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在贺家的院子里四处转悠。
“你们家房子也太小了吧,这破地方能住得下人吗?”
她掀开大屋门帘,伸头进去打量。
“连个缝纫机收音机也没有,不是说你们家有电视机吗?放哪儿了?怎么我没看到?”
走回院子里,又踢了脚乱滚的土豆。
“咋这么多的山药蛋?我闺女说你们家条件好,条件好就吃这破玩意啊?”
年轻女人拉又拉不住,劝又劝不动,看起来已经快要窒息了,绝望地喊了一声:
“妈!”
贺明珠弯下腰,把土豆捡起来,拍了拍土。
“婶,我家是跟你有仇吗?”
老太太愣了一下,才说:“没啊。”
贺明珠不紧不慢地说:“哦,不是就好,我还以为你上门挑三拣四的,是来寻仇呢。”
老太太反应过来就恼了:“你这个闺女咋能这么说话呢!”
贺明珠说:“婶,我又不认识你,你这突然闯进我家,四处指手画脚的,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以为你和我家有仇呢。”
老太太一噎,回头悄悄问女儿:“你咋没和贺家小的见过面啊?”
年轻女人尴尬得只想赶紧带她妈离开。
“妈别说了,走吧,我都说了先别来,等我和贺明国商量好时间再说,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
老太太历经风浪,在短暂的尴尬后立刻重整旗鼓。
“我闺女正和你哥谈对象呢,你以后要叫大嫂。老话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我看你家大人都没了,没个懂事儿的人,上门来教教你们老礼,我这是一片好心,你可不能当了驴肝肺!”
闻言,贺明珠了然地“啊”了一声
老太太以为贺家小闺女被自己拿捏住了,却没想到下一刻听到她说:
“既然是和我哥谈对象,你得找我哥说,和我说没用啊。”
贺明珠很诚恳地说:“婶,我也不娶媳妇,你这教的老礼我都用不上。”
她一把拎过懵懵懂懂的贺小弟,提议道:“要不你教他吧,他将来说不定还用得上。”
“啊对了。”
为表严谨,贺明珠还补充道:“他要是将来找个男媳妇的话,你这老礼也用不上。”
贺小弟指着自己,茫然道:“啊?我吗?”
老太太气得说不出话,指着贺明珠的手直哆嗦:“你!”
太过分了!她这一片好心,贺家小闺女咋能这么说话!
还说弟弟将来要找男媳妇!没伦常了!
年轻女人又气又好笑,表情复杂极了。
她对贺明珠说:“对不起啊,我妈就是这么个脾气,我替她向你道歉。”
老太太很不满:“道什么歉,我闺女都要嫁到贺家,她道歉还差不多!”
年轻女人拽着老太太外走:“行了,妈你少说两句!”
“凭什么让我少说两句!我是你亲娘,你还没嫁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贺明珠抱着胳膊,闲闲站在一旁。
“没事儿,婶,你再多说几句,我把大门打开,让大伙儿们都瞧一瞧,还没当上丈母娘呢就跑到女婿家里作威作福,这以后能干出什么简直不敢想。”
老太太恨恨地瞪了贺明珠一眼,贺明珠无所畏惧,毫不客气瞪了回去。
年轻女人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行了!妈,你是来结亲还是结仇!”
老太太发现这贺家的小闺女不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半推半就跟着走了。
临出门前,年轻女人回头对贺明珠说:“等你哥下班了,你和他说一声,我找他有事儿。”
等人都走了,贺小弟好奇地问姐姐:“那是谁啊?”
贺明珠没回答,而是说:“你要有大嫂了,高兴吗?”
贺小弟托腮沉思,良久后才慎重开口:
“大嫂是什么呀?”
冬天太阳落山得早,还不到五点,天就全黑了。
下班的人回家做饭,家属区林立的烟囱上冒起烟来。
贺大哥交班后,为赶生产,又主动留下干了会儿活,天快黑了才到家。
“今天家里有人来吗?”
才进门,贺大哥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贺明珠不答反问:“你觉得今天谁会来?”
贺大哥磕巴了一下,才说:“就,就那谁呗……”
贺明珠明知故问:“‘那谁’是谁啊?”
贺大哥瞪她:“你故意的吧!”
贺明珠背着手,绕着他转了一圈。
贺大哥寒毛直竖:“你干嘛?”
贺明珠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贺大哥,啧啧称奇:“男大不中留啊。”
贺大哥一张黑脸瞬间爆红,头顶几乎要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热气。
“小孩子瞎说什么!”
贺小弟在炕上玩羊拐骨,忽然抬头,纯洁地问道:“大哥,什么是结婚呀?”
贺大哥结巴了:“结、结婚就是……”
没等到大哥的回答,贺小弟自顾自地说:“姐说结婚就是对半分——被子分一半,馒头分一半,就连吃肉也要分一半——”
他忧愁而认真地请求:“我还没吃够肉肉,我不想分,我可以不结婚吗?”
贺大哥:……
贺大哥痛心疾首,转身就要抓罪魁祸首。
“贺明珠,你都怎么教弟弟的!”
贺大哥扑了个空,贺明珠早就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溜烟躲出去了。
贺大哥只好对贺小弟说:“别听你姐的,她吓唬你呢。”
贺小弟不放心地追问:“结婚真的不会分走我的肉肉吗?”
贺大哥想了想,说:“结婚是你的肉给她分一半,她的肉也分你一半。有肉的时候你们一起吃,有窝窝头的时候你们也一起吃。”
贺小弟似懂非懂,最后苦恼地叹了口气:
“怎么最后还是要分肉啊……”
之前贺明珠收拾东西时,从厨房老橱柜底层翻出了砂锅。
砂锅是老手艺做的,用料扎实,表面被火烤得焦黑,看着年纪比贺小弟都大,但还挺好用。
贺明珠到菜场买了豆腐干木耳干香菇,在粮店买了红薯磨成的淀粉。
回家后,干木耳干香菇用水泡开洗净;豆腐放室外,一晚上过去变成了酥松多孔的冻豆腐;红薯淀粉加水和面,烧一锅滚水,半流质的粉面糊糊通过漏勺,呈直线状滴落在滚水中,定型后再过一遍凉水,就是筋道的红薯粉。
现在家里灶台上天天炖着棒骨,最不缺的就是骨头汤。
滚烫的汤底倒入砂锅后,在锅里依次下入香菇木耳、冻豆腐、红薯粉,切好的白菜,放在最上层。放调料后盖上砂锅盖子,放炉子上小火慢炖。
贺大哥回家后,进屋看到砂锅还挺惊讶的。
“你怎么把这锅翻出来了?”
他带着点怀念地说:“以前妈就经常冬天用砂锅炖菜。”
满屋都是砂锅煲的香气,贺小弟已经被馋的不行了,围着炉子不停地转悠。
“好了吗好了吗好了吗……”
贺明珠路过,把他往远离炉子的方向拽开。
“凑那么近,也不怕燎了衣服,去,没事儿做就去给姐拔个葱。”
贺小弟就屁颠屁颠地从花盆里拔了一苗小葱——之前贺明珠把葱栽到空花盆里,放屋子里每天浇水,这样就有新鲜的葱吃了。
贺大哥把砂锅端上桌,掀开盖子,贺明珠把切好的小葱撒了上去,碧绿碧绿的,看着极有食欲。
三人围着方桌坐下,贺小弟个子矮,够不到砂锅,急得要在椅子上站起来。
贺大哥就拿勺给他舀了一小碗菜,还应他的要求(“要多多的粉条!”),捞了许多的红薯粉,贺小弟这才满意地抱着小碗大吃特吃。
当贺大哥拿起筷子、准备开吃时,忽然听到贺明珠问他:
“哥,你不打算给我们介绍介绍你对象吗?”
第19章 第19章说大嫂谁是大嫂(修)……
贺大哥被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
贺明珠把手绢递过去,顺手在他背上大力猛拍,啪啪啪的看得贺小弟都傻眼了。
贺大哥缓过来就瞪她。
“你是要谋杀亲哥啊?!”
贺明珠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抬抬下巴。
“讲讲呗,你对象。”
贺大哥本来不想说,但在贺明珠的“不说就端走砂锅”的威胁下,不得不屈从,带着点不好意思,简单说了说他和对象的事儿。
今天来家里的年轻女人名叫齐家红,是贺大哥的初中同学。
两人在上学时就互有好感,后来贺大哥下乡插队,地处偏远,通信不便,就断了几年联系。
等贺大哥回城后,两人才又重新联系上了。
贺大哥说:“本来去年的时候就打算和咱爸妈商量一下结婚的事,结果家里连着出事儿,就这么一直耽误下来了。”
贺明珠问他:“你们这一年都没再谈过结婚的事吗?”
贺大哥说:“哪还有这心思,再说了,咱爸妈都没了,至少也要守一守孝吧。”
贺明珠又问:“那你对象知道吗?”
贺大哥愣了一下,才说:“她应该明白吧,这种事还要我说吗?”
贺明珠在心底里摇了摇头。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上一世贺大哥最终没有和齐家红结婚的原因。
是的,上一世,贺大哥与之结婚的人并不是齐家红。
但最后陪他走到生命终点的却是齐家红。
由于某种贺明珠并不清楚的原因,贺大哥的结婚对象不是今天来的齐家红,而是同矿的女同事。
刚结婚的时候还好,但时间长了,特别是生了小侄子后,大嫂怎么也看不惯贺明珠和贺小弟在家白吃白喝,说什么也要逼着贺大哥分家单过。
但贺大哥自从父母双双过世后,就将弟妹看作是自己的责任,自然不会同意。
大嫂就天天砸盆摔碗,指桑骂槐,扬言不让她好过的话,大家就都别过了!
贺大哥烦不胜烦,即使在那个离婚会被人异样目光看待的年代,也坚持要离婚。
大嫂见他态度坚决,又软了下来,抱着侄子又哭又闹,说贺明珠和贺小弟是要逼死她们母子。
贺明珠不想大哥难做,更不想小侄子因为她的原因变成单亲家庭,
便主动搬出了家,还带上了惶惶然的贺小弟。
大嫂自以为胜利,却彻底和贺大哥离了心,两人婚姻名存实亡。
后来,当贺大哥查出矽肺、病情严重时,大嫂主动提出离婚,分走了家里大半财产,还带走了小侄子,直到大哥去世,也没让孩子见他最后一面。
贺大哥生病住院,身边就只有贺明珠照顾。
她在门诊缴费时,意外遇到了齐家红。
齐家红的脸上有伤,眼眶青紫,当碰到贺明珠时,她看起来有点尴尬,言语躲闪,侧着脸不敢对视。
短暂聊天中,贺明珠得知她已经结婚,脸上的伤是不小心摔倒磕到的。
贺明珠体贴地没有多问。
但当得知贺大哥病重住院,齐家红本来已经和贺明珠告辞分别,却在犹豫后,又追了上来。
渐渐地,贺明珠每次去医院探望大哥时,都能看到齐家红。
她快把护工的活儿都抢走了。
在齐家红的照顾下,贺大哥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甚至可以短暂出院、回家休养。
那段时间,贺明珠常常看到他们两个人不说话,只是互相对着笑。
但时间已经不够。
最后,贺大哥已经说不出话了,喉中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流着泪在看她。
齐家红死死抓着他枯瘦的手,哭得不成人样。
“我知道,我都知道……这辈子我们缘分太短,你等等我,下辈子我一定要嫁给你,我和你没过够,没过够啊……”
想到这里,贺明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上一世贺大哥没有和齐家红结婚,但这一次,她不想让他们再遗憾下去。
因此,首先就要搞清楚一个问题——
为什么大哥和齐家红在结婚的事情上会谈崩?
第二天是周日。
八十年代实行单休制,一周只休一天,这天订餐的人寥寥无几,贺明珠顺势也休息了一天,给自己放个假。
不用上班不用备餐不用上托儿所,全家人都在睡懒觉,即使醒了,也懒懒地不想动弹。
但大清早的,突然有人敲响贺家的院门。
贺大哥披着棉衣,出去开门,门外是是齐老太和齐家红。
“怎么把大门锁了?”
齐老太不满地说:“这是吃什么好东西呐,还怕被人看啊?”
她毫不见外地往贺家厨房钻,掀开锅盖就看。
“没吃饭?”
厨房冷锅冷灶,什么都没有,连剩菜也没有。
贺大哥跟在后面,有点尴尬地解释道:“我家吃饭晚,还没开始做。”
齐老太轻蔑地嗤了一声。
“谁知道是不是知道我们要来,怕被蹭饭才不做啊?这抠抠搜搜的,还结什么婚呐?!”
贺明珠听到外面的声音也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婶,你要是饿了,我现在就给你做饭。我们家别的不多,土豆还是管够的。”
齐家红觉得太丢脸了,一把拉过齐老太,说:“没事儿,我妈瞎说的,我们吃完饭过来的。”
齐老太明显有不同看法,齐家红低声道:“妈,你是来吵架的,还是来谈事儿的?”
齐老太不情不愿地闭麦。
她嘟嘟囔囔着:“我嫁闺女,吃他家两顿饭怎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定量不够你爸和你兄弟吃,现在还多了你侄子……”
这会儿还实行粮食定量配给制,成年人一月凭粮票最多能买五十斤,各家各户粮食都不够吃,顿顿都得掺点土豆红薯玉米面。
家里要是有重体力劳动的大肚汉和处于发育期的青少年,那真是恨不得连浆糊都搅一搅喝了。
齐老太压低声音说:“我在他们家多吃点,回家就能省点定量,你这个傻闺女懂不懂啊”
齐家红气得脸都红了。
“你把人家的饭吃了,你让人家吃什么?!”
齐老太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贺大哥把两人让进大屋,坐到炕上,让贺小弟带着他的羊拐骨去小屋玩儿。
他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对面。
贺明珠也去搬凳子,想旁听时,却被贺大哥赶去厨房烧水。
清完场,贺大哥把门关上,说:“婶子,我听家红说,你找我有事儿要谈?”
齐老太“唔”了一声,说出来意:“我来谈谈你俩的事儿。”
“你们家现在大人都没了,家里还欠着债,你这婚要怎么结?”
第20章 第20章结婚的要求(修)
婚要怎么结?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贺明国毫无准备,茫然地说:“就,正常结呗,领证,然后办个席面,请亲戚同事来吃家里吃饭……”
看齐老太表情不对,他赶紧又补了一句:“对了,还有给家红买两套新衣服。”
齐老太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你当结婚是过家家啊!还办个席面!吃个饭买个新衣服你就想娶我闺女,你想得美!”
贺明国被骂得有点懵,下意识看向齐家红。
齐家红一脸的无语,哪有人对自己结婚的准备就是请客吃席啊?
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找茬分手呢!
但她和贺明国谈了很久,知道他不是这种人,就对齐老太说:“妈,你别这么大火气,他不懂这些,你好好和他说不行吗?”
齐老太很不高兴:“真是女生外向,这婚结不结得成还两说,胳膊肘倒是先拐出去了!”
齐家红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又羞又气地喊了一声:“妈!”
齐老太也不是真要她分手,就重重叹了口气,像在抱怨谁似的,这才勉强拿正脸对着贺明国。
“我本来是不想再来你们家的,要不是我闺女坚持,我才不惜得有你们家这种亲家——看看你妹妹上次说的叫什么话,男媳妇,真是没伦理了!”
贺明国不知道还有这出,征询地看向齐家红,但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他就先把疑惑压下,听齐老太要说什么。
狠狠地出了一通气,齐老太这才步入正题。
“我家可是正经人家,干不出那种卖闺女的事儿,你要是想和我闺女结婚,就按矿务局的标准来。”
她掰着指头数,新人要住新房,翻新平房,打一套新家具,配齐缝纫机收音机,给齐家红买块飞鸽牌手表,再买台永久牌自行车。
而且新婚夫妻将来要生孩子养孩子,必须住大屋,其他人住小屋,住不下就在院子里搭棚子。
彩礼钱呢,她也不多要,一千块,不到下井矿工的一年工资,算是对他们老两口拉扯闺女这么多年的补偿。
在齐老太说话的过程中,贺明国的眉头越皱越深,多次想要说些什么,但在齐家红祈求的眼神中,他沉默着没说话。
但齐老太还没说完,她接着说:“还有啊,你妈在子弟学校的工作必须让我闺女接班。”
这句话一出,贺明国再也忍耐不住。
“婶子,其他条件也就算了,我努努力,总能想办法实现;但工作的事不成,那是留给我妹妹接班的,不能因为我个人要结婚,就抢了她的工作!”
齐老太的眉毛又竖起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撺掇你抢工作?!那我要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我闺女嫁过来就是你贺家的媳妇,既然是你贺家人,凭什么工作没有她的份!”
“别人家结婚都有三响一转,还有买电视买电冰箱的——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家里欠一屁股债,还得养俩小的,我闺女嫁过来就得带孩子,能图上你什么?!”
“人家谈对象的,天天去老丈人家里挑水打煤球,你倒好,从来不到我家干活,家红的弟弟侄子更是连你一颗糖也没吃过。你空着手就想娶我闺女,做梦!”
齐老太叉着腰站在地上,面对比她高一头的贺明国毫不退缩。
“我告诉你,
别以为我闺女除了你没人能嫁了,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多的是人要娶的!我家闺女嫁人就这条件,你能行就行,不能行就拉倒!”
齐家红急得团团转,完全没想到居然会谈成这样。
齐老太来之前没和她通过气,她完全不知道她妈居然会提出这么多的结婚要求。
有些要求,她听着都觉得太过分了。
但贺明国并不知道,他看向齐家红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和失望,像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让齐老太上门逼迫他。
齐家红急得快哭出来。
她很清楚,贺明国对家人的深厚感情。
两人独处的时候,他对自己敞开心扉,说了许多对父母的思念和对弟妹的责任感。
她心疼他,当时就在心底里暗自发誓,要和他一起照顾弟妹长大成人。
但齐老太所提的结婚要求,却是让贺明国损害弟妹利益,将父母遗产都扒拉到小家,他当然不会接受,齐家红也不能接受。
“妈,我不要工作,我们还年轻,可以靠自己的本事奋斗,您和爸不也是吗,靠自己成家立业,我们还年轻,吃点苦没关系的。”
齐老太气得骂她:“靠自己?你知道我和你爸当年有多苦!住着烂窝棚,一天连顿饭也吃不上,你本来还有个大姐,刚出生没奶水,硬是给饿死了——我吃苦是没办法,你现在有的选还要吃苦,你傻啊!”
关于被饿死的大姐,齐家红已经听她妈说过许多次,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一旦家里有什么事儿不如齐老太的愿,她就拿出死去的大女儿来说事儿,逼其他人让步。
前几年管得松了,能给先人上坟烧纸,齐家红问大姐的坟在哪,也去给她上一炷香,烧点纸钱。
齐老太无所谓地说当年随便挖了个坑埋了,谁知道在哪儿呢,说不定早就被野狗叼走吃了。
后来齐大嫂进门,不吃她这一套,齐老太才说的越来越少了。
齐家红对着亲妈,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就劝道:
“妈,现在改革开放,和你那个年代不一样了。没工作也没关系,我可以去做点小买卖,开个理发店照相馆,不一样挣钱吗?”
齐老太对此嗤之以鼻:“在公家单位上班才叫有工作!做买卖的都不是正经人!”
齐家红坚持道:“我不管,反正我不要顶贺明国他妈的班。”
齐老太急了:“你不顶班?有现成工作你不要,难道你要像我一样,做一辈子家庭妇女吗?!”
齐家红赌气道:“我看做家庭妇女也没什么不好。”
齐老太气道:“你!”
母女俩谈崩,彼此觉得对方简直不可理喻。
贺明国现在明白了,齐家红和他是站在一边,并不是故意带着齐老太上门逼婚。
但他不愿齐家红和齐老太由于自己的原因而吵架,他知道失去母亲的滋味。
贺明国说:“婶子,我知道,我家现在的条件,是委屈家红了。”
齐家红急着插嘴:“我不委屈。”
没人理她。
贺明国抿了抿嘴,艰难地说:“我家现在确实困难,但我会对家红好的。”
“对她好?”
齐老太还在气头上,尖锐地问:“怎么对她好?”
“难道要让我闺女做家庭妇女,天天看孩子洗衣做饭,一辈子手心朝上要钱吗?!”
贺明国说不出话来。
齐家红试图制止:“妈,没你说得这么严重。”
齐老太骂她:“别插嘴,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
齐家红说:“我图他这个人,又不是图他家里。”
齐老太不理她,只紧紧盯着贺明国。
“我就要你一句话,学校工作到底能不能让我闺女顶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