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嫌不避嫌,池风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灵洲的世家大族重视名声。名声,是和规矩相绑定的;规矩,又是关系到宗族的兴盛与否。世家拒绝师徒相恋,最本质的原因是世家拒绝族人与宗门产生超越的情谊。
世家与宗门是两种结构不同、运转规律不同的组织,但无论如何,人心都是二者需要争夺的首要目标。
他们想要的是绝对忠实的继承人和掌权者。
他们鄙夷同门之间的情谊,从本质上来讲是无关性质的。他们只认可血脉的传承。他们鄙夷师徒恋,实际上是在鄙夷家主长老管教无方。
从理智上来讲,池风不应当有这个顾虑。池家几乎灭族,而娄絮来时孑然一身,两人根本没有任何利益牵扯。
从情感上来讲……
娄絮身子往后仰,竭力离池风远一些。她义正辞严:“师尊,你现在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大庭广众之下别靠这么近,不然会上热搜的。”
最近是多事之秋。如果只是云鸿挑衅,她心里还不会这么不安。但通信玉牌大卖、道者们接上网络之后,大家的关注点都落在池风身上。
此前种种,会是巧合吗?
恐怕是有人带节奏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防万一,不如对外宣称他们只是普通师徒来得稳妥。
池风垂眸看她,搂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他干脆俯下身来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嗅着她的气息。“絮絮很在意这个?”
娄絮呼吸一乱:“额,我,也不是,只是……”
池风清冷温柔的声音里头染上了几分委屈:“只是不想给师尊一个名分?”
娄絮:?
她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好像自己做了什么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恶劣戏码。
但是转念一想,她明明什么都没干!
池风看她呆住,轻声一笑。
娄絮反应过来了。他是装的。
她推开池风,捏住他的肩,恶狠狠晃他:“师尊!你补药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了!”
看完话本人设都不对了。说好的清冷师尊呢?!
……算了,哪里有什么清冷师尊。他只有皮囊能跟“清冷”挂点钩,人可从来没有清冷过。从来没有。
池风被晃得有些头晕。他笑着握住了娄絮的手,轻轻摇了摇,讨饶:“好了,絮絮不喜欢,下次不说就是。”
娄絮的心突然被烫了一下。她撇撇嘴,默了半晌,转过头去:“……也没有不喜欢。”
池风嘴角翘起,把话题转了回去:“我不想被塞徒弟。他们打定我在意名声,想以这种方式逼我就范。”
“絮絮,他们这次塞徒弟,下次塞什么?”
灵洲风气开放,塞徒弟还算事小的。他倒是不怕,全部一脚踢开就是。怕只怕娄絮到时候又误会些什么,平白让她受了委屈。
娄絮一下子就听懂了:“所以你是想永绝后患?”
“嗯。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跟你商量,抱歉。”池风又抱了上来,用鼻尖轻蹭她的脖颈。
微凉的鼻尖扫过肌肤,气息吹动细小的绒毛。雨珠落入池塘,激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娄絮仰起头,把脖子贴了过去。
他真的好喜欢这样蹭她。
不过,出了一身汗……不臭吗?
池风突然道:“我还想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一个相当重要的疑点。
按说,池风离群索居已久,出现在众人眼中也不过是这几日的事。这么短的时间就被盯上了吗?背后之人看上了他的什么?
还是说,他们想针对的不是自己,而是娄絮?
娄絮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她斟酌了一下,道:“或许他们的目标一直是我。钱广进一直与圣塔合作,而圣塔从一开始就想得到木果。”
在她来到灵洲之后,圣塔就一直与她接触。拉拢也好谋杀也罢,目标都是木果。
“说不定这次也是一样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塞徒弟这件事就能被解读为离间计。
娄絮皱眉:“他们想离间我们。”
池风“嗯”了一声:“那絮絮是什么打算?”
娄絮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在别人的地盘上,还不清楚对面究竟有谁,可对面已经把他们摸得一清二楚了。太被动了,她想不出一点应对的办法。
她摇摇头。想不出来的事,就先不想了。
“见招拆招吧,总会有办法的。”
池风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回应方式。他揉了揉娄絮的脑袋:“嗯。”
他御风的速度放得很慢,但饶是如此,也到了暂住的小院子了。娄絮脚一沾地,就跑去洗澡了。
在师尊的要求下,她打了一天架,身上黏黏糊糊的,又脏又累。
搞不好明天还要继续。
她还不能拒绝,不然万一杀出来个别的小道者,真把她师
尊给抢走了,她哭都没处哭去。
娄絮放了几包草药,泡起了药浴。她趴在浴桶上,一边捏着自己酸疼的肩膀,一边带着点埋怨地自言自语:“不懂,怎么会有人喜欢上自己的师尊啊。”
泡完了药浴,她烘干身子,套上衣物,推开浴室的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味。
娄絮的步伐快了几分。
饭厅的窗是镂空的,户外种了几株翠竹,枝条和细长的竹叶歪了进来,为房间点缀上了几分绿意。
饭桌是木质的,用的是上好的红木,厚重之中多了几分古韵。桌上已经摆上了好几样菜,夕阳把色泽都夺去了,金黄的一片中冒出了五颜六色的气味,它们钻进娄絮的鼻腔,鼓动着腺体分泌唾液。
傍晚的风徐徐吹来,有些凉,倒也吹散了药浴带来的热意。
她听见了脚步声,抬头看向了门边。池风捧着一锅汤缓缓走近。他明显已经洗过澡了,长发披在身后,比春天的泉水还要温柔。
池风也望向了她。他的蓝眸像一汪清澈的池水,清凉通透,倒映出她的影子。两人四目相对,都沉默不语。刹那间她几乎要沉溺在他蓝色的眸里。
娄絮的心脏随着窗外竹叶摇曳的节奏多跳了两下。她捂着胸口,感觉有什么东西软成了一滩。
他才把汤放下,娄絮就黏了上去,从侧面抱住了他的腰,踮起脚要亲他。
池风挑眉,身子往后仰了仰。
娄絮惊异又委屈:“师尊!”
池风声音平静,嘴角却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不是说没有人会喜欢上自己的师尊吗?”
娄絮噎了一下。她犯了个大错。
池风是意动境道者,就算无意监听,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也都听得清楚。她自言自语还不建立结界以隔绝视听,能怪谁?
娄絮立马拿头顶蹭他的颈窝,撒泼:“我跟他们都不一样,我喜欢上我的师尊。”
“好师尊,让我亲一下!”
池风弯着眼睛,俯下身来贴她的唇。
……
天道会频道当晚就爆了。
频道热帖前五如下:
【有没有人能讲一下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
【击云宗大师姐惨遭拒绝,她为何自毁前程?】
【好消息,玉牌出新款了,是天道会纪念版;坏消息,又贵又丑还卖完了……】
【我觉得大家都没机会了,他俩自带氛围感。】
【听了一节课回来感觉我能打十个!】
娄絮还在纠结应该先点开哪个的时候,收到了来自亲友们的问候。
苏间莺:【你在哪?】
娄絮:【?】
娄絮:【在床上躺着呢,怎么了?】
苏间莺:【那就行。你看频道了吗?】
娄絮:【还没。是不是骂我和师尊了?】
苏间莺:【你猜到了?那就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娄絮:【毕竟师尊是道尊,还是他们眼中的唯一道品的持有者,也算是个公共人物了。大家都喜欢对公共人物指指点点,也正常。】
这样说着,娄絮还是没忍住点开了一条明显跟他们有关的热帖。
【我觉得大家都没机会了,他俩自带氛围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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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絮扫了一眼正文,打开了评论区。
天上云:【道尊认真的吗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很离谱啊他真的好冷漠云鸿本来是一个有天赋的这下完了】
老子天下第一:【小徒弟菜菜的,也配不上道尊啊,连云鸿都打不过。】
我饿了:【不是,没有人觉得小徒弟很可怜吗?万一道尊皮子底下是个油腻猥琐男,那不是妥妥的那什么吗?道尊什么岁数她什么岁数,道尊还长得这么好看,小姑娘要是被蒙骗了怎么办。】
银河偷梦客:【很想知道是谁主动的……徒弟看起来也不像是抗拒的样子。】
把你们豆沙了:【你们这群女的就是看上他人了吧,还要用上课和做徒弟来遮遮掩掩,无语……】
可能是因为在现世的网络世界里浸润过十几年,娄絮觉得评论区的攻击性也没有很强。也可能是因为灵洲道者刚接上网络不久,那种暴戾的氛围还没养成。
但她心里还是窝着一团火。
不过,评论区里也有一些表示祝福、激动和羡慕的。
参天大树:【希望小徒弟能看到这条……今天你表现得很棒了,别听他们乱说。】
这就离家出走:【确实很像在谈了,那又怎么样,跟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没关系。】
胡萝卜骑士:【对不起对不起我先嗑上了……如果是真的话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啊!!】
娄絮心里的那点火气因为一些友好的评论而冷静了下来。其实无论有没有那些评论,她都不能受言论的影响。
那是敌人的计策。
她揉着太阳穴,下了个决定。她把自己的频道内的昵称修改为本名,然后回复了其中一条评论。
娄絮回复胡萝卜骑士:【谢谢你,会的。】
然后退出了帖子,点开了苏间莺的聊天框。
娄絮:【我看了帖子了,还能接受。】
娄絮:【唯一一点不爽的是,他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一口一个小徒弟。】
娄絮:【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被叫做小徒弟,那会让我觉得我属于他。】
娄絮:【但我不是。】
娄絮就是娄絮,娄絮不是别人的谁。
第92章 八卦的风吹遍了灵洲【有点想给你俩写……
八卦的风吹遍了灵洲。远在上仙宫的花言和不知身在何处的三十七和沈椿都知道了,就连无事从不与娄絮讲话的祝辰,也因虹鬼的好奇发来了一条问候。
廖在羽:【有点想给你俩写一篇同人了,嘻嘻。】
娄絮赶紧表示婉拒。
花言:【你们有点莽了哦。不过要是打算结道侣了,师兄可以给你们随份子哈~】
附赠灵石转账*1000。
娄絮欣然收下,大大方方道谢。
三十七:【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评论截图【不信是真恋人,哪有恋人这样折腾徒弟的,让她跟老弟子打整整一个白昼。我听说她才入道一年吧。】
娄絮顿了顿,截图并糊去备注,转发给池风,并附带一个微笑。
沈椿:【好师姑,你到底是怎么拿下道尊的?教教我。】
娄絮诧异。听起来他还没追到三十七?他居然这么久还没追到三十七?
祝辰:【……】
娄絮:【?】
祝辰:【师尊要我来请教你,有无什么合欢秘诀。】
娄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娄絮:【神经,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虹鬼在高速路飙车的时候,娄絮还坐在去春田花花幼儿园的小巴上呢!
……
接下来几日,娄絮暂时关闭了玉牌的频道功能。
一方面,是不想心情和生活受到影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每天都很忙,没有时间盯着频道看。
况且网上到底是什么情况,娄絮光是行走在路上,竖起耳朵就听得一清二楚。
网是不能上的。
道者们才拿到玉牌不久,正是上瘾的时候。每天冲浪的道者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把娄絮淹死。
不过娄絮留了个心眼,请苏间莺帮忙看着,万一有什么大的风吹草动,好跟她说一声。
池风倒是头一回摆起了师尊的架子,架着娄絮连续打了好几日的擂台。
娄絮回去累得手都抬不起来,见到床倒头就睡,也不管身子脏不脏,先睡了再说。但几次都被池风从被窝里抱了出来,放进备好药材的浴桶里泡着,泡完了又她抱去洗澡。
娄絮往往这时候就清醒了。
药浴是不必光着身子泡的,但洗澡总得脱衣服,而且免不了有什么肢体接触。
她推着池风,打着哈欠,困得声音都软软的:“我自己来,你出去。”
然后无精打采地洗澡。
如此训练几日,成果斐然。
以往她一棒子打碎一个游尸,如今,她觉得自己能一棒子打碎十个。
课上应邀挑战娄絮的征锋道弟子,有不少是入道五年以上的老人,手里的兵器对上娄絮的狼牙棒,光说力道,也够让他们叫苦不迭了。
征锋道的授课将近结束时,池风叫娄絮选一类武器或术法来作为主修。
统御道之下分为阵法、符箓、八卦等子道,征锋道道者也有不同的选项可选。体修主修体魄,器修主练兵器,法修修习术法。
不过,征锋道中的哪一条子道单独拿出来修,都有明显的短板。征锋道道者通常三选二兼修。
娄絮的体魄不错,远超同期道者,但她并不是体修。她之前一直处于打基础的阶段,只是基础打得比旁人牢靠。
如今真叫她选个方向,娄絮反倒首先排除了体修。
体修需要道者夜以继日地锻体和摆弄拳脚,这种训练太枯燥了,而且肉体凡胎的,容易人被破防。
她更适合法修。木果可以快速扩大术法的攻击范围,把她打造成一个远程输出。
然后辅修兵器,弥补近战短板。
娄絮没有仓促决定,她问了师尊的意见。
师尊没意见。
某日,两人都洗好了澡,早早窝在榻上。
娄絮窝在池风怀里,把头埋在他腰间的衣物里,侧脸贴着他的腹部,不住地打哈欠:“师尊能教什么兵器?”
他好香。
说起来,她还没有见过池风使过什么兵器。一次也没有。
池风摇摇头,有一把没一把地替娄絮梳头。白皙修长的手指插进她乌黑的发里,好似白玉落入了夜空。
他柔声道:“我没有练过兵器,主修的是术法。”
池风兼修多道,统御道和生死道都能专精一两条子道,但偏偏征锋一道,因着他身体太差,练不动兵器,甚至体魄也远比同阶道者要差。
他想了想:“击云宗司教堂有不少器修,我请素怀厚替你找个道师。”
娄絮觉得可以。
她结合木果的特质,选了鞭法。白日里她抽空去金石坊的小摊买了一根长鞭,跟在素怀厚身后见了一个年轻的女道师。
道师叫付雨,跟着素怀厚做了二三十年的事,为人豪爽热心,还是个冲浪选手,娄絮很快就跟她混熟了。
第一日,休息时间。
付雨问她知不知道网上有一个叫瓜农的,开了一个频道,在里面写师徒文。
娄絮想起廖在羽说想写她和池风的同人文。她张了张嘴,片刻:“什么师徒文?”
热度够高了,不要再炒了啊!
付雨道拿出玉牌翻给娄絮看:“单元文,劲爆,高颜色。”
……哦,廖在羽之前给她的那本《异辅线贰》。没事了,还以为廖在羽真给她和师尊写同人文了呢。
吓得。
第二日,休息时间。
付雨好奇地摸着娄絮的藤蔓,问她会不会吃自己结出来的紫薯。
娄絮:“……道师,您说鸡会吃鸡蛋吗?”
付雨一拍大腿,表示很有哲理,打开玉牌回了个语音信息:【我问过了,她不吃!愿赌服输,转我灵石,快快快。】
第三日,休息时间。
付雨一大只肌肉猛女扭扭捏捏,问她能不能帮一个小忙。
娄絮歪头:“什么?”
“能不能给我一截你的藤蔓?”
娄絮没多想,当下就剪了一截。随口问道:“你要藤蔓有什么用?”
“喔,想回去种种,看看能不能长出紫薯来。”
娄絮:“……”
还好她不是真的紫薯精。
……
光阴似箭。
征锋道授课结束之后本是统御道的比试,娄絮原本报了名,可她耍鞭子耍得意犹未尽,遂退出了比试。
这些时日,娄絮忙着耍鞭子,池风忙着给药王谷的道者做特训,两人只有晚上休息的时候能见上一面。
或许因为太累,两人都睡得很沉很安分,以至于娄絮第二天起来,总感觉心里有点遗憾。
好像错过了什么好事。
终于有一日,付雨道师被素怀厚喊走,娄絮被迫得了一日假期。她得了空就喊上廖在羽上街逛去了。
廖在羽近来心情很糟,就算她刻意向娄絮隐瞒了她的情绪,娄絮还是能够感觉到她头上飘了黑压压的一片阴云。
大概是因为夏宗主的事迟迟得不到解决。
娄絮有些不忍心,叫她出来一起散散心。
廖在羽道:“你想逛什么买什么?”
娄絮:“傀儡。有推荐吗?”
是给木果的灵智小灰用的。她先前不是没空就是忘记,再就是一具合适的傀儡极其难觅,于是一直把给小灰找躯体的事给忘了。
两人此刻在镇云城内。
天道会是一大盛事,各大宗门云集于此。镇云城作为击云宗辖区内的第一城镇,有不少宗门弟子借机售卖摆摊,好发一笔小财。
廖在羽无所谓道:“那去看看吧。”
一路下来,廖在羽兴致不高,没说几句话。
娄絮挑挑拣拣,倒是抱走了一只毛绒绒的兔子傀儡。
这本是小孩子的玩具,拿来锻炼神识用的,但能容纳魂体,符合小灰的形貌,拿给它用再合适不过。
两人抱着兔子闲逛。
忽然,娄絮收到了一条消息。
阿文:【老板,我找到宗主了。】
阿文:【也是午饭时候听一位前辈提起的,他说宗主被关在“西区28号”了。】
娄絮抬头看了廖在羽一眼,把玉牌递给了她:“这是什么地方?”
廖在羽凝眉看玉牌,沉声解释道:“西区在宗门顶部,是宗门核心弟子和管理层住的地方。”
她掏出玉牌,打开了什么文档,翻找了起来。边找边喃喃道:“28号,找到了。居然就是钱广进自己的住所?!”
钱广进胆子也太大了。仗着击云宗老祖们闭死关、谢谕不管事、素怀厚管不了事,就敢胡来?
廖在羽道:“我想去看看她。”
娄絮道:“行啊,我陪你。”
与廖在羽关系好的另外两位风翎卫统领,或被革职或被幽禁,情形都不大好。若是廖在羽找夏瑛时被钱广进发现,少不得会被惩罚。而廖在羽的征锋道又太菜,她放心不下。
万一被发现了,又没个照应,那可怎么办?
廖在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拒绝。
两人买了夜行衣,打算月黑风高的时候去闯一闯。
廖在羽忽然想起:“你跟你师尊报备过了吗?”
毕竟是师尊,又是那种关系,她们的行动又有风险,说一声总是稳妥的。
娄絮歪头疑惑道:“报备?为什么要报备。”
池风有自己的事,最近很晚才回。只要她们快去快回,他甚至不会发现她去做了什么。
她觉得没必要报备。
“放心啦,不会出什么事的。要是有人来了,我们就立刻躲进空间规则块里。”
廖在羽扫了她一眼:“那也行。”
……
皓月当空。
西区28号。
娄絮和廖在羽穿着夜行衣,蹲守在一座小小的四合院之外。西区的建筑,都以四合院为主。
廖在羽圈划出一小块地,画了个阵法。阵法是屏蔽神识窥探用的,可以避免被钱广进发现。
今天没有怎么训练,娄絮甚是精神,但是蹲了这么久,多多少少有些无聊。
她托腮对廖在羽道:“她真的会上当吗?”
“会的。她要是想名正言顺地当上宗主,就得争取谢谕的支持。谢谕亲自给她发消息,她不可能忽视。”
半个时辰之前,廖在羽黑进了她师叔祖谢谕的通信玉牌,以他的名义给钱广进发了一条消息,约钱广进在宗门之外的一家饭馆处见面。
算算时间,钱广进也该上钩出发了。
娄絮依然怀疑道:“那见面该是在吃饭的地方见吗?”
钱广进和谢谕的关系,似乎也并不如何。更何况谢谕的身份地位更高,约她吃饭?是不是姿态放得太低了?
廖在羽无所谓道:“谢谕行事诡谲,做什么都有可能。”
都是亲身经历。
她这样一个没辈分没道行的小弟子都能被谢谕带着玩,更何况钱广进呢?
说话间,四合院的门开了。
第93章 牢狱探望
躲在阵法里的两人大气不敢喘,屏息凝神望着院门。用神识窥探容易被发现,她们只好眯着眼睛看。
里面走出了两个人。
走在前头的女子,头戴招财进宝金步摇,穿着金灿铜钱纹路短旗袍,一看便知是钱广进了。
而另外一位落后了女子半个身位,特征并不显眼,但能看出是一位中年男道者,且背影有些眼熟。
对了,是素怀道。
素怀道怎么会在这里,与钱广进同行?
廖在羽不知道素怀道,娄絮也就没有提起。两人等他们离开,连忙悄声走到四合院门前。
灵洲道者的洞府没有门锁,多用阵法替代。这恰好便宜了廖在羽。她三下五除二把阵法给解开了。
两人顺利进入四合院。
娄絮放出神识,小心翼翼地扫过四合院。
片刻,她传音道:“没人,而且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四合院内部的构造没有什么特别的,顶多室内的装潢更繁复而华丽,一看就知是钱广进的风格。
廖在羽的神识也扫了过去,锁定了院子里的一只大米缸。她指了指米缸,拉着娄絮向前走去:“看那里,有可能是地道入口。”
钱广进就算再怎么大胆,也不可能明目张胆把昔日宗主关在地面上。可如果是地牢,那就稳妥多了。
“上面有阵法,你等等,我看看能不能打开。”
廖在羽的阵法造诣很高,若无意外,应当是击云宗第一。然而没料到钱广进竟然藏拙。
此前廖在羽与谢谕在圣塔潜伏时,击云宗新的护宗大阵,就是钱广进布下的。论水平,两人应当不相上下,且有钱广进略胜一筹的可能。
“……不行,我能黑进第一层,但第二层……如果没有正确的密码,进去了也会被攻击。”
廖在羽几下看透了阵法的构造。外面是人畜无害的防御性阵法,但此阵却连通到地底,关联着一个杀阵。
“而且这是一个隔绝神识的阵法,我们还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廖在羽看向娄絮,“姐妹,你有把握吗?”
娄絮凝重道:“只能保证我们死不了,而且可以暂时逃走,其他的不能。”
就在此时,小院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有对话声。
略显稚嫩的男声:“每天送了饭,也不见她吃。宗主怎么还要我们天天送饭呢?”
略显成熟的女生:“不该问的别问。”
少男略有些失望:“哦。”
娄絮和廖在羽对视一眼,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现在离开会被发现。如此,想下次再来,就难了。不如将错就错,闯它一闯。
廖在羽手指点在阵法之上,轻易解开了阵法的第一重防护。米缸被自动挪开,露出地道的入口。
“走!”
两人疾驰而下。
地道内部很大,空间宽阔,且没有岔路口,只是左拐右拐好几回。且途中忽然出现了风刃、火球,飞出的箭矢也附着金灵。
娄絮放出藤蔓作为辅助,带着廖在羽在地道里上蹿下跳,终于被一块石头击中背部,两人齐齐滚落在一道铁栅栏之前。
两人脸着地,灰头土脸地躺在地上。
看来轻功还得继续练,尤其是双人轻功。
廖在羽往娄絮背上一摸,摸到了一手血:“你没事吧?”
她倒是被娄絮一路护着,没怎么受伤。来找夏瑛是她的需求,可受伤的反而是娄絮,她不太好意思。
娄絮疼得呲牙。她休息了几息,又不在意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无所谓道:“没事,很快就愈合了。”
有木果在,她能有什么事。使劲儿造,死不了。顶多疼上几分钟。
又不是没疼过。
修征锋道的,受伤是常态。
娄絮抬头看去。
目之所及,左右两侧都有几扇巨大的铁栏杆。看来她们所处的地方,大概就是监牢了。
她催促道:“走吧,先去找宗主,别忘了正事。”
这些铁栏杆后关着不止一人,女道者也有不少。她不认识夏瑛,只能由廖在羽亲自找。
看来击云宗反对钱广进的并不在少数,只是都借着各种原因而离奇失踪,被关在了这里。
这些道者的神识和声音被阵法限制在了各自的监牢里面,不得相互联系。或许因为长期未能与人沟通,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都无精打采、昏昏欲睡,对着墙面假寐。
娄絮看得皱眉。
廖在羽没跟她客气,放出神识,迅速锁定了位置。她疾跑过去。
夏瑛在最里面的一间。
矮木床,干麦秸,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她身着粗布麻衣,躺在麦秸上,对着一堵灰扑而泛黄的空墙,不知在睡觉还是在发呆。
廖在羽抠着门锁,谩骂道:“神经啊,用这么古朴的门锁。”
门锁不是阵法,要用钥匙才能打开。她根本进不去。而不进去,就不能跟夏瑛对话。
牢笼内部的阵法隔绝了一切声音,夏瑛甚至没有意识到有人来看她了。
“我试试撬锁。”
娄絮上前一步,用手指戳上了钥匙孔。指尖冒出一小截藤蔓,严丝合缝地贴上钥匙孔的位置,轻轻一撬。
啪嗒一声,门开了。
夏瑛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眉眼憔悴、面目沧桑,黑发凌乱,宛若杂草。
廖在羽一吸鼻子,扑进夏瑛的怀里,嘶声道:“宗主,你跟我们走!”
娄絮倒是想给她们单独叙旧的环境,可她记得来时前面有两个小道者要来给夏瑛送饭,不得不防备。
她也进了房间,把门锁好,靠在一侧听动静。
在她们打开栅栏的那一刻,阵法就已经被关上了。此刻,娄絮可以通过外放的神识来感应外界整座地牢里的一举一动。
如此,小道者来时,她和廖在羽就可以直接进入嶂台空间,不留任何痕迹,完美脱身。
夏瑛木然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廖在羽那三脚猫功夫,是如何躲开钱广进设下的陷阱的?是靠与她同来的那位面生的道者吗?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拍了拍廖在羽的背,开口安抚道:“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你不要挂心,好好修道才是正事。”
廖在羽哭了出来,嘴唇都在颤抖。她声嘶力竭:“什么过得好,我长了眼睛你不要骗我!”
夏瑛已经受成皮包骨了,且一丝求生意志也没有。是存了死志吗?
“我要是走了,钱广进会发现。她第一个查的就是你。”
“我不管。”
夏瑛没回答,抬头看向前来探望自己的另一个女孩,柔声转移话题道:“这位是哪位?”
娄絮朝夏瑛行了个礼,道:“上仙宫娄絮。”
夏瑛点头道:“在羽提起过你,你是她的好朋友。”
她与廖在羽不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而是养母女关系。尽管廖在羽不管她叫妈,她也不曾过多管教廖在羽,但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
故而她也知道娄絮是何人。
她轻声道:“在羽,你是跟你朋友来的,若是你把我带走,钱广进势必会彻查。届时,你会连累你的朋友。”
廖在羽冷静了下来。
夏瑛说得对,她不能为了自己而连累娄絮。这样太不道义。
但她还是担心道:“那你打算永远被关在这里吗?”
夏瑛道:“钱广进不会的。”
钱广进不会一直关着她。她总有一天会被钱广进杀死。
不过她不会告
诉廖在羽,白白让她伤心。
她随口胡诌道:“我们好歹是同一届的弟子,多少有些情分。日后,她会把我送到海外,驱逐出灵洲。”
灵洲海外也有陆地,草木丰茂,机遇无穷,惹人遐想。更重要的是,无法通过通信玉珠传信,廖在羽不会知道她的真实情况。
哪怕她真的不在人世了……或许,没有消息,就是她给廖在羽留下的念想吧。
廖在羽正想说话,娄絮突然上前握住廖在羽的手,道:“那两个小弟子来了,我们先走。”
夏瑛是硬骨头,不然也不会被钱广进关在这里。娄絮料想夏瑛不会透露她的空间能力。
两人倏地消失了。
娄絮在角落留下一根藤蔓,以便偷听墙角。
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男道者道:“师姐,犯人都好好的,并无异常。”
女道者道:“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上面的阵法被解开了,防御机制被触发,必然有道者闯入此处,且是阵修。”
男道者道:“那咱们怎么办?”
女道者道:“能怎么办?你速去通知钱宗主。”
娄絮的神识通过藤蔓而注视着此处。她见男道者拿出了玉牌就要发消息,心下一惊,两条藤蔓自道者身后长出,缠住了他们的脖子。
两人抓住藤蔓妄想挣扎,可地上又伸出一条藤蔓,给了两人的后脑各自一抽。两人昏迷。
娄絮对廖在羽道:“有什么事,你快跟夏宗主说,说完我们就走吧,不然真被钱广进发现了。”
现在局势并未明朗,且又在天道会举办期间,钱广进作为主人,有天然优势,不宜武力硬刚。
再说,钱广进手里还有风舟,硬刚也不一定刚得过,恐怕得两败俱伤。得再想想办法。
娄絮带廖在羽出去,收起了地上的藤蔓,静等两人把话说完。
大约几分钟之后,一阵风起。
铺天盖地的风刃接踵而至。
被发现了!
娄絮顾不上夏瑛,闪身向前,抓起廖在羽的胳膊立即闪回嶂台空间。
还是晚了一步。
两人都受了伤。她站在靠近栅栏的一侧,廖在羽挡在夏瑛身前,被风刃划破了数道伤口。
她们伤在背上,又深又密,往外丝丝渗血。
廖在羽惊慌道:“娄絮,她会死的!”
夏瑛被封了道行,又被折磨了多日,根本躲不开风刃。
娄絮强作冷静道:“没事,我让藤蔓护住她了。”
她探出神识,沉声道:“风刃停下来了,夏宗主没怎么受伤,你放心。”
就是那风刃里头有着规则之力的气息……是风舟!虽然人没到,但是钱广进已经发现有人闯入她的地牢了!
第94章 贴贴贴廖在羽:我甚至觉得我不够变态……
娄絮收回神识。两人在嶂台空间的小楼内面面相觑。
她见廖在羽垂着头,叹息一声,拍拍廖在羽的肩,道:“你还好吗?”
廖在羽抬头,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我没事。走吧。”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先找谢谕聊聊。”
娄絮点头道:“好。”
她和廖在羽在本质上是命运.共同体的关系。她需要拿到钱广进的风舟,廖在羽想救出夏瑛,而恰好关押夏瑛不肯放的正是钱广进。
全力帮廖在羽,其实也是在帮自己。
如果廖在羽能把谢谕拉进来,那就更好了。尽管谢谕为人难以捉摸,但好歹也是祖宗级别的人物,实力强劲,且在击云宗应该有不少发言权才是。
娄絮握住了廖在羽的胳膊,离开了嶂台空间。
……
夜晚,繁星点点。
池风将饭食摆满了桌面后,打开了保温用的阵法。然后取了一册书,倚在桌边翻看。
密密麻麻的文字印入视网膜中,却难以被意识接收。他有些烦躁。
絮絮往日也回来得晚,但她今日应当无事,为何不回家,也不回他的通信?
他叹了一声,放下书册,缓步走到窗边。他支起窗子,伏在一边。
起风了。云忽然变得密集起来,把漫天的星都遮住了。他默默无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再等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后仍不回来,他就放神识去找她。
道者一般不会用神识大范围搜寻人物。为了相互保障隐私,道者之间有不成文的规定,不得随意使用神识窥探,否则算作是挑衅。且大范围使用神识,更容易使神识受损。
但是,她久不归来,又不接他的通信,万一遇到了危险呢?
雨下起来了,淅淅沥沥,惹人心烦。
池风关了窗子,正要回去坐下。
忽然,外间传来说话声。
“怎么还下雨了啊,你回去多麻烦,要不要在我们这住一晚。”
是絮絮。
池风悬着的心落了地。
不过,她在和谁说话?
他微微蹙眉,绕过饭桌穿过门廊,然后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的小指蜷了蜷,呼吸窒住了。
“不用了,我急着找谢谕。他给我打了好几个通信。”
娄絮道:“也行。”
两人在行动之前把玉牌的消息提示关闭了,别人打来通信,她们是收不到的。
娄絮浑然不觉身后多了个人。她拉着廖在羽到一侧取伞,然后抱了抱恹恹的姐妹,好生安慰道:“不要着急,我陪你。”
廖在羽回抱了娄絮,抬眼看见了门外站着的池风。他脸色淡淡,可她不知为何看出了几分不悦和担忧。
她抽了抽嘴角,松开娄絮,低声道:“不打扰你们两口子了,我走了,你不要送。”
就出去一阵子,这么不开心?这就是热恋期吗?这么黏人?
她一点也不客气地提起了伞,错身向另一侧门走去。
廖在羽见了夏瑛,心疼得要裂开了。鼻子又酸又涩,多说一句话都要哭出声来。她脾气本来就暴,如今就算见了泯念道尊,也不想同他打招呼。
更何况道尊还是姐妹的对象,那就更不用客气了。
她直接离开了。
娄絮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的背影,高声追了一句:“不打扰啊。谢谕那边,不急于一时吧?”
明明都要碎掉了,为什么不给自己一点时间疏解疏解呢?
“我没事!”带着一点哽咽,廖在羽御风离开。
娄絮叹息一声,刚准备转身,肩上忽然搭上了两条手臂。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冷香将她紧紧包裹。
她被池风从后面抱在了怀里。
心跳慢了半拍。
她有点心虚地道:“啊,师尊,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受伤了?”
血腥味太过浓郁。池风凑在她的脖颈后,心焦地想要问出一个答案。
按说,絮絮身怀木果,不应当伤得这么严重的才是。
“一点小伤,不碍事。我不是有木果吗?”
娄絮仗着木果的生机可以快速修复她的身体,没太把伤口当回事。
不过,在池风这么一问之后,她确实觉察出背上的伤口有点疼,且背上湿漉漉黏糊糊的,似在渗血。
她的神经绷紧了。不知为何,她不太想让池风发现她的伤口没好全这件事。
不愿意让他担心自己吗?不全是。更多是一种无地自容的挫败感。
“还是要注意点。”
池风松开她,一侧的手滑到她的手腕上,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里,拉着她往饭厅走。
他柔声道:“今天去哪了。”
娄絮见他没有追问,悄悄松了口气。她含糊道:“去探望了一位故人。”
背上的疼痛似乎加剧了。由钝痛变为刺痛,一跳一跳,好似活了一样。她忍着没作声,任由池风拉着她坐下。
天气不算热,她却疼得冒汗了。
不然,还是抹点药?何必为难自己。
她松口了,蔫蔫地起身:“师尊,我伤口没好,我要先去上点药。”
池风凝眉跟上:“我
看看你的伤。”
她穿的夜行衣并不宽松,几乎紧贴着她的背部。伤口或许黏上了衣物了,不知道好不好脱。
且,她去看什么人,需要穿夜行衣呢?有谁能伤到她呢?为什么不与他说,就算受伤也不寻求他的帮助呢?
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絮絮似乎又想避开他?
这不是第一次了,可此前他们明明已经相互剖白过心意了。还有什么心结没解开吗?
池风的事务不少,再加上族姐的劝导,颇有些心事重重。眼下被她一躲,他的心情更是烦闷不安,一时没注意,竟然撞上了屏风。
“哐当”几声响,屏风晃了几下,差些摔在地上。
里间,娄絮正想脱衣的手顿住了。她道:“怎么了?”
池风揉了揉额间,边绕进里间,边道:“没什么。”
娄絮把他往外面轻轻推了一下:“师尊,我想自己处理。”
她备了苏间莺赠她的伤药,完全可以自己更衣处理伤口。
池风在生活上和修道上一直为她带来了诸多帮助,但之前只是师徒就算了,两人确定关系之后仍总是这样,她偶尔会觉得自己真成了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孩子。
可她此前明明是一个很独立的人。在现世早早就一个人生活,来灵洲之后更是独自前往击云宗,帮新朋友解决各种问题,就连修行也安排得妥当,一点都没落下。
可现在,跟池风一对比,她感觉自己好没用。没有高深的道行就算了,生活上还要被对方照顾,就连帮朋友一点忙也屡屡碰壁。
尤其是这几日,玉牌刷得多了,见多了编排她和池风的风言风语,这种割裂感和挫败感尤其上头。
她忽然有点担心自己再也离不开他了。
于是一时赌气,很想证明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需要他。
爱情是爱情,生活是生活,修道是修道,三者不能混为一谈。她是爱他,但那是在她爱自己的前提下的。
她必须得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池风的小徒弟或者别的什么。
娄絮把池风往外推,却没推动。她闷闷地坐到榻上,背对着他开始脱衣服。
一时间,室内极其安静,只有衣物摩擦发出的簌簌声,以及池风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脚步声。
她有些不自在,但心里莫名的气焰压倒了一切。
又不是没见过,怕什么。
衣带解开了,衣领滑落到肩胛骨的位置,然后,她停下了手。
衣物糊在伤口上了。疼。
娄絮闭眼,预备狠心将它一把扯下来,两只温凉的手摁住了她。
池风坐在她身旁,轻声道:“我来,好吗?”
见娄絮不语,他又哄道:“你心里有什么事,等处理好了伤口之后再聊。”
娄絮没骨气地屈服了,转过身去趴在他腿上,讷讷道:“那师尊轻点。”
池风微微分开两腿,一腿垫在她的小腹下,一腿垫在她覆在面庞上的胳膊下,好让她趴得更舒服一些。
熟悉的气息将她团团裹住。她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
然后,背部传来“嘶啦”几声,夜行衣被裁开了,只有背部的伤口黏着几片破布。
腰背暴露在空气中,微微泛凉。
她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伸手攥住了池风的衣角。
“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
“嗯。”
背部一疼,她下意识往前挺了挺身子,然后被池风按住了额头。
池风柔声道:“很快了,别乱动。”
娄絮的心口与他的腿仅仅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布料,方才往前一挺,心口两侧摩擦到了腿,泛起一股奇异的酥麻之感来。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别的什么心理暗示,她紧张得脸有些发烫,心跳也快起来。
她瘫在他腿上,闭上了眼睛。
背上又是一痛。
娄絮学聪明了,抱紧池风的腿,一动不动。
她伤得不算特别严重,伤口粗大而不细密,且不算深,还算好处理。池风没手软,一下一下揭开了里层碎裂的破布。
疼得娄絮咬牙乱拱。她低声问道:“还有多少?”
她心里窝了一层莫名的火,把她灼烧得有些难耐了。
池风道:“还差一点……好了。”
娄絮听了就想起来,却再次被池风摁住。
池风犹豫着道:“要清洗一下再上药。并且……你今晚要沐浴吗?要不要我帮你?”
他知道娄絮一直不让他替她沐浴。可背部她看不见,总不能自己清洗伤口吧?
“……你帮我清洗伤口上药就行,其他的我自己洗!”
肾好腰好肝火旺的年轻人听不得这些,耳朵早就红透了。
池风眉眼弯弯,用手背蹭了蹭娄絮的发,亲昵道:“好,我去替你打热水,准备换洗衣物。”
娄絮换了个地方趴着,含糊道:“唔,谢谢。”
被照顾确实很舒服,更别提池风把一切都准备好,根本不用她自己动脑动手。
算了,为什么要自己找罪受呢?
她用余光望着他离开,伸手摸到了玉牌。
苏间莺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苏间莺:【我完啦,我熬了几个大夜,把瓜农新出的那本《异辅线贰》看完了!!好堕落……】
娄絮:【那咋了!难道道者不需要放松身心的吗?】
苏间莺:【不是,我是说那本书写得好堕落,好淫.糜……】
娄絮:【?】
娄絮:【细说】
她这段时间忙得很,只看了一两个小故事。虽说瓜农的笔触流畅,且越写越黄,但怎么也不至于用淫.糜来形容。
就两个人,能淫.糜到哪里去?
苏间莺短短两条消息,成功转移了娄絮的注意力,将她心底的那点小情绪冲刷得一干二净。
苏间莺:【尤其是第九个小故事,章鱼妖吕烛和人类师尊……救命救命救命,你懂吗你懂吗你懂吗!!好涩!】
娄絮:【……触手怪吗?我以前也很吃这口,但是】
娄絮:【你说我身上也有藤蔓,我能不能也是触手怪的一员呢?】
苏间莺:【触感不一样的好吗?】
苏间莺:【但是我觉得你可以试试,说不定道尊喜欢呢?】
道尊?道尊当然喜欢。
娄絮忽然想起了池风在她藤蔓的摩擦下发出的喘.息,脸上发烫。
娄絮:【不敢想象】
苏间莺:【不敢想象】
虽然不敢想象,但体内的藤蔓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她勾了勾唇角,把玉牌放到一边。
真糟糕。
池风提着两桶热水进来了,手臂上挂着干净的衣物。娄絮趴着侧头看他把热水放在榻边,将衣物搭在一旁。
大概是注意到了娄絮的笑,他弯了弯眉眼,轻声道:“心情好些了?”
娄絮揉了揉通黄的脸,小声道:“有这么明显吗?”
“嗯。”
“我是说……你看出来我心情不好了?”
池风坐到娄絮身侧,上手替她清理背上的伤口。棉花触碰在裂开的皮肉上,娄絮抓紧了手边的头发。
“嗯。你愿意说吗?为何心情不好?”
娄絮道:“对不起,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是。所以以后冒险之前,先跟我说一声,好吗?”
池风垂眸扫过她的背部。凌乱的划痕鲜红,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就在刚才,他感受到伤口上残留着一丝规则之力,而灵洲已知的道品,除了他和絮絮各有其一以外,就是钱广进了。她口中所说的探望“故人”,想必是钱广进的哪个囚徒了。
她又是与击云宗的廖统领一起回来的,那么“故人”大概是夏瑛了。
池风与素怀厚合作,击云宗的信息他摸得很透,很容易顺藤摸瓜得知絮絮到底做了什么。
至于她身上的伤口为何久不痊愈,估计是因为伤口上的规则之力与木果的规则之力对冲,干扰了木果的规则之力。
估计得等伤口自愈了。
娄絮闷闷道:“有些事我想自己做。”
伤口清理得差不多了。池风取过药,用棉签细细铺开。他觉得心口有什么被堵住了,也闷闷的。
真是小白眼狼。
他轻声道:“我不会妨碍你的选择。还是说,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娄絮道:“没有,你做得太好了,让我感觉我好没用。”
池风已经全面参与进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更依赖她。
可她讨厌这种依赖,她害怕自己终有一日无法离开他。
“哪里没用?”
“哪里都没用。你是道尊,又是天道会的道师,又找素怀厚共谋什么大计,结束之后还要跟我做饭吃。我呢?我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做的事有什么意义……”
娄絮说到一半,打住了嘴。
她并不认为这种心态是对的。她是什么年纪,池风
是什么年纪。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人,为什么要和百多岁的老年人比价值呢?明明她才是灵洲未来的花朵啊。
而且,她这么一说,池风该伤心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可能我就是,”她顿了顿,感觉有什么噎住了她的喉咙,“想压你一头。”
池风不语。
药也上好了。他搂着她的腰示意她起来。
娄絮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只觉得又尴尬又心堵,顺势转过身来伏在池风胸前,把头埋在他的衣襟里,不肯起来。
扮演鸵鸟,她最擅长了。
池风揪住鸵鸟的后颈把她从胸前挪开,弯腰,蜻蜓点水一般亲在她的唇上。一吻毕,温声道:“絮絮,你还小,道行不高只是因为入门时间太短。可你天赋很高,日后你的成就必定是比我高的。”
他用脸颊蹭着她的脸颊:“并且,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外界的一切名利,对我来说都是虚妄,只有你是真实的。”
娄絮往他怀里拱,含糊道:“你别哄我。”
她不买账,她不能买账。
是她自己想不通,找不到自己的价值。不管池风爱不爱她,怎么看待她,她都不能找到价值感。如果想要让他们之间长远,她必须先获得信心,而不是靠对方一步步地退让来维持两人关系的融洽。
这样太没意思,她相信自己会像她的双亲一样,很快就会厌烦对方。
给自己一点时间吧。
她挪到榻上,轻推池风:“我想洗澡了。师尊是不是做了饭,洗完澡我们一起吃饭吧。”
……
西区28号,钱广进的四合院。
地牢里,一切如常。
除了夏瑛的牢房里多了一个人。
谢谕靠在墙上,抱臂而立。他淡笑着,慢条斯理地道:“你不表个态吗?这里没有别人,你不必有负担。”
夏瑛躺在干麦秸上。麦秸沾染了大片的血渍,铁锈的味道尤为浓烈。她不起身,也不看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是掌门,我的表态能有用?师叔,你该去找我师尊。”
谢谕的神情有些莫名:“你师尊都归西了。”
“廖在羽借我的名义约了钱广进,就是为了进来见你。现在看来,真就只是见上一面?见了面,什么也没做?”
谢谕收起了嬉皮笑脸,神色严肃起来:“你是不信任我,还是真疯了?”
夏瑛不说话。过了半刻钟,她忽然道:“要不然您还是杀了我。”
“那小羽毛可得跟我绝交了。不要。”
谢谕问了半天没问出什么来,心里也不是很耐烦。他不想再问了,用钥匙打开了地牢的铁栏杆,半只脚迈了出去。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回头看向夏瑛,低声道:“先有击云宗,再有你我。既如此,身为击云宗的掌门,你就先忍耐着。等风头过了,我再想办法救你。”
也不知是劝说夏瑛,还是在劝说自己。
廖在羽求他保释夏瑛,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夏瑛帮过他一回,他倒也愿意施以援手。只是钱广进已经成了击云宗的宗主,且手头上又有道品风舟,他亦无从下手。
没有凡人能以身抵抗天道规则的力量。
他关上了地牢,步履匆匆。
地上,四合院。
钱广进正立在一旁。风一吹,头上的金步摇就响,伶伶俐俐、吉祥福气。
谢谕把钥匙扔到她手上,转身就走。
钱广进不满道:“师叔,我也是想与夏师姐讲和的。你我同为击云宗子弟,立场本就一致。”
谢谕停下脚步,笑了一声:“钱宗主好好经营击云宗才是正道。你当我没眼睛吗?你若是为击云宗好,我们立场就是一致。可若是击云宗的弟子讨不到好处,等老祖出关,自有说法。”
……
饭后。
池风还有一些事务要与素怀道聊,娄絮百无聊赖,又不想修习,先一步躺到了榻上。
身下的床笫还没躺热乎,廖在羽就发了一张留影过来。娄絮点进去一看,竟然是一双跪在地上的膝盖。
娄絮:【你在干嘛?】
廖在羽:【跪求谢谕救人。】
娄絮:【……跪求?】
娄絮知道仰人鼻息是什么感觉。她上辈子年纪小时双亲不和、各自找乐子,而她总是被遗忘在家。运气好时吃点剩饭,或从空荡荡的厨房里搜刮出零星的食材水煮来吃。可若是剩饭都无,就只能饿着了。
娄絮:【要不我跟你一起硬刚钱广进吧,求他干嘛。】
廖在羽:【不是你想的那样】
廖在羽:【他还没回来。我盯着他玉牌的定位呢,就在他回来的时候做做样子。】
廖在羽:【谁真跪啊,他又不是我妈,呸!】
娄絮:【……】
娄絮:【也行。】
廖在羽:【来聊天!我跟你讲,我最近把最新的那本异辅线放出去了,你猜猜怎么着?】
娄絮:【怎么着?】
廖在羽:【有人给我建了个频道,里面有好多人发同人!!!!!】
廖在羽甩手就是一个链接。
廖在羽:【特别黄!特别刺激!我甚至觉得我不够变态!】
娄絮挣扎了一息,点进了链接。
半晌。
娄絮:【完了,今晚睡不着了。】
廖在羽:【那咋了,你不是有你师尊吗?干他!大干特干!】
娄絮:【不行,我是个有骨气的女人,我今晚才单方面跟他吵架了,怎么可能拉得下脸做这种事。】
廖在羽:【那更好了!化愤怒为动力,把他往死里折腾!】
廖在羽:【如果需要教程的话,我觉得兔子写手写的那篇,就挺适合你的。我给你发链接】
廖在羽:【链接】
半晌。
廖在羽:【歪?歪?人呢?】
……
清清凉凉的一大团黏了过来。美人的发梢沾着水汽,细软的发丝蹭在肩窝上,又痒又麻。低头看去,睡袍松松垮垮,衣领大开,春光乍现。
娄絮扫了一眼,浑身僵硬。她一时间忘了一切,包括手里还亮着的玉牌,只呆头呆脑地道:“师、师尊,你今天这么快就处理好事情了?”
池风轻飘飘瞥在玉牌上,伸手勾住了她的腰,指尖轻轻揉过肌肤,在她耳边低声道:“今天挂念着你,想快些来陪你。”
葱白下探,娄絮夹紧了双腿,忽然猛地翻了个身,跨坐在池风的腰上。
第95章 谈心(一)人多数时候只能自己想通。……
池风屈了屈指节,轻轻点在表皮上。
石子落在池塘上,惊起一圈涟漪。蛙鸣纷纷。
娄絮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束在榻上。她好像被抽了骨头,没什么力气做别的事了。可是又好像有无穷的精力等待她发泄。
终归还是年轻,遭不住一点撩拨。然而脸皮薄得很,咬着下唇不吭声,也不敢看人,垂着眸、颤着唇,一动不动。
下肢黏腻在他的腰上,越收越紧。
“别赌气。”池风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抚摸着娄絮的脸庞,摁住她的唇,轻轻揉搓。
他坐起身来,整个人往后退着,吻了上去。
娄絮瞪大了眼睛。
池风抱住了她的腰,轻抬她的臀部,让她与自己持平,然后探舌加深这个吻。
击云宗的弟子也好猫。他们收养崖山上受了伤的山猫,抚养它们的幼崽,逐渐兴起了养猫的文化。
此刻,一只小猫闯入了他们的后院,在一片花海里转悠。
池风喜好种植,即使近日忙碌,依然在后院种下了适宜的花。月夜,繁花怒放。
小猫一时兴起,仰头嗅着一朵高扬的白花。
屋内的两人吻毕。
娄絮的手被裹住了,温凉的手牵引着她勾住礼盒的丝带。屋外的池水一分为二,露出池底落雪的色泽。
他们肌肤贴着肌肤,唇也黏着肌肤。她跪在他身上,一动不敢动。
山谷里回荡着春风,细雨淅淅沥沥,瑞泽万物。
娄絮听着雨声,坐了下来。
窗外传来小猫兴奋地呼喊。它咬住了那朵白花,尖锐的犬齿在植物纤维上研磨。花枝本就缀得太满,根本受不了它的折腾,遂弯了腰,任由它玩耍。
真是精力旺盛的小猫。
夜晚正是小猫活动的时候。它苍翠的瞳孔越发明亮且激动起来,笑唇寸寸收缩。
小猫贪心,一口咬得太大了,口腔被枝桠剐蹭得有些疼痛。可接下来一切都被细雨淹没了。它莫名地欣喜着憎恨着,换用臼齿噬咬枝桠。
娄絮在淋漓间想起自己还在赌气。她暗自谴责自己就这么妥协,似乎面上遭不住。她起身欲要离开,可池风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下意识看过去。
美人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中,向上一抬一握,修长指节都泛起了粉色。他静静地急促地呼吸着。眼眸低垂,纤长的睫毛如同深山的神迹、自然工造的蝶翼一般翩翩。
耳畔的发丝黏在眼尾,泌出的生理性泪水让银色的发丝变得更加透彻了。
娄絮崩溃了。
娄絮上头了。
不会有人能在XP面前坚持自己,哪怕是圣人。更何况娄絮不是,她只是一个热血沸腾的年轻人。
她坐了回去,壮着胆子去亲他的眼尾。
咸的。
窗外的雨水也是咸的。小猫没有被雨水干扰到兴致。它咬折了枝桠,用爪子摁在草丛里,又舔又咬。
它的涎液有点腥,但花朵被凿出了蜜,甜的。
春夏之交,温度时凉时热。雨水和夜风被挡在屋外,清凉也被挡在屋外。
他们大汗淋漓,近乎脱水。
池风早就滑到榻上了。娄絮像死鱼一样抱着他的腰,不敢看他的脸。
两人不知何时转了半圈,此时正躺在床榻的对角线上。
“絮絮。”
“嗯。”
“可以替我倒杯水吗?”
房间的桌上有茶具和茶水。
师尊的身体一向不好。他们又玩了许久,必然累得抬不起腰。
娄絮有孝心。她磨磨蹭蹭地爬起来,拖着衣料往榻边挪。
屋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撞击着窗户。惊雷炸响,猝不及防。
娄絮被吓得心脏猛地一跳,腿一软,又坐了下来。
小猫也被惊到了,扑腾着乱窜,藏进了花丛里。枝叶在风雨中颤动,蹭着它的脸颊和猫猫唇。
池风吻上她。唇瓣贴着唇瓣,舌尖挤入口壁。二者相触,娄絮浑身一颤。
电流流向她的四肢百骸。她吸吮着他的唇舌,从没感到自己的胃部竟然如此空虚。
好饿。
涎液流到唇边,流到他的脸侧,濡湿他的发。
她也想喝水了。
娄絮终于找回了一点自我,翻身站了起来,走到桌边倒水。她先喝了一口。
茶水清冽,滋补着缺水的脏器。她想起在现世时,母亲曾说,不能等渴了再喝水,因为等人觉得渴了,机体已经处于缺水的状态了。
她有些想笑。
池风忽然从身后抱住了她。这下他不是冰冷的了,而是温热的。可气息仍然清冽,像高山冰雪熔融之后蜿蜒的溪流。
她抽了抽鼻子。这冷香之中似乎还混入了她的气味,让人感到熟悉而又羞涩。
娄絮一时不知如何动作,僵在那里,讷讷道:“你不是动不了了吗?”
方才接吻过的唇在她耳畔吐息:“絮絮污蔑为师。”
池风黏了上来,凑得越来越近,近得突破了适宜的数值。
“师尊!”
娄絮惊呼一声,手臂往桌上撑去。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池风哑声应道:“嗯。”
她不敢动,只问:“不喝水了吗?”
“可以喂我吗?”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
“怎么喂?”
雨渐停了。
小猫从花丛里钻出,又找了新的玩伴。花朵被雨水淋过,露珠晶莹,花瓣微凉。它恶趣味地拍它的枝桠。枝桠摇晃,留在植被上的雨珠四溅。
池风俯下身来,凑到她的唇边:“吻我……好不好?”
声音又哑又糊,好像渴了百年似的。
娄絮端起未喝尽的茶水,灌入口中,吻了回去。
露水天降,无比清甜。
娄絮推开池风、她被弄得腿软,一动都不想动了。她就近坐在桌上,垂脸对他道:“我们好好说说话吧。”
“嗯。”池风静待下文。
絮絮又有心结,如果她愿意说,他总是愿意听的。无论何时。
她勾住了池风的腰,把他往身边拉,然后把头埋在他的腰上。这是她最喜欢的位置了。老半天之后,她支支吾吾:“唔,算了。说不出口。”
池风揉着她的头发,轻声道:“无妨,给自己一点时间。我会陪着你。”
“嗯。”
其实她并不需要太多的支持,也不愿意要太多的支持。人在大多数时候都只能自己想通。如果想不通,那就把心情贷款给岁月,请它来解决一切。
她终有一日也会成长为一代宗师。
至于现在,她只要知道,池风永远在她身后,那就够了。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不太合时宜。
她凑得更近了。
窗外的猫儿仿佛感受到了娄絮的情绪。它轻轻拍了拍花枝作为抚慰,然后将花瓣含在嘴里。它似乎迷上了露水的味道。露水混了些许花蜜,甜丝丝的,让只吃荤腥的猫儿也开了胃。
风云变幻。
湿润的风带着水汽再度与云相互碰撞。水汽成云,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娄絮趴在池风的肩上,迷离地眯着眼。她用气声道:“你的澡白洗了。”
池风勾着唇角,缓缓给她顺毛:“再洗一遍就是。”
“去嶂台空间里吗?”
娄絮话音刚落,两人即刻闪现在了小竹楼的二层。
“师尊抱我。”现在换娄絮不想动了。
倒也不是没力气,只是不想离开池风的怀抱。黏腻的时候,她也是想一刻不歇地跟他贴在一块的。
她垂在桌侧的腿勾住了他的腰。
池风配合地托起了她的臀部。他轻叹一声,问道:“要下楼,你可以吗?”
娄絮把头埋在他的肩窝上,哼了一声。
什么意思!小瞧她吗?
堂堂征锋道道者,就算一百次也活蹦乱跳!
她咬牙啃在他肩上。
随着步伐的摇晃,阶梯“吱呀”响,牙齿都在颤抖,磨蹭着白皙细嫩的肌肤。
清泉缓缓流淌。
娄絮背上有伤,不能碰水。池风抱着她一步一步一深一浅走到水池边,将她放在石块上,就想抽身脱衣。
她眼疾手快,扼住了池风的手腕,束住他的腰,不让他走。
还是饿。胃里咕咕响。寄生在体内的木果散发着盈盈的光,想要把他身上溢出的所有规则之力都吞下去。
藤蔓替代手握住了他的胳膊,她转而抱住了他的胸腹。结实粗壮的藤蔓将他拉近来,缠住他的大腿。
娄絮小声道:“再来一次。就一次。”
灵洲的风终究
是刮到了嶂台。
小竹楼摇摇欲坠,植物的液泡在发出呻.吟。
澡还是要洗的。
娄絮坐在池边,身上裹着睡衣,怀里抱着两件白色的浴袍。浴袍是用藤蔓勾来的,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动了。
大自然鬼斧神工,池中人如雪如玉,清水拍在他的身上,如海浪打在细白的沙滩之上。
这些日子他们总在一块,池风那具几乎被水石侵蚀成空壳的躯体逐渐恢复了生机。皮囊底下的肌肉充盈了起来,明明还是那款细腰,但手感更为惊人,又软又弹。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师尊真是被她养得很好。若是放在几个月之前,他们哪能这样玩。
今天真是疯了。
腿间还残留着濡湿和余温,腔壁空虚地收缩着,残存的触感如此强烈。她都不敢细想她到底做了什么。
虽说是池风先动的手,但先动真格的是她,先上头的是她,最后缠着人不放的也是她。
真是疯了。估计外面雨已经停了,夜晚都过了一半,他们可以准备吃早饭了。
“在想什么?”
温润清雅的嗓音响起。娄絮抬头,目光碰上了池风清俊利落的下颌线。
“没什么。”
她想移开目光不想看他,却发现他整个人都靠了过来。
这下好了,哪哪都是他。
池水洗净了他身上的杂乱的液体,熟悉的冷香似乎恢复了原有的清冷自持。
但那显然跟他本人没什么关系。
池风搂住她,唇蹭上了她的额间,温柔又缱绻。
娄絮叹了口气,轻声道:“别抱了,一会儿又要弄脏。”
她还没洗呢,身上还是脏的。
她推了推池风:“穿完衣服你快出去,我也要洗。”
池风毫无私心且非常慷慨大度地展示了自己,可她还有些放不开。较劲的劲头过了,就不愿有人看见自己的皮囊。
第96章 谈心(二)你要信赖我、依赖我。……
池风不撒手。他把下颌放在娄絮的肩上,侧过脸看她:“不说一会话吗?洗完澡,你是不是要休息了?我们确实有一阵子没有好好聊过天了。”
碎发蹭得娄絮心里发痒。
她拒绝不了,干脆妥协了:“你想聊什么?”
池风低声道:“怎么不问我今夜为何这么早回来?”
娄絮顺着他的意思问道:“为什么?”
这几日池风早出晚归,今晚确实反常。
“因为想你。”
池风轻吻在她的颈侧。
他的身量不小,娄絮把自己团成一小团坐在水池边,可他此刻几乎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了。清冽的池水粘湿了娄絮的衣物,滚烫的肌肤灼烧着她的心。
她又饿了。
打住,再来就太荒唐了。还要不要睡觉了。
她冷着脸十分强硬地推开了池风。紧接着,数十根粗壮的藤蔓拔地而起,整整齐齐原地排列成一个屏风。
娄絮生硬道:“我要洗澡了,你一边呆着去。”
池风无奈应道:“好吧。”
他从池子里站了起来,大大方方向屏风那侧走去。
娄絮看了他一眼,瞳孔瞬间放大。
非礼勿视。
她艰难地移开了目光,用藤蔓勾起一件衣裳,扣在他的身上,挡住了“非礼”的部分。
池风接住衣裳,唇角止不住地往上勾。他笑着扫了娄絮一眼,被她瞪了一眼后,乖乖站到了屏风后。
娄絮见状,松了口气。太刺激了。差点就再次擦木仓走火了。
她磨磨蹭蹭脱了衣服,走进了水池里。
水池里刻了阵法,拥有自净功能。这会子池子里的水已经恢复了干净。
池水冷冽。
征锋道道者身子好,娄絮也就没有调整池水的温度,直接洗起了冷水澡。
洗冷水澡也是有好处的,起码能把心火浇灭。
清水流动,她的体温逐渐降了下来,人也慢慢放松下来。
她还记得屏风后站着一个人。虽然看不到人的身形,但他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烈了。他从池子里走出来的那一幅图景几乎霸占了她的识海。
她又烫了起来。
手插入汗涔涔的发丝,缓缓地揉搓着。她随口道:“你今天这么早回来,就只是因为想我吗?”
池风道:“嗯。絮絮不信我吗?”
娄絮小声道:“那你平时怎么不早点回来?还是说你平时就不想我了?”
池风在那侧摇摇头。
他日间在与素怀厚训练药王谷的道者。休息时,他恰好撞见族姐万全茗抱着一名男道者亲了一口。“吧唧”一声,很响。
灵洲风气奔放,他没当回事,本想直接移开目光,却不料族姐自己尬笑了一声,主动跟他搭话。
她笑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是不是都没时间陪道侣啦?”
池风垂眸想了想,答道:“确实。”
万全茗惊讶道:“你居然真有道侣吗?频道里的传言是真的?你的道侣是你的那个小徒弟?”
池风莞尔一笑,轻轻颔首:“是。”
万全茗震惊了:“你根本不像有道侣的,他们说的我本来还不信呢。虽然受益者是我们,但是我真想问一句,你把时间都花在给我们做训练上,你的小徒弟不会不开心吗?”
池风与万全茗关系尚可,又是少有的存世的亲人,故而他对她没有太多的防备,也愿意与她多聊两句。
他认真答道:“她不太喜欢我黏她。”
万全茗眨了眨眼睛。她与这位族弟相比,已经算得上是个情场老手了。她一听就知道两人到底什么类型的关系。
她亦认真道:“这是她说的吗?话不能太当真。且你与她相处的时间少了,再深厚的感情也会变淡的。”
感情变淡?
池风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哪怕娄絮在事后的夜晚与他坦白她对感情的悲观,他也没有考虑到这么多。
万全茗的一句话似乎打开了他的某个开关,让他的心突然变得不安定起来。
感情变淡之后,絮絮会如她自己所说一般抛弃他另寻新欢吗?
池风精神恍惚,忽然不愿意再指点下去了。他向族姐说了声抱歉,早早回到了住所。
却发现放假在家无事可做的娄絮不见踪影。
他一直以为自己情绪十分稳定。事实也正是如此,他极少因为旁人而心情起伏。
可是今天,他的心无可救药地被揪住了,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他们的交际圈并不重合,哪怕娄絮偶尔与他分享日常,他也不可能摸清她每天在与谁交游、与谁交好。她很年轻,正是需要纯真的情谊的时候,她与她的同辈关系都很好。
其中是否有男弟子恰好合她的眼呢?
池风不得而知。
池风患得患失。
今日早早回来,也是因此。
回忆结束。
池风本就不擅交际,此时心事重重之下,心爱之人又与他隔着一面厚厚的屏风,于是他觉得心里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动手穿着衣服。
嶂台的日间很安静,葡萄娃和羊驼的吵闹声异常渺远,世间仿佛只存在着衣料摩挲和水花扑腾的声音。
犹豫良久,他终于道:“平时也想。只是今日忽然有些担心……絮絮,你会不会另寻新欢?”
娄絮洗头的手顿住了。
什么东西?
另寻新欢?
她吗?
如果渣是可以通过基因来遗传的话,她确实有可能会另寻新欢,但她发誓她没有这样的心思!师尊已经够勾人了,若是另寻新欢,她的腰她的肾哪个能承受得住?
娄絮嘴角抽抽,一时间不知道这天怎么聊。
难道她没给他安全感吗?今晚明明做了这么多次……
算了,这也不怪他。不久之前,她确实跟池风剖白过自己,说她可能会觉得腻烦,万一另寻新欢也不是不可能。
思索间,娄絮已然洗好了头发。她一时想不清楚怎么哄人,只好快速用火灵烘干身子,准备穿衣服。
果然人谈恋爱就是需要甜言蜜语的吗?尽管这些话不一定是真的,但人还是需要它们吗?
但是,与其说师尊需要甜言蜜语,不如说师尊需要的是她呢。
原来她也会被需要吗?
娄絮忽然觉得自己任重道远了。
他们剖白心迹前后,从来只有师尊宠她的份。师尊的需要她当作是黏人,偶尔嫌他烦。可是她竟然不曾想过,这是对方需要她的表现。
不,不是需要她。是因为爱她,所以也在渴求她的爱吗?
娄絮怔住一息,轻叹一声,然后披上了外衣。
池风久久没有听到娄絮的回答,本就不安定的心更加忐忑了。
他蹙眉,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又想起她不愿意让他看着洗澡,只好悻悻然收回了腿。
他轻声道:“为何不说话?”
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委屈和紧张,还有一丝连他自己
都没有意识到的执拗。
一只毛绒绒的脑袋忽然拱进了他的怀里。紧接着,胸口和腰腹都被抱了个满怀。
他愕然地听着怀中的毛绒绒闷闷地道:“没有新欢。”
娄絮到底还是不好意思,但她在努力克服着心里的尴尬,认真道:“很喜欢师尊,不会有别人。真的。”
她的话点燃了一盏蜡烛。蜡烛用它光亮填满了池风狭小又空荡荡的心房。
池风又安定下来,心里暖洋洋的。他回抱她,低声道:“我爱你。”
娄絮的深情尴尬症一直没好。她低着头拉拉池风,扭捏道:“睡觉吗?”
额上落下一个清凉湿润的吻。
池风温声道:“嗯,睡。”
征锋道道者的身子尤其硬朗,睡觉时怎么睡也不会把身子压麻。池风像往常一般把娄絮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哄她,正如她一年前所渴望的那般。
但娄絮不买账了。
她翻了个身,握住了池风的手,悄声咕哝道:“好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被养得很好,可人的愿望是会变的。从前那个渴望母爱的阴影已经悄然散去了。
池风蹭她的脑袋,低语道:“可是你才二十来岁。”
娄絮挣扎道:“不行,你得把我当成一个……成熟的人。”
“怎么才算把你当成一个成熟的人?”
娄絮被问住了。她想了想,道:“你要信赖我、依赖我,要跟我敞开天窗说亮话,不要老是想着替我包办一切。”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做好“成熟”的准备。她在亲密关系里可能有点自私,她不会做饭,她的能力还不足以让她成为宗门靠谱的师姐。
现世的很多年轻人也是如此,懵懵懂懂被抛上了社会,跌跌撞撞走了一路,发现很多事并不是出了社会就能懂的。
但是这没有关系。
她的学习能力很强,她还有很长时间可以让自己变成一个成熟可靠的恋人和师姐。
池风默了默,道:“这与我哄睡不矛盾。”
娄絮一愣,听他继续道:“而且,若是不哄你,我睡不着。”
其实娄絮也早就习惯了池风的怀抱和拍拍。她听池风这么说,扭扭捏捏地转了回去,把脑袋埋进他怀里,揪住他的睡袍,轻声道:“那师尊继续。”
一夜无梦。
……
第二日。
付雨的任务结束了,娄絮该找她学鞭法了。
她打着哈欠起床的时候,池风已经在做早饭了。她迷糊着洗漱了一番,飘到煮锅前的池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好香。”
饭香,师尊也香。
还未等池风回话,院门突然被敲响了。
娄絮放出神识扫过去,竟见廖在羽蔫头蔫脑地立在门外。黑眼圈格外深厚,好似一夜没睡似的。
她赶紧松开池风,随口道“我去开门”,就噔噔噔跑去为姐妹开门了。
“嗯。”
池风抿唇,搅了搅锅里的肉粥,拿出了三套餐具。
絮絮肯定会留朋友吃早饭的。
第97章 道侣我什么时候能有一个道侣。……
廖在羽揉了揉黑眼圈。
她其实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昨夜她去谢谕家里等谢谕,想再劝他把夏瑛捞出来。可她与谢谕有了口角,争执了大半夜。
后半夜,谢谕以她的监管人的名义,以担心她出事为由头,把她塞进客房,不许她乱跑。
她口头上应承了,在黎明时分趁着谢谕熟睡,她偷偷溜了出来。
击云宗已经被钱广进收入囊中。廖在羽与避世不出的长老并不相熟,相熟的师长和师姐妹兄弟也已然被捕。除去谢谕,她靠得住的就只有娄絮了。
两人认识不久,交情尚未变深。可是廖在羽有什么办法?
幸好她脸皮一向很厚,觍着脸就去找娄絮想对策。
或许不只是想得到对策。
只是自己好像打扰到人家小两口了。
廖在羽看着满面红光的娄絮,心里顿时有了猜测。无他,昨晚分别之前,姐妹的心情算不上多好。此刻心情正佳,大概是某位道尊的功劳了。
真好。
她上前两步,叹了口气,嘟哝道:“我什么时候能有一个道侣。”
女人不一定有多需要男人,但空虚寂寞需要发泄之时,最好有个男人。哪怕是无名无分的蓝颜知己,也能聊以排遣她的寂寞。
娄絮挽着她的手往屋里走,调侃道:“怎么啦?廖统领寂寞啦?”
廖在羽面如死灰:“倒也没有。就是一生气我脑子里的口口文学就会泛滥,一泛滥我就想把某人摁在地上摩擦。”
娄絮一愣:“某人?你不会是在说你师叔祖吧?你什么时候对他有这种心思了?”
两人过了门廊,进了饭厅,恰好碰见池风端着一锅粥走了出来。廖在羽规规矩矩、困困顿顿地朝姐妹的道侣打了个招呼。
池风颔首:“廖道友。”
廖在羽与池风说不上熟悉,后者更无社交的意愿与需求,于是极为贴心地为她们留下了谈话的空间。
早饭只吃粥是不行的,还需要有些别的营养。
两个女孩亲亲热热地坐下,聊起了天。
“谁有那种心思,我就是心里的气无处发泄。我这种人想不得黑深残,就只能想点黄的。别误会,对象是谁不是一个样?我就是看见他就来气,想折腾他。”
娄絮懂。
这并不是见不得人的想法。君子论迹不论心,若是连想都不能想,人得活得多压抑。
“行吧,说说,他又怎么啦。”
……
谢谕与钱广进告别后,满腹心事地御风回自己住所。就在他打开结界要直接进入小院时,忽然发现下面鬼鬼祟祟跪了个人。
是廖在羽啊。
谢谕对很多事情并不是很在意。他忠于击云宗,只是为了报答击云宗的养育之恩。因此他并不在意掌权者是谁,也不插手弟子之间的矛盾纠纷。
只要击云宗仍然矗立在临云高原,他就不会有任何意见。
他把漫长的日光都花在旅行和体验上,试图找到一点乐子。但乐子总是短暂的,像清池里的一尾小鱼,摆两摆尾巴,全然不见踪影。
而廖在羽,夏瑛塞给他监管的一位潦草小孩,就是在这样无聊的岁月里忽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打乱了他的日常,打断了他的行程,还得时时刻刻盯着她的安危。一个小不点,身量不高,又不会征锋道,凭着自己是宗门统御道的天才就与他顶嘴,驳他的面子,对他横眉竖眼、不屑一顾。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孩,竟然在得知夏瑛出事之后,毛手毛脚地打翻了茶具,一声不吭地哭了。
此刻,她现在又跪在这里做什么呢?
谢谕玩转人世,一下就猜透了。
他叹了口气,道:“小羽毛,进来坐。”
廖在羽摸摸袖子里还没来得及熄屏的玉牌,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道:“你先答应我。”
明明知道她想说什么,谢谕还是缓声问道:“答应你什么?”
“救宗主。”
谢谕好奇道:“要是不答应呢?”
廖在羽握住玉牌的手指发紧,道:“那我就不起来了。”
谢谕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要以自己跪着不起作为威胁?难道他看起来很在乎她吗?
或许是。但那也是因为夏瑛的嘱托。如果没有夏瑛的嘱托,他为什么要照看廖在羽?难道她也于他有恩吗?
他并不是赌气,只是不解。但他没问。这种话问出来实在不合时宜。他乐意把廖在羽气炸毛,但不想用这样沉重的话题把她气炸毛。她已经够伤心了。
“跪累了记得起来走走。”
谢谕好心嘱咐一句,转身进了院子。
廖在羽绷着脸道:“我不。”
没人理她。
过了不知道有没有半刻钟,廖在羽盘腿坐下来揉膝盖。又过了几息,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廖在羽赶紧跪好,摆出端端正正的样子来。下一刻,黑影笼罩在她头上。她带着希冀抬头看向来人:“你改主意了?”
谢谕慢条斯理地道:“当然没有。”
“那你出来做什么?我……!”
廖在羽看着他伸出他肌肉虬结的手臂,越过了自己的头顶。而后后颈一紧,她被整个提了起来,塞进一个怀抱里。
谢谕很高,她忽然腾空而起,身体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攀住了他的脖子。
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充斥着她的鼻腔,她皱了皱眉,又惊又疑地道:“你干嘛?”
她松开他的脖子,随手摁在他身上,挣扎着想要下来。
谢谕不。
统御道道者怎么可能挣脱征锋道道者?他优哉游哉地踹开院门,抱着她走进了一间厢房。
廖在羽非常惊恐地看着自己距离床榻越来越近,脑子开始毫无根据地脑补一些面红耳赤的画面。
倒不是她一时间忘了夏瑛的处境和自
己的使命,只是为了自我保护,她的机体在压力和悲伤的情况下,会下意识地转移注意力。
她挣扎得更加激烈了,手摁在他的胸膛上,想把他推离自己。
……抛开一切不谈,谢谕的胸膛手感真好。常年锻体让他各部分的肌肉都十分发达厚实,且不知为何还是白皮,非常符合廖在羽的审美。
她停下了动作。脑补的画面从她被酿酿.酱酱变成了她实施酿酿.酱酱,甚至还玩起了字母游戏。
廖在羽比娄絮年纪要大,在穿越之前已经出来工作了好几年,接触了各色的人物和八卦,在两性关系上要放得更开一些。
她倒不在意爱不爱的。
只要不脏,她可以。
她一脸空白地看着谢谕暗红的眼眸,脑子里的字母游戏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那可是她看着不爽了很久的师叔祖。
谢谕行事乖张,说话不好听,做事又执拗,跟她犯冲似的。因而两人认识的时间不短,她面上也恭敬有加(?),但她并没有多喜欢谢谕。
她不知道谢谕为什么不救夏瑛。或许他有他的考量但这并不妨碍廖在羽心里不悦。新仇加上旧怨,廖在羽的肝火分外旺盛。
但是如果……那可真够爽的!
廖在羽眯起眼睛,神色诡异。
幸好她脸皮厚,脸不容易红,不会在谢谕面前露出什么端倪。
脑补尚未结束,谢谕就把她放了下来。廖在羽抬眼看他,无声询问他到底玩哪一出。
谢谕轻拍她的肩膀,罕见地放缓了声音道:“小羽毛,这段时间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廖在羽惊愕得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他为什么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一起住,孤男寡女的,他想做什么?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谢谕怎么能够在拒绝了她之后顾左右而言他,重新向她提出要求?
廖在羽绷着脸道:“我们很熟吗?为什么要过来跟你一起住?”
谢谕摁住她的肩膀,道:“听我说。不是我不救夏瑛。击云宗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若是现在救了她,局面只会更加动荡。更何况就算是我,在风舟面前,也无还手之力。”
他俯身与廖在羽平视:“在羽,大局为重。你是击云宗的弟子,你有义务……”
廖在羽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先是宗主的养女,才是击云宗的弟子。没有夏瑛就没有现在的我。”
她一扭身,从谢谕身前溜了出来,转身就要离开。
谢谕握住了她的手腕,蹙眉轻唤:“小羽毛。”
廖在羽立在那里。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厌烦。她不喜欢听人说教。不能做到就算了。她不是一定得要谢谕答应她。她自己会想办法救夏瑛。
她嘴角下敛,抬眼道:“师叔祖,请您不要这样叫我。”
谢谕道:“这段时间别乱跑,我会护着你。”
“不需要。你若是念着宗主的恩情,你就去救她,而不是看着我。我不需要看护,我已经成年了。”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为什么不能看护你?”
廖在羽打了个哆嗦。她突然想起来面前这位长得极为年轻、极好说话的师叔祖,其实已经有三百岁了。
年纪大的人都这样固执吗?
想救人不成,反而被扣留,廖在羽真是气急了。她的眉毛扭了起来,狰狞地对着谢谕。她脾气不好,此刻极为恼怒,简直想咬人。
怒目之中,她见谢谕一步步走过来了。阴影落在她倔强的脸上,挡住了她视物的空间。
紧接着,她被很轻地抱了一下。
脑袋猝不及防被塞进沟壑之中,又迅速分离了。
她懵了一瞬间。
就在这一瞬间之中,廖在羽被提着放在榻上,怀里多了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软枕。
门“啪嗒”一声关上了。地上显现出金色的导灵纹来,竟是落了锁。
廖在羽终于回过神来。
他是神经病吗。
……
娄絮见廖在羽兴致不高,插科打诨,想逗她一逗:“所以你是说你被美色诱惑所以被关了起来吗?”
“屁话,我就是震惊他居然……”廖在羽顿了顿,不情不愿地慢慢开口,“竟然知道安慰人。”
她赶紧扯开话题:“而且他清醒的时候我怎么可能逃得出来?再说了,我现在不是趁他睡着了来找你了吗?”
第98章 变故被抓
廖在羽的出逃意味着谢谕不可能成为她们的帮手。
另外就是,谢谕知道她住在哪。如果贸然回家,指定会被谢谕抓回去。
她叹息一声,道:“姐妹,你收留一下我吧。”
“行啊。”
娄絮同意了,池风自然也没有意见。家里房间不少,能多住好几个人。
她照常去找付雨练习鞭法,池风也如以往那样与素怀厚训练药王谷的道者。
娄絮训练时明显心不在焉。她的心里装了太多事。
休息时,她犹豫了一下,打开玉牌给池风发消息。
是紫薯精呀桀桀桀:【师尊,你这几天忙吗?】
师尊:【尚可,怎么了?】
是紫薯精呀桀桀桀:【那师尊能不能忙一忙(对手指)】
师尊:【嗯?】
是紫薯精呀桀桀桀:【我想单独和在羽睡一晚!】
娄絮不黏人,平时没事喜欢和新老朋友玩。她与付雨认识后,偶有两日夜不归宿,去付雨家中夜聊。
这池风是知道的,他甚至读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她希望他能去素怀厚那里睡一晚,别来打扰她和廖在羽。
池风有些郁闷,指尖悬浮在玉牌之上。良久——
师尊:【好,明晚见。】
师尊:【夜里凉,睡觉要盖好被褥。】
是紫薯精呀桀桀桀:【嗯嗯放心啦!】
是紫薯精呀桀桀桀:【亲亲!】
傍晚。
娄絮训练结束,去“嫩山羊”打包了两份烤羊肉。回到小院,她发现家里什么动静也没有,黑灯瞎火的。
她吓了一跳,以为廖在羽被谢谕抓走了,赶紧用神识扫了一眼,发现廖在羽在房间里呼呼大睡,手边还放着一面玉牌,玉牌牌面亮着光。
姐妹今天一天都干什么去了?
娄絮纳闷了。她训练了一天也没见她这么累啊?
她独自沐浴,把衣服洗净,又替池风把院子里的花都浇了。廖在羽没醒。
她自己吃完了饭,又到厨房给小院外面喵喵叫的小猫咪弄了点肉。
廖在羽还是没醒。
她闷闷地学了两个术法,月亮都快到天幕的正中间了。
廖在羽的呼吸仍然无比均匀。
娄絮受不了了,掀起廖在羽的被褥,扭她耳朵:“给我起床!”
好嘛,为了跟她谈谈心,娄絮甚至都把师尊赶走了,结果她却在这里睡觉。娄絮这样好脾气的人都被她气得不行。
廖在羽悠悠转醒,缓缓坐了起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被褥,“欻”地一下把头埋进被褥里面。
“我一晚上没睡了,你就让让我吧。”
娄絮没好气:“你白天干什么了?”
晚上没睡可以原谅,可是还有
一整个白天给她睡呢!
廖在羽:“实在是气不过,写谢谕的口口文学去了。”
娄絮一时无语凝噎。
她伸出手,道:“看看。”
廖在羽把手边的玉牌摸给她。
“你不吃饭吗?我给你打包了嫩山羊。”娄絮打开屏幕,舔舔上唇,一目十行。
“吃。”瘫在被褥里的人倏地坐了起来,下地穿鞋,点灯吃饭。
娄絮跟在她后面,晃晃悠悠地走着,身体开了自动导航似的,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注意力黏糊在玉牌里一动不动。
玉牌里的小人在教具底下大汗淋漓,雄伟的事业线随着呼吸起伏抖动,而廖在羽的化身则冷笑着等他求饶。小人宁死不屈,哪怕胸前的链条再怎么摇晃,都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多说一句话。
娄絮飞快地看完了,静静地看着一手筷子一手大羊骨的廖在羽。她犹犹豫豫道:“你是真的能写。”
廖在羽:“是不是很爽。”
娄絮:“是。”
对于娄絮来说,作为朋友,最重要的是倾听和陪伴,而不是别的。她自己情感经历不多,哪怕看出来廖在羽对谢谕有什么小心思,她也不会去劝说什么。
更何况,廖在羽对谢谕能有什么呢?他拒绝了廖在羽的求助,也即变相残害她的养母。廖在羽重情重义,不会爱上弑母的仇人。
她顶多只是喜欢他的身体罢了。
况且,谢谕是道尊级别的道者,不好掌控。如果她需要一个对象,她可以有一个更乖的。
两人频率很低地聊着天。
她们想商量出一个办法来。夏瑛怎么办?风舟怎么办?
廖在羽吃完了羊肉,用清水洗净了手,取来纸笔和娄絮谋算。方案提出了数个,又有数个被否决和打断,最终也没个定数。
挑灯到深夜,两人终于熬不住,各自盖上被褥闭上了眼睛。
夜里,廖在羽勾勾娄絮的被角,用气声道:“你会帮我,对吗?”
娄絮用气声回她:“我会。我也需要你的帮忙。”
……
第二日早上,院子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娄絮首先被惊醒了。她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炸出来,神识立即铺展开来,发现院子外面围住了一圈穿着击云宗天鹰卫服饰的人。
是来干什么的?
娄絮扯了扯廖在羽的被褥,传音道:“天鹰卫来了,不知道是来抓你的,还是来抓我的。”
谢谕让廖在羽住在他那儿,必然是认为廖在羽被钱广进盯上了,认为她一个人住不安全。
至于娄絮,她在钱广进的地牢里出过手,不知道有没有被钱广进发现。
廖在羽一下子也不赖床了。她坐起来,传音道:“能跑吗?”
娄絮道:“可以进嶂台空间暂时躲一躲,但是想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恐怕有点困难。”
天鹰卫将小院包围得很结实,领头的是钱广进和另一位肌肉虬结的道者。
钱广进有风舟。风舟与木果是平级的规则块,就算娄絮放手一搏,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想要带着武力突围,那更是难上加难。
娄絮思忖片刻,快言快语道:“这样,我们将计就计。你先进嶂台空间里躲着。嶂台空间的坐标定在这里了,要是有危险,我可以直接传送回来,你不用担心我。”
廖在羽拒绝:“不行,不能丢下你。”
娄絮还想说什么,一阵狂风敲打着房门。
来不及了!
娄絮向廖在羽扑去,想要触碰她,好将她传送回嶂台空间。就在此时,一名道者破门,另一名道者翻窗而入。紧接着,一道风刃自两位女孩之间穿过,廖在羽先行被人束住了手腕。
那名道者扼住廖在羽的喉咙,对娄絮道:“宗主抓捕犯人,请见谅。”
娄絮脸上冒汗:“谁是犯人?犯了什么事?”
“你和廖统领都犯了事。”一道倨傲的嗓音懒懒地传来,与此同时,长靴踏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是钱广进。
她做了宗主也不忘初心,身上的金色服饰一样没少,甚至手腕上的金链又多了几条。
娄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廖在羽被挟持,而他们恐怕忌惮她的木果,故而迟迟不肯上前。她得冷静下来,至少保全廖在羽的性命。
她道:“就算您是宗主,拿人也要讲道理吧。就算我打不过您的天鹰卫,你当我师尊是吃干饭的吗?”
钱广进笑道:“我怎么不讲道理?你们夜闯我的地牢,有人证物证,还能躲哪去?怎么,不服输?”
那两名天鹰卫还活着,算是人证。藤蔓不知何时被揪下来了一片叶子,其上留着娄絮的气息,算是物证。
娄絮没话了。她不是深谋远虑的人,也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她只是一介武夫,只能警惕着对方动手。
“你、你的亲亲师尊,还有我,我们都是道品的宿主,谁怕谁呢?”
钱广进垂眸看娄絮,眼里有几分嘲弄:“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你暂时不会有事。”
她看向廖在羽:“至于这位廖统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配不配合了。”
廖在羽的脖子被刀片压得冒血。她倒是性子烈,一点也不怕钱广进生气了要杀她。她道:“你杀了我,就不怕谢谕报复?”
她跟谢谕是有些矛盾,但是谢谕对着夏瑛起了天道誓言,说会保护她,那就不得有假。
钱广进笑笑,意味深长道:“如果谢谕在乎你,那就更好了。你在我手里,他就只能乖乖听我的话。”
“不与你们多说了。两位小犯人,先睡一觉吧。”
娄絮瞳孔微缩,只觉一阵花香扑面而来,忽然天旋地转、天昏地暗。她的意识逐渐昏沉。
什么时候被下了药?
……
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
娄絮逐渐清醒过来。
她似乎睡了很久,头有点发胀,腰、颈都不同程度地疼着,好像被磨子碾压了几天几夜。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头上是灰暗的房顶。
娄絮抬起疲惫的手臂在身上摸了一圈。玉牌是没有的,衣物和其他物品却完好无损,且身上竟然没有任何束缚。
体内的生机也完好无损,十分充裕浓厚。
她运转生机走了几个周天,身上的疼痛消散下去。她坐了起来。
廖在羽睡在她身侧,呼吸均匀,没有半点醒过来的迹象。不知道是药物的原因,还是她觉大。
娄絮推了推廖在羽,她没有反应。
娄絮传音喊廖在羽的名字,她没有反应。
娄絮揪着廖在羽的耳朵,她没有反应。
娄絮放弃了。
喊她做什么?廖在羽喊不醒又不是第一次了。如今情况不明,虽说多一个人多一点商量,但是娄絮反应更快,一个人打听情报也更方便一些。
这是一所木质的房屋。房间很空,什么都没有。墙上有一扇门和一面窗,娄絮爬起来走到窗前,支起窗子向外看去。
房子架得很高,朝外看去,方圆十里的景象尽收眼底。底下是七零八落的沼泽和草地,其上有无数架高的小木屋拔地而起,如众星拱月般围绕着她们所处的这间房间。
这不是击云宗。
击云宗只有黄沙漫天,哪里来的遍地水泽。
她们被拐到什么地方去了?
据廖在羽说,击云宗反对钱广进的长老和弟子一律被钱广进关在地牢了,根本没被带出击云宗。为什么她们这么特殊?
还是为了木果吗?那么,直接杀了她不就是了,何必大费周折。
还是说……想要得到木果的人不愿意承担木果带来的危害?
第99章 待客之道:色诱你拿我消遣吗?……
穿越之初,娄絮就知道,并不是谁都能做道品的宿主的。凡人难以承载位面的规则之力,即便是心性和天资都很出众的人类,也难以逃脱道品带来的负面效果。
雨水不停,窗外蛙鸣起伏。
被人拐到陌生的地方,娄絮本该焦躁不安,可听着这些声音,她的心却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和水泽的气息。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娄絮对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凉湿润的空气钻入肺部,清新怡人。
门是打不开的。她用神识扫了一眼,知道门外刻了阵法。灵和神识都被隔绝了。
房间下的楼梯突然传来脚步声。脚步声频次很高,但不急。两个人。一人穿着长靴,鞋跟落在地上,撞击声清脆尖锐。另一人穿着的似乎是木屐,声音短促,像竹板敲击竹板。
穿着短靴的毫无疑问是钱广进。至于穿着的木屐的那位是谁,娄絮就猜不到了。楼梯与窗户不在一面墙上,她看不见来人。
她有些紧张了,衣袖底下冒出了几截藤蔓,保持着警惕的状态。
脚步停下来,门开了。
雨水飘渺,在地板上晕染出了深色的痕迹。
“要打架吗?”
娄絮缓步走
回廖在羽身侧,挡在她的身前,直视来人。
先进来的那位竟然不是钱广进,而是一名穿着木屐的男性。他身量不高,面容阴郁、眼窝深陷。黑发头发散乱地披散在肩上,一身灰沉沉的衣裳配上丧亲一样的神色,宛如深渊里的怨鬼。
娄絮看着他只觉得心情也变得沉郁。她移开了眼睛。
钱广进跟在他后脚进来了。她不满地瞥了一眼娄絮,嗔怪道:“小孩子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
娄絮被气到了:“你都拐人了,还说这些场面话。不无聊吗?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房间里没有凳子,钱广进显然不愿席地而坐。她从从容容靠在墙上,慢条斯理地道:“说真的,你对我的敌意不该这么强。我们击云宗的事务,与你这位上仙宫的弟子有何关系?”
阴郁的木屐男很安静地站在一侧,拿他黑色的眼珠子打量娄絮。
娄絮感受到了这股如有实质的目光。她打了个哆嗦。
他是什么人?他与钱广进不像是从属关系。那么,合伙人?
钱广进继续道:“你插手到这件事来,实在是愚笨。是为了廖在羽?”
娄絮道:“是。没有人能看着好朋友这样受罪吧。”
当然不全是。她确实是想帮朋友,但如果只是为了廖在羽,她确实没有立场参与。可她的目标是钱广进的风舟,她是为灵洲的所有生灵做事。
钱广进道:“她能受什么罪?宗门换宗主,再正常不过了。不过是拿了夏瑛,她就要死要活的?夏瑛是我同门,与我一起长大,我能真杀了她不成?”
“再说了,击云宗老一辈管事者经营不力,宗里常年财政赤字。若不是我的改革,击云宗哪有未来?我也只是为了宗门。你既然也是宗门弟子,该懂我的心吧?”
“击云宗如何,你如何,我怎么知道。钱前辈,人有亲疏远近,帮自己的朋友再正常不过了。你抓我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车轱辘话?”
娄絮觉得奇怪。
钱广进这话看似在指责娄絮插手他们宗门的事务,但话里话外都有一种想为自己解释洗白的意味。
果然。钱广进笑道:“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误会。我们不一定要刀剑相向,你说呢?”
娄絮默了默,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讨好,更何况她们之间原本就不是平和的关系。
钱广进很满意她的识相:“我们想要你的木果。”
“不可能。”
娄絮第一时间拒绝了。想都不用想。
将木果给他们,她在这陌生的地界,哪有丝毫还手之力?并且,池风的水石逸散出来的规则之力还需要木果回收。哪怕是为了池风,她也不可能把木果交出去的。
那是她好不容易养好的师尊。
娄絮绷着脸道:“就算你们杀了我,木果也不会是你们的——木果附身的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
阴郁的木屐男冷不丁开口:“我请你来,是想请你帮忙,并不是要取你的木果。”
木屐男声音低沉、冰冷,把娄絮听得浑身激灵。她不得不正视此人,道:“你是谁?”
她猜对了,木屐男与钱广进不是谁附属谁的关系。他们是合伙人。
木屐男道:“朗功。既然是池风的徒弟,应该听说过我罢?”
朗功?朗功塔主?
那个疑似传出与自己师尊相恋然后抢走了师尊尸身的朗功塔主?
娄絮很难把眼前的阴郁男人跟传说中的朗功塔主联系在一起。
圣塔呼风唤雨的天才塔主,竟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是叫人大跌眼镜。
娄絮不置可否道:“你想我帮什么?”
得想办法跟他谈条件。哪怕是先把廖在羽送回去也好。
“我希望你帮我的师尊。”
娄絮蹙眉。
朗功塔主的师尊,度存道尊,不是已经死去多年了吗?不对,这里是灵洲,三十七当时也是死去多年,可最后依旧成了鬼修。
也就是说,如今度存道尊的魂体保存完好,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转作鬼修重生了?
她道:“所以你们圣塔一直想要木果,是因为你想救你的师尊?”
朗功耐心道:“没错。保留了魂体,过量的生机就可以使死者转为鬼修复生。”
娄絮侧头想了想,道:“行吧。”
灵洲的规则很奇怪。如果木果可以无限制地将人转为鬼修,那么一切不就乱套了?天道道主希望她能帮忙取回规则块,自然也不喜欢规则被打破。
一旦规则被打破了一个小口,后续损毁和坍塌的规则只会越来越多。
届时,灵洲必将乱作一团。
但是眼下情况不明,她和廖在羽并不安全,她可以先答应着,再看情况行事。
娄絮向前一步,直视眼前的两人:“我可以答应你们,但是作为条件,你们得把廖在羽送回去击云宗,而且必须保证她的安全,把她交给谢谕。至于我们双方,起天道誓言。”
尽管她没打算落实这天道誓言。
朗功塔主看向钱广进。
钱广进抱着胸,慢慢悠悠道:“当然可以。可是塔主,我得加价。通信玉牌的专利归我们击云宗。”
……
廖在羽在睡梦中完成了转移。
格调高雅的会客厅。
墙上挂着花草鸟兽的水墨画,案几上摆着名贵的瓷器和精雕细琢的玉器,地上铺了毛绒地毯。
娄絮坐在蒲团上,身前摆着一盘像摆件一样精致的糕点。
她收到了廖在羽在床榻上酣睡的留影,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阴阳道:“塔主,她是不是睡太久了?钱宗主不会想让一个阵法天才死在梦里吧?”
朗功给钱广进打视频通信:“解药。”
钱广进笑眯眯道:“急什么,她半个时辰之后就醒了。”
朗功挂断了通信,转头看向娄絮。
他复活师尊的心是真的热切。
娄絮现在成了贵宾,不仅有单独的套间,甚至还有圣塔的道者服侍。
朗功淡声问道:“侍者要男的还是女的?放心,都漂亮的。”
娄絮本在喝水,如今被水噎了一下,咳嗽连连。“我不需要……”
朗功压下青黑的眼皮,不在意道:“你不必客气。我们本师出同门,你又要复活我的师尊,我不会薄待你。”
娄絮无语凝噎。
什么师出同门,你要杀我拐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师出同门?
她无法忘记才来灵洲的那段时间。她担惊受怕,就是因为这位师出同门的前辈。
揉了揉眉心,娄絮疲惫开口道:“真不用了,我独来独往惯了。而且我说了,木果没有这么好控制,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闭关一段时间。”
朗功道:“无妨,你可以先休息一日。明日闭关,后日复活我师尊。你也不必推辞,侍从已经替你找好了,是四位男侍。我原想问你需不需要换女侍,但既然你没意见,那就照旧好了。”
……谁没意见了?你问我了?
娄絮刚想反驳,就听见门外传来几道脚步声。
不等她反应,门开了。
是那四名男侍。
异常养眼的图景随着天光涌入,恍若四仙男下凡。
为首的男侍握着一把剑。是禁欲系剑修。
他剑眉星目,眼尾上挑,鼻梁高挺,肤色冷白如玉。衣袍很贴身,寡淡如水的纯白衣物被他穿得有声有色,胸前的饱满仿佛叽叽喳喳的小动物,欲要破壳而出。
娄絮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第二位男侍生得比较张扬,栗色长发凌乱而恰到好处地勾在肩上,一对含情桃眼,一张噙笑薄唇,衣襟散漫地打开,春光乍现。
娄絮站了起来,握着茶杯的手逐渐收紧。
朗功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她已经有师尊了!
第三名男侍进来时
,她松了一口气。
这位男侍看上去没有那么强的攻击力了。他眉眼温润,进来时脸上就挂着浅笑,眸子里饱含春风。
看上去不像会发疯的类型。
娄絮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以静下心跟朗功谈谈,请他把四名男侍送回去了。
她正要开口,却听朗功道:“看看最后一位喜不喜欢。”
温柔男侍让了位,其后的身影露了出来。
巧克力色的肌肤,上身赤.裸,脖子上佩戴着一串深色的小木球。
竟然是佛修!!!
灵洲也是有宗教的,只是信徒不多。尽管灵洲的佛教与现世的佛教不说完全一样,简直毫无关系,但禁欲苦修这点却是相通的。
可禁欲苦修与这名佛修没有任何关系!他的饱满之前竟然缀着一条摇晃的金链!
娄絮木然地坐了回去,头晕目眩地盯着身前的桌案。她支着头道:“朗功塔主,你拿我消遣吗?”
与此同时,她留在嶂台空间的藤蔓被勾了勾。
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她在嶂台空间留下了一小盆藤蔓,其上有她留下的神识。若是池风无法通过玉牌联系她,至少能直接用这盆藤蔓接上她的神识。
毕竟通信玉牌的稳定性和安全性堪忧,有了之前钱广进设阵屏蔽信号的前车之鉴,娄絮以为还是先做好准备比较好。
但现在,娄絮后悔了。
她听见池风在藤蔓的另一头问她:“絮絮,你在哪?”
一股莫名的歉疚涌上心头。
池风估计已经回了小院,发现家里乱成一团,且用玉牌发消息也没有接到回信。
还是让他担心了。
娄絮通过神识对池风道:“师尊放心,我没事。”
几个男人而已,她能解决的。
小事、小事。
她没逝的!
第100章 约定我只是想见你。
朗功恹恹地抬起眼皮,淡声道:“你们这些宗门子弟就是迂腐。放心吧,这只是我们一贯的待客之道罢了,没藏什么心思。”
娄絮听得眉头紧锁。
怎么可能真没心思。就算真是圣塔的待客之道,她用得着朗功这般讨好吗?
朗功似乎看出了她的警惕,道:“你快活了,自然更用心,不是吗?”
池风继续通过神识与娄絮对话:“没事就好。家里一团乱,发生了什么?”
娄絮同时与两人对话,且又被四位风格各异的小哥盯着,她深感头大。
自从高考结束之后,脑子好久没有这样高速运转过了。
她先试图与朗功讲道理:“塔主,话不是这样说的,我不喜欢这样。你不如请我吃一顿好的。”
再向池风迅速报平安:“我和廖在羽被钱广进抓走了,现在估计在圣塔的某个据点。廖在羽被送回击云宗了。朗功想我用木果复活他师尊,所以我现在暂时安全。”
朗功站了起来,深深看她:“在宗门里长大的年轻人,哪里知道这样的喜不喜欢。这里没人会逼你。但是你要是喜欢,等事情结束之后,可以多来做客。”
非常具有暗示性的语句。言下之意,娄絮要是喜欢,可以加入圣塔,甚至成为他的护法之一。届时,想要什么没有?
他不只是想请她帮这次的忙,他还想将她收入囊中。四位男侍虽然是他临时选派的,可确实是圣塔中公认的美男子,对圣塔的归属感也很高,愿意为圣塔献身。
塔主几乎是势在必得的。
与此同时,池风道:“嗯,安全就好。有什么需要师尊配合吗?”
娄絮本该接收到朗功话语之中的深层含义,可此时神识传来的话语让她分了神,以至于她只捕捉到了“这里没人会逼你”几字,从而错估了局势的严重性。
她敷衍朗功,露出智慧的眼神:“啊。”
与此同时脑子里飞速流过诸多的思绪。
其实若不是迫不得已,娄絮很少会向池风求助。她在现世时,很小就很独立了。没有人管她吃什么、穿什么,她只能自己解决。
之前是她修道时间短,这才屡屡向池风求助。而自从乐鹤领了便当,她就几乎不曾与池风商议过天道道主给她的任务了。
她的潜意识认为,自己的事就该自己解决。
因为别人的插手,只会带来更多的不睦。母亲极其偶尔地问她吃不吃苦瓜时,并不是在问你的意见;父亲在长辈面前关心她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的时候,也只是要求她给一个答案。
娄絮道:“我自己可以,不用担心我。”
她不愿意向旁人解释自己的行动计划。太麻烦了,而且对方不一定能理解。明明她就可以解决一切。
朗功晃悠了几下,轻笑着转身离去:“那就不打扰你了,后天,我再来带你去见我师尊。”
池风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我当然知道你可以,但我会担心你。”
娄絮咬着下唇道:“你把他们也带走,行不行?”
塔主狂笑着走远了。
眼见着几位男侍已经凑了上来,娄絮额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和下颌打落在桌案上。
她扶着脑袋,分神对池风道:“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张扬男侍率先凑上前来,俯身对上娄絮对眼睛,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他笑着:“姑娘,除了您这里,我们可没有容身之所了。”
娄絮往后一缩,避开了张扬男侍的面孔。
禁欲剑修抱剑冷脸道:“若不是道友,我们也不会沦落至此。”
巧克力佛修径直走到她身侧,手摁在她的后脑勺上,迫使她看他的胸口。他道:“施主,相遇即是有缘。事已至此,助我们完成任务罢。”
温柔男侍袅袅婷婷地倚了过来,揪住了娄絮的衣袖。
娄絮腹背受敌,被四人死死包围着。
她不傻,知道他们在PUA她。她一点也不接招,但她已经接近崩溃了。
她口不择言道:“什么叫我的原因,什么叫有缘。你们怎么不反思一下自己?如果不是平时打扮得花枝招展,朗功塔主能看上你们?”
袅袅婷婷的温柔男侍轻声道:“那姑娘能看上我们吗?”
嗓音柔得像蜜桃
里掐出的水。
娄絮呲牙咧嘴,只想快点离开这座是非之地。她欻地一下站起来,一手握住巧克力佛修的手腕将其甩开,一手推开温柔男侍娇柔的肩膀,踏上桌案,从禁欲剑修和张扬男侍中间冲了出去。
“看不上看不上,你们都没我师尊好看。”
她心心念念的师尊仍旧放心不下她。他道:“絮絮,我爱你,我会担心你。”
嗓音温润,声音又低又轻,仿佛很委屈似的。
娄絮鼻子一酸,呆住了。
作孽啊。
池风道:“让我帮你,好不好?”
娄絮道:“如果我说不好呢?”
池风叹息一声,浅笑道:“徒弟能耐了,我能说什么?若是什么时候需要帮忙,记得找我。”
娄絮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师尊能等我一下吗?”
“好。”
神识间的交流很是迅速。在外人看来,不过几息。
四位男侍见她慢慢抬起手。她摸了摸胸口,眼神重新聚焦。她接上了方才对他们说的那句话,轻声道:“也没人像他那样爱我。”
禁欲剑修面无表情,张扬男侍像吃了苍蝇一样,温柔男侍泫然欲泣,巧克力佛修“啧”了一声。
娄絮不等他们说话,推门而出。
再待下去,不知道他们会说出什么令人牙酸的句子。她是一点也听不下去。
幸好在遇上他们之前,她已经有了美人师尊,对美色产生了足够多的抵抗力。否则,朗功塔主一番哄劝、四名男侍先以身诱人再行PUA,她一定忍不住的!
娄絮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坐下。
朗功没有限制她的自由,但她就这么逃回去也不现实。
且不说她的实力是否足够她回到镇云城,单说廖在羽还在他们手上,就够让她放不开手脚了。她若是逃了,天道誓言就不作数了,她怕钱广进撕票。
她翻身落在一处房梁上,躺了下来。
……灰尘有点大。
“师尊。”
“嗯。我在。”
“我可能确实需要你帮忙。”
娄絮其实清楚,想要取到风舟,仅仅凭借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
以她的阅历,想算计钱广进还是太难了。若是武力斗争,同样是道品宿主的情况下,钱广进的年纪是她的十倍不止,她又束手束脚不肯伤及无辜,胜算同样很低。
只是之前,娄絮一直拖着不肯面对罢了。
乐鹤只是圣塔的护法,而钱广进勾连着朗功,若要对付她,那他们就是同时与击云宗和圣塔为敌了。
这对池风来说,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娄絮害怕被拒绝,也担心他答应帮忙之后,两人会不会产生矛盾,又愧疚且失望自己不能独当一面。
于是一直拖到现在。
她蔫蔫地解释了一番她的顾虑:
“但是……你知道我的任务没有结束,我要拿到钱广进的风舟,但是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让上仙宫和击云宗结仇。更何况现在击云宗和圣塔是一伙的。”
池风道:“上仙宫不怕麻烦。再说了,你的任务是天道道主给的,并不是你个人的私事。天道崩塌,所有道者都肩负重任。”
娄絮一愣。
也是。天道道主只是把任务交给了她,可这不意味着这是她一个人的义务。她是外来者,做了这么些事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想通了,问道:“那师尊打算怎么肩负这重任呢?”
娄絮惯有的独立平等地隔开了她和池风,她没过问他在做什么,池风也没有主动说,因而她并不知晓池风除了水石,还能提供什么帮助。
“我如今在上仙宫也有几分发言权,药王谷的死门掌握着圣塔的命脉,而万全茗还欠着我们的人情……”
池风思忖道:“朗功手头上应当没有道品,我们先解决了圣塔,再对付击云宗。”
“至于击云宗,或许可以请谢谕帮忙。我进来之前,他来我们这找你的朋友了。”
娄絮觉得可行。她与池风交换了情报,商定好了细节,思路就这样定了下来。
池风道:“好了,絮絮手头上有什么要紧事吗?”
说到要紧事,娄絮就想起了那四个男侍。她把朗功给她塞男侍的事告诉池风,但没仔细说这件事有多棘手。这只是一件小事,她自己能够解决。
也是免得池风多心。
她支吾道:“唔,本来计划着四处逛逛,想熟悉熟悉地形。”
“嗯,去吧,我也先把事情安排下去。今夜晚些再联系你,好吗?”
娄絮以为池风联系她是要同步计划的进度,呆呆地问:“啊,今晚?你的效率这么高吗?”
池风笑了一声:“今晚……确实有点难度。我只是想见你。”
明明两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但娄絮听这些话,脸还是会发烫。她舌头打结,道:“好、好吧,那我等你。”
……
娄絮目前的所在是灵洲的中南部,一处名为“天泽”的盆地。天泽气候湿润、空气黏腻,且常年阴雨、水泽众多,建筑以架高的木质结构为主。
圣塔的大本营就建在一处水泽之上。
廊腰缦回,建筑粘连,相互之间钩心斗角。
雨停了,娄絮在屋顶上乱逛,熟悉地形。
毕竟是大本营,人并不少,来往的道者腰间都佩戴着编号,井然有序地在房屋之间流动,也不知在做什么。
娄絮腰间没有编号,不敢被人发现,以免引起麻烦,于是尽量躲着人走。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她身法虽然高明,但还是没发现了。
一名男道者忽然从房梁上冒出,拦住她的去路,厉声道:“来者何人?”
是一个修征锋道的,常年锻体,肌肉虬结,块头顶天立地。
他有些看不起眼前这位擅闯者。
每过一段时间,总有道者自命不凡,想要推翻圣塔,为丧命的命粮们报仇。
可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竟然也敢来挑衅圣塔吗
娄絮打得过他,但是她不太想把事情闹大。她道:“我是你们塔主的请来的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