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给我杀!“还当年顾寒舟一个清白!”……


    她这一声喊得响亮,吓到了在一旁还在专心看着台上的银杏与桑甜等人。


    “姑娘,怎的了?你的身子还不能动作太多,快坐下啊。”银杏说着就要去扶她。


    桑甜也接话道:“大会马上就要结束了,姐姐你坐不住也再等等。”


    阿吀却不顾她们,踉跄着身子往青羽那处歪去,青羽蹙眉接住了她的双臂:“阿吀姑娘,你”


    “破霄剑在武林大会开场时候亮相过,是不是装在一个长木盒里?”阿吀脸色慌张地看向台上,在司正宣告此次大会夺魁者是顾涯的话里,语速更快地对着青羽道:“鬼门的人或许会在木盒里做手脚,快去通知判事,检查装有破霄剑的匣子有没有问题,但愿是我多虑。”


    青羽起身便要走,阿吀身子朝她扑去:“带我一起,真要生事乱起来,那帮人必会捉了我威胁顾涯。”


    桌子被青羽一脚踹开,她也顾不得二层其他人惊讶探寻眼光,打横抱起阿吀就从二楼栏杆一跃而下。


    此处一点动静,没惊动多少台下目光,却被站定在放至四大武林至宝长桌后的判事薛秀瞥见。


    薛秀心中顿生暴怒,这个名唤明媚的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出人意料,若不是她从中破坏,他与大哥孔徐何苦破釜沉舟,丢了身家性命的都要孤注一掷。


    可青羽还没赶得急到薛秀身前之时,台上顾涯已是说出了他选了破霄剑的话。


    薛秀嘴角含着讥讽,在阿吀担忧紧张面色之下,跃过了她二人头顶,飞身到了正中央比武台处。


    亲手,将木盒递给了顾涯面前。


    木盒长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青羽脚步转动,连带着阿吀一同面向了台上:“如何?要不要出声提醒?”


    脑海里顾涯艰辛练武,拼命对战,仓皇真切拥她说着为了爹娘的模样飞速在阿吀眼前略过,她咬着下唇,忍道:“再等等,也不一定就会有事。”


    树欲静,而风不止。


    顾涯衣袍与绦带发丝忽被吹得凌乱翻飞,他在伸出双手接过那木盒的同时,用了内力开口,以便场上所有人都能听清楚他口中所言。


    “江湖各位!”


    声音洪亮,抓了人心。


    顾涯并未着急打开木盒,而是转身面向所有人之后继续道:“在下以在此大会胜出之由!恭告天下人!”


    “我姓顾名涯!涯字由我师父逍遥派掌门沈无念所赐!”


    “顾姓由来却是因自寒中夜雪上,破霄遇顾狂所言之人!”


    嘈杂陡起。


    喧闹乍现。


    顾涯忽略这片哗然,脸上几分悲切更多倔强地肃然道:“身为顾寒舟之子!今日我将以破霄重见天日为我爹正名!”


    “我爹!绝对不是卖国求荣之鼠辈!”


    “孰是孰非!孰善孰恶!”


    顾涯声音越来越哑,也愈发强烈地传向众人。


    “终有一天!我会将真相查明!为我爹洗清冤屈!”


    “届时昭告天下!”


    “还当年顾寒舟一个清白!”


    高台风中,残音未消。


    随着顾涯话语,木盒在其手中翻转欲取剑的一刻!


    孔徐薛秀双双跃起逼近,掌中夹杂骇然内力!


    阿吀身子更是堪堪要从青羽怀中落下,她面色惊惧,声音撕裂尖吼:“小心木盒有诈!”


    三方一齐动作言语!


    快得旁人心神都未曾从刚才一番话里脱离,也还未曾明白发生什么之时!


    顾涯已是将木盒扔向半空。


    “砰”地一声,火花烟消不止。


    顾涯不顾右手会被烧灼的可能,飞身探手于火中稳稳拿住了破霄剑。


    他白衣被火星所撩,烧黑了碎衣边缘的一瞬里,剑已出鞘!


    破霄既现!


    寒光祭天!


    顾涯面色悲切未去,便已是左手长剑,右手鞘身的同孔徐薛秀打了起来。


    下一息其空中旋身的片刻,灵蛇剑也被其扔出,重回青羽手中。


    因着变故太快,人群还没回神。


    阿吀也来不及言语同青羽再说了心中所想,便又见鼓手里一人飞起的须臾间,从人群中冒出十几个头戴面具的高手用轻功朝着场中飞来。


    还有约莫几十个弓箭手忽从周遭树间窜了身形。


    更有类似点燃火线的呲呲之声隐没在乱中。


    无数箭羽破空以攫魂夺魄之威追着比武台上顾涯身影而去。


    此番场景,正处于全场将乱未乱的边缘。


    只有一人在咆哮。


    “快———逃———!”


    阿吀嘶吼间,青羽瞳孔也因恐惧猛地放大收缩。


    只因此刻所有鼓手都已取了火折子点了鼖鼓底部从没被人注意到的,以为是装点的红布处。


    这刹那,阿吀生了浓重悔恨,她早已想到炸药可能,却低估了这帮人的手眼通天,丧心病狂。


    他们不惜以无辜人命铺路,也要杀了顾涯。可见初初以为的,赤霞山庄和鬼门勾结只是为红叶出气,为凌云阁开道,为报私仇的猜想有多幼稚可笑。


    这个江湖,要比她所以为的更为凶险。


    也要比她所猜想的更为复杂。


    从顾涯台上的几句话里,不难推测,这番变故就是因了当年发生在他爹身上所谓的卖国求荣之事。


    背后牵连之广,之深都到了足以教敌人不惜闯下如此大祸,惹了朝廷的代价都要杀,都要阻他翻案的地步。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桩恩怨?


    顾涯的下山不是偶然。


    鬼门的出现不是偶然。


    唯一的偶然只有她。


    阿吀咬得唇角都流了血。


    因着炸药藏于鼓底,使爆破之声震天动地。


    几十个紧紧围住九个比武台的鼖鼓炸得尘石乱飞,灰烟烈火中已没人能看清顾涯境况。


    来不及反应的,没本事逃脱的,当场就殒了命。


    尖叫声,恐惧声,逃窜声,被炸药牵连的,即将坍塌的高阁木楼欲倒之声。


    血肉模糊的肢体横飞,仓皇失措地跑动踩踏,悲苦愤怒交织地打斗,让一切顷刻从满腔热血画面变为厮杀的恐怖之景。


    声犹在耳畔,景犹在眼前。


    阿吀忽张口恸哭不绝,她的声音已经嘶哑,身子被青羽抱着体力也已濒临到底:“快去救人!快去救人!快去救人啊!”


    青羽轻功算是不弱,逃窜得够快,可在炸药的威力当中还是受了伤,她额角流着血,面对此情此景,也冷漠再无,她怒喝:“你给我闭嘴!我不护着你顾涯恐再受掣肘,而且允诺未办,我不能让你出事!”


    两人均是未觉此刻放置宝物的长桌处已被炸药炸翻,其他三样若有心,当下即唾手可得。


    桑甜等人也在混乱之中找到了她们。


    不等青羽出声,桑树已是从她手中接过阿吀,将其搁置在地面的一块木板上后,立马又从绑在身侧的葫芦里取出一枚药丸塞到了她嘴里。


    银杏也抖手抖脚地不停抚着阿吀起伏的胸口,好教其能从难以顺畅的喘息里恢复。


    蛊山掌门华兮从乱中来,大喊:“快封住她五感!否则今日武庄就是她丧命之地!”


    桑树瞬间点住了阿吀几处大穴。


    幸亏华兮来得够快,提醒得够快,她身形还未曾靠近几人,已是有一波面具人朝着阿吀飞来。


    青羽、桑甜、桑树、桑叶、桑果五人齐齐面朝外,她们将背后留给了彼此,也将出于道义的守护留给了阿吀与银杏。


    面具共有七人,六人用刀,其中黑色鬼面的人用笛。


    梵音破魂咒再度响起。


    华兮在圈外秀眉紧皱,双手握住了挂在其腰间的两炳短勾,内力张口挡了此咒喊道:“你们若敢伤我徒儿!我便教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冲了上去。


    这一处景,是蛊山与所谓鬼门的对决。


    在她们右侧不远处,塌倒的高阁木堆顶端,坐镇大会的四大武林泰斗在爆炸之始就已过招。


    慧莲师太手中太觉剑,剑刃朝着宋绝脸侧擦过。


    宋绝隐忍怒气:“顾寒舟是江湖的耻辱,是大宁的罪人!他死有余辜!他儿子不羞愧自刎已是大过!”


    慧莲师太过招不停,沉厚语调中越发彰显怀疑:“当年老身就觉此事有些蹊跷,既其遗孤长大成人,此遭变故突生则更要查明真相,你速速收手!莫要再阻挠老身去助顾涯!”


    “想帮他便赢了我在说!”宋绝丝毫不退让。


    红渊帮着宋绝,衣袍抖动间也怒道:“鬼门与逍遥派的恩怨,牵扯无辜人命已是顾涯之罪,江湖太平十几年,他一出现便生乱,可见有其父必有其子,祸害不除再生风波又该如何处之!”


    祁尚旭挡了他要攻向慧莲师太的一掌,反驳间手中内力刚猛,拳拳生风:“焉知此鬼门便是当年鬼门?如此多的炸药出现我不信区区鬼门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言语交锋中,各执一词,各站立场。


    高深武功对决,杀伤力波及甚远,恐一时难以分出高下。


    这一处景,是天玄阁、峨眉派、凌云阁与赤霞山庄的较量。


    整个武庄内外,官府维持秩序的人不过三百有余。此时此刻,除却个别一些胆小之人趁乱求平安,其他但凡有些不忍的,连带着武装内的下人,都尽自己所能疏散着百姓,灭着还在燃烧的烈火。


    还有不少胆子大的百姓,钻过人群,穿过刀剑箭羽,只为救人。


    一桶一桶的水往火光中扑去。


    一波又一波的人往武庄外挤逃。


    这一处景,是百姓与官府的难得合契。


    比武台处大火熊熊,浓烟滚滚,风吹烈火的炙浪之中,同时传出了两人含着内力的喝声。


    “为报当年屠派之仇!”


    “为灭当年江湖之耻!”


    “今日不是他顾涯死!便是我鬼门绝!”


    “所有弟子!”


    “给我杀————!”


    藏于人群里,所有戴着面具之人,到此等境地,才均是现身。


    树间似有万箭齐发之态,内外也似都是响应的呼声。


    这一处景,是逍遥派与鬼门的搏拼。


    第32章 我辈强!“后来之人怕是难以对这四人……


    箭如羽下的凶险中,武当七人里,三位长老腾跃空中,合力以武当剑法,几乎同步挡住了西面一片长箭。


    同方位的地面处,以孟青榕为首的四名弟子,也正同面具人拼杀。


    “三师兄!你快去帮顾涯!”


    “只有师兄你能帮他了!此处不用担忧!有我们对付!”


    “顾涯再厉害也不一定撑得住了!师弟你快去!”


    孟青榕手中朽枯剑全裹内力,发指眦裂间一剑刺出,剑寒封喉,解决一人的一刻无言转身飞向比武台处。


    他对当年事全然不知,可鬼门此等小人行径,他也定要为无辜之人手刃始作俑者!


    这一处景,是武当之侠,是孟青榕对顾涯的君子之义。


    当此同时的东面,少林一干六人顾不上空中箭,白胡高僧伙同少林其他五名弟子,将被炸药所伤之人一个个带出了武庄。


    左右手擒人至腋下,用轻功一趟一趟来回。


    转眼间少林六人都已是浑身染血,满头大汗。


    再又一次将人送出之后,不尘朝着他们大喊:“顾涯有险!弟子要去助他!此处就交给你们了!”


    高僧法杖铜环呤铛作响,只来得及叮嘱一句:“小心鬼门之毒!”


    不尘来不及回应,怒目切齿地飞向比武处。


    于他而言,顾涯是同辈中第一次赢过他的人,他本以为除自己之外同辈再无人越他,顾涯一鸣惊人,证明武学天赋极限还未到底!


    为了将武学发扬至深至巅,他也不能让顾涯死!


    这一处景,是少林对生死之慈,是不尘对顾涯之赞。


    南面一侧,峨眉多名弟子默契分工,武功高者对付面具人等,武功低者行救人,疏散人群的作为。


    防止了人群踩踏,也稳住至少一边不至于再过混乱。


    夏时月面色冷静,左右手峨眉双刺快、狠、绝地直攻面具人要害。


    随着炸药余响,回身之际见自己师父正同其他宗师较量。


    夏时月没有犹豫,再度将目光挪至比武台处,她眼神一暗,飞身朝着燎原烈火而去。


    她将顾涯视作对手,更佩服他当着天下人面为了自己父亲洗清冤屈的决心。于公,她要为眼下这桩混乱寻一个真相,于私,她还等着将来为自己一雪落败之羞。


    即便眼下她帮不了许多,她也非帮不可!


    这一处景,是峨眉大局之观,是夏时月己身之执。


    北面,红叶一身红衣早已被炸药毁得狼狈,发髻也乱,长发尾处还被火星撩到毛了边。


    蛮横任性的大小姐,再无知也明白若自己不出来稳住局面,从此之后,赤霞山庄恐颜面尽失,她爹也恐在江湖再无威严可说。


    她左手执剑撑地,不住地使唤赤霞山庄中人灭火,救人。随着箭羽矢石如雨倾下而出的瞬间,红叶才转头看向了比武台处。


    每四年一次的大会,从来不会用相同的司正判事,为的是起码表面上要除绝可能存在的不公。这次的司正判事,之前在江湖寂寂无名,她也从没见过这二人,没想到他们武功之高,令人惊骇。


    那她爹呢?是否知晓?


    火中炸药余威再响,红叶从火光里窥见顾涯艰难对战身影,她为此眼神复杂至极,身子也摇摇欲倒。在她即将单膝跪地,疼痛传满四肢百骸的一刻,用剑倔强地撑住了身子。


    再抬头,目光看向的却是阿吀与蛊山那处。


    红叶内力不深,此时力气也剩余无多,但却将丹田内力用至极限,大声嚎喊,声音高亮到全场都听到了她这几句话!


    “鬼门鼠辈!竟敢在我赤霞山庄地界作乱!”


    “所有山庄弟子给我听好了!拼尽全力也要护了明媚姑娘周全!”


    “不能教鬼门得逞!也定不能教顾涯之妻在我赤霞武庄香消玉殒!”


    她此举,一时惊艳了还在高阁顶处打斗的红渊庄主以及蛊山处几人。


    这一处景,是赤霞山庄之颜面,是红叶内心难言之繁杂。


    东西南北中五方位多处情境,齐时并进。


    “砰”地一声!


    未曾燃尽的炸药又响!


    渐消烈火再度在风中燃得凶猛。


    顾涯在此动静里也被一掌击得口吐鲜血,他后背被炸药伤得斑驳,右手掌心也因剧毒烧灼,快没了知觉。手腕小臂处穴道被其封住,阻止了剧毒蔓延,教其右手只能勉力握着剑鞘。


    破霄剑剑炳有毒,此刻被顾涯左手握着,不过用了碎衣布包裹隔绝了毒,撑着他的身子不至于倒下。


    孔徐薛秀半分废话也无,连着比武台上其他五个明显武功不低的面具人将其包围。


    多方齐攻,正要夺其性命之际!


    不尘、孟青榕、夏时月从东西南三侧同时飞来,各自还未落地,便翻身闪到险处先替顾涯挡了这一次险而又险的围杀。


    朽枯剑擦着面具人的刚刀发出带有火星刺耳的摩擦声。


    峨眉双刺直朝面具人脖颈杀去,抹着肉身漾出一片鲜艳红血。


    少林棍刚毅一扫,威力对抵半空孔徐薛秀二人掌中内力,激得衣袍腾翻。


    其中孟青榕开口,声有扶持:“顾涯!撑住!”


    夏时月所言,也稳了顾涯心神:“你给我起来!你行的路这才是刚开始!你绝不能服输!”


    各自对招,内力迫得三人齐退至中央顾涯处。


    风催火动,鬼门之人在此景中也被全部击得退至石台边缘。


    顾涯擦了嘴角血迹,再封右肩臂几处大穴,之后借着破霄又次起身。


    四位初涉江湖的少年少女,彼此后背紧紧地抵靠,手中持兵器即将对战姿态,脸色各异,面对四周凶险,却无一人显现出对此危机的惧怕。


    孔徐薛秀眼含讥讽,杀气不绝。


    手势一动,五名面具人齐齐抛却手中刚刀,从背后腰带处取出长笛长箫。


    鬼门十二年前,以音律功夫几乎横走江湖,其中又以梵音破魂咒,笛韵破妄咒两门武功修习到顶后杀力最强,威力最大。


    内力无从抵抗者,轻则听觉再无,重则五脏皆裂,七窍流血而死。


    夏时月内力最浅,反应极快地碎了衣裳将耳堵住。


    笛韵起杀气!


    箫声诞煞意!


    孔徐薛秀先动,掌法来路不明,却是高深!


    夏时月身法略过他二位,选择朝着五名面具人攻去。


    孟青榕与不尘则在顾涯身侧同孔徐薛秀过起了招。


    长江后浪推前浪!


    顾涯仍有余力的身法,孟青榕削铁如泥的剑法,夏时月坚韧沉着的攻法,不尘绝对刚猛利落的棍法,教孔徐薛秀面具人根本讨不到好处。


    不过他七人以命相抗的意志,也教四个小辈暂无法夺其生机。


    利刃刺破血肉的噗呲之声乍响,面具人倒下一个。


    孟青榕剑法顿时提了速度,一剑刺中薛秀小腿,他勾唇一笑,再不缠绵在顾涯身侧,朽枯剑剑影闪动,紧逼薛秀攻去。


    随后片刻血又落,面具人只剩下了最后两个。


    顾涯不尘一左一右紧攻孔徐,左剑右棍快得成了残影。


    先是“啪”地一声棍落,其腿嘎吱而断。


    再是“嗖”地一道剑影,其臂血液飞涌。


    孔徐轻功向后快退,其面仰天长笑,言语竟有悲壮之意。


    “好一个顾寒舟!”


    “好一个顾涯!”


    “好一代英才!”


    笛霄之声已绝。


    夏时月筋疲力尽,曲了膝盖单腿跪在了石台上。她全身被无数音刃所破,虎口也裂,耳侧,鼻中血这才流下。


    其右侧,孟青榕身形终是停住,一剑直抵薛秀颈间,他左手捂着胸口,张嘴吐了一口血后才冷声问道:“你们所用炸药从何而来!”


    薛秀也是同孔徐一样的癫狂嚣笑,他侧头看向仍在挣扎的孔徐,高喊一句:“大哥!我先行一步!我们兄弟!阴曹地府再见!”


    言必,他在孟青榕惊怒眼神中,一掌自绝心脉,自戕而亡。


    不尘也收棍,静立在台中央,闭眼调息,将鬼门与逍遥派的恩怨全然交给顾涯了结。


    一道闪电劈空,轰隆一雷声里,在场众人这才发现天早已乌云密布。


    原来风起不是无由,只因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雨倾盆而下,阻住了火苗继续吞噬。


    孔徐掌法越发慢了下来,他知自己已在垂死边缘,再言语间,鲜血口吐不止,可一句句一字字都是冲着逼疯顾涯的心与魂。


    “当年镇国大将军楚怀川于边疆军营处,死于你爹顾寒舟剑法之下,是多少兵将亲眼所见之事实,你辩解不得。”


    孔徐笑得愈发痴癫:“那一战致使我大宁十万将士惨死,九洲之地被夺,是书在史册里将传至千秋万代的惨痛,是你顾姓全族被诛也赎不得的罪孽。”


    大雨越发。漂泊,却洗不清武庄的血迹,也冷不下顾涯眼中的猩红杀气。


    “你娘李素雪何曾不想救你爹?她做到了吗?最后还不是被逼得与顾寒舟双双自刎于城楼处,可这是他们死有余辜!”


    “而你,不过是个爹不管娘不管的孤儿,算个什么东西竟想替顾寒舟翻案!滑天下之大稽!”


    “你以为你师父沈无念收你为徒是同你爹有何交情?”孔徐全然不顾自己四肢已断的人。彘惨状,继续大笑着苟延残喘道:“沈无念与顾寒舟是死敌!是为争夺天下第一的死敌!”


    “顾涯,终有一日!你也将同你那位唤做明媚的妻子!短折而死!含恨而终!”


    顾涯左手剑煞气再生,他额角青筋凸起,双眼猩红,俨然已有走火入魔之态。


    夏时月惊惧大喊:“稳住心神!不要正中敌人下怀!”


    此一句用了内力直冲入顾涯脑海,他抿唇间,左手剑收了虐杀之意,于一道寒光中抹了孔徐脖子。


    雨中。


    顾涯稳住长身,与不尘、孟青榕、夏时月站立在石台上。


    出自他口中的悲怆之言响彻云霄!


    “我顾涯以血起誓!”


    “十年内!定会为我爹顾寒舟洗清冤屈!查明真相!”


    “将以此!慰藉大将军楚怀川与大宁十万将士在天之灵!”


    “若不达此愿!十年后的今日!便是我顾涯自刎谢罪之时!”


    破霄剑划破手掌。


    热血洒于雨中,又被狂风吹散。


    所有人被此一幕慑了心神,目光紧盯台上。


    在场不论男女老少都隐隐察觉到,往后多年,后起之秀怕是对这四人难以望其项背。


    这四人,也将会成为许多江湖儿女难以企及逾越的四座高山。


    第33章 热泪涌“你能想象我那么痛恨自己生命……


    其他鬼门贼人,见此情景,知晓今朝图谋再难成,纷纷逃窜。


    犹有余力的其他门派,反应快的已是追了上去。


    四大武林泰斗知晓此遭劫难已到尾处,各自收手甩袖而去。他们打算寻了自己门派中人与官府,思量着如何将此番损失降到最低。


    危机已除,场面再乱也终将恢复平静。


    连着这场盛夏的疾风骤雨,都化作了如丝细雨。


    顾涯说完,眼皮垂怠,心神一松,身形欲晃。


    孟青榕抬手扶住了他的后背:“你还不能倒,明媚姑娘那里快撑不下去了。”


    顾涯这才侧身看向了石台左面处。


    阿吀正右手艰难地撑地坐起,她左手捂着心口嘴流鲜血地也看向了他。


    遥遥相望间,顾涯眼神十分复杂。


    没有她,他没办法清白的站在这处比武台;没有她,他也无法在此针对他而生的劫难中活下来。


    在他瞬息的心绪间,阿吀的鼻口已是涌出了又一大片血。


    即使她五感被封得及时,但最后决战那五个面具人同刻奏响的音律功夫,也将她所剩无多的生机再耗了个大半。


    顾涯脚步欲往阿吀身前去,可他一动,身子直接就要跪倒在地,他的精神体力也到了极限。


    等有动静的时候,不尘已是将其一把扛了起来。


    再下一刻,就带着他飞身跃至了阿吀面前。


    离得近了,两人才看清对方惨状。


    顾涯的右手右臂先是被炸药所伤,手心又被破霄剑炳的剧毒烧灼,此刻已延伸到了右肩都隐隐发紫。他的脸上,身上都是血,分不清那些血到底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因为所着白衣,所以教那红色尤为触目惊心。


    还有他背后瞧来更为惊悚的血肉模糊之状,教一些围过来的人都别过头不忍再看。


    阿吀则是发髻散乱发丝黏连在脸上,面容和身上都是灰尘与泥泞,本就在医治当中的双手在雨里浸透了血犯了粉。她胸前被大片鲜血染尽,鼻下,眼侧渗出了鲜血,包括她的双眼,也将有红色欲落。


    一张口,“呕”地一声,血再次从她口中涌出染尽一片衣摆,阿吀低头的瞬间身子就歪了一侧,银杏在旁让她靠着,咬着嘴,泪流不停。


    周遭人都知道,这位明媚姑娘马上就要死了。


    擅长医术的桑树,桑叶,擅长解毒哭得不能自已的桑甜三人也都选择不再替阿吀医治,而是拽着顾涯坐下,蹲身下来给顾涯查看伤势与右臂。


    顾涯的脑海因毒已经混沌,打算伸手去抱了阿吀,语调都听不出起伏难过:“我带你去找我师父,我师父是天下第一,他一定能救你。”


    说罢不再管旁边桑甜三人动作,伸手就凑近了阿吀身子,将其搂在了怀里。


    华兮作为长辈,在其后摁住了顾涯要起身的姿势,语有怒骂:“她已经不行了!你不能再有事!你还报不报仇了!”


    顾涯的双臂便在这一句话里松了对阿吀搂着的动作。


    少年瘫坐在地上,垂着胳膊低着头,没人能看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神色。


    阿吀额头抵在他胸膛处,因着力气不足,哭得都显了隐忍,她想伸手去抓他的衣领,可眼下她根本做不到。


    “对不起,死了这么多人,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一句句一字字混在着她的哭声,呕血声里,甚至都教旁人听不清。


    桑甜银杏等人不知她在说什么,华兮也不知她在说什么,其他人就更不知她在说了什么。


    只有青羽明白。


    早在未比之前,阿吀就已经猜到了炸药的可能,只最后还是没能真的预料到鬼门竟会有,竟敢干。


    青羽性子冷漠,面色瞧不出什么太多变化。


    江湖每日都会死人,纷争中枉死,冤死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没哪个傻子真的会把这些事归责到自己身上。她从小跟随师父,经历惯了这些也渐渐麻木了心肠,可在面对此刻阿吀一句句悔恨的话里,她还是别过了头没再继续看她。


    阿吀哭得声音越来越大,哭到最后身子无力向后仰去,银杏伸手去扶了她,给她去擦嘴角的血迹。


    “顾涯,你能想象我那么痛恨自己生命的感觉吗?”阿吀看着天空的雨,前世场景在她眼前浮现的一瞬她就闭了眼摒弃掉了,她不想在第二次死的时候还去回想那些。


    嘴里再说的只还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周遭没人言语。


    年少之人是对生死体会不深,还不明了离别到底是什么,也不明了背后的代价。


    年长之人是知晓太深,除了心内唏嘘也再无言。


    直到这一圈人被一红衣身影挤开,红叶怒着一张脸,拐杖都扔了,自己的伤势也不管径直走向了阿吀。


    她嘴里骂着:“我最烦你这种人,遇事就知道哭,就知道无病呻吟不知伤春悲秋些什么,柔弱太过,一点我江湖儿女的血性都没有,你平时那劲头呢?”


    旁人倒未来得及回嘴,红叶已是蹲在了阿吀身侧,将左手里不知什么东西,塞到了她嘴里。


    生怕她咽不下去,左手迅速抵了她下巴,教阿咩生吞也要吞了。


    “明媚,我真的很厌恶你这种人。”红叶话里那讨厌一点都不加掩饰:“不过我不会教你死在我赤霞山庄的地界,九龙冰丹我喂给你,你死不了了。”


    确定了阿吀吞下去之后,她才松手道:“要不是你在我武庄出事,你死了我肯定高兴得立马去放三天三夜鞭炮庆祝,你这个废物可真的是,浪费宝贝。”


    说完,她瞥了一眼被毒搞得半死不活的顾涯,她也说不上来自己趁乱先拿了九龙冰丹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没再想,没再深究,之后不顾其他人眼光取了地上拐杖,起身一瘸一拐继续去履行她赤霞山庄大小姐的职责了。


    一遭有人欢喜有人愁。


    顾涯抬头看了阿吀一眼之后就晕了过去,而后者眼神迷蒙,在浑身巨痛里,也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接下来连续七日,官府、山庄、各大门派、蛊山没怎么受伤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官府将锦城戒严,他们暂还管不上捉拿鬼门余孽,而是从上到下开始彻查鬼门到底为什么会有大批量炸药,以及炸药到底是怎么出现在武庄的。还要忙着安抚百姓,琢磨着抚恤百姓这一大笔银两,怎么出,从哪里出。


    赤霞山庄是忙着应付官府,各大门派掌门的追责,面对死者一长串的名字文书里,是难辞其咎应付不暇。


    其中红叶因把江湖世家所珍藏的九龙冰丹给私自用了,被世家追着索要天价银两也是麻烦;还因凌云阁在大会事上推卸责任的态度感到失望,当着凌云阁众人面前自断弟子剑,将自己逐出师门。从此以后不再以凌云阁弟子自称,成为了彻底的赤霞山庄大小姐。


    各门派弟子们,则主动承担下了本该是最主要的事。以没受什么伤的不尘孟青榕为首,他们全城到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的誓要捉了鬼门之人。连着原本来此地只为了寻找练功炉鼎的合欢门四个姑娘都参与到了其中。


    至于蛊山几人,是昼夜不停地医治着聚集在赤霞山庄的各个门派的伤员们。


    其中虽顾涯伤势最重,但因《五蕴诀》反倒好的最快,其次便是夏时月,伤了五脏,要想痊愈得重点照顾。


    青羽受的都是外伤没什么大碍,在第三日顾涯醒来后便去问其属于她的那颗冰丹要怎么办。


    得了他准备离开锦城的第一时候和她去趟京城大内夺宝的允诺后,才安心等了下来,闲来就去同了银杏一道照顾了阿吀。


    银杏当日五感也被及时封住,她身子骨相当好,除了耳朵暂听不清楚别人说话外都好,忙前忙后精神抖擞,大抵是为着阿吀活着高兴。


    只有阿吀,七天都没醒,直到第十天,七月十三这日的夜里丑时,她才睁了眼。


    于旁人是十天十夜忙碌的光景,于她来说只是一场梦的时间而已。


    屋内烛火昏黄,静谧安宁。


    她的身子也体会到了躺在床铺上的舒适。


    阿吀的记忆还停留在十日前的混乱里,乍醒之后,觉着割裂,则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睁眼闭眼几次,又想动脖子胳膊动不了,才明白自己是真的没死,是真的醒了。


    在她想开口说话的当时,顾涯的面容已经出现在她眼前。


    遭受了生死一回,阿吀再看到顾涯好好的在她跟前,胸腔震动,先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顾涯忍了心里恍若针刺没入的酸涩,抬手抚了她的脸侧,给她擦着眼泪。


    可那泪越涌越多,很快就了湿了他的指腹,手心。


    顾涯皱了眉头,可眼中面色偏偏又是难言的,比怜惜更深更浓的东西。


    他俯身去亲她的额头,倾倒侧躺在其身侧,用了胳膊去拢了她的脑袋,似拥抱动作。


    顾涯又低头去亲着她的眼睛,鬓角,嘴角,声有几分心疼地安抚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不用再怕。”


    阿吀很少受到这种安慰,反而哭得更厉害,像个孩童一样的呜咽道:“我以为你死在爆炸里了”


    “我以为我把你也给害死了”


    顾涯不知她话里的“也”是为何。


    他只记得两人吵架那次她嘴里说的“害死弟弟”,他没在此刻问些什么,还是不厌其烦地低声哄着,吻着她。


    “那么多厉害的年轻人,全死了”


    “顾涯,那些比我有追求有梦想更该活着的人,全死了”


    “我真的好难过好自责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


    顾涯是在阿吀醒来之前,听青羽道明了阿吀自我谴责的原委。


    十六岁的少年,听惯了师父所说的江湖险恶,见过了爹娘被冤的人心癫狂,他初初自以为能应付好了可能发生的一切,可他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顾涯再觉得丢人,再隐忍,仍是有些哽咽道:“是我无能,这些事,那些人的死,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你无需替我担责。”


    第34章 分手吧“一码归一码,事情归事情,感……


    阿吀眼泪将自己淹没的同时,也模糊了视线中他的面容。


    哭腔哑声里,阿吀胸腔震动愈发强烈:“可这也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该担,能担的责任,仇恨已经足够沉重,何况这背后还是家国天下。”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去做。”顾涯拇指擦过她的眼睫,语调郑重:“再难,再多艰难险阻,我都不会退缩。”


    “那让我帮你。”阿吀咬着后槽牙,好控制自己不再哭泣,她道:“这一路还不知有多少人会被牵扯进来,我不想再有那么多人死掉。”


    生怕他不信,言语又急切保证。


    “让我帮你,我可以帮你,你相信我。”


    “我会努力活下去,努力锻炼身体,努力多吃饭吃菜,我不会再病怏怏我也不会再成为谁的负担。”


    阿吀说得笨拙,心跳如雷鼓。


    她不过是一抹异世孤魂,曾经父母恨不得她去死,让她痛恨自己生命;可当同她无亲无故的人出于最简单也最难得的道义,不顾自己性命安危也想让她活下去的时候,她这份对自己的痛恨,就被抚平了大半。


    江湖上像她们这样的人还有许多,这些人绝不该年纪轻轻就与世长辞。


    阿吀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尸山血海的场景,她不想再重复这种惨痛。


    可惜此刻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还在哭泣。


    这一张脸本就苍白,淹没在泪里,绝对算不上好看的模样,却成了迄今为止,最教顾涯心动的一幕场景。


    室内因烛火半明半暗。


    她接连几句话,在此静谧中教人心乱如麻。


    他身上所背负,是许多人听都不敢听的沉重,连他师父都不敢说帮他,生怕真相不尽人意,徒惹一身麻烦。


    可阿吀却说要帮他。


    她绝对不会明白这番言语之于他的意义。


    多少个日日夜夜无法安眠的时候,练武练不下去的时候,他自己都怀疑当年真相的时候,他并不是从不犹豫。


    顾涯难以明言心中所想,也难以明了心里苦楚夹杂几分感动几分情爱,但他还是俯身吻在了阿吀额头处。


    知晓承诺如千斤重石,顾涯依旧在阿吀耳边道:“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给我些时日,不用太久。”


    “我不会再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今生今世,也绝不会让你再陷入生死危难之中。”


    “你不用对我做这种承诺,我不需要。”


    阿吀抬眼望着他,语气是她自己都觉查不出倔强:“本来打算你比武完和你说,现在说应该也不迟,我要和你分手,我不要再和你谈恋爱,也不会嫁给你,其实我也没多喜欢你。”


    “我不信。”顾涯语气已有愠怒。


    “你不信也没用,我不是喜欢你才说要帮你,这桩事换成谁我都要去帮。”阿吀闭上眼,语气渐渐平复:“所以从今日起,你不许再同我睡一间屋子,也不许再亲我抱我,你得和我保持距离。”


    前后两番言语,让顾涯一时体会到了冰火两重天。


    “不可能。”


    “你现在去找银杏来,我要吃东西,擦身子。”


    顾涯不理会她这句话,先开始他还不明白分手两字的意思,听阿吀念叨得多了,他也就懂了。


    他以阿吀言语习惯道:“我不分。”


    “一定得分。”


    “那你为什么帮我?不顾自己都要帮我?”


    “一码归一码,事情归事情,感情归感情。”


    “如今人人都知道你明媚是我顾涯未过门的妻子,你却和我说要跟我分手?”


    “那咋了?就冲我说了我要吃东西要擦身子,你不先去喊银杏,还在跟我掰扯这些,我这手也分对了。”


    “那以后你同我是什么关系?”


    “单纯的友谊。”


    顾涯面色有些崩裂,他懂阿吀是因为他被要挟时候没选她的缘由才说要分手,可这桩事说破天于阿吀来说,都是他理亏。


    他也没脸提这个,便没再多言,起身打算去找银杏。


    顾涯发现他不了解女子,也不了解阿吀。


    这个姑娘,要比他认为的有脾气有自尊有骨气得多。


    他想着,等青羽那桩事儿处理完,他再慢慢哄着。到时她气性小些,该不会再提分手二字了。


    顾涯的以为很快就被阿吀粉碎。


    阿吀不但没再教顾涯近她身,后来连房门也很少让顾涯进。


    对银杏桑甜一干人等说了自己同顾涯从此以后就是朋友,不许她们再有事儿没事儿就喊顾涯照顾她。


    银杏听得纠结,捂不住嘴:“可是姑娘,你吃的用的穿的一应都是公子养着的,这”


    阿吀一口将药喝尽,理直气壮:“我算救他一命吧,用他些银子怎么不行?何况我以后还要跟他一起翻案,算是幕僚也该有银子拿吧?”


    桑甜附和:“对对对,就该如此,等姐姐你能动了,我们就一起先回蛊山,冰丹要比预料中厉害,我们得赶紧回去想着怎么治好你的身子。”


    阿吀点点头:“这桩变动之后,鬼门背后的势力一时之间也不会再轻举妄动,若是谨慎些,想来两年左右都不会再有什么动静,我们也正好趁此机会休养生息。”


    银杏又问:“那公子怎么办?”


    “你放心,顾涯后面忙得很,顾不上我的。”


    她说完就要继续睡。


    银杏关好房门之后,扭头就把阿吀说的话,全部学给了顾涯听。


    “公子,姑娘脾气不大好,我觉得你在这种事儿上不能听她的,不然她估计对你更失望。都说烈女怕缠郎,你得脸皮厚些,才能消了她心里的气。”银杏哎了一声,继续道:“都同生共死过了,我当着这趟姑娘活过来以后,就要同公子你拜堂成亲的。”


    顾涯站于长廊柱下,声音略带怒气道:“我爹娘冤屈未伸之前,我不会成家。”


    这倒教银杏不知说什么好了,阿吀年岁已有十五,真等十年后再成亲,这时日也未免太久了。


    “你好好照顾着她,少了银两随时同我说。”


    银杏只能应了声好。


    时日一晃来到了七月二十这天,阿吀精神渐渐好了些,身子也能做些简单动作。


    青羽便催促着顾涯赶紧同她出发前往京城。


    顾涯应了,约定好隔天启程。


    在这之前,他还有两桩事儿要去做。


    第一桩,是阿吀曾答应青羽的,要去寻合欢门给青羽寻个痛快的事儿。


    顾涯本不欲办,无奈阿吀义正言辞,意思这是在诺言之内,必须得干,他才拖到今夜动手。


    合欢门的四位姑娘,这会儿正在酒肆饮酒。


    她们这回来锦城虽没找到炉鼎,但见识了回大场面,更和孟青榕一道儿捉拿了不少鬼门的人,心里还是痛快的。


    四人因这份高兴,喝了个酩酊大醉,酒意还没退,又想着再换家酒肆继续喝。


    等她们走过一胡同,见着顾涯身影靠在胡同里,也是醉得上头,没想他人为什么在这里?也没想自己调戏人家会有什么后果。


    径直就近身上前道:“顾少侠,其实你貌似比孟青榕更为迷人些,不若同我们一起双修如何?”


    随后,胡同内传来一阵哎呀呼痛之声。


    转眼间,四个姑娘已是齐齐抱到了一处,求饶道:“顾少侠,你便是为了明媚姑娘出气,也不该拖到今日啊,我们几人那日不过言语略有不逊而已,你下手也太重了些。”


    “你怎么能同女子动手呢?”


    “就是啊!”


    “亏我们还想同你睡觉。”


    随后,又是一阵尖叫。


    这回四个姑娘酒醒了大半,跪地哭道:“顾少侠,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死了。”


    “你到底为何对我们动手?”


    “难不成是为了我派的阴阳和合经!”


    此话一出,顾涯腰间银光剑直接出了鞘,寒光一闪,已是架在了其中一人的脖颈边:“你这话什么意思?阴阳和合经是什么?”


    合欢门四个姑娘自知说错话,可剑在颈侧,是不说也不行了,毕竟这厮将司正给削成了人‘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在顾涯威逼恐吓之下,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什么都给说了出来。


    “阴阳和合经是我派专为五蕴诀所创的至深武功,同修习五蕴诀的男子双修,男子可功力大涨,女子可却病延年,可葆青春永驻。”


    “就是说若明媚姑娘修习了这门功夫,就不用再怕自己会死了,你只要一天不死,她就死不了,不但死不了,寻常病痛再无。”


    顾涯根本不信:“胡扯!世间怎会有专门助我逍遥派的功夫!”


    四个姑娘又是一阵哭哭嚷嚷,竟将自己门派的私密事儿给吐了出来。


    “我们祖师爷爱慕逍遥派开派祖师,才创了这门功夫,我们祖师爷当年可是活到了九十有三。我派如今掌门白念念,也爱慕沈无念,不过苦追沈无念无果,才一直没用上而已。”


    这属于他祖师爷和师父的风流往事,听得顾涯一阵难为,但他还是道:“秘籍在哪!”


    “就在掌门的枕头底下。”


    顾涯手腕一动,银光闪动煞气,他眼神晦暗,语气冷漠:“若我前去合欢门,发现你们言语有假,届时无论你们身处何地,我都会前去废了你们武功,断了你们舌头。”


    四个姑娘一阵哆嗦,啜泣不止,直道绝无虚言。


    顾涯这才收剑归鞘,用了轻功转身离去。


    夜风拂动。


    顾涯难掩心喜,迫切就要去办了第二桩事儿,好赶紧回去见阿吀。


    第35章 不能分“你当谁都和你一样眼瞎啊!”……


    在办第二桩事儿之前,顾涯先行回了赤霞山庄自己屋内,换了早就备好的鬼门衣裳,换了无名刀后,才从窗户跃出前往红渊院内。


    从武林大会事发到如今,赤霞山庄应付官府与门派到今日都未闲下来。


    而被各门派弟子捉到的鬼门余孽,在官府酷刑盘问之下,也渐渐还原了一部分真相。


    当年鬼门行走江湖,惹下无数杀孽竟惹到了沈无念的头上。后沈无念只身前往鬼山,杀了当时鬼门掌门,还废了十四名长老的功夫。


    这十四名长老销声匿迹,连同鬼门剩余弟子,便都被孔徐薛秀收入麾下。这二人以恢复他们为武功为利诱,又以金银财宝和找沈无念报仇的承诺,驱使鬼门之人在这十二年间,杀了许多江湖、朝堂之人。


    至于炸药何来?


    还未曾查清楚。


    可毕竟那么大批量的炸药,从挪运到安置都不可能毫无动静,一时将赤霞山庄推上风口浪尖。


    眼下,是山庄掏了安抚百姓的一大批银两,加之没有人证物证,才没有捉拿红渊入狱审问。


    所以顾涯今夜要办的第二桩事儿,就是要去找红渊算账。


    阿吀曾被困高阁,司正判事鼓手等一系列武林大会内外安排,都是由赤霞山庄处理。照顾涯看,红渊绝不无辜,怕是对他爹娘当年事,也知晓许多内情。


    若他愿意说,他就将其押送官府。


    若他不愿意说,他就以鬼门身份割下他的头颅,挂到官府处挑衅,好教官府彻查山庄。


    思绪间,顾涯已是到了红渊身处院落。


    夏夜蚕鸣不断。


    蚊虫围绕廊下灯笼连绵一团,又见飞蛾扑火。


    看准了红渊还在书房理事之后,顾涯先行躲到了其卧榻屋内查探了一番。


    空空如也,都是些四书五经之类。


    顾涯没再动,躲在房梁处,等着红渊进屋。


    院子里却又传来了红叶的叫嚷声,推门声。


    隔着几间屋子,顾涯听不太真切,只能捕捉到几个字眼。


    “黄金”、“凭什么”、“落井下石”


    便猜测是九龙冰丹之事。


    顾涯难免讥讽,若无这遭劫难,阿吀不会差点儿毙命,自然也就用不上这至宝,更就无了赤霞山庄被人追要天价银两之事。


    他无丝毫对山庄的同情,也生不出丝毫对红叶的感激之意。


    他甚至觉着,红叶该庆幸那日及时喂了阿吀冰丹,否则今夜他可能要杀的,要割的头颅就不止红渊一人。


    外间又传来哭声,跑走的脚步声。


    沉寂一盏茶功夫之后。


    顾涯所处的卧室房门被推了开来。


    他并没给红渊反应的机会,在其将房门关上的片刻,已是闪身至其面前,将长刀利刃架到了红渊脖子上。


    隔着面具,两人四目相对。


    红渊并无慌乱,反倒是紧盯他的双眼看了许久。


    “你和你娘长得很像,尤其是你这双眼睛,与她一般无二。”


    顾涯没有回应。


    静默片刻。


    “我预料到你会来杀我。”


    红渊神色自若,语调沉稳:“不过此事与赤霞山庄无关,无论你信与不信,此遭对于赤霞山庄来说同样是是飞来横祸。山庄门下弟子也好,产业也好,数量何其多,在锦城借由我山庄名号行事,的确方便,若你是鬼门贼人你会不利用?”


    顾涯手腕一动,刀刃瞬间就割破了红渊的脖子。


    “你宁愿错杀,也不愿多废功夫查明细节,你和冤死你爹娘的贼人又有何差别?”


    红渊说着就闭了眼,一副慷慨赴死模样。


    若他没说最后一句话,顾涯是不介意自己手上多沾一点血,可他说了,顾涯被戳中软肋,手中刀杀气就再不足。


    院门外又传来红叶去而复返的动静。


    顾涯手腕一收,破窗而去。


    亥时末。


    阿吀喝了药后,迷蒙着双眼,昏昏欲睡。


    不曾想房门忽被人踹了开,声响之大,吓得阿吀一哆嗦。


    等她看清楚来人,又闻到一身酒气之后,皱眉间说得话就相当难听:“顾涯,你大半夜发什么疯,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她正靠在床侧,长发披散,精神气儿好了些以后,虽去了柔弱,但眉眼间的忧愁似烟似云缠绵不散。


    她在愁什么?又在忧什么?


    是在愁他之愁,忧他之忧吗?


    既如此,为何又要和他说什么分手的屁话?


    阿吀拢着薄被,见顾涯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双眉紧簇,心里有些打鼓:“锦城事已了,你作什么这副死样子?”


    在她说完觉得自己话是不是说得太难听了,想柔了嗓子重新说一遍的时候,顾涯已是三步化作两步走到了她跟前。


    阿吀仰头,见他下巴处的酒渍都还没干,埋冤他:“你好歹洗洗,去去酒味,怎这么狼狈了?你是遇到了什么”


    后半截话,在顾涯俯身动作里,都被他吞到了嘴中。


    阿吀还未曾痊愈,身子根本没有多少气力去反抗,硬生生受了这绝对算不上教人舒适的一吻。


    酒气混杂着彼此气息,熏得阿吀难受得厉害。


    她又没办法坐得太久,身子不自觉向后就要仰倒,她以为这般顾涯就会放过她了。


    可并没有。


    顾涯五指穿过她的发间,扶着她后脑勺,另一手又扶了她腰身儿,让她上半身稳稳不至于倒下。


    舌尖触碰缠磨,占有意味强烈浓足。


    阿吀被他亲得都有些情迷时候,顾涯却忽放开了她,坐在床边,右手拇指微微用力擦了她的双唇到了嘴角处。


    眼神迷蒙的不止是阿吀,顾涯更甚。


    两人望着彼此,又像是穿过彼此望着自己。


    “很多事情我都身不由己。”


    “我想做的,想要的,都不能去做,也无法得到。”


    “寻常人所拥有之寻常,于我来说却是这辈子注定的不可能。”


    “这里,堵着我。”顾涯左手指了指自己胸口:“很难受。”


    他的手还停在阿吀脸侧,手指随着他的言语微微颤抖,让阿吀嘴角都有些发痒。


    眼前人去了骄傲略有狼狈模样,还有他仍旧隐忍不发的心绪,她只能从他哑了的声音,发红的眼眶窥探出一二。


    阿吀不知道他今夜经历了什么,可他这样的时候,屈指可数。她不想用心疼这两个字来形容她此时此刻对顾涯的感受,因为那太抽离与浅薄。


    顾涯没有爹娘,背负血海深仇未曾得报;她是有爹有娘,却和没有无甚差别,甚至还要承受来自爹娘的仇视。


    家是什么,没人知道。


    唯一清楚的是。


    明媚与顾涯,都没有家。


    她不是心疼,是懂得,是感同身受,是身受感同。


    “你为什么每次都有这么多眼泪。”


    “可我偏偏总被你的眼泪惹得心烦意乱。”


    “你是在替我流眼泪吗?”


    阿吀回答不了他,只能看着他,咬紧了牙关。


    昏灯暗烛里,顾涯又近身上前亲吻了阿吀,比之第一回还要急切。


    阿吀这回是再撑不住,躺到了枕间。


    亲到后来,阿吀觉得顾涯都有些疯魔,他像要把她吞入腹中一样,直至嘴角磨破,两人均是尝到了血腥味,顾涯才躺在了她身侧。


    “你不能和我分手。”


    阿吀看着床角的穗子,喘。息里回答他:“我没办法对你负责,你对我也一样,偶尔偷吃两口得了,你别再找我要什么名分。”


    顾涯的手抚着她的脖颈,轻轻摩挲在她锁骨处:“我可以负责。”


    “你可以什么?你能再不踏入江湖吗?你能遇到什么事都把我放在第一位吗?你能为了我连自己性命都不要吗?你懂什么是爱吗?你懂我是什么吗?你能爱我吗?你能长长久久爱我到死吗?你能明明知道我爱不了你的情况下做到我刚才说的那些吗?”


    一连串说得阿吀自己都有了笑意:“我是个无底洞,你做不到的。”


    半晌,就在阿吀以为顾涯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又在她耳边来了句:“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也不明白,不过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如果你执意要分,从明日起,我便断了你的银两。”


    这一句话让阿吀眼睛立马就瞪圆了,她动了脖子不可置信去看顾涯:“你拿银子威胁我?”


    “是。”


    “你就不怕把我逼急了,你和银子我都不要了?”


    “以前你或许会,现在,你不会。”


    阿吀接连呵笑了几声,还是不敢信:“才这么点钱?你就不给了?我还要帮你,当你幕僚,你难道不给我开工资?”


    “普通人做工,一月至多不过二两银钱。”


    阿吀抬了胳膊,想去打他,可惜她的力气太小,包裹如馒头的双手也实在滑稽。


    顾涯握住了她的手腕,也有了笑意:“你想想你的衣裳布料鞋子珠钗首饰,想想你的香料保养的那些东西,再想想你那张挑剔浪费的嘴,还有你出行一向豪奢,包括银杏的工钱,往后都得你一人出。”


    “那不分了,就这样吧,你既要拿钱维持关系,以后伤心的时候可别来怪我。”


    顾涯根本没将她这句话听进耳朵里,抱着她,心里这才舒服了不少:“明日我要和青羽前往京城,一来一回不知多少时日,我将马车留给了华姨,也同她说好,明日你也启程出发蛊山。”


    “等我事完,我去蛊山寻你。”


    “你与桑甜银杏亲近就是,离桑树桑叶桑果三人远些。”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眼瞎啊!”阿吀呸了一声,闭眼再不理他。


    顾涯倒抱着阿吀,睡得安稳。


    第36章 三年后“再开门后,除了一夜风雪,哪……


    七月二十一日凌晨,顾涯与青羽驭马一前一后离开了锦城。


    当此同时的总督府内,身为总督的冯斯年冯大人,却久久不知如何落笔写下这封锦城变故的奏折。


    直至天色大亮,冯斯年才决定将顾涯此人隐住不提,只着重写了因江湖纷争大批量军火出现,需要朝廷彻查这批军火是否来自京城。


    在将这封奏折用火漆封住,和他整理好的鬼门案件卷宗一齐送出去之后,冯斯年又落笔写下了两封信。


    一封是给统管九格司的陆家主事,一封则是送去了京城冯府,他的父亲处。


    前者是需要陆家查清楚孔徐薛秀的来历,以及这些年这二人杀害的朝廷官员名单奉上,看看这些人目的到底是为何。


    后者给他父亲的信冯斯年便落笔谨慎许多,生怕被人劫走惹了灭族之祸,便只书了一首长诗而已。


    内里意思,前段说清楚了锦城之事,剩下的便是教他父亲,务必要暗里再寻当年顾寒舟与镇国大将军楚怀川之案的人证物证。


    其中厉害,背后纷杂,牵扯之深广,冯斯年想他父亲会明了此案再查的必要性。


    窗外麻雀绕梁而飞,唧唧喳喳间又飞走,从这一片天飞向了另一片天空下的赤霞山庄处。


    此刻已近辰时,阿吀被桑甜扶着下了床,坐到了梳妆台前,开始梳妆打扮。


    铜镜里映照面容,阿吀难免有些苦闷,她自己都好奇顾涯到底是怎么亲下去的?原本长了些肉的脸,又凹陷了下去,还显了奇异的白,是有些瘆人的。


    银杏给阿吀梳着长发,安慰她:“等回了蛊山,好好养着,总能再养得漂亮的,姑娘无需忧愁。”


    “就怕有心却无多少时日。”阿吀撇嘴,不大高兴得起来。


    桑甜笑得露了虎牙:“姐姐不用担心,冰丹效用要比料想得更厉害些,只要能寻到药材,蛊山有信心治好姐姐的身子。”


    “主要这也太难看了,一会儿我去和红叶道别,岂不是又要被她挖苦。”阿吀很是郁闷。


    “姐姐为何要去?虽说红叶是及时救下了姐姐无错,但本就是她赤霞山庄失责。而且那日比武,她喊顾涯的名字我又不是没听见,指不定是为了什么呢。”桑甜忍不住恶念,小声叨了句:“移情别恋够快的。”


    这些不在阿吀的考虑范围里,她只不过是因为红叶救她一命,所以去还人情而已。


    很明显,红叶对于阿吀会来同她道别,很是意外。


    大小姐胳膊腿利索了不少,挥着手里的拐杖骂道:“要走便快走,临走还来碍我眼,丑八怪你烦不烦人。”


    阿吀让身边人走远些,才朝着红叶道:“我看你也烦,就更不想欠你什么,你走近些,我有悄悄话同你说,说完我就走。”


    “我不听。”


    “事关山庄,大小姐。”阿吀语气含着无奈。


    红叶这才不情不愿走到了那步辇跟前儿。


    等她耳朵凑过来,阿吀小声道:“虽眼下还没证据证明你爹同鬼门勾结,但我想不过时日长短罢了。鬼门首领薛秀孔徐既能在你武庄惹下这么大麻烦,想来某种程度上,对背后人来说,这二人级别要比你爹高,或是平起平坐。”


    “背后人到底是谁,我不知道。只孔徐薛秀已死,你爹也恐成弃子,你要想保住你爹性命,最好劝你爹抛下山庄一切包括你这个女儿在内,尽早死遁,越快越好。”


    “逃是无可逃,自首寻求朝廷庇护也无用,焉知背后人不是朝廷中人?且你爹所谋之事也难逃死罪,就算他逃了死罪,你爹自首后也难躲顾涯杀心。”


    阿吀含了笑意,小声刺了红叶一句:“你也没几天大小姐好当了,多塞点银票在身上过活吧。”


    红叶脸色随着阿吀的话越来越难看,越来越怒气冲冲。


    她手一动,直接将阿吀从步辇上推了下去,更是一拐杖用了内力将步辇给砸了个稀巴烂。


    “你胡扯!再危言耸听小心我杀了你!”


    桑甜几人见状忙小跑着上前扶起阿吀。


    阿吀却笑,没什么气模样地撑着身子:“信不信随你,今日一别,你我再难相见,总之,我谢你救了我,仅此而已。”


    说罢,她没再多给红叶什么眼神,被桑甜背起后,在红叶恼怒眼神里,没有回头地朝她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阿吀也不管她看不看得懂,她心里倒是盼着,将来有一天还能见到红叶,最好红叶还是这么生龙活虎任性妄为那最好不过了。


    她一向欣赏充满生命力的人事物,哪怕她很讨厌红叶。


    待又用了些吃食,阿吀整个人都好好躺在马车里那厚厚一层被褥上后,一行七人便赶车架马地上了路。


    碧空如洗,车轮碾轧过青石板发出难听声音。


    吵得阿吀将整个脑袋都缩到了被子里。


    从锦城到蛊山,路途连歇带游玩,花了共二十五天左右。


    阿吀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一来是因为她身子因九龙冰丹正快速修复;二来是她即便极力控制自己,还是经受不住精神状态的反复,陷入了长久郁期;三来,她发现没有顾涯在身边之时,她很容易产生恐慌惧怕。


    她知晓这用专业名词解释的话,是分离焦虑。毕竟顾涯是从小到大,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唯一一个日日夜夜都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人。


    焦虑抑郁久了,阿吀心里就生了怨。


    尤其是在到了蛊山之后的两个月里,顾涯还没出现的时候,她的怨就更深了。


    直到这年的冬月,蛊山下起了第一场雪,阿吀才见顾涯姗姗来迟现了身。


    他给她带来了三样东西和三个消息。


    第一样东西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内功,阿吀不想看,直接就要往火坑里丢。


    等她被顾涯凶哭后,再不敢扔,就给抱到了怀里。


    第二样东西是用不知晓什么料子造的一件薄如蝉翼的里衣。阿吀听顾涯解释,便明白了这唤做柔鳞鞘的东西类似防弹衣,可防刀剑可弱化内力攻击,是他从大内顺手偷来的宝贝。


    这个阿吀很喜欢,也给搂到了怀里。


    第三样东西是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丹药。如今在位皇帝迷信方士,渴求长生不老,一天到晚就让方士不少练这些不知有毒没有毒的丸子。


    阿吀对这东西嗤之以鼻,顺手一扔就给了桑甜。


    至于三个消息,姑且算作两喜一忧。


    第一个消息是,九龙冰丹偷成,对青羽承诺兑现,但他二人不小心同九格司的人交了手,怕是隐患。


    第二个消息是,赤霞山庄内院忽生一场爆炸,庄主红渊身死,连带着红叶都在这场大火里烧伤了小半边身子。红叶继任庄主,将要面对赤霞山庄内外一大堆烂摊子。


    这桩意外,也让锦城鬼门之事,在外界看来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第三个消息是,顾涯最多只能在蛊山待到腊月初,就得回了逍遥山,继续修习他的五蕴诀。以期再次下山后,不会再遇到不敌谁人的境况出现。


    青羽之事算喜,阿吀觉着下次再见她,两人该是朋友了。


    红叶之事也算喜,阿吀不确定这桩事儿到底是不是死遁,但红叶承袭父业,该就是听了她的。虽有些代价,但总比失去更多的好。


    顾涯要走则是忧,鬼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再出现。


    阿吀毫不客气地就将怀里的东西丢到了顾涯身上,她指着门框处,泪眼婆娑地怒骂:“你现在就走!死活说不分手的也是你!来了就要走的人也是你!你身上事事都先于我!凭什么都你说了算!你现在就走!”


    顾涯接住秘籍与柔鳞鞘,嘴角含着笑意地就上前握住了阿吀已经好了大半的手。


    他语气还有些许调侃:“我武功只剩下最后一阶,须得闭关,快则月余,慢则半年。闭关期间不能见人,期间吃食都得特制,吃不吃,什么时候吃都是不一定的事情,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顾涯笑意未褪,捏了捏阿吀的手心:“并非你口中所言的先于你。”


    阿吀脾气马上就发不出来了,可她还在狡辩:“那你为何不能在蛊山练,非得去逍遥山?”


    这回是桑甜笑眯眯在旁解释道:“逍遥山有书楼,有从小伺候沈师父的两位老仆,还有灵净台,寒玉‘洞,外围还有阵法竹林。是个再合宜不过的练武闭关宝地,我们蛊山这穷地方可比不了。”


    阿吀哼了一声,瞪着顾涯:“就你理由多,就你事儿多,那你怎么不带我回逍遥山?”


    三月多未见,她脸色比之锦城时候好了太多,那双大眼也明亮,凹陷下去的脸颊也圆润了些。


    她在这冲你耍脾气,说是张牙舞爪,可到底还是将旁人对她的生死担忧给安抚了下去。


    顾涯索性捉着她的手凑到嘴边亲了口才道:“蛊山良药奇药擅医者多不胜数,方便你养身子。”


    桑甜一个白眼,受不了这两人,拉着银杏就往屋外走。


    阿吀也是没了理由再去反驳他什么。


    本以为这冬月到腊月的一月里,顾涯好歹会哄着她,陪着她,看看风景卿卿我我什么的。


    结果阿吀觉得顾涯就跟中了邪一样,天天逼着她练那个什么秘籍。


    如若不是那秘籍阿吀实在看不不出来有什么蹊跷,拿去给华姨看也都说是好东西,不然她绝对不会废那么大精力功夫去练。


    因着几乎日夜不停的,只要阿吀醒着就被顾涯逼着练功,是以到了腊月初一,顾涯要走的那天,阿吀心里都松了口气。


    外面正在下雪,簌簌落落。


    阿吀睡得舒服,就不想起身去送顾涯。


    顾涯却在穿好了外袍之后,凑到了她耳边道:“你记得每日练功,此功法不练则已,练了便再不能断,不然轻则每日如万蚁噬身,重则暴毙。”


    阿吀噌地一下就坐起来了,眼眶都发红:“你安得什么坏心!教我练这种功夫!”


    顾涯伸手给她擦泪,语气轻柔:“为了你能长长久久康健地活着。”


    “你骗人!你根本就是记恨我说分手故意报复我!”


    顾涯没再理她这句话,亲了她嘴角,轻声道了句:“我走了,不许和其他男子走得近,乖乖等我回来。”


    阿吀别过脸不去看他,她最讨厌等人,可顾涯回回都教她等他。


    待听到门被关起的声音后,阿吀却又着急起了身,她连软鞋都没穿,就小跑着到了房门处。


    再开门后,除了一夜风雪袭身,哪还有他的身影。


    谁也没想到,这回一等,就是三年。


    从永顺十六年的腊月初一,等到了永顺十九年的同一天。


    第37章 腊月一“早嫁人去了。”


    蛊山的冬日,很冷,漫山遍野的枯叶,看得都教人觉着萧条。


    阿吀在冬日里不大出屋子,多是在里屋小塌上坐着。这三年里,每每精神好些,她会出去山间走走,没什么心力的时候,就坐在屋子里看书发呆或是拿着纸笔乱涂乱画。


    也偶尔同银杏一起,做些女子家的玩意儿,当个乐儿。


    今日也是如此,靠在软枕上,瞧着这个时代的一些志怪故事。


    银杏端了吃食进来,便瞧见从窗棂处透了的日光拂在阿吀侧脸处,照亮了她的下颌与鬓角。


    她的发丝如今已被养得极好,长发如缎垂在她肩颈一侧。黑发衬着白肤,让她脸色都有了一种如玉釉光泽。


    银杏日日伺候在她身侧,体会不太出她的变化有多大,实则已经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外貌,气韵,连着她那双眼里所蕴含的东西,都已变了太多。


    阿吀听到动静,抬头见银杏端着的东西,百无聊赖道:“这药我是断不掉了是不是?桑甜呢?”


    “她去山谷挖药草去了,估摸得到黄昏才能回来了。”银杏将吃食放到矮桌上,又道:“这药再吃一个月就该结束了,姑娘再忍忍。”


    阿吀嗯了一声,喝药喝得利索,吃东西则还是老样子,好在如今胃口比之三年前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否则身段儿也不会是如今丰腴模样了。


    银杏见阿吀今儿精神不错,试探性问了句:“姑娘要不要给公子那处去封信?原本说是至多半年,如今都三年了。”


    阿吀是一听这个就烦,手里喝着汤水的调羹直接就给丢到了碗里。


    一声瓷碗相碰的叮的一声后,阿吀才皱着眉道:“我都说了别再提他了,就当他死了。”


    “可公子闭关出不来,姑娘气归气,好歹给封信问问,不然等公子武功练就,若见不到姑娘只言片语岂不是心寒?”


    “他心寒?他心寒什么?该心寒的是我好不好?”阿吀气结:“当初华姨说得很清楚了,那个破冰丹最多能续我性命一年半载,可他就敢三年不归,他都不怕我死了,他心寒算什么。”


    阿吀又道:“而且我说过多少遍了,他真闭关假闭关谁知道啊,鬼晓得他在外面干什么?”


    银杏这会儿是不说也再憋不住了,她在蛊山呆得都发霉,顶着阿吀臭脸,还是将自己猜测说了出来:“公子不会是被谁暗杀死了吧?不然我实在想不通怎的三年一点动静消息都没。”


    “不用给他找借口,当年锦城他都死不了,回逍遥山就能死了?”阿吀摆手,制止了银杏继续说这个:“不许再提他。”


    “可咱们身上银子只剩下一两了,这可怎么办啊?”


    阿吀听到没钱,烦躁彻底止不住,脑袋往毯子里一缩,任由银杏怎么喊她都是都不出声了。


    银杏最后无奈道:“姑娘若是不愿意给公子去信,等银两用完,我俩也得去山里挖药草去了,总不能吃白饭。”


    蛊山一干人等吃喝拉撒,都是靠行医卖药来维持。除却几个年岁还小的孤儿是掌门自掏腰包,其他人等过了十五都是自个儿养自个儿。


    好比桑甜挖一年药草,至多也就挣个一百两,还不够买几匹料子。


    阿吀也想过要不要用女子保养东西去卖一卖,可一来是她好面子,不想从摆路边起家;二来是好东西太贵,蛊山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周围根本没几个人买得起;三来是蛊山药方不外传,自己用用就行,拿去做生意掌门华兮是万万不允。


    道是有辱师门。


    这三年她已足够节省,穿得用得还都是三年前买的那些。她个子都长高了不少,身材也变了,以前买的好多料子都不合适她都没买新的。


    就这样,银子竟然还没了。


    阿吀在毯子里一阵哀嚎,便起身穿了羊皮小靴,拿了披风径直就往门边走。


    她要去看看,这药草到底是怎么个挖法,还有没有其他来银子快些的路子。


    可等她一开门,被漫山遍野大雪一晃眼,被风一吹打了个激灵,脚步一转又把门给关上了。


    这回她连小塌都不去坐,直接就去了床上躺着。


    阿吀边脱鞋袜边自言自语道:“天无绝人之路,财神爷这么爱我,见我兜里空空肯定会给我送银子,我只要睡一觉,睡醒肯定就有银子了。”


    于是,在自己动手赚银子和做梦找财神爷要银子两者间,阿吀选择了后者。


    逃避心理下,翻来覆去许久,当着睡不着,她却是给睡死了。


    另一头,从逍遥山出发紧赶慢赶的顾涯,也终是骑着踏星到了蛊山附近的一处镇子上。


    他没着急进山,而是先去了一间酒肆。


    一进去,屋内众人就朝他望了过来,顾涯还满心都是阿吀的事儿,没理会旁人目光,便只要了两叠小菜并一壶酒。


    坐下来,去了赶路寒意与疲乏,加之烈酒暖了身,顾涯才顾得上想了要怎么同阿吀说他这么晚才来。


    最后一阶功法比他所预想的要难,如若他没有恰好修习了阴阳和合经,恐是三年都出不来。


    初期焦急,越焦急越难成,可五蕴诀就是如此,一进入突破阶段不能中途停止。


    否则武功尽废。


    可这种话说给阿吀听也没什么用,她肯定还是记恨埋冤你。


    顾涯倒是一直知晓她没事,因他离开蛊山之前先是同华姨通过气儿说了那合欢门秘籍,确定过效用,所以他才如此安心。退一步说,阿吀当真有什么安危,蛊山一定会给他送信的。


    三年只言片语也无,催促信件也无。


    顾涯心里也是有气,气归气,一想到用不了多久就要见着她,他心里期待更多。


    期待之余他还头皮发麻得很。


    见着了人以后,阿吀指不定要怎么哭闹。


    恐怕哭闹都算浅,后面要离开蛊山开始查探当年事,一路上阿吀能折腾成什么样儿,折腾到一种什么程度,顾涯此刻是想都不敢想。


    思绪万千间,顾涯已是喝了四壶烈酒,酒意冲到脑门儿,他才奔着蛊山而去。


    申时三刻,风雪更甚。


    吹得窗子都呼呼作响。


    阿吀睡得有些发懵,醒了也没起身,缩在被子里盯着窗户上去年贴得窗花看。


    觉着日子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比如刚开始顾涯走的时候,阿吀还是盼着他早些回来,那段时日,算是快。


    等半年期一过,她就陷入了长久的难过里,细碎着被折磨,算是太慢。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教她等,教她妥协,每次都是正当得不能再正当的理由,辨不出个对错。


    既无对错,那就只剩下了不合适。


    后半年时日阿吀就都用来劝诫自己接受这件事儿。


    第二年是怨是恨,觉着顾涯根本就不在意她,那她还要在意他的事情做什么?便没再打听江湖上消息,逼着自己安心养身子。


    第三年再想起顾涯,除了有些不耐烦之外,就要平静许多。没了期待就不会失望,总把期待加诸在一直让你失望的人身上,最后得到也不过就是失望的倍数而已。


    阿吀想通了这一点,再因锦城之事上的细节,她前后就改变了许多想法。


    其中最重要一点是,她不再希冀谁能来拯救她,她打算自己拯救自己。


    阿吀动了动脖子,下巴去磨了被角儿,柔软料子教她舒服的同时又很焦虑。


    精神上她还能自己靠自己抵抗,这银钱之事该如何?总不能教她出去做工吧?她两辈子都没工作过,难不成从此往后要给地主去种地?去山里拿勾子挖草药?


    晒得黢黑粗糙


    然后挣得钱吃都吃不好,只够吃饱而已


    阿吀光是想想都觉得天塌了。


    她不要出去打工,死也不去。


    知道自己这样子德行,靠打工是肯定挣不到银子的,就算做生意也要本钱不是?阿吀想明白这点,才磨磨蹭蹭自己哄着自己起了床,打算给顾涯去封信。


    她想着你人回不回来都行,能不能先给点银子花花?


    真当她坐到软塌上提了笔,阿吀又纠结了。三年她都没动静,一上来要银子是不是不太好?


    万一激起顾涯逆反心理,他不给的话,岂不是又丢银子又丢面子。


    可他不也三年没动静?半斤八两好不好。


    阿吀从自己这点犹豫里,又咂摸出自己对顾涯态度的转变。


    她以前是把他当男朋友看,想他爱她,才花他银子花得理直气壮肆无忌惮;如今好像有他没他差别不大,还得讲究人情世故地跟他要钱。


    阿吀最终什么也没写,反倒在纸上画起了乌龟,她控制不住自己连哼了好几声,又自言自语夸自己:“喜欢你我才花你银子,不喜欢你我连你银子我都不花,我做人还是太高尚了。”


    随后又恨恨地戳了笔杆子:“我明天就去挖草药,就当运动了。”


    阿吀说完将笔杆子丢一边儿,趿拉着鞋就要去门边喊银杏,她肚子饿了,要吃饭。


    还是如三年前差不多的开门动作,只不过当时是舍不得,此刻只因肚饿。


    也还是一样的她在门内,顾涯在门外,只不过各自变化太多,最起码阿吀是没想到顾涯能长成这样。


    顾涯则是压根儿没认出来也想不到眼前美人会是阿吀,他身子退后两步,才开口道:“唐突姑娘了,我以为这里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住着的。”


    阿吀一脸莫名其妙。


    “姑娘可知唤做明媚与银杏的两位女子如今住在蛊山何处?我匆匆赶来,没来得及问。”


    阿吀冷笑,眼中不屑甚浓地来了句:“早嫁人去了。”


    第38章 装什么“顾涯!我要和你分手!”……


    阿吀一开口言语,教顾涯听了后右眉微微上扬。


    他略有惊讶的神情,阿吀就知晓他是听出来自己声音了。心里骂他,过去三年眼睛不好使,好歹这耳朵还没聋。


    阿吀没再理他,喊了句:“银杏,我饿了!”


    喊完就要关了门。


    她当着顾涯会从门缝挤进来,结果门口竟然一直就没动静了?


    阿吀保证,她一点都没有高兴,她真的无感,她只是有点好奇那厮到底为什么没动静。


    想到此,她按耐不住便偷偷将窗户开了个缝隙,想看看顾涯是个什么境况,结果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阿吀当即就嗤笑了一声。


    笑得不是顾涯,而是她自己。


    觉得自己未免太过自作多情,人家凭什么还得和三年前一样对待自己?


    至于他这三年到底在哪在干什么,实际上阿吀早就教人查探过了,江湖上没有他的消息,他只能是在闭关。


    且约定期限就是十年,阿吀预料过,最迟四年,他必然会出现,否则根本来不及在期限内查清楚一切。


    可她就是不想承认自己猜准,不然如何找茬儿?又怎么对得起她的等待。


    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实打实,没人能忽略。


    人会变,这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这一瞬阿吀心里复杂得很,他出现那刻是意料之中,只是这理所当然的归来,太晚了些,晚到她心里已经无所谓地平静,晚到彼此都生疏陌生。


    可她又有几分窃喜,喜在银子事儿不用愁,还喜在如今顾涯终于长得比较顺她眼了。


    反而是那句依旧的“未过门妻子”,她听着没什么感觉。


    这视觉刺激还是要比听觉刺激来得刺激多了。


    阿吀不信邪地又弯身去窗户缝隙看了一眼,还是没人。她气性儿上来,躁意一涌,更生委屈,不过她没哭,打算着后面保证不再给顾涯一个好脸儿。


    她要是给他好脸色看,她就是狗!


    那头顾涯正在掌门华兮处拜见,确定了刚刚的紫衣女子的确是阿吀,也确定了阿吀身子一切都好之后,他才放了心。


    “你怎么花了这么久?我以为你同你师父一样,至多一年。”


    顾涯抿唇,解释了句:“比不得师父。”


    “你回来得也算巧,她练功练得慢,不过再慢,至多一月后若再无精。元入体,她便会走火入魔。”华兮嗑着瓜子,打量了一番顾涯继续道:“倒是你,阴阳和合经没影响?”


    总觉得是上不得台面的丢人功夫,顾涯回得简短:“不算有。”


    华兮听了笑,吐了瓜子皮,忽调侃了一句:“如何?你这媳妇儿我给你养得不错吧,桑甜还特地给她牵了两头牛回来,喂了牛乳。”


    顾涯不接这话,朝着华兮作揖,就出了这处屋子。


    华兮笑这小子现在忍功见长,要不是他发红的耳朵,她都瞧不出来他害臊。


    他是因这一番才不见身影。


    阿吀不晓得这些,是以等门外再响起动静的时候,她嘴巴里东西都没嚼完就小跑到了门边儿,把门后枨闑一挂,不打算教顾涯进来。


    银杏见她如此,也懒得劝,趁着阿吀又回去吃东西的功夫,她一个脚快手快就请了顾涯进来。


    还手脚更快地出了屋子。


    银杏心道也不知道阿吀在矫情些什么。明明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虽说她如今是貌美了,但身子仍旧无法生育,换做寻常男子,是不可能照顾她的。


    如今既有顾涯这样论长相身姿论才情都顶尖儿的人,死心塌地爱慕着她,养着她,就该烧高香了,竟还使小性子。


    瞧得教人心烦。


    银杏关门关得利索。


    阿吀速度没她快,刚一条腿从矮桌上下来,一抬头顾涯已在她眼前了。


    三年前他是少年气,如今他已十九,个头窜得猛,让身量高挑了许多。黑衣掺了银丝的窄袖长袍,被宽肩窄腰穿得外套了同色夹袄都不显臃肿,仍是高马尾,这次束了银冠。


    黑中带银打扮,硬生生将他身上三分冷峻衬成了七分。


    阿吀不知晓是不是顾涯闭关三年的缘故,除却他白了很多以外,他瞳孔颜色似深了些,五官还是那些五官,可感觉完全不一样了,隐隐透着股孤高欲感。


    还多了份男子气概。


    对视片刻,她下意识脚一缩,不再去看他,打算将冷漠坚持到底。


    她一点不稀罕。


    殊不知她自己也是将少女时期的黄,枯,瘦去了个干净。本就肤白,如今更如瓷玉细腻。身段被养得凹凸有致,举手投足间拿腔拿调,尽显小女子意态,连着她那双大眼睛,比之以往都多了几分生机,显了妩媚。


    她的面容五官,教人完全没办法将她和三年前那个瘦弱乞儿重叠到一起。


    怎么就能长得这么美了?


    美得都有些教顾涯恍惚眼前人到底还是不是当时人。


    她竟也不发脾气?


    连刁钻都无?


    无人言语。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阿吀咀嚼声音。


    顾涯眼神扫过她双唇,发现她唇色更红,也更饱满。


    阿吀吃饱,本想喊银杏来收拾,可顾涯在旁边她就觉着顾涯但凡对她有几分歉意,都会动手收拾了。


    就没管残羹剩饭,拿了没看完的志怪小说继续看了起来。


    阿吀头也不抬,做了个起开手势:“你挡着烛火了。”


    顾涯抬手挠了挠眉心,这才放下银光剑坐到了软塌另一侧。至于矮桌上那些吃食,他全给收了尾。


    他没打算收拾碗筷,直接将整个矮桌端到了外屋,才又坐到了阿吀对面,开了口问:“今儿可练功了吗?”


    “练了。”


    “嗯。”顾涯点点头:“那你早些歇息,我有些疲乏,先去睡了。”


    阿吀等他走了,才偷偷抬了头,她探头探脑地往外屋看,有些不敢信这人就又走了?难道不应该多说点?难道不应该蹭也该蹭着跟自己同床?


    他在赤霞山庄往自己房里钻的那劲头呢?


    阿吀觉得顾涯肯定是在拿捏她,觉得自己还和之前一样会黏着他。嘴里切了一声,继续看她手里话本儿。


    等到亥时,她皱着眉把书扔到了一边儿,根本看不下去。


    她是越憋越气,想不通顾涯为什么能那么气定神闲,他怎么能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那回来说什么未过门妻子的狗屁话。


    不如直接说分手,往后他报他的仇,她帮她的忙,路上谁也别耽误谁桃花,办完就一拍两散。


    阿吀把书一丢,这回穿了鞋袜,拢了披风,是真的出了屋子门。


    夜里有雪无风,一片片雪花直直飘落。


    而在房门前面不远处,顾涯正湿着头发朝这边走来。


    “你去哪了?”阿吀语气不善。


    顾涯回得浅淡:“去温泉泡了泡。”


    蛊山有温泉,还不止一个,她住的这处屋子就紧挨着一处,阿吀怒道:“你还有心思泡温泉?泡这么久怎么泡不晕你!”


    顾涯脸上这会儿脸上才有了笑意。


    “你笑什么?你在挑衅我吗?”阿吀噌噌两步上前,就拿脚踹他:“我告诉你这回我和你分手分定了,你个渣男,对我冷暴力,陪伴也不给我,爱也不给我,银子也不给我,我要你何用!”


    顾涯对脚上她的挠痒痒不甚在意,稍稍低头凑首到她面前,抬手将她披风兜帽给戴上,才道:“刚你装什么深沉?憋坏了吧?”


    “你侮辱我!”阿吀恼羞成怒推了他一下:“顾涯!我要和你分手!”


    顾涯抿唇低笑不止。


    阿吀被顾涯笑得心里火气更大,蹲下来抓了雪就往嘴里塞想下下火,吃了一口雪后搓了一把就朝着顾涯扔了过去。


    顾涯倒是没敢躲,不过也没再惯着阿吀,上前就把人扛到了肩膀上往屋里走:“分手是不可能了,你收敛些,山里这么多人,你这一喊全听见你要和我分手了。”


    “我这三年过得煎熬,不想一出来见到你,先听了就是分手的话。”


    阿吀气狠了一口咬到了顾涯肩膀上,邦硬,咬也咬不动,愣是给她气哭。


    等顾涯把人放在软塌上时,不过片刻功夫,阿吀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脚倒也不闲着,抬脚就要往顾涯心窝揣。


    顾涯握住她脚腕,顺手将她鞋子去了,她的一只脚就在他手中。他没起身,半蹲在软塌边,将阿吀另一只鞋子也给去了。


    “你少碰我我告诉你,休想一上来就亲近我。”


    顾涯不回。


    阿吀又拿脚踹他:“你说,你教我练得那秘籍,到底是什么功夫?肯定有猫腻,是不是什么双修术房中术的东西?”


    顾涯怔了一息抬头,顺手捏了捏她脚背:“你如何猜到的?”


    阿吀哼了一声,别过了脑袋不再去看他,再言语就刻薄了:“我和青羽有通书信,有什么难猜?不过你能不能别恶心我?这种事情你不直接和我说反而是瞒着我?既是续我命我自然会练,你瞒着我意义就不一样了。”


    “你不会觉着你不喜欢我,只是可怜我,然后你堂堂天下第一的弟子还愿意和我修炼这种功夫只为了救我,觉得自己特伟大是吧!”阿吀越说越顺:“我告诉你,我要是不遇上你,我压根儿就用不着这些,我不稀罕。”


    “既是房中术,我找其他人,我才不要你这样的一消失就消失三年的人,换个我打得过的我早把他捅死了。”


    顾涯虽是早有准备,但还是被阿吀给气着了。他如今比少年时候气势强了许多,突一下站起,阿吀隐在他身形阴影里,嘴里嘟嘟囔囔渐渐就没了声音。


    “你再说一遍你刚说过的话。”


    阿吀避开他眼神,逞强道:“凭什么你教我说我就说,你当我阿猫阿狗啊?你骗人你还有理了不成?装什么。”


    顾涯抬手捏了她下颌,逼着她看自己,神色冷然:“你小作小闹便也罢了,可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阿吀还没被人这么凶过,尤其是没被顾涯这么凶过,她眼泪立刻就又跟脱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往顾涯虎口处落。


    他低头,右手拇指擦过阿吀滑落至嘴角的泪,见她白皙面容已因哭泣让其眼眶与双颊都泛了红,显了柔弱楚楚。


    偏偏又很想让人欺负。


    他视线不自觉扫过她嫣红嘴唇。


    停顿几息里,耳边是她泪声不止。


    可他眼帘一垂,还是亲了上去。


    第39章 流鼻血“该疯的是他,该被折磨却是可……


    阿吀身子都还没来得及后缩,以为又是一场她逃不脱的深吻时候,顾涯却是浅尝辄止,忽低了头,一溜烟儿人就窜出了屋子。


    他跑得太快,留下阿吀坐在小塌上,脸上露出些微迷茫。她眨了眨眼,才侧头看向门口处。


    房门未关,能看到门框框出了一方山中雪景。


    冷风窜进来,阿吀恼怒更甚,觉着顾涯就是在戏耍她。这回她连是门口都懒得去,张口怒吼:“顾涯!你要是学不会尊重我,就给我滚回你的逍遥山去!”


    突然砰啪两声传到耳朵里,惹得人发躁脑子都嗡嗡。


    砰的一声,是顾涯身形窜回来,不知为何被门槛儿绊了一下碰到了门板发出的声响。


    啪的一声,是他慌里慌张关门的声音。


    阿吀简直匪夷所思,她根本不明白顾涯在干什么。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哭腔道:“我告诉你,你别在我这里抽风,也别一出现就耍什么威风,也收起你那套无缘无故的占有欲。”


    “三年不归,回来你还这么嚣张,你真当我好欺负是吧!”阿吀指向门口:“你不许在我屋子里待着,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和你挨得这么近”


    阿吀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她眼睛都睁大了不少,只因顾涯竟流了鼻血。


    她情绪一下子就被这两股鼻血卡住,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下意识就将手边的帕子递了过去,又下意识道:“你快把头仰起来啊。”


    顾涯迅速接了帕子,转了身子背对着阿吀仰了脑袋,他语气似故作镇定:“路上吃多了羊肉,上火了。”


    “你不会是亲了我一口就流了鼻血吧”阿吀说得不确定。


    “不是,羊肉上火,加之泡了温泉才会如此。”顾涯说着低了头,他又转身时候,脸上儿已是干净了。


    “那你刚跑什么?”


    “刚也是流了,怕血脏了你衣裳。”顾涯不欲再说此事,他被这茬儿惹得再气不起来,便将手里帕子给扔到了取暖的炭炉里之后,又坐到了阿吀身边。


    他身子微微前倾,抬了右手给阿吀擦眼泪,眼神语调都柔和了下来:“不哭了好不好?难不成你非得听我承认我之所以花了三年,是因为我资质愚钝,你才相信我是真没有故意教你等我的意思吗?”


    “我管你是不是故意,事实就是如此。”阿吀受不了他那眼神,视线挪到别处不去看他。


    顾涯情不自禁地弯了嘴角。


    之前阿吀瘦弱,犯起脾气来多是可怜,像是受了伤的小兽捂着伤口怕被人发现,流泪也像故意惹人注目,好去心疼她。


    如今她康健,恼起来要张牙舞爪得多,虽还是一样爱流泪,但她似乎没再利用她的泪,成了“真”的在哭。


    顾涯心里涌现了感激,华姨桑甜她们把阿吀照顾得很好,他也庆幸自己还好将阿吀留在了蛊山。


    他没回阿吀那句话,一刻动容,探手将其拥在了怀里,轻轻吻在了她的发间。


    阿吀却伸手掐他腰上的肉:“你少来,我不吃你这套。”


    “你以后莫再说什么去找别人的话,我不喜欢听。”


    阿吀憋闷归憋闷,不过她吃软不吃硬,顾涯温柔说了这话,她就没再凶他,声音也低了下来道:“你以后不许凶我,不许再教我等你,我最讨厌等人。”


    顾涯不应。


    阿吀推开他,逼迫道:“你答不答应,你说啊,你不答应我我就和你分手。”


    顾涯捉了她手放在手里瞧着,回她:“那你以后能不随意说了分手二字,能老老实实不再说了找别人的话气我吗?”


    阿吀不言语了,恼羞成怒就咬了他肩膀。


    顾涯无所谓她那点力道,拍了拍她后脑勺,无奈道:“今儿先睡了好不好?我赶路没停,真的好累。”


    言必他也不管阿吀什么反应了,单手直接托住了她身子,往床上走。还跟说明日要吃什么一样的随意道了句:“你我得尽快成亲,然后下山,我闭关太久,外头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再耽误不得了。”


    阿吀急了:“你做梦!我不可能结婚!”


    这话顾涯也不应,将人放到床上后,卷了被褥将阿吀裹了起来推到了床最里,他则是如之前一样,和衣躺在了她身侧。


    只不过隔了一小段距离,不再搂了人。


    如今他武功大成,无惧寒意,连毯子都不取就闭了眼。


    阿吀还在旁边念叨:“你不许睡,我不要成亲。”


    嘀嘀咕咕念念叨叨个没完没了。


    顾涯闭关三年,从无放松,武功练成后也是一刻未歇就开始赶路,连续十余天,他是真的疲惫。


    他心有不耐烦,顾不得什么难为情道:“不成亲如何同房?你难道要没名没份跟着我吗?我若真在此事上答应你才是真的不敬重你。”


    “你不以我的意愿来,才是不尊重,什么都依你意思你不觉得你太理所当然了吗?同房可以,成亲不行。”


    顾涯当着阿吀还在闹脾气,含糊应了也没当真。哪有女子不愿先成亲却愿先洞房的道理。


    耳边一清净,睡得很快。


    阿吀心是乱得很,她觉着顾涯很烦,也觉得他张口就说什么成亲特别讨厌,三年不回来一出现就依旧跟她睡在一起也格外碍眼。


    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一看见顾涯就想发疯,似乎是一边讨厌他一边又离不开他。


    她还以为自己精神病好差不多了,这么一看似乎没有。


    一旦踏入男女亲密关系里,还是一样混乱。


    如果恋人相处需要学习,爱也需要学习的话,她觉着自己这门课糊涂得像个傻子。


    阿吀斜眼瞥了身侧人一息,哼了一声翻身。管不了那许多了,她决定感情上得过且过,把正事儿办了再说。


    大不了正事儿办完之后一拍两散。


    她不会爱人,也不想去爱顾涯。


    阿吀提醒自己许多遍,在脑子里跟念经一样,哄着自己去梦了周公。


    天快擦亮之际,山间响起鸟啼。


    阿吀被此微弱声响吵到,终于从梦境里脱离。她紧张地睁了眼看着头顶,心口起伏间,气息也乱,不自觉吞咽了口水以平复心境。


    这点动静却被顾涯察觉。


    他眼睛都没睁开,自然而然地伸手把被褥子裹着的阿吀挪到了自己身前,将其拥到了怀里。


    顾涯半梦半醒,行为全靠本能,右手抚着阿吀侧脸又睡了过去。


    阿吀咬着后槽牙,不想发出声响,眼眶却因顾涯如此举动而发了红。


    因为不想哭,是以她闭上眼。


    阿吀此刻才愿意承认,她对顾涯诸多反复,诸多猜疑,诸多作闹试探不过是怕被抛弃而已。


    她是惶恐失去,又不相信爱罢了。


    虚无缥缈的东西,永远没有更具体的行动来得教人安心。以后也不知道在哪里,反正也肯定会失去,不如先拥有。


    阿吀侧头,迫不及待地去亲了顾涯。她发觉每次心情凌乱不堪的时候,与他亲密就很解压。


    她伸出胳膊,不顾衣领有些散乱地掀开被子将顾涯也拢了进来。


    那个什么经也练了,也成年了,把他吃了得到了再说,终归都是迟早的事情。


    即便前世她没真正恋爱过,可成年以后也从来没委屈过自己,玩。具干净,她从不觉得这东西羞耻。


    到了躁期,她几乎每夜都需要安慰自己才能入眠。


    这辈子她习惯了顾涯,阿吀不排斥他,且从名义上来说她和他一直都是男女朋友不是吗?


    阿吀便对这事儿一点矫情都无。


    实话说,她也很早想体验男女间真正的。性,到底是什么。


    和顾涯一起经历探索初次,她觉得很值得。


    蛊山冬日雪,已经连着三日没停。


    瓦间,地面都已沉了厚厚一层雪白。


    美中见寒。


    一墙之隔,一帘阻挡之内,却是发烫火热。


    顾涯推开阿吀,摁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再动,别了脑袋缓了会儿,才道:“还没成亲。”


    阿吀不管那许多,一抬手五指就顺着顾涯已经散乱的衣领窜到了他衣服里。


    常年习武的身体,能明显抚摸出艰辛痕迹,自胸膛到腹部,肌肉曲线分明。


    阿吀也有点受不了,而且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修炼了房中术缘由,她明显要比上辈子敏感许多。


    顾涯用左手摁住了衣裳里乱动的手,也阻止了阿吀腿上动作。


    于半明半暗的光亮里,阿吀能明显看见他漂亮下颌线条下的喉结滚动。


    这一幕似格外戳中阿吀癖好。


    “我说过了,还没成亲。”


    阿吀刺激他:“可我现在就想和你一起。”


    顾涯深吸气一口,转身就要下床,阿吀抓了他衣裳,整个人就缠到了他后背处。


    阿吀生涩,也不知道如何,只好在他耳边半哑着嗓子道:“我难受你别当什么正人君子了好不好?明明你昨天亲我一下都流鼻血了”


    顾涯面色潮红,闭着眼妄图能做到不听不念不想不欲。


    无媒妁之言也无聘礼更无拜堂之礼,他不想日后教人诟病他二人是无媒苟合。


    阿吀跟着他本就委屈,在这种事上,他不想这么稀里糊涂。


    可背后能清晰感受到她身子柔软,她手腕露出一截白如玉藕。


    阿吀猛不丁在他耳边来了一句:“就把我当作给你练武大成的礼物好不好?”


    顾涯听了此言,鼻腔已是有些发痒。


    阿吀又来了一句:“三年没见,你和我就跟没见过一样,你不觉得刺激吗?”


    她故作姿态,声音故意黏腻。


    等顾涯耳垂被含住,他鼻子就又感受到了湿润。


    阿吀笑声顿起,身子软得像条蛇从其腋下钻到了他面前,跨。坐到了他腿上。


    然后她用自己袖子给顾涯擦鼻血。


    其肤如雪,其发如墨。


    锁骨也如两弯新月。


    圆润肩膀挂着她一向欢喜的轻薄纱衣。


    阿吀帮他擦干净血迹后,捧着顾涯的脸亲在了他嘴角,轻声喃喃:“你再装我就去找别人。”


    顾涯觉得,该疯的是他,该被折磨却应该是可恶的阿吀。


    第40章 堕落海“你别以为你能拿捏我,凶什么……


    床幔将这一方小天地与外界彻底隔断开来。


    天色还停留在晦暗时候,让气息交缠间除却能感受到彼此体肤温度之外,就只剩下了对方眼里的一点光。


    似情苗,如欲种。


    被点燃之后起了燎原之势,烧了神智。


    阿吀仍是高位姿势坐在顾涯腿上,捧着他的脸从轻吻逐渐成了唇舌相依。


    她能感受到顾涯的双手在发烫,掌心炙热,环着她的腰力道越来越重,越来越紧。


    随着她衣裳散乱,露出了墨绿抹胸边缘之时,顾涯眼神也随着这抹绿,变得更为讳莫难测。


    他没见过女子与男子躯体的不同之处。


    他也不明白为何阿吀心口不过微微露出了这一抹绿与一条美好壑线,就教他心神不宁,神思不清。


    墨绿衬得她太白。


    她散乱的发丝拂在他脸上也太痒。


    顾涯左手扶着她,右手顺着她的背脊线抚到了其后颈处,下一刻,便微微用了力气吻得更深,好让她如同羽毛轻掠的亲吻不再那么若即若离。


    他仰着头,整张脸就溺在了阿吀两侧发丝的阴影里。


    她不如顾涯隐忍,她没想到这种时候,她会被顾涯沉稳神情里的那一点欲望与侵略感惹得动了心。


    腿一软,就别过了脑袋趴在顾涯肩膀上轻轻喘。息。


    两者身形差了许多。


    阿吀是婀娜有致,整整齐穿着衣裙是显了丰腴,可她骨架小,腰细胳膊细腿细,此刻被顾涯抱在怀里还是小鸟依人了些。


    她肩膀露了大半,上半身真实曲线慢慢在顾涯手中明了清晰。


    阿吀气息已是大乱,趴在顾涯肩膀上,被他动作弄得竟突然有些害怕,她声音有一点颤抖道:“我后悔了,不搞了行不行?”


    “不行。”


    听不出他的情绪。


    阿吀身子向后想看清楚顾涯神态,结果他不松手,等她再低头看了自己心口,就被此场景刺激得闭了眼睛,面色立刻显了潮红。


    她是没什么自制力,一边害怕一边又是好奇,本是想继续说了后悔,可到底是身体更诚实,就成了微微张口,露了舌尖。


    顾涯受了她这邀请,两人便面对面齐齐侧倒在了软枕处,他怕她冷,顺手掀了被子,两人就都在了被子里。


    天地更小,炙热更盛。


    阿吀是不清醒了,也不管那许多,不敢面对面去看顾涯,就闭着眼睛享受了他的亲吻。


    顾涯也是,他觉着自己快被阿吀弄得疯痴。


    光是亲吻就已足够教彼此迷恋,顾涯眼神愈发恍惚,阿吀反应也愈发真切。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一直往他身前贴。


    随着顾涯松了口,逼着她看着他的时候,阿吀就控制不住了。她被顾涯鼻尖的黑痣勾引到,又被他镇静表情迷了心窍,水润嫣红的唇色就在眼前。


    男色惑人。


    阿吀近身上前搂住他脖子,在他耳边用着只能他听到的话连着说了好几句,顾涯自认天下男子没人能受得了心仪女子如此撩拨。


    两人衣裳逐渐从床榻边缘露了出来,又被挤得掉落在了脚踏上。


    阿吀整个身子都贴着他,她被这种极尽相拥似快拥抱到灵魂深处的感觉触动,满足地什么邀请的话都往外说了。


    听得顾涯手背处青筋都爆起。


    阿吀貌似嘴上老练,实则青涩稚嫩,顾涯则沉溺在她躯体的柔软和体肤细腻里,即便如此,也只是仅仅摩挲着她的后背。


    单纯地拥抱亲吻。


    再到缱绻低语里,阿吀忽说了句:“这三年,我好难过”


    简短几字甚至听不出什么起伏语调,却教横穿在顾涯心上这几年密密麻麻的针刺,坠着整颗心都似被浸泡在烈酒之中。


    他才头一次体会到情爱餍足的时候,竟会心痛,竟会心如丝绞,竟会如酒灼喉。


    顾涯不清楚,不明白。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只想将眼前人占为己有。


    顾涯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抚了阿吀的脸,手指别开她的发丝,动作都似有欲言又止。


    他眼神里是什么阿吀看不懂,她只当着是如自己一样的欲望。


    阿吀坦诚,两只胳膊揽了他脖子,她沉迷于他下颌同侧脸的轮廓,也被他几近完美的鼻子与眉眼蛊惑。


    她稍稍用了力气带着顾涯脖颈向下一沉,似逼迫着他俯身吻自己。


    阿吀甚至觉得自己是在迷恋痛苦。


    尤其是顾涯带给她的这份痛苦,藏了复杂多变的情绪,引诱出了她整个人的精神矛盾,苦苦攀扯着她欲把她拉下地狱。


    而阿吀灵魂鲜血淋漓,拽着生机,明知自己自救不成,便退了一步想拉着顾涯同她一起坠入深海。


    无需拯救,只需陪伴。


    身体的痛楚逐渐逼近彼此。


    顾涯埋首在她耳边,隐忍着声调问她:“这三年,你为何只言片语都不曾给我。”


    阿吀听不见这些,她已是被痛苦与陌生的感觉折磨得什么也不知道了,嘴上除了会说着破了顾涯道心的言语与婉转如莺啼之外,她什么也不会。


    床不过木头制成,床幔也不过锦缎刺绣,布料弧度在一次次,一下下晃动飘荡得越来越厉害,四方床角也在深深浅浅,微微前又后,发出吱呀声响。


    因着阿吀心理扭曲地额外贪图了痛苦,几乎都没给顾涯适应的机会就如蛇痴死死缠着他,搞得两人就硬生生在初初巨痛里得到了出乎意料地畅快。


    再至熬过痛楚,两人便双双堕落此中。


    欲罢不能。


    在窗棂透出光,阿吀能够清楚看清楚顾涯面容时候,她于气息中不断喊着顾涯二字。


    断续破碎。


    如妖似魅。


    听得人脑子昏昏。


    顾涯紧紧掐着她的腰,气息这才露了声音。


    急促里十指相扣到指节都发了白。


    直至顾涯再不复平时清浅气息,在其耳边唤了她的名字,一切方才停歇相融。


    阿吀眯着眼睛舒服得如小猫儿蜷缩了脚趾,她心里难免想,顾涯还是比玩具舒服也好多了。


    她不动,顾涯也舍不得离开。


    阿吀被顾涯重量重得难受,埋冤他:“你快起来呀。”


    顾涯这才撑了身子,他不过挪了重量,右手仍旧抚着阿吀的脸,半拥抱中,亲着她额角,鼻尖,嘴角。


    最后他视线扫过了她肩膀胸口处痕迹,有了笑意。


    “你睡着,我去烧些热水来用。”顾涯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阿吀轻轻摇摇头,她气息还没平复:“我想去温泉。”


    是以,过了片刻后,衣衫齐整的顾涯,横抱着懒得穿衣裳被大被子包得严严实实的阿吀,于雪花飘零里,去了顶处温泉地。


    大雪不停,轻轻落至衫林松柏间。


    晨时不见日,只浮云堆顶,光亮都跟着皑皑白雪发了沉。


    可山景辽阔,一望无际的雪厚如棉,静谧而悠远。


    顾涯莫名生了几分舍不得,便并没有用轻功,而是一步一步踩在雪中。


    哪怕离了小院之后,他每走一步半个小腿都没入其中,沾了半身冷寒,他还是舍不得。


    虽他不知这份舍不得是什么,但他想让这份难舍在他心头逗留得能更久更久一些。


    阿吀整个人都在被子里,她是暖和又惬意着开了口:“我们明日就下山吧,我不想在山上过年。”


    “不行。”


    “为什么?”阿吀整个脑袋一下就从被子里窜出来,她声音还有些发哑:“你这一路,江湖定然有了你出山消息,恐怕马上就要不太平了,你还翻不翻案?再因此事死人怎么办?”


    “要先成亲。”


    “你再提成亲我就出门被马车撞死。”


    顾涯眉头一下皱得厉害,胳膊一动,横抱就成了正着抱,他右手隔着被子,一巴掌就拍在了阿吀腰间。


    他力气大,阿吀尾椎骨地方就生了疼。


    “你不许再说这种话。”


    语气相当严肃。


    阿吀是刚把人吃干抹净,自己未曾察觉就更矫情了一点儿,跟扭麻花一样不住地哼唧:“我不结婚,我不结婚,我不结婚”


    念得顾涯耳边发嗡,脑子发涨。


    其实之前要离开锦城那段时日,顾涯已经给阿吀处理了籍帐文书一事,和他师父给他安排的一样,除了阿吀名姓年岁是真以外,其余全是编造。


    如今阿吀籍帐还在他手里,只要他将阿吀与自己的籍帐文书迁成一户,报了官府记册了夫妻,少了成亲之礼倒也无妨。


    反正阿吀貌似对籍帐一事全然不懂不知。


    可去温泉一路任由阿吀怎么说了不要成亲,顾涯都没松口应了她。


    说到后来,顾涯飞身到了温泉处,连着被子一起就将阿吀扔到温泉里头。


    噗通一声溅了一片水花。


    他一边冷眼瞧着阿吀爬起来站在温泉水里气急败坏扯被子,一边在泉边水汽氤氲的缭绕白雾里松了自己腰带盘扣,解了衣裳,只着素白里衣下了温泉水处。


    阿吀力气小,扯不开被子,光着肩膀挪了身子就要去咬顾涯,结果被人握了肩膀,根本动不了。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我都说了我不想结婚你还逼着我结!你强盗啊!”


    “我也说了不欲同房,可你还是逼迫勾引,按着你说法意思,你也不欢喜我是吗?”


    阿吀不言语了,她发现顾涯这张嘴越来越厉害,既不能承认喜不喜欢的事儿,她就开始哭。


    顾涯低头,伸手将被子扯开,他是武功好,右手一扬,整个被子就被扔到了温泉边磨平了的岩石处,手里只留了夹在被子里的抹胸。


    阿吀哭哭啼啼埋冤。


    “你别以为你能拿捏我,凶什么你。”


    顾涯用那墨绿抹胸布,先给她洗了最该洗的地方,阿吀气得都没顾上害臊。


    “你了不起,三年不见人脾气见涨。”


    顾涯擦了她脖颈,又近了她身,伸手去给她洗胳膊腋下。


    “马上就要过年,这种时候我想去热闹地方过年你都不允,以后我跟着你我还有好日子过吗?”


    顾涯不语,将人转了过去,让阿吀背对他,然后给其洗背。


    “你是嘴巴哑了还是耳朵聋了!”


    顾涯两耳不闻逼着自己心无旁骛给她从头到脚都洗了一边。


    她太白,身上痕迹原本在床榻昏暗里看不太清,这会儿就格外明显了些。


    红红紫紫,惹眼又触动他不知名地方。


    顾涯也才发觉,阿吀身段儿用婀娜形容都有些不足道其美,似是尤物二字更合适些,可他不喜,觉这二字太轻佻薄情。


    他洗完后松开了人,自己张着胳膊靠在温泉边上,微微侧了头并不去看阿吀。


    阿吀红着眼睛往他胸口靠,嘴角瘪着:“我哭你都不给我擦眼泪吗?”


    “你装的。”


    语气多少气性也辨不出来。


    阿吀去拉他的手,然后五指穿过他的指缝,十指相扣,她看着顾涯不欲握紧她的指节,低头一息,一大颗眼泪就轻轻滴落在了顾涯手指上。


    哭得太漂亮了。


    失了真。


    有时候,你明知一个人是在装,是拙于作态,可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去心疼。


    顾涯就是如此,以至他都生了怒,手一带就拽着阿吀到了怀里,他另一手抵着她后腰逼迫她完全贴近自己,语气含有威胁道:“你非得如此?你不怕我”


    后半截儿话被阿吀吃到了嘴里,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觉得顾涯刚那一下子特迷人。


    最后顾涯还是答应她了。


    在那温热,湿潮的被子上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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