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留影代号文岚


    击云宗,池风的小院内。


    谢谕坐在客厅里,手里攥着一只空的茶杯。暗红色的眼眸此时有些失神,仿佛被关闭的傀儡一样直视着前方。


    池风走来。


    谢谕听到脚步声,回过神来:“有消息了吗?”


    击云宗近日不太平,廖在羽不信任他,可他总不能放着她不管。思量再三,他在她身上偷偷放了一只定位用的法器。


    如此一来,若是她被钱广进带走,他就能第一时间得知了。


    今早醒来,他见廖在羽不在,查了定位,知道她是去找娄絮了,就没当回事。只是过了一个时辰再看时,却发现她竟然离开了击云宗。


    谢谕不知道廖在羽的目的地。阵盘似乎被发现了,停在了半路上,他到了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他只好来找娄絮和池风,想打听打听消息。却没想到一个人都没有,而现场一片混乱,破碎的门窗和瘸了腿桌椅,显然是有人被带走了。


    所幸碰上了池风。


    “嗯。她没事。”


    池风在谢谕对面落座,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接着简单讲述了发生了什么。


    “……廖在羽还在钱广进手上。谢道友,你要救她吗?”


    谢谕毫不犹豫道:“要救。”


    他是起了天道誓言的,廖在羽要是出事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再说了,小羽毛一个娇生惯养的统御道道者,哪里住得惯地牢。


    想到这里,他垂着眼皮轻声道:“你有想法了?怎么救?越快越好。”


    池风道:“你若是单想救廖在羽,我没有法子。钱广进和圣塔勾结在一起了,想要逆转天道规则。天道的规则一旦被破坏,灵洲行将崩塌,你的廖在羽和击云宗都没法子救。”


    谢谕放下茶杯,瘫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道:“池道友,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池风道:“先击破圣塔,再捉钱广进,取风舟,进献天道。”


    谢谕想了想,轻轻笑了:“也可以。”


    素怀厚在击云宗混迹多年,也有不少信得过的亲信,暂时稳住击云宗问题不大。万全茗先行回药王谷,池风再派上仙宫的弟子与其里应外合,抄死门的家,截断圣塔的生路。


    先灭圣塔,然后再取钱广进。


    钱广进那边,能谈则谈。若是不能谈,就只能强取了。


    ……


    天泽。


    拦截娄絮的男道者显然没有相信娄絮的话。塔主有令,无腰牌者,能活捉的活捉,不能活捉的格杀勿论。


    在圣塔,有道德的活不下来,活下来的都已经丧失了道德。眼前这位男道者就是失得者的其中之一,唯朗功马首是瞻。


    他抬起手掌,凝聚雷光。


    娄絮快他一步。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雷光之上,吞噬了雷光。然后迅速沿着男道者的手臂向上缠绕,将其捆成了粽子。


    她团了个藤蔓小球,掐住男道者的下巴,塞进他的嘴里。


    圣塔的道者没有人道,可她有。现世的五好青年仍是她的信念,若不是必须,她并不想杀人。


    且,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目前来说,这对她没好处。


    她决定往回走了。


    神识聚形自额间升起,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直接铺排开来的神识能让她轻松掌握百里之内的一动一静,但极其容易被其他道者注意到。但使用神识聚形的效果虽然差得远,但可以避免被反侦察。


    她提起男道者背后的藤蔓,把他整个提了起来。她威胁道:“安分点,别想用雷灵偷袭我,不然我就把你吸成人干。”


    男道者引出生机化作雷灵,而雷灵被娄絮的藤蔓吞噬。他再


    愚钝,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娄絮有吞噬生机或雷灵的法子。若是他识相,就不会肆意挑衅。


    他“呜呜”两声作为应答。


    娄絮故作凶恶踢了他一脚,道:“还有,配合点,别出声,不然我把你吸成人干。”


    男道者彻底不敢作声了。


    神识聚形捕捉到了一支巡逻小队。


    娄絮心上一凛,起身就跑。


    圣塔房屋众多,巡逻的道者神识不强,不能用神识寻人,于是就有了许多视觉死角。


    然而她恰好遇见了两支巡逻小队,一前一后恰好呈包抄之势。


    娄絮没法躲,只好就近开了一扇窗,翻身而入。


    外面,脚步声逐渐远去。


    娄絮松了口气。


    被她一同进来的男道者突然变得不安分了,“呜呜呜”地开始挣扎,面上满是惊恐。


    娄絮皱着眉,踹了他一脚:“安静。”


    他安静了。


    神识聚形扫了一眼房间,没有发现任何活物。


    这是一间阁楼。


    床铺、梳妆和办公用的桌椅,摆满了书籍、不知用途的阵盘和法器。


    像是一间卧室。


    一面墙尤其空,什么都没有,上面挂着一幅黑白水墨画。画中下着细雨,女子撑着油纸伞,背对着观赏者。伞面倾斜,微抬下颌,仿佛很惆怅地望着远处的山。


    一阵水波忽然荡开,在娄絮的识海里泛起阵阵涟漪。


    威严浩荡的男声在她的耳畔炸开:“天道将崩。”


    谁?


    娄絮的头一阵刺痛,额间冒出一层冷汗。


    一名女子从从容容、空灵婉转:“我只是一介庸人。找我做什么呢?”


    这声音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似的。


    “此孽之源,是汝等。汝需负全责。”


    威仪的男声没有将她吓到。她的声音似乎挂着笑:“天道就是对的吗?天道崩塌,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鬼魂与万物齐,魂灵永生,不受轮回之苦,岂不妙哉?”


    男声不语。


    女子似乎笑得更开怀了,却仍然有礼地道:“道主,为什么选我呢?我是一个多卑微卑劣的小人哪,我做过的杀孽还不够多吗?竟然选我作为继任?”


    “汝心有愧,汝欲赎罪。随吾离去。”


    她冷冷道:“该有愧的是朗功而不是我。”


    “他并无汝的慈悲,亦从不后悔。”


    娄絮强撑着催动神识聚形,扫视了阁楼一圈。没有阵法,也没有旁人,这间屋子平日里甚至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灰尘大得很。


    她的目光落在那幅水墨画上。


    画上的女子缓缓回头,黑白分明的瞳孔混沌又清明。似乎是她在说话。她道:“我有什么慈悲?若我真有慈悲之心,我该以死谢罪。”


    “拒绝以死谢罪,正是汝的慈悲。”


    男声一顿,一股不容拒绝的浩瀚冲破了时空和维度的限制,落在娄絮的识海里:“莫要再行拒绝。接替吾的使命,继承吾的遗志,修补吾的损伤。”


    “吾以身修补天道,汝接替道主一位,此后位面易名‘文岚’。”


    画上的女子不知何时,完全面对着娄絮了。她笑意晏晏,心情似乎分外舒坦地看了娄絮一眼。


    “孩子,你来了。”


    天旋地转。


    娄絮摔倒在地上,大汗淋漓。


    是当今的天道道主。


    当今的天道道主,是文岚。


    圣塔的三大护法之一,竟然飞升成了天道道主?!


    且她似乎是说——


    她确实在说:“终止这一切的闹剧吧。为了复活一个人,而杀害数千万的无辜者吗?”


    娄絮轻声道:“您是在说塔主吗?”


    朗功塔主当初建立圣塔,就是为了组建势力,好设法拯救他的师尊。为了让师尊转化为鬼修,他东奔西走,研制阵法和秘药,以妖族精怪、人族血肉为材料,试验了一次又一次。


    可是死了就是死了,怎么可能会成功。


    “是,我在说朗功。”


    无形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我不方便出面,所以,辛苦你啦。”


    娄絮抽了抽嘴角。一个异乡人,终究还是被抓去做了壮丁。且还是没有俸禄的壮丁。


    她恹恹地伸手想把头上的灵异事物拍开,却发现什么都没碰到。


    算了,不过是顺手的事。再说,她本来也没打算帮朗功复活度存道尊,何必特意提醒她一句呢?


    毕竟,事到如今,事情不做也不行了。她不想回现世,只想在灵洲继续生活下去,因而她绝不能让天道崩塌。


    她叹道:“好吧。”


    大抵是天道道主的手笔,地上的男道者早已昏迷。娄絮打算把他留在这里。


    她打算回到了朗功为她准备的住所之后,她就不出门了,专心等池风的消息。朗功信誓旦旦她是安全的,至少不能住所不能有人随意闯入吧?


    至于那几个男侍,把他们晾在一旁就是。


    若是太过分了,她不介意对他们动手。


    她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愿意杀太多人,可这不代表她甘心当一只软柿子。


    ……


    娄絮的临时住所配置齐全,连着有厨房、客厅、好几间卧室,以及一个小巧的阳台。


    因为她如今并无身份牌,住所的入口又连通着外面的广场,她怕引来注意,于是就随便找了个窗子翻了进去。


    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一间卧室,卧室之中坐着的正是禁欲剑修。


    他似乎正准备就寝。墨发如瀑,流淌了一地。清冷的脸上闪过一瞬的讶然,一抹可疑的红晕,以及慨然献身的决心。


    蹲在地上的娄絮和正襟危坐的剑修面面相觑。


    娄絮站起来:“……你怎么还在这?”


    这不是她的临时居所吗?他还没放弃任务?


    禁欲剑修也站起身来,淡淡道:“塔主有令,我们这几日与您住在一处。”


    娄絮:“……”


    这是不是太努力了?


    算了,这栋小楼还有其他房间,他们愿意住就住吧。


    “这事先不提,但我想问一下,你们圣塔平时请客,也会把客人当犯人吗?”


    禁欲剑修愕然:“怎么?”


    娄絮道:“我出去转了一圈,你们的人都想抓我。怎么回事?”


    虽然她可以待着等师尊的消息,但不意味着她愿意被软禁在房间里。


    禁欲剑修上前一步,低头看她,道:“圣塔平日里不请客,您是意外。您若要出去,可以借我的命环。”


    “命环?”


    “身份标识。”


    剑修从腰上取下身份牌,上面是三位数字。


    娄絮细细看去,竟然是一件法器。其上的导灵纹似乎能快速识别来者身上是否有同类的法器。


    怪不得他们如此确凿她不是圣塔的道者。


    剑修放柔声音道:“我替您系上吧。”


    他凑了上来,身法快得拉出了残影。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温暖的气息袭来,他散开的长发散发出幽香,像摄人心魄的鬼魅,悄然填满了她的鼻腔。


    娄絮因为对方的靠近而感到不适,呼吸下意识慢了一拍。


    她


    眉头一皱,给他的腹部来了一道肘击。


    “离我远点。”


    第102章 引诱回忆


    娄絮不喜欢禁欲剑修身上的气息。太过浓烈,闻起来有一股朦胧的暗示的意味。


    她恍然间回忆起了池风身上的气息。若有若无的冷香,清冽得像冬日的泉水。


    她的目光软和下来。


    人族手肘的骨头相当硬,撞击的部位又是柔软的腹部,剑修只觉得五脏六腑被撞得位移,俊朗的眉眼皱了起来,一副很难受的模样。


    他后退了几步。似乎疼得没什么力气了,他捂着小腹轻声道:“我对您没有恶意。”


    声音又低又软,仿佛在示弱。


    娄絮叹息。


    若是一年前的她,说不定早就信了剑修的话,被他勾得晕头转向了。她本来就是色鬼,哪里能过美人关。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剑修的这些伎俩,池风都用过。当初娄絮一时兴起,头一回啃了池风的胸口之后,她单方面与他冷战过一段时间。


    最后是池风主动向她示弱,她才重新鼓起勇气与他重修旧好的。


    剑修没有师尊好看,就连茶艺也没有师尊高明。


    她抱胸而立,俯视疼得弯了腰的剑修:“没用的,不要费这些心思了。”


    剑修道:“我的命环,您还要吗?”


    娄絮挑眉。


    圣塔的道者都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没有目的,哪里会对自己好。如今知道自己任务失败,不夹着尾巴离开,难道真会为她考虑吗?


    必然不是。


    恐怕这命环,还有什么门道是她不知道的。


    或者


    她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不出门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时间不早了,不如找个房间洗漱休息,然后等池风来找她。


    娄絮径直打开了房门,想在小楼里再找一个卧房。


    她推开一扇门,立即“啪”地关上了。


    里面是卧房没错,但是床上为什么大剌剌地躺着一位衣着清凉的男修?


    男修穿着一身张扬的紫色睡袍,下摆开叉得很高,露出雪白的大腿根。上身袒.露着,紧致的肌肉衔着褐色的玉珠,正缓缓起伏。


    栗色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胸脯上,将他的胸口衬得无比美味。


    英杰难过美人关。


    但是没关系,只要手脚够快,就不会有美人关。


    娄絮漠然转头,抬脚就准备走。


    这时门开了,里面站着那名慷慨的张扬男侍。他笑着,露出阳光健康的神情,道:“姑娘,门是给您留的。”


    娄絮抬手想故技重施,给他来一道肘击。可他却预料到了她的动作似的,向一侧闪去。


    随即,手腕被男侍死死握住。


    男修凑过脸来,抬起娄絮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柔声道:“姑娘喜欢能打的?在下看着虽然瘦弱,可在下是体修呢。身子骨比那臭剑修要好上不少喔,要不要试试?”


    英杰难过美人关,看着美人为自己拈酸吃醋,没有人不动容。


    但娄絮再次免疫。


    说起来,她曾因木果的灵智而需要与意动境后期的道者神交。彼时面对师尊的邀请,她扭扭捏捏不愿答应,师尊误以为她想找旁人,暗自吃味许久。


    晃神间,手被紧紧抓着,掌心被迫贴上了柔软细腻的面庞。男侍的皮肤极好,吹弹可破,几乎看不见毛孔。


    但是那又如何。


    太骚了。


    娄絮皱着眉,在心里挑挑拣拣,然后向前一步。


    张扬男侍以为自己得逞了,本就上扬的嘴角又向上勾了两度,可身下忽然传来一阵难以抵抗的疼痛。


    他松开了手,发出一声惨叫。他踉跄着跌倒在地,面子也不顾了,只管不可思议地捧着□□。


    里面裹着稀碎的物件。


    娄絮再次“啪”地关上了门。


    这群人到底在干什么?接任务之前没有调查过她的实力吗?水准这么菜,居然也敢来勾引她?


    她实在是不能理解。


    算了,已经惩罚了两个人了,如果他们有通气的话,接下来应该会安分一点吧。


    因着对圣塔的不了解,娄絮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推开了下一间卧房的房门。


    终于是一间没有男人的房间了。


    她松了一口气,在案几旁边趴了下来。她并不累,但是见到这么些不识时务、听不懂人话的男人,她的精神分外疲惫。


    也不知道师尊什么时候会来找她。她竟然也有些想他了。


    娄絮一向不黏人。她与池风互通心意之后,一日里有很长的时间都在外面与同辈的道者训练玩闹,根本想不起家里还有一个人在等她回家。


    但是今日,她不知为何尤其想他。


    她打了个哈欠,猛然坐直身子,打起精神来打坐。此地不宜睡觉,而到了意动境的道者,几日不睡也问题不大。


    注意力方才集中到身边活跃的灵上,走廊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门忽然被推开了。


    很温和的嗓音:“您怎么来了?”


    娄絮睁开眼。


    是那位温柔男侍。


    他端着一套茶具走了进来,将其放在案几上,自己坐在娄絮对边。


    娄絮无语道:“怎么,这是你的房间吗?”


    不是说这房子是给她住的吗?怎么这些男侍一人一间房?房间他们都住完了,她住哪?


    温柔男侍拢了拢柔顺的青丝,细长的睫毛低垂着,像振翅的蝶。他轻声道:“您要是愿意,也可以是您的房间。”


    充满某种暗示。


    娄絮:“……”


    忍无可忍。


    她站起来正打算走,温柔男侍温声道:“他们二人与我说了,既然姑娘不喜欢,我也不会越界。姑娘若是不嫌弃,喝杯茶再走吧。”


    果然,他们内部是互通消息的。她就说张扬男侍怎么能躲过她的肘击。


    至于眼前这位男侍是否真的不会越界,娄絮仍然半信半疑。她瞥了他一眼:“真的?”


    她有点垂涎他的茶。在外面瞎转悠了半天,她一口水都没喝过。


    温柔男侍垂着头道:“嗯。我们何必与您硬碰硬呢?您想如何,我们便如何罢。只是希望您能在塔主面前说些好话,莫要投诉我们。”


    娄絮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四位男侍居然会服软。


    她坐了回去,给双方找了个台阶:“你能这样想很好。我确实有些渴,叨扰你了。”


    温柔男侍柔柔一笑,好像很赞同娄絮的话似的。他抬起茶壶,热腾腾的茶水溢满了茶杯。


    茶叶的清香也溢了出来,温热的气息柔化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娄絮道了声谢,捧起了茶杯,随手用风灵吹凉了茶叶,然后一口一口地喝着。


    茶水润湿了冒烟的咽喉。


    池风有时也喜欢泡茶。


    在他们还未熟悉之前,她就时常蹭他的茶喝了。偶尔,蹭的不只是茶,还有对她而言丰盛到惊人的饭食。


    娄絮自幼野蛮生长,小时候的吃喝问题总是草草解决,这点坏习惯长大了后也没有更正过来。


    她吃饭时间不固定,高兴了难过了就吃,没有胃口就不吃,在现世时胃偶尔会疼。水也总不喝,非得等到渴得受不了了,才将就着“吨吨吨”喝上几口,如此循环。


    直到与池风在一起之后,因池风身体不好,总是需要进食和饮水,她受到了他的关照,这才养成了好好吃饭喝水的习惯。


    尽管这时候,她身为道者,已经并不需要如此频繁地摄入水和食物了。


    这么一想,师尊把她养得真好。


    氤氲的热气中,娄絮不知为何,眼睛竟然有些发酸。


    不知不觉中,一个从来不会想家的人竟然也开始想起了家。


    温柔男侍很会看人脸色。他见娄絮喝完了一杯,赶紧又替她倒满了茶。


    “喜欢的话,您可以多喝一点。”


    既然是好意,娄絮就不会拒绝。她揉揉眼睛,感觉茶水的颜色似乎变得有些深了。或许是茶泡久了的缘故?


    她没多想,又道了声谢,捧起茶杯。


    一杯热茶下腹。


    温柔男侍似乎很真诚地道:“小楼里只有四间卧房。


    我们原本听从塔主的安排,每人一间。若是您不介意,我可以打地铺。”


    娄絮抽了抽嘴角。


    这塔主真是……为了给她塞人,竟然如此不择手段吗?


    大概是茶水温度高,热水入腹,流入胃部和肠道,娄絮感到身子骨暖洋洋的。


    她眯了眯眼,道:“没事,我睡客厅就行。”


    按照她目前对四位男侍的印象,若是与他们其中的一人同房而眠,哪怕是起了天道誓言,发誓打地铺绝对不爬.床,他们也会冒着被雷劈的风险爬.床的。


    实际上,那层隔绝房间的薄薄木板对于道者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根本不敢睡觉。


    没办法,她不太想跟奇奇怪怪的男人睡觉。


    小腹的暖流越来越明显了。娄絮一时间困了起来。她感到了疲惫,身子软绵绵的,像即将要倒下似的。


    飘来了一道淡淡的桂花香,温软的身体黏了过来,扶着她的胳膊。


    温柔男侍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边,将她的头抵在他的怀里,哄孩子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脑。


    根据最新情报,这名道者很吃这口。


    如果这都拿不下她,他们四个的任务很可能就要失败了。


    他皱了皱眉,身上泛起了一阵虚幻的痛意。


    任务失败的话,后果不敢想象。


    娄絮打了个哈欠,神思恍惚,乖乖地枕着男侍的手臂。


    她终归还是太过心善,竟然着了这么多次道之后,仍旧喝了别人下的茶。


    男侍坐了下来,按着她后脑勺的手上移至她的额头,然后将她的脑袋往上抬。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柔声道:“好孩子,我可以吻您么?”


    娄絮迷迷糊糊道:“唔,不可以。我要睡觉。”


    男侍充耳不闻。他将娄絮揽在怀里,滚烫的指尖蹭上了她的唇珠,轻轻揉搓着。


    “一会再睡,嗯?”


    娄絮眯着眼蹙眉:“我说了我要睡觉,你没听到吗?放手。”


    温柔男侍不放手。他的手指探入了娄絮的口中,摁住了她的舌面,蹭过她的上颚。


    草。


    娄絮火了。


    第103章 引诱(二)回忆(二)


    娄絮平日里是极温和的一个人,不会主动激怒他人,很少因为一些小事生气。她对敌人都这样温和。


    哪怕禁欲剑修想要勾引她,她也不过给了他一肘子。


    但是她想睡觉了。


    以往她想睡觉的时候,师尊都会抱着她睡觉的。


    这人凭什么不让她睡觉???


    她额角的神经突突地跳。她想要的东西是一定要得到的。想睡而不能睡,有人在身侧吵吵,实在是让人难受。


    她握住了男侍的手,褐色的长指甲深深嵌入他的手腕。她睁开苍翠的眼,看着鲜艳的血珠冒了出来。


    指尖从口中离开,上面黏着晶莹的唾液。


    娄絮忽然清醒了几分,怒道:“你们把我当软柿子捏?”


    男侍没什么表情,好像被掐出血的不是他一般。他认真道:“没有,姑娘。您是我们遇上的最棘手的任务。”


    往日的任务只需要打打杀杀,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勾引人的任务。


    娄絮已经不管他话的真假了。体内的生机急速运转,驱散了她身体的疲软。掌心冒出嫩绿的小芽,小芽迅速抽条,忽然暴起,贯穿了男侍的腹部。


    男侍吃痛,倒在长椅上。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滚落,面上的表情无辜又可怜,端的是楚楚动人。


    血渗进了浅色的木板里,铁锈的气息覆盖了男侍桂花味的体香。


    娄絮看都不看他。她怕她再看一眼,心里就要起杀意了。


    她径直走离开。


    既然小楼内只有四间卧房,且每间卧房里都有一个男人,那她也不必再找下一间卧房了。


    剩下的那位佛修……


    四个人里,她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


    药物仍然在体内作用着。体内的生机缓缓流转,抵消掉了药物的效力。


    她有些饿了。


    厨房里会有吃的吗?


    娄絮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厨房。


    里面有人。刀落在砧板上,竟然颇有一番韵律。


    且,里面传出了包子的香味。嗅着味道,似乎有她喜欢的芹菜和羊肉。


    希望不是巧克力佛修。


    她推开门,心凉了。


    确实是巧克力佛修。


    他背对着娄絮剁着肉馅,一侧放着准备好的饺子皮。他没有更换衣物,但套上了围裙,丰饶的躯壳几乎自围裙里炸了出来。


    娄絮踌躇了。


    包子已经蒸好了,闻起来味道很不错。且他还在包饺子。


    但是她才喝了温柔男侍下了药的茶。再吃巧克力佛修的包子和饺子,会不会显得她很蠢?


    她转身就走。


    “羊肉馅的包子,羊肉是临云高原的赶鸟人送来的。施主不喜欢?”


    娄絮顿住了脚步。


    她当然喜欢。与廖在羽在“嫩山羊”吃的那只烤全羊一口入魂,她爱得要命。


    他们连她在击云宗时喜欢吃羊肉都知道了吗?她都快要被他们的刻苦感动了。


    等一下,巧克力佛修不是佛修吗?他居然包羊肉馅的包子?该说不愧是不正经佛修吗?


    算了,四名男侍各有千秋,想必是他们为了任务而特意做的包装。或许佛修并不是真的佛修,只是佛修的装扮和禁忌感更适合他完成任务罢了。


    娄絮叹了一口气。


    忍一忍吧。等事情结束,她要让师尊给她做包子。


    她理都没理巧克力佛修,“砰”地关上了厨房门。


    还不等她走出半步,厨房门就被拉开了。一股浓烈的香味挑逗着娄絮的味蕾,唾液腺不受控制地开始工作,转眼间,用以分解包子皮的唾液就蓄满了口腔,蓄势待发。


    娄絮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巧克力佛修又高又壮,站在那里就像一堵墙。他脱去了围裙,修长粗糙的手捧着乘着包子的托盘。


    托盘举在胸前。巧克力色的硕大山包为背景,金灿灿的河流自顶峰落下,星子一般的花朵漂浮在水面,令人浮想联翩。


    娄絮屏住呼吸,退后一步:“不用了。”


    她有点晕蛋白质了,身体摇摇欲坠,差一点就要晕过去。


    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能不能冷静点呢?这又不是她第一次被人这么诱惑了。


    那时池风的本尊才恢复记忆,被她摁着亲了一场,衣服都扯坏了。也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理,在她再度跟他谈话的时候,他身上仍乱糟糟的,轻轻一抖,像一只煮熟的鸡蛋被剥去了外壳,露出里面的蛋白来。


    虽然师尊偏瘦一些,但观感和手感也是一等一的好呀。她何至于被巧克力奶诱惑到呢?


    她摇了摇头,把遥远的记忆驱离意识,重新冷静下来,正色直视巧克力佛修。


    略微粗糙沉稳的男声响起:“施主,塔主命贫僧好生照顾您。若是您睡不好又吃不好,贫僧该挨鞭子了。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佛修将托盘放在一侧的架子上,亲手掰开了一只白花花香喷喷的大肉包,递到她面前。


    他垂着金色的眼眸低头看她,放缓声音道:“尝一口吧。”


    娄絮咽了一口唾沫。


    方才喝了茶也没什么大事,吃一个肉包子怎么了?


    她竟然可耻地有些动摇了,伸出手要接包子。


    佛修很轻地勾了勾唇角,躲过了娄絮的手。他上前一步,道:“我喂你。”


    娄絮下唇抖了抖,屏住呼吸:又来?


    巧克力巨山向前一步。虬结的肌肉随着他的移动微微起伏,金色湍流激起的水花在沟壑之中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他恐怕在厨房蒸煮了太久,身上已然挂了汗珠。混杂着汗碱的陌生气息随着主人的迅速接近而变得浓郁,逐渐掩盖了肉包的香甜。


    味道并不难闻,甚至糅合了人族求偶必备的荷尔蒙,但娄絮仍然抗拒得要命。


    人或许天生就是花心的动物没错,但她绝对做不到对眼前的男性花心。


    还是她冰清玉洁的师尊好。


    没有这么大,腰也更细,冷香的浓度恰到好处,怀抱永远都是干净柔软的。


    娄絮后退一步,抱胸道:“我不需要,道友,请您自重。”


    佛修权当没听见,长腿又向前一步。


    娄絮:……


    她没见过这样没有眼力见的人。没办法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她能怎么办呢?


    宽大的衣袖底下,藤蔓悄然生长。她抬手。


    此时,识海忽然一荡,池风温润的嗓音穿越千里落在她的耳边:“絮絮在做什么?”


    娄絮打了一个激灵:“啊,我……我,那个……”


    藤蔓刺歪了,羊肉包子的绵软贴上了娄絮唇边。


    佛修轻声道:“施主,吃一个包子罢了,不会有事的。”


    嶂台空间里的池风坐直了身子,面上有些担忧:“怎么了?慢慢说。”


    娄絮心下一横,坦白道:“朗功派了四个男侍来勾引我。”


    话说出来的那一刻,她松了口气。


    她见到四位男侍时的慌乱并非源于男侍本身。她害怕自己出轨。


    喜新厌旧是人的天性。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幼儿抛弃旧的玩具,拥抱更为有趣的学识;重复的日子是令人生厌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一些语境之中也被用以形容岁月的无趣。


    而爱情之所以成为现世无数人的追逐的概念,不是因其浪漫,也不是因异性之间的情爱能赋予新的生命,而是因为它是天性的背反,是价值的违抗。


    违背天性去爱一个人,需要承受的实在是太多。


    你焉知伴侣不会背叛,焉知结合能带来幸福,又为何确信未来的某一日,你仍然愿意与对方生活在一起?


    或许娄絮暂且信任了池风,但有双亲的前车之鉴,她实在是信任不过自己。


    倒不是对自己要求太严苛,只是如果连自己都无法控制情感的脱轨,那么她该如何相信人与人之间的联结是可以被维系的呢?


    娄絮清空思绪。


    她的指尖闪过一丝绿芒,随即五指拉长、锐化。她竭力向前扑去,指尖划在佛修起伏的腹部。


    肉包子滚落在地,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推倒在地。


    娄絮没想到这样的大块头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她扼住他的咽喉。血丝渗了出来,很快沾染了满手。


    佛修瞪着眼,“嗬嗬”地喘着。阵灯昏黄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的恐惧暴露无遗。他像上岸的鱼一样挣扎着,肌肉分明的手臂抓住了娄絮的胳膊,几乎要将她粉碎。


    娄絮忍着疼痛,不松手。


    藤蔓迅速抽条,洞穿了他的手腕。他松了手,被捆得严严实实。


    她在紧张地数着时间。


    已经有半分钟了,师尊一句话都没说。


    她委屈得快哭了。


    终于,池风轻声道:“那么,你上钩了吗?”


    娄絮道:“我才不会上钩,他们都没有你好。但是……但是我……”


    思绪持续流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太紧张了,对自己太失望了。血眩晕着她的意识,她连话也说不清楚。


    是她轻敌了。她自信自己能在钱广进手下全身而退,可一时不察却被下药拐走。


    到了圣塔,她原想将计就计,与池风联手将朗功一军。可没想到朗功出这一招,她就没辙了。


    她不愿意中招。可若是动手伤人,她又担心朗功对她疑心,影响他们的计划。


    她真是好没用。如果是旁人,会不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呢?


    这厢在暗自神伤,那厢的心已然沉到了水底。


    在爱情面前,人很容易患上自卑、犹豫、妒忌、怀疑和担忧的疾病。池风也不例外。


    他听她结结巴巴,以为“不会上钩”后面接着的是对语义的转折。


    絮絮总在一些令人惊异的地方坦诚得要命,他相信若是哪一天她不再爱他,她一定会第一时间说出来的。


    秉持着这样的了解和信任,哪怕池风原本并没有设想过他们之间存在的其他可能,可听她这欲说还休的说辞,他的心也揪了起来。


    他暂且止住纷乱的思绪,强行冷静道:“絮絮,我想见你。”


    第104章 见面他决定为自己争取一个前途。……


    “啊?现在吗?”


    娄絮松开佛修,搓了搓沾满了血渍的手。黏腻的触感挥之不去,皮下似乎有千万只蚂蚁爬过,麻得很。


    佛修没死,但也受了极重的伤。他昏厥着,不省人事。这四位男侍短时间内大概不敢来找她的麻烦了。


    池风道:“是。现在。你……不太方便吗?”


    他的尾音似乎有些颤,好像没有力气把字音说完整似的。


    娄絮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


    她站起来,犹豫地道:“那你过来吧。”


    当然可以是她进入嶂台空间,可是她还没有处理现场。佛修虽然不安好心,但她没打算就这样跟朗功撕破脸皮。


    心念一闪而过,熟悉的身形出现在眼前。


    阵灯打在他的云袍之上,昏黄混杂了一池水色,像被揉碎的月华。他眸光清透柔和,银发如瀑柔柔披在肩上。


    眼尾似乎有些泛红。


    娄絮扫了他一眼就不好意思地背过手,低头委屈道:“师尊。”


    遇上太多糟心事了,此刻见到了伴侣兼长辈,未免心里泛酸,想扑进他怀里求安慰。


    可是她的手上沾了血,她不太想弄脏池风的衣服。


    池风没有迟疑,快步向前走来,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一股淡淡的冷香裹住了她。额上抵着心上人的下颌,后脑被一只手缓缓搓揉着,后腰被搂住了,前胸陷入了软和的肌肉之中。


    意料之中,但娄絮还是觉得鼻子泛酸。


    她将鼻尖拱进池风的胸口,贪婪地嗅他的气味。


    池风蹭她的额头。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你受了点伤,但是好全了?”


    娄絮撇撇嘴,道:“小伤,现在没事了。”


    佛修将她的胳膊抓伤了,但是她有木果,伤口很快就愈合了。现在淡得几乎要看不出来了。


    池风道:“知道絮絮很厉害。可以抱抱我吗?”


    娄絮侧过脸道:“不要。手脏。”


    池风松开她,手绕到她的身后,握住她两手的手腕,把她的两只爪子揪了出来。


    水汽凝结,凉意流过手心,娄絮发现手上的血迹竟然被冲刷掉了。


    她抬头看他。


    美人垂眸,眼睫半掩眸底粼粼的海色。他耷拉着眼角,温柔而专注地看着她,仿佛在企盼着什么似的。


    噢,抱抱。


    娄絮抱住了他的腰。


    其实她连腿都想盘上去。为什么她不是一条蛇呢?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小声道:“师尊,你是不是吃醋啦?”


    池风被揭穿了心思,也没有不好意思,直言道:“是。”


    他俯下身,轻轻吻在娄絮的唇上。


    带着几分凉意的柔软忽然贴来,让娄絮惊了一下。她闭上了眼睛,主动向前凑了凑。两瓣柔软轻吻着她,像亲吻易碎的泡泡。


    她有点不满意,双手搭上了池风的肩膀,踮起脚咬他的唇,探舌要吻向更深处。


    两人一番厮磨,天旋地转,从廊道的中间撞向了墙面。


    池风屈着腿靠在墙面上,娄絮半坐在他的一条大腿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之间喘气。


    娄絮道:“师尊,你能用水石清理一下现场吗?”


    池风晃了晃手指,地上的血水和佛修身上的血渍就都消失不见了。


    佛修身上捆得严严实实的藤蔓也褪去了,露出布满伤痕的脖颈和胸口。


    池风盯着他的胸口看了半晌,道:“絮絮喜欢这样的?”


    娄絮瞪圆了眼睛,伸手把他的头掰了回来,惊恐道:“不不不,我喜欢你这样的。”


    师尊的学习能力到底有多强,她的两只眼睛两只耳朵和身上的每一寸表皮都一清二楚。她担心他投其所好,把体型练得和佛修一个样。


    她是不能接受的!


    娄絮快速转移话题:“师尊,你说我这样,朗功会不会觉得我在挑衅他。”


    池风无奈地与她对视。怀里的女孩柔若无骨地靠着他,细细地与他商量着自己的心事,仿佛对他极其依赖。


    他识海的显像忽然拨云见日,晴空万里了。


    他想了想道:“大抵不会。如今乞求帮助的是朗功,虽然廖在羽在他们手上,但若你处处退让,反而会被他看轻,以为你是软柿子。届时我们只会更加被动。”


    娄絮“嗯”了一声。她阅历终究是轻了些,没能想到这层。


    “且哪怕他认为你是在挑衅他,你的做法也没有任何问题。絮絮,拯救世界之前,照顾好自己是必要的。”


    他又把她往上搂了搂,软声哄她:“作为师尊,让你遇上这种事,是我不好。”


    娄絮禁不住哄,手里玩起了池风的衣带。她看起来很忙,实际上心里已经开起了花,花蜜甜丝丝的。


    她用气声道:“好吧,既然是你不好,那罚你今晚陪我。”


    身上的小芽儿冒了出来,丝丝缕缕地搭在他的肩上、腰上、腿上,纠缠着他的发丝、耳垂和手指。


    池风低低笑着:“放心,我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好了。可以陪你到天亮。”


    地上还躺着一个巧克力佛修。


    娄絮想了想,觉得他们必须留在这里过宿。巧克力佛修可以丢进嶂台空间去,葡萄娃和羊驼好歹是化了形的妖,照看一名濒死的道者问题不大。


    藤蔓卷起了巧克力佛修,霎时间,地面变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他们四个每个人占了一间卧室,刚好佛修不在,我们可以住他的那间。”


    娄絮一手搂住池风的脖子,一手指了指方向:“在那边。”


    她赖在池风身上不肯下来了。


    他知道她的意思。


    毛绒绒的脑袋顶得他的脸侧有些发痒,细嫩的藤蔓在他的肌肤上游荡,翠色的新叶扫过汗毛,让人难以忍耐。


    池风一手托住她的臀部,一手揽住她的腰肢,站了起来:“我抱你。”


    卧室。


    门关上了,池风走到床榻边上,俯身将娄絮放在上面,然后抬手设了一道防止神识窥探的结界。


    娄絮在榻上朝池风伸出手,扯着他的衣袖道:“抱抱。”


    池风顺势向前倾倒在她怀里。


    他的腰身很细,但伸进衣物里去摸的话,是能摸到起伏的腹肌的。且肌肤细嫩柔软,手感像水分充足而不超出的面团,被工匠打磨七七四十九天的玉面,尤其舒适。


    池风搂住娄絮的腰,双腿发力。


    娄絮只觉得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是发现自己已经将师尊压在了身下。


    她就说前几次怎么她没动手推人,人就倒下了呢?没想到这次他更是演都不演了,拉着她就往榻上躺。


    他就这么喜欢在下面吗?


    还是说这是魅魔的伎俩?


    不管了。


    先前那几个男侍都没事师尊香,她都被勾得有点头晕。如今最香的小蛋糕已经被呈在面前了,她又不是忍者,如何能忍!


    她蛄蛹蛄蛹身子,把头搁在他的胸前,腿与他的腿纠缠着,手在他的腰前层叠的衣服里乱钻。


    一阵妖风吹过。一旁的小蛋糕被拆掉了包装,奶白的奶油被炽热的空气灼烧着,软软地塌了下来。


    很甜。


    天泽的藤蔓生长得欢快,轻柔地爬过身下的每一寸土地。充盈的神识附着在翠色的生灵之上,与它们共感共振。


    娄絮黏他黏得更紧了。


    她握住池风的手,挤出两滴眼泪,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摸摸我。


    摸摸我。


    池风失笑。


    让絮絮主动,无论何时都非常困难。今晚能这么热情已经实属难得。


    裁缝的造物被蹂躏得皱巴,蛋糕的奶油落在上面,深色的水渍一点点扩散。


    某种不可言说的欢愉的气息弥漫开来。


    娄絮咬住下唇,小腿上的肌肉紧绷着,大腿支撑起肢体,略微往上抬了抬起来。


    清风拂过水泽,水面泛起层层涟漪。雨又眷顾了天泽,淅淅沥沥,润泽万物。


    蛙鸣纷纷,低喘混杂其中。


    她吃了一大口蛋糕。


    鼻尖蹭在他的胸口前,肌肉纤维挤压着她的眼皮和底下的眼珠。她伸出勺子摁住了蛋糕的罐头水果,绕着它轻轻摇晃。


    另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了池风的手,指尖挤入他的指尖,与他十指相扣。


    雨中,传来持久的低语。


    娄絮的口腔仍然吸吮着奶油,但窗外的风声已经告一段落了。


    她黏黏糊糊地躺在他怀里,黏黏糊糊地道:“师尊,你怎么、怎么……”


    尽管两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体验过了,但她仍然不太敢在师尊面前大开黄腔。她耳朵的热度迟迟下不去,只好侧着身叠在池风胸前降温。


    尽管池风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体温终于不似从前那样冰凉,但是水石终究会让他的体温比常人要低一些。热量是自高向低传递的,娄絮可以一直抱着他降温。


    池风懒懒地道:“我怎么?”


    娄絮扯来一侧的衣物盖在脸上,小声开口:“嗯……师尊很喜欢在下面吗?”


    她原来是想问他是不是很喜欢被压在身下这个那个。但话太直白,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嗯……絮絮不喜欢在上面吗?”池风没答话,又把问题抛了回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她的头发。


    娄絮以为自己读懂了他的话中话。


    既然他没有肯定自己喜欢,那或许只是因为觉得她会喜欢罢了。


    师尊的爱比她的爱要更多一些,他想与她亲近,但却不愿意逼迫自己,只好放低姿态,勾着她主动贴上来了。


    或许只要她想,她还能解锁更多的姿势。


    思及此处,她不免有些心软。


    就算两人已经如此亲密了,也曾剖白过各自的心,但娄絮始终觉得一切是不真实的。


    她觉得她的运气太好。她似乎什么都没做,就遇上了一位与她这么契合的伴侣,收获了这么多的爱。


    她有些哽咽了:“不是,喜欢。”


    池风在她耳侧耳语:“你不必有负担。我确实喜欢。”


    他抚上她的脸,道:“只有这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真实的。”


    他并不是一个多好的人。他也伤痕累累。他失去得太多了,在丢失记忆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只觉得世界是虚幻的。


    哪怕在百年后重新捡回记忆,他也萎靡了一段时间。


    素怀仁等人清除了他的记忆,竟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他。


    他时常觉得愧疚和恐惧。愧疚于他的存活,恐惧于身边人的离去。只是这些情绪有时候连他也不太清楚。


    如果说人活在世上需要一个锚点,用以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和未来的方向,那么絮絮就是他的锚点。


    他需要不断地接触来认证世界的真实。


    他甚至渴求着她木化的手指抓在他的身上,把他划拉出血。


    娄絮愣了。她的目光柔和下来,诚恳道:“我没有负担。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奶油依然被含在口中。她能感觉到它的甜,却不觉得腻。她仍然在感受着它。


    不只是她的情感,她的身体也很喜欢他。他们之间异常神奇地契合着,有时候她感觉这一切简直是神迹。


    她对情感的不确定以及人之本性的担心和不安在身体的交融中烟消云散,就又挪了挪身子。


    听了娄絮的话,池风的呼吸变得有些凌乱。


    天太热了。天怎么这么热?香甜的汗珠滚落,化作雨水落入天泽的水面之中。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喂,黑大块,你怎么不回消息?”


    是四人之中唯一还能站起来的禁欲剑修!!!


    他在门外蹙着眉,疑心这位搭档是不是没命了。


    “我开门了。”


    房门可以被锁,但锁门


    的工具是阵法,效用与密码锁类似。若有人知道密码,即便锁了门,门仍然可以从外侧打开。


    门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娄絮卷起被褥将两人团团围住,一根藤蔓拔地而起,对准了剑修的咽喉。


    “滚!”


    剑修一愣。


    哪怕只是用鼻子,他也嗅到了房间里交.欢的气息。


    他只道佛修已经得手,心里的妒忌和羡慕交杂着让他不太好受。他决定为自己争取一个前途。


    “姑娘,可需要我帮忙?”


    娄絮:……


    池风:……


    第105章 狗粮你不想要徒弟了?


    娄絮气急,藤蔓给他来了几抽,又缠上了他的脖子。他晕了过去,被娄絮扔到了嶂台空间去。


    两人被剑修扰了兴致,一时间也不想继续了。他们拾掇拾掇自己,抱着睡去。


    毕竟,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


    天明之后,池风起身。


    娄絮醒来就往他怀里钻,黏黏糊糊地亲了他一口。


    “要回去了吗?”


    池风揉她的脑袋,轻声安抚道:“嗯。放心,明日你去复活度存师姐之前,我会把事情安排好。到时候来找你。”


    “好。”


    ……


    朗功这两日没空管娄絮。


    四位男侍是乐鹤训练出来的,在勾人一道上颇有建树,把勾引木果宿主的事交给他们,他很放心


    配上灵药,只要她不是不行,都得乖乖就范。


    再者,他自己手头上的事就把他忙得团团转了,无论他们的任务是否能成功,他都无暇关照。


    药王谷那边发生了内乱。


    朗功塔主没什么道德感,哪怕宗门内乱对于辖地的百姓而言意味着灾难、哪怕宗门内乱是他造成的,他也不会有什么负担。


    对于他来说,哪怕他不造成动乱,迟早也有人会倾覆这个世界。那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一本书里总有人得是反派的,而他绝不可能是主角。那么,与其安心做配角,不如做一个随心所欲的反派。


    总归没人能管着他。唯一能管他的师尊已经失去了躯体,只能依靠凡人的生机活在逼仄的阵法之间。


    她恨死他了。


    她怎么能恨他?


    但无论如何,药王谷此次的内乱他必须重视了。


    因为药王谷的生门不知为何忽然崛起,串通上仙宫的道者,将他安置在死门的线人搜出了大半部分。


    一日之内,他几乎失去了局势的掌控。


    圣塔供应命粮,而死门道者帮助他将命粮的生机转化为灵药,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链条。


    他正是靠这条链条将圣塔的三大护法、千余名道者和无数的爪牙串联起来的。


    圣塔内部纷争无数,他的实力也并不是最强的一位,可那又如何?他们不知道他的灵药源自何处,因而只能乖乖听命于他。


    而他正是因为担心被三大护法得知灵药的制作方式,不再为他做事,这才冒险将生产灵药的工作交给死门的人。


    百年来无事发生,无奈何今日却爆发了这样大的危机,还是发生在这节骨眼上,他怎么能不心急。


    他焦急地等待着日出。


    只要娄絮治好了度存,哪怕圣塔如同散沙般四散,那也就算了。他愿意。


    终于,第三日,约定的时间到了,准备工作也已经齐了。


    繁复的导灵纹遍布空荡荡的木质礼堂,轻盈而微弱的光泽沿着导灵纹流淌。木果的生机将注入冰棺之内,为死去的魂灵注入新的活力。


    殿堂前,朗功负手而立。昨日下了一日的雨,乌云终于散去了。罕有的骄阳自东边升起,水灵灵的一团。


    他令塔里的侍者请来娄絮。


    这位后辈很是精神。


    他虽然没有管四位男侍的任务到底完成得如何了,可他是能看到他们的汇报的。竟然只跟黑大块睡了一晚吗?这么有定力?


    朗功与娄絮寒暄了一番,随即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道者。


    小姑娘年纪不大,二十几岁的年纪,岁数甚至不到他的十分之一。她穿着一身素色的便装,头发不知何时修剪过一番,剪短了,发顶毛绒绒的,看着很乖顺。


    她的神色很冷静,冷静得甚至有些漠然。


    他冷不丁想到了药王谷的内乱。会跟她有关吗?但是这个年纪的小道者,心思应当没这么重吧。她下手是凶了些,四名男侍无一不遭殃,可是到底还是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


    娄絮打量着殿堂。


    内部空间极为宽广,看着可以站上数千人。殿堂的中央放着一具冰棺,里面影影绰绰地躺着一个身影。


    朗功上前,交给她一本册子:“我原本该与你一同完成,但是眼下我手头上还有一些事务。我差人将方法誊写下来,你按照册子上的步骤完成即可。”


    这场仪式预估的持续时间有几十日,如今的朗功自然不能时时看着。


    娄絮接过册子翻看起来。


    她前一日就与池风断了联系。池风只能从击云宗的小院进入嶂台空间,而他手头上的任务却需要他亲自出马,因而不得不离开击云宗。


    但局势如何,娄絮从朗功紧锁的眉心上看了出来。这位叛出宗门的师兄虽然阴郁,但说话总是从从容容的。此时大概是忧心极了。


    朗功希望度存转为鬼修,那么娄絮需要做的就不是为她的躯体输送生机,而是用生机来蕴养度存的魂体了。


    三十七做鬼修的天资不低,当年死时就魂体不灭、停留于世。可度存道尊不一样,她死得干干净净的,只是朗功强行留下了她的魂体,再以生人的生机哺育百年,这才勉强保存到今日。


    这份师徒情足够动人了,只是死人生还实在有违天道,更何况他又以这么多活人为祭,早就牵扯上了数不清的因果。


    对天道法则的违逆和无数的因果就像病毒,若是娄絮助他复活度存道尊,等到病毒进入了天道法则的代码之中,天道崩塌的速度恐怕会加快。


    那时,灵洲恐怕就没救了。


    但池风和上仙宫的道者还没有打来,她还得再拖延一下时间。


    她道:“看起来不难。塔主放心吧,度存道尊是我师姑,我怎么也多上点心。”


    朗功不置可否:“既然如此,好师妹,我看着你入阵。”


    “好。”


    娄絮将册子里的内容收入眼底,寻思着对策。


    她若是知道师尊他们到了哪,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与朗功开打了。朗功年纪大,虽然她有木果和规则块,可不一定能打赢他。


    且廖在羽还在钱广进受伤,万一他气急,让钱广进撕票,事情就大了。


    更重要的是,圣塔势力庞大,有着数不清的附庸和爪牙。狗急跳墙,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她拿不清楚若是激怒了朗功,他会不会牵涉无辜。


    若是要反抗,还是得等池风的消息。至少得等他们将圣塔的头目控制住。


    思及此处,娄絮缓步向阵法内走去,将手放在冰棺上。藤蔓拔地而起,在穿堂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晃。


    她放出了神识。


    只要把进程放缓一些,应当不会有问题。算算时间,也快到她和池风约定的时候了。


    神识视野之下,她清晰地看见了冰棺之上坐着的女子。


    女子向娄絮缓缓眨眼。


    她面容鲜活,皮肤色泽红润,仿佛才二十来岁,可是眼里没有光。


    娄絮的神识接触上了她的魂体。


    刹那间,悲伤、痛苦、挣扎的情绪纷纷涌入娄絮的识海,强烈的自毁倾向充斥着她的意识。她呼吸一窒,泪水不要命地涌了出来。


    度存死去太久了,魂体已经不甚清明。她已然无法言语,但


    仍在为这方囚笼而痛苦。


    她知道朗功爱她,可是她恨他。


    凭什么不顾她的意愿将她留在生者的世界,凭什么以数不尽的生者的灾难换来她浑浑噩噩的留存?


    起先她好言相劝,之后她不再言语,直到现在,过了太久太久,她已然不知今夕是何年,自己又是什么处境。她忘了一切,只记得躯体里残存的愤怒。


    她恨背叛她设计抹杀她的素怀仁,也怨将她带走的朗功。


    原本,一切在百多年前就能谢幕的一方道尊,偏偏像无助的婴孩一般被困在此处。


    娄絮未必能明白度存的苦楚,可此刻她被情绪控制住了。她愣在那里,耳边是不知何人的啜泣,她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下一刻。


    后颈一紧,她只觉得天地颠倒。


    等她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被朗功提着后领,一把匕首冰凉凉地贴在她的脖颈上。


    发生了什么?


    她抬眼看去,愕然地发现殿堂里已然站满了人。


    师尊站在首位,身旁站着一两位眼熟的上仙宫长老。还有乌泱泱一群有些面生的道者。


    朗功压在她脖子上的力道更重了。她感觉脖子上被什么濡湿了。她听他道:“别乱动啊,不要徒弟了吗?”


    娄絮前一刻还在沉浸于度存的情绪之中,此时有些浑浑噩噩,不甚清醒。她惫懒地抬了抬藤蔓,缠住了朗功的手腕,避免他手抖割了她的动脉。


    她的眼泪还在流着,视野里模模糊糊,光影混杂成一片。


    她此刻有些健忘了。她在情绪中忘了自己,忘了使命。


    人类就是这样的脆弱。


    忽然朗功觉得有什么冻住了他的血脉。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有什么肉眼看不见的事物握住了娄絮的手腕和腰肢。


    娄絮眼一花,面前恍惚出了一个人影。人影抱着她翻滚两下,在众人的一侧稳稳站定。


    她抹了一把眼泪,眯着眼睛,终于清醒过来:“啊,三十七,你怎么来了?”


    三十七不语,横了她一眼。


    真是没良心的。


    不过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


    娄絮才稳住心神,就听朗功道:“池小师叔,看来你是不要徒弟了?”


    众人听着,只觉得莫名其妙。


    有长老道:“你又做了什么手脚?”


    朗功扶腰桀桀笑道:“娄絮与我皆起了天道誓言,献祭的是我百年的道行。若她不替我复活我的师尊,哪怕有木果的蕴养也不一定能活下来哪。”


    他笑容渐渐收敛起来,正色道:“我复活师尊,又与你们何干呢?我与各大宗门相安无事已有十年了吧,何必打破我们之间的平衡呢?再者,我们已经起了天道誓言,你们又何必干预我?”


    娄絮眉头一皱,摇摇晃晃想从三十七怀里起来与朗功争辩。她只觉得胳膊一凉,立即落入了一个冰冰凉凉的怀抱。


    池风手心拂过她脖颈侧的伤口,落在她的额心,柔声道:“絮絮,感觉如何?”


    娄絮脑门被水石一冰,登时清醒全乎了。她默了默,道:“师尊,你不是摸到了吗?结痂了。”


    误以为谣言不可取的众人猝不及防吃下了满嘴的口粮。


    首当其冲的三十七叉腰,面容凶狠。


    被忽视的朗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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