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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第21章到底谁说了算(修)……


    贺明国知道,如果他拒绝了,他和齐家红就没有以后了。


    他可以答应。


    家里的事都是他在管,顶班这种事办个手续就行。而且妹妹一向懂事,她会体谅他的。


    但他不能答应。


    贺明国看向齐家红,在她哀求他找个借口拖延时间的眼神中,艰难开口:“对不起,我不能答应。”


    即使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齐家红依然有些沮丧和失落。


    她摇摇头,没说话。


    齐家红知道,以她妈的脾气,贺明国这样直白的拒绝,会她视作严重的侮辱和挑衅。她夹在爱人和母亲中间,以后只会更加难做。


    果然,齐老太气坏了,指着贺明国的鼻子怒骂:“行,你们姓贺的一家子感情好,就耽误了我闺女是吧?你给我等着,没你家好果子吃的!”


    放完狠话,齐老太拽着齐家红就走。


    齐家红被她拽了个踉跄,贺明国伸手想要扶。


    齐老太不管不顾,猛地拉开屋门,看见贺明珠正站在门口。


    齐老太正在气头上,狠狠瞪了她一眼,抬腿就要走。


    贺明珠却抬手拦了一下。


    “婶,才刚来就要走啊?”


    齐老太以为她是在嘲讽自己,气急败坏地喊:“你给我让开!”


    贺明珠没有让。


    “婶,顶班的事,虽说我哥不答应,但这可不代表我不答应啊。”


    听到这话,齐老太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向她。


    贺明珠笑眯眯地说:“婶,水刚烧开,喝杯热水再走也不迟啊。”


    大屋里,四人围坐在方桌前,贺明珠提着烧水壶,往各人的碗里添水。


    碗里放了油茶面,滚水浇上去,勺子搅一搅,沏成一碗浓稠咸香的褐色面糊。


    油茶面是前两天贺明珠抽空炒制的,大哥上下班时间不规律,出门太早或回家太晚时,他懒得生火做饭,在炉子上烤个红薯窝窝头糊弄过去,要不就干脆饿着。


    贺明珠在橱柜里翻到一小包芝麻和花生,家里还有棒骨熬出来的骨髓油,正好做成油茶面,热水冲开就能吃,方便又解饿。


    她做得精细,芝麻花生炒熟后全部去皮磨碎,面粉炒熟过筛,起锅烧热,放骨髓油翻炒,最后做出来的成品咸香醇厚,比市面上卖得更好吃。


    齐老太虽然还绷着脸,但神态明显柔和许多,特别是当油茶的香气传到鼻端时,她的表情甚至可以用和煦来形容。


    齐家红却无心品尝,蹙着眉,看看贺明珠,又看看贺明国,期待,又不敢期待。


    她从没惦记过贺家的工作,她只是想和爱的人在一起。


    贺明国是几人中最坐立不安的,他想对贺明珠说些什么,但看到一旁的齐家红,又硬生生咽下去,整个人焦躁极了,充分诠释什么叫如坐针毡。


    贺明珠把烧水壶放在炉子上,转过身发现众人都不动勺,说:“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齐老太迫不及待率先开炮:“谁稀罕喝你家的油茶,别想拿这糊弄我!你说说,工作的事到底怎么办?!”


    贺明珠不急不恼,拿起勺子,在碗里转了两圈,捧起碗,吹了吹气,喝了一口油茶。


    唔,不愧是她的手艺,就是香!


    齐老太眼睛盯着她的动作,没忍住,悄悄吞了下口水。


    就着碗沿喝了一圈,其他人就快沉不住气时,贺明珠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同意子弟学校的工作让家红姐顶班。”


    贺明国急忙制止:“明珠!”


    齐老太转怒为喜,要露出笑,又硬生生压下去,板着脸说:“你说的算数吗?”


    “不算!”


    “当然算数。”


    贺明国和贺明珠的声音同时响起,却是截然相反的内容。


    两人对视一眼,贺明国先开口:“工作不能动!这是咱妈留给你的,妈还在的时候就说了,咱家的儿子将来自己去闯,有本事吃肉,没本事喝汤;但闺女不一样,这世道对女人不客气,外头的人见了女人就想啃一口,必须有份工作傍身才安稳,才能靠自己站住。”


    齐老太听了这话一愣,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喃喃地说:“你妈还挺有见识的。”


    齐家红却听得有些失落。


    自家大哥下乡回来后就接了齐父的班,但家里没人和她说过将来她要怎么办,也没人替她打算过,只说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没人告诉过她,这世道吃女人;也没人教过她,要怎么靠自己站住。


    贺明国顾不上齐家母


    女的复杂心情,急着劝贺明珠:


    “你二哥宁愿去南方打拼都不肯接学校的班,就是为了给你留条退路——你学习好,志气高,是一定要考大学的,但万一没考上呢?高中毕业不包分配,矿务局招工也轮不上,那你到时候怎么办?难道要去做临时工,天天糊纸盒子吗?”


    显然,这些话藏在他心里已经很久了,贺明国在父母过世后不止一次地思考家里这几个小的未来前途怎么办。


    他是大哥,他有责任照顾好弟弟妹妹。


    贺明国转向齐家红,抿了抿嘴,艰涩地说:“是我对不起你,但这个要求,我真的答应不了,我……”


    齐家红止住他没说完的话,眼圈红红地说:“我知道,我明白,我不怪你。”


    齐老太一看气氛不对,合着她成坏人了。


    老太太也顾不上感慨了,连忙扯着嗓子嚷嚷:“你们姓贺的是耍我们玩啊!一个答应,一个不答应,拿我们当猴耍!我告诉你,你要是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跟你们没完!我两个儿子可不是好惹的!”


    齐老太抓着贺明国不放,他又不能和老太太打起来,支着手脚,不知所措。


    齐家红拉又拉不开,劝又劝不动,急得团团转。


    眼见屋子里为了谁接班闹得不可开交,贺明珠这时开口了。


    “我哥说了不算。”


    众人都向她看过来,她泰然自若地说:“工作是我的,我说给谁就给谁,我就乐意让家红姐接班。”


    齐老太要敲定这件事,忙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贺明国被齐老太抓着动弹不得,挣扎着说:“不行!我不同意!”


    贺明珠走过来,把他从老太太的铁爪下解救出来。


    “哥,难道你不信我能考上大学吗?”


    贺明国急忙说:“我当然信,但是……”


    “没有但是。”贺明珠笃定地说,“我会考上大学,也会照顾好自己。”


    “哥,家红姐,你们的幸福比顶班更重要。”


    贺明国说不出话来,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妹妹已经长大了。


    齐家红眼眶已经盈满了泪水。


    这已经不再是她个人的幸福,还承载了别人的牺牲和期待,期待她过得更好。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复杂感情,像一床冬天的厚棉被,沉甸甸的,让人温暖而安心。


    贺明国说:“小妹,我,我们……”


    贺明珠最受不了煽情场面,鸡皮疙瘩都要窜出来了,赶紧打断他的发言,


    “再说了,那工作放那儿也是白放着,有人接班还能挣上工资呢。”


    齐老太立刻附和:“那可不!早上一天的班就早挣一天的钱,我看也别等结婚了,先让我闺女接班挣工资去。”


    贺明珠立刻说:“那可不行,万一你们家反悔了呢?”


    齐老太大包大揽:“那必须不能!我们家不是那种不讲究的人家!”


    心心念念的工作眼见要到手,齐老太喜笑颜开,端起桌上垂涎已久的油茶就是一大口。


    香,真香!


    喝起来比闻着还要香!


    等下就让贺明国妹妹给她装一大包,带回去给老头子和儿子孙子都尝尝。


    她就说嘛,这贺家没大人,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这帮小年轻懂什么?


    齐老太心情正好呢,油茶是越喝越香,却突然听到贺明珠说:


    “婶,我怎么想着有点不太对啊?”


    齐老太赶忙问:“哪儿不对?”


    贺明珠说:“虽然工作可以给家红姐,但您刚刚要的可不只是工作啊!”


    齐老太正因刚刚的胜利而趾高气扬,听出贺明珠的话外之音是嫌她提的结婚要求多,断然道:


    “除了工作,我刚刚说的可一个都不能少!”


    贺明珠倒吸一口冷气,“嘶”了一声。


    “要不算了吧,当我刚才的话没说过,我家现在可配不齐三响一转,给不出一千块的彩礼钱啊!”


    第22章 第22章刻薄的慈母心(修)……


    齐老太傻眼了。


    “你这个闺女咋能说话不算数呢?!说好了让我闺女顶班,你咋能反悔啊?!”


    贺明国也不知道妹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知道她一定不是无的放矢,在桌子下安抚地握了握齐家红的手,被她以更加坚定的力度反握了回来。


    贺明珠很真诚地说:“婶,我刚刚又仔细琢磨了一下,你说要翻新平房、打新家具,这些倒是不难——翻新这活儿,我哥自己就能干,而且我爸妈当年为了预备我哥结婚,早就攒下了木头,打一套新家具绰绰有余。”


    “但钱嘛,我家现在是真拿不出来,毕竟要还债,家里一分余钱都没了。”


    齐老太眼睛一转,立刻就来了主意。


    “那你先找人借钱把彩礼给了,等结了婚,让他们小两口还债不就行了吗?”


    贺明珠遗憾地摇摇头。


    “不行啊婶,我家之前为了给我妈治病,已经借遍了认识的人,没还清旧债,就借不了新债啊。”


    齐老太抱怨道:“你妈看病怎么能花这么多钱?也太不心疼孩子了,要是我,就直接不去医院,病死了也不能花钱,好好的钱怎么能给医院挣去呢?!”


    这话说得刻薄,贺明国的表情当场就不好看了。


    贺明珠脸色也冷下来,淡淡地说:


    “不是妈不心疼孩子,是孩子心疼妈。”


    “婶,如果你到了那一天,家里有谁会愿意欠债也要为你花钱治病呢?”


    齐老太一楞,家里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圈,竟然说不出一个答案。


    这个问题问得尖锐,她心里像是开了一个大洞,空落落,冷冰冰的。


    齐老太心下不安,不安又化作愤怒,她看向罪魁祸首,要将火气都发泄出来时,对方却突然说道:


    “婶,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既然我都不接班了,这工作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卖出去换个几千块钱,正好能把我家的账平了。”


    贺明珠自言自语般地说:“我哥有正式工作,每个月还有一百多工资,长得又是高高大大一表人才,这矿务局哪个姑娘不想和他结婚啊……”


    齐老太的火就发不出来了,还有那么点胆战心惊。


    她看中贺明国这个女婿,不就是因为他是矿务局正式工,工资高,个人条件好,进门还没公婆吗?


    也就是贺家现在背着债,负担重,才没人敢给贺明国介绍对象。


    要真还清了债,以贺明国的条件,还愁找不到媳妇吗?


    贺明珠像是想明白了,腾地一下站起身,夺过齐老太手上的碗,拉着她就往外面走。


    “婶,你先回吧,结婚的事我家还得再想想……”


    齐老太最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一把抓住门框,死活不肯出去。


    “不,不,我不回……”


    贺明珠就耐心地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婶,回吧回吧,我家配不上你家,真的,三响一转和一千块都没有,不符合您的结婚要求啊。”


    眼见最后一根手指也要被掰开,齐老太逼急了,从嗓子眼挤出一句:


    “我不要三响一转和彩礼钱了!”


    *****


    送走齐老太和齐家红,贺明珠理直气壮地把洗碗的工作丢给贺明国。


    贺明国二话不说,把四个碗摞起来,端着就走。


    贺明珠看着稀奇,要知道平时两人都是先斗两句俏皮话,她哥才假装心不甘情不愿去洗碗。


    今天怎么转性了?


    她跟着贺明国走到水池旁,看着他拧开水龙头,哗啦啦冲碗,小心翼翼地问:


    “哥,你是被丈母娘吓傻了吗?”


    贺明国的手还泡在冰冷的水里,低着头,闷闷不乐的。


    “要不是因为我结婚的事,学校的工作也不会……”


    贺明珠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


    “哥,别说这种话,显得咱俩好像有多生分似的。我知道你是太有责任心了  ,就怕对不起爸妈,照顾不好我们三个,但如果我这辈子还指望别人兜底的话,那我的人生是得有多失败啊!”


    贺明珠说的是肺腑之言,上天让她重生回1983年,让她比别人多一次尝试人生的机会,她就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


    见贺明国还不说话,贺明珠知道他内心是说服不了自己。


    他从小就是家里的老大,习惯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为此心甘情愿牺牲自己。


    贺明珠不愿他背负罪恶感,想了想,说道:


    “即使没有今天的事,我也早就想把学校的工作处理了。”


    贺明国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她。


    贺明珠说:“哥,人情薄如纸,学校的工作能看在妈的面子上,给我们家留一个月两个月,难道还能一直留着吗?”


    接班这种事,一个萝卜一个坑,贺家人没及时把因贺母去世而腾出来的坑位占住,自然有其他人瞄上了这个空着的坑。


    上辈子,二哥在南方,贺明珠上高中,家里一时没人能接班。等贺家人想起学校的工作时,子弟学校却推说没岗位,就算是来接班的也不行,等什么时候有空缺再说吧。


    这一等就等的没影了,一拖再拖,直到接班制度被彻底取消。


    贺明珠说:“哥,让家红姐接班,好歹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但要再拖下去的话,只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贺明国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他想安慰妹妹,事情总不至于这么糟糕,毕竟学校的老师领导都是看着他们长大的。


    但自父母去世后见识到的人情冷暖,让他又清楚她说的没错。


    人情薄如纸,一戳就破。


    见贺明国的表情开始动摇,贺明珠又加了把劲。


    “哥,家红姐是个单纯的好人,你别辜负她。”


    一般姑娘看到贺家的情况——背负巨债,家徒四壁,父母双亡,下面还有三个没成家的弟弟妹妹,最小的才四岁,长嫂如母,相当于进门就无痛当妈——别管贺明国个人条件有多优越,必须连夜扛着绿皮火车跑路。


    也就是齐家红了,换个人早就和齐老太一唱一和地漫天要价上了。


    齐老太说话不好听,做事也难看,但她是切切实实为自家闺女打算的。


    那句“难道你要像我一样做一辈子家庭妇女吗?!”当时贺明珠在门外听到后,必须承认,她是被震了一下的。


    谁也没想到,这个市侩刻薄、爱占便宜的老太太,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要知道世上多的是把子女当养老工具的父母,齐老太如果只是借着结婚的名头卖女儿的话,完全可以不要工作,让贺家把彩礼钱加倍加倍再加倍。


    又或者,在贺明珠暗示工作和三响一转、一千块里,只能二选一时,放弃学校的工作,选择可以带回娘家的钞票和手表自行车。


    毕竟工作只对齐家红有好处,但钱可不一样,大团结上面可没写名字呐!


    但,齐老太选了工作。


    她选了齐家红后半生不需要手心朝上过日子。


    齐老太是个讨人厌的老太太,也是个可敬的母亲。


    贺明珠最后对贺明国说:“哥,别让自己留遗憾。”


    不要在生命的终点时,才发现自己错失了什么。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齐家也在讨论齐家红结婚的事。


    “妈,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家里尿布没人洗,饭也没人做,你孙子都饿坏了。”


    齐老太才进院门,长媳齐大嫂抱着孩子,不满地冲她抱怨。


    一改在贺家时趾高气扬的态度,齐老太堆出一脸讨好的笑,伸手去抱孙子。


    “哎呦,奶奶的小孙孙,来,奶奶抱~”


    齐大嫂侧身避开了她伸出的手,毫不客气地说:“妈,不是我说你,从外面回来手也不洗衣服也不换就要抱孩子,身上都是细菌病毒,脏死了!”


    齐老太讪讪然缩回了手。


    齐家红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切,默默地不做声。


    另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从屋里狂奔出来,见了齐老太和齐家红,上手就要掏两人的衣兜。


    齐家红拉住他,问他这是干什么。


    小男孩理直气壮地说:“我妈说你和奶奶去见你对象,肯定是带着好东西回来的!我妈还说,咱家的好东西都是我的!”


    齐家红脸色不太好看,推开侄子,自顾自往她的房间——院子里搭的棚子——走去。


    齐老太哄孙子,说:“奶奶带回来好吃的了,你看,是油茶面,奶奶一会儿就给你泡一碗。”


    小男孩尖叫:“我不要油茶面!我要糖!我要吃肉!”


    齐大嫂站在大屋门前抱着孩子,也不管小男孩满地撒泼打滚,以严苛的目光上下审视齐老太。


    齐大嫂见齐老太手上只提了个小布袋,兜里也不像放了东西的模样,就不满地说:


    “妈,你闺女对象怎么这样啊,你都主动上门谈结婚了,他就不知道要表示表示?”


    齐老太顺着齐大嫂的意思骂道:“可不是嘛,这家里大人都没了就是不懂事,什么老礼都不懂……”


    天寒地冻的,齐大嫂堵在屋门前,也没说让齐老太进屋的意思,又问道:“那彩礼呢?彩礼怎么说的?手表、自行车,还有一千块钱呢?”


    齐老太窥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贺家欠着债呢,没钱,我让他们把工作给你妹妹顶班,就算抵了彩礼。”


    一听这话,齐大嫂也要尖叫了。


    “没彩礼?这他妈的还结什么婚啊!”


    第23章 第23章齐家的小算盘(修)……


    齐家紧急召开家庭会议


    齐老头盘腿坐在炕头,齐小弟挨着他爹;齐大哥和齐大嫂并肩坐在炕中央,背后两个儿子在炕上蹦跶着玩儿。


    罪人齐老太则坐在地上的小凳子。


    罪人中的罪人,齐家红,连小凳子都没得坐,孤零零站在空地上,被全家人的目光审判。


    齐老头看了一圈人,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老婆子,你怎么和贺家人说的,怎么能彩礼都不要?这不是我们家养的闺女白送贺家了嘛!”


    齐老太卑微地分辩:“不是没要彩礼,是贺家拿不出钱,就把贺明国他妈留下的工作给家红顶班。”


    她抬头看向炕上的家人,说:“我寻思,现在买工作不挺贵的嘛,要好几千块钱呢,算下来不比彩礼便宜。”


    不等齐老头开口,齐大嫂抢先道:“那怎么一样!工作是工作,彩礼是彩礼,你闺女嫁到贺家去,就算我们不说,这工作也要给她的,难道他贺明国还能放着工资不要,白养一个大活人吗?!现在给了工作就不给彩礼,那不是把我们家的钱给占了吗?!”


    齐老头颔首:“老大媳妇说得对。”


    齐大嫂再接再厉:“妈,不是我说你,你就算不为我们着想,也该为两个孙子想想吧!这将来上学找工作娶媳妇,哪个不花钱?你大儿子没本事,赚不上大钱,你俩孙子可就指着家里帮衬呐!”


    齐大嫂嫁入齐家后,新婚第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小媳妇的腰杆子一下就直了起来。


    而去年,赶在计划生育政策落地前,她又生了第二个儿子,这下成了家里的大功臣。


    齐大嫂还是卫生院的护士,挣的是工资,隔三差五能往家里倒腾点不花钱的药,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她在家就能给打针输液。


    因此,齐大嫂的地位在齐家别提有多高了,是家里唯一能上桌吃饭的女人。


    “妈,你心疼闺女也不是这么个心疼法,你这不是害我们吗!就你闺女是亲生的,你儿子你孙子都是后娘养的?!”


    面对儿媳妇的指责,齐老太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齐家红听不下去,忍不住开口:“大嫂,你别说妈了,是我要和贺明国结婚,就算没彩礼,我也乐意嫁给他。再说了,彩礼是封建习俗,现在是新社会,早就不该提倡了。”


    齐老太一听就急了,忙去拽齐家红的衣摆。


    齐大嫂猛地跳下了炕,双手叉腰,怒骂道:“好哇,原来是你!还没嫁呢,就替外人说话,你


    一个姑娘家一点都不自尊自爱,你还要不要脸了!”


    齐家红不顾母亲的阻拦,梗着脖子说:“和谁结婚是我的事,我本来也不想接班贺家的工作,是妈一再坚持,逼得贺家不得不同意。好好的婚姻,变成了一场交易,你们居然还嫌贺家给的不够多,我真是对你们太失望了!”


    齐大嫂听了更生气了。


    “你还失望上了!你一天天的不挣钱,在家里白吃白喝,结个婚连彩礼都不要,家里是白养你了!”


    一直没说话的齐大哥,此时呵斥道:“齐家红,别和你大嫂吵架。”


    齐老头抽着卷烟,也骂道:“真是反了你了,敢这么说话!”


    他对齐老太吩咐道:“你明天再去一趟贺家,告诉他们,给不出彩礼的话,这婚就不要结了!”


    被全家人指责,齐家红伤心极了,哭道:


    “你们到底是要嫁女儿,还是要卖女儿啊!”


    乱哄哄中,两个小男孩在炕上欢快地蹦跶,边跳边喊:“嫁女儿!卖女儿!”


    “卖女儿!卖女儿!”


    晚上,齐家红留在棚子里,没出来吃饭。


    齐老太把饭菜端上大屋炕桌,除了齐大哥和齐老头面前的馒头是白面的,其他人都是杂粮面馒头。


    上完了菜,所有人都呼噜呼噜吃了起来,但齐老太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端着碗站在炕边吃饭,


    齐小弟是唯一注意到的人,疑惑问道:“妈,你咋不吃啊?”


    其他人看过来,齐老太局促地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说:“我寻思,没彩礼就没彩礼吧,等家红去贺家接了班,每月学校开支就让她把钱拿家来,一个月五十块,一年也有个六百块钱了……”


    齐大嫂习惯性要嘲讽,齐大哥眼睛一转,却说:“妈,你这主意不错。”


    齐老头瞅了眼大儿子,没吱声。


    齐老太喜笑颜开:“是吧,妈琢磨一晚上了,让你妹妹把工资交上,不正好抵了彩礼吗?这对象到底是你妹妹自己处的,两人感情好,不让她嫁也说不过去……”


    齐大哥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说:“我不管他们感情好不好,不给家里交够了工资,就不许结婚!”


    夜里的时候,齐家红冷得睡不着,去厨房烧热水,灌暖水袋。


    寂静的夜晚,偶有几声遥远的狗叫。


    经过大屋,她听到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齐家和贺家一样,都是一大一小两间平房的布局。


    齐大哥没结婚的时候,他和齐小弟睡小屋;齐家红和父母睡大屋。


    等齐大哥结婚后,他和齐大嫂还有孩子们睡大屋,齐老头和齐小弟睡小屋,齐家红和齐老太则睡院子里搭的棚子。


    大屋和小屋都砌了炕,冬天睡起来热乎乎的。


    棚子里没炕,用破木板和砖头垒了张小床,铺着棉花板结的旧褥子,冬夜里睡在床上时,感觉四面八方都在漏风。


    家里说了好几年要在棚子里搭个炕,但一直也没动工。


    白天还能抗一抗,晚上冻得实在睡不着,齐家红就爬起来灌个暖水袋再睡。


    齐老太睡前告诉她,家里同意她和贺明国结婚,但要在结婚前先给家里交几年工资。


    原话是“这么多年养的闺女,总不能一分回头钱也见不到吧?”


    齐家红当时听了就不乐意,但转念一想,这能让家里不再反对她和贺明国的婚事,加上她周围的人都在上班后把工资交家里,就没有说什么。


    齐老太心疼电费,刚过七点,就早早拉了灯绳睡觉。


    黑漆漆的棚子里,齐家红听着身侧母亲忽高忽低的呼噜声,忽然觉得,家里要她在结婚前交工资,这交的不像是工资,更像赎金。


    因此,在发现大屋里的人似乎在谈论她时,齐家红顿住脚步,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


    “……你真让你妹妹就这么没彩礼地嫁出去啊?我还指望从她那儿拿上钱,给你在厂里活动活动,你不是说车间主任要退休了吗?”


    是齐大嫂的声音。


    “谁说不要彩礼了?谁家闺女是白来的啊?我娶你还花了好几百块钱呢。”


    是齐大哥的声音。


    听到这话,齐家红浑身僵硬,骨子里一丝丝地往出冒寒气。


    齐大嫂说:“那你跟你妈晚上说的是什么意思?真让你妹接班?”


    齐大哥说:“有工作干嘛不要?像我妈说的,每个月开支都能往家里拿钱。”


    齐大嫂问:“那彩礼怎么办?”


    齐大哥说:“再给她找个给彩礼的对象不就行了。就你上次说的那个姨弟,开大车跑长途的,家里不是挺有钱的吗?”


    齐大嫂犹豫了:“我姨弟家里有钱是有钱,就是有个毛病,喝多了爱打人。”


    齐大哥不耐烦地说:“这算什么毛病,能挣钱的人脾气都大。”


    齐大嫂又问:“那你妹妹要是和别人结婚,工作不就得还给贺家吗?”


    齐大哥轻蔑道:“还什么还?他贺明国还想白和我妹妹处对象啊?没门儿!那工作就是对我们家的补偿!”


    齐家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棚子里的,又是怎么度过这一夜的。


    第二天,当齐老太催她找贺家办接班手续时,齐家红听到自己冷静地说:“我听人说办接班手续要用户口本,妈,你把咱家的户口本找出来给我。”


    齐老太不疑有他,嘟嘟囔囔:“接个班这么麻烦,还要户口本。你等着,我去大屋翻翻……”


    齐家红揣上户口本,拿着刚找街道开的介绍信,敲响了贺家的大门。


    面对来开门的贺明国,她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说道:


    “咱们结婚吧。”


    第24章 第24章生意太好招人眼(修)……


    半个月后,贺明国和齐家红悄悄结婚了。


    齐家红拿着这张红通通的、奖状似的结婚证,心里的一块大石暂时放了下来。


    她回到家,齐老太从她手里收走户口本,问道:“工作的事儿办成了吗?”


    齐家红撒谎道:“学校放寒假了,负责盖章的领导不在,估计开学还得再跑一趟。”


    齐老太就骂:“这帮当官的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现在连班也不上了,没一个好东西!”


    齐大哥齐大嫂在知道后没说什么,只催着齐家红在开学后赶紧把接班的手续办下来。


    齐家红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她结婚了,家里再也不能对她的婚姻做什么手脚了。


    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才结婚,倒不是齐家人作祟或贺明国不愿意,而是他在单位开结婚介绍信时,光是层层的审批流程就用了将近半个月。


    这还是办事员看他年纪不小了,符合晚婚的要求,不占用矿上的结婚指标,才得以比较快的速度审批通过结婚介绍信。


    要知道,没达到年龄的未婚职工,在申请结婚时还要排队等指标呢。


    自从去年计划生育被定为基本国策后,国家对婚姻和生育卡得更严了,要求男二十五岁女二十三岁以上才能结婚。


    和后世拿着身份证就能办理结婚登记不同,现下结婚是个麻烦事儿,不仅要有身份证户口本,还得有工作单位或居住街道开具的介绍信。


    而且由于职工晚婚比例和独生子女比例都被列入了单位考评,因此,各个单位严查职工违法早婚、违法多胎的情况。


    也就是贺明国和齐家红都符合晚婚要求,介绍信才批得这么痛快。


    当贺明国告诉贺明珠他领了结婚证的消息时,贺明珠目瞪口呆。


    “你们居然这么快就结婚?!”


    上一世大哥拖到三十多岁才结了婚,这一世就算有她的助攻,但这速度快得也太超人意料了吧!


    贺明国含糊地说:“


    你大嫂家里有点事儿,早结早好。”


    贺明珠一点就通,看来是齐家那边想出幺蛾子。


    她知道大哥是想给齐家红留点脸面,便体贴地没有追问,反正狐狸尾巴藏不了多久,日后总会露出来,到时见招拆招,费不了多大事儿。


    贺明珠转而道:“哥,那你明天把嫂子带到咱家,我要好好做一顿大餐来庆祝。”


    说干就干,贺明珠当天就去了副食品店,找赵大哥明天留块好肉。


    赵大哥见了贺明珠,一改之前“有事您说话”的假客气姿态,笑得见牙不见眼,趴在高高的柜台上主动和她打招呼。


    这段时间,赵大哥凭借代购棒骨的生意,赚得那叫一个盆满钵满,每天红光满面的。


    棒骨卖的越来越多,每次肉联厂送货后剔下的近百斤骨头都被赵大哥包圆了。害怕有眼红的同事告状,他还拉上了店长。


    店长多有觉悟的一人啊,反手把卖棒骨的收益拿出一部分用作职工福利,于是大家就都喜笑颜开了。


    得知贺明珠是托他明天留块好肉时,赵大哥大包大揽:“放心,我妹子难得开口,必须得留块最肥的!”


    贺明珠说:“赵大哥,不用选肥的,五花三层的肋条肉就行。”


    赵大哥当即改口:“哎呀妹子,还是你会吃,要不生意这么好呢!”


    说好了订肉的事,贺明珠本想再寒暄几句就离开,但赵大哥脸上露出那种“我有秘密要告诉你”的神色,她就多留了留。


    等到左右无人,赵大哥凑近贺明珠,压着嗓子说:“妹子,你知道吗,最近有人打听你呢!”


    贺明珠表面不动声色,心下暗自警觉起来。


    “我一个小人物,打听我做什么啊?”


    赵大哥说:“你生意做的太好,招人眼了!”


    随着矿工们的口口相传,贺明珠的订餐生意越来越兴旺,每天光是土豆都能消耗掉二百斤——这可是之前一周的份量。


    她和刘燕忙得飞起,每天一睁眼就是小山一样的土豆等着处理。


    厨房的大灶已经不够用了,贺明国抽空又在小院空地上垒了座新灶台,并拿钱找人换了张工业券,去百货商店买了一口大得足以让人洗澡的铁锅。


    即使这样,增加的产能也只是勉强能满足新增的订单量。


    贺明珠担心单一的菜品会让人吃腻——虽然没有矿工提出任何异议,相反他们对土豆泥的爱简直堪称狂热,甚至有矿工一次订了五盒,说自己一顿就要吃两盒,剩下的拿回家再慢慢吃。


    但她还是开发了一些新菜式,把白菜萝卜土豆用醋溜、炖煮、煎炒的方式都来了一遍。


    至于为什么只有白菜萝卜土豆——


    在这个物流不发达、大棚没推广的八十年代,北方的冬天里想吃点新鲜蔬菜太难了,更遑论大批量采购。


    即使贺明珠有千般手艺,受限于有限的原材料,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对于新菜式,矿工们也就尝个鲜,好吃归好吃,但填不饱肚子,还得搭着粮食吃,不划算。


    最后还是土豆泥销量最高。


    贺明珠索性就把萝卜切块,加白醋腌制,做成酸甜可口的酸萝卜,在每份土豆泥里加上一勺。


    没想到,赠送的酸萝卜居然广受矿工们的欢迎。


    一矿的采矿工作面在地下五百米处,常年空气流通不畅,闷湿潮热。即使是最寒冷的冬日,这里的温度也有二十多度。


    黑暗,潮湿,闷热。


    矿工们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身体和心理都承受着双重压力,食欲也会受到影响。


    而酸萝卜清脆爽口,生津开胃,一口咬下去,浓郁的酸味中夹杂着丝丝的甜,立刻让人精神一振。


    再配上油润绵软的棒骨土豆,一口酸萝卜一口土豆泥,可以和一口咸一口甜相媲美,让人无法自拔地陷入吃吃吃永动机。


    有人原本是没有订餐的,但在尝过同事饭盒里的酸萝卜后,下班后就找贺明珠订餐了。


    还有人爱上了这口酸萝卜,自己在家尝试腌萝卜没成功,便特地来找贺明珠买腌完萝卜的酸汤。


    每天订餐的人越来越多,原本贺明珠为了不引人注意,特地选了个偏僻地方,从一矿大门出来后,要沿着围墙,拐过弯再走一百多米后才到。


    但现在光是排队订餐的人都能排到一矿大门口了。


    生意太好,就招人眼。


    这年头普通人都缺钱,兜比脸还干净。要是和前两年一样,大家伙儿都穷也就算了,偏偏有人穷有人富,这一对比,心里就不是滋味儿了。


    嘴里吃着没油星的窝窝头咸菜,就想是不是有人在吃油汪汪大肘子;身上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衣,就想是不是有人在穿崭新的名牌服饰。


    越是穷就越极度渴望挣钱,有个能挣钱的机会都不想放过。


    贺明珠的生意做得红火,排队的人太多,一看就很有赚头。


    有心人买一份土豆泥,估算一下成本;再悄悄躲在摊位旁,数一数买饭的排队人数,就能得出一天的营业收入和毛利。


    这一算可就不得了!


    居然一天就能赚十多块钱!


    要知道矿上最危险的工种、下井工人的月工资也就才一百来块钱,那可是出大力,流血又流汗,搞不好发生矿难还要丢命,工资都是卖命换来的钱。


    而简简单单的摆个摊,一个月就能挣三百块,相当于矿工三个月的工资!


    这一算账,就有人坐不住了,也要出来摆摊挣钱。


    管他什么投机倒把不投机倒把的,先把钱挣上了再说!


    可真要摆摊的话,第一步原材料这关就难住人了。


    什么肉汤浇汁土豆泥,这名字听着繁琐,实际不过就是土豆蒸熟搅碎拌肉汤,做起来能有多复杂?


    但问题是,肉汤从哪里来?


    土豆不稀罕,稀罕的是棒骨。


    但这年头每个人被分配的肉票是有限的,数量不多不少,卡在吃不饱也饿不着的界限上,想甩开腮帮子过个大口吃肉的嘴瘾都难,更别提大批量采购做餐饮——哪怕这餐饮只是街边摆摊。


    少放肉也不是不行,但总不能十斤土豆放一两肉吧?那还能吃出肉味儿吗?到时候土豆泥里找肉沫,比大海捞针都难,谁乐意花这冤枉钱来买啊。


    多放肉吧,就算全家都不吃肉了、攒着肉票做生意,那点肉才能用几天?难不成一个月就摆两天摊,其他时间等着发下个月的肉票?那还不如直接卖肉票赚得更容易呢。


    想摆摊的人心里疑惑,就盯上了贺明珠。


    她是怎么绕过肉票的限制呢?


    第25章 第25章家宴吃什么(修)


    副食品店里,赵大哥左右看看,压着声音对贺明珠说:


    “明珠啊,人家和我打听,你是怎么买到那么多棒骨的,哪来那么多肉票?”


    贺明珠配合地靠近柜台,同样压低声音问道:“赵大哥,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赵大哥说:“我肯定不能说实话啊,我就说我不知道,我一售货员管不着这事儿,人家爱买多少就买多少,随人家买呗,你要想买你也能买,对吧?我们副食品店既不搞限购又不搞专卖,国家单位开门做生意,只要给钱,卖给谁不是卖,你说是不是?”


    他说话间上下两张嘴皮翻飞,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还有那么一丝的别有意味。


    贺明珠听着听着,总觉得似乎听出另一层意思,但再看,赵大哥一脸慨然,又仿佛是自己想多了。


    但要仔细一回味对方说的话,她没想错,确实是那个意思。


    贺明珠心里一动,意识到了什么,把这件事记下,笑着对赵大哥说:“得亏您靠谱,不然人家把我老底掀了,以后我们的棒骨代购做不成是小事,影响赵大哥你在单位的前途才要紧。”


    响鼓不用重锤,赵大哥听了这话脸色一僵,露出点慌乱的表情、


    随即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转移话题,他说道:“我无所谓,这又不只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们领导也同意了,要有问题也是大家都有问题,


    哪能都怪我头上?!倒是明珠你才要小心,人家在我这儿打听不出什么,说不定会去撞我们领导的庙门。我们领导要说什么做什么我可管不了,你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送礼还是拍马屁,亦或是主动上涨棒骨收购价,从八毛涨到一块,让经手人都能赚个盆满钵满?


    贺明珠笑眯眯地没说话,赵大哥一个人唱独角戏没意思,悻悻收尾。


    “总之,你先准备起来吧。”


    贺明珠下午出摊时,留意看了看周围,果然在排队买饭的人群外,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和她对上视线后,有的人不好意思躲开,也有人直勾勾和她对视。


    贺明珠收回视线,继续热情招呼客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市场经济有竞争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


    她已经抢占了先机,一步领先,接下来能不能步步领先,就看她的应对了。


    第二天一大早,贺明珠去副食品店找赵大哥买上五花肉,又去了菜场,买了一篮子新鲜水嫩的小青菜和嫩豆腐。


    满载而归后,她精心炖了一盅红烧肉,炒了香菇油菜,做了麻婆豆腐,煎了土豆丝饼,加上酱棒骨和砂锅煲,大屋的方桌被摆得满满当当。


    贺明珠是这次家宴的主厨,贺明国给她打下手,洗菜削皮生火添柴,小工干得相当到位。


    贺小弟则狗狗祟祟地在厨房打转,忙没帮上,主要负责捣乱和偷吃。


    贺小弟这一个月被养得很是不错,原本瘦猴子似的干巴小孩,在贺明珠不间断的投喂下,小脸蛋肉眼可见变得圆乎乎的,冻皴的皮肤也慢慢恢复成原本肤色。


    但还是馋,看到好吃的就流口水,可怜巴巴地指着红烧肉问:“姐,我能吃一块吗?就一块~”


    明明刚吃了早饭,这段时间也没少过他肉吃,但看见红烧肉还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哈喇子都差点掉碗里。


    贺明珠知道这是因为小弟之前缺嘴缺狠了,胃里总有个填不满的大洞。


    童年的饥饿没有得到满足的话,长大后就会变成贪婪的大人,护食又自私,吃相难看到被每一个同桌吃饭的人疯狂蛐蛐。


    这不是嘴饿,是心饿。


    贺明珠没有数落弟弟贪嘴,而是拿过一只小碗,往碗底盖了一勺米饭,数两块红烧肉放上去,浇一点汤汁,又放上几颗解腻的酸萝卜。


    她把碗递给贺小弟:“吃去吧。”


    贺小弟欢天喜地双手捧着碗,搬着小凳子坐到火炉旁,用勺子把红烧肉压碎,和米饭拌在一起,快乐地舀起一大勺送进嘴里——


    唔,我姐做的饭就是好吃!


    贺明珠看着他一脸满足的小模样,心里想着,还要多久才能填满小弟胃里的黑洞呢?


    菜做得差不多了,贺明国和贺明珠说了一声,就骑着二八大杠,去接齐家红。


    这次他学乖了,来齐家之前先到副食品店称了二斤的点心和糖。


    见了油纸包的点心,齐老太难得给他好脸色,没说别的,只嘱咐一句:“吃完饭就早点回来,我一个人看不过来你俩侄子。”


    齐家红侧坐在贺明国的车后座上,因为羞涩,她没有搂他的腰,而是轻轻扯着衣服下摆。


    路上遇到熟人,冲贺明国喊:“带着你对象啊?”


    齐家红害羞地低下头,贺明国则响亮地应和一声,上坡蹬车的腿都更有力气了。


    那人对着贺明国的背影,羡慕道:“看看人家,家里欠着债都能找着大姑娘!”


    再次来到贺家,齐家红有种与上次来时完全不同的感觉。


    之前是忐忑,不安,紧张又焦虑。


    而现在——


    这是她未来的家。


    或者说,这里已经是她的家了。


    贺明国把自行车推进小院,见齐家红没有跟进来,反手就将她拉进了门。


    “快进来,我妹妹今天可是做了一顿大餐,比国营饭店的都好吃!”


    小院里,一侧摆着自行车、煤炭、干木头等杂物,另一侧靠墙垒了几十袋土豆,以及被油纸包裹的冻棒骨。


    东西虽多,但由于摆放得整齐有序,看着丝毫不显凌乱。


    厨房烟囱冒着烟,外面还有一座露天大灶,上面坐了一口巨大的铁锅,咕嘟咕嘟炖着骨头。


    齐家红终于找到她从巷口就闻到的浓香的来源。


    她之前听贺明国提过,说他妹妹现在趁寒假摆摊卖饭挣钱,没想到她的手艺居然这么好。


    但这么大的锅,这么多的土豆,妹妹一个女生太不容易了,以后她一定要多帮着分担才行。


    正当齐家红暗自下定决心时,忽然一高一低两道声音响起:


    “大嫂!”


    “大嫂~”


    是贺明珠和贺小弟。


    她笑眯眯的迎上来,拉着齐家红的手,把她往大屋里让。


    “大嫂,外面冷,快进屋,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贺小弟这段时间经常被贺明珠带出去摆摊,见得人多了,知道大人并不可怕,没有之前那么怕生,也装着大人模样说:


    “大嫂,进屋里,暖~”


    贺明国一把扛起小弟,乐呵呵地跟在媳妇和妹妹身后进了屋。


    大屋炉子烧得热,一进门就温暖得让人长舒一口气。


    上好了菜,摆好了碗筷,只等客人入座。


    贺明珠带着齐家红,脱了外面的棉袄,用温水洗了手和脸。擦手毛巾是新的,雪白干净,让人看着就心情好。


    几人入座,面前摆着玻璃瓶的北冰洋汽水和乌城本地啤酒。


    齐家红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菜,都是为了招待她而特地做的。


    她有些感动,家里从来没有为了她而开过家宴,即使是生日,也和平常吃的一样,最多是齐老太给她私下里多塞一个鸡蛋。


    从没有人这样重视过她。


    齐家红看向贺明国,对方像是明白她未说出口的心情,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


    ——这是她给自己找的新家人。


    桌上没人动筷子,贺小弟虽然馋,也乖乖地坐在椅子上。


    他小肚子里四处蛄蛹的馋虫,刚刚已经被姐姐的一碗红烧肉盖饭安抚住了。


    贺明珠先举杯。


    “大哥,大嫂,祝你们新婚快乐!从此我们家多了一位新成员,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齐家红赶忙拿起啤酒,又被贺明国拦下,换成了汽水。


    “明珠妹妹,我嘴笨,不会说话,但我想说,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和小弟就是我的亲弟妹,有我一口吃的,就一定有你们一口吃的。我会和你们大哥一起把你们抚养成人,将来结婚生子,我还要帮你们照顾孩子。”


    贺明珠由衷地说:“大嫂,只要你和大哥过得好,对于我来说就足够了。”


    只要大哥能得到幸福,一切都是值得的。


    齐家红和贺明国对视一眼,说道:“我和你大哥商量好了,今年夏天摆酒办婚礼,然后我再正式搬过来。我们住小屋,大屋还是留给你和弟弟住。”


    贺明国补充道:“大屋再做个隔间,等你二哥回来了住。听说矿上要盖楼房,我好好干,争取多评上几次先进和劳模,到时候分了新房,咱们家就不怕住不开了。”


    未来看起来是这样美好,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齐家红是头一次吃麻婆豆腐,辣的咝咝吸气,偏偏越辣越想吃,吃一勺豆腐,再吃一勺米饭,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贺明国作为一号肉食动物,这次反而对香菇油菜情有独钟,香菇鲜美可口,油菜翠绿清爽,吃一口红烧肉,再吃一口香菇油菜,再来一口啤酒,唔,生活太美好了。


    贺小弟格外热爱酱棒骨,抱着大骨头啃得满脸都是酱,眼见那一双油乎乎的小手就要往衣服上蹭。


    贺明珠在聚餐时一向是那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当她拿着毛巾要给贺小弟擦手时,齐家红已经熟练地把贺小弟抱到膝上,不等这小子反抗,她麻利地就拿毛巾把他的小脸和


    手都囫囵着擦了个遍,又放回了椅子上。


    对上贺明珠瞪得圆溜溜的眼睛,齐家红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突兀,挺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有一个弟弟和两个侄子,小男孩都这样,我都习惯了,顺手的事儿。”


    贺明珠星星眼。


    太好了,这邋遢孩子终于不用她一个人收拾了!


    饭后,齐家红拿出两套手工织的围巾手套递给贺明珠。


    这是她这段时间每天抽空为贺明珠和贺小弟织的。


    齐家红有些忐忑地说:“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颜色……”


    贺明珠抱着厚实的围巾手套,笑得眼睛弯弯:“喜欢,当然喜欢!”


    这个大嫂,可比上一世的那个大嫂要好一百倍!


    第26章 第26章日益繁荣的摆摊经济(修……


    在贺明珠摆摊的一矿围墙边,陆陆续续出现了其他摆摊的人。


    有人卖烤红薯,有人卖油条豆腐脑,有人卖鸡肉炖土豆,还有人全盘模仿贺明珠,卖肉汤土豆泥。


    围墙边顿时热闹了起来,新来的摊主们卖力吆喝,各式食物的香味在空气中你来我往打得热闹,争抢着往人们的鼻腔里挤。


    原本冲着订餐来的矿工们,没忍住,脚下那么一拐弯,就绕到了新的摊位上。


    刘燕看到排队的人变少了,不由得有些担心。


    以后的生意会不会变差啊?要是生意不好,明珠还会雇她帮忙吗?


    她忐忑地去看贺明珠,见对方依旧热情招呼顾客,似乎一点也没受到这些突如其来竞争对手的影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急也不慌,很有大将风范。


    有老顾客开玩笑道:“来了这么多摆摊的,都是和你抢生意的,这下你的生意不好做咯。”


    另一个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怀好意地挑拨道:“小摊主肯定气坏了,恨不得把其他人都撵走呢。”


    周围的人都竖起耳朵,听听贺明珠要怎么回答的。


    有的人以己度人,觉得小摊主肯定要生气,明明是她开拓的市场,她发现的致富渠道,现在都是来占便宜的。这哪是抢生意,明明是抢钱啊!


    有的人幸灾乐祸,该,谁让你赚那么多钱,早就该有人治治你了,凭什么钱都让一个人赚了!


    也有的人惋惜,小姑娘天天辛辛苦苦扛着上百份的饭盒上矿送餐,还没赚上几个钱就有人闻着味儿来抢地盘,这以后要怎么办?


    所有人都没想到,贺明珠没有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反而笑眯眯地说:


    “为什么要生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众人皆是一愣。


    那个挑拨的人不信她的话:,说“你这是气傻了吧。”


    贺明珠看都没看他一眼,大大方方地对众人说:“做人不能太狭隘,百花齐放才是春。摆摊的人多了,有不同口味的美食,也能吸引来更多顾客。就像是烙饼,我一个人和面的话,烙饼的尺寸是有限的;但如果大家一起来做饼,你加一把面粉,我加一瓢水,这饼才能越做越大。”


    众人听了若有所思。


    这话以前从没听说过,但怎么感觉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呢?


    旁边有人陷入沉思,是啊,大家想的只是如何抢下一块饼的最大份额,但如果将视角放得高些,与其去争抢一块小饼,倒不如一起将饼做得更大,人人都能吃到满意的份额。


    这样的思维方式,真是豪迈有气度啊,简直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说出的话。


    队伍里有几个青工受到感染,参差不齐地喊:“小摊主大气!”


    “大气!”


    贺明珠的话传到其他摊主的耳中,有的摊主听了感念,心里对她有了一份好感,承她的情;也有摊主嗤之以鼻,权当放屁。


    ——说得好听,愿意花钱买饭的工人也就那么多,买了这家的饭就不会买另一家,还一起做饼,分明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


    随着几家摊位的消失,似乎了印证这话。


    烤红薯的那家没坚持两天就不干了。


    和后世大多人家使用燃气灶不同,这年头每家每户都有炉子,烤个红薯顺手的事儿,往炉膛一塞就行,没必要花钱去外面买。


    卖油条豆腐脑的多坚持了几天,但很快就将摆摊时间改到了早上。


    毕竟这搭配一看就是早餐,其他时间买的人不多,不如专心做早晨上班人的生意。


    鸡肉炖土豆起初很受欢迎,矿工们吃惯了棒骨土豆泥,乍一见到炖鸡肉,新口味给人新鲜感,虽然贵了五分钱,但食堂的乙菜也是两毛,偶尔吃顿好的,不过分。


    但这家也没能坚持太久。


    一是两毛钱的定价,很难让节俭的工人当作日常饮食选择,应该说这个年代绝大部分人都是价格敏感型,每分钱都很重要。


    刚开业时生意兴旺,但之后几天来光临的人越来越少,收入呈L型暴跌状态。


    二是因为鸡肉没货了。


    是的,没货。


    原因很简单,城里养鸡的人家基本上自产自销,不是养着下蛋,就是留着过年宰杀,要买鸡肉得去村里,但需要用粮票换。


    因为村里人干农活饭量大,每年收的粮食在交完提留统筹后,剩下的不够吃,缺的部分要么用红薯土豆顶上,要么想办法和城里人换粮票。


    卖鸡肉土豆的摊主在拿粮票换了几次鸡肉后,回家算算账,觉得不划算,自己摆摊挣的是现金,买鸡肉花的是粮票,两者不对等,他亏大发了。


    最后一合计,这摊不能摆了!


    除了这几家,后面陆陆续续还出现一些摆摊的,大多开得快,关的也快,摊位流转率杠杠的。


    大浪淘沙,最后围墙边剩下的只有寥寥几家摊位。


    一家是做杂粮煎饼的,一勺面糊舀在鏊子上,竹片左刮右抹,很快揭下来一张热腾腾的煎饼,刷辣酱夹咸菜,卷好一口咬下去,虽然有点费牙,但又韧又香,饱腹感十足。


    摊主老家是山东的,为人豪爽,经常邀请贺明珠吃煎饼。见贺小弟来找姐姐玩儿,还特地给他摊了块适合小孩子吃的软软的小饼子。


    另一家是卖馄饨的,一根扁担,前面挑着炭火炉子,后面挑着馅料面皮,放下扁担就能开摊。


    一勺高汤,撒一小撮虾皮紫菜,薄如蝉翼的面皮裹着一筷子尖馅料,大冬天的热乎乎喝上一碗,整个人从内而外地热了起来。


    馄饨摊主据说是南方过来的,脸上常带着笑,说话轻声细语,弄得矿区的大老粗们点单时也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这个摊主是个勤快人,经常是赶着交班的时间来做矿工生意。等这边忙完,又挑着扁担去家属区再卖一回,有时到了深夜还能听到馄饨扁担的梆子声。


    贺明珠给家里人买过几次馄饨,摊主见是她买,每次都要多放几个馄饨进去。


    除了这两位,还有一家是卖肉汁土豆泥的。


    这家全盘模仿贺明珠的摊位,从菜品到定价,甚至连订餐都模仿,活脱脱一个克隆羊多莉。


    摊主脸皮厚,吆喝着让人来他这儿买,不用排队,而且量更大,绝对划算。


    有的矿工占小便宜,还真去买了,结果一吃进嘴里就发现不对味儿,这土豆泥吃起来发涩,干巴巴的,一点也不油润细腻,而且调味也不好,淡而无味。


    上过当的人不肯再去,同样价格,宁愿排队去吃更好吃的,最多腿脚辛苦多站一会儿,不能委屈嘴和胃。


    这家摊主见没人来吃,急得不行,率先打起了价格战,便宜五分钱,每份只要一毛,和食堂没油没肉的丙菜一个价位。


    这一招还真拉去了不少抠门顾客,只要委屈一下舌头,就能省下五分钱,这买卖太划算了!


    还有的精明人,既不舍得正版土豆泥的美味,又不舍得有一毛钱的饭可买时却要花一毛五  ,就去和贺明珠商量,要不她也降价吧。


    贺明珠笑眯眯地拒绝了他。


    “一文价钱一文货,降价的话就要想方设法压缩成本,可现在的价格已经是降无可降了,再降的话只能砍品质——好吃变一般,一般变难吃,难吃变没法吃,最后没人来吃,摊子倒闭——既然如此,那不如从开始就不要降价。”


    劝说的人卡了壳,总不能说“我才不在乎难不难吃、我就要便宜!”毕竟他对食物品质还是有要求的,不然也不会来讨价还价。


    最后只好屈服于舌头,心痛地多掏了五分钱,买小姑娘这边摊位的土豆泥。


    哎,一天五分,一月就是一块五,一年就是整整十八块钱啊!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舌头让步,食物滋味放后面,省钱就是赚钱,便宜最重要。


    有这部分人在,盗版土豆泥这家便勉勉强强开了下来,在围墙边扎下根来。


    刘燕不解地问贺明珠:“为什么不撵走他?”


    她想得简单,这摊主摆明了欺负贺明珠一个女孩子,抄她的菜谱,还在价格上挤兑她,天天抢生意,太过分了,按矿上的规矩,必须找人把对方摊子砸了,再狠狠打一顿,让他知道什么人不能惹!


    听了这建议,贺明珠好笑地问她:“撵完了这个,要是再来一个呢?”


    刘燕犹豫道:“那就……再砸?”


    贺明珠继续问她:“来一个砸一个,那我到底是来做生意的,还是来砸摊子的啊?”


    刘燕卡住了。


    当习惯了把好勇斗狠当做解决一切问题的方式时,就很难想象到世界上还有其他解决问题的办法。


    贺明珠说:“天下生意还能被一个人都做尽了?习惯竞争对手的存在,才能走得更远。”


    刘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虽然明珠比自己的年纪小,但她的思维已经在另一个层级上了,好厉害,她知道的可真多!


    随着摊位的增加,围墙外这条街上的客流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日益增多。


    不仅一矿的职工会在下班时来买吃的,附近的居民也会来逛一逛。毕竟这年头娱乐实在稀缺,即使是一条不成型的美食街也能吸引来好奇的人们。


    大家伙儿在这条街上东逛逛西逛逛,每个摊位都买一点尝尝。


    吃着好的,就下次再来回购;不好吃的,路过都要和同行的人提一句“这家难吃千万别买”。


    顾客用脚投票,一时间这条街上的摊位出现了两极分化的情形:一边大排长队,摊主忙得挥汗如雨;另一边冷冷清清,色调都显出灰暗。


    生意冷清的摊位只能坑一次生客,没有回头客,挣的是一次性钱。


    虽然因为现在来的人多了,多多少少还能挣点钱,但和人家生意好的摊位相比,简直凄凉。


    同样是卖土豆泥,贺明珠的摊位上人满为患,每天早早就卖光收摊;另一家克隆摊位则从早卖到晚,最后降价打折也卖不出去。


    克隆摊位的摊主急了。


    第27章 第27章棒骨断供(修)


    这天,贺明珠去副食品商店找赵大哥。


    她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两件事,其一是采购棒骨,其二是商量增加棒骨供应量的事。


    现在她每天备餐时除了准备订餐的份量外,还额外增加了一桶,用于向没订餐的顾客出售。


    现在围墙外的街上客流量增加,贺明珠的小生意不但没有因为多了竞争对手而收入降低,相反,因为土豆泥好吃量大,买的人反而变得更多了。


    一些原来只吃食堂的职工,在周围同事的带动下,也忍不住走出了围墙。原本只是打算只逛不买,但在闻到香味后,一个个没忍住,都加入了排队的行列。


    供不应求,即使贺明珠已经努力增加供应量了,但还是不够卖。收摊时,顾客没看到刮得干干净净的桶壁的话是不肯走的。


    贺明珠也想扩大产量,但土豆好说,棒骨就费事儿了。


    她和赵大哥商量,对方却露出一脸难色,不仅拒绝了增加供应量的请求,还表示以后不能把棒骨卖给贺明珠了。


    “哎呀,我之前和你说过了,要提前准备起来,谁让你不听我的劝,现在好了,人家也来买棒骨,买的比你多不说,价格还比你高。我们领导已经决定了,以后都卖给另一家。”


    他话里话外一副遗憾的样子,但表情却不是,眉梢眼角流露出看好戏的意味。


    贺明珠不动声色地问:“我们合作了这么久,能不能通融一下?对方是什么价格买的,我也按同样的价格收购,你看这样行吗?”


    赵大哥推搪:“我们领导决定了的事,我一个小职工怎么好变动?我也很想帮忙,但实在没办法。哎,都叫你早做准备,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


    赵大哥拿领导做借口,实际领导只管分钱,并不参与实际运作,万一要是出了事儿也方便脱身。


    虽说卖棒骨收到的钱是作为红利分给了全店职工,但毕竟是和私人做买卖,要是政策改了方向,以后要秋后算账,卖棒骨的人就得担责任。


    赵大哥没意识到这一点,还在拿着鸡毛当令箭,仗着手上握着棒骨的分配权,就想拿捏买家。


    老贾生意不好做,没想着怎么提升厨艺,光觉得是因为贺明珠舍得下棒骨,土豆泥油大肉多,所以顾客才去她那儿买饭。


    他每次出摊都卖不完东西,拉回家吃不完,又不舍得倒,干脆回锅热一热,旧菜混着新菜一起卖。


    本来就不好吃,现在还变难吃了,买的人更少,生意入不敷出,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老贾急了,他可是借钱摆的摊,只能挣,不能赔!


    狗急跳墙之下,他就想出个损招。


    贺明珠不是舍得在菜里放棒骨吗?那他就断了她买棒骨的渠道,看她还怎么和他抢生意!


    老贾找到赵大哥,以每斤棒骨加价一毛钱的条件,要求他只卖给自己。


    赵大哥心里一盘算,贺明珠买棒骨的价格是八毛,他给店里报的价格是七毛,每斤能多挣一毛钱的回扣。


    如果是卖给这个人的话,一斤九毛钱,每斤就能挣两毛钱的回扣呢,直接翻了一倍!


    赵大哥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因此,当贺明珠来采购棒骨并商量增加采购量时,赵大哥打着领导的旗号,毫不犹豫拒绝了。


    “领导已经决定的事,我也做不了领导的主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个消息,人家买棒骨的价格是一斤一块钱,要是你愿意再多出点钱,我可以替你和领导说一说。”


    一斤一块钱?这么高的价格?


    贺明珠再问一次:“真的没办法了吗?都说买卖是做生不如做熟,我们合作一向很好,我也没拖欠过货款,每次都是钱货两清。如果换了收购方,岂不是要重新开始磨合?且不说对方的需求量有没有我这么多,如果拖延付款,难道不会影响副食品店的福利发放吗?”


    这不得不说是个问题。


    但赵大哥想到家里放着的老贾送他的烟酒,原本有些动摇的心重又坚定起来。


    “没办法,真没办法。要不你别卖土豆泥了,换个生意吧。”


    贺明珠定定看了他一眼,看得赵大哥有点心虚。


    她没再纠缠,多说无益,干脆利落地收了话尾巴,直接告别,这反而使赵大哥有些不适应。


    不是,她就这么走了?


    赵大哥对着贺明珠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但想到从此以后每次卖棒骨挣的钱可以翻一倍,这点小疑惑就被丢到了脑后。


    一个小姑娘而已,没了重要原材料供应,量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出了副食品店,贺明珠回家推上自行车,毫不犹豫地骑向了矿务局的方向。


    一电厂家属院。


    孙向前在家看书时,忽然听到有人在楼下喊他的名字,声音还挺耳熟。


    他疑惑地起身走到窗前,看到楼下是贺明珠,眼睛顿时一亮。


    孙向前连棉袄都顾不上穿,急匆匆开门下楼,一阵风似的冲到了贺明珠面前。


    他喘着气,眼睛亮亮地看向贺明珠,脸上是藏不住的笑。


    “明珠,你找我?”


    贺明珠顾不上少男心事,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知道咱们班梁志胜同学家住哪里吗?”


    大概是问题问得有些突兀,孙向前哑然无语。


    怕他没想起来,贺明珠就贴心地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家长在肉联厂工作的同学。”


    梁家今天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梁志胜的两位同班同学,带着一套据说是市里重点高中老师出的中考模拟试卷,来家里找他学习。


    梁家妈妈在听到客人来意后热烈欢迎,二话不说把窝在卧室里看小人书的儿子揪了出来,并殷勤给两位小客人准备了糖果饼干,还泡了两杯麦乳精。


    梁志胜看到在客厅里坐着的贺明珠和孙向前有点惊讶,怎么会是他们?


    他一向和班里的好学生没交集,别看大家同在一班,实际隔着楚河汉界,你学你的,我玩我的,互不来往,怎么今天这俩人来家里找他?


    贺明珠笑眯眯地和他妈聊天,见他出来也只是点点头示意,转头又和梁妈妈聊了起来。


    “……是,中考也很重要,是读高中读中专还是带着初中学历出来工作,都看这次考试的成绩……”


    梁志胜坐到拘谨坐在沙发上的孙向前身边,压低声音问他:“你们怎么来我家啊?”


    孙向前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反而问他:“你和明珠同学很熟吗?”


    梁志胜奇怪道:“不熟啊,我和她都没说过话。”


    贺明珠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漂亮姑娘,学习也好,是老师们的心尖子,他这种差生只配仰望,根本没机会接触。


    孙向前叹口气:“她今天要来你家找你。”


    这边两个小男生一头雾水,那边贺明珠和梁妈妈已经从学校学习谈到了个人生活。


    “我家里是希望我考高中考大学的,但就现在我家这个情况,我宁愿上个中专,早点赚钱,给家里减轻负担。而且中专毕业后包分配,其实也不比上大学差……”


    贺明珠捧着杯麦乳精,轻轻叹气。


    在这间有着电视冰箱沙发的楼房内,她朴素的衣着显得格格不入。


    哪个家长不喜欢好学生,梁妈妈就安慰她:“中专挺好的,毕业出来就端上了铁饭碗,还是干部身份,一辈子不用发愁。要是梁志胜能上个中专,我都要烧高香了”


    贺明珠认真地说:“一定可以的,我带了试卷过来,那个老师说了,只要把试卷上涉及到的知识点都吃透,分数至少稳上中专呢。”


    梁妈妈先是一喜,又是一愁:“他这成绩,连考中专的资格都没有……”


    话音未落,她看向贺明珠,像是想到些什么,要开口,又硬生生止住话头,试探性地问:“明珠,你是不是有名额啊?”


    八十年代时,中专不是想考就能考。


    由于中专学制只有两年,学校主要是工商农林、医卫师范这种热门领域,而且毕业包分配,进单位就是干部身份,能拿到行政二十四级或技术十五级的工资。


    如果是农村户口的话,毕业就能将户口迁入城市,鲤鱼一举跃龙门,从此吃上商品粮。


    与之相比,大学虽然也包分配,但要先上两年高中,再上四年本科,前期投入大,回报时间晚,远不如中专性价比高。


    而且当时大学录取率非常低,高考前还要参加一次预选考试,即使以破釜沉舟的勇气选择高考,但结果往往也不能尽如人意。


    早毕业,早工作,早挣钱,因此,中专报考非常热门,对于一些人来说,甚至宁愿考中专也不考大学。


    因为报名人数实在太多,各个初中在考试前还要进行一次筛选,只有全校前五十名的学生才有报名参加中专考试的资格。


    梁志胜妈妈问的就是这个报考中专考试的名额。


    贺明珠没隐瞒,诚实地说:“有啊,我是全校第八名,当然有中专考试资格。”


    听到回答,梁志胜妈妈的眼睛一亮。


    “明珠啊,你有没有把名额让出去的打算呢?”


    第28章 第28章名额换棒骨(修)


    梁志胜妈妈的问题说出后,整个客厅都陷入安静中,所有人竖着耳朵等贺明珠的回答。


    贺明珠似乎毫无所觉,只是惊讶道:“啊?让出中专考试名额吗?我本来是打算不考的,但听了阿姨刚刚的话,我觉得中专也挺好,所以名额就不让出去了吧。”


    听到这个回答,梁志胜妈妈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让你嘴快,让你安慰人不过脑子。


    她强笑着,往回找补:“有机会上大学当然要选大学,发展前途都不一样。中专生只能分配到小单位,工资低福利差,可大学生就不一样,出了校门就是国家干部,单位里要是能招到一个大学生,领导们不知道有多重视呢。其实我特想让梁志胜上大学,打小就想培养他当大学生。”


    梁志胜在旁边听着都脸红,就他的成绩还上大学,他妈可真是吹牛皮不打草稿。


    孙向前听着听着觉得不太对劲,抿着嘴,有些担忧地去看贺明珠。


    他是旁观者清,听出了梁志胜妈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标直指贺明珠的中专考试资格。


    见贺明珠脸上表情有些动摇,梁志胜妈妈乘胜追击,拉着她的手,推心置腹地说:“小姑娘一定要上大学的,上了大学你的人生就不一样了,草窝飞出金凤凰,谁不得高看你们家一眼?”


    贺明珠犹豫道:“啊,我想想……”


    梁志胜妈妈劝得口干舌燥,恨不能替这个磨磨叽叽的小姑娘拍板。


    “你不用想那么多,能考大学当然不考中专,况且国家现在需要高学历人才,中专很快就会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注定要被淘汰的。”


    梁志胜妈妈虽然是在忽悠贺明珠,但却在无意间说中了未来发展趋势。仅仅在十多年后,由于中专毕业不再包分配,加上大学扩招使高考录取率提高,中专不再吃香,逐渐成为学生和家长最退而求其次的无奈选择。


    贺明珠不管梁志胜妈妈说什么,只是咬定一句话:“阿姨你说的都对,但我做不了主,我说了不算,得听我大哥怎么说……”


    她越是不松口,梁志胜妈妈就越着急。


    小的好忽悠,大的可就不一定能忽悠住了。不趁着家长不在身边敲定这事儿,等家长来了哪还有她施展的余地?


    这年头大家都知道中专好,愿意将中专考试资格让出来的人少之又少,偶尔有愿意让出资格的,不是被学校老师近水楼台先得月,就是被更有门路的消息人士拦截。


    梁家虽然吃穿不愁,但毕竟梁父只是肉联厂的主任,在关乎儿子前程的大事儿能使到的力不足十之一二,实在是力不从心。


    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个有可能让出考试资格的人,必须不能放过。


    看到梁志胜妈妈对贺明珠纠缠不休,孙向前挺身而出:“阿姨,其实我也有考中专的名……”


    话没说完,他就被贺明珠一把拽着站起来,拖出了梁家的门。


    “阿姨,天色晚了,我们先回家,下次再来找梁志胜学习。阿姨再见!”


    孙向前直到被拽到楼下,才回过神来。


    她、她、她拉他胳膊……


    虽然是隔着衣服的,纯情少男的脸立刻红了起来。


    贺明珠完全没当回事儿,对他说:“今天多谢你帮忙,改天请你吃饭。”


    孙向前心猿意马,胡乱应承了这句感谢,乱七八糟说了些什么“不用请客,没关系”之类的废话。


    直到两人要分别时,他才想起有重要的事要提醒她:“中专考试名额的事,你回去


    和家里人商量,不要只听梁阿姨的话。毕竟……她说那些话,是有私心的。”


    他说得委婉,毕竟是长辈,但又怕贺明珠吃亏,只好绕着圈子提醒。


    贺明珠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了然而狡黠地一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要的就是梁志胜妈妈的私心。


    没等天黑呢,梁家人就寻摸到贺家做客了。


    梁志胜妈妈生怕说动了贺明珠出让中专考试资格,她转头就把名额让给其他人,她说的那些话全成了为别人做嫁衣。


    等不及第二天,等梁志胜爸爸一下班,梁志胜妈妈就拉着他去了贺家。


    面对不请自来的陌生客人,开门的贺明国有点懵圈,对方大包小包拎着东西,热情地拥着他,二话不说就要挤进贺家的小院。


    “你,你们这是……”


    贺明国堵在门口不肯让开,对着面前两张笑颜如花的陌生面孔,搞不清楚现在状况:“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没错没错!我们找的就是贺明珠贺家!”


    梁志胜妈妈亲热地说:“我们是明珠同学的父母,有事来找你们商量。”


    商量?


    不认识的人有什么事要找他们商量?


    贺明国警惕地看看两人,说了句“等等”,关上门去屋里找贺明珠核对。


    面对紧闭的大门,梁志胜父母尴尬地面面相觑,但想到儿子的前途,互相打气加油,今天这事儿必须敲定。


    过了好一会儿,院门才重新打开,贺明国带着点不好意思说:“没想到你们真是明珠同学的家长,请进,快请进,到屋里坐。”


    贺明珠也迎了过来:“不好意思啊,我哥对不认识的人防心有点重,呵呵……”


    梁家父母连声说没事,又夸有防心是好事,防人之心不可无巴拉巴拉,一行人簇拥着进了大屋。


    梁志胜爸爸眼睛尖,进屋前短短一段路把贺家扫描了个遍。


    从墙角的土豆堆,到院中的大灶铁锅,再到堆积如小山的饭盒堆,以及大筐中仅剩的几根棒骨。


    梁志胜妈妈看得更仔细,衣服上的补丁,老旧的平房,过时的家具,破旧的自行车,没有电视冰箱洗衣机,就连缝纫机也没有。


    她对此行更加的势在必得。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当贺明国得知两人来意后,却断然拒绝出让中专考试名额的提议。


    “不行,我妹妹肯定要考中专,这个名额我们让不了,对不住,你们回去吧。”


    梁志胜妈妈有点着急:“你妹妹是考大学的好苗子,怎么能被中专耽误?她这么好的资质,上中专是浪费啊!”


    贺明珠弱气地说:“大哥,我想考高中,上大学……”


    贺明国一派封建大家长的模样,冷酷道:“不行,家里没条件供你上高中上大学,还是读中专,将来早点出来挣钱养家。”


    他还站起身来,把梁家父母带来的东西都塞回他们手中,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我妹妹不懂事,她说了不算,这个事谈不了,你们拿上东西回吧。”


    梁家父母急了,没想到贺家大哥居然这么不客气,没说几句就要谈崩。


    早知道要是这样,他们当初就算冒着被人截胡的风险,也该找个中间人说合啊!


    梁志胜爸爸不肯放弃,竭力劝道:“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话不要说得那么绝对,你看看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忙的,我们一定全力去帮……”


    梁志胜妈妈也急了:“我们不白拿你妹妹的名额,我们给钱,你说要多少钱,我们都给!”


    梁爸爸一听妻子这话,急得连忙拿胳膊肘杵她。


    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哪能让对面报价,那不是送上门挨宰吗?!


    梁家父母心里藏着事儿,没注意到这会儿贺明国表情不太自然,不停求助地去看贺明珠,像个寻求导演下一步指示的蹩脚演员。


    贺明珠知道自家大哥心眼实,不是能在这会儿和自己打配合的主,不由得想念起二哥。


    要是二哥在,不用自己出马,他一个人唱念做打就能演完一出大戏。


    也不知道二哥在南方还好吗……


    脑子里转着其他想法,也不耽误贺明珠上前一步,当着梁家父母的面,哀求似的对贺明国说:“大哥,我是真的想上大学。家里没钱,我可以出去摆摊,你看,我现在不就摆摊挣到钱了吗?”


    关键词一出来,贺明国终于跟上了节奏。


    “还摆什么摊!连原材料都买不上,你拿什么去摆摊挣钱?!”


    接着,在贺明珠使眼色使得眼皮都要抽筋的时候,贺大哥终于想起来剧本,义正辞严地转头对梁志胜妈妈说:


    “我们家穷归穷,但还有骨气,不会要不该要的钱,更不会拿考试名额来卖钱!”


    软不吃硬不吃给钱也不吃,这简直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口,梁志胜妈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她又气又恼,怎么会有这么冥顽不灵、不知变通的家伙!


    梁志胜爸爸却想到小院里摆的那一堆东西,特别是大筐里少得可怜的那几根棒骨。


    “你先别急着送客,我有个想法,你看行不行。”


    他斟酌地说:“现在的情况是,你妹妹想上高中考大学,但家里供不起;我们家想要你妹妹中专考试名额,但你不愿意拿这个卖钱。”


    贺明国再次强调:“这种钱我们家是绝不会挣的!”


    梁志胜爸爸说:“你妹妹不是想靠摆摊挣钱吗?但现在缺原材料,我猜,是缺棒骨吧?”


    贺明珠点点头,捧了个哏:“您猜得可真准!”


    梁志胜爸爸自得而含蓄地笑了笑,然后说:“我是肉联厂的车间主任,手上有那么一点小权,能做主把棒骨卖给你。只要你家答应把中专考试名额转给我儿子,你想要买多少的棒骨,我就能卖给你多少。”


    贺明珠眼睛一亮。


    她之所以要绕这一大圈子,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叔,你说话算数吗?要是这样的话,就算我哥不同意,我也要把名额让给梁同学!”


    梁志胜爸爸斩钉截铁道:“这还有假?你明天跟我去肉联厂,想要多少就拿多少!”


    见事情发生了转机,原本已经气得不想说话的梁志胜妈妈忍不住开口:“明珠,你可得想好了,这事要是定了,你家可不能反悔啊!”


    说话间,她拿眼睛去看贺明国。


    目标达成,贺明珠笑着说“当然不会,我哥肯定同意!”


    她拽着贺明国胳膊,说:“哥,你说是吧?”


    这场他担纲主演的短剧终于要落幕,贺明国比贺明珠都高兴,可算不用再演戏了,这玩意儿比下井采煤还难啊!


    “对,我同意!”


    可算得到一句肯定答复,梁家父母真是执手相看泪眼,要不是蠢儿子天天看小人书、不好好学习,他们至于跑别人家里低三下四求人家把名额让给他吗?


    现在考试名额到手,这半年非得压着这小子学习,就算拿鞭子抽,也得把他抽进中专!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决心满满。


    回去就把他小人书全没收了!


    送走梁家父母,贺明珠忍不住在小院里蹦了一下。


    ——耶!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被棒骨卡脖子了!


    第29章 第29章抢生意梦碎(修)


    一矿围墙外,快到交班时间点,各个摊位陆陆续续准备开张。


    卖杂粮煎饼的摊主正在拿油布细致地擦鏊子时,一旁刚放下扁担的馄饨摊主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看……”


    他指了指墙边,低声地说。


    杂粮煎饼摊主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怎么把小贺的位置给占了?!”


    想到这家伙欺负小姑娘,先是模仿小贺卖土豆泥,抢小贺的生意不说,现在还要占小贺的位置,杂粮煎饼摊主大步流星地走


    过去,大声道:“这摆摊的地方都是大家伙儿商量好的,你的摊位在那边,别走错了位置!”


    之前因为摆摊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想占人流量大的好位置,也就是排队最长、顾客最多的贺明珠摊位周围,借她生意红火的热度,就算第一次摆摊也能顺利开张。


    然而这地方面积有限,几个人抢位置抢出了火气,差点就打起来。


    贺明珠作为风暴中心,主动站出来劝大家和气生财。在她的主持下,众人有商有量地定下了各个摊位的位置,每月一轮换,大家都能沾光。


    再加上贺明珠此前“百花齐放才是春”的言论,虽然年纪最小,但她在这群小摊主间最受尊重。


    因此,见有人敢占贺明珠的位置,立刻就有人上去替她赶人。


    杂粮煎饼摊主人高马大的,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堵墙,克隆摊位的摊主欺软怕硬,见了壮汉先矮三分,嘟囔着说:“没错没错,就是这个位置……”


    克隆摊位的摊主是个矮瘦的中年男人,大家都叫他老贾,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没人知道。


    杂粮煎饼摊主眼睛一瞪:“什么没错?!老贾,你把这儿占了,让小贺来了往哪儿摆?!赶紧的,搬走,你要是不搬的话,我替你搬!”


    老贾有点怕,但还是站定了不动,撇着嘴说:“她还不一定能不能继续摆摊呢,你赶我干什么,再说了,用得着你出头,难不成你和姓贺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说什么?!”


    杂粮煎饼摊主举起了拳头,老贾吓得一缩脖,但还是嘴硬道:“你打,有本事你打!你要是敢动我一指头,我上公安局告你去!”


    馄饨摊主急忙拉住杂粮煎饼摊主:“别冲动!和这种人生气不值得,别忘了你家里小孩还等你拿钱回去交学费呢!”


    提到孩子,杂粮煎饼摊主冷静了些,但还是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馄饨摊主拦在他和老贾中间,问对方:“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小贺不一定能摆摊?你把话说清楚,”


    见杂粮煎饼摊主不敢动手,老贾又抖了起来,洋洋得意地说:“副食品店的人说了,以后棒骨都卖给我,姓贺的一根棒骨也买不上,未来这片只有我能卖肉汁土豆泥。以后谁和我关系好,谁听我的,才能在我旁边摆摊沾光!”


    杂粮煎饼摊主一听就怒了。


    “你个臭不要脸的,我打死你!”


    老贾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嚎道:“你敢打我?你以后都不许在我的地盘摆摊!”


    围墙边乱作一团,有的人打架,有的人劝架,还有的趁乱拉偏架下黑手,打得老贾连连惨叫。


    他先前说的那些话早就引发众怒,如今既然有人第一个出手,必须浑水摸鱼地来上一拳。


    在这样的混乱时刻,一道清亮女声响起:“大家伙儿今天是不做买卖,改打群架了?”


    “小贺!”


    馄饨摊主先注意到她,惊喜地说:“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不来?当然要来摆摊做生意啊。”


    贺明珠扬声冲着人群喊一嗓子:“别打了,快到矿上的交班时间了,做生意要紧啊!”


    听到这话,众人赶忙散开,回到各自摊位上等着迎接第一波客人,留下地上被打得灰头土脸的老贾。


    摆摊的人心思活,打得都是衣服盖着的地方,老贾龇牙咧嘴爬起来时,脸上一块伤都没有。


    杂粮煎饼摊主瞪他一眼,提醒贺明珠:“这老小子使坏,把你摊位给占了,还说让你以后都买不上棒骨……”


    对上杂粮煎饼摊主关心的眼神,贺明珠反而安慰对方:“大哥别担心,他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老贾一瘸一拐地走回摊位上,恨恨地盯着贺明珠,也不让开,笃定她今天的土豆泥里没有棒骨,他抢的就是她的老客户。


    今天他一咬牙一跺脚,备菜时加了双倍的棒骨,而且没把前一天的剩菜倒进去,为的就是此刻。


    姓贺的买不上棒骨,肉汁土豆泥要断货,那些吃惯了嘴的工人在她那儿买不到,就只能到他的摊位上买饭。


    只要开了头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等时间长了,他和姓贺的就能掉个,以后是他的生意红红火火,她的摊位惨淡无人。


    老贾想到这里,更坚定了要抢摊位的决心,虎视眈眈盯着贺明珠,她要是敢过来,就让有她好果子吃!


    其他人见此情形,以为是贺明珠一个小姑娘不好对付无赖,自告奋勇要替她把老贾撵走,被她拦住了。


    “没关系,就让他在这儿摆,”


    贺明珠让刘燕把东西摆在老贾的对面,这边冷冷清清,没几个摆摊的。


    杂粮煎饼摊主和馄饨摊主见状,二话不说就收拾了东西,赶在客人来之前,换到她旁边的摊位上。


    还有几个摊主在犹豫了一会儿后,也毅然收拾东西搬了过去。


    此消彼长,贺明珠所在的地方人气也渐渐旺了起来,而老贾的位置周围开始变得冷冷清清。


    他咬牙,暗骂那群摊主是没主心骨的跟屁虫,放着人流量大的位置不要,去没人的地方,一会儿有他们后悔的!


    没一会儿,工人们下班了,三五成群结队过来,见摊主们的位置变了,还有些不适应。


    老贾精神一震,卖力吆喝道:“走过的路过的都来看一看,大棒骨炖土豆,一份只要一毛钱!”


    这吆喝果然有效,陆陆续续有人被吸引到了他的摊位上。


    老贾心中得意,一边给客人打菜,一边去看贺明珠那边的情况。


    谁成想贺明珠那边已经被客人围得连摊位都看不见了!


    老贾腾地一下就站起来。


    什么情况?为什么还会有人去姓贺的那儿买饭?!


    他顾不上还在等着打菜的客人,冲到对面人群中,在“哎哎哎别挤”、“你怎么插队”的抱怨声中奋力拨开挡在前面的人,挤到了摊位前,一把掀开铁皮桶的盖子——


    为什么?为什么里面居然会有棒骨,而且比他花高价买的棒骨还要多得多!!!


    贺明珠一把夺过桶盖,盖回桶上,怜悯地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老贾,接着,她毫不犹豫地给予了最后一击——


    “从今天起买土豆泥送棒骨,数量不限,先到先得!”


    听到这个消息,人群轰地一下炸开了锅,卖命地往前挤。


    在人潮的拥挤中,老贾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贺明珠从梁志胜爸爸、肉联厂车间主任那儿买到的棒骨远超她的预计。


    梁主任所在车间负责加工向国外出口的猪肉罐头,罐头是纯肉的,不要骨头,剔下的骨头作为损耗,由车间自行处理。


    梁主任让贺明珠带着推车自己到车间后门拉骨头,要多少就拉多少,不收钱。


    她觉得白拿不合适,虽说这是作为让出中专考试资格的对价,但要真白拿的话,那就成一锤子买卖,以后人情两清,再有什么事就都是公事公办了。


    贺明珠和梁主任商量,以一斤三毛的价格来收购,这钱交到车间,不直接经梁主任的手。


    梁主任觉得贺明珠做人上道,很是欣赏,承诺她以后买肉都可以来找自己。


    这边贺明珠一片和睦,那边赵大哥已经到了十万危急的时刻。


    老贾不干了!


    他花高价买棒骨就是和贺明珠抢生意,现在眼见生意抢不过,甚至连本都收不回来,当机立断决定收摊不干。


    他说不干就不干,人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倒把赵大哥坑了个大的。


    赵大哥之前贪他的高价,答应了不向贺明珠卖棒骨,结果他这么一跑,棒骨没人买了!


    更要命的是,老贾还欠着买棒骨的钱没付呢!


    之前老贾请喝酒,赵大哥贪杯喝高了,酒桌上拍着胸脯答应了对方先拿棒骨后付钱,结果现在人家直接扔下一屁股烂账跑了,他拿着欠条没处要钱。


    因为贺明珠每次买棒骨都是现付现结,从不拖欠,赵大哥就放松了警惕,没把付款当作要紧事儿,没想到这次就栽了个大跟头。


    副食品商店是每月和他结一次棒骨的账,这也就意味


    着,如果找不到老贾的话,他就得自己补上这个大窟窿。


    这个钱可不少!


    他这段时间挣的钱不仅全要填进去,还要再自掏腰包补一部分,亏大发了!


    再说了,以后店里的棒骨卖给谁?谁能掏钱买下这么多的骨头?!


    赵大哥腆着脸找到贺明珠。


    “明珠啊,我和领导申请了,以后店里棒骨还是按六毛卖给你,呵呵,你可以继续来买了。”


    贺明珠笑眯眯地说:“赵大哥,多谢你替我向领导说话,可是……”


    赵大哥急道:“可是什么……”


    贺明珠说:“可是我已经找到另一家卖棒骨的店,一斤只要三毛钱呢!”


    三毛?!


    赵大哥如遭雷击,耳边悠悠飘过贺明珠的话:


    “赵大哥,要是你们店也能按三毛的价格卖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继续去你们店买呢……”


    第30章 第30章二哥回家啦(修)……


    烦心事儿得以圆满解决,贺明珠心情大好,决定要做顿大餐,趁着周末不用备餐,大清早坐公交去农村集市。


    临近过年,有农民牵着自家养的羊,在集市上现杀现卖,生意好得很。


    贺明珠大手笔买了半只羊,和老板商量后,加了点钱,又搭了颗羊头和一副内脏。


    本地人不爱吃羊头,嫌脏,嫌膻,还嫌处理麻烦,买的人少,羊头卖不上价,老板答应得爽快,还特地挑了只大头。


    花钱一时爽,搬货悔断肠。


    贺明珠吭哧吭哧地扛着麻袋裹着的血糊拉碴的半扇羊尸,左手拎着一只死不瞑目的羊头,右手提着一串滴血内脏,半身血渍,远远一看,跟那刚杀人分尸完似的。


    路上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还以为这是汉尼拔,锅里水刚烧开,急着回家炖人呢。


    好不容易回了家,顾不上换衣服,贺明珠操起家伙就开始拆羊。


    羊排羊拐弯羊蝎子羊蹄,半只羊在她刀下分崩离析。


    这只羊估计活着的时候天天晒太阳,补钙补得特别好,骨头贼硬,贺明珠拿普通菜刀砍得都缺刃了也砍不动,只好去厨房翻出许久未用的大砍刀。


    刀放得久了,刃口有些钝,不够锋利,她又翻出积灰的磨刀石,用水冲了冲,唰唰唰开始磨刀。


    正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贺明珠穿着半身染血的衣服,头发上沾着刚才砍肉时飞溅的肉沫,手上提溜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砍刀。


    因为逆光,她眯着眼抬头看去。


    来人大惊失色:“老三,你也受不了老大那臭德行,终于把他干掉了吗?!”


    “二哥!”


    听到熟悉而久违的声音,贺明珠一下就从地上蹦起来了。


    她激动地朝来人扑过去:“二哥,你终于回来了!”


    来人正是贺家老二贺明军,他穿着旧军大衣,半长的头发,帅气的脸,混不吝的气质,杂糅在一起,就是国企社会最唾弃的无业小青年。


    见自家亲妹提着刀就冲过来,贺明军忙将肩上的编织袋放下,空出手去卸贺明珠手里的大砍刀。


    “你这小丫头,干掉大哥还想再干掉我,打算独占咱家这点锅碗瓢盆啊?”


    贺明珠下意识反驳:“那可不行,妈说了,咱家的锅碗瓢盆都得留给你将来讨饭用,就你这德行,哪家单位敢招?”


    贺明军不生气,哈哈一笑,刚刚妹妹看见他后一副激动得要哭出来的小表情,可真让人心酸又别扭。


    他把贺明珠手上的刀一扔,双手卡在她的腋下,抱起来就转圈圈。


    贺明珠被转得头晕,连连惊叫:“快放我下来!”


    贺明军不理,小一年没见面,不得把这一年的圈数都补回来啊。


    等贺明珠被放下来时,她晕得站都站不直,眼前都是星星,好不容易恢复点,她二话不说,抬腿就赏了二哥一脚。


    贺明军也不生气,他们兄妹从小打闹惯了,哪天要是不打了,心里还惦记呢。


    “小四呢?怎么家里就你一个?老大今天上什么班?几点回来?院里怎么这么多土豆?这个锅是哪来的?怎么还在院里垒了个灶台?”


    转头看到被分尸的羊,他又说:“哟,这是知道我要回来,还特地买了只羊庆祝啊?不过就老大那厨艺,让他主厨,这羊就算白死了,还得是哥,等着待会儿给你露一手啊。”


    一连串问题,贺明珠捡重要的回答。


    “小弟在外面玩儿呢,大哥上早班呢,家里就我在。对了,和你说个好消息,大哥结婚了。”


    老大居然结婚了?


    贺明军闲闲地说:“哎哟,这是谁家姑娘啊,这么想不开?”


    贺明珠打趣道:“二哥,你这是羡慕了?”


    “我羡慕他?”


    不等贺明军长篇大论地反驳,贺明珠催着他去洗手换衣服,过来帮她一起处理羊肉,中午前得炖上,要不午饭就吃不上这顿羊肉了。


    贺明军回小屋换上家常衣服,套上围裙,拿起大砍刀,在贺明珠的指挥下将羊拆分完成。


    他操大刀,贺明珠拿小刀,也在一旁处理羊头,点火燎毛,拿着大刷子一点一点将皮肉上烧得焦黑的地方都刮掉。


    她爱干净,把羊脖子上的淋巴肉都一个个割掉,又切掉沾满了脏东西的鼻子,还划开羊脸,仔仔细细将口腔内外刷了个彻底,


    羊头肉虽好吃,但处理起来还真是费事儿啊。


    两个人手上忙着,嘴上也不闲,斗嘴斗得很欢乐。


    贺明珠说:“二哥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羡慕是没用的,论起来你真不如大哥宜室宜家。”


    贺明军风流倜傥地穿着围裙拆羊,眉毛一挑,潇洒道:


    “羡慕?我羡慕老大?我告诉你,也就是你哥现在懒得找对象,我要是放出风声,十里八乡的姑娘都得上赶着来咱家送照片。”


    这会儿谈恋爱时兴交换各自单人小照,分手的标志性动作也是还照片,堪比现代的情侣对戒。


    贺明珠瞅他一眼,不得不承认自家二哥确实有这个本事,英俊程度不亚于后世明星,一张脸就能迷得小姑娘五迷三道。


    她不乐意助长贺二的嚣张气焰,故意说:“人家姑娘是图你没工作,还是图你盲目流窜?总不能指望人家姑娘就着你的脸喝西北风吧。”


    贺明军被呛了一下。


    “你这一天天的也不学点好,都跟老大学坏了。”


    他指挥贺明珠打开带回来的编织袋,翻出被层层报纸包裹的袋子,里面是全套带包装盒的新手表。


    “谁说要喝西北风,有这些,够不够我吃香的喝辣的?”


    贺明军去年给家里留下一封信后,揣着十几块钱和几张全国粮票,搭上了往广东运煤的火车。


    到了地方,他和火车司机告别下车,一只旧书包装了全部家当。


    他没有介绍信,又不会讲本地话,便从打黑工开始,干些搬货的苦力活儿。


    不过贺明军到底脑子灵活,很快学会本地话;又凭着与生俱来的豪爽,和当地小年轻打成一团。


    其中一个小兄弟家里做着走私生意,有次家里壮年男子都撒出去在海上走货,仇家找上门。


    贺明军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家老弱妇孺被欺负,挺身而出,受了伤住了院,但也被小兄弟家里另眼相待,拿他当自己人,走私也带上他。


    贺明军急缺钱,明知走私违法也没拒绝,跟着去了海边,坐上大飞,趁着夜色,把现在最稀缺的进口彩色电视机一台一台往岸上搬。


    他没本钱入伙,别人吃肉,他只能跟着蹭点汤。


    但贺明军并不气馁,借着走私的渠道,在小兄弟家的默许下,捎了一批自己的货。


    他选了电子表,时髦新奇,相比于彩电,价格不算贵,关键是体积小,不占地方。


    沿海城市走在潮流先锋,对电子表并不稀罕,卖不出价,贺明军便决定将手表带回内地卖。


    回去依旧是坐运煤火车,这次他的行李不只是小小的书包。


    “把这些表卖了,先还一部分债,等过完年我就回广东,再进一批货,来回倒腾几次,咱家的债就全清了。”


    贺明军踌躇满志,这年头电子表是个稀罕物,绝大部分人用的还是机械表,哪见过电子数字表盘这么先进的高科技产品。


    就是可惜电子表有点贵,他攒了大半年的钱,也不过才买了十支表,转手出去,这一趟大概能挣一千多块钱。


    贺明军琢磨,这一千块不能全还债,要留一部分作本金,要招呼走私的弟兄们吃吃喝喝,还要打点打点火车司机


    ——总不能全凭人情蹭车,他的面子没那么不值钱。


    见妹妹对着编织袋不知在想什么,贺明军把洗干净的羊头放盆里泡血水,擦擦手,走了过来。


    “差点忘了说,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保准你喜欢!”


    他从编织袋里翻出一个包袱,拆开布条,小心从里面拎出一件白衬衫和一条连衣裙,得意地向贺明珠展示。


    衬衫是长袖立领,在领口双肩处有繁复的彩色花卉刺绣;连衣裙的裙长过膝,娃娃领,密密麻麻的小碎花,圆桶似的版型。


    老实说,以现代的眼光来看,相当的土。


    但放在军绿墨蓝的八十年代,这两件衣服时髦得超时代,走在街上足以被追着街拍。


    贺明珠看看二哥,又看看衣服:“这是你挑的?”


    贺明军没看出贺明珠小小的嫌弃,嘚瑟地说:“那当然,别人能有我的眼光?这可是广州最时兴的衣服,和《庐山恋》里面那个女演员穿的一模一样。”


    档口小妹还推荐了牛仔裤,他见过别人穿,勒得紧绷绷的,两条腿形状看得一清二楚,那哪能行,他妹妹可是正经孩子。


    贺明军嘴上口风一丝不漏,坚决不提更时髦的牛仔裤,拿起衣服在贺明珠身前比划了一下。


    “有点大了,不过没事儿,宁大勿小,你自己去量一下尺寸,大的地方我帮你裁掉。”


    哥哥是好哥哥。


    会做饭,会缝衣服,会心疼妹妹,自己穿个破破烂烂的军大衣,还惦记给她带新衣服。


    虽然冬天穿不了夏装,但这份心意是沉甸甸的。


    贺明珠拿着新衣服,看向不羁而英俊的二哥,有些难过地想,这么好的哥哥,可是他怎么就活不过今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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