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舍不得“我就是不喜欢有瑕疵的东西。……


    在顾涯去取干净衣裳的空当儿,阿吀一个人伸着胳膊趴在温泉边,看着雪景发呆。


    她一时满足之后,心里就空了一块。


    空在何处?


    阿吀不知道。


    她懒得想,半垂着眼皮是一点都不想动了。


    待顾涯再飞身过来,阿吀已被泡得气血上涌,满脸通红,脑子发晕。


    顾涯将衣裳挂在了温泉旁一支枯树枝上,才半蹲了身子。他怕凉着阿吀,双手在温泉里过了一遍,才用了巾帕将她整个人包裹。


    “傻不傻,泡太久了不知坐起来吗?这暖石壁也不冷。”


    阿吀敷衍地嗯了一声,跟没有骨头一样往他身上靠了过去。


    顾涯也知自己是将人折腾得太过分了些,没再言语。等给阿吀衣裙穿好,也不管自己换好的衣裳又湿了半截儿,先用内力给她干了头发。


    阿吀被暖和到了,就已经是昏昏欲睡,她没什么气力地催促:“走啊,我困死了,我要睡觉。”


    “再等等,我将被子和衣裳洗了就走。”


    “你让银杏洗就好了呀,快带我回去,我要睡觉。”阿吀声音大了点儿,见顾涯没转身意思,她心生不爽,起身上前从背后就挂到了顾涯背上。


    “回去回去回去,我要睡觉睡觉睡觉”


    重复着又开始念经。


    顾涯背部足够宽厚,体力也当真无穷,身上挂个人手里洗东西的动作也不见阻滞。


    那被子上有一抹血迹,顾涯见此唔了一声,才道:“那我先带你下去,等你睡了我再来洗。”


    阿吀应了,等她人真躺到了床上,又缠着顾涯不让他去。


    她就搞不懂,为什么他非要洗。


    顾涯面上儿竟有了不好意思,好在是背对着阿吀,他掰开阿吀的缠着他脖颈的手,没再管她叫嚷,非要出这个门,非要洗那个被子衣裳。


    气得她在屋里锤枕头。


    不过她也是太困了,钻进顾涯新铺好的被窝里,饭都不吃,直接睡到了半下午。


    她是被桑甜和银杏说话的声音吵醒的。


    两个姑娘脸都有些红,桑甜更甚。


    她见阿吀睁了眼,上前坐到她床边,探手先给她把了脉,一边嘴里还道:“这合欢门的功夫是有些厉害,姐姐你往后不用再喝药了。”


    阿吀抽回手,声音发闷:“原来你们都知道,合起伙来骗我一个。”


    桑甜立马解释:“要怪就怪顾涯,是他不让说,要不是师父说漏嘴我也不晓得。”


    银杏瞥了一眼桑甜:“我也是听她说的,她不让我说,我才没说。”


    阿吀噢了一声,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两人一眼,她磨磨唧唧坐起来,问道:“你俩脸这么红干嘛?”


    她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银杏推着桑甜才说了实话。


    “姐姐,我和银杏可就住在这院子里。你和顾涯动静也太大了,我跟银杏都听见了。”桑甜越说脸越红,“我明儿就搬回我原来屋子里去。”


    银杏拽着她:“那我怎么办呀?”


    说得阿吀脸也发了烫。


    于是顾涯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就见着三个红着脸的姑娘齐齐看着他。


    因着这茬儿,桑甜银杏暂都搬去了山里另一处,所以这一处风景最好的院子就只剩下顾涯和阿吀两人住。


    阿吀想早点下山,顾涯反倒不急,惹得她就不是很想理他。


    腊月初三,连着好几日的雪终于停了下来。


    冬日暖阳被一地白雪映射,早间儿的日头就透过窗子亮到了阿吀的眼。


    她缩着身子,翻身没摸到人,她也不知怎的,火气顷刻就涌了上来起身下床。


    鞋袜也不穿,披风也不裹,走到门边儿开了门就大喊:“顾涯!你人呢!”


    声音惊到檐上几只鸟扑腾着翅膀飞出了窝。


    她也随着鸟儿,光着脚踏进了雪里。


    积雪太厚,一脚踩下去,阿吀半个小腿就没了进去,她都感觉不到寒,连着趟了半个院子。


    白茫茫一片里,鹅黄身影环顾四周,她什么人也瞧不见,雪上甚至都没有轻功踏过的痕迹。


    阿吀咬着下唇,不死心地继续往院外走。


    如同她前世七岁那年一样,在自家山庄里,被父母丢下,雪地中,她也是光着脚穿着寝衣找了许久,追了许久。


    “顾涯!你在哪!”


    “顾涯!”


    第二声里已是有了哭腔。


    天地辽阔,山林深远,雪也无边。


    空旷到沉积在心里三年的,都无法宣之于口的,处于被抛弃边缘里的,所有恐慌感都爆发了出来。


    她不怕分手,有了象征性的结束,她就不会奢望。


    悬而未决就会给她期待,给她一种她还能拥有爱的错觉,就会让她以为自己还能拥有幸福的机会。


    可走向幸福的距离,太远了。


    远到前世今生她都没窥见过轮廓。


    阿吀的脚已经沾染了泥泞,衣摆也被雪浸湿。


    本该明丽鲜亮的飘逸鹅黄也被抹上了脏污,无法再洗净。


    阿吀眼眶,鼻尖都发了红,等再摔到雪地里,她没了力气站起来,只能曲了膝盖,整个脸都埋了进去。


    她身子发着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需要什么,阿吀逼着自己笑,抬手搓着自己脸:“不哭不哭,我不哭。”


    越说,眼泪就落得越快。


    是以等顾涯从山下回来之时,看到的就是阿吀穿着单薄里衣,坐在雪地里嚎啕大哭的场景。


    “顾涯!”


    听得他心里发沉,下坠。


    飞身近前,披风迅速将人拢住。


    阿吀近乎于溺毙求生,探了脑袋出来将顾涯紧紧抱住,她言语都断断续续:“为什么我一起来看不见你,你去哪了?你是不是又要走?”


    此话一出,顾涯对她三年半字也无的那份介意,瞬间被抚平。


    他抱着阿吀渡了真气,好教其暖和一些。


    “我去半山腰踏星处拿行李,总要多些换洗衣裳。”


    阿吀不回他这话,被顾涯抱进了屋子里后,她也不管自己衣裳泥泞,强硬地扯他腰带。


    她要的太迫切,其中需要之感如同鱼儿求了水。


    床笫间,顾涯吻着她,哄着她:“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让你醒来瞧不见我。”


    阿吀不听这些,紧紧缠着他,缠得顾涯难以抑制。


    两人发丝在柔缎里缠到了一处,他后背因阿吀指甲抓挠产生的些微痛楚,偏偏教他体会到了她对自己的情意。


    浓烈得灼人。


    唇舌相依,无法分开。


    彼此绞缠,不分你我。


    阿吀迷失在欲望里,除了索取他,她也不知道做什么。


    一个早间儿就这么浪费了过去。


    后头除了吃喝睡两人连着厮混了三日。


    软塌,木床,温泉边。


    最后一次不小心乱了梳妆台上一堆首饰,散了一地。


    一时半会儿也没人去收拾。


    阿吀拿着药膏小盒子,用细小木杵给顾涯后背抓痕上药。


    他后背锦城留下炸药疤痕还在。


    虽已浅淡,但仍旧斑驳。


    阿吀无语:“华姨那里不是有去疤的药膏吗?你为何不用?多难看。”


    顾涯声音因为趴着有些沙哑,他有些慵懒道:“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再输。”


    “后背你又看不到,算哪门子提醒?”阿吀看烦了那疤,手里药盒一丢:“你既后背长眼睛了,你自己涂。”


    “心疼我?”


    阿吀呸了一声:“我就是不喜欢有瑕疵的东西。”


    “我可不是东西。”顾涯说出来又觉着不对,想再改口,可也觉得不对。


    这倒逗笑了阿吀。


    她就又捡起药继续给那抓痕涂药,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你都不疼吗?我抓这么深。”


    顾涯憋笑,也说不出口自己真的受用她如此的话,便无言。


    等药涂完,顾涯坐起身子穿着里衣,阿吀就在一旁呆呆看着。


    “双修是不是能让人变好看?”


    “阴阳和合经对男子外貌并无效用,倒是你…”顾涯停了手里动作,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怕是真的要越来越美了。”


    一细问,阿吀高兴了,笑眯眯地拍了他一下:“你早说呀,这样我练功也不至于你催。”


    她衣裳半披,因身子太细腻滑润,所以一动作让原本就不齐整的衣裳,成了衣衫不整。


    一双腿露在外面,顾涯避开没看,而是拿了另一罐药教阿吀躺好。


    初尝情。事,闹得太过。


    顾涯是划花了背,阿吀就要惨了许多,伤到了内里。


    涉及到这种太私密事儿,阿吀还是害羞得厉害,她仰躺着曲着腿,拿被子捂着脸也不敢看,只嘴巴上催促:“你上药给我上轻点儿。”


    她之美好,不好明说。


    全身雪白干净得教人不忍触碰。


    顾涯不敢用力,药杵是给阿吀上药,他倒蹙了眉。


    等上药到最后,阿吀在被子里没忍住嗯了一声,就立马坐了起来。


    她发丝因动作凌乱尤其动人,顾涯嘴唇还有些湿润,喉结一动,舔了下唇,下一刻就亲了上去。


    来来去去,到了腊月十八,顾涯才不依不舍甚至有些不情不愿地同阿吀出了蛊山。


    同行的还有银杏与桑甜。


    前者是阿吀出行离不开她;后者是在山里憋坏了也想一起帮忙,更想闯荡江湖闯出点名堂。


    以华兮为首的整个蛊山门派都来送行,临别时,阿吀没忍住去抱了抱她。


    “华姨,谢谢你照顾我,你像娘亲一样,特别好。”


    质朴言语,往往更为教人窝心。


    华兮拍拍阿吀后背:“出门在外,多小心些。”


    阿吀乖顺地点了点头,脚步挪动后又舍不得,朝着众人挥了好几次手。


    顾涯牵着她道:“我们得先去万花楼买些消息。”


    阿吀反驳:“错!我们要先过年好不好!过年新衣裳还没买呢。”


    顾涯有些难为地挠了挠额角:“没银子了,只剩二两。”


    阿吀啊了一声后,眼睛瞪他都瞪直了。


    第42章 你会死“顾涯则是个装得像正常人的疯……


    银杏平日里管阿吀银子账目,抛除掉她自己工钱那一份儿,阿吀手里也就剩下一两。


    桑甜的银子阿吀不可能用,等于算下来,她能花的银子就只有三两。


    够她吃一顿好的吗?


    阿吀面含委屈愠怒,原本说好了是要和顾涯同骑着踏星先去镇子上的,她当即就不乐意了,钻进了马车里头。


    桑甜和银杏坐在车辕处驾着马车,面面相觑也不想去惹这个小祖宗。


    她二人看向顾涯,顾涯驭马在侧,脸上瞧不出什么神情,可他心里也在默默算着怎么去挣银子。


    半盏茶后,阿吀脑袋从马车窗处钻了出来,她怒道:“都说你师父出了名的豪奢,就一点银子都没给你留?”


    顾涯不喜别人编排他师父,闻言道:“我师父的银子是我师父的,同我无甚干系,他将我养大又赠我银光踏星已是足够。”


    “你这一柄剑,一匹马都抵得上我十年花销了。”阿吀气愤:“我不管,总之你要是教我过年都过得苦哈哈,我和你没完!”


    说罢,撇了帘子,再不搭理顾涯。


    其他两人也不敢搭腔,其实按着她二人花销,三两别说过一个好年了,一个月都能过得不错。


    可她们与阿吀用度要求不同,按着阿吀那样开销,三两确实太难为她。


    是以等到了镇子上后,顾涯管着三个姑娘安顿住了客栈,他连饭都没吃,就出去不知做什么去了。


    因着荷包不鼓,照着阿吀吃东西只吃最嫩最新鲜的习惯,眼下银子都不够买几餐菜肉的。


    所以三年第一次下山,阿吀吃的就是客栈里厨子做的吃食。


    阿吀吃惯了银杏手艺,看着面前四菜一汤发呆,并不动筷。


    银杏劝她:“姑娘,好歹吃点呢?公子那处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桑甜点点头附和:“别等顾涯回来的时候,姐姐你饿瘦了一圈。”


    银杏有点无奈地侧了头看向桑甜:“你说得也太离谱了些,怎么可能没两顿就瘦了。”


    她心里腹诽都是你们给惯的,惯得阿吀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惯得她乞丐出身都能这么挑剔。


    毕竟是小镇,大部分百姓还是朴素得很。


    那客栈老板娘见三个姑娘不怎么动筷,又瞧着她们三个着实貌美,心里喜欢,就又自己下厨做了两道菜送了过来。


    老板娘还有些不好意思,在围裙上擦着手道:“若是吃不惯我家厨子做的,尝尝我的手艺看看,这两道菜不收你们钱。”


    银杏和桑甜是连连道谢。


    搞得阿吀脸一臊,她最怕不认识的人对她好,立马端起了碗筷吃了菜。


    桑甜等老板娘下去之后,忍着笑给阿吀碗里夹菜:“姐姐,你就是窝里横。”


    银杏缄默,微微摇头继续吃自己的饭。


    托这个老板娘福气,最起码顾涯不在这两天阿吀有好好吃了东西。


    腊月二十夜里,顾涯现了身,揣着二百两银票才敢进了阿吀住的屋子。


    一进去,见人正裹着披风披散着头发靠在太师椅上仰着脑袋,在那里不知想着什么。


    明明听见了自己动静,却连头都不转,顾涯上前,走到其背后,低头去看她。


    阿吀眨了眨眼,看着眼中倒着的脸。


    顾涯低头亲了亲她额角,笑道:“想什么呢?可是想着银子?”说着抬手在其面前晃了晃银票。


    “我在想我喜欢你哪,既然喜欢你,为什么又在你面前脾气最坏,我好像对别人并不会如此。”


    听得顾涯挑了眉:“你对别人明明是更差。”


    好像也是,她情绪起伏太大,发病时候更是暴燥。


    阿吀直起身子,侧了身子面对顾涯,又说:“你呢?”


    “我什么。”顾涯抱起阿吀,换成他坐椅子上,阿吀坐他腿上,他微微仰头道:“你想问我欢喜你何处吗?”


    阿吀点点头。


    “不知道。”


    阿吀眼皮一下就垂了下来,可她下一息又怒着眼睛抬手去捏顾涯的脸:“我不管你欢喜什么,欢喜不欢喜,往后你要是敢多看别的女子一眼,心思敢飘一回,我就让你这辈子再也见不着我。”


    连威胁都威胁得没什么气势。


    顾涯逗她:“江湖上也有不少痴情女子薄情郎的事儿,别人都是恨不得杀了薄情男子,亦或是毒哑,废了武功,再或者是针对了女子,或打或杀。”


    他伸手握了阿吀手腕,好让自己的脸歇歇,又笑她:“怎么换到你这里,只是不见我?”


    “那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


    顾涯减了笑意,眼神似都有了几丝冷漠戾气,他捉着阿吀的手凑到嘴巴前亲了亲,声音浅淡:“至于的,如若有那一天,你要做的不是不见我,而是杀了我。”


    阿吀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她听得出来顾涯不是开玩笑:“你武功这么高,我怎么杀得了你,你少说这种话来糊弄我。”


    顾涯摇了摇头,看着她,语气明明寻常,却教人信服。


    “我没有糊弄你。”


    阿吀心跳忽快了些,她嘴巴比脑子快,下意识道:“那若变心的是我呢?”


    “你会死。”


    阿吀心跳得更快了,她不知晓为何会如此,只清楚这绝不是害怕:“真的欢喜一个人怎么可能舍得杀了对方。”


    “我会。”


    “我不信,我不信有那一天你会杀了我。”


    “别在这种事情上抱有侥幸,明媚。”顾涯喊了她大名的同时,手掌已从她寝衣下摆处滑到了她心口。


    微微凉意,让阿吀忍不住有些颤抖,她莫名被点了欲望,嘴巴还忍着感觉道:“那只能说明你恶毒。”


    顾涯轻笑出声,他喜欢看阿吀因他动情模样,脸色柔和了些:“我可从没说我是个好人。”


    她发现每次顾涯露了点儿坏的时候,她就特容易兴奋。


    阿吀捂着嘴,憋着小声来了句:“客栈里不行,隔音不好,万一被别人听见怎么办?”


    顾涯却不想忍,既他不想忍,就得委屈了阿吀。


    他扯了帕子让阿吀咬着,见她还是忍不住,索性手上一扯,阿吀寝衣就被撕了一大截。


    “你”


    他也是急,不管她要说什么,都塞到了阿吀嘴里教她含着。


    又怕床会发出声响,起身一动,就将阿吀翻了个个,教其站在桌边背对着他,扶着桌子。


    因隐忍,是以不太尽兴。


    顾涯后提了水来,在木桶沐浴时候,他靠在浴桶边,语气发闷:“没银子的确不行,后头再去往何处,还是赁个院子方便些。”


    惹得阿吀连连发笑,她冲他吐舌头:“你想得美。”


    顾涯没再言语,帮着阿吀洗身子,教其承认了他没想得美后,才抱着人去床上歇息。


    第二日,继续赶路。


    算着最近的万花楼在南城,过年之前是赶不到了。


    众人便决定在临城浔阳先过了年再说。


    主要是阿吀一直叫嚷着要买衣裳鞋子首饰,还要吃好的,真要赶不可能赶不到。


    浔阳乃是大城,热闹得很,年前几天更是如此,各处已是张灯结彩。


    也有百姓常来此游玩,让院子不算难找,她们很快相中一处,赁了半个月。


    到了院门口,银杏抱怨:“就二百两,还要赁院子,公子!你怎么也跟着姑娘一块儿奢侈了起来!”


    顾涯骑在马上并不回头,而是先下了马抱了阿吀下来,之后才道:“无妨,浔阳城大匪类恶人多,明日银子就多了。”


    桑甜调侃迟早有一天恶人都得栽在顾涯手里。


    阿吀这回没脾气了,站在院门口扯着顾涯袖子:“那你这次早点儿回来,不许两日才归。”


    顾涯应了。


    银杏和桑甜在后头看得是眼睛疼。


    等人走了,桑甜没忍住道:“姐姐,你原本还说要哪天顾涯回来,你不会给他好脸色呢,你这变得也太快了。”


    “公子对姑娘那么好,姑娘也没道理不理,咱们呀,只有羡慕的份儿。”


    阿吀哼了一声,嘴硬:“他是我财神爷,我哄他两句怎么了?”


    她下一句就说了别的:“我得赶紧给青羽去封信,万花楼不一定什么消息都愿意透露给顾涯,还是得多做一手准备。”


    言必提着裙摆先钻进了屋子。


    银杏拿着扫把扫着院子,见状冲着屋内扬了扬下巴:“姑娘到底是欢喜公子还是不欢喜?”


    桑甜也取了扫把帮忙:“我哪晓得,不过姐姐和顾涯都有了夫妻之实,自然是喜欢的吧。”


    “要是有男子也愿意像公子对待姑娘那样对待我就好了。”


    桑甜笑出声,凑近银杏,拿肩膀碰她,贼兮兮道:“银杏姐姐,你也是貌美如花,会有的,你可别千万别打顾涯主意。”


    银杏也有银杏的自尊与骄傲,她有些气性儿道:“我不是那种人,而且我早已经和姑娘发过誓不会起那种心思,你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不然我往你菜里放姜沫。”


    桑甜最怕吃姜,知道自己那话是不太好,又哄着银杏。


    夜里用过吃食,三个人各自回屋休憩。


    阿吀则在床上练功,顺带等顾涯回来。


    这次顾涯没去那么久,月上柳梢头时候,就已经进了屋子。


    他倒一脸笑意,背着手走到阿吀跟前。


    阿吀手掌一伸:“带了什么好东西,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我一看你脸色就猜出来了,没意思。”


    “有吗?”顾涯不是很想承认,但还是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阿吀手上。


    那是一把匕首,长约半臂,精致小巧。刀鞘做得精致华丽,一般像这种都是华而不实,可当阿吀抽出匕首,又被那寒光闪了眼。


    顾涯半弯身扫了眼匕首,又去盯着她眼睛,说得认真:“记得,若有那一天,杀了我。”


    如果这算是一种表白,阿吀心里忽涌上一股诡异,她觉得若她某一天想去找别人,顾涯是真的会杀了她。


    她是个不做掩饰的精神病。


    顾涯却是个装得像正常人的疯子。


    阿吀将匕首扔到地上,来了句:“我不要。”


    顾涯低头看着地上的匕首,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


    第43章 悬赏令“是因为她悬赏金最高而已!”……


    他右手张开,内力促使匕首重回他手中。


    这回顾涯没再隐忍,很是敏锐地掐住了阿吀下颌,他语气明显不若刚刚轻松:“你想给自己留什么余地?”


    阿吀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顾涯是这个反应,心思被戳破嘴巴就讨了巧:“我怎么会杀人呢?不管发生什么我也不会去杀人的。”


    说完她又伸手去摸顾涯的手,没掰开,而是就这那力道凑近他面前,亲了亲他嘴角:“更何况那人是你。”


    顾涯气儿还是没下去,也不再好发作,手上松开阿吀之后,仍旧将那匕首塞到了她手里:“那你便留作防身之用。”


    阿吀没敢再扔,她也有些郁闷道:“往常就算我说不要,你也不会发脾气,今儿你干嘛气这么大。”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如今是我发妻。”


    一听妻不妻的字眼,阿吀就心烦,她膈应这种形式上将彼此绑死的关系。一旦承认,等同心里就默认了对方永远不会离开自己,可怎么可能呢?


    人不在身边,心不在自己身上,是两种不同形式上的“离别”。


    若是自己太信任对方,迟早有一天会因为这份笃定死得很惨。


    她不介意**的消亡,却格外珍惜如今精神上那一点平静,她不想因为谁去毁掉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机”。


    顾涯本就含了气,再见阿吀这会儿脸色,他神情就淡漠了些。等提了热水,阿吀洗完之后,他自己便坐在木桶里待到水凉透了才起身。


    屏风后传来水声,阿吀心里有点打鼓,她发现越和顾涯相处,就越能体会到这人脾气并不好。


    尤其是别戳到他用了心去做的事儿上,不然那样子是够吓人的。


    今夜没再留了烛火,顾涯手一扫,明亮尽数熄灭。


    以往因着阿吀怕黑,所以总会留那么一两支蜡烛方便她起夜,这会儿全灭,也晓得他气够不顺了。


    阿吀自认自己脾气也不算多好,哄了一遍还不行吗?他还蹬鼻子上脸?屋里一暗,她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你差不多就行了,你摆脸色给谁看!”


    “给你看。”


    阿吀被这话堵得冷哼了一声,也不管顾涯挡在窗前,越过他身子就往挂着披风的架子走了过去,嘴里还嘟嘟囔囔:“你是大爷,我伺候不起,你既然看我不顺眼,我去和银杏睡,省得你再因为我睡不好。”


    显然她是走不掉的。


    如今顾涯身法已极尽诡谲,阿吀都没察觉到动静,顾涯已出现在她身后,在其抬手要去拿披风的一息,从背后抱住了她。


    准确来说是锢住了她。


    他力道不小,阿吀被勒得难受,心里火气噌一下烧了起来,她去掰顾涯的手,恼道:“合着你武功都是用在我身上的?有本事你别用武功!”


    顾涯并不理会她这话,手不自觉挪到了她心口处,触碰到柔软他才能克制住心里头那股火,他不想和阿吀发脾气,于是隐忍道:“你不愿意同我成亲,也不愿意接我给你的定情之物,我难道都不能不高兴?”


    “定情物?”阿吀被哽得一口气上不来:“哪个神经会拿匕首当定情物,那东西还指不定是你从哪里偷来的,你尊重我吗?你拿这种东西当定情物?还有你少提什么成亲不成亲的事儿,你越提这个我越窝火,你三年不回来,一回来就要和我成亲,你面子可真大,凭什么都听你的!”


    “我从不做偷盗之事。”


    阿吀被气笑:“你和青羽去皇宫那回是我做梦梦见的事儿是吧?”


    “你讲不讲理,那回缘由”


    阿吀截了他的话茬,掰开他不老实的手,转了身用手指指着顾涯,嗓门大了许多:“我告诉你你少说你是为了我怎么怎么,那前因你怎么不提?”


    三年前她双手伤得见骨,还有她在雨中浑身染血模样在顾涯脑海浮现。


    他气被缓了下来,被阿吀指着也怒不起来了,握住她的手,柔了语气:“那匕首是我在珍宝阁挑的,花了许多银子。送与你的东西本该教人特意打造,可我心切,好在这匕首也是独此一件的宝物,唤做殒星。”


    “盼你没用上它的一天,若用上,这名字也相衬。”顾涯亲了亲她的手:“不气了好不好?”


    阿吀抽回手又是哼了一声:“那你去把蜡烛点亮,给我一个一个点!”


    顾涯自是去办。


    “被你闹得都饿了。”屋里一亮,阿吀裹着披风坐在椅子上还有点烦躁:“银杏睡了,吃什么?”


    “我去给你做。”


    阿吀不是很相信他的手艺,撇嘴:“你做的能好吃吗?”


    顾涯走到她跟前儿点了点她额头:“比不上银杏,可也不算难吃。”


    “那你去做吧,一碗素面就好,不要荷包蛋。”


    顾涯开门要去厨房,阿吀不想一个人在屋里待着,慢了两息也跟了上去。


    月轮高挂。


    阿吀走进院子一刻,顾涯忽回身抱住了她。在其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已是有三支箭羽落在了地上。


    东面屋子里桑甜反应很快,已是推门到了院中,顾涯手一推,桑甜就护住了阿吀。


    当着是什么厉害贼人,结果还不到一盏茶的时候,顾涯左右手各拎着一人已是落到了院子里。


    银杏也被动静吵到,拢着披风到了院里头。


    那两个贼人瘫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这三女一男,脸色可谓是相当精彩。


    桑甜举着短钩逼着其中高个,喝道:“说!你们是谁!”


    阿吀诶了一声推开桑甜,她还有些笑意:“这两个武功不高还敢行刺杀之事,明显是对顾涯对我们不太了解的江湖喽啰,估计只是为财,不至于这么审问。”


    桑甜便又将短钩挂回了腰间。


    这两人不聪明也不算多笨,立马就清楚这里头说话最有份量的是这位被悬赏的丰腴大美人。


    高个男子即刻就曲了膝盖,顺带揪着矮个的一起跪了下来:“姑娘聪慧啊!小的唤做张诚,我弟弟唤做张信,三个月之前有一波江湖人到了浔阳,我们兄弟俩是无意间听见他们谈论,谈论如今江湖上悬赏最高的是名字唤做顾涯和明媚的两个人。”


    张信也搭腔:“然后早间儿在是街上闲逛,听见有人喊了顾涯二字,这才同我大哥来碰碰运气。”


    桑甜银杏面面相觑。


    顾涯却一脚踹在了张诚心口,他不信这话,一脚就将人踹了三丈远,面色冷然:“你们那三箭明明是朝着阿吀去的,再敢胡说小心我废了你们手脚。”


    张诚捂着心口哎呦不停,他弟弟张信不敢去扶人,只敢不住地磕头认错:“侠士饶命!我大哥真没撒谎!我们兄弟朝着这位美姑娘先动手,是因为是因为她悬赏金最高而已!”


    这倒出乎意料。


    阿吀走到顾涯前头,挡住了他一身怒气,蹲身下来,问张信:“那你二人如何知晓我便是明媚。”


    她寻思自己变化之大连顾涯都认不出来才有此一问。


    张信被阿吀面容晃了眼,又被其柔和语调安抚了一瞬,嘴巴没个把门儿说了实话:“说是唤做明媚的是顾涯之妻,你二人既共处一室,你又如此貌美,那你自是明媚姑娘了。”


    阿吀点点头,就知晓这二人没见过她和顾涯,那这么猜测就是合理。


    她还想再问,顾涯却将她拉起,一脚又将张信踹了出去。


    听那呼痛声,似比踹他哥哥的力道还大些。


    阿吀皱眉拍了顾涯一下:“你干嘛呀,把人踹死怎么办?”


    顾涯抿唇不言。


    等全盘问清楚,真被阿吀说中,这兄弟俩的确是江湖喽啰。甚至喽啰都算不上,而是浔阳城里出名的混混。


    他们不知江湖人武功会高到什么程度,觉着自己孔武有力箭术又好,拿下三女一男应不困难。


    甚至觊觎了三女美貌,想带回家当媳妇儿。


    关于悬赏一事,也算在阿吀预料之中,顾涯的命是多少人明里暗里想要的,如若她是敌人,也会这么办。


    而她自己悬赏金比顾涯还要高,阿吀竟是有点开心。这不就证明锦城之事她办得太漂亮才教敌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吗?


    银杏是不晓得阿吀笑什么,她很担忧道:“姑娘,你不会武功,如今又被万金悬赏,这可如何是好?公子也总有不在的时候。”


    阿吀摆摆手,对此并不在意:“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顾涯则是觉着阿吀相信他,也相信他不会让她出事,脸色缓和了一些好看了不少。


    阿吀朝着地上还在呼痛的二人招了招手,那两人就跟狗爬一样地爬到了她跟前。


    她不习惯有人跪在她面前,便又蹲身,笑道:“你们也晓得,顾涯武功高脾气不好,你们的命”


    兄弟俩忙不迭磕头,直言是端茶倒水什么都愿意做。


    阿吀咂舌:“那倒不用,不过的确有桩事儿需要你们去办,办好了,就留你们一命。”


    兄弟二人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和本事。


    “从明日起,你们便去给浔阳各大酒楼处的说书先生说个消息。就说顾涯已经下山,也知晓三年前锦城之事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了。如今顾涯武功大成,即将前往京城为顾寒舟翻案,至于三年未见其人是怎么知晓真相的,则是因为他那个身为天下第一的师父沈无念出手帮了忙,查明了贼人身份势力。”


    阿吀笑得狡黠:“可记住了?”


    张诚张信磕头,又问:“能不能给书一份?怕记不住记岔了。”


    阿吀起身,背对着那兄弟俩朝着桑甜吐了吐舌头,然后又故作深沉道:“给他俩喂份毒,解药的话得看事儿办得怎么样,嘴巴又够不够严实。”


    桑甜领会了她的促狭,从荷包里随便掏了两个安眠的药丸子塞到了这对兄弟嘴里。


    阿吀也不可能给他们留什么笔墨文书,教桑甜盯着人背下来才放了人走。


    而后半夜,她都快睡着了,顾涯却忽在床笫间格外缠了她一回,也教阿吀无语。


    她后来没力气地躺着,气喘吁吁问他:“你属狗的吗?”


    一想起来她问过,遂闭了嘴。


    第44章 年岁闹“恐是天人落凡间。”


    这种事上瘾,阿吀以为自己上瘾的程度算是足够深,顾涯则比她更厉害些。


    一番如此那样,也教她着实好眠。


    最起码两人初次以后,阿吀每一夜都没再惊醒过。


    顾涯从背后抱着她,手心里感受着她,睡得比阿吀还快。


    两人皆是入梦得安稳快速。


    隔天就是小年夜。


    赶在年节,手里也终于宽裕,阿吀便教顾涯趁此热闹闲暇之时,多去挣些银子。


    她则带着桑甜还有银杏去购置了一批年货。


    十六匹上等布料,四个人每人四匹;鞋面儿鞋底二十八双;手绢儿六十六条;顾涯腰带另挑了八条;还在浔阳出了名的酒楼定了两桌席面儿,一桌今夜吃,一桌留给除夕。


    阿吀花银子花得尽兴,银杏桑甜根本拦不住,直花到了兜里空空一文都没有,她才愿意回了院子。


    等东西全都送到,阿吀高高兴兴分着东西,桑甜觉着买都买了就这样吧,也跟着一起挑拣起来。


    只有银杏在一旁说个没完:“姑娘,这一路还不知要走多久,要是回回都这么有今日没明天的花销,还教不教人活了。”


    “马上就要去京城,自然得体面些,否则那种地方狗眼看人低的多,别弄得不好行事。”阿吀是听银杏埋冤惯了,也不恼,赶紧拉着她一起挑。


    门外顾涯刚巧回来,他耳力好,一踏进屋子就道了句:“我们直奔京城吗?”


    阿吀一脸笑意还没下去,绕过那堆东西上前去拉顾涯的手,她声音都甜了:“自然,否则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得查到何时,你如今是风暴中心,就算没那对倒霉兄弟,也都得随着你转。不过我是觉着这事儿和朝廷脱不了干系,说不定是党派之争,索性直接将地点定在京城,沿路再打探些江湖朝廷消息,多清晰明了方便,不过也更危险就是了。”


    顾涯点点头,觉得阿吀所言合情合理,他想开口,却被阿吀打断。


    “先别管那些了,快看我我给你买的东西你欢不欢喜。”


    永顺十六年的五月,阿吀也是如此不顾荷包大小任性买了许多。


    永顺十九年的腊月,还是相似场景,顾涯心境却已然成了全然不同的两种天地。


    银杏还在耳旁告状,可顾涯再没了那时不满,竟是窝心。


    他没有过过年,以往在逍遥山这个时候,师父是不在山上的,只有伺候他师父的公公婆婆会给他做上一桌菜。


    除此,再无其他。


    顾涯也就从没将什么年节放在心上过,连他自己生辰也不记得是哪一日。


    他没理会银杏言语,而是认真地低了头,去看阿吀给她挑的布料鞋子等。


    “我还在可惜呢,银子不够买首饰,不然我还想买些发钗步摇你的发冠发带。”


    顾涯弯了唇角,从怀里又拿出一叠银票出来伸到了阿吀眼前:“你瞧瞧可够?”


    “呀!这么厚一叠!”阿吀数都不数了,将银票抓到手里就踮起脚亲到了顾涯嘴角。


    更是抱着他脖子蹦跳兴奋了一会儿。


    桑甜连头都不抬一副司空见惯模样,银杏则是眼疾手快抢了阿吀手里银票。


    她一点,足有五百两之多。


    阿吀不管银票来处,银杏是忍不住问道:“公子去哪里一日之内赚了这许多。”


    顾涯没好意思说是被逼急了去了赌坊,且他之前鄙夷过此事,也怕自己说了会被阿吀嘲笑,便含糊道:“运气好,碰到了个悬赏不低的犯人。”


    这话阿吀是无所谓真假,她只管高兴,又在顾涯嘴角亲了两口,随后拿着腰带布匹在他身上比着哪个好看些。


    银杏却是赶紧将银票锁了起来,发誓绝对不能再让阿吀碰到。


    待酉时三刻,一桌席面送来,四人就在主屋处用起了饭。


    许是天公作美,刚吃得酣畅,就下起了雪。


    瑞雪兆丰年,阿吀觉着是吉祥之意,裹着披风抱着酒壶坐在廊下痴痴望着天。


    桑甜感叹:“我是第一回在山下过年,别有一番滋味,外头敲锣打鼓好生热闹啊。”


    银杏生在田野,村子里每到过年时候也是熙熙攘攘,她早就烦透了蛊山的静谧,这回也兴致起来,同桑甜商量就要出去逛逛。


    阿吀是欢喜闹中安静处,实际很少去人多地方,便没跟随一起。


    她不去,顾涯便也不去,在院子里守着她。


    院外人声鼎沸,不乏叫卖声混杂着孩童嘻嘻哈哈之声。


    院内顾涯抱着阿吀坐在矮低栏杆处,望着雪花落下,听着人间烟火意。


    阿吀自饮了一口酒,微微侧头转身,又去喂顾涯,他就着阿吀姿势喝了。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一壶酒很快见底。


    她是有些微醺,竟开口说了以往从没说过的事儿:“我活这么久,真算得上过年的只有两次。上一次,是我和父母还有弟弟一起。”


    “然后呢?”顾涯亲了亲阿吀发间。


    “我弟弟名字唤做明煦,按照你们这里的话说,他应该算得上天纵奇才。性子稳重谦卑,过目不忘,学文也好学理也好都是太过聪慧,连长相都比我这个当姐姐的好了太多。”


    顾涯没言语,见阿吀又要伸手去够地上的酒,他便先了她一步取了酒壶,去了封口递给她。


    阿吀猛猛给自己灌了一口,才哧哧笑道:“我父母本就重男轻女,生了我,见是个女孩儿以后,没隔一年就生了明煦。”


    “所以我从记事起,是什么也比不过他,统统,所有,都比不上,或者说比不上都太过分,我是连同他比的资格都没有。七岁那年腊月二十三以后,我父母带着明煦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很少见到他们。”


    阿吀一边笑,一边喝着酒,一边又流着泪。


    分不出她到底想如何。


    阿吀吸了吸鼻子,声音噎着,像是有什么堵着她喉咙,教她无法开口。


    以致于接下来的话传在耳朵里都像被石头压着听不清晰。


    “他死的那天我好开心啊,我以为终于轮到我了,可不是哎。”阿吀笑得身子都发颤:“我父母迅速离婚又各自再婚生子,他们恨我恨到再不愿见我,连我自己都恨我自己。”


    顾涯拢着她的胳膊收紧,他想问明煦是怎么死的,可他问不出口,怕那是阿吀不能承受之重。


    阿吀醉了,醉得酒壶从手里掉落,她想去捞,身子就要从栏杆处跌落,顾涯揽住了她。


    因力道身子回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顾涯问她:“你到底是谁?”


    “这是你第三遍问我。”阿吀笑着去抚他的脸。


    顾涯却蹙着眉头,去给她擦眼泪。


    “我不过是一抹残魂,停留在前世今生交界之地,回不了头,往前走我也不晓得以后是什么样子,我丝毫信心也无,顾涯。”阿吀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又用鼻尖去蹭了他的鼻尖。


    这句话穿过躯体重重敲在了顾涯心头,他忽觉着阿吀总有一天会消失,总有一天会离他而去。


    阿吀没再说什么,趴在顾涯肩头慢慢睡了过去。


    他将她的披风又拢了拢,直至夜空燃起烟花,明明是如此美景,他却无端怅然得厉害。


    顾涯轻轻拍着阿吀后背,盼着她能睡得更熟。再几息,他眼神生了变化,去了惶惑而更为执着。


    人生漫漫长路,无论如何上下求索。


    于他而言,顾涯和明媚之间,也不会有生离,只有死别。


    他甚至起了个荒谬念头,觉着他爹娘那样结局,许是对他爹娘来说,也是圆满。


    可在今夜之前,顾涯从没认同过他爹娘做法。


    他之心境微妙变化,无人察觉。


    到了隔天,顾涯就几乎不出门了,只围着阿吀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去要什么定情物。


    惹得阿吀相当烦躁。


    再又一次顾涯提了这话以后,阿吀烦得直接将人一推,语气不善:“我不会绣花,荷包帕子团扇都是银杏去做;我也不会做衣服做鞋子也都是银杏去做;银子都是你挣的,可那么点儿只能管住吃喝,能买到什么好东西,天天睡一起还不够吗?你还想要啥?


    “想要啥自己去买!”


    “别来烦我!”


    最后一句都快要吼到顾涯脸上了。


    他被说得摸了摸鼻子,也不好发火,言语竟有几分乞求意思:“荷包好了,我那荷包旧了,你给我绣个荷包。”


    “我不绣。”阿吀别了脑袋,不想理他。


    这事儿因着她死活不愿意,不了了之。


    众人也隐隐能预料到,在浔阳的半月,大抵是最后的安生日子,因此桑甜银杏是整日不见人地在外头玩。


    搞得阿吀吃了两日顾涯做的东西,吃得她都想骂人,她不敢刺了他手艺,只好道:“我们今儿去酒楼吃好了,找个有说书的,顺便看看张家兄弟事儿办得如何。”


    临出门前,顾涯拿了轻纱垂至脚踝的幕篱要给阿吀戴上。


    阿吀不愿意:“大冬天又不用防晒,你教我戴这个干嘛?”她说着拽了那帽檐丢到了一边儿,“我不戴,要戴你自己戴,我告诉你,少管我衣着打扮,不然我咬死你。”


    顾涯上前给她戴上了披风兜帽,调侃了句:“如何咬?”


    他这反应都教阿吀怀疑他有受虐倾向。


    她白了他一眼,身段拧出了一股作劲儿,转身就出了门。


    未时三刻,两人到了浔阳名声最响亮的云海楼。之所以取此名,是因为云海楼足有九层之高。


    此等高的楼体,在闹市很不常见,便是京城,也没有这样的地方。


    多少达官贵人,潇洒人间客,都是为了一品云海楼酒菜,一赏九楼之景才会长途跋涉来了浔阳。


    离除夕只剩下两日,一楼宾客满座,一声惊堂木乍响,说书先生就说起了锦城武林大会的事儿。


    阿吀本觉着云海楼这样的地方,年节怕是没了雅间,寻思坐在一楼也不无不可。


    没想到顾涯这次舍得砸了银子,两人便坐到了二楼处的隔间。


    吃食一般,酒也不过如此。


    倒是那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卡着节奏,绕是阿吀这个当事人都听入了迷。


    她嘴角沾了酥酪酱汁,自己浑然不觉,身子都半倾到了栏杆处,只管听了人家说故事。


    顾涯对说书先生的夸大其词没甚兴趣,在旁取了帕子,擦干净她嘴角上的酱汁残余,就又去解决眼大肚皮小的人点的一桌子菜食。


    不想浪费,打算吃个干净。


    “武林大会自此被官府禁止举办,而逍遥派顾涯、武当派孟青榕、少林不尘、峨眉派夏时月这四人从此被江湖戏称为‘风华四绝’!”


    阿吀被这中二的绰号戳了笑点,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一楼听客却听得入迷。


    “一晃三年过!顾涯如今何在?听说就在咱们浔阳城啊!说不定此时此刻就正在云海楼和各位一样,听了我李某人说趣儿。”


    阿吀发现这说书先生还挺会调动气氛的,一楼欢呼询问,喊得她心里都想出来认领了。


    后头关于她交代给张家兄弟的消息,也被说得真实生动。


    当着此事办得挺好,结果下一句说书先生就开始造谣。


    “可到底英雄难过美人关,当年传言顾涯与明媚姑娘是情比金坚,谁能想到顾少侠再下山身边就跟了三位美人,太过多情。”


    “少年情谊也终是爱弛情衰,旧人难抵新人笑,可惜可叹。”


    说书先生说着还很惋惜地摇了摇头。


    阿吀知晓说故事嘛,总归是要带点儿桃色别人才听得舒爽,才会有讨论度,才会吵架然后下回继续来听后事如何。


    这造谣纯属艺术加工,她还算能接受,也就没当回事儿。


    她还在认真听了底下宾客和说书先生对峙反驳,没想到耳侧发丝忽被一道内力引得发痒。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两支筷子插到了说书先生的玉冠里。


    玉碎,残片将落。


    人家都还没来得及害怕,顾涯含有内力的声音就响彻了整个云海楼。


    甚至都分辨不出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竟像踏破虚空传至了每个人耳朵里。


    “爱弛情衰,喜新厌旧之言荒唐至极。”


    “三年前,明媚姑娘是我顾某心上人;三年后,明媚姑娘是我顾某发妻,我与她之间从无旁人。”


    “若谁再敢无中生有造谣生事,顾某自当登门清算。”


    随着余音绕梁,说书先生发髻散乱玉冠彻底裂开,全部掉落至地发出铿锵声响,他人也被吓傻了瘫坐到了桌底。


    一楼却在一息之后响起了不少人惊呼。


    多是些不愧是她们敬佩着的人,与顾少侠当真在了浔阳的话。


    还有类似磕了她和顾涯这一对,激动地敲桌子道是终于成了亲的言语。


    阿吀是在顾涯声音响起来那一刻就缩回了帘子后头,她丢人丢得捂着脸头都不敢抬,耳朵烧得通红。


    她都想不通这货怎么就那么能装!


    怎么就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了他在楼里!


    还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


    这种私密事儿搞得人尽皆知!


    太羞耻了!


    阿吀觉着顾涯太过高调,后悔自己为何没戴了幕篱出门。后面任由顾涯怎么哄她都不愿意出了阁间儿。


    直至黄昏,阿吀才磨磨蹭蹭从云海楼蹭了出去。


    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在外头玩到天黑才回院落的银杏桑甜都听到了。


    一回来桑甜就跳进了屋子里,小跑到缩在床榻上的阿吀跟前。


    “姐姐,外头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到处都在说你和顾涯成亲了云云的话,还说什么顾涯多有担当,羡慕你什么的,发生了什么?”桑甜问得急切又好奇。


    银杏也在后头进了屋,想听个缘由。


    阿吀脸一红,极为羞耻地说了来龙去脉。


    桑甜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平淡:“他是这样的。”


    银杏想起之前锦城有人造谣了红叶与顾涯,他也是这么当场解释了。


    这茬儿阿吀不晓得,见她二人面色变得快,郁闷道:“丢死人了,你们难道不觉得吗?”


    “姑娘,这有何好丢人?公子在内对你好,在外也容不得别人半分误解,你该高兴不是吗?”


    “太招摇了,我还没答应和他成亲呢,他就发妻什么的,讨厌得很。”


    银杏没好意思说你要是不愿意成亲,那同房做什么?这不就是表里不一么她只当着阿吀在显摆嘚瑟,没再在屋里听她抱怨这事,去了厨房做吃食。


    桑甜不同银杏所想,她生在江湖,听惯了江湖上恣意儿女的事儿,便偷偷和阿吀咬耳朵:“姐姐,你是不是只欢喜顾涯皮相?其实没多欢喜他人啊?”


    “我不晓得。”因着顾涯在院子里头练武,阿吀声音也不敢说多大,小心翼翼道:“你懂吗?就是人家对你好老陪着你,然后你就不想离开。”


    桑甜使劲点头:“我也是,我三个师兄陪着我跟姐姐银杏陪着我感觉一样!”


    阿吀听得纠结:“那还是有一点不一样,最起码我不愿意和顾涯之外的人同床共枕。”


    “那要是碰上个差不多俊俏的呢?”


    阿吀认真想了想,然后才道:“我不确定,说不定也愿意的,但是得比顾涯对我还好才行。”


    “我师父是除了顾涯师父以外,谁都不行,所以年逾四十都没成亲。”桑甜啧了一声:“我也不明白我师父到底欢喜他什么,纵然长得好可那脾气也太刻薄了。”


    “其实我欢喜那种精致讲究的人,顾涯吧”阿吀思及顾涯如今,有些勉强道:“认识我以后,他勉强算,可还是糙了点儿。”


    她说完就问桑甜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我喜欢心思简单的,就和姐姐你一样,直来直去最好!”


    阿吀听出来了,桑甜是个在情爱一事上比她还糊涂的人。


    此事没什么好聊,阿吀又问了别的:“给秋水宫的信送出去了吗?”


    “送了,为了快些可废了不少银子。”桑甜问:“姐姐,为何一定要青羽姑娘去往京城?还非得带了秋水宫弟子?”


    “秋水宫不是和京城将门世家的宋家渊源颇深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说不定用得上。”


    此事是当初青羽在信中主动告知,问其缘由,是她师父看在了沈无念面子上,想要相帮顾涯一二才有此一说。


    阿吀原本也好奇过为何沈无念不愿意出面帮着徒弟翻案,后来才想通如若名号这么大的人物帮了顾涯,就算是真,别人也未必觉着是真。


    她这回利用了他的名号诈了敌人一诈,心里盼着顾涯师父知晓了之后不要连着她一起刻薄了才是。


    毕竟阿吀还是很想要顾涯继承他师父那一大堆财产的。


    因着下午这茬儿,阿吀到了除夕夜才给了顾涯好脸看。


    顾涯被她如此模样憋闷着,脸色冷漠,话也少了许多。


    桑甜银杏去外头看了花灯,院子了就只剩下她两人大眼瞪小眼。


    阿吀提议了下棋,下了三局对着顾涯围追堵截,杀了他个片甲不留。


    她是爽了,顾涯好胜,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你还说我脾气差,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下个棋你至于么?”阿吀切了一声,抬手去收棋子。


    顾涯旧事重提:“至于,你先是三年只言片语也无,成亲也不愿,定情物你也拿得勉强,也不想赠予我荷包,我在外解释误会你也给我脸色看,我不懂你。”


    “你是不懂还是不想懂。”阿吀最烦别人和她翻旧账,冒了火气:“这几件事儿你做得多漂亮吗?我不想反复和你掰扯这些。”


    “真的很烦。”阿吀棋子也不收了,丢到一边儿就要去穿披风:“我也出去看花灯,你自己慢慢气去吧!”


    她是真的出了门。


    顾涯也是真的没去追。


    阿吀喜欢用这招,实则她是算着顾涯要出来追她的,结果出了院门身后也没动静,心里何止是恼,委屈一下子就漫了满身。


    明明她如今悬赏金高,顾涯竟然不出来护着她?阿吀潜意识知晓顾涯就算跟着,她也察觉不到,可她就是故意不朝着这方面想。


    而是觉着幸好她没全部相信了他,否则她一定会死得很惨。


    气不气有多气另说。


    阿吀却因心绪不宁走到桥上人堆处,她没注意脚下,被个小孩儿一挡,脚上不稳就要跌倒。


    在其身子堪堪向后之时,一只手稳稳拉住了她的左臂。


    “姑娘小心。”


    阿吀正了身子,抬头去看是谁,对视时,惊艳之感瞬间大过了她的烦躁。


    她还从来没想过能有人长成如此,长得不像凡人。


    其面如玉,其眼如星,矜贵满身。


    一身缥色在月下,袖摆微动。


    恐是天人落凡间。


    第45章 撕咬争“顾涯干的,和我无关。”……


    阿吀怔愣住,她还沉迷在其容颜之中,来人已是微微颔首,擦着她肩膀翩然离去。


    她想多看两眼,便回了头。


    可只来得及看到刚刚那位公子的一片衣摆。


    有三个人挡着她。


    两个高大男子跟在那位公子身后,还有一个人,则是顾涯。


    阿吀收回探寻收视线看向面前人,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闪身到自己面前的,也不知道说什么的片刻,顾涯已是抓住了她左臂。


    “你”


    她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完,先是兜帽被顾涯戴上,后又是被他强硬抓着胳膊往回走。


    他嘴唇紧抿,眼神如同沉入深潭,面色明明如常,周身却散了冷硬气势。


    能教人感受到他,很生气。


    阿吀是第一次见顾涯厉色到这种程度,搞得她心里是又气又怕,左手臂被他扯得都发疼。


    他步子又大又快,阿吀根本跟不上他速度,都快小跑起来。


    等到了院子里头,顾涯右手一扫,院门砰地一声关上。


    阿吀这个时候才敢说话,她对这种盛怒不知如何应对,回应得很是生疏:“你弄疼我了你放开我”


    等走到厨房边,顾涯左手用力,就将阿吀从身后扯到了身前。扯得人几乎站不稳,顾涯长臂一伸,箍着她腰身儿到了灶前。


    “你干嘛呀,你放开我!”阿吀声音大了点儿,扭动了身子想推开他。


    顾涯不理,用了放置在厨房的洗脸铜盆,手快地舀了热水,浸湿了巾帕,然后松开了阿吀,拽着她的左臂使劲擦了起来。


    阿吀打了个冷颤,她被顾涯低头微皱的眼眉惹出了惊惶,他的占有欲也让她骇然。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别人只是扶了我一下而已你至于吗?我是人,又不是物品。”


    她语气着实没什么气势。


    顾涯胸腔起伏,他隐忍道:“你别言语,我现在心很乱。”


    阿吀吞了吞口水,当真不敢再说话。


    巾帕在她左臂上一遍一遍擦拭,饶是用了上好六织棉,没几下也擦红了。


    可顾涯还是不停,阿吀就要抽回手。


    他拽着不让,阿吀变了脸色,嘴角向下眼眶就发了红,她被磨痛,生要扯回自己的手。


    等拽不出来的时候,阿吀脑子就炸开了:“我让你放开我!”吼着一爪子就挠到了顾涯脖子上。


    带起三道血痕。


    “我都说了别人只是扶了我一下!你发什么神经!”阿吀挣扎不停。


    灶台上的铜盆被她打砸到了地上,热水溅透了两人衣摆鞋袜。


    阿吀又拿脚去踢他,声音嘶哑道:“你根本就不爱我!不然你不会让我哭!也不会让我痛让我难过!”


    顾涯那点徘徊在理智边缘的隐忍被这句话毁了个粉碎,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逼着人靠在了灶台处,他几乎是吼出来:“那你呢!你在跟我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阿吀不想这会儿还在他面前哭,别了脑袋,下一瞬就被顾涯捏着下颌,被逼着看向他。


    “明媚,你的心思我不想戳破,你在给自己留余地我不是不知,可我劝你,不要再玩这种一有脾气就跑出门的可笑行径。”顾涯喉结滚动,又吐出四字:“教我厌恶。”


    这四个字,让阿吀血液翻涌,翻涌刹那后四肢百骸又迅速下坠,寒得她血都发凉,凉得她指间都发麻。


    “你凭什么说我恶心?你有好好把我当人吗?你占有欲发作是你人格有缺陷同我有什么干系?你尊重我吗?你不过是将你那点毛病发泄在我身上,发泄完了你爽了,那我呢?你生气你着急难道是因为爱我吗?”阿吀唇色都开始发白,双眼里恐惧惊惶逐渐被攻击力全部替代。


    她露出她那颗小虎牙,如同着急反击的弱兽,字字句句,都像是要拔掉那些她亲手扎在顾涯心里的刺。


    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


    “什么我的心思你不想戳破?我又何曾戳破过你的心思?有些事儿不说出来装装样子日子就凑合过了,你非要提,那好啊!提啊!”阿吀也没了理智:“武林大会你为了报仇,你选了让我死,我说过什么吗!”


    “你为了拿回破宵剑不想选冰丹救我,你以为有青羽那茬儿,你这份心思我就不知道吗!”


    “最可笑的是什么,可笑的是在我被鬼门掳走的当天!”阿吀泪水控制不住,喉咙嘶哑:“那天中午你对我说的是什么!你说你不知道爱为何物,可你愿意为了我试试!”


    “抉择来得太快,后面事实证明你那句话就是放屁!”


    “我没有去怪你,你凭什么来指责!恶心的是你不是我!”


    阿吀瞪着顾涯,眼睁睁瞧着他眼神从盛怒之中生了委屈,在他手松开一刻,她忽略了心里因他那几分委屈所产生的别样感受继续道:“收起你的占有欲,你也休想在感情上驯服我。”


    “我追求爱本身,可我绝对不是盲目附庸的蠢货;我需要人来爱我,可绝对不是踩在我人格上居高临下的施舍;爱从来都是可替代的,如果你给不了,就换人。”阿吀掰开他的手,两片嘴皮子里的虎牙尖就是冲着扎死顾涯去的。


    临到嘴边的话被顾涯发红的眼眶堵了话头,阿吀心里异样感受阻止了她说出更伤人的言语,而是道:“在你学不会怎么尊重我,学不会明白你和我之前是平等需要距离的时候,你不要再靠近我。”


    她要推开他离开厨房逼仄之地,顾涯不允,只是倔强地站着不语,拉住她的手。


    阿吀全身刺都炸开,撕,咬,扯,踢,周遭那点儿菜叶肉很快就被她踢得个乱七八糟。


    顾涯纹丝不动。


    直至阿吀力气用尽,张口哭得像个幼童时,他才道:“你在强词夺理,是你想驯服我,而不是我想驯服你。”


    “你说你不怪我,你口是心非,你分明是怪我怪得要憋死,介意得要发疯发狂,你隐忍不发是你想在这场情爱赌局上坐庄通赢。”


    “你想得到随意驱使驾驭我的权利,然后才是爱。”


    阿吀被他这话说得怒骂声都顿了片刻,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和她说过。


    顾涯忽就笑了,九鲤湖那次闪现在他脑海的,觉着阿吀只是需要有人爱她,这个人未必就得是他的疑惑,答案也逐渐清晰。


    阿吀哭得要瘫坐,被顾涯揽了腰身,她看不懂他晦涩眼神里的东西,也看不懂他嘴角笑意是什么意思。


    只双手无甚气力地抵着他胸膛。


    又开始哭泣呜咽之声不停。


    顾涯笑得教人悚然,手里却温柔给阿吀擦着眼泪,言语也轻:“怎么样都行,怎么样都可以,你是楚楚可怜也好,聪慧过人也好还是张牙舞爪能言善辩擅于作态都可以。”


    “你不明白你自己没关系,我明白你就好。”顾涯逼近她:“可你记住,没什么可以替代我。”


    最后半句他咬字极重。


    他没有用爱字,只是强调了自己。


    阿吀因此耳畔都起了耳鸣。


    太过年轻的躯体里装着太过浓烈极端甚至一碰就会灼伤的爱恨嗔痴。


    青涩着不知如何靠近表达,除却最本能地依偎才能抵抗内心恐惧,也找不到更好办法。


    顾涯低头去亲他,随即耳后脖子上就又多了三道甲痕。他欢喜她的挣扎她的怒,尤其是在两人关系里争夺权利之时的这份傲气。


    他想阿吀本来模样绝对不是初见那般柔弱无谓生死,相反她比谁都有耐力。


    她不是笼中雀,不是娇柔花。在他眼里,阿吀是狐狸,是水,是朝阳白雪,是受了伤断了腿的猛兽,她样子太多,太过多变,没有什么单一干巴的字眼能将她概括。


    可唯独她对自己的那份不忍与依赖,从没变过。


    喜欢上她,爱上她,对顾涯来说,太简单。


    阿吀被顾涯扛在肩上,她连叫都不叫了,张口就咬到了顾涯后脖颈。


    而他也再没像是之前那么多次一样,任由她单方面教他痛。


    顾涯去了她的珠钗步摇,在房门紧闭之后,将人放在桌子上坐着。他也不想再废功夫去什么衣裳,张口就咬在了阿吀左臂上。


    阿吀瞳孔因为痛楚放大,她根本不敢相信顾涯竟然敢咬自己。


    她想去拽顾涯头发,被顾涯挡住还被他将双手反剪到了身后。


    她要踹他,致使桌布带着茶具稀稀拉拉洒落一地零落成残片。


    顾涯身子逼近,低头咬在她肩膀。


    她的肉太软,诱得顾涯牙根都发痒。


    总爱哭的人这会儿却不哭了,除了发出嘶地一声只会咬他。


    顾涯不在乎这点痛,他又去咬了她脖颈,当他脑袋整个都埋在她颈窝之时,他被自己出乎寻常的雀跃扰得神志不清。


    脖子处的咬就成了舔舐吸吮。


    阿吀鄙视自己因顾涯这动作破口而出的呻。吟,羞耻以及恼怒堵在身体里释放不出来,双腿不断踢踹挣扎。


    顾涯吐息变重,他凑到她耳边,伸出舌头卷了她的耳垂到了口中。


    阿吀身子发麻的同时,她听见顾涯在说:“我知道,你想要痛来安抚你。”


    “明媚,这份痛只有我能给你。”


    耳廓被他舌头占有又侵入耳道,气息混杂此起彼伏的水渍声,她脑海却还在回荡他刚才说过的话。


    阿吀没办法掩饰她身体的颤抖与颤栗,分不清是冷还是亢奋,让桌子都成了战场。


    顾涯想要占据高位,她更不遑多让。


    彼此都发了疯一样势要在对方身上多留下一些痕迹。


    阿吀从没想过自己身子还能扭曲到这种姿势,桌子的冷与对方身上的暖让她痴迷。


    他抱着她,颠倒的神魂维系在一隅之间,不曾分离。


    从桌子,到椅子上,再到软塌,床笫。


    争得是什么,阿吀已逐渐分辨不出来,可她激动得胸腔里的心脏都要跳出来。


    她想顾涯也是。


    一地凌乱,一片狼藉。


    如此教人着迷。


    可如何是好。


    等事毕,床没法儿再躺,塌也没法儿再坐。


    也想散了一屋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怒气。


    便开了门都坐到了主屋门槛处。


    两人热意未从脸颊褪去,泛着潮红,又各自穿着皱巴巴衣裳,发髻散乱,还皆是破了嘴角,双唇嫣红微微肿胀。


    顾涯是脖颈三两吻痕混着多道长长血痕,交领处不太齐整也能瞧到半点红痕露出。后脖颈牙印处磨着衣领微痛中发着痒,至于他后背,不提也罢。


    阿吀是鬓发都还潮湿着,裹紧了披风只能瞧见耳垂处的一点牙齿咬出来的细小伤口,可她左臂被顾涯咬了个遍,浑身痛得厉害。


    似不想靠得彼此太近,连坐在门槛上都是一左一右各自靠了左右门框,别了脑袋视线看星看月唯独不看向身旁。


    院子已经乱得一塌糊涂。


    没人想去收拾。


    也无人言语。


    等意味着从永顺十九年跨到永顺二十年的烟花在天空炸起之时,银杏与桑甜也在外头游玩归来,兴高采烈准备要说了今夜意外事。


    可等她二人见到院子模样,又见着坐在门槛顾涯与阿吀乱糟糟的德行。


    齐齐惊呼了一声:“是来了厉害刺客了吗?”


    阿吀吐出一口浊气,发白的气息散在空中,她也是没力气,身子往右一蹭歪了脑袋靠在顾涯身上,蔫道:“顾涯干的,和我无关。”


    无声台阶就摆在眼前,还是阿吀先铺出来的。


    顾涯嘴角起了笑意,嗯了一声后,揽住了她的肩膀,意味深长道:“的确是我干的。”


    阿吀皱眉,即便听出了他话里歧义,她也不想再反驳了,往他腿上一歪就要睡觉。


    她是嗓子发干,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浑身痛,更困。


    可特么的。


    真的好爽啊。


    第46章 论俊俏“我保证以后不提陆裴了。”……


    顾涯这会儿是笑着,还又有了力气,将阿吀抱起转身进了屋子,将人放在软塌上后,就去换好了铺盖。


    阿吀困得眼皮打架,往床上一趴裹了被子,任是外头烟花爆竹如何响都没能吵到她梦了周公。


    顾涯不着急,收拾屋子,又提了热水将阿吀整个人擦了一遍。至于她那沾染了湿润的发丝,他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阿吀吸干,太困了,就打算初一再说。


    外头银杏桑甜边收拾院子也不管这俩人,只管兴奋说着今日遇见的公子。


    说了一夜都还没说够,正月初一一早,硬是将阿吀摇醒起来吃早饭,端了吃食到饭桌上迫不及待又说给她听。


    桑甜神态还是不可置信,捧着碗望着虚空,都有些痴傻:“姐姐,我从来没见过那般好看的公子,若是沈师父同那位公子一般长相,我好像就能明白我师父了。”


    银杏脸颊都发红,语气仍有兴奋:“他站在我旁边猜灯谜,也不知用得什么香,闻着都教人迷糊。”


    桑甜哧哧笑,调侃道:“那么多人,只有银杏姐姐敢上前问了那位公子名讳。”


    阿吀脸色古怪,不确定道:“是不是穿着缥色衣裳,身后还跟着两侍卫。”


    两个丫头猛点脑袋。


    阿吀哼笑出声,夹了一块银杏专门腌制的酸萝卜到了顾涯碗里,怪声怪气来了句:“你是不是嫉妒人家长相,才同我发脾气?”


    顾涯将那酸萝卜夹到一边并不入口,说得冷漠又严肃:“我并未看清那人模样,不过无甚区别,谁都不可。”


    阿吀切了一声,不耐搭理他这样,又去问银杏:“那人什么名儿?”


    “姓陆,名裴,字与珩。”


    阿吀被银杏这样逗笑:“你这是一见钟情啊,连字都问了。”


    三个姑娘又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弄得初五临走那天,顾涯已经听了她们三人说这个陆裴说了好几日。


    桑甜银杏他不管,“陆裴”两字从阿吀嘴里吐出一次,他心里对此人厌恶就多一分。


    这新鲜人,直到了南城,被她们提及的次数才终于少了。


    浔阳到南城行了五日,找好院子安顿下来后,已是正月初十的申时三刻。


    临近上元节,众人便打算着在南城待到正月十六再启程。只待六日,却是要付一个月赁院子的费用,银杏心疼银子念叨不停。


    阿吀听不得她念叨这些,进了主屋,顾涯正换了衣裳要出门。


    她知晓他是要去万花楼买消息,阿吀本打算隔天再去,可顾涯挂脸已挂了好几日,她心里憋笑,在此事上没矫情,让他等她一起。


    虽没耽搁行程,但也绝算不上利落出门。


    最起码顾涯就不太看得出来面前这三件儿粉色披风有何差别。他为了能分辨了不一样,特意从椅子上起身凑近去看,最后指了指中间那粉白相见相对素一些的。


    阿吀刁钻,光帮着选还不行,还得教人说出个所以然。


    “兜帽大,有毛边儿,暖和。”


    “好,那不穿这件。”阿吀笑眯眯选了藕粉色那件儿,她自己穿着边系带子边道:“你这人审美不好,你选的一定不好看。”


    “按着你意思,你是说你自己难看吗?”


    阿吀哼了一声,语有不屑:“那是我看上你,不是你看上我。”


    前后一琢磨,这话似也无错。


    阿吀是不知晓她这句话哪里取悦到了顾涯,总之去万花楼一路,他脸色好了很多。


    好歹不像之前赶路,只会在夜里露了笑脸儿。


    南城万花楼,许是天高皇帝远,建造得要比金陵那处豪气许多。不但豪气,还不做寻常百姓生意,进门就是七转八绕的楼梯,拐进一雅间,张口就是五十两。


    又等那侍人问清楚二人来意,又是五十两。


    阿吀火大,皮笑肉不笑道:“你再不喊能主事的来,信不信我扭头就找了南城九格司说你这里私藏犯人。生意关门几日不影响你万花楼什么,可到嘴里的银子又得奉供出去”


    有些话点到为止,阿吀没什么耐心地点点桌子:“你就非得惹我?”


    顺着她话,是顾涯默默将银光剑搁到了桌子上的动作。


    能在万花楼伺候都是人精,原本想装作不认识这位手持银光的少侠,好敲竹杠,眼下是不能成了。


    阿吀和顾涯还不知道,因他二人在云海楼那一遭冒头解释,再无人会觉着那说书先生嘴里的事儿是她们故意放出去的。


    且消息灵通些的地方已是知晓顾涯行踪。


    也因那一遭,教沈无念为徒出头查案之事,被类似万花楼这种情报机构高价卖了出去。


    倒也弄拙成巧,最大限度地实现了阿吀想要的效果。


    侍人视线在阿吀脸上过了一圈,他是不大信这位美人是当年锦城所传其貌不扬的明媚姑娘。心里腹诽恐怕是顾涯这厮为了名声,抛妻之后,教红颜知己换了名号。


    总之什么都能信,唯独信不了俊俏非常年少成名的顾涯这么专一。他见此女虽美但凶,便打算为了当年的明媚姑娘出出气,准备今夜就书了她画像放出去。


    这侍人想及此,摸摸鼻子讪讪下去了。


    一盏茶后,南城万花楼的掌柜刘品现身。


    阿吀已等得相当不耐烦,抢先一步顾涯开口:“将顾寒舟死前四年,一直到永顺十六年的江湖朝堂大事都按年月线理出来一份给我。还有在这时间里头江湖和朝堂死过哪些人,注明来历身份,再单独理一份名单。这是我要的第一份东西。”


    “第二份,这三年里,江湖朝堂无论大小事,只要进了你们情报网的我都要,死者名单也是一样。”


    刘品止不住笑意,给她和顾涯倒茶:“给在下三日就好,就能理出来,不过这可就不止一件消息,涉及不少秘辛,那这银子”


    阿吀侧头看向顾涯。


    顾涯看向主事,问得直接:“你们要多少。”


    刘品嘿嘿一声,伸出右手翻了翻:“不多不多,一万金就够。”


    听得阿吀都想笑出声,为了气势硬生生憋住。她觉得自己和顾涯装得厉害,气势摆挺大,结果家当连零头都不够。


    顾涯蹙眉,右手抚在银光剑鞘上,他轻声道:“银子没有,不过之前我师父给了我这个。”


    一枚刻着静字的玉牌递到了刘品面前。


    便是冬日,大胖子都被这玉牌弄得紧张得冒了汗。


    “我师父说过,万花楼楼主曾欠他一份人情,以此玉牌为证,如今可否允诺?”


    刘品哪敢不应,几乎是跪着接了玉牌,结巴道:“二位等三日不对,五日后前来,到时所需在下自当奉上。”


    借了这玉牌光,阿吀高傲进来,又高傲出去。


    待一回院子,她忍不住了,赶紧将门关上坐到顾涯大腿上,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兴冲冲道:“怎么说?这万花楼楼主怎么个事儿?”


    属于上一辈人的过往,顾涯并不清楚,万花楼有楼主之事,江湖知晓人也不多。


    不过,从除夕夜到此刻,阿吀终算又黏了他一回。


    阿吀见顾涯不语,当着是什么非比寻常,她又低头亲在他嘴角,双手揽着顾涯脖子,摇晃他:“你说呀,反正我也不不认识你师父,你说呀。”


    顾涯还是不言语。


    阿吀还在晃他,作腔作调:“我保证以后不提陆裴了。”


    此话一出,顾涯嘴角一弯,他抬手抚上阿吀腰身儿,扶着人跨坐在他身上。随后仰头看着她,语气听不出是个什么意思地道了句:“你也知道我不爱听?”


    阿吀口是心非:“我不晓得,是银杏同我说我才晓得。”她卖了个乖,去摸顾涯的脸,“其实你长得又不比陆裴差,你有什么好气,你快告诉我万花楼楼主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越急,顾涯越吊她胃口。


    阿吀反应过来,哼了一声就要从他身上下去:“你不知道就不知道,装什么,有意思没意思。我刚说的话不算数,我以后还要提陆裴,你长得也没人家好看。”


    顾涯有时候觉着阿吀这个人,单纯就是欠收拾。


    他不放手,拽着人就又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顾涯解开她的披风,一双凉手故意不热就从其领口窜了进去,凉得人都喊出声。他爱这柔软,口舌生津,撩拨了人嘴里哼唧不停之后,又退后。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顾涯舔了舔唇,伸手将阿吀衣服又理好。


    阿吀心口烧着,嘴里喘。息都还不曾平复,眼神清明了一点儿以后,顾涯已是到了门外。


    气得她抓了手边手炉就砸了出去。


    “顾涯!你等着我和你没完!”


    夜里,顾涯身体力行地在阿吀耳边道:“这才叫和你没完知道吗?纸老虎。”


    他说的声音太好听,阿吀尽量控制自己不沉沦,嘴贱起来:“陆裴,陆裴,陆裴”念个没完。


    念得顾涯尾椎骨都犯了麻意。


    也让阿吀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她后来捂着左手臂牙印哭得梨花带雨,顾涯也不放过她,逼得人喊他名字喊成了郎君相公才算了事。


    待正月十六拿到万花楼给的锦盒,一行人没再墨迹,当日就要换了路往京城赶。


    可床笫间被阿吀当个趣儿喊了名字的人,谁都没想到会再遇见他。


    顾涯也没想到,他身边这三位,又会看那人看呆了去。


    第47章 陆大人“姑娘自重!”


    他持剑环胸,神色淡漠地也打量起了那个被念叨了好几日的人。


    只见眼前一片湖水,两畔红杉枯叶落地,踩在脚下会发出枝桠声响。身侧三个姑娘不自觉上前,让枯叶被踩碎之声听在耳朵里尤其刺耳。


    湖心因日光照耀,也因风撩水面拂动了波点星光。


    那位唤做陆裴的公子,便支了个简易竹椅坐在湖边钓着鱼,星点光芒在其面上荡漾,显了虚幻。


    阿吀一行人是从水域下游而来,到了这湖边正好在人右下方。自下而上,将陆裴从头到尾差不离地全入了眼里反复看了好几遍。


    枯叶为深红,他则身着一袭锦缎全素鹅黄广袖。


    平常多是女子为了温婉清秀所穿之色,在他身上只显了矜贵,那鹅黄淡成了一抹黄昏时分天边云,教这幅贵公子姿态,与山水树林溶成一景。


    桑甜挠了挠脸颊,忍不住舔舔唇感叹:“他可真好看啊。”


    银杏这会儿是脸颊飞了红晕,竟是不敢再去多瞧。


    阿吀先前还在注意陆裴面容,后来就去看了他鹅黄衣裳料子。她心里琢磨这料子怕是大家族里专门养着的绣娘所染,否则这种颜色普通染坊根本染不出来。


    她浅浅估算,恐值六百两。


    还有陆裴束发玉簪,怕也是特意教人打造,薄如蝉翼,这种东西又是需要好玉料!又是需要好工匠!


    阿吀嫉妒地抓了手心暖炉护套。


    她也想要!


    视线一错,她又瞥向了停靠在侍卫身后不远处的马车。那是一辆足以容纳下六人大小,用玄色绫绣吉祥五兽包裹,挂着陆字木牌的私驾。


    阿吀觉着熟悉的同时,便想起她在金陵见过,她还记得当时车上四角挂着铜制风铃,如今已经被替换成了明珠与银制镂空的香囊。


    她回头去看自己那辆,心里一下子就委屈得厉害。差得太远了,有些审美与底蕴,一时半会儿靠银子根本堆砌不出来。


    遑论顾涯还没什么银子。


    阿吀觉着自己寒酸,扭头就将人瞪了一眼,撅着嘴埋冤他:“光武功厉害有什么用,你倒是也学学你师父赚钱的本事啊。”


    一边说着一边还郁闷地想朝着湖边三人走去。


    她脚刚挪了没两步,就被顾涯拉住手腕拽了回去,顾涯脸色不太好看,可还是朝着那其中侍卫扬了扬下巴,随后才道:“虽那位陆公子我没什么印象,但他左边那人我记得,金陵他曾赠我银两。”


    顾涯低头看了眼阿吀,眼含警告:“你乖乖在我身后待着。”


    阿吀哼了一声,别了头不想理他。


    这份人情被忘记,却不代表不想还。


    竹叶竹青也早就注意到了这四人,他们在身侧有了动静之时已是面朝外地将主子护在了身后,还隔开了一段距离,怕被闲杂人等扰了主子清净。


    待顾涯近前一些,竹叶瞧清楚了他面容,才同竹青解释:“他是永顺六年端午时节,红月赌坊那位武功高强的少侠。”


    竹青抱着剑,略显高傲地挑了眉。


    两拨人碰头,一番略显尴尬的寒暄,顾涯便示意银杏将银两还了。


    银杏脸还在烧,连着手指都发麻,她也不知怎的,非常不想让竹叶竹青的身后人,知晓她是个丫鬟。


    竹叶不敢接,教人等等,就去寻了主子。


    阿吀则趁此安静之际,从顾涯身后将脑袋歪了出来,她先去瞥了眼陆裴,小声道了句:“架子还挺大。”


    说完感受到不友好视线就又看向面前竹青。


    阿吀记得他,她想起当时在赌坊里头扔了这人佩剑,被他瞪了好几眼。


    明显当时看自己不顺眼的人,现在自己几乎换了个皮子,他还是看自己不顺眼。阿吀索性曲了右手食指中指,冲他做了个再看我把你眼睛挖了的动作。


    竹青便露了个讥讽浅笑。


    “银子还了便算了了我一桩心事,至于你们收不收就不在顾某思虑范围之内了。”顾涯言毕,微微颔首就要走。


    阿吀却不愿意,她扯着人:“走什么?既有缘碰上两次,说不定都是要去京城的呢?同行不好吗?”


    她被竹青那笑气到,眼睛盯着他,嘴巴却直接喊了人家主子名讳:“陆裴!除夕夜你不是碰上过我和银杏吗?你们是不是要去京城!是的话不如一起如何!”


    “放肆!谁允你直呼我主子名讳!”竹青劈着剑鞘就吼到了阿吀面前。


    可惜前面顾涯护着,让阿吀还能冲他吐了舌头做了鬼脸。


    “内子顽皮而已,何须动了兵器?”顾涯本就心里窝了一肚子邪火,当着外人面不好堵住阿吀嘴,教她说了同行的话,那邪火就烧得更猛。


    眼下面对竹青喝声,他语气是相当难听。


    阿吀听他喊自己内子,伸手去掐他腰间肉,面儿上还笑着去挑衅竹青:“你看,你家主子这不是来了嘛。还有啊,我劝你在外头收一收你这把人分个三六九等的做派,我还没嫌弃你个当奴才的拽,你倒先看我不顺眼了,搞笑。”


    这话听得竹青面容真憋成了青色。


    银杏闻言也抿唇,低了脑袋朝着桑甜贴了过去。


    再待鹅黄身影近前,同顾涯面对面站到一处,阿吀咬着下唇左看看右看看,等听到他们说了九格司,才知晓这个陆裴的“陆”,是掌管九格司的那个“陆”家。


    这位陆公子应该称其为陆大人,官拜四品,位同大理寺卿,正是如今九格司的掌管者。


    她是真的讨厌仗着权势拿腔拿调的人,更讨厌装货,可她讨厌不起来陆裴。就觉着人家陆裴没这个意思,都是被这对侍卫给拱起来的官。僚做派。


    而在她眼里陆裴与顾涯是全然不同的两种类型。


    难以分出高低,可却有偏好之分。


    其实阿吀心里更偏好陆裴这种,从头到脚无一处不雅,就很体面。难得是他气质温润,虽长得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真走近,并不会觉得难相处。


    顾涯则反着来,长相她看习惯了夸不出什么,她只晓得这人骄傲又拧巴,自尊心很强很强,略有些疯。肚子里装得什么汤药她到今天都不是很清楚,搞得她都有点怕他。


    而且会打扮真的占优势多了,若没这一堆出挑物件儿抬了气质多了氛围,哪里就能回回帅瞎人眼。


    “如今黑市里你与明媚姑娘的悬赏金已位居榜首,既顺路不如同行,旁人看在陆家面子上,动手也需思量。”


    阿吀出走的神窍被这句话拉了回来,她打断欲言语的顾涯,开口问道:“你如今知晓他是顾涯正常,他长相怕是在你们九格司人人皆知,那三年前金陵那次呢?你知道吗?”


    她微微低头看向手边,又抬手摸了摸顾涯剑鞘,:“毕竟银光属于名兵,于你们来说该是好认。”


    陆裴这才将眼神挪到了阿吀身上,他听到了顾涯称其为“内子”。


    阿吀回以眼神,四目相对间,她又道:“陆家掌管九格司,江湖事比朝堂其他人该是清楚许多,那三年前锦城之事想必你们也清楚。我说同行不过随口,陆大人当真要一起吗?不怕惹了麻烦吗?”


    顾涯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右手也覆在她手上捏了捏她手心。


    阿吀不领情,抽了手望着陆裴等他回答。


    陆裴声线清泠,含着笑意徐徐道之:“三年前不知,只是凑巧,如今敢于同行乃是因为锦城之事当地总督并未提及顾少侠名讳。”


    “而我,惜才,仅此而已。”


    阿吀脸色有点怪:“还有这种事?”


    陆裴似被眼前人样子逗到,笑意深了些:“若明媚姑娘觉着不妥,随意就好。”


    脸是杀器,阿吀被他这么一瞧,没来由地脸一红,立马就没了刚才敏锐模样。


    她也不明白自己是贪心还是挑衅,总之伸手一指,说得理所当然:“那你们马车给我坐。”


    陆裴忍笑,也是新鲜,道了句好。


    阿吀还得寸进尺,又指他发间玉簪:“那作为见面礼你头上这个也送我好了。”


    竹青瞪了她一眼,怒道:“姑娘自重!”


    阿吀不怕,又瞪了回去。


    陆裴摆手制止了竹青,当真就取了发髻上那一支白玉竹叶簪,以首端朝人递给了阿吀。


    “此簪共有十二支,形态各异,既被欢喜,便赠予喜它之人。”


    阿吀猛点头:“那同行好了。”


    桑甜有些不敢应,她也不是不想,她是怕阿吀和顾涯吵架,本来除夕到今天这两人就一直有些别扭,真要和陆裴一起走,她不敢想。


    思绪间一边打量顾涯脸色,一边走到阿吀身边,桑甜摇她胳膊,意思你再想想呢?


    银杏是已全然被陆裴面容惑了心神,眼神殷切道:“那便叨扰大人了。”


    顾涯这会儿不再去管阿吀,甚至不去看她样子,他心沉得厉害,越是如此越不想给人看出什么。


    临近午时,艳阳更暖却也起了风。


    那风缠绵了几人发丝,吹起发带飘扬。


    顾涯点头,略显生疏道:“那这一路有劳陆大人。”


    话从嘴里说出的刹那,心却发凉,连带着他心头那些刺都似不再安分柔软,想要变得冷硬起来。


    阿吀在旁又开口:“你这衣裳料子有樱粉嘛?我也想要。”


    第48章 谄媚??“那我夜里在何处睡?”……


    此话一出,银杏反应最快,直接上手就捂住了阿吀的嘴。


    最后用过了午食,阿吀坐在那驾她一见就欢喜的马车里,依次把玩着十二支玉簪,脱了绣花鞋的脚边还有鹅黄与缥色两匹料子。


    阿吀喜滋滋摸着那玉簪,将陆裴戴过的那支塞给了银杏,她冲其眨了眨眼:“你不是欢喜他嘛,这支,还有这三支给你戴。”


    银杏羞赧一笑,她也不想矫情就没反驳,直接拿了。


    阿吀又拣了四支递给桑甜:“这些给你,虽你平日里不怎么戴玉制,不过这一根大概有个几百两,你留着存起来当养老钱。”


    桑甜立马就给抱到了怀里,笑着露出酒窝道:“等我带给我师父,我师父肯定高兴。”


    阿吀一向大方,看着那料子倒纠结起来,她还有些不好意思:“这颜色实在难得,我就不分了昂,银杏你加紧做,我要赶着春日时候穿上的。”


    她二人衣裳已是穿不完了,自然不会在这种东西上和阿吀争。


    银杏心里高兴呢压根儿顾不上这些。


    桑甜装好簪子后,撩开车窗帘子,见顾涯也跟陆裴坐一块儿钓鱼,她语气有些迟疑:“姐姐,刚顾涯脸色可够阴沉的,虽说后面一路刺客肯定不少,但有顾涯和我在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真要同行吗?姐姐你说这陆大人看着神仙似的人物,当真心地也那般好吗?”


    银杏插嘴,生怕陆裴被人误解,急忙道:“都说相由心生,自然是真心地好,而且公子不是说了吗?之前他和姑娘在金陵遭难,还是陆大人给的银子呢。”


    阿吀还在比着手里玉簪,闻言连个眼神都没错开,兴奋着是以语速很快:“谁知道呢,堂堂九格司掌权人大过年的辗转在外地,为了什么他不交底我们瞎猜也猜不对,不用管那许多。没所谓他是真心地好还是假心地好,真是幸,假也是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桑甜银杏齐齐问:“为何啊?”


    “真是惜才,咱们这一路省了不少麻烦,假情假意就证明他有所图。如今顾涯要为父翻案,假意贴上来的要么是当年案中人,要么就是想借由此事做点什么,比如铲除政敌什么的,说不定就是突破口。”


    阿吀举着铜镜,照着那簪子想瞧瞧往发髻哪里放好看,难为她如此思绪仍是清晰:“顺势而为,反正顾涯都打得过,大不了就逃。”


    桑甜笑了,帮着人将玉簪戴好,嘴里话很甜:“姐姐你这一会儿就想到了这许多吗?我当着你同行的话是看上人家了呢,原来是试探啊。”


    “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我统统要看上啊。”阿吀放下铜镜,说得很是认真:“而且人家也得看得上我才行啊,我是那种别人不对我示好,我打死我也不贴上去。”


    听得银杏又想去捂阿吀嘴,她眼神里有不赞同:“看上姑娘也不行,姑娘你和公子是夫妻,怎能见异思迁?公子对姑娘那么好,难不成姑娘见了新鲜人就要抛夫不成?”


    桑甜反驳:“姐姐对顾涯也不差啊,还没成亲呢,真要过不下去遇见好的为何不能换人?”


    银杏嗔了她一眼没理她,又扭头去说:“姑娘,你还是同公子解释解释吧,总不能就让公子气着。”


    阿吀抚着右侧鞭子,语气傲得很:“他要是这点琢磨不明白,要么就是不信任我,要么脑子想事情太简单了些,哪种都要不得,我才不解释。”


    桑甜附和:“就是就是,姐姐锦城都这样那样儿了,顾涯要是不信任姐姐就是他有毛病。”


    “你怎么老煽风点火。”


    银杏说着就要和桑甜拌嘴。


    阿吀不理会她二人闹别扭,转身翻出万花楼锦盒里的卷章看了起来。


    她看得认真,另两人就没待她身边吵,总归是各自都有了气,下了马车谁也不理谁。


    外间几人还似一派云淡风轻亦或各怀心思,独坐在内的阿吀却是思绪翻腾。


    她一页一页一字一句翻看,看得审慎斟酌。身子靠在车壁长垫上,手指摩挲纸张上所叙之事,越往下翻,眉头皱得越紧。


    万花楼办事还算周详,卷章写得足够细致。


    直至两个时辰之后,临近黄昏,阿吀才闭了眼睛,微微吸气吐息。


    等再睁眼,她便将看过的细枝末节在脑海里理了个清楚明白。


    永顺四年,也就是顾寒舟死去那年,新帝继位初初朝堂不稳,内外事情也多。内里是保守派与激进派对于各种新策法规争个你死我活;外头则是敌国异族虎视眈眈,想要趁此机会一战。


    于是在永顺三年之时,共有五人死得蹊跷,且全是保守派官员。分别是阁老赵郑,大理寺卿孙尹、另外三个官职不显,不过分别执掌粮草输送,军饷发放等事宜。


    阿吀将这两类事放在一起看,暂推测当年是保守派在争夺权利之时败下阵来,才会由激进派推动了战事。


    许是为了阻止这一战,也可能是镇国大将军本就是激进派之一,保守派才会愤而反击,利用江湖势力,杀了楚怀川。


    阿吀从来不觉得这事儿真的是顾寒舟干的,因为没有动机。先不说江湖朝堂本就是拥有截然不同理想的两类人;退一万步说真是顾寒舟杀了大将军,那以他武功之高不可能留下痕迹,也不可能为了伸冤与妻双双自刎。


    且这事儿目击者都是用钱用权能收买的人,并不可信。


    江湖能人辈出,擅易容者,擅模仿者想来也不难找。


    阿吀食指点在腿间,她刚看的时候有留意到,作为大氏族能人辈出的陆家,却没在卷章里有被提及。


    这不符合常理,蹊跷得很。


    一般这种情况,这类人要么是幕后操纵的主使;要么就是脑子好过了头的纯臣,才能不被风波殃及独善其身。


    前者概率大还是后者?


    阿吀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一战失了九州,死了十万将士,党派之争真的能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吗?


    一想到历史上电视剧上好像还真有这种事,阿吀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


    马车四角银质香囊被风吹动,在外发出汀泠声响。


    阿吀望着车角出神,觉着当年事暂都是猜测,没什么证据支撑先放到一边,脑子里又将这三年发生过的事儿过了一遍。


    卷章里有用的消息不多,有几件事且算作线索。


    一是赤霞山庄前任庄主红渊被炸药炸死,其女红叶继承山庄,运作山庄的同时却还天南海北到处走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人。


    阿吀觉着红渊身死之事,未必就是红叶听了自己劝之后才发生,许是红渊早有此打算,那他到底是谁?到底死没死?又为谁办事?


    二是擅制作烟火暗器类的御雷山庄,除却那么个大宅子没能带走,庄主连同妻妾弟子财物一夜之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三是武当失踪了一名长老,名唤陈许,于四月前下山寻摸剑材后没了人影,听闻陈许亲父乃是江湖大名鼎鼎的钱庄老板。


    还有其四,凌云阁近日来与当地九格司来往密切帮着捉了不少人,至于同九格司里的哪位来往密切卷章里并未写明。


    阿吀还在试图将这些看似毫无关系的事里寻出个规律。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酉时,外头传来食物香气,那香气一闻就是银杏手艺。


    阿吀挪了个姿势准备躺一会儿,可车舆处的对开门忽被人打开。


    她眨了眨眼,见顾涯还是那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模样,就不太想理他。


    翻个身,自趴着玩。弄手边物件儿。


    顾涯在这片刻里,将这马车里头上下左右扫了一遍。


    四周车壁黏了毛毡与棉花又被锦缎封住,显得软糯;坐着的地方也是,一方矮桌,软枕四个,铺了不知几层上好织锦毯子,另一条雪白狐皮。


    此刻阿吀就在这狐皮上躺着,怀里揉抱了软枕。


    在今日之前,这些东西,这处狭隘四方地,都是被另一个男子所用。


    顾涯眼神顷刻就阴霾密布。


    阿吀腿还磨那狐皮,她觉得太舒服了,这么好的东西,上辈子她是常有,这辈子还真是头一次摸到。


    她在想能不能把这狐皮也给要走呢?看陆裴那样子不像不舍得的人。


    阿吀尤自沉浸在享受里,谁知下一瞬脚腕处就被捉住,她身子也顺着那股力道滑到了车舆旁顾涯面前。


    她不高兴,瞥了他一眼就不满地撅起了嘴。


    顾涯想到刚才银杏私下里和他说得那些话,心里尽力克制自己,可他一颗心仿佛在冰火边缘,根本控制不住。


    他就想不通这事儿和信不信任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并不愚钝,翻案心思迫切,这些弯弯绕绕他也有他的考量,否则今日任谁说破天他都不可能同行。


    可这何须她在别人面前谄媚献美?


    何须她在别人面前露笑又露羞?


    又和她要睡在别人马车上有什么关系?!


    阿吀半搂着毯子,见顾涯抓着自己脚腕不撒手,眼神还暗得吓死人,她烦躁道:“你干嘛呀。”


    “喊你下来用饭。”


    “那你喊就喊你瞪我做什么?不会温柔点吗?”阿吀抽回脚,恼得白了他一眼就要穿了绣花鞋。


    顾涯接过那鞋子,扶着阿吀脚腕帮她穿。


    她是被顾涯伺候习惯了,闹别扭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只此刻顾涯手心烫得厉害,阿吀动了动脚,怪声怪气来了句:“大冬天的你是热着了吗?还是气得呀?”


    当着他不想言语,阿吀心里也跟着不爽。


    结果穿好鞋后顾涯盯她盯了半天,咬着后槽牙当着要说什么多吓唬她的话。


    没成想他却吐出一句:“那我夜里在何处睡?”


    阿吀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推开他身子又扭出了一股作劲儿,撩着半披的头发下了马车,她根本就不回他这话。


    第49章 流浪狗“你都向着顾涯,我不想和你讲……


    顾涯眸色变得更为晦暗不明,一时没追上去,而是将马车里那些卷章收拾好揣到了怀里。


    将要从车舆处下去时候,扫到车轮,见轮子外层虽为木制与胶皮,但内轮却由混钢玄铁构成。


    他气息乱了片刻,没再看。


    天色欲晚未晚,黄昏带出晚霞一抹,与枯木相配,虽苍凉,但因一点烟火而显出了格外暖意。


    阿吀拢着披风,膝盖曲着放着手炉,右手拿着根树棍子在火堆里挑啊挑,她没看左侧走过来的顾涯,眼神是一直瞧着银杏。


    平日里做吃食没多上心的人,这会儿像是要拿出看家本领,区区野菜草鱼,都在她手里成了珍馐美味。


    她鼻子生得挺翘,眼神专注嘴唇都抿着,被火光晃了太久,泛红的脸颊与鼻尖那一点儿细密汗珠,就教人觉着她此刻认真做着吃食模样很迷人。


    阿吀忍不住起了笑意,其实银杏美得精致秀气,与桑甜古灵精怪不同,她是婉约端庄,更有憨厚。那憨态冲淡了她身上的柔弱感,意外显了干练,总之在阿吀眼里,银杏是个活得很认真的人。


    她思绪不过须臾,视线又瞥向了陆裴,见他也在看银杏,阿吀便低了头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柴火。


    顾涯终是坐到了她身侧。


    桑甜也是话多,像是也想到了顾涯操心的事儿,开口问道:“晚上我们这些人怎么睡?地方好像不够。”


    阿吀懒着嗓子接话:“竹青不是给陆大人寻马车去了嘛,那陆大人与他两个侍卫暂且不用管。我们三个姑娘一处,顾涯自己单独睡咱们那个马车就是了。”


    顾涯不语。


    银杏脸又红。


    桑甜哦哦了两声。


    陆裴还在看银杏纤纤十指在小锅旁理着香料与配菜。


    竹叶则问道:“明媚姑娘如何知晓竹青去寻了马车?”


    远处已是传来竹青驾马而来的嘈杂声,阿吀头也没回,还打了个哈欠,之后才道:“陆大人生得不沾人间烟火神仙模样,我要是竹青我也不舍得这样的主子睡旁人马车呀。”


    顾涯还是不语。


    陆裴只浅笑,不太在意这调侃。


    阿吀笑出声,冲着陆裴道:“陆大人好口福,银杏手艺堪比大家,这酸杏辣鱼,我可都有好一阵子没吃过了。”


    桑甜附和:“就是,平时教她做她都不做。”


    最后陆裴食了三碗,满满一锅被众人食得连汤汁都不剩,可见阿吀所言非虚。


    当然也有人就是不吃,比如竹青就坐在新马车旁啃着干粮。


    阿吀五脏庙丰足,身子慵懒起来,她不避讳什么往顾涯肩膀上靠去,视线瞥向竹青看似不经意地道了句:“陆大人回京可着急?”


    “不急,本就是为了寻访各城九格司分部,慢些快些都可。”陆裴望向阿吀,问她:“姑娘何此一问?”


    “我寻思你不急就想借你侍卫一用。”阿吀嘴角含着促狭,抬手指着竹青声音大了点儿:“陆大人这侍卫办事儿稳妥啊,这么好的马车一下午就给寻来了,想必做事麻利,脚程也快,他会武功嘛,也没什么危险。”


    “因有事相求武当孟青榕,所以得麻烦麻烦竹青去请人,不知陆大人可愿?”阿吀眼尾瞧着陆裴,软了语气:“毕竟我们三个女子只有桑甜能单独行路,可她如今名号和顾涯绑在一起,终究是不妥呀。”


    那尾调拉得长又嗲,听得顾涯心头一哽。


    阿吀忽略那只掐着自己腰身儿的大手,微微正了身子又道:“有顾涯在,陆大人你的安危也不用担心,过几日不就到兰城吗?我们在那里等竹青回来好了,半个月,想来也不耽误什么。”


    竹叶稳重,听到半个月都忍不住抬了眼,要知此地到武当山,快马加鞭也需半月,她这是一点没打算让竹青歇息。


    谁知陆裴真就应了声好。


    竹青走的时候,阿吀还特地提着灯笼去路边送了送,她笑得是真甜,语气都恨不得能把人给腻死:“竹青呀,太不好意思了,没想到陆大人人这么好你人也这么好,一定要帮我把孟青榕请来喔,不然还得跑第二趟那我可都要心疼你了。”


    这就是不管孟青榕在不在武当山,竹青都得找到人的意思。


    他脸色铁青,盯着阿吀那张笑脸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刁蛮小人,我是奉主命行事,与你何干?”


    说出来又觉着窝囊,竹青瞪了阿吀一眼,猛鞭了马身,那灰都扫了阿吀一身。


    可她不紧不慢拍着衣裳,这点她才不在意,心里快活得很。


    阿吀提着灯笼转身打算回马车里休憩,就见顾涯正迎面朝她走来。


    也是刚使了一回坏,她面上儿笑意还没下去,又有晚风吹散她发间轻纱绦带与几缕发丝,缓慢浮动带有撩人意味,竟教人有如临梦中之感。


    顾涯见她如此,心头憋了一天的火气更找不到出口。


    他近身到她面前,略微低头语气难掩内心躁动:“你要请孟青榕来为何不先知会我一声?便是不需商量,你也好歹要和我说明你心中所想不是吗?”


    阿吀那点嘚瑟笑意立马就下去了,她真莫名其妙:“以前我也没见你需要我和你商量啊,你现在说这个你不觉得好笑吗?像找茬儿。”


    “我说过了,以前与如今不同。”


    “有何不同?从前现在你不都是没有全然信任过我吗?你不会觉得你以前是担心我拖后腿麻烦你所以不告知身世,和现在你觉得我肤浅见个人就要变心,这两种和信任无关吧?”


    “你扯到哪门子去了,这又和信任有什么干系?”


    “当然有!”阿吀急了:“你要是信任我你就不会这副德行语气来问我!我发现你事儿越来越多,不是这个不行就是那个不好,我一直都这样,你呢?你受不了你早干嘛去了啊?你早说啊!马后炮有意思吗!”


    顾涯一下子就没了再言语的欲望,他觉得阿吀对他的欢喜太浅,浅至人之常情的醋意欢喜都被曲解。


    她明显不想把他放在心里,多说也只不过是徒然罢了。


    仿佛有密密麻麻的蛛丝将他缠住,越是用力恼怒,蛛丝也将他缠得更紧,动弹不得。


    顾涯面无表情地扭头就走。


    他一走,阿吀鼻子瞬间一酸。


    这觉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了,她怕黑,也不敢往水边走,就蹲在火堆边儿一边填柴火一边吸鼻子。


    嘴里还不住地小声嘟囔:“陪你睡帮你办事还得看你脸色,什么东西。”


    “摆副臭脸摆半个月我和你商量个屁。”


    “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和你之间还没分手我怎么可能出轨啊,气死我了!”


    阿吀越碎碎念心里越气,气得她一开始还是填柴火后来就拿了木棍对着火堆猛砸。


    霹雳啪啦,砰愣哐啷地响个没完。


    火星子都点破了披风裙摆。


    银杏听不下去那打砸声,掀开帘子想去让顾涯管管,可哪里找得到人。她瞧桑甜睡得迷迷糊糊,无奈只好自己走到了阿吀跟前儿。


    她是很少哄阿吀的,只因每回哄她不是躲着不说话就是跟个小孩子一样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银杏是真拿她没办法,可她怕阿吀整邪出吵了陆裴清净,是忍着不耐烦来挪了步子。


    “姑娘,衣裳都破了,还得是我来缝,花样儿也不好做的,缝得不精细这衣裳就算废了,太糟践东西。”银杏半蹲身下来给阿吀拍掉火星,又抢了她手里的木棍,好声道:“刚不还好好的吗?姑娘这是又发什么脾气?”


    阿吀心里委屈得厉害,一张嘴撅得都能挂油壶,她也不耐烦和银杏说:“你都向着顾涯,我不想和你讲。”


    “怎会是我向着公子?难道不是姑娘要的东西太超乎人性了吗?”银杏甚至有些反感道:“公子不就是吃醋了,姑娘聪慧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假看不出来,就能闹这么久。”


    “不听不听不听,我就说你向着他,你别管我!”阿吀捂着耳朵往马车处走,钻进去褥子往头上一蒙,是手也不洗就缩到了一边。


    银杏不再劝,桑甜睡得香得很。


    阿吀就自个儿缩在角落里胡思乱想。


    她当然知道顾涯在吃醋,可吃醋的本质不就是不信任吗?她认为还在热恋当中顾涯都能疑神疑鬼,以后怎么办?


    不就是想骑在她脖子上让她当傻子供他所需。


    凭啥啊?


    阿吀一根筋地觉着顾涯就得顺着她,宠着她,觉着这才叫爱。


    就算是她想控制他,顾涯也得心甘情愿被她控制。


    不然算哪门子爱。


    实则阿吀也不晓得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模样,可她不管那许多,她就是要他对自己无底线的好。


    阿吀想到此,眼泪就下来了,锦城之后她觉得顾涯是不可能无条件爱她了,可这么被吊着,她又像有了希望。


    她真怕,怕自己会在这种“不过如此”的关系里迷失了自己,那真的是比成精神病还惨的事儿。


    好歹精神病的心,还在自己手里。


    阿吀不得不承认,她很恐惧,也很匮乏。


    一夜未眠。


    第二日天刚亮,阿吀从马车里钻出来想要去林子里解了三急,可刚走近林深处,她就看见顾涯浑身是血地坐在灌木丛旁岩石上。


    他发丝都是寒霜,望着虚空神思不知飞向何处。


    其右手执银光,左手执剑鞘。


    呆坐在那里,莫名就像个无家可归被人虐待过的流浪狗。


    第50章 说不通“我讨厌你,你快走开啊!”……


    这一幕,让阿吀心里生了一半喜一半愁还有几丝愧疚掺杂其中。


    愧疚倒教她脚步没有犹豫地上了前。


    一走近看,那血不是他的,阿吀喉咙一滚,吞了一口水才道:“你去哪了?身上怎么弄成这样?”


    说着取了帕子就要给他去擦脸颊上被溅到的一点血迹。


    顾涯头一歪,阿吀手就触了空,她顿在那里片刻,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这躲避动作侮辱性太强,惹得阿吀当即羞耻恼怒难过后悔等等一大堆情绪直冲她脑门,冲得人都发晕。


    她没注意到顾涯右侧处有两麻袋,顾涯头低之后半弯身将其中一麻袋丢到阿吀脚边,他语调没有起伏:“你不是贪慕虚荣吗,这一麻袋可够你挥霍一阵子?”


    阿吀被这句话刺得脸红得要滴血,声音一沉:“你什么意思?你侮辱我?你拿抢来的东西侮辱我是吗?”


    最后一句隐隐就是情绪要崩裂失控的前兆。


    顾涯眼神似坠入了深潭,幽暗发冷:“我赠予你定情信物时,你说我是去偷来的;我给你金银财宝,你说我是抢来的。”


    他自嘲哼笑:“我竟不知我在你眼里一直都是这么上不得台面,你问我是不是在侮辱你,其实是你一直看不起我。”


    阿吀下意识摇头解释:“我没有,我最多就是嫌弃你不讲究而已啊。”


    “这附近一山头,聚集了一波山贼,专做打家劫舍勾当,残害无辜女子行苟且之事。”顾涯起身,取了阿吀手里那帕子去给银光擦拭脏污,他视线停在剑身处,继续道:“我断了这一百多人的右手,堆积了半个山洞的财物,承那些村民盛情,取了两麻袋辛苦银两而已。”


    顾涯擦拭干净剑身剑鞘,收了剑之后这才看向阿吀:“从来不是我在侮辱你,而是你,明媚,在侮辱我。”


    言必,他没再同阿吀耍嘴皮子功夫,拎着另一麻袋就要走。


    那用来擦拭血迹的帕子就被丢到了一边,飘浮后慢慢落在了枯叶之上。


    阿吀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也以为自己会委屈得哭出来,可当小腹酸胀感提醒她你得尽快解决生理困扰时候,她就只剩下了难过,再没力气去冲着顾涯大喊大叫。


    帕子还在枯叶上,阿吀蹲身下来去捡,指节苍白着颤抖,嘴角向下瘪着,说不上来心里是委屈还是心酸。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捡这脏了的帕子。


    等身体最基本的需求处理好后,阿吀也坐在那岩石上发呆,待桑甜来寻人,她才从反复的思绪里被人拽了出来。


    桑甜蹦到阿吀身前,见人好好的,就被那麻袋吸引了目光:“这麻袋里装了什么?顾涯带回来的吗?”


    等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之后,桑甜哇了一声去抓阿吀手:“姐姐,你快看呀,这么一堆都够把蛊山买下来了。”


    阿吀踢了踢那袋子:“到了兰城咱们就给它花了。”


    “这么多,哪里花得完?”


    显然桑甜是低估了阿吀花银子的能力。


    正月二十,一行人到了兰城。此城还有个别名,名曰花都,因全城以伺花为生,也以花为美,尤其以兰草为尊。


    阿吀欢喜兰城这点,原是要赁院子,就成了买院子。加之陆裴在侧,很懂些园林之美,帮着看看挑挑。


    最终阿吀用三分之二麻袋财物,买了一落极为精致秀气拥有许多各异走廊的园子。


    其以池塘为中心,四周布置高低错落用处不同的亭台楼阁,布局雅致,空间疏密有度,阿吀是欢喜得不得了。


    不过园林需要人打理,她们人手不够,只收拾出来几处屋舍暂做居住。


    阿吀喜欢西处那观雨阁,两层小楼,兼有树景,窗明几净光线甚好。


    她是一钻进去就不愿再出来,搂着毯子躺在二楼台子处懒洋洋地晒太阳,一睡就是一下午。


    她不管银杏桑甜在干嘛,也不管陆裴竹叶在哪里赏景抚琴,更不管顾涯拎着另一麻袋要去做什么,她只管睡觉。


    睡个昏天黑地饭都不吃水也不喝。


    在错过了正月二十的晚饭与正月二十一的早饭中饭之后,顾涯面对一桌子菜就有些夹不下去。


    他问银杏:“她为何不吃?要成仙吗?”


    银杏摇摇头,语气安抚:“公子忘了吗?姑娘一向如此,精神差些的时候就是不言语不怎么用食的。虽说这几年这种情况少些了,但也不是没有。”


    桑甜给自己盛着汤,接话道:“姐姐这般模样最频繁的时候是在你走半年之后,最长一次不声不响一句话不说都有半个月讷,不过我给她备着养身丸子,不用担心。”


    桌子上四菜一汤,因银杏做得用心,可谓是色香味俱全,所以入口味道更是超乎卖相。


    如此佳肴,她却连吃得欲望都没有。


    顾涯食不下咽,看着陆裴坐在他对面,穿着个月白衣裳,吃东西吃得斯文有礼连动筷咀嚼都无丝毫声响,他就更吃不下去了。


    筷子一撂,留了句我去看看她就走了。


    桑甜哧哧笑:“我当着能忍多久呢,也就才四五日就受不了了。”


    陆裴目送顾涯出了食厅,透过窗户见两只麻雀在池塘边叼啄饮水,他笑得清浅,声音煞是好听:“顾少侠与明媚姑娘感情甚笃。”


    银杏回:“都是公子脾气好让着姑娘。”


    桑甜回:“那当然我姐姐那么好个人。”


    两人齐齐开口,意思相反,彼此说完互相看了一眼,桑甜朝着银杏皱了皱鼻子,又是各自不认同。


    银杏有些小心翼翼地又给陆裴盛了汤水,语气些许紧张道:“那陆大人呢?可曾娶亲纳妾?”


    陆裴已二十有五,怎么看都该是成了亲的年纪,可银杏就是不死心想要问,她就想听他亲口说。


    竹叶听得在旁头低得都不敢抬,他恨不得把耳朵都堵起来,只管埋头吃饭。


    陆裴接过银杏递来的汤碗,道了声谢后才道:“不曾。”


    “为何?”银杏问得直接又期盼。


    “并未遇见过中意的女子。”陆裴看向银杏,见其神色欣喜,含着提醒道了句:“银杏姑娘,你逾矩了。”


    桑甜都替银杏觉着害臊,她拿眼尾去扫银杏反应,没想到人家并未觉得难堪。


    银杏弯了嘴角,十九岁的少女目光澄澈也坚定地朝着陆裴坦荡荡地回道:“陆大人以后唤我银杏就是。”


    这下是桑甜都不敢抬脑袋了,她被银杏那嫣然一笑搞得都起了鸡皮疙瘩。


    只见窗外檐下麻雀停落,借着冬日盛阳在桌子上影射出鲜活模样,瞧着教人也难免为这安宁感到惬意放松。


    麻雀又飞走,飞去观雨阁扰了阿吀清净。


    二楼栏杆处,阿吀正盖着那要来的白狐褥子躺在摇椅上睡着。她一头青丝不束披散在身前身后,多是着小袖衣裙的人自打遇见了陆裴,也开始穿了广袖。


    还在冬日爱起了轻纱料子。


    藕粉色袖摆淡得透得都能瞧见树景,却衬得人清雅恬静,即便阿吀长相偏向妩媚,也被减了明丽多了份清纯易碎。


    顾涯觉着自己一定是被美色迷惑,才会认为阿吀此刻像盏易碎琉璃。明明他脖子上的抓痕还未完全消失,后脖颈的牙印结的痂还没落完,他怎么能心疼她呢?


    连着五日没给他什么眼神,天天睡在别人马车,盖着别的男子用过的东西理所当然的人,也没让他同眠的人,甚至连他在这园子所住的屋子都是他自己收拾的,都如此忽视他了,他怎么能心疼她呢?


    阿吀被麻雀吵得皱了眉,就要睁眼。


    顾涯想走,却挪不动步子。


    于是阿吀从梦魇里挣扎醒来之后,就看见了顾涯穿得一身漆黑冷若冰霜地站在她身前,像个煞神。


    她整个人往白狐褥子里缩了缩,脖子都不露,声音没什么气力:“你干嘛,又要和我吵架是不是?我不想和你吵,你走开。”


    顾涯不动,阿吀没穿袜子的脚就从褥子里伸出来往虚空里顾涯方向踢了踢:“你走开,挡着我晒太阳了。”


    等她脚被握住,就见顾涯正单膝半蹲着从褥子里找到了袜子给人穿好。


    阿吀实在是没力气踹人,不然她真想一脚踢了顾涯那张脸。


    没力气踹,脚还是能动。


    阿吀要缩回来,顾涯不准,手上不松开她脚腕,人又起身隔了断距离半伏在阿吀身上,去看她眼睛。


    两人离得极近。


    阿吀鼻子一酸,眼睛一眨眼泪就顺着眼角滑到了耳朵里,她已经露怯,嘴里话却仍是难听:“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你走开。”


    她忍着哭腔样子绞得顾涯一颗心都似被人提起,没着没落。


    “我讨厌你,你快走开啊!”


    顾涯当真起身走了。


    这还是头一次,他没有给自己擦眼泪。


    阿吀哭得更厉害了,只没声音忍着哭。梦魇里恐惧还未完全褪去,又要遭受顾涯冷脸,她手抚着自己胸口,转而又呈环抱姿势去搓自己胳膊。


    “抱抱,不哭了,不哭了…”


    摇椅晃动,阿吀闭上眼,慢慢又睡了过去。


    后半下午,是陆裴来瞧了她,给其抚琴,才将人哄着在晚间儿去食了晚饭。


    可却不见顾涯。


    银杏道了句:“定是被姑娘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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