第五十一章
房间里非常昏暗,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几乎没有多少光线透进来。
剧组定的这家酒店新开不久,格局布置上也是有些别具一格,刚开门时视野只能看见房间的一小部分,其余都被挡住了。阮夜笙往前走了好几步,这才瞧见床所在的区域,而她这一看,脚步立刻停住了。
床上没有人,被子是掀开的状态。
房卡之前被颜听欢带走了,奚墨手上没有房卡,应该不便出去,而且听颜听欢的描述,奚墨这回似乎感冒比较严重,一直在睡,更加没什么力气出门才对。洗手间的门是磨砂玻璃材质,此刻紧闭,但是能看出里面的灯是熄灭的,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人在。
那奚墨会在哪里?
阮夜笙这么一琢磨,潜意识里觉得有点不大对劲,试探性地低声道:“奚墨,你在么?”
“……我在。”
阮夜笙话音刚落,房间里立刻响起了回应。
阮夜笙循声望去,就见奚墨缓缓地从床边的地上站了起来。看样子她刚才应该是跪趴在床铺边沿的地上,所以从阮夜笙刚才所站立的那个位置看去,视野有所限制,奚墨的身影被床挡住,也就看不见了。
“你在找什么东西么?”阮夜笙不知道她为什么跪趴在那里,通常人们如果有什么比较细小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就会采取这种跪趴的方式在地上仔细找寻,阮夜笙这才有此一问。
不过这问题刚一问出口,阮夜笙看了奚墨一眼,就觉得越发不对劲。
奚墨现在的面色煞白,一副冷汗涔涔的模样,手上竟然还抓着一个床灯,这家酒店的床灯体积比较小巧,是可轻松拆卸的那种。而她抓握床灯的样子很像是出于一种防御姿态,好似她之前高度警惕,直到听到了阮夜笙的声音,她才放松下来,出来露面了。
阮夜笙心思活络,一下子就全明白了。奚墨刚才趴跪在那里,根本就不是在找什么东西,她是在躲起来,躲避会走进这间房的人的视线,而那盏可拆卸床灯被她当做了一个临时的防卫武器。
奚墨见阮夜笙的目光落在床灯上,也不由有些尴尬,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脚步虚浮地走了几步,将床灯放回原位,又打开了房间的灯。
她身子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就连走个路都十分疲累,阮夜笙担忧之下原本是想问她几句,可见她这副模样,哪里舍得再问,赶紧上前扶住她,想让她先坐在床边上休息一下。
搀扶的时候阮夜笙摸到奚墨的手臂,感觉奚墨肌肤上那种热度几乎都要灼伤了她,热汗也透湿了衣料,她急道:“怎么这么烫?快,快躺下。”
奚墨半坐半躺着,倚靠在床头,阮夜笙到盥洗台用热水打湿了毛巾,拧干以后回来替奚墨擦拭脸部和脖颈处的汗。
她动作小心翼翼的,格外轻柔,奚墨看着她凑近的面容,低声道:“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阮夜笙一边擦拭,一边说:“也没有吓到,就是有些担心。你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在那里,还拿着个床灯?”
虽然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为了照顾奚墨的感受,阮夜笙并没有直接问她是不是在躲避什么,也没问她为什么藏在那。毕竟这种举动有些古怪,她刚才也察觉到了奚墨的尴尬,直接问出来恐怕不大妥当。
奚墨沉默起来。
阮夜笙微微一笑:“你要是现在不想回答的话,也可以先不回答,毕竟现在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时候你想说了,可以随时找我,你也尽管放心,我会帮你保密的。”
“我想。”
阮夜笙听到这两个字,动作停顿了下,看着奚墨。
奚墨的声音虽然有些有气无力的虚弱,不过目光却是专注的,道:“我想回答你,现在就回答。我如果不说明清楚的话,你虽然不会再问,但想必也会更加担心。”
手里柔软的毛巾轻轻掠过奚墨的眉,阮夜笙柔声道:“好,你说,我听。”
“我之前做了一个噩梦。”奚墨眼里的神色黯淡下去,如同黑夜笼罩,她说:“惊醒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然后我就听到有人在我房间外面开门的声音。说实话,我当时觉得非常紧张,房卡只有我自己才有,虽然酒店的工作人员有备用卡,可如果是客房服务那么对方应该也要敲门才对,所以我以为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想进到房间里来,我只好躲起来,还顺手拿了床灯来防卫。”
“对不起。”阮夜笙只觉得歉疚感一下子涌上心头:“我怕你在睡觉,打扰你休息了,就没有提前敲门。还有听欢之前不是来过你房间一次么,她想去给你买药,看你那个状态,又怕你睡着了下次不再开门,就只好把你房卡拿走了,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
“你不用跟我道歉。”奚墨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我记得颜听欢早上是来过一次,当时我精神状态不太好,没注意她说了什么,看来是她拿走房卡的时候跟我说了下,我睡去了没有听清楚,以为房卡还在我房里,是我自己的问题。”
阮夜笙笑道:“都是误会一场,现在没事了。”
奚墨却面色有些凝重地望过来:“你不奇怪么?”
阮夜笙大概知道她问这话的意思,不过嘴上还是道:“……什么?”
“其实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一般人就算以为外面有人在尝试着开门,纵然有疑惑,应该也不至于像我这样立刻躲起来,还拿东西来防卫。”奚墨条理清晰地问她:“你觉得我奇怪么?”
即使奚墨不说,阮夜笙其实也早就感觉到了这一点。
生活中人们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像奚墨反应的如此反常,而是会平和得多。她一直都知道奚墨很警惕,圈子里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挖奚墨的料,但是很难挖到,这都是因为奚墨实在是太过谨慎,以前她或多或少地听到一些狗仔传闻说奚墨可能具有反侦察意识,不过那也都是狗仔们诡异的猜测,而这一次,阮夜笙切实地感受到奚墨的反侦察意识的确是非常强。
她的谨慎程度,和其他明星真的不在一个层次上。
奚墨现在发着烧,身体正处在比较虚弱的状态,而即使是在这样一个状态下,她都能敏感地感觉到有人开门的声音。虽然房间格局有些弯绕,不会第一时间看到开门的人,但这个时间也是非常短暂的,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需要拖着疲惫的身体取下床灯,然后在床边趴跪下去躲着,伺机而动。这种行为不光谨慎,且非常果断勇敢,如果进来的人真的是个不速之客,等那人走到床边,脑袋肯定会先被奚墨用床灯狠狠地砸一顿,而趁着那人被砸懵的间隙,奚墨可以立刻夺门而出,逃离房间。
从心理学上来说,这种应激反应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需要经过长久的积累。一般会做出类似这种反应的,要么是训练有素的警察,军人,特种兵之类的,要么是每天过着提心吊胆日子的逃犯,要么是长期处在被庞大势力追杀和算计困境中的人,为了应对那些尔虞我诈,只得筑起坚强又无奈的壁垒,不让自己和身边重要的人再受伤害。
还有一种,要么就是曾经受过巨大伤害刺激的人。而这一种人心里通常都会留有阴影,导致他们在以后的日常生活中,也下意识保持着十足的警惕,这其实也是一种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不愿自己再重蹈噩梦。
奚墨见阮夜笙没有说话,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出神模样,不由垂了垂眼眸,低低说:“我是不是有点可笑?”
阮夜笙回过神来,立刻道:“没有。我不觉得你奇怪,也不觉得你可笑,一点也不。”
奚墨闻言,神色缓和了许多。
阮夜笙还在帮她擦拭,这下也能感觉到她放松下来了,说:“这世界上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不同,也就造就了人们对待事情的不同反应。很多人会觉得别人的反应奇怪甚至可笑,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原因。”
“你说你不觉得奇怪,也不觉得可笑,那你了解原因了?”奚墨面色还是苍白的,可语气里却也有了些戏谑的意味。
“我也不了解原因。”阮夜笙笑道:“但是我理解你,你肯定有你的原因。”
奚墨静静地看着她。
“毛巾凉了,我去换一下水。”阮夜笙站起身,正要离开,她突然又回过头道:“我看你出了很多汗,要不身上我也帮你擦一下吧?”
奚墨:“……”
阮夜笙怕她出太多汗不舒服,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她擦身子,问话的时候目光干净又澄澈。
奚墨迎上她的目光,半晌才道:“……可以,谢谢。”
阮夜笙打了一盆热水过来,搁在床边地上。奚墨见她正弯腰忙活,就稍微坐直了一些,再看了她一眼,开始脱身上穿的睡衣。
边脱边说:“我在脱衣服,你别转过来。”
阮夜笙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弯着腰没有再动,更没有回头。
奚墨脱完了睡衣,见她还保持着那个腰背半弯不弯的状态,一直就没变过,偏她还能坚持得住,心里不由有些想笑,脸上却绷着道:“我还没脱好,需要一点时间,你可以站直了再背过去。”
阮夜笙这才站直了,一直背对着奚墨站着,长发遮掩下的耳朵倒是有点红润蔓延上来。
过了一会,奚墨扯过被子盖住自己,趴在床上道:“好了,你过来吧。”
阮夜笙重新拧了毛巾,伸出手去,将奚墨身上的被子掀开了,准备帮她擦背。
奚墨感觉到阮夜笙这个动作倒是大大方方的,也没有什么顾虑或者害羞的地方,昨天在车上她浑身透湿,也是阮夜笙帮她换的衣服,阮夜笙也表现得非常自然。但是刚才她脱衣服时让阮夜笙背过身去,阮夜笙站在那,分明是红了耳根的。
有些不一样。
阮夜笙专心致志地帮奚墨擦背,奚墨只感觉背上暖融融的,阮夜笙有时候还会轻轻替她按摩几下,边按边问道:“舒服么?”
奚墨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得含糊应了一声。
不过阮夜笙很快就不再问了,她把被子又掀得更开一些,看到奚墨腰背上那些吊威亚留下的一块一块的淤青,脸色登时沉了下去。
奚墨虽然趴着看不见她的脸,不过也能想象到她是看到了什么,就有点抱歉地说:“昨天吊威亚吊太久了,你放心,我擦了药,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的。下次我会注意,不让你的身体有什么损伤。”
背后好一会都没有声音,阮夜笙继续擦拭,动作明显又轻了些,过了一阵她才道:“……是不是特别疼?”
“还好,现在不怎么疼了。”
“我待会擦完了,再帮你上一次药。”阮夜笙说完,把毛巾重新过了一遍水,边拧毛巾边道:“你别趴着了,转过身来。”
奚墨侧过身子看着她,只露出半个脑袋,同时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抱着胸口道:“擦背就可以了,其他我可以自己来。”
阮夜笙见她蜷缩成一团,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唇角勾起笑来:“你缩在那做什么?这是我自己的身体,又有什么关系,从小到大我都洗过无数次了,我自己身体什么样,我能不知道?”
她看上去表情非常自然,仿佛真的是不在意似的:“昨天在车上也是我帮你换的衣服,这能有什么?”
奚墨露出的那双眼睛自上而下将她打量了一遍,反问道:“既然如此,那我刚才脱衣服的时候,你脸红什么?你不是早就看习惯你自己的身体了,怎么还会脸红,这不是悖论么?”
阮夜笙:“……”
“……我没有。”阮夜笙目光往旁边偏了偏:“我背过去了,你怎么还能看到我的脸?”
“耳朵红。”
阮夜笙:“……”
奚墨道:“说实话。”
阮夜笙顾左右而言其他:“你要是实在不方便,那就只擦背好了。你先吃药吧,吃完药好好睡一觉,我去给你倒水。”
“你不说,我不吃药。”
阮夜笙:“……”
阮夜笙没办法了,只好道:“那不是悖论。我的确是早已对我的身体习惯了,昨天帮你换衣服也好,刚才帮你擦背也好,我眼中看到的只是我自己的身体,就和我在给我自己换衣服,擦背一个样,我觉得没什么,所以你也不用觉得有什么。”
“我没觉得有什么。”被子里的奚墨闷声道。
阮夜笙无奈地看她一眼,继续说:“总之我就是习惯了我的身体,至于你刚才看见我……看见我……”
“耳朵红。”奚墨见她“看见”了半天,也没说下去,就帮她补充了。
阮夜笙:“……”
阮夜笙是生怕自己如果不说,待会奚墨要真的闹别扭不想吃药,那可怎么办,只得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你刚才看见我……耳朵红,是因为我不习惯你……脱衣服的动作。”
奚墨:“……”
阮夜笙耳根又红了,不过还是立刻解释道:“你放心我压根就没看,你说让我别看,我肯定不会看的。只是听到你说你要脱衣服了,我难免就知道你是在进行脱衣服的动作,我当然不习惯了。”
奚墨把被子往上又裹了裹,盖住了整个脑袋。
阮夜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也有点手忙脚乱,又着急地去扯她的被子,想让她出来透气,边扒拉边说:“你别闷着头啊,感冒了更要保持空气流通。”
奚墨被她掀开了被子一角,露出脸来,看着她。
阮夜笙也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耳朵红。”
“被子闷着当然会红了。”奚墨道:“你不也耳朵红。”
于是两个人同时耳根通红,相对无言。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四周顿时安静。她们一个闷在被子里,一个站在那目光只往旁边偏,气氛多少有些微妙起来。
“水又凉了,我再去换一次热水。”阮夜笙看着水面上尚在萦绕的白雾,开始睁眼说瞎话。
奚墨也稍微起了身,裹着被子瞥了一眼那雾气,道:“唔,这水是凉得快。”
阮夜笙:“……”
又重新接了一盆热水。阮夜笙之前也没想什么,看奚墨出了那么多汗,肯定会不舒服,本来是有替她擦拭全身的打算,她对自己的身体也是再习惯不过了,并没有顾忌。经过刚才一事,她的想法早已改变,别说耳根红了,只感觉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莫名地窜起热度,只得将拧干的毛巾递给奚墨:“既然你要求了,那还是你自己来吧。”
说着背过了身去。
奚墨接过毛巾,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这才开始自行擦拭。
阮夜笙就去桌子那边翻看袋子里的药,顺便趁着这个时间看看每种药的药品说明,边看边道:“要是有什么需要,你就叫我。”
奚墨应了她。
过了一阵,奚墨叫了阮夜笙一声:“你帮我把擦涂淤青的药拿过来,在那边的医药箱里。”
阮夜笙将便携的小医药箱找出来,也放在桌子上。奚墨向来是井井有条的,就连医药箱里的应急医疗用品也分明别类地摆了个整整齐齐,都是一些消毒碘酒,绷带,创可贴,防中暑药,跌打药油之类的生活中比较常用的,以防万一备在那里。另外还有一盒止咳润喉的药,一盒基本的感冒胶囊,不过奚墨这次比较严重,吃这种不怎么管用,还得靠颜听欢买回来的那些对症药才行。
“我可以过来了么?”阮夜笙找到奚墨所说的药,问她。
“可以。”
阮夜笙这才转过身。
奚墨已经又像之前那样趴好了,露出部分肩背来,在枕头上侧过脸来看着她,说:“过来帮我。”
阮夜笙坐过去,这回眼观鼻鼻观心地帮奚墨涂药,为了药效更到位,她还学着以前奚墨帮她搓揉药油的手法按摩了一遍。等上完药,阮夜笙将毛巾之类的收拾了一下,洗过手,又倒了一杯温水,顺便把那袋子药根据说明划了个分类,说:“我看了下这里面有的需要饭后吃,不然要伤胃,你先把能现在吃的给吃了,待会我去帮你买点粥回来,垫补下胃再吃别的。”
奚墨这时候已经穿戴整齐,靠坐在床头默默地看着阮夜笙忙活。她能看出阮夜笙做事手脚麻利,显然是独立惯了的一个人。
她曾经回过一次阮夜笙的家,家里被收拾得有条不紊的。阮夜笙是一人独居,看那样子也不像是会请什么钟点工回来打扫,想必都是她自己收拾的。这样的一个人,不但很会照顾自己,也很懂得照顾别人。
阮夜笙把药片胶囊按顺序递给奚墨,奚墨就着温水一一吞下去,之后看着她说:“你还挺会照顾病人的。”
这话虽然淡淡的,但是里头显然是带着几分感激和赞赏意味的,阮夜笙听了脸上却没有多少高兴的神色,神色甚至还黯了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有点走神了。
奚墨见她那模样,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虽然她并不是很明白这话触到阮夜笙哪里了,却也有些懊悔。顿了顿,干巴巴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很体贴。”
阮夜笙这才回过神来,发觉奚墨似乎误会了她的反应,赶紧解释道:“我刚才想别的去了,并不是觉得你哪里说错了。”
她眼睫垂下来,面色泛上些许迟来的红润,又补充回应道:“谢谢。你*夸我体贴,我真的很高兴。”
“也不是夸。”奚墨一脸正色:“就是阐述客观事实。”
阮夜笙:“……”
“‘体贴’就是一个褒义词,你还阐述客观事实,那不是更加侧面坐实了夸我的事实。”阮夜笙只觉得好笑,她以前觉得奚墨有时候就是块木头,没想到这木头还挺嘴甜会说话的,还说不会哄人呢,分明天生一身哄人的技巧。
“夸奖是一种感情流露,而客观事实是客观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那么即使使用了通常的褒义词来形容,也不带色彩的。既然不带感情。色彩,那就不是夸,只是事实而已。”
阮夜笙:“……”
……你还能更扯一点么。
阮夜笙懊悔自己刚才实在想太多了,这分明还是木头啊。
“你夸我一句又怎么了?”阮夜笙斜了她一眼,似有嗔怪地说:“非得这么解释清楚?”
她虽然纯情害羞的时候能红个耳根,可脸皮厚的时候那也是真厚,又跟着撂下了一句:“反正我就当是夸我了,我非得这么当做,你也管不着,对吧?”
“对。”奚墨点头:“管不着。”
阮夜笙见她居然不解风情地点头了,有点赌气意味地道:“你就是在夸我。”
这种赌气一般也只在关系非常亲密的人之间才会出现,比如家人,或者情侣。人们总是在陌生人面前彬彬有礼,而在亲密的人面前才有可能展现另外一面,因为大家心底都明白,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会真的包容你,在乎你。更有意思的是,在情侣之间的一些撒娇或者赌气,若是掌握在分寸之间,恰到好处地偶尔为之,通常都能收到在意的那人过来哄一哄的蜜语甜言。
不过阮夜笙完全是下意识的,恐怕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奚墨则不说话了,一直盯着阮夜笙看。
过了好一会,她才像是在一种扭捏中难得下定了决心了似的,又点头附和道:“我就是在夸你。”
阮夜笙:“……”
怎么回事。
一般人赌气的时候听到这种附和的话,难免会觉得是敷衍的假话,尤其是敏感的人在这种语境下听到附和,更有反效果,会在谈话中觉得更加暴躁。但是奚墨的表情实在是太认真了,看着她的表情,就觉得她这次说的全是真话。
阮夜笙也觉得不可思议,来来去去地绕回来,她现在居然真的感觉到奚墨的确是在夸她?
心情起伏犹如过山车似的,这种跌宕反倒让最后才确定是被夸了的心情更添加倍的喜悦。
阮夜笙定了定心神,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换做别人听了,对方很可能会憋出内伤?”
奚墨摇头道:“不会。”
“怎么不会。”阮夜笙笑道:“你看你说的时候跟个木头似的。”
奚墨道:“我只会和你说这种话,别人怎么听到?”
阮夜笙:“……”
她心跳刚才好像又快了几拍。
这木头有时候说的这些直白的话,总能将她的心跳速度扰乱,可奚墨总是一脸端着的神色,她无从判定,于是甚至都不知道奚墨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的。
“你难道也憋出内伤了?”奚墨微微皱眉,问道。
阮夜笙:“……”
快笑出内伤了。
“没有。你都说了只和我说这种话,那我肯定会懂你的意思,放心,我不会内伤的。”阮夜笙晕水的眸勾了奚墨一眼,起身说:“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先休息一下。”
奚墨其实早已累了,不过因为阮夜笙在这里,她不希望阮夜笙太过担心,才一直强打精神。眼见阮夜笙要暂时离开,她便躺了下来,阮夜笙看到她的面容似有倦意上来了,也猜到她之前可能是在硬撑,心里抽疼,低头帮她掖好被子,走了出去。
阮夜笙让酒店餐厅做了一份粥,还有一份易消化的面食点心,带回奚墨的房间。
奚墨睡了一段时间,又有些昏沉,阮夜笙轻轻叫醒她:“起来吃一点东西,不然胃会受不了的。”
奚墨爬起来,勉强吃了一些,阮夜笙又让她把饭后服用的药吃了。只是吃完也不能立刻睡,奚墨就只好靠着床头闭目养神,阮夜笙不想打扰她,也没有跟她说什么,倒是奚墨低声说:“你今天不是有拍摄的任务?”
“我让林导延后了,今天我没什么事。”
奚墨勉强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这才继续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渐渐的,奚墨的身子歪了下去,似是又睡着了。阮夜笙连忙小心地将她扶进被子里,然后一直守在她身边,隔段时间就替她测量一次体温,药虽是吃了,但如果到时候这个体温还降不下去,估计还得去医院。
到了下午四点左右,阮夜笙再次测量体温,见电子体温计上显示的数值已经有了微小的降低,这才略略放心了些,只是用手背摸到奚墨的额头时,还是有些烫。
奚墨嘴唇动了动,似乎还在神志不清地喃喃着什么。
阮夜笙听不太清楚,就凑近了一些,耳朵几乎是贴在奚墨唇边,这才依稀听到奚墨在说:“……叶子。”
叶子?
阮夜笙又听了一会,确认奚墨说的内容的确是叶子,而且一直在重复叶子这个词,眉头锁着,表情似是非常痛苦。
“……叶子。”奚墨蜷缩了下身子,肩膀微微地颤。
她恐怕尚在梦中,说的都是胡话,阮夜笙又没办法安慰她,在那坐着,内心蹿出一股无能为力的感觉。过了一会,阮夜笙的目光落到桌上的树叶标本上。
曾经粉丝送来了很多礼物,奚墨唯独挑了一本贴满树叶标本的相簿带回来,奚家庄园她的房间里也摆着好几个树叶标本的相框,现在她说梦话都在说叶子……
原本阮夜笙只是以为奚墨喜欢树叶标本,现在回想起来,奚墨当时看那些树叶标本的时候,脸色的确有些古怪。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奚墨蜷缩得越发厉害,下意识在抓被子裹紧自己,仿佛想铸造一个茧将自己保护起来似的。阮夜笙心里着急,又怕出什么事,正想要打电话叫顾栖松过来送奚墨去医院,结果她刚拿起手机准备拨号,眼前却突然眼花了一下,连手机屏幕都一片模糊。
这种短暂的晕眩让阮夜笙脚步踉跄起来,她的手机掉了下去,身体在这一瞬间仿佛不受她控制了,一头栽了下去。
这一倒直接倒在奚墨身上,阮夜笙心里一抖,明明立刻想要挣扎着起来,但就是使不上力气。好像手不再是她的,脚也不再属于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却无法再动弹哪怕一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意识正在快速涣散开去,她想要集中精神,却立刻就像是被汹涌的浪头猛地打翻了,所有的一切都碎成一块一块的。
以前她也看过一些和猝死有关的新闻,有的人之前身体没有什么明显预兆,却突然就在某个时间失去意识,那种死亡来得那么突兀又迅速,让人在毫无任何心理准备的状态下,立刻走向死亡。
她现在难道也在……濒死边缘么?
只是她都来不及恐惧了。
接下来那一瞬她的意识像是彻底被抽干了,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也不再涌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眼前天旋地转,等她的那些思绪和感知重新回归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以一个蜷缩的姿态躺在床上。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是突然被甩进了一个沸腾的锅里,底下火焰肆虐,而身上好像压着什么,压得她有些胸口发闷。
阮夜笙勉强转了下脑袋,就见一个人正压在她的身上。
等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她脑子里刹那空白了一下。
如果是几个月以前,她看见这个人出现在她眼前,她完全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自从交换了身体以后,她如果看见这个人以这样一副模样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在逻辑上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个人就是奚墨,且是以奚墨原本的样貌出现的。
她现在居然……看见了奚墨。
不是在镜子中,她的的确确是看到奚墨压在她身上,闭着眼,熟悉又久违了的美丽。
她眼花了么?
很快阮夜笙就确定了这不是幻觉,她现在是回到了她原本的身体里。
只是她原本这副身躯正处在发烧的状态,她这下陡然回归,一时感觉浑身着了火似的难受。以前她也不是没发过烧,不过好歹也有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而不是像这样突然就被甩进一具生病的身体中,正因为这种突兀,她所承受的痛苦瞬间就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几乎有种要化成灰烬的错觉。
奚墨原本就是昏睡的,这下回了她自己的身体,仍然还在睡,没有受到影响。而可能是身体已经脱离了发烧的痛苦,她现在的眉也舒展开了,一副安详宁静的模样。
阮夜笙看着她平和的睡颜,顿时就觉得庆幸,她们在这个时候换回来了。
这样奚墨就可以不再忍受生病的痛苦,好好地睡上一觉。她这么想着,觉得这种被突然甩进滚烫水中似的难受感也仿佛减轻了许多,竟觉得高兴起来。
只是还没等她高兴一会,她感觉意识又开始像抽丝般一点一点被扯出来,她头痛欲裂,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又在发生什么变化。
很多感受都可以用言语描述,但是她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的感受几乎难以形容,大部分都是空白的一片,又在这空白中钻出陌生的恐惧和不安。
很快她又像是刚才那样彻底失去所有的感受。
然后她又迎来了清醒。
她感觉这回是压在一个人身上,定神去看,不由又惊出一身冷汗。
奚墨还是像最开始那样蜷缩着,浑身滚烫,正发着烧,而更奇怪的是,她的模样还是阮夜笙的模样。
阮夜笙看了看自己,自己现在的身体仍然也还是奚墨的。
一切并没有改变。
刚才换回去难道都是错觉么?
她有点糊涂起来,起初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可仔细回想一下那种细节,她便越发确定那些是真的。
她抬起手腕看了下表,之前为了确定测量体温的时间,她就一直在注意时间。原本她还以为两次失去意识以后,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结果她一看时间,竟然才只过去了几分钟。
阮夜笙打起精神,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重新让奚墨以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躺下,又替她将被子掖好,之后坐下来整理了一番思绪。
她刚才确实是和奚墨换回了身体。
虽然这个换回去的时间非常短暂,以分钟计,但的确是换回去了。
这是为什么?
阮夜笙现在头脑里有些混乱,一方面又疑惑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方面又担心奚墨的病情。她想着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现在看起来恐怕不是一般的发烧,还是送医院比较放心,万一有个什么事,有医生在场也能方便很多,至少不会像她那样无能为力。
阮夜笙从地上捡起手机,正要再打电话,这时候房门却被敲响了。
咚咚咚。
阮夜笙第一反应是颜听欢过来了,准备开口问询,结果却听见那敲门声非常急促地响了几下,且是近乎神经质的那种敲击,敲得人心里发慌,然后消失了,过了一阵都再没有任何动静,像是门外的人已经走了。
按照阮夜笙的了解,这不像是颜听欢的风格,更不会是客房服务,她走到门边上,贴着猫眼朝外看了一眼。
外面并没有人。
之前敲门的人的确离开了。
阮夜笙这才缓缓将门打开一道缝,不过防盗链还是保持挂上的状态,透过拉开的缝隙,她看见地上掉了一张A4大小的纸,朝上的那一面列了一行醒目的字。
这些字每个字体都不同,被人打印剪下来,再一个一个贴在这张A4纸上,做了一个拼接。
上面写着:“我来找你了。”
她脸色骤变,手都有些哆嗦了起来,立刻打电话通知顾栖松道:“你赶快到酒店楼梯出口那里,看看有什么人从楼梯上下来,跑着去,快!”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顾栖松身为保镖每天都不会离太远,现在正在酒店里,他接到电话后立刻就往一楼楼梯口那边赶去。
不过这样的话顾栖松就抽不出空闲送奚墨去医院了,阮夜笙只得又通知了颜听欢。别看颜听欢平常在别人面前一副不靠谱的模样,阮夜笙却知道她的手段,一直很信任她,这次颜听欢也是二话不说答应了,道声很快就来。
奚墨还在房里昏睡,阮夜笙经过刚才那一系列变故,更加不敢走开,便站在原地等待。过了一会,她取下防盗链,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观察,这家酒店走廊曲折幽深,眼下空无一人,只能看到左边尽头是电梯口,楼梯口却在另外一条七拐八折的过道尽头,眼下这个位置是看不到的。
不过阮夜笙可以确定,那个人肯定是顺着楼梯走下去了。
甚至那人上来的时候,恐怕也是走的楼梯。
那人先是以敲门来吸引房间中人的注意力,再通过那种不同字体粘贴拼接的方式来传达讯息,看起来好像是一个简单的过程,可往深了想,这其中只要稍微有个差池,就容易暴露。
敲门的时机和节奏要掌握好,敲完后必须立刻离开,不然极有可能被开门的人看见什么,但那人就是有这个勇气,敢过来敲门,可见那人对自己能够顺利脱身是极有自信的。而且如果要在纸上传达信息,只要不手写就不容易泄露身份,直接单一字体打印下来已经完全可行了,可是那人非要兜一个圈子用不同的字体,还一个一个沿着字体边沿精细地剪下来,再粘贴于A4纸上。
这一切的细节足见那人具有足够的耐心,准备充分,胆子很大,心理素质肯定是过硬的,行动也非常利落和迅速。
像是这种性格的人,如果在做一件不想被人发现的事,绝对不会在这件事的行进过程中选择坐电梯。
酒店电梯的监控是广角的,拍摄范围很大,要做到绝对不被发现,唯一能做的就是乘坐电梯时全程回避地低着头,戴帽子甚至是口罩。而这家酒店里住的很多都是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其中不少还是明星,虽然有些明星在外也会戴个口罩遮一遮,那也是为了防骚扰,可如今都到这酒店里了,演员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全都坦诚面对,遮着挡着反而显得另类。如果这个情况下遮着头脸坐电梯,电梯里上下的人又多,必定会惹起电梯里别人的注意,增加目击者的可能,到时候万一目击者提供衣着,身高,体型之类的目击信息,那就有暴露的可能,对于那种谨慎的人来说,这是很不可取的途径。
所以那人在上下的时候,应该都会选择相对偏僻又没监控的楼梯。这里楼层很高,先爬上来,再跑下去,体力消耗是惊人的,只有经常锻炼身体的人,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到。
也就是说那个人的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可能都非比寻常。
阮夜笙暗自分析了一阵,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她的脊梁骨爬上来,冷飕飕的。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很快颜听欢就赶来了,她见阮夜笙脸色惨白,觉得不对劲就问了几句,阮夜笙没有丝毫耽搁,立刻把刚才那张纸拿给她看。
【我来找你了。】
拼接的字体排布在一起,颜色还各有不同,像张斑斓又扭曲的面孔。
颜听欢看了一眼,面上顿时蒙上寒霜。
阮夜笙把刚才那事详细跟她说了。
颜听欢道:“那人准备充分,至少今天是一直在跟踪和监视的。你和奚墨两人同时待在这个房间里,一时无法确定到底是冲着谁来的,可这里原本应该是你的房间,只是你和奚墨互换了,但是别人不知道这件事,对方在这房间门口放下这个,目标最可能是你。”
她说着,身子往后一靠,倚着墙壁皱了眉:“毕竟你以前的那些麻烦可没有甩掉,不排除麻烦又找上来了。”
阮夜笙咬了咬唇:“……我知道。”
颜听欢一手搭在胳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指,说:“你们两之前不是还被人从墙外扔了只死鸡恐吓了?”
“是,不过这次可比之前要严重多了。”阮夜笙严肃的神色中压着掩饰不住的忧虑:“奚墨如今代替了我,她随时可能处在被人盯上的危险中。”
她回头看了一眼尚在昏沉中的奚墨,垂眸道:“她还发着烧,你先送她去医院,看是不是要挂点滴。我暂时不方便过去,冯唐唐也在酒店,先让她和你一起去,也好多个人照料。如果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跟着,你知道怎么做。”
颜听欢眼里晃过一丝别样的光,整个人像是变了个气质似的,阴沉沉地说:“放心,我会处理好。”
之后颜听欢背着奚墨下楼,阮夜笙寸步不离地跟着,很快冯唐唐也收到了消息,几个人在一楼大厅汇合。冯唐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个劲地问要不要紧,颜听欢嫌她啰嗦,让她赶紧把车开过来,又和阮夜笙一起将奚墨扶到后座,盖上毯子,让奚墨躺着继续睡。
车子离开酒店,朝医院驶去。
阮夜笙目送车辆离开,这才走到一楼的楼梯出入口处,见顾栖松隐蔽在一个角落里,眼睛一直盯着出口那,手上则举着手机。这个角落处在一个视觉死角里,如果有人从楼梯下来,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怎么样?”阮夜笙走到他旁边,低声问了他一句。
顾栖松这才转过身来,说:“小墨,目前没看见有人下来。”
“你接到电话后,过了多久到这来的?”
“时间非常短。”顾栖松说完,告诉了阮夜笙他到达的时间,
阮夜笙沉吟,确实很快就赶了过来。
她说:“确定一个人都没从上面下来?”
“没有。我一直盯着,还用手机录像了。”顾栖松把手机递给阮夜笙。
阮夜笙回看顾栖松的手机录像,录像里有明确的时间显示,这段时间内楼梯口确实都是空荡荡的。
难道顾栖松来晚了,那个人已经提前下来了?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能做到么?
阮夜笙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
“你爬到阮夜笙所在房间的楼层,再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来,我在这给你计时。记住,是你最快的速度。”
“好的。”
顾栖松雷厉风行,答应了就立刻执行,长腿一迈,蹭蹭蹭地就跑了上去。
等再度下来的时候,他脸上都是跑出来的汗。
他以前是退役特种兵,在部队里经过长期严格的训练,速度和体能当然没话说。阮夜笙看了下表,以顾栖松这么优秀的体能,都没办法在刚才那么短的时间内下来,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做到呢?
阮夜笙道:“我在想是不是那个人,其实根本没下来?他猜到我很可能会叫人去堵楼梯口,所以他虽然走了楼梯,却没有通过一楼的楼梯口出去,而是就藏在了某一层。”
顾栖松万年没波澜的脸色这才稍微变了变,说:“很有这个可能。”
“你跑楼梯的时候看见什么可疑的了么?”
顾栖松回想了一下,认真回答道:“没有,楼梯很空,没有什么痕迹,防火门也都是关闭的。”
阮夜笙低下头暗忖一番,修正了自己的猜想。
开始她是出于常规考虑,觉得一个人在进行完恐吓以后,为免暴露会尽快选择逃离,但是其实还是有另外的可能,那就是那人根本就没离开酒店,就在某一层藏着,这样一来,也就不需要非得在那么短的时间跑完楼梯了。
阮夜笙说:“不排除那人其实就是酒店客人,持有这个酒店房卡的可能。那人先回了某一层的某个房间,这样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走廊和电梯不一样,不可能每个地方都设置监控,会有很多死角,既然他准备那么充足,想必他回房间也没有被拍到。等风声过去了,错开了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他再以正常的打扮若无其事和其他酒店客人一起坐电梯下去,谁也怀疑不到。”
顾栖松看着她,阮夜笙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沉,又道:“这个酒店里住的很多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之前死鸡那件事,也是发生在剧组,所以对方有没有可能……就在我们剧组里?”
“有。”顾栖松道:“不过剧组人数众多,平常我们只和主要的工作人员打交道,其他一些不熟悉的也很多,排查起来会非常困难。”
的确,剧组分工很细,一大片人,一大堆事,大家都忙得团团转,有时候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在面前走过的人是谁。甚至有时候有工作人员在现场准备道具,演员们也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可能连那些个准备道具的人脸都没注意,可能是小孙,也可能是小马,还可能是小王,谁记得到底是谁呢。
这就是人眼盲区。
一想到之前那么多对戏的场次,可能有某个人淹没在工作人员之中,一直在片场默默地找机会注视着她们,阮夜笙便有些不寒而栗。
顾栖松虽然是个不通人情的棒槌,却也看出阮夜笙神色有些不对了,说:“我会将这件事报告给路先生,路先生可以拿到剧组最完整的工作人员名单,以后我会根据这些名单,一一核对名字和长相,多加注意。”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保护你是我的工作和职责,小墨,你放心。”
阮夜笙轻轻笑了笑:“谢谢。我还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什么事?”
“你说保护我是你的工作,我要你在保护我的同时,也承接保护阮夜笙的工作,算双倍工资。”
顾栖松实实在在说:“我明白了,不过工资请给1.5倍就可以了。”
“为什么?”这么久了,阮夜笙也知道顾栖松这人有点和别人不一样,忍不住问道。
顾栖松一板一眼地回答:“我的工作分为两个部分收费,一个是将保护对象保持在我的视线里,这叫看,占一半费用,第二个是如果发生紧急事件,我会立刻采取行动,这叫护,也占一半费用。”
“既然是这样,怎么阮夜笙那部分只需要收一半就可以了?”
顾栖松道:“因为小墨你和阮小姐总是形影不离,一直在一起,我顾看你的同时,必然也将阮小姐一同纳入了视线范围。”
阮夜笙:“……”
“所以不用再向阮小姐收取看的费用,不然就重复了。”
阮夜笙干笑一声:“你还挺有职业收费道德。”
“小墨你过奖,这是我应该做的。”
阮夜笙:“……”
颜听欢那边打电话过来,说奚墨要留院观察一天,不过没什么大问题。等到了晚上,阮夜笙趁着夜色来到医院,她戴着墨镜和口罩,将自己武装了个严严实实,直到进了病房才摘掉,把门关上了。
冯唐唐殷勤地跑过来帮她拿东西,说:“奚姐,没狗仔跟着吧?”
“没有。”阮夜笙看向病床上躺着的奚墨,奚墨也转过脸来看着她。
冯唐唐顿时放了心,又说:“护士之前查过房,不会再来了。”
阮夜笙走过去坐下,轻轻笑道:“好点了么?”
奚墨点头,一双眸静静将她望着:“好多了。”
阮夜笙探身过去,非常自然地用手背触了下奚墨的额头,这才坐回来,道:“烧的确是退了。”
颜听欢坐在旁边削水果,自己先慢悠悠吃了好几口,之后才翘着个小指又削了小块下来,用叉子叉了递到奚墨面前,张着嘴哄小孩似地拖长声音说:“啊——”
奚墨:“……”
颜听欢见她不配合,很不服气,再度张嘴说:“阮阮,吃水果,来,啊——”
奚墨死也不张口,一脸低气压地靠着床头,像看智障似的看着颜听欢。
“给我吧。”阮夜笙伸手去拿颜听欢手里的水果刀,在果盘里挑选了色泽最好的水果,削下一小部分,也用叉子叉了递过去,说:“啊——”
奚墨:“……”
不过她还是张了口,阮夜笙顺利将水果喂到了她嘴里。
冯唐唐看到这一幕,内心深处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发糖了。
百分之百的糖。
而被当成智障的颜听欢:“……”
扎心了。
千疮百孔地扎。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果盘里的水果有好几种,被洗得干净又水灵。这么贴心的准备当然是出自冯唐唐之手,论照顾人这方面,颜听欢是指望不上。
阮夜笙又换了一种水果喂给奚墨吃,说:“幸好糖糖来了,这安排得都井井有条的。”
若是换做很久以前,冯唐唐听“奚姐”叫她糖糖,这块糖肯定是要吓裂的。自从那次“奚姐”说也要使用糖糖这个称呼以后,被这样叫的次数多了,冯唐唐也从最开始的不适应转变为渐渐习惯,如今更是每听一次都心花怒放。
听“奚姐”叫她糖糖,怎么感觉就那么甜滋滋的呢。
心底的甜一下蹿到喉咙口似的,于是这块糖也甜滋滋地说:“奚姐你过奖了,阮阮是我好朋友,这都是应该的。对吧,阮阮?”
眼看着冯唐唐一脸希冀地望过来,乖得就差摇尾巴了,奚墨心里感觉一言难尽,脸上却仍然能看似自然地露出一抹笑意来:“当然,糖糖和我的交情那是真没的说,这次也多亏了她。”
“啧啧,瞧瞧。”颜听欢一条腿架在另外一条腿上,交叠着翘出了一个大写的不乐意,牙齿缝里像能漏出酸味,哼道:“阮阮,是谁把你从酒店背出来的,下车以后,又是谁把你背进医院的,还是谁跑上跑下挂号缴费打点的?那可都是我啊,我现在腰酸背疼的,你连我喂你水果你都不吃,你个小没良心的。”
酸完了奚墨,颜听欢又斜起眼来,酸起了阮夜笙:“女神,你光顾着夸糖糖,怎么忘了我,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
在座的也都是习惯了颜听欢的假模假样,她就没有什么能当真的时候,有时候一脸笑眯眯的,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现在看着酸里酸气的,心里想必正乐呵着。还是那句话,颜听欢平常的那些话要能信,猪也是能上树的。
阮夜笙深知颜听欢此人,也装模作样地看她一眼,端着奚墨以往一贯的那种神色,道:“没有忘,我正要说的,这次也是多亏了颜小姐的帮忙,谢谢你。”
颜听欢眯起眼来,看阮夜笙的目光顿时别有所指起来,笑着说:“女神,我就有点奇怪了。这次是我家阮阮生病,我和糖糖帮忙其实也是分内之事,毕竟是好朋友嘛,怎么你到了以后,先替阮阮夸完了糖糖,还又谢了我,一般会帮着这样出面向朋友道谢的,关系肯定比朋友要深一些的,要么是亲人,要么是——”
奚墨:“……”
你可闭嘴吧。
阮夜笙:“……”
你可闭嘴吧。
大概是捕捉到了两人那种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颜听欢顿了顿,难得大发善心地略过去了,转而道:“总之呢,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什么关系呢?”
冯唐唐一脸茫然:“什么关系?”
阮夜笙:“……”
奚墨默默盯着颜听欢半晌,这才不疾不徐地说:“我和奚墨是好朋友。”
颜听欢笑道:“阮阮,我们和你也是好朋友啊。女神替你出面来谢我们这些个好朋友,怎么就感觉女神这个好朋友比我们这些个好朋友还要‘好’一些呢?”
冯唐唐一脸发懵:“有吗?我没这么感觉啊?”
颜听欢恨铁不成钢,以这块糖的智商这辈子基本上是告别恶作剧这么有趣的事情了,更别提唱双簧这种需要一点技术含量的,赶紧斜了冯唐唐一眼。
冯唐唐不明所以,不过也感觉到颜听欢似乎不满意她现在插嘴,她只好默默地把自己坐了个笔直,跟正在上课听讲似的。
把颜听欢留在这肯定是没有什么清净了,奚墨略微低了头,轻轻咳嗽了几声*,这才说:“听欢,你帮我去买点清爽润喉的甜品吧,我想吃了。”
不等颜听欢说话,奚墨又似有似无地往脸色上添了几分虚弱,用手撑着身子往前倾了倾,目光盈盈地望了过来。
她睫毛微微地颤,脸上还敛着高烧褪去的隐约一丝红润,虽然不再言语了,可那眼神病恹中带着几分压花藏水的风情,俨然是把阮夜笙以往的那种勾魂风骨学了个淋漓尽致,再拿捏精准地展现了,且由皮入骨,更胜以往。
只消被这样看一眼,别说买什么甜品,只要她需要,星星也恨不得能给她摘回来。
颜听欢一向对影视之类的不感兴趣,奚墨的电影她确实没怎么看过,虽然阮夜笙曾经有提过让她去欣赏欣赏,她最终还是没看,不过她对奚墨登峰造极的演技还是有所耳闻的。这下见奚墨望过来,说实话,她一瞬间有些惊住。
她是个人精,知道奚墨在演戏,而且她虽然有时候喜欢恶作剧,却也不是没有分寸,明白对方可能真的需要清静了,就答应了奚墨,说:“甜品是吧?没问题。”
冯唐唐还在那坐着,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喜欢这样看着奚姐和阮阮待在一块,赏心悦目。
颜听欢拉扯了她一把:“糖糖,你也去。”
冯唐唐说:“可是阮阮只让你去买啊?”
颜听欢心说你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待会去窗口给你挂个眼科好了,道:“我对这医院附近不熟,不认识路,不知道哪里有甜品店。”
冯唐唐十分纯良地提出了建议:“我也不熟,也不认识路,但是你可以导航啊。”
颜听欢鸡同鸭讲,心中扼腕叹息,不由分说把这块糖拖了出去:“我懒得拿手机出来导航,导航就靠你了,走了。”
两人离开,病房的门被带上。
奚墨坐回来,想着可算把人给支走了,顿时就一秒切换,先前那惹人堪怜的模样消失,转而将一副棺材脸摆了出来,面色沉沉的。
她侧过脸看了阮夜笙一眼,发现阮夜笙正怔怔地看着她。
“在想什么?”奚墨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
阮夜笙似是回过了神来。
半晌,阮夜笙才小声说:“我刚才想帮你去买甜品。”
奚墨:“……”
看着阮夜笙那副都看失神了的模样,奚墨也隐约猜到是为什么了,越发的不自在,说:“我并不想吃什么甜品,都是骗她的,让她东拉西扯,吵得我头疼。”
“我知道。”阮夜笙笑着点点头:“那你还想吃水果么?”
奚墨看了一眼果盘。之前说话去了,阮夜笙便把水果刀和叉子搁在了果盘边沿,刀叉泛着凉光,水果的色泽是鲜艳的。
“想。”奚墨又看着阮夜笙。
阮夜笙问道:“这里面你喜欢哪几种?”
“都可以。”
阮夜笙坐得离床沿又近了些,一边喂奚墨吃水果,时不时和她聊聊天。
奚墨面色复杂道:“之前冯唐唐去买水果的时候,还想买榴莲回来,我说我感冒发烧暂时不能吃榴莲,容易上火,她才作罢的。”
阮夜笙大概是想象到了当时那种场面,笑了起来:“你现在确实不适合吃。”
奚墨皱了皱眉:“我最不喜欢吃那种东西了,气味那么重。”
阮夜笙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其实也不喜欢。”
奚墨一听她这么说,顿时奇怪起来:“冯唐唐一直说你喜欢的水果就是榴莲。”
阮夜笙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了些微变化,过了一会,她才说:“我妈喜欢榴莲炖鸡,她说这样特别补,每做一次这种汤,她就问我好不好喝,我就说很好喝。糖糖很久以前来过我家吃饭,我妈也做了那道汤,因为那次她做了改良,我妈就又问我好不好喝,我依然说好喝,还特地喝了一碗给她看。糖糖是喝不下的,当时都看呆了,就以为我特别喜欢榴莲这种味道,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如果一个人不喜欢吃榴莲,又怎么喝得下榴莲炖的汤呢。”
看奚墨的唇角,似乎是要勾出笑来,不过她又绷了绷神色:“别人我不好说,但如果是冯唐唐,她会这么理解,我并不奇怪。”
阮夜笙也笑道:“其实这道汤在广东那边挺有名的,榴莲味倒也不重,有时候一个人即使不喜欢吃榴莲,也能喝得下这种汤的。糖糖并不知道,就误解了,我也没解释,她就一直误解到如今了,我虽然不喜欢吃,但是有时她给我买了,我也还是会吃的。”
“你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解释,只是吃个东西,不喜欢当然要说,难道这也怕拂了朋友的心意么?”奚墨道:“不可能,我觉得你不是这种性格的人。”
“这么说你还挺了解我的?”阮夜笙挑了挑眼角。
奚墨:“……”
阮夜笙道:“我要是不喜欢,当然会和糖糖明说的,我只要说了,她就明白了,但是那时候我并没有告诉她。她那时是个很简单的女孩,比现在还要单纯很多,有个藏不住事的小毛病,根本不会说谎骗人,一不小心就会把真话说漏嘴,我妈在家的时候常会叫她来做客,我想着什么榴莲的也没什么要紧,还是别解释了。”
不过阮夜笙立刻又补充一句:“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糖糖那时候还年少,如今她早已经被社会磨砺出来了,她现在做你的助理肯定是很合格的,不该说的一个字她都不会提,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可以为她担保的。”
“你别急,我都明白的。”奚墨看着她这种急于为朋友澄清的小模样,竟觉得她有些可爱。
转念一想自己竟然会把可爱这个词放在阮夜笙身上,顿时又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滋味了。
奚墨避开内心腾起的这番滋味,转而针对重点道:“所以你是怕她那时候不小心让你妈知道了,就一直没说?”
阮夜笙轻轻点头:“因为工作关系,我妈回家的机会其实很少,不过那时候每回一次家,她都会下厨做菜给我吃。她做的每一道菜,每一道汤,对我来说都是一次不容易的机会,她做什么,我都觉得好吃,如果我和糖糖说我其实不喜欢榴莲,万一让我妈知道了,那我妈如果发现她做了那么多次榴莲炖鸡以后,才知道女儿根本不喜欢吃榴莲,她得多难过。原本她就觉得没怎么照顾我,也不太了解我的喜好,而觉得愧疚,生怕我不喜欢,所以每次一回来,她都会小心翼翼地问我她做的菜好不好吃,给我买的新衣服好不好看,带回来的礼物满不满意。”
奚墨道:“所以每一次,你都会对她说,好吃,好看,满意。”
“……是。”阮夜笙垂下头来:“即使有些菜并不合我口味,有些衣服不是我的风格,有些礼物并非我的喜好,我仍然是说好吃,好看,满意。是我……骗了她。”
“你没有骗她。”奚墨声音轻柔了许多。
阮夜笙抬起眼来。
“可能那些并不符合你事实上的习惯,但是因为是你妈为你准备的,我知道你是高兴的。人就是这样,或许一个东西并非你所愿,但是如果是你所在意的人给你的,你仍然会喜欢。你不喜欢榴莲,但你喜欢你妈为你做的榴莲炖鸡,这并不冲突。你也没有骗她。”
奚墨说着,又瞥了一眼果盘:“你之前问我,喜欢果盘里哪几种水果,我说都可以。”
她话锋一转:“其实我并不太喜欢吃里头的梨,但是我却说都可以,看着好像我在说谎,其实我也没有骗你。我不喜欢吃梨,但是我可以接受你喂给我梨吃,这也不冲突,道理和我刚才说的是一样的。”
阮夜笙完全怔住了,手里叉水果的叉子也顿在半空。
紧接着,阮夜笙叉起一块梨,笑眯眯地晃在奚墨面前:“没想到你这个木头这么会安慰人,为了表示感谢,请你吃梨。”
奚墨:“……”
阮夜笙晃完了,将那梨在空中转了个弯,塞进了自己嘴里:“骗你的。”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奚墨默默看着阮夜笙把那一小块雪白的梨一点一点吃完了,病房里非常安静,奚墨甚至能清楚地听到那种轻咬水果时的清脆声响。
梨肉的水分总是很足的,吃过以后嘴唇水润极了,阮夜笙下意识伸出舌尖,微微舔了一下唇。
奚墨:“……”
她面上没什么波动,心里有点想去提醒阮夜笙这样可能有些犯规了,不过转念一想还好这一幕只有她看到了,倒也没什么。
可是她再一转念,阮夜笙平常是个撩人并不自知的妖孽,刚才那完全是她下意识的举动,如果她以后吃水果的时候,旁边还有别人,岂不是有可能被别人看到了?
奚墨不由得蹙了蹙眉。
阮夜笙又挑选了另外一种模样水灵的水果,问奚墨:“这个你吃么?”
奚墨道:“你吃吧,还有很多,你随便挑。”
阮夜笙咬了一口,笑道:“我可吃不了那么多,只能帮你吃掉一小部分。”
奚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也没挪开。
阮夜笙并不知道奚墨一直在看她,吃完水果以后,低头去拿餐巾纸擦拭嘴唇。
奚墨瞧着瞧着,又觉得自己有点无聊。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看人吃水果,还能看那么久,除了生病闲得慌,大约给自己找不到别的理由了。
阮夜笙看了下表,又问奚墨还需不需要再吃一点,奚墨摇摇头,阮夜笙便用保鲜膜将果盘整个细致地裹好,说:“那等她们回来问问她们吃不吃吧。这水果再放一阵就不新鲜了,如果她们不吃,我走的时候带出去倒掉。”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奚墨见她看表,道。
“十点的时候吧。”
奚墨摸到手机,打开瞄了一眼时间。
还只有一个小时了。
阮夜笙琢磨了一会她看手机时的表情,大约是猜到她的心思,道:“你要是想让我多陪你一会,我十一点回去也可以的。”
“……不用。”奚墨闷闷地回答:“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还需要别人陪?”
阮夜笙眨了眨眼:“大人也需要人陪啊,不然一个人待着,多孤单。”
“我不孤单。”
“那我现在就走了。”
奚墨:“……”
阮夜笙说着站起来,只拿眼角余光偷瞄她。
奚墨可能是有点着急,立刻瞪了她一眼:“坐下,不许走。”
阮夜笙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有点委屈,一副我好怕的模样,往后退了两步,只微微抬了眸觑着奚墨。
奚墨抬手掀开了被子一角,大有倾身过去的意思,顿了片刻,又重新坐回来靠着床头,将被子默默掖好,语气倒是放柔了许多,说:“你坐回来。”
阮夜笙顺了她的意,乖乖地坐了回来,但话语里还是要继续来点委屈的:“你不是说不需要人陪么?那我与其在这碍眼当个摆设,还不如回去得了。”
奚墨反问她:“你不是说十点回去么?现在没到十点,做人要守信,说什么时候回去,才什么时候回去。”
阮夜笙憋着笑点头附和:“是,是,我错了,我十点再走。”
奚墨强调道:“这是守信的原则问题,和我需不需要你陪,并没有半点关系。”
阮夜笙再度拥护观点:“是,是,做人就是要像你一样守信,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你放心,我一定十点准时走,多一分不行,少一秒不好。”
奚墨:“……”
阮夜笙看着她,眼底满是春风笑意,又问她:“会不会觉得病房里冷清了?要不要开电视看看?”
很多时候开电视并不是为了看,而只是要个背景音而已,奚墨道:“开着也行。”
阮夜笙起来去找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很多时候打开一个台看到某个剧的女主角是个当红小花,再换一个台,换一部电视剧,还是那个小花。奚墨以前是电影咖,和电视剧里热播的那些当红小花不一样,按道理很少会在电视上露面,但是她的形象和公众影响力一直很受广告商青睐,代言众多,尤其一些大型广告商资金雄厚,舍得砸钱买广告投放,所以很多时候打开一个台,看到某个广告代言人是奚墨,再换一个台,换一个广告,还是那个奚墨。
阮夜笙调到一个做综艺正做得风生水起的台,现在正是广告投放的黄金时间。
广告一个接着一个过去,过了一阵,切换到了一款定位为中高端人群的汽车广告,这款汽车签的代言人正是奚墨,此刻特写了奚墨的诸多画面,她的容貌气质无可挑剔。
阮夜笙扭头看广告,看得津津有味的。
奚墨的汽车广告结束以后,立刻就接了沈轻别的另外一款汽车广告进来。
奚墨:“……”
这电视台到底什么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这家汽车公司和奚墨代言的那款汽车公司也是竞争激烈的对手,相互唱对台是常有的事。
阮夜笙是个明白人,回头看着她:“要换台么?”
奚墨挤出几个字:“……不用,就看这个台。”
看看这个台还能作到什么地步。
一轮广告轰炸以后,终于进入了这家电视台的一个王牌真人秀节目,这个节目是由如今的综艺大咖杨斐一手做起来的,除了杨斐,还有另外几个常驻主持人一起,杨斐为人仗义,其中一个主持人原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被杨斐拉进来做主持,特地带他一把,结果这个小歌手不到半年就爆红了,摇身变成综艺咖。
该真人秀每期邀请的嘉宾也都是观众们耳熟能详的大明星。这个时间点节目已经播放了一小段时间了,且这一次是接着上一期来的,来的嘉宾早就在上期做了介绍,这期基本上是按照真人秀的节目流程在活动,广告切回来,刚好画面切到多个泥潭的背景,主持人和嘉宾分成两组,在这些泥潭边沿上玩游戏。
泥潭边沿狭窄,人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两组队员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也要注意不能掉进泥潭,否则就被淘汰了。
众人在泥潭边上笑料百出,满屏哈哈哈哈哈,其中一个嘉宾低头捂着脸笑得非常矜持,画面给到这个嘉宾特写,后期还给她捂脸的双手上打上了两团红润,配上可爱的动画效果。
杨斐大叫道:“红队现在就剩卿卿一个人了!”
奚墨:“……”
那捂脸的嘉宾松了手,姣花照水,赫然正是沈轻别。她现在是红队唯一的幸存者,面对对面队伍的夹击,一边后退一边双手合十笑着求饶:“求你们了,放过我吧。”
阮夜笙默默看她一眼,并把遥控器递给了她。
奚墨将遥控器放到一旁,面色有些一言难尽,说:“我不用换台。”
杨斐说:“我们这么多人夹击人家一个弱女子也不公平啊,我提议,我们队派出一名队员,和卿卿对决,谁掉进泥潭谁就输。”
节目里有人故意嚷嚷道:“队长又要怜香惜玉放水了!我作证,今天队长对卿卿姐放水多次,不然卿卿姐怎么会留在最后!那就派队长来和卿卿姐对决吧!”
其他人全都笑得意味深长,杨斐看向沈轻别,两人同框的画面定格,同时响起了后期配的浪漫插曲,满屏粉红泡泡。
不用说,为了节目效果,这一期就是在炒杨斐和沈轻别两个人。
两人就这样在病房里看了一阵沈轻别做嘉宾的真人秀,看到有趣的地方,阮夜笙也会轻轻噗嗤笑出声来,然后她扭头看一眼,见奚墨板着一张脸望着自己,立刻就捂住嘴不笑了,不过眼睛还是弯得像月牙似的。
奚墨道:“节目好看么?”
阮夜笙眼珠子转了转,说:“杨斐的综艺一向是不错的。”
她避重就轻,就是不提沈轻别。
谁想到奚墨又盯着电视看了片刻,才就事论事道:“沈轻别的综艺感还是挺好的。”
阮夜笙目光清亮起来,说:“你不是不喜欢她么?”
奚墨冷哼道:“我不喜欢的人多了。不喜欢,也不代表不能承认那些人的优点。”
阮夜笙跟没骨头似地倒了身子,趴着床沿,扶着下巴看着她道:“你不喜欢的人多了,那有没有不喜欢我?”
奚墨:“……”
“我要是不喜欢,你还能有机会这样趴在我床边上?”奚墨斜斜睨着她。
阮夜笙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没有不喜欢我,所以那就是喜欢我?”
奚墨:“……”
堵了片刻,奚墨道:“谁告诉你这个世界上除了黑就是白了?你的逻辑呢?再说,我说的‘不喜欢’里面的‘喜欢’,和你说的‘喜欢’里的‘喜欢’,那就根本不是一个意思的‘喜欢’。”
阮夜笙无辜极了:“没有,我就是指一个意思的‘喜欢’,就指是否可以作为朋友的‘喜欢’,你那个‘和你说的喜欢里的喜欢’,你误解了里面的‘喜欢’不一样,那指的是什么意思的‘喜欢’啊?”
奚墨:“……”
电视里沈轻别最终把杨斐推到了泥潭里,杨斐被糊了一脸泥水,队员们站在岸上嘲笑他。
奚墨对阮夜笙道:“认真看电视。”
沈轻别肯定也是想不到,她竟然还有被奚墨拿去转移注意力的一天。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好,看电视。”阮夜笙唇角上翘,也索性从床沿边上起来,坐直了身子。
节目里的杨斐站在泥潭中,抹了把面上的泥水,一个劲地赞叹:“没想到卿卿力气那么大,是我输了,心服口服。”
其余队员不相信他的话,卿卿姐那么弱柳扶风的怎么可能力气大,于是纷纷认为他是美色在前,故意放水,继续嘲笑。
如今的真人秀看着好像是一群明星在那嬉笑撒欢,随意发挥,这种方式不同于拍戏,似乎最能让观众看出一个明星在生活中的真实面目,但这也只是表面上的。
其实真人秀有剧本已经是圈内公开的秘密,节目组一开始就设定好了各位明星的人设定位,谁是卖萌担当,谁是智商担当,谁是搞笑担当,等等全都有详细的安排。互动环节,还有各种台词,偶然事件,甚至为了制造噱头,有时候连一些冲突也都是按剧本来的。
当然也有一些确为据实展现,但是因为有剧本存在,混在一块,也就很难看出哪些才是真相的了。
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奚墨深知这个道理,所以看到沈轻别把杨斐推了下去,杨斐还说她力气大什么的,包括队员们的反应,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这想必也是节目组提前设置好的环节。
就沈轻别那种自拍狂魔,要么端着茶享受午后阳光,要么就是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要么是看看书,再伤春悲秋地念几句酸诗,整日里岁月静好,似水流年的,平常出席活动时也是娴静优雅,翩翩细步,这回能把常年健身爆发力惊人的杨斐给一把推了个狼狈,滚进泥潭里,要说这没剧本安排,谁能信。
阮夜笙却笑道:“他们都不信杨斐说的,其实她力气本来就非常大啊,还练过空手道,刚才杨斐被她拿住那一下,估计够呛的。”
奚墨缓缓侧过脸来,盯着她道:“你怎么知道?”
阮夜笙一愣,眼中的神色略有些闪烁,跟着赶紧说:“这也都是八卦消息里听来的,你也知道八卦一般都是胡诌,听听就好。”
奚墨眯起眼来。
过了一会,她才重新看向电视屏幕。
阮夜笙也继续看电视,不说话了。
一期真人秀的节目时长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期间奚墨多次看手机,点亮屏幕瞥一眼,立刻又放下去。
终于又进广告了,奚墨再度去看手机,结果阮夜笙回头瞧她:“这回十点总要到了吧?”
奚墨被她逮了个正着,沉着脸将手机放下了:“没看时间,回消息。”
“这样啊?”阮夜笙笑了笑,抬手看表,说:“那我告诉你,是快十点了。”
奚墨:“……”
阮夜笙道:“还有十分钟,我就得信守承诺走了。”
她信守承诺四个字说得一字一顿,慢悠悠的。
奚墨却只是盯着她,阮夜笙开始还笑眯眯地等着看她又要说出什么义正辞严的道理来,结果等了好一阵,奚墨也没开口,自己反倒渐渐觉得被她那专注目光又剥干净了,再藏不住什么事。
“还有十分钟,也够你说了。”奚墨道。
“……什么?”
奚墨慢条斯理道:“你今天过来以后,给我喂了水果,陪我聊了天,还和我一起看真人秀,可以说一刻也没有停歇。可我能看出你心里藏着事,你很着急,想告诉我,我就一直等你开口,但是你到现在也没说。”
阮夜笙睁大眼睛,听完她这番话,心里不得不佩服奚墨的观察能力。
今夜在病房和奚墨度过的这一段时光,她是开心的,自在的,同时,她也是焦灼的。
白天里发生的一切犹在眼前,不管她此刻如何放松,那些事仍然如影随形,梦魇般跟着她,她就像站在光和影的分界线上。
奚墨是她的光。
可也不能因为贪恋这光芒的温暖,而忘却背后那阴影里爬出来的危险。
“我总是瞒不过你的。”阮夜笙笑得无奈。
“是还不方便说么?”奚墨打量她的神色,低声道:“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你能说的时候再说吧。”
“没有不方便,现在其实就能说。”阮夜笙突然有点如释重负,以奚墨的心理素质,即使现在告诉她,可能也没什么。
奚墨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阮夜笙就又将椅子搬近了些,坐在奚墨身边道:“你说得没错,我过来的时候是急于告诉你一些事,很重要。但是后面想着你高烧才退,需要好好休息,我怕告诉了你以后你难免思虑过多,就睡不了一个好觉了,我就又改变了想法,打算等明天你出院了再告诉你。”
她叹口气:“不过你既然都问了,那我就现在跟你实话说了吧。”
从阮夜笙这番话里也能听出那些事确实是比较严重,奚墨蹙眉道:“白天在酒店的时候,我是长时间昏睡的状态,是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吧?我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偶尔也有模模糊糊的意识,感觉自己像被什么东西扯着,甩了出去,又扯了回来,总之很不舒服。”
阮夜笙斟酌了一番,才道:“其实你会有那种感觉,是因为当时我和你换回来了。”
奚墨:“……”
她伸出手,一把捏住了阮夜笙的手腕,紧紧握住,呼吸里有了几分压藏不住的紊乱,缓声确认道:“你说什么?当时我们换回来了?”
阮夜笙看了一眼奚墨捏过来的手。她知道交换回来一直是奚墨的心愿,此刻自己跟她说当时换回来了,可想奚墨心底的波动有多大,不然奚墨这么端着的一个人,也不会突然就和她有这么直接的肢体接触。
阮夜笙手指微微动了动,那一瞬间也很想回握住她。
不过又想到奚墨不过是因为太激动了才握了她的手,如果有那么一天,在平静无波不需要任何缘由的情况下,奚墨能仅仅只是因为想,而似这样握住她,那该多好。
会有那么一天么?
如今奚墨待她和以往大有不同,这点她完全能感觉到。有时候阮夜笙也会暗自想,奚墨会不会对她有那么一些那种好感了?
只要一点点,也好。
世人希冀和愿望千千万万,各有不同,有炽热的,有扭曲的,有卑微的,有温柔的。即使是再难以启齿的愿望,对于持有愿望的人来说,也是心底特别的一抹色彩。
那色彩太过灼人,看一眼就像能吸走全部心魂似的,可能是毒,也可能是药,有的让人神魂颠倒,有的让人不择手段,有的让人失去自我,有的让人既甜蜜,又酸涩。这种名为愿望的色彩毁了很多人,也救赎了很多人,它有那么多种不同的形态,却有一条共通之处。
那就是让人远远望着,忍不住想穷尽一切去靠近。可等有一天真的可以越靠越近了,却又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靠近的人会开始怀疑自己,那会是真的么?
是幻觉,还是臆想?
自己真的就要实现愿望了么?
还是纯粹是自己想太多了?
阮夜笙明白,现在的奚墨确实是对自己很好,但是她其实并不确定,这是不是奚墨对待好朋友的方式。以她的了解,奚墨朋友非常之少,所以这样就意味着如果一个人成为了奚墨的好朋友,奚墨必然会对这样的好朋友展现出尤为特别的关心。
这种特别的关心确实是容易让人误会的,有时候她真的看不出奚墨到底在想什么,所以她只能多番试探,试探的结果也大多是能让她暗自欣喜的,但是试探过后,她反而更加患得患失起来。
都说直女才是最会撩,她们还撩得无心,很容易让人误会,多少弯成蚊香的人被直女撩了,还误以为人家喜欢自己,其实人家根本就对女人没那意思,这也是常见现象。
很多时候奚墨的回应是很朦朦胧胧的,但是能感觉到那种朦胧的甜度,所以阮夜笙很高兴,她觉得奚墨可能是对她有点好感的,但是奚墨却并未明确地表现什么。阮夜笙骨子里是个细致谨慎的人,如果不明确,那就意味着可能会是自己主观的自作多情,就像这次奚墨握住她的手,也只是因为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奚墨越是如此,她却越是不能确定了。
不过她能确定的是自己现在已经是奚墨的好朋友了,但是……她不想只做她的好朋友。
“你在想什么?”
一声低语响在耳边,阮夜笙抬起眸,看着奚墨。
奚墨脸色有些古怪:“我问你我们是不是换回来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阮夜笙笑:“没有,因为当时情况有点复杂,我就想组织一下语言,看看怎么跟你描述比较好。”
奚墨又看了她一眼,神色颇有些意味不明的,不过还是静等她继续说。
阮夜笙将起伏的心绪小心地藏好,接道:“确实是换回来了,但是我当时看了下时间,时间非常短,只有几分钟。”
奚墨得到了她明确的回答,知道的确是换回来过,面色这才缓和了许多,跟着又蹙起眉来,说:“几分钟也很重要,至少换回来了。有了这么一个结果,必然就有一个会造成这种结果的契机。”
阮夜笙道:“我当时也考虑了这个契机。”
奚墨向来条理分明,这下已经完全进入了冷静思索的状态,道:“两次结果都是交换,那么契机应该也是有什么共通的。交换的过程中应该会有共同点,找到共同点,就可能找到这个契机。”
她接着说:“当初我们一致认为那次酒店大火的时候,我们身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造成了身体交换,但是当时我们都陷入昏迷,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这一次我也是昏迷的,也不清楚情况,如果要找相同点,那就是至少有一方昏迷。一个人在昏迷的状态下,她会失去意识,精神处在非常脆弱的状态,也就是说,这个时间段,意识对于身体的掌控是非常薄弱的。”
阮夜笙知道她的意思,道:“虽然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我们身上并未有任何烧伤的痕迹,这代表大火可能还没烧到我们那,但是大火会带来浓烟,给身体造成影响,或许当时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不然又怎么会晕过去,所以想必当时我们的身体状态也很虚弱,而你生病发烧,身体状态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么还有一个相同点,就是至少有一方身体虚弱。所以当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和身体同时处于非常虚弱的状态,是交换的一个必要条件?”
“有这个可能。”奚墨沉吟道:“但是这两次结果还是有不同的,第一次交换我感觉它非常彻底,而第二次,你说只是进行了几分钟,那么可能是虚弱的程度不同?”
阮夜笙听她这么一说,也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变了:“所以可能是发烧所造成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虚弱程度太低,导致只能持续几分钟,并不稳定,很快又恢复原状了?”
奚墨道:“是有这个可能,就算一个人受伤了,那么这个伤的级别还有很多种,感冒发烧所造成的身体变化,和很多严重的伤病比起来,其实并不算什么。”
阮夜笙低下头去。*
静了好一会,阮夜笙才缓缓开口:“奚墨,你说那次酒店大火,我们有没有可能因为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缘由……其实差一点就死掉了?”
奚墨心头猛地一跳。
死亡对缠绵病榻的病人来说或许很近了,但是对于大多数年轻且健康的人来说,是非常遥远的,大家每天正常学习,工作,生活,除非总是疾病缠身,或者精神状态极度抑郁,不然很少有人会去想死亡这个话题。
如果有一天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曾经和死亡擦肩而过,那种感觉其实是非常可怕的,回想一下那个瞬间,都觉得后怕到毛骨悚然,甚至感觉此刻的平静生活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奚墨盯着阮夜笙,道:“你是想说,发烧之类的虚弱程度不足以让我们换回来,如果要彻底再换回来,至少要满足的一个条件是……濒死?”
阮夜笙也看着她,缓缓点头。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濒死,那就是站在名为死亡的万丈深渊边上,只要再往前踏出一步,就万劫不复。
谁敢和死亡扯上关系,谁敢冒这个险。
濒死之所以让人惧怕,确实是因为死亡本身给它带去的影响,世人畏死,所以畏惧所有一切和死亡沾边的东西。按道理来说,死了就是彻底什么都没了,而濒死至少还有一线生机,死亡在事实逻辑上应该比濒死更可怕才对,可是但凡向那些有过濒死体验的人问询,得到的答案通常却是濒死的感觉其实比死亡更可怖。
因为死亡意味着再无感觉,可能死时是痛苦的,之后就彻底消散了。而濒死不但是深切地感受到了死亡来临时的那种疼痛,挣扎,彷徨,绝望,等后来从生死边界线上爬出来以后,若还记得濒死时的情形,不论过去多久,那种感觉都会成为烙在骨子里的阴影,伴随一生,让人一想起就后怕。
突然扯出这样一个异常沉重的话题,气氛顿时凝滞起来,两个人都沉默了。
阮夜笙深呼吸了一下,尽量让自己平静了些,之后继续分析:“如果其中一个条件是濒死,那到底是两个人都要处在濒死状态,还是说至少有一个人濒死就可以了?先前在酒店的时候我们虽是双双昏迷,不,甚至可能是双双濒死,而今天就只有你一个人陷入昏睡,我是好端端的,可是也发生了短暂的交换,那或许是意味着只要最少有一方的身体和意识同时达到虚弱条件,这个过程就可以进行了。如果将这个虚弱程度加强到濒死程度,才有可能彻底换回来,那么同理推论,只要至少有一方达到濒死即可,并不需要两个人同时满足濒死条件?”
她低头暗自琢磨了片刻,觉得还是有些漏洞,就又补充说:“当然,如果说是因为我今天身体状况正常,而导致交换时间非常短,影响到了交换的稳定性,那么可能一个人濒死也会影响其结果,或许最终要两个人濒死才能真的做到。不过条件是至少一人濒死,或者两人濒死,其实也都是有可能的,我们暂时还没办法确定,只能都归入备选条件中。”
如此分析了一番,她想听听奚墨的看法,结果发现奚墨只是一直将目光落在她脸上,也不吭声。
“我是不是哪里分析错了?”阮夜笙见她那副神态,不由问她。
“没有。”奚墨道:“你分析得很好。”
她在这停顿了一下,漆黑的双眼中盛了安静的光:“你就不怕么?”
如果交换回来的条件之一真的是濒死,那显然她们面前只有三条路可以选择。
一是这个条件要达成实在太过困难,她们这辈子都换不回来了,只能永远以对方的身份活下去。
或者她们经历濒死,换回来了。
又或者她们经历濒死,再也无法醒来。
第一条就够难以接受了,而后面两条,怎么看都是再也无法醒来的几率要大得多,一个人到了濒死状态,还能由得了自己么?生命多么脆弱,可能只是一个毫厘之差,便走到尽头。
明明前路如此危险,阮夜笙却还能这样保持冷静,仍可就着濒死这个话题面色自如地分析着。
阮夜笙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下,很快就笑道:“怕啊。”
“看你不像怕的样子。”
阮夜笙说:“我心里怕,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来。怕归怕,事情总是要面对,要去解决的,怕也没用。”
“为什么不能表现出来?”
阮夜笙认认真真地道:“这件事不能向外人道,基本上只能靠我们两个人,如果我表现得很怕,那么肯定会给你增添很多负担,让你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我不想拖你的后腿,而希望可以成为你的后盾。”
奚墨心思那么周密,又擅观察,又怎么会猜不到阮夜笙要如此回答。她明明知道,却偏要抛个问题出去,听阮夜笙亲口说出答案,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个什么趣味。
大概又是生病闲得慌了。
“我告诉你。”奚墨声音沉稳:“我不怕。”
阮夜笙感觉她一直握着自己腕子的手又紧了一紧,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不会握疼了她,而是似乎刚刚好能传达某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奚墨接着道:“所以你也不用怕。你也可以——”
她目光偏了偏。
“我也可以什么?”阮夜笙被她握住,心里早已经是砰砰乱跳。
“你也可以依赖我。”
最后三个字低低的,像风送过来那样轻盈,阮夜笙却准确地将它攫住了,再放大在自己的耳边。像是被那其实并不存在的风呵了一下,阮夜笙的耳根都被呵红了。
“毕竟你也说了这事只能靠我们两人去解决。”奚墨却又摆出了她的那套义正辞严,道:“除了我以外,也没别的能让你依赖的了。”
阮夜笙:“……”
她耳根一阵红一阵白的,心里那叫一个气。
有时候觉得奚墨明明是块不通人情的木头,等靠近了解了,才发现她说话那么有技巧,一下子就能勾起心中波澜,直让人从脸皮到脚底都能热了个遍。正被哄高兴着呢,又是兜头被她那一套义正辞严的解释给淋个透湿,更纠结的是,还不知道她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
奚墨道:“现在我们继续分析?”
阮夜笙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眼波横了她一下,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她还能说什么?
奚墨也回看她一眼,道:“刚才我们一直在讨论濒死这个条件,接下来我们就建立在这个濒死为必要条件之一的假设基础上,进行进一步推断。其实那一次酒店大火以后,我私底下去了解了下情况,你记不记得当时我们从医院醒过来,身上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损伤,除了交换了身体,其余全都是安然无恙的?如果我们当时濒死了,那就意味着我们失去任何行动能力,因为某些原因性命垂危,而当时情况那么紧急,大火随时会烧上来,两个濒死的人,之后怎么做到几乎毫发无损的?”
阮夜笙一下就明白她要说什么,等她继续说下去。
奚墨道:“唯一的可能,当然是有外力将我们安全地转移走了。我当初打听过,那一次死伤很多,连很多消防员队员们都因为救援而受了重伤,开始我以为是消防员冲进来救了我们,但是之后我深入调查了一下,我发现我找不到明确救我们的消防员,当然因为当时太过混乱,大家都忙着救人,谁还能记得到底救下的是谁,这完全可以理解。对我们有印象的消防员说当时被救出来的人全都被安置在一块区域,我们就在那块区域里躺着,现场太乱,不知道是谁把我们救出来的。那么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
她说到这,似是回想了当初情景,接着道:“我们当时失去意识,无法呼救,无法跑动吸引注意力,又是躲避在高楼层的一间偏僻洗手间里,而大火必然导致到处都是浓烟,可见度非常低,要找人很困难,要找倒在地上的人就更是难上加难。我认为消防员从接到消防警报,到进入大楼,他们或许可以救下其他很多人,但是他们绝不可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我们,而我们反而是少数没有受到明显伤害的幸存者,那么我觉得不是消防员救了我们,而是另外的人,并且一定是当时就在我们所处位置附近的人。只有在附近,才有可能第一时间赶到我们身边,施以援手,将我们从濒死状态中拉了回来。否则我们怎么可能在濒死过后,还有机会活着呢?”
阮夜笙眼睫垂了垂,那场大火仍历历在目,以至于她现在一回想,仿佛都能感觉到那种窒息的高温,似要将肌肤灼疼。
她说:“我的确记得门外有什么,从门缝看过去外面有个黑影,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还可能有人,说不定真的有第三个人在场。”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那个门缝底下的黑影,我也看到了。虽然隔着门缝根本看不到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我觉得那应该是超过我们想象范畴的。”奚墨眼底的神色往下沉,继续回忆起当初的那幕惊心动魄。
缝隙非常细小,人在门的这一边只能看到边角那小小一隅,视觉获取到的信息格外有限,无法对门外的情景建立一个清楚认知。可即便不清楚,那种看一眼后所留下的模糊感觉也还是在的,奚墨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知道那绝对不是人,也不是什么寻常动物,可是它是活的。
所以,那应该是什么?
寒意一点一点爬了上来。
当时门被外力撞开,她们晕了过去,在晕厥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门外那东西冲进来了,可惜她什么也没看清,不过能感觉到还有另外的脚步正在快速朝她们两靠近。
那种脚步应该是属于人的,虽然速度比寻常人实在是快了太多。
“除了那个东西,确实很可能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奚墨收回思绪,道:“濒死或许是必要条件之一,那这个人呢,他是否也是某个必要条件?我总觉得两个濒死的人躺在一起,若没有受到其它任何影响,怎么可能就交换了,如果是这样,那躺了许多濒死病人的重症监护区岂不是随时都有相互交换的危险,显然这不可能,不然社会得乱成什么样。还有那个黑影,是否也是条件之一?当时现场那么复杂,任何一个特殊的点都可能成为导致我们彻底交换所需要达成的条件,我们今天经历的短暂交换很不稳定,肯定是条件并未全部达成,那到底缺了哪个环节,除了虚弱程度没有达到濒死状态以外,是否还缺了那个黑影,或者那个人?”
她越往下说,眉头便蹙得越深:“我们现在的关键,就是要找到那个人。如果事实真是我们想的那样,那个人既然能把我们从濒死中救下来,那极有可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别的先不深究,至少也算是个目击者。而那人费了那么大劲救下我们,到底是因为那人纯属心善,路过出手相救呢,还是说我们两活着对其有利用价值,才保住了我们的命?如果是因为利用价值,那以后很有可能还会来找我们,我们可以试着从那个人身上找到突破口。”
阮夜笙一直认真听着。
她喜欢看奚墨这样条理分明的模样,奚墨说不怕,让她可以去依赖她,这或许是安慰的话,但是奚墨的确一直很让她安心。
奚墨虽然家世显赫,却和一般那些家境优渥的大小姐并不一样,她遇事很少慌乱,相反还会去主动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她也比大多数的明星要慎重得多。一个人的思维习惯很多时候会受到经历的影响,阮夜笙不知道奚墨曾经遇到过什么,但是从她的一些表现来看,那恐怕不是什么温暖的经历,而是锋利冰冷的,不然也不会锤锻出一个这么谨慎的她来。
奚墨见阮夜笙一直望着自己,低咳一声,道:“你有什么看法?”
阮夜笙接下话茬,说:“我和你看法相同。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其实今天在酒店的时候,门外也有人,还敲了门。”
奚墨缓缓瞥向她。
阮夜笙便把当时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又说:“那张纸我没带,明天再拿给你看。”
奚墨细细听完了,似是垂头琢磨了会,才道:“感觉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阮夜笙问她。
奚墨道:“就是觉得奇怪,又说不上来。我觉得之前把我们从濒死状态中救下来的人,和这次门外那个人,不太像是一路的,感觉不对。今天这次那个人,显然是别有用心的恐吓,如果非要说,倒可能和之前扔死鸡的那个有点像。”
阮夜笙笑了笑,笑容颇有点无奈:“我们在明,别人在暗,很多事情暂时理不清楚也正常。”
奚墨也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汇聚成一股避无可避的压力,落在肩上,压得她原本就因发烧而疲惫的身体更为倦怠,她轻声道:“总之濒死很危险,就算知道这个条件也没用。我们目前也只能从那个救我们脱离濒死状态的人身上入手,当然这会很困难,但也没别的办法了,总不能贸然去尝试什么濒死。”
阮夜笙也是同样行事审慎的人,怎么可能会拿性命做筹码,尤其这事牵涉到奚墨,更加不可冒进。
这么看下来,前路实在是灰暗渺茫,阮夜笙道:“这些条件太难了,有的还有生命危险,连试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以后我们永远也换不回来呢,你会怎么办?”
奚墨一怔,看着她。
阮夜笙见她那表情,其实心底比她还难受。能回归自己原本正常的生活,可以说是奚墨如今最迫切的愿望,奚墨会跟着进入剧组,接下定厄这个角色,也是因为只有两个人待在一起才有换回来的可能,她方坚持到如今,如今要换回来的条件那么困难,奚墨她得多失望?
沉默了好一会,奚墨才低着头开口:“我也不知道。”
如果再也无法换回来,她就得放弃她曾经的所有,她的父亲,她的家,她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消散,她只能永远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而再也不是那个奚墨了。
阮夜笙心里越发难受,想说点什么去安慰她,却发现突然说不出什么来。
奚墨复又抬起眼,似乎是仔仔细细地将阮夜笙打量了一番,说:“命只有一次,我不会拿命去冒险,不管我的命,还是你的命,我都不允许出半点问题。生命很珍贵,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如果经过百般努力,还是没有希望能换回来,那么我最终或许可以接受。”
“可是如果那样,你以后会过得很不开心。”阮夜笙忧心道。
奚墨摇摇头:“应该不会。如果最终只能走到那一步,那么我可以接受以你的身份去生活,渐渐的,我应该会习惯的。如果是换做别人,我肯定不愿意,但是如果是你,我可以接受,这些天里你扮演我扮演得很到位,没有任何越矩的地方,你很尊重我的生活,也尊重我作为演员的职业,和我的家人。我以前也想过这个问题,我那时候想象了一下,发现把我以前拥有的那一切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
阮夜笙心底现在软得一塌糊涂,又是因得到奚墨如此信任而喜悦,又是为那么骄傲的她,竟然最终可能会接受这种无奈选择而心酸,她既喜且悲,一时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喃喃道:“我把我的生活交到你手上,我也很放心。但是——”
她有些着急地接着说:“我却不希望你以我的身份生活,你就是你。”
在她眼中,奚墨一直是特别的。
那么骄傲,那么光芒耀目的一个人,怎么能以别人的身份活下去,连自己都不能做了呢。
尤其她拥有那么多,转瞬就要全部失去,那对奚墨来说太不公平。
奚墨当然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眼里泛上些许笑意来。
阮夜笙声音更低了,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而且你不能以我的身份生活太久。”
太危险了。
奚墨眉头皱了下。
不等奚墨再问询什么,阮夜笙突然说:“我有点渴了,想去喝水。”
“你去喝。”奚墨示意她。只是喝个水,难道还要汇报?
阮夜笙却只是看着她。
奚墨:“……”
难道想要我去倒?
奚墨只好道:“那你坐着,我去给你倒。”
阮夜笙却说:“你生病了,怎么能让你这个病人给我倒水,我自己去。”
奚墨语气里有点无奈,话语倒是轻的:“那你去啊。”
阮夜笙还是不去,只是低头看向两人的手。
奚墨看她那样,也狐疑地低下头,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从听到那个短暂交换的震惊消息开始,就一直握着阮夜笙的腕子,也没松开过。难怪刚才说话期间,阮夜笙都是一动也不动的,她还纳闷阮夜笙怎么就能不动,这回她才明白过来是为什么,立刻将手松开了。
阮夜笙看她一眼:“现在我终于可以去喝水了。”
奚墨:“……”
阮夜笙倒了杯水,靠在那慢慢喝,奚墨看她喝完,道:“给我也倒点。”
阮夜笙就也给她倒了杯,奚墨端着水杯,喝了一口后又看看手机,十点早过了。
“说好十点走的,我怎么还在这。”阮夜笙“惊讶”地看过去:“我这次竟然这么不守信。”
奚墨:“……”
阮夜笙就坐在那,看着她笑。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阮夜笙第一反应是护士要来查房,下意识就去拿口罩戴上。虽然也不一定被认出来,但是这种事也没有个准数,还是准备万全一点比较好,转念想起冯唐唐说护士已经查过房,不会再来,难道冯唐唐消息有误。
奚墨等她戴上口罩,才道:“请进。”
门外两人一前一后进来,颜听欢拎着一个外带甜品的袋子,冯唐唐跟在她后面。
阮夜笙见是她们两人,这才放心地把口罩取了下来。
颜听欢笑着走过来,将甜品取出来放在桌上来,一边说:“是不是我们太规矩了反而吓到你们了?我是怕你们又在里面搓药油呢,就不方便,还是先敲门以示尊重,免得我又直接撞进来了。”
冯唐唐一头雾水:“什么药油?”
奚墨:“……”
阮夜笙:“……”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颜听欢憋着坏,就不说药油是怎么回事,反正她知道阮夜笙和奚墨是懂的,不但懂,此刻两人脸上还都一言难尽的。
冯唐唐却不懂,扒拉着颜听欢问缘由,颜听欢含糊其辞地打哈哈,冯唐唐却也不是那种盘问到底的人,见颜听欢不说,她也就算了,默默地接受自己的不懂,继续一头雾水。
“我待会就得走了,水果还有挺多,你们两要不要吃一点?”阮夜笙问道。
颜听欢摆摆手,冯唐唐却急忙道:“我来吃。”
阮夜笙了解她的性格。冯唐唐一向很节省,这次到医院来照顾奚墨,她以为照顾的还是阮阮,肯定是自掏腰包准备了这么多水果,该洗的洗了,该剥的剥了,买的还都是特别贵的那些,估计自己都没先舍得吃,想等她阮阮吃完再吃,要是被她知道吃不完要倒掉,不得心疼死。阮夜笙想到这层,吃完水果以后才立刻用保鲜膜将果盘包起来,免得到时候冯唐唐吃起来不新鲜了。
阮夜笙帮冯唐唐把保鲜膜揭开,看着她说:“我给包了保鲜膜,还挺新鲜的。”
冯唐唐受宠若惊:“谢谢奚姐!”
不过她也没立刻吃,而是兴高采烈地将甜品送到奚墨面前,说:“阮阮这个特别好吃,可贵了,你尝尝,也很润喉,最适合现在的你吃了。”
“你在甜品店吃了什么?也是这个?”奚墨看了一眼甜品,是挺精致可口的,又随口问她。
冯唐唐笑道:“我喝了一杯奶茶。”
颜听欢眯着眼搭了句腔:“最便宜的。我要请她喝别的,她还不愿意,非得自己买。”
冯唐唐气得脸都红了:“你胡说,最便宜的是另外一种奶茶,我这个奶茶还要比最便宜的贵三块钱!”
奚墨:“……”
颜听欢摊了摊手,一脸“你们看到了我没胡说吧”。
阮夜笙暗自瞪了一眼颜听欢,颜听欢缩了缩脖子,知道是自己多嘴,不再吭声。
冯唐唐看着奚墨,焦急道:“阮阮,你放心,你这个甜品真的特别贵。虽然不是最贵的吧,但是也是排在价格表前列的,肯定好吃。”
她很多时候想的很简单,贵的对她来说通常就是好的,她要亲自买好的送给好朋友,那想必就应该买贵的才对。可是小小甜品和其他东西比起来,又能贵到哪里去,她在甜品里挑,仍然也要挑贵的。
“谢谢。”奚墨笑了笑:“那肯定很好吃。”
她将甜品分成了两部分,自己只留了很小的一块,浅尝辄止的分量,剩下的全都给了冯唐唐:“医生说我晚上不能吃太多东西,我就只吃这么一点就够了。”
冯唐唐既可惜又高兴,可惜的是这么好吃的甜品阮阮竟然只能吃一口,高兴的是她的确喜欢这个甜品的,有的吃就是幸福。
“你又要吃甜品,又要吃水果,吃得完么?”奚墨尝了一口甜品,问冯唐唐。
冯唐唐竟然认真规划了一番,说:“甜品也不多,就这么一小块,肯定能吃完,水果就只能吃一小部分了。”
她话语里有些惋惜的意味。有些浪费,但是吃不完不能强求,她纵然节约,这道理她倒也懂。
冯唐唐吃过甜品,又开始吃水果。
阮夜笙一直没说话,看着冯唐唐一脸甜滋滋地吃东西的模样,脸上表情虽然不好表现出来,却能看到她眼里的笑。
奚墨则在旁边观察阮夜笙的神情,若有所思。
冯唐唐父母离异,她跟着她妈妈一起生活,早年生活可谓拮据,这才养成了她这种节俭的习惯。阮夜笙家里和冯唐唐家很早就认识,那时候冯唐唐的妈妈外出工作辛苦,经常留冯唐唐一个人看家,阮夜笙的妈妈觉得这孩子可怜,只要她的工作告一段落能够得空回家了,总会叫冯唐唐到家里来吃饭,这一年一年过去,阮夜笙和冯唐唐的友情当然深厚。
后面冯唐唐家境渐渐好转,冯唐唐也独立参加了工作,一切和当年不一样了,可她年少时那种节省习惯仍然留着。而且她自己是租房住,她妈妈住的还是以前的老房子,她做梦都想给她妈换个宽敞明亮的新房子。
奚墨的公司对员工都还是很不错的,工资和福利都很可观,但是冯唐唐毕竟只是一名助理,来公司又不久,纵然公司给的待遇再好,也是按照每个员工的资历和职阶来定,肯定是比不上其他资历老的员工的。如今房价飞涨,寸土寸金,冯唐唐想攒钱给她妈在她工作地点附近首付买个大一点的房子,方便照顾她妈,光靠这么些工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愿望。
这些阮夜笙全都知道。
一个如此节俭的人,愿意喝最便宜的奶茶,却给你准备好她所认为最贵的水果,捧着她所认为最贵的甜品走过多少条路,最后送到你的面前。
阮夜笙看着看着,心里既甜且心酸。多少次,她明里暗示地想帮助冯唐唐,冯唐唐都拒绝了,冯唐唐不想用她的钱,阮夜笙也不好再强求什么,只能很多时候偷偷地帮她,还得注意不被她看出来。
奚墨虽然很多内情不清楚,不过她从阮夜笙现在看冯唐唐的眼神里,能看出阮夜笙确实是对冯唐唐好。
“糖糖。”奚墨叫了一声冯唐唐。
冯唐唐咬着水果,转过脸来。
奚墨道:“你猜你奚姐刚才和我说了你什么?”
阮夜笙心里一动,她刚才并未和奚墨聊到任何和冯唐唐有关的话题,不由朝奚墨望去。
冯唐唐看了看奚墨,又赶紧看向阮夜笙,在阮夜笙面上又看不出什么来,不由大惊失色:“……难道要炒我鱿鱼?”
奚墨:“……”
你脑子到底都是些什么!
我在你心里就这种印象!
奚墨忍了忍,面上倒是装得和颜悦色的:“你奚姐说你工作认真负责,交给你的事情你都能办得很好,准备给你涨工资呢。”
阮夜笙这才明白奚墨的意思,先是有些愣,跟着唇边挽起一弯不着痕迹的笑来。
“真,真的吗!”冯唐唐不敢置信,眼巴巴地看着阮夜笙,寻求她“奚姐”的亲自确认。
阮夜笙微笑道:“真的。”
冯唐唐都要哭了,她人简单,别人稍微给她一点好处,她都能铭记在心,甜上好一会了。更何况现在是涨工资,她来公司也不久,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涨工资了,她此刻感觉轻飘飘的,就差上天了。
不过她平常就是块规矩的糖,知道不好当着面问工资到底涨到多少,纵然激动之下再好奇,也不去问,打算乖乖等到发工资的时候再去看,就什么都清楚了。
奚墨道:“你奚姐说先不告诉你涨多少工资,反正这个月的工资结算日就快到了,你到时候自己去你工资卡里查。”
冯唐唐点头如捣蒜,感动道:“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奚姐才好了!”
阮夜笙只是笑。
颜听欢倚着桌子,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抱她一下嘛,抱一下就是表示最强烈的感谢了。”
奚墨:“……”
阮夜笙:“……”
冯唐唐被颜听欢这一点拨,立刻就站了起来,她低着头,也不太敢直接盯着阮夜笙,只是抬着眼小心翼翼地瞥过去。毕竟奚姐咖位那么大,平常又很不喜欢和别人有什么直接的肢体接触,她又只是个小小助理,虽然她现在是想抱一下表示感谢,但是也不知道奚姐会不会同意。
冯唐唐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想问能不能抱一下,又说不出口,在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张脸憋得通红。
阮夜笙看向奚墨,奚墨默默朝她点了下头。
阮夜笙这才往冯唐唐那边走了两步,张开手,说:“不是要抱一下表示感谢?”
冯唐唐一下懵了。
足足呆了好一阵,她才欣喜若狂地走上前去,和阮夜笙抱了抱。
冯唐唐一边抱一边心里跟发了大水似的呜呜咽咽起来,她这辈子竟然能有机会抱一下奚姐!以前她帮奚墨和粉丝们拍照的时候,有时候也会看到有粉丝获得和奚墨拥抱的机会,都是礼节性的拥抱。艺人们需要展示自身的形象,所以每个艺人都会和粉丝们有一些互动,其中就包括礼节性拥抱,这种场景助理们见得多早都习惯了,可冯唐唐看到有粉丝能去抱奚墨,心里其实特别羡慕。艺人们会去抱粉丝,很多时候是因为互动需要,比如感谢粉丝的支持,助理虽然跟在艺人身边,却大多是老板和员工之间的关系,又哪里敢有所逾越。
如今冯唐唐心愿得偿,开心得不行,待阮夜笙松开她的时候,她笑得满脸都像要冒泡泡了。
颜听欢斜着眼睛,说:“这里是不是只有我没有抱过女神了?”
满室寂静。
冯唐唐尚沉浸在拥抱的高兴劲里,喜滋滋地说:“我不知道阮阮有没有抱过奚姐,阮阮,你抱过么?”
奚墨:“……”
阮夜笙:“……”
眼见两人不答话,颜听欢一下就勾出了真相,继续斜着眼睛道:“果然只有我没有抱过女神,我也要抱,太不公平了。”
阮夜笙又看向奚墨。
奚墨默默朝她摇了摇头。
阮夜笙就低头看了下表,说:“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糖糖,你要跟我一起走么?”
颜听欢好气,给自己狠狠地叉了块水果吃。
冯唐唐点点头,收拾了一下,准备和阮夜笙一起回剧组酒店,她不放心,又叮嘱了奚墨好些话,说什么一定要等医生说没事了才可以出院,这才和阮夜笙走出去。临到门口的时候,阮夜笙回头看了颜听欢一眼,颜听*欢心领神会地朝她做个手势,阮夜笙这才放心离开了。
夜色已深,奚墨见颜听欢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问她:“你今晚上在哪里睡?怎么不跟她们一起回酒店。”
颜听欢随口道:“我就睡这里啊。”
奚墨:“……”
颜听欢走过去把病房陪床的折叠椅搬过来,将它铺平成一张狭窄的小床,坐在上面委屈巴巴地道:“怎么了,我好心在这陪你,你还赶我走啊,阮阮你不会这么没良心对我吧?”
奚墨如今也习惯了她的装腔作势,知道她其实是好意,可能是怕自己晚上如果再发烧,旁边如果没人照顾也不方便,心底还是很感激的,就说:“我是怕你这样睡着也不舒服,如果你不放心,要不去医院附近的酒店定个房间,有什么事我让护士打电话叫你。”
颜听欢果断拒绝:“不要,另外去定酒店还要花钱,我这里陪床可是免费的。”
奚墨:“……”
你能不能找个靠谱点的理由搪塞我!
奚墨虽然不太了解颜听欢的身家背景,不过这些天里接触下来,她能看出颜听欢压根就不缺钱花,甚至还是大手大脚不带心疼的,颜听欢人又骚包,身上的行头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是个什么等级,现在说什么舍不得花钱,真是胡扯到没边。
奚墨都懒得揭穿她,再说她愿意留下来照顾,这份心意的确厚重,只得随她去。
接近十一点,奚墨洗过澡,毕竟还在病中,很快就睡下了。
为了通风,病房的窗子一直是半开的状态,颜听欢探出头去朝窗外看了一眼,脸色似比外头夜色还沉,最后把窗子关上,还卡好落了锁。
见奚墨闭上眼睡着了,颜听欢把折叠床轻手轻脚地搬到房门旁边的墙下,这个位置,如果是有人透过观察窗往里看,或者推门进来,因为处在视觉死角,不会第一时间被发现。她反锁好房门,这才把灯熄了,自己和衣躺在折叠床上。奚墨怕她晚上着凉,还把一床毯子分给了她。
房间里一片昏暗,也就只有病房门上那个小小的观察窗能漏出走廊的些许光来。颜听欢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摸出一个小小的东西,那东西的轮廓看起来像个指环,颜听欢借着观察窗的光将它戴在手指上,轻轻一动,那东西中间骤然弹起了一个锋利突起,尖锐无比,仔细看的话,能看到那个突起其实是透明的,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液体。
颜听欢再一动,那突起收回来,又变回圆润的指环模样。她看了一眼房门,将手放进毯子里,闭上了眼。
护士站那边悬挂的钟表指针一点点走着。
接近凌晨两点的时候,除了值班的护士站那边亮着灯,其他病房的灯早已熄灭,现在正是病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
走廊尽头的门发出一声轻响,被一只手推开了。
有人穿过这扇门,沿着走廊慢慢往前,脚步显然是控制了落地的力道,几乎没有声音。
走廊的白光刺目冰冷,落在这人身上,也照着这人的影子。
脚步缓缓靠近,最后在奚墨所在的病房外面停下来了。
房间里的颜听欢骤然睁开了眼。
外面那双手慢慢伸出,朝病房的门把手那里落了下去。
第60章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那双手无声息地搭在门把手上,作势就要拧开。
颜听欢的手从毯子里拿出来,手指触到她手上那个指环模样的东西上,一动,中间透明的突起再度弹出,似毒蛇最锋利的獠牙,里面液体微微轻晃。
门外那双手却突然停住了,过了一会,抬了起来。手在门把上方悬空了片刻,又收了回去,揣进了外衣口袋。
看来是不打算进去了。
这个过程其实很短。这人原本要开门进去,却又突然不开了,自然是在某个瞬间改变了主意,能让人改变主意的原因有很多,但能让一个凌晨两点还过来医院探视病患的人更改计划的,原因却寥寥无几。
毕竟这个时间点还不辞辛劳地奔到医院来,如果真的是来探视的,那这人对那病患的病情得多牵挂,定然是十分亲密的关系,既如此亲密,又怎么可能在一瞬就改变主意。如果是说怕打扰病人休息,也不大可能,若对病患如斯牵挂,总要亲自看一眼病人的状况才放心,房间里光线昏暗,隔着观察窗又看不分明,那么可以选择轻手轻脚地进去,站在床边上看上那么一眼,这样既看过了,也不会影响病人睡眠。医院很多病人醒了以后,都会被告知谁谁谁来探望过,但是病人并不知情。
既然上述都不大可能,那么或许是这个探视的人转念一想,感觉自己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不方便进去,只能隔着观察窗远远望一望。
又或者,这人其实根本就不是来探视的。
如果目的并非出于探视,那么前面的种种一切就全部说得通。
而若不是探视,凌晨两点还打算进入病房,这人想干什么?谁也不知道。突然又改主意不进去了,原因当然也是莫测的,比如有一种可能是,这人非常谨慎,敏锐地察觉到了病房里可能不对劲,便打算撤退。
房间里的颜听欢此刻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她知道门外站着一个人,但是那个人现在都没有半点要进来的苗头,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外面那人目光瞥向观察窗。
从观察窗里看过去,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病床的轮廓,奚墨躺在病床上,睡得正沉。
那人在门外停留了短暂一阵,转身离开。
依然还是沿着来时的走廊,脚步渐渐行远,最终推开走廊尽头的门走出去,消失了。
颜听欢轻轻挪动身体,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听了好一段时间,大概是确认到外面的人已经彻底离开了,她才退回来,坐在折叠床上。幽微冷光越过小小的观察窗,漏在病房地面上,她放折叠床那个位置却是晦暗的,表情也看不太清楚,只是整个人的身影看起来沉沉的,透着一股绝然的肃杀。
最终她把指环收起,重新躺了下来。
第二天早晨。
颜听欢睁开眼,就看见奚墨站在折叠床边上,盯着她打量。
“怎么了?”颜听欢见她脸色古怪,说道:“突然杵在这,你想吓死我。”
奚墨却指指颜听欢的眼睛。
颜听欢心思活络,当即就知道可能是怎么一回事,急忙摸过手机点开相机的自拍模式,这一看,顿时黑了脸。因为睡眠严重不足,她眼底泛起乌青,更严重的是连两只眼睛都有些浮肿起来,以往骚包的骚不再,就剩个包了。
颜听欢好气,将手机甩在边上,不想看自己现在这模样。
“你晚上是不是没怎么睡?”奚墨问她。
颜听欢开始胡扯:“是啊。可能是不习惯在医院睡,整晚我都睡得不安稳。”
奚墨叹了口气:“早说让你去附近定个酒店,你偏要挤在这个折叠床上,腿都不能好好摆。”
颜听欢继续胡扯:“阮阮,我怕你一个人睡在医院害怕嘛,得陪着你。”
奚墨:“……”
你昨天的理由不是订酒店要花钱吗!
还有我哪里害怕了!
“你折叠床做什么搁在这里?还挨着墙,不觉得睡的时候会压抑么?”奚墨继续问道,眉微微皱着,问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颜听欢面上逡巡,似乎在观察她的神情。
颜听欢仍然胡扯:“我晚上磨牙,怕吵到你,就睡远一点,靠墙这可是离你最远的了。”
“是么?”奚墨的眼睛再一扫她。
她此刻的眼神清明又锋锐,像是要拨开疑惑找到些什么。
颜听欢察觉到她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于是在试探,也知道她并不好糊弄,索性也不胡诌别的什么了,只是道:“是。”
“我倒是没听到你磨牙。”奚墨缓缓说:“我好像听到你在说梦话。”
颜听欢脸色陡变:“……”
干笑了一下,颜听欢才一贯地斜眼看她:“你听到我说什么了么?”
奚墨摇头道:“你隔得远,很模糊,只知道你说了几句什么,却没听清楚内容。”
她说到这停住了,语气和顺了许多,只是说:“说梦话多半也可能是睡得不安稳,既然晚上没睡好,你今天多休息下。我好多了,上午出院没问题。”
颜听欢点了点头。
奚墨看她一眼,走开了,去洗手间洗漱。
颜听欢神色沉重地坐在折叠床上发了一会呆,这才拿过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过去:“凌晨的时候有人过来了,站在门口,可惜最终也没进来,家伙都准备好了,我也没能逮住对方。”
手机很快就收到新消息,阮夜笙的短信几乎是秒回:“那得到什么线索了么?她晚上睡得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颜听欢一边笑,一边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回得够快的啊?几点起来的,是不是起来后就拿着手机眼巴巴地在那等我情报呢。”
“说重点。”阮夜笙回她。
颜听欢回复道:“没有什么线索。那个人太精了,可能是感觉到房间里头不对劲,立刻就离开了,我怕闹大了太危险,也不方便追出去,而且那种情况就算要追也追不上。”
不一会阮夜笙的消息又来了:“你有没有发现,我刚问了你三个问题啊?我待会还要梳妆,不方便回短信,你一次性说完,别跟我绕弯。”
颜听欢在那笑得不行,想象了一下阮夜笙此刻的表情,想必是难得一见的。不过阮夜笙都这么说了,颜听欢也不好再跟她胡闹下去,老老实实地交待回复说:“她睡得很好,也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今天她起得还比我早,看着状态不错,很快就能出院。不过她太聪明,我如果要滴水不漏地瞒住她,恐怕会越来越难。”
“当然,她一直都非常聪明。所以你更加要小心点,别再被她看出什么,我不想她被牵扯进来。”
颜听欢酸她:“瞧你这股子得意劲。”
“我要去梳妆了,回来再细说。你记得告诉她剧组那边没关系,我和林导说了情况,林导会让她休一会假的。”
“放心。”
颜听欢和阮夜笙联系完,将短信内容全部清空,这才起身收拾。
上午医生看过情况,没什么问题,开了点药,说可以回去了。颜听欢帮着办完出院手续,开车送奚墨回了剧组酒店。
趁着林启堂给了几天假期,奚墨好好休息了一段时间。
原本她一向敬业,演戏对她而言尤为重要,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耽误了剧组拍摄进度,难免会记挂,可毕竟现在是用着阮夜笙的身体,她大概是担心发烧之类的影响到了阮夜笙的身体健康,也就暂时搁下那些记挂,心无旁骛地休起假来。为了能让阮夜笙的身体尽早恢复正常状态,她甚至还去做了一些康复中可以承受的健身锻炼,可谓十分上心。
阮夜笙每天从剧组回来以后,就会去她那里看看,两人说说话,有时候晚上没有夜戏,傍晚就能散场,阮夜笙一下戏就立刻赶了回来,还能赶上和奚墨一起吃晚饭。
等到病假休完了,奚墨也重新回到剧组。
阮夜笙之前跟她说了酒店门外那人的事,后面回去的时候还给她看了那张贴了字的纸,奚墨知道可能有什么人混进了剧组,回去拍摄时,不免多留了些心眼。但是顾栖松这几天拿着路清明弄到的剧组完整工作人员名单进行排查,也暂时没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中场休息的时候,奚墨就坐在折叠椅上,手里拿着剧本页默默地看,目光却时不时从剧本处抬起来,打量四周动静。
准备道具的,布景的,打光的,铺设机位轨道的,等等,每个人看着都那么忙碌,在片场穿梭来回,或悄声低语,或被人支使着去做准备,或者有人不小心出现了错误,被人催着重来。
以往可能她不在意,所以在片场所见的一切都是平静的。
如今却是一片交错的人影和混杂的人声,落在她眼中,传入她耳内,有些吵闹。
“拿着。”
奚墨转过脸,见阮夜笙站在她边上,递了杯饮料给她。
剧组的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当初的酷暑早已不在,不过眼下白天还是热的,闲暇时喝杯饮料,也能舒服不少。奚墨接过来,阮夜笙手上拎着一个袋子,里面好几杯饮料,她把袋子放在桌上,自己也捧了一杯,坐在奚墨旁边慢慢喝。
“买这么多,给谁喝?”奚墨随口问道。
“糖糖买的,她出去的时候看见丁沛和严慕在我们边上,以为他们还在,就也给他们捎带了。”
奚墨道:“她再这么下去,丁沛和严慕都不用助理了,全她一人包了。”
阮夜笙笑了笑:“糖糖人好。”
“她人呢?”
“跟顾栖松在那说话,拿了饮料给他喝。”
不一会,丁沛又过来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丁沛和严慕与她们两走得很近,休息的时候时常会待在一块,聊天吃东西。丁沛的经纪人又是个客气的人,总是大包小袋的买零食和喝的,有时候还有非常精致的下午茶,经纪人会买这些东西,必然是为自己手上的艺人考虑,想帮着拉近关系,以后也好混个资源。尤其是奚墨在圈中的地位众人仰望,想簇拥过来的人扎了堆,丁沛的经纪人发现丁沛和奚墨她们走得近以后,便越发殷勤起来。
但是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加上丁沛人很乖,人又上进,一来二去的,关系自然更加融洽。
阮夜笙拿了饮料给丁沛,丁沛感激地接过来:“谢谢奚姐。”
他咬着吸管,一边喝,脸上却有点紧张,时不时四处张望。
“怎么了?”阮夜笙发现他今天有点古怪。
丁沛脸色有点一言难尽:“今天有媒体来了,我……我怕被人拍到。”
“怕什么。”阮夜笙道:“我们现在是演员,本来就是要暴露在媒体下的,你现在光明正大的,还怕被他们拍?”
“不是的,奚姐。”丁沛喝了一口饮料,将手机拿出来,给阮夜笙看了一条微博:“你看看这个。”
阮夜笙看了一眼,就皱起眉来。
奚墨端着神色,一动不动的,只拿眼角的余光瞥过去。
“阮阮姐你要看吗?”丁沛道。
“看也可以。”奚墨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