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絮没搬出三十七和沈椿的窑洞。
三十七突然宣布想去灵洲的其他地方走走,不回来了。
沈椿黏黏糊糊地跟在她后面,眯着一对狐狸眼,要求三十七把他也带上。
三十七答应了。
说起来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娄絮觉得沈椿最近越来越漂亮惑人了。似乎鼻型、唇形、眼型乃至骨相,都发生了某种极其微妙的变化。眉眼昳丽得紧,嘴唇变得薄而魅,愈发艳丽红润。
以前觉得他一颦一笑温文尔雅,如今娄絮只觉得像电视剧里的狐狸精,小说里的男魅魔,妖艳得紧。
娄絮看向沈椿,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沈椿颇为羞涩地道:“长煊说喜欢。”
她翻了个白眼:
“我问的是怎么变的!”
她当然知道三十七喜欢。别说三十七了,她也差点被魅惑到了。
“娄师姑,沈某也想教你。但有些东西一旦跨
越了种族,不是那么好学的。”
娄絮狐疑:“你们狐族,不会真修媚术吧?”
沈椿笑了笑:“确实会一些,但我这方面天资不如何。”
三十七没好气地打断他:“你别听他胡说。之前是他易容了,这才是他的本貌。”
娄絮:“喔。”
怪不得上次她说沈椿相貌平平配不上三十七之时,三十七的反应如此耐人寻味。原来早就看过!
行吧。
“那三十七,”娄絮握住三十七的手,摇了摇,“你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她看着三十七,心里想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三十七:“好。”
她和沈椿前脚刚走,苏间莺后脚就到了。
窑洞是三房一厅,娄絮住原本空出来的房间,把苏间莺安置到原本三十七的房间里。
所谓久别胜新婚,指的是二人许久不见重逢之后,生出来的新鲜感。虽然两个姑娘只是朋友,但许久不联系,苏间莺又是个热络的性子,自然挽着娄絮的胳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话题漫无边际,没有中心思想和指导思想,从课业繁忙聊到宇宙的毁灭,从花言裤兜里的钱聊到院子里水渠上莫名增殖的青苔,从师姐家发情的金丝熊聊到她隔壁新来的小师弟已经勾搭上她师尊的三师妹的五徒弟的二姐姐了,她怎么还单着。
娄絮:“……”
以前怎么不觉得苏间莺这么多话。
娄絮意味深长:“想找对象,你得像沈椿一样努力。”
苏间莺呆了:“他需要努力?我记得师姐说,沈师兄之前被表白过很多次,都拒了。”
娄絮茫然了一下:“这么受欢迎?”
她以为沈椿虽然性子好,气质也佳,但是由于皮囊差了些,应该没有这么多道者追才是。
毕竟灵洲不缺好看的道者。修征锋道的肌肉管大,修生死道的小家碧玉,修统御道的多半温文尔雅,修铸器道的……不好说,要看他铸的什么器。
像沈椿和花言这种做精加工的就不会有大胸肌,偏瘦。
“我也很疑惑。”
苏间莺摊手。
她跟她的师姐们住得近,平时上课炼丹也凑一块,所以尽管她并没有那么热衷于八卦,但知道的八卦却不少。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提起沈师兄?他谈恋爱啦?”
“也不算?可能在追吧。”娄絮给她们二人各倒了一杯茶。
“谁啊?”苏间莺捧起茶杯。天气有点凉,茶水的温度透过茶杯传递到手上。
“三十七。”
苏间莺:“哈?”
也不是觉得他俩不可能,而是觉得他俩八竿子打着。
有点突然。
不过他俩喜欢就行。
苏间莺:“说起来,你不是说三十七和沈师兄都住在这边吗?怎么没看到人?”
娄絮:“他们一起出去游历了。”
苏间莺放下茶杯:“这是已经谈上了吧。”
“不说他们了。一直在说我的事、别人的事,你都没说说你自己的事。”
娄絮平时话不少,跟熟人聊到了感兴趣的话题的时候,嘴还挺密的。但是对上了比她还要话唠的人时,她就会下意识闭嘴倾听。
直到苏间莺这么一提起,她才想起她这段时间经历的实在是太多。
但由于刚刚还在八卦三十七和沈椿,她不可抑制地首先想到了她自己和池风。
她很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其实我也谈上了。”
“击云宗的?”
“上仙宫的。”
苏间莺看了看娄絮,怎么也想不出来这段时间哪个弟子,是有可能跟絮絮谈上的。
“谁啊。”
“我师尊。”
苏间莺:?
她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你哪里拜的师尊?学的什么?下棋还是插花?还是教写话本子的?”
娄絮:“池风。”
“虽然他很好看,对你也很好,但是他……”
苏间莺彻底沉默了。
说得也是,他对絮絮这么好,比市面上其他师尊都要好,絮絮喜欢他也合理。
但是……
“什么时候的事啊?”
“他主动还是你主动?”
“你在上面还是他在上面?”
娄絮:“都不好说。”
她和池风的关系一直很模糊,没有特别明确确认关系的时刻。
谁主动?可能主动的是白菇吧?
谁在上面?还没做过,娄絮也不是很清楚。
苏间莺只当絮絮不好意思,也没有追问,毕竟她也不是多八卦的人。
她主动换了个话题,聊起了她们的小生意。
娄絮之前已经抽空把改良版的阵盘样品寄了回去,虽然没再碰上什么全宗门或者全道统的活动,但也得到了大卖。
“花道主给你打了一大笔灵石。”
这世界没有手机那样先进的通讯设备,娄絮自然不能实时了解自己钱庄的存款。
“一大笔是多少?”
“我记得原本是六十五万,但是花道主说凑够六十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给你一个好意头。”
娄絮当即觉得一个金币自天而降,把她的脑子砸得叮当响、枯木逢春、遍地开花。
春天到了。
“哎哟,你掐掐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苏间莺抽抽嘴角:“你自己去‘花开富贵’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
娄絮忙得很,暂时没有空闲去镇云城的‘花开富贵’数钱。
天道会重启,她报名了征锋道和统御道的比试,此时正临时抱佛脚中。
晨起先绕着击云宗外围跑上一圈锻体,早饭后和报了生死道比试的苏间莺一同在窑洞里看书复习,夜晚泡一次药浴,头一沾枕头就睡得老沉,完全没时间想其他事情。
廖在羽年纪轻轻,阵法一道却已登峰造极,倒是没有参加天道会的打算。找夏瑛的事又暂时没有眉目,她这几日倒闲得很,就被娄絮拉着设计阵盘。
“你是说这玩意,你在来击云宗之前就想给你师尊做,然后做到现在还没送出去?”
娄絮:“啊是的,我有拖延症。”
“晚期,别治了。我是你师尊我心都碎了。”
娄絮:“没事的,他又不知道这件事。”
虽说如此,廖在羽还是拿起那个小巧的阵盘,细细与她聊起了具体技术。
不得不说廖在羽在本职工作上确实靠谱。娄絮每日聊上一个时辰,几日后,阵盘的完成度不断攀升,而她也收获了不少阵法的进阶内容。
是夜。
刻刀轻轻划过阵胚,最后一道工序完成。
娄絮放下阵盘,去洗了个澡。
她已经有三天没有跟池风说过话了。
池风回上仙宫的前三日,每日都会打上几个通信。娄絮虽不见得有多想念他,但接到了通信之后总是她的话比较多。
少半分享今日趣事,多半是问他日间没学通的知识点。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毕竟池风是她正经师尊。
但第四日的午间谈天结束之后,娄絮就再也没收到他的通信了。
娄絮只当他忙,没有在意。将心比心,她自己忙起来的时候,也会平等地忽视所有人。
再说,与苏间莺住在一块,廖在羽每日上门,她根本不缺倾诉对象。
他这一忙,忙了三日。
娄絮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了。
她用风灵吹干了头发,躺到床上揪着被褥一番纠结,最终还是点了点通信玉珠,给池风打了个通信。
“絮絮。”
池风很快就接了通信。
“师尊,你这几天怎么没有给我打通信呀?都在忙什么?”
娄絮上来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但尾音拖得很长,带着明显的撒娇的意味。
“抱歉,最近有点忙。”
声音还是那把声音,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妥。但是娄絮分明从其中的音调起伏之间,听出了几分疏离和紧张。
这腔调听起来还挺熟悉的,她自以为猜到了真相:“
你是本尊吗?换分魂上号嘛。”
池风那边却不语,只是轻轻叹息。
娄絮蹙眉。
若不是空间规则块的锚点被取消了,她早就闪回麒麟府,看池风到底怎么了。
是了,就算是本尊,这态度也太冷淡了。而且本尊为了避嫌,都是连名带姓喊他的。
她猜错了。
但她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只当池风太忙了,心情有些不佳,当即就自认贴心地换了一个话题。
——那个新做好的小礼物。
她相当详细地介绍了一番:“……其实我在去击云宗之前就想送你的,但是我学艺不精,所以现在才做好。”
池风柔声道:“嗯,没关系,絮絮做的我都……都很好。”
细听声音还有点抖,话说到一半舌头还拐了个弯,但娄絮没有注意到,她笑嘻嘻地:
“我感觉里面的很多功能都用不上了。以前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保暖功能,但是以后师尊跟我一起睡,完全不用担心的。”
池风体温低,主要是因为水石的侵蚀。
“嗯。”
好冷淡。
娄絮的声音也淡下来,有点失落地道:“……你就不能多说两句吗?”
“抱歉。”?
被凉了三天之后对面忽然冷淡,娄絮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她原本就对这段关系缺乏实感,如今池风冷了下来,她的心也跟着凉了。
什么意思?抱歉是什么意思?
不想聊了?还是不想谈了?
她深呼吸两下,冷静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并无。”
娄絮嘴角下压,鼻子泛酸,生硬道:“好吧,你累了是不是?我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她强制自己挂断了通信。
娄絮似乎觉得有什么信念得到了验证,心里难受的同时一块巨石落到了地面。
然后从床上弹起来,绕着击云宗夜跑三圈,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去了一趟‘花开富贵’,拿自己的身份铭牌查看了灵石数额。
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小姑娘把账单递给了她,她拿到手上,凑近去看。
硕大的六个六整齐地铺在她的账户本进账的一栏上,整洁、美丽、端庄。
她处于阴霾之中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许多。
男人这种生物,就不应该放在心上的。
今天开始戒男人!
她这么宽慰自己。
……
时间回到娄絮挂断通信之后。
上仙宫,朱雀山,花言的待客厅。
花言给池风翻译了娄絮的最后一句话:“她生气了。”
池风静静地看着花言。只是目光有些呆滞,仿佛透过花言在看点什么别的。
花言也是无奈:“你原来这么顽固的?你要是解释清楚,她肯定能理解你。但是你什么都不说……”
小心丢老婆哦。
池风语气平平,言语间却带着一点苦涩:“说不出口。”
“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花言表示不理解。他甚至不理解池风到底在纠结什么。他之前就听闻池风分魂说过紫薯精不喜欢本尊的性子,难道现在分魂和本尊融合了,当下的这位池风担心紫薯精不喜欢自己吗?
他劝道:
“她知道你的本尊恢复了记忆,也知道一人两魂的状态不会长久,那她肯定做好了你两个魂体融合恢复的准备啊。”
“虽然有点突然,但也是你迫不得已啊。你不融合,万一哪个魂体被素怀道击伤,你不就死在素怀道手上了吗?”
“她怎么会怪你。你是不是把她想得太脆弱了?”
池风垂眸道:“不是我把她想得太脆弱,只是……”
他说不下去。
“是我太脆弱。”
花言:?
第82章 思念“你要跟我分手?”
花言被他矫情得狠狠倒吸一口气。他道:“我不懂你。”
池风摁了摁眉心,淡声道:“罢了,我寻你不是为了此事。”
“我今日收到了素怀厚的通信。他考虑好了,不回来。”
……
这几日,上仙宫发生了太多事。
素怀仁设下陷阱威逼池风交出水石,但计划败露,因为素怀道带着他师兄的计划投奔了池风,发天道誓言说能帮池风救出剩下的池家人,要求是帮他杀了素怀仁。
池风同意了。
但是交易完成之际,素怀道却反水了。
大概是发现池风魂体一分为二,神识弱了许多,他就借住预先布置好的幻阵困住池风,意欲直接绞杀其魂体。
池风不得已,两个独立的魂体合二为一,借助水石的力量打破幻阵。
只是当他出来的时候,举头四顾,已经不见素怀道的踪影。
只留下一地的冰凌和废墟。
上仙宫的事务中枢,被他毁了。
所幸有些入门早的道者见识过十年前天道会池风的破坏力,提前疏散了众人,这才没导致大规模的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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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主身死,统御道道主逃逸,上仙宫上下不免弥漫出些许恐慌和心忧来。
池风二魂合一,心绪动荡,却来不及休息,先是连夜安顿被素怀仁玩掉了半条命的池家众人,再是应对前来问责的几位道主,等事情告一段落,他已经接近二十个时辰没有休息了。
虽然道者道行足够高之后,并不需要像凡人一样每日睡眠。但池风因为水石,身体尤其差一些,需要的睡眠时长甚至比凡人要更多一些。
再加上分魂与本尊融合,二魂大相径庭的记忆和情感相互冲击,把他弄得有些精神恍惚。
身体上的疲惫和心灵上的疲惫相互叠加,他在床上躺了近乎半日,才成功入睡。
然而梦里都是血、冰棱、死去的亲辈的魂灵,以及……娄絮。
娄絮压在他的胸前,脸上淌着殷红的血。往日有神的眼睛完全裂开了,从里面爬出了黑色的蛆虫。
他惊醒了,伸手摸在胸前,摸到了柔软的毛团。
是戴月。
他翻了个身,把戴月抱在怀里,呆滞而缓慢地把脸贴在了它的毛里。
戴月被吸得烦了,“喵”了一声,从池风怀里跳了出来,到房外找树杈子去了。
池风怅然若失。
天色大白。他完全可以给娄絮打一个通信,说不定和她说说话,自己会好受许多。
但他否决了这想法。
二魂融合之后,已有的记忆再次出现变化。在意识深层的记忆莫名浮至上层。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当年度存道尊死后,朗功塔主携其尸体仓促逃离,而后上仙宫内曝出两人之间的绯闻,在灵洲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情书、书画、信物流传,真真假假,不知所以。
即便是一点八卦都不关心的池风,都因为度存道尊是他的亲师姐,而被迫吃了不少送上门的瓜。
譬如:
“诶池风,听说朗功是被道尊一点点养大的,真的吗?”
“你师侄看上去怪正经的,私底下玩这么花啊?那封情书,啧啧啧,咦惹。”
在上仙宫听到的,言语间还没带有多少恶意。但池家兄弟姐妹的发言,就多多少少带着一些嫌恶了。
“不管怎么说,让徒弟喜欢上自己,就是一件很无耻的事。”
“很少有人会喜欢上自己的师尊吗?我看见我师尊都是绕着走的。”
“绕着走……你那是课业没做完吧?”
“总之,虽然朗功自己肯定有点问题,但主要问题肯定出在度存道尊身上。”
池风那时年纪不大,虽然性子比较稳重,但也正是好奇心强的时候。
他问他的姐姐:“为何你们都认为度存道尊做得不好?而且,朗功喜欢师姐,不是他自己的事吗?为何大家要指责他们呢?”
姐姐摸摸他的头,道:“因为做徒弟的,自然容易仰慕他们的引路人。如果师尊不加以引导,反而趁机骗取徒弟的爱,那就很可耻了。”
“毕竟,道侣之间的爱,和其他情感,可没那么容易区分。”
池风继续追问:“没有别的理由了吗?”
姐姐想了一下:“也有。咱们池家是世家,世家最见不得的就是弟子和宗门产生太过深厚的联系。别说师徒恋了,你就算跟同辈同门道者结为道侣,都会被长老们批。”
她没解释太多,只叫池风别早恋,也别学素家三兄弟,天天留在上仙宫也不回家。
忘本。
池风正是被他姐姐的话折磨着。
他确认自己是爱着絮絮的,可絮絮呢?
她说:“有可能是因为我还没那么喜欢。”
可是只是没那么喜欢吗?
还是说,她只是错把仰慕当成“喜欢”呢?她对他的情感,其实并不是爱情上的喜欢?
就算她是真的爱自己……回忆起了从前的池风,也多了几分别扭。
无论是向徒弟示弱、黏在徒弟身边,还是让徒弟坐在他身上亲他,他都觉得……太刺激了。
毕竟他是师长。
失忆百年后,他重新捡回了那种被凝视的感受。凝视之下就会产生诸多显意识或潜意识的“应然”。这让他有些不知道如何与絮絮相处了。
即使亲近的时候四下无人,那也还是……太过了。
池风将头埋在被褥之中,柔软细腻的触感包裹着他。黑暗里,一切烦恼都消失了,时间仿佛停滞。
他忽然知道为何絮絮如此喜欢用被褥盖住脑袋了。
不过是掩耳盗铃,却让他暂时好受了一些。
但。
如果可以抱着絮絮……
想她。
他思绪乱得不行,很快又睡过去了。
……
池风望着手上那杯茶,自顾自道:“素怀厚拒绝回来主持大局,那我们就要另选一位宫主,以及一位统御道道主。”
花言道:“统御道道主好说,让玄武院资历最老的管事弟子接任就是。只是宫主人选,确实有点难。”
他眨眨眼,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要不你当?”
“我只有絮絮一个徒弟,她年纪小,实力低微,不方便。”
宫主之所以能打理好如此庞大的宗门,还得依靠自己的亲信。但如今,因为疏于经营,池风在上仙宫内除了娄絮和花言,几乎举目无亲。
他手底下的那些池家人就算了,天资不高,不如回家养伤。
花言一拍桌案,有了想法:“你若是说徒弟多的……你觉着戴婉如何?”
池风想了一下:“也可。”
……
托天道会的福,娄絮忙得不可开交,短时间内没什么空闲想起池风。
天道会的比试,一共四大道统,分二十日比完。前五日是征锋道,赛制简单,娄絮只要没被淘汰,每日都需要上场一次。
因为娄絮是以交流为目的的,她没打算用木果,作为一个入道不久的道者,她被淘汰的可能性不低。
第一日和第二日都赢得十分简单,下了擂台就拉着苏间莺去膳堂恰饭。
第三日,下午,险胜,打得大汗淋漓,下场就直奔宿舍,回去洗澡。
娄絮洗完澡瘫在床上,脑子里不可抑制地冒出了池风的脸。
要不要打个通信呢?
她纠结得抠起手指。
她单方面与池风冷战的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一是丢脸,二是她前几日也只是一时赌气,过后仔细想想,似乎池风似乎并不像那种会断崖式分手的人。
或许他真的遇上了什么事呢?
她把戒男人的事往后放了放。
说打就打。
娄絮点了点通信玉珠,对面秒接:“师尊。”
对面传来池风柔和的嗓音:“嗯。有事吗?”
“没事。没事不能找你吗?”
对面的呼吸似乎乱了一瞬。
他转移话题:“我听闻天道会开始了,你可报名了?”
娄絮:“报了,赢了两场,好累。我今天还没吃饭呢,想你做的饭了。”
“嗯,想吃什么?”
想吃你。娄絮心里想。
但话这么说有点太糙了。
“……其实比起你的饭,我更想你。”
对面突然没有了回应。
娄絮敲着床笫,按耐下心底的焦躁。过了一会儿,在她几乎忍不住要挂通信并发誓再也不给他通信之际,池风突然开口了:
“絮絮。”
娄絮强迫自己心平气和地道:“怎么了?”
“若是以后,你突然发现有人骗取了你的感情,你会如何?”
“分情况吧。如果只是欺骗感情,顶多当我不认识他这个人。如果骗财骗色,我得把钱都追回来,再让他贴十万灵石。”
跟廖在羽相处久了,娄絮的思维模式逐渐朝她靠拢。
然而她突然反应过来:“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要跟我分手?”
“分手”并非灵洲本土词汇。但池风从前听娄絮说过,这次也就听懂了。他心跳一乱,叹息道:“莫要多想。”
好含糊的一句话。
娄絮蹙眉:“那你是……被欺骗过感情,还是要欺骗别人的感情?”
池风犹豫了一下,放柔声音:“这并非我的本意。”
娄絮瞬间脑补了许多,不可置信地道出自己的结论:“所以你欺骗了我的感情,现在良心发现跟我坦白了?”
对面不语,娄絮一时间也忘了挂断通信。她现在有点懵。
她觉得感情淡了分手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虽然她很恐惧突如其来的抛弃和离开,但是这种事确实每分每秒都在世界各地发生。
她恐惧,但可以接受。
可是她不能容忍欺骗感情的行为,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自觉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没有谁真的爱过她,或许她确实不值得被爱。可是她也一样期待被爱。
人类都是这样的,明面上不说,或者连自己也不会意识到,但是潜意识里仍然期待着什么。
廖在羽说她回避,她也有在努力克服了。她甚至主动给池风打电话!
可是最后池风却跟她说,他一直都在欺骗她。
她对自己说:
太晚了,她差点陷进去了。
还是说,太幸运了?只是差点陷进去。
极度愤怒、心碎和失望的情绪下,许多不合理之处都被忽视了,她和无数人一样也被冲昏了头脑,误以为池风在借机与她坦白并分手,脑补了一系列狗血大戏。
她自以为冷静地质问道:“为什么这么做?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什么时候的事?”
只是话语出了口,竟然沙哑无比,甚至还带着一点哭腔。
她充满厌弃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不就是个男人吗?想看漂亮的,去姹紫嫣红再找个漂亮的不就是了?
就算从此对男人过敏,在击云宗找个漂亮师姐也不是不行。
你这是做什么呢?没必要伤心,小心乳腺结节。
对面似乎也慌了神,柔声哄道:“别哭,我们当面聊,好不好?”
娄絮抽了抽鼻子:“没事。不用麻烦,就这样吧。”
“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娄絮不吃这一套。她虽然初出茅庐,但年纪也不小了,在现世也听闻了不少男女朋友分手时的八卦。
分手时没缠着女方不让走已经很好了,无亲无故的,能给什么好东西呢?难道她说要一百万灵石,他也会给吗?
她坐起身:“击云宗的膳堂也挺好吃的,就这样吧……”
池风似乎料到她要做什么,当即打断了她:“再等我一阵好不好?师尊很快就来找你。”
“别,你没忙完吧,我也没忙完,没时间见你。”
娄絮不由分说,挂了通信。
像前几日那样夜跑是不可能的了,毕竟她现在太累了,跑不动。
但现在她又没有心情做任何事,就只在床上干躺着,睁眼到凌晨,这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
娄絮并不是一个苛待自己的人。
因此第二天被苏间莺摇醒的那一瞬间,因为头昏脑胀的,她甚至产生了一丝白白把胜利送给对手的冲动。
失恋了,精神和身体不舒服,就该多休息。
这没什么。
所以她把头埋进被褥里:“不去了。”
苏间莺:“你真的不去吗?你今天的对手是云鸿诶。我记得你一直都想跟
她打一架?”
云鸿,云溢的族妹,但天赋很高,入道有三四年了,是击云宗新弟子里实力最强的大师姐。
娄絮一骨碌爬起来:“去!”
入道一年的对上入道几年的,娄絮毫无疑问地输了。
对面师姐提着一杆青色长木仓,跟娄絮有来有回地打了几十个回合。
最后对方用上风灵,把娄絮吹得找不着北,三根木仓影破空而来,把她鬓边的一缕头发给削了。
然后在娄絮尚未反应过来之际,长木仓一挑,极为精准地挑掉了她的狼牙棒,却又没伤到她一分一毫。
主持者判了赛果,娄絮行了个礼,就往台下走。
苏间莺凑上来:“絮絮,你今天状态不对啊。”
生死道的比试时间比较晚,这几天她比娄絮闲一些,没事就来看娄絮比试。
她看了两场比试,对娄絮的实力也有了几分了解。如今看云鸿赢得如此轻松,就觉得有几分不对劲起来。
娄絮资历浅,但底子扎实,她以为娄絮起码能与云鸿打上一个时辰。
“哎哎哎,跟你说话呢!回魂了!”
苏间莺见娄絮呆呆愣愣地不说话,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娄絮抬头:“啊?怎么了?”
“我说你在想什么,这么入迷,连……”
苏间莺说到一半,眼尖地发现娄絮脚下绊到了一块石头,一个踉跄将要倒下,遂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娄絮:“……”
她捂着脸蹲了下来。
苏间莺也蹲了下来,握住她的手臂:“你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
娄絮没法不承认:“我心里不舒服。”
“因为输了?”
“不是,其他的事。”
“那……”苏间莺想了想自己的日程,“你想去哪里吃点东西,或者去走走吗?”
“去郊外吧。”
……
天气凉了,地上的植被稀稀拉拉。娄絮催动木果,地上就冒出绿油油的芽,很快长出成了一块舒服的草坪。两人不嫌弃,躺了下来。
阳光暖暖地照在她们的脸上,很惬意。
娄絮身负木果的事,依旧鲜少有人知。她虽然帮廖在羽和谢谕解决了击云宗的麻烦事,但她怕招惹麻烦,就没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因而除了他们六个当事人,没别人知道击云宗的麻烦是如何解决的,又有谁参与。
不过,随着娄絮的成长和圣塔头目的退场,暴露木果的风险也越来越低了,她就把木果的存在告诉了苏间莺。
苏间莺当即叫她结两个紫薯烤来吃吃。
娄絮:……
苏间莺被太阳晒得很困了:“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
藤蔓舒展开来,在原野上自由地摇曳。娄絮一下子觉得舒服多了。
她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他说他欺骗了我的感情。”
“哈?”
苏间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谁欺骗了你的感情?道尊?”
娄絮:“嗯,对。”
她一下子不知道该用什么指称池风。
叫师尊吧,她一直这么叫,就无法突出两人关系步入的新阶段——毕竟她已经默认他们分手了。
直呼其名吧,她又觉得别扭。她之前就没喊过,现在再这么喊,她又觉得莫名亲近。
该死。
前男友就是禁忌,只能用“他”来指代。
苏间莺担忧地看着她:“他不是回上仙宫了吗?你们都没见面吧这段时间……确定不是误会吗?”
娄絮愣了一瞬:“不知道。”
“……算了,是不是误会不重要了。他看起来也不太想解释什么。”
“我觉得我最重要的是调整心态。”
悲观主义者娄絮如是说。
苏间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就在她坐起身,打算给受伤的朋友一个拥抱之时,突然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的人声。
她正打算转身看个清楚,娄絮却一把拉住了她,传音:“躺下,是击云宗的天鹰卫。”
“待会你闭着眼睛就好,除非我喊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用睁眼。”
天鹰卫执行的是风翎卫从前的职责,但击云宗内所有弟子都能看出来,这其实是钱广进的私卫。
苏间莺来击云宗没几日,自然不太了解这些弯弯绕绕。她有点疑惑,但还是听娄絮的,慢慢又躺了下去。
别看娄絮人还在这,其实她的藤蔓已经不自觉地一点点蔓延开去,整个原野都冒着绿色的嫩芽。
附着在绿芽上的神识,把那几个天鹰卫的状态和对话,摸得一清二楚。
在场四人,三男一女。
“你们觉不觉得,这块地的植被过于茂盛了?”
“管它干嘛。茂盛不茂盛都不影响我们动手。”
“你也是的,人家不躺草上,难道直接躺沙地上?”
“也可以直接躺我床上的嘛!”
“哈哈哈!”
女声:“……你们小声一些,仔细她们听到了。”
“没事没事,这么远,她们两个才入道的道者,听不见的。”
听得一清二楚的娄絮缓缓捏起了拳头:……啧,果不其然,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废物点心。
一位穿着软甲的胡子大叔,用长木仓指着前面两个光下巴的年轻男性:“待会你们两个,从后面把她俩包围起来。”
胡子大叔指着盘发女人:“你和我从前面走。能活捉尽量活捉。”
盘发女人劝阻道:“二叔,我还是那句话。堂主虽然叫我们盯着她一点,但没让我们动手。但要是她反抗,我们失手把她杀了,堂主怪罪下来,我们不就麻烦了?”
“阿文,等堂主下令再行事,完成得再好,她也记不住你。但如果你揣测中了她的意思,拍对了马屁,你离成为她的心腹还远吗?”
胡子大叔语重心长。
“况且,这个小姑娘的身手我们有目共睹。”
光下巴小年轻一号吊儿郎当:“是啊文姐,一个新弟子,第四天就输了,身手也不咋滴,再反抗,能反抗到哪里去?”
光下巴小年轻二号:“估计二叔一出手,她就吓傻了!”
阿文抬头看去,发现两个小姑娘仍旧躺着,一动不动,一副无所察觉的模样。
虽然他们距离两个小姑娘并不近,但他们说话声音不小,如此都没有听见他们的动静,那就足以说明她们的道行极低。
阿文同意了:“好吧。”
四个天鹰卫朝娄絮二人包抄过去。
四根长木仓同时刺向她们的手脚。
就在木仓尖即将触碰到二人的皮肤之时,地上猛然蹿起数根藤蔓,把木仓尖缠紧,不得再进一毫。
四人大骇。
光下巴一号差点摔在地上,嘴巴微张,似乎下一秒就要大叫出声。或许是因为职业素养,他竟然忍住了大叫,只传音:“二叔,怎么办?”
胡子大叔喘着气,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两人依旧死死地闭着眼睛。
他传音:“她们睡着了。不怕,应该只是草木精怪的能力在作祟。”
他们也是知道一些娄絮的底细的。
上仙宫入门之前,被紫薯精侵占了身躯,后来反将紫薯精吞噬,有了一身可以操控的藤蔓。
对比凡人,草木精怪确实很强,但比不上道者——它们极容易被火烧死。
“阿文,把这藤蔓烧掉!”
阿文松开左手,掐诀,指尖燃烧起火焰。
胡子大叔见状,立即引来风灵,把火焰吹落在地上。
两人配合天衣无缝,火焰在茂盛的植被之上接连燃起。
阿文细心提醒道:“二叔,风收一收,别把她们俩弄死了。”
第83章 文案回收(一)不可以,她明明是好青……
他们倒是好算计。倘若今日躺在这儿的真是一只紫薯精,就真的要被火烧死了。
可地上的藤蔓,并不是紫薯精的藤蔓。
那是依托木果的规则之力生长而出的、无根无源、凡火难烧的规则之藤。
藤蔓非但没被点染,反而迎着风灵和火灵攀爬而上,将他们团团缠住。藤蔓的顶端泛着金属寒光,抵住他们的脖子。
殷红的血液流了下来,挂在脖子上,冰
冰凉凉的。
躺着的那个姑娘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她的眸子发着莹莹的绿光,手上爬着几条乖顺的藤蔓,神色淡漠厌弃地看着他们。
好像极其烦躁似的。
“你们说的堂主,是钱广进?”
“……姑娘,有话好说。这跟钱……大人没有关系,都是司教堂堂主的主意。”
胡子大叔一盆脏水泼了出去。
司教堂堂主,素怀厚。
“不是你的主意?”
娄絮眯眼,显然不信。腰上挂了这么大一个刻着天鹰的腰牌,当她眼瞎呢?
胡子大叔颤颤巍巍:“我小小一个卫兵,哪敢擅自动您这些贵客呀。”
娄絮有点不耐烦。她只觉得头有些疼,胃也有点难受,积攒了许久无处发泄的火气冒了出来,把她点成了个火炉:“这不是敢了吗?敢做不敢当?”
光下巴一号被藤蔓一戳,喉咙顿时多了个血洞。他想叫一声,但只来得及略略张开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不是娄絮第一次杀人。
她与廖在羽出任务的时候,就已经见过血了。
灵洲不是华国,人命如草芥,并不太平。倘若娄絮不忍杀人,不忍使点手段,等那三人回去,必然告知钱广进。
那老油条会做出什么事来,娄絮一点也不清楚。
……她现在没人护着,得给自己找点后路了。
胡子大叔以为娄絮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娃娃,但眼见自己的侄子头一歪就死透了,心里也拔凉拔凉的。
娄絮低低地问了一句:“你也想死吗。”
她有点累了。她先是连续比试了三日,昨夜又没睡好,此时无论是心情还是身体,都疲惫得紧。
“姑娘,您现在是能杀我们,可您也不想跟击云宗作对吧?您虽然是上仙宫的……”
藤蔓换了个方向,缠住了他的脖子,收紧。
娄絮“啧”了一声:“荒郊野岭、四下无人,你们大概是被圣塔遗留下来的游尸给吃了吧?谁知道呢?”
她没故意唬人,周围没有目击证人,怎么能证明是她杀的人呢?这里人少,方便他们动手,自然也方便她动手。
不等胡子大叔反应,怼着光下巴二号脖子的那根藤蔓也突然向前刺了一下,捅破了他的喉咙。
他来不及叫喊,跟他的堂亲一样死得悄无声息。
盘发女人突然开口:“姑娘,我不想死。”
娄絮看了她一眼:“行啊。”
不等胡子大叔说话,藤蔓再次向前一刺,捅穿了他的喉咙。
她在盘发女人开口之前,伸手比了个闭嘴的手势:“我不会放你回去的,你得待在我身边,能接受吗?”
女人抖着嘴唇:“能。”
具体发生了什么,娄絮其实不太关心。根据他们的对话,她已经把事实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不准进竹屋。葡萄可以吃。如果我发现你欺负小孩,你就去死。知道了吗?”
盘发女人不明所以,但赶紧点头。
娄絮勾了勾手指,女人就瞬移进了嶂台空间。
藤蔓再次生长、蠕动,覆盖住了地上的三具尸体。须臾,尸体消失了。
娄絮摸了摸胃部,只觉得热辣辣的火焰在胃部燃烧,热气沿着食管往上蹿,蹿得她舌头生津。
她饿了。
她走回苏间莺身边,在那瞬间她做了个决定。
“莺莺,睁眼吧。”
苏间莺睁开眼,赶紧抱住身前之人紧张地道:“你没事吧?”
她没有睁眼,但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她是灵洲土生土长的道者,知道死人是在所难免的,也就没有多想多问。
“没事。能有什么事。”
娄絮拍了拍苏间莺的背:“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
苏间莺一开始还不放心,要陪着一起逛。但娄絮不松口,她也只能答应了。
“那你自己小心点。”
娄絮应了一声。
等苏间莺走远,她御风赶往记忆中的那片灵药院子。
她饿得快要胃穿孔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饿。
自从驯化了木果,她就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突然饿肚子了。
难道说肠胃真的是人体的情绪器官?但这也不对啊,不是说心情不好会厌食吗?她怎么食欲大开?
算了,大概率还是木果的原因。她是吃了那三个天鹰卫之后才变得饥饿的。
三个天鹰卫不吃不行。杀天鹰卫人不毁尸灭迹,相当于自尽。
娄絮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想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现在身上带着不少灵石,肯定够她赔偿的。
风灵丝滑退场。娄絮轻轻落在药田之上,只有足下的灵药抖了抖叶片。
她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池风还在教她如何使用风灵。
“……”
藤蔓顿起,将周遭的灵植纠缠、吸食。很快,周遭就空出了一大片松软的泥土。
不行。
还是饿。
娄絮吃得有些太投入了,藤蔓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广。
直到——藤蔓尖尖碰到了一对靴子。
“娄……师妹。”
娄絮抬头,对上了一对熟悉的眼睛。
浓眉大眼,炯炯有神。就是神色震惊。
素怀厚无奈道:“你怎么又把弟子的药田给吃了,还吃这么多。”
“抱歉。”娄絮看了看四周,顿时有些心虚。
一时没忍住,吃得有点多。
方圆一里地都没她吃得空空荡荡。
“我会赔钱的。”
“全款。”
“这……倒不必你陪,只是下不为例。”
素怀厚叹息:“你师尊本来托我来寻你,要我照拂一二。原来竟是这种照拂么?”
娄絮听了眉头一皱,原本胃里已然缓和了些,如今又烧了起来。
饿。
她扶住腰,蹲了下来。
但仍旧抬头看向素怀厚,愤懑地:“……他寻我做什么。”
“这我不知道。虽不用你赔,但我还是同你师尊说一声。”
素怀厚点了点通信玉珠,声音温厚醇和:“小师叔,娄师妹在我这,吃光了我方圆一里的灵药,你来时记得带足灵石。”
娄絮:?!
她倏地站了起来:“他来了,我就可以走了吧。”
素怀厚:“嗯,等他将你领走。”
“不,我是说,我现在就走。”
娄絮是真不想见池风,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见他。
她吃掉了别人的灵药,然后叫池风作为师尊来管教、替她擦屁股?这算什么?
娄絮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师兄,灵石我出得起,不用叫师尊赔。”
素怀厚奇了:“你有什么急事吗?你师尊是来寻你的,不是专来交灵石的。”
见娄絮沉默,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你师尊看着是性子冷了些,但他应当不会责罚你。”
急事,对,急事。
娄絮急中生智:“师兄,行行好,我家在柴火烧着一锅粥,再不回去,锅就糊了。他估计也忙得很,不必叫他管我。”
素怀厚想了想:“他确实忙,这会儿本应该招待他的青梅呢。”
娄絮惊疑了:“招待青梅?”
所以池风说他欺骗她的感情,是为了快些甩掉她,好跟他的青梅在一块?
素怀厚解释道:“你师尊是世家子,世家之间关系复杂,但也有地缘近、长辈小辈都关系好的。”
他解释再多,娄絮也听不下去了。她对池风的心死了大半,但仍没死全。她心里依旧有一点隐隐的期待,希望他们之间只是有什么误会。
而不是真的……只有她一个人被骗得彻彻底底。
胃里的火苗又烧了起来,蹿上天灵盖。她忽然觉得有些头晕。
她原本一直蹲在地上,此刻倏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娄师妹?”
素怀厚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拦她,但又觉得不妥。
也就由着她走了。
但转念一想,她的状态似乎格外不对?
素怀厚心下有了几分计较,点了点通信玉珠,不紧不慢:“小师叔,你徒弟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她走了,我不好拦。你到了吗?”
池风:“看见山门了。她在哪?”
素怀厚:“才从药田御风出去,该是向着弟子宿舍的位置去的。”
“好。”
……
娄絮飞得很慢。
许是胃里有一团火在烧,她饿得弓着腰背,风灵甚至得托举着她的上半身,才能勉强维持她的直立。
也可能是她潜意识里还有着某种期待。
她有些想被找到。
如果被找到,是不是说明,池风也没有骗她骗得这么彻底?
可是娄絮,你疯了吧。
她暗暗骂着自己。
手上的皮肤开始皲裂,裂痕之中冒出绿色的春意来。修长柔软的藤蔓轻轻
拂过她的脸,流苏一样随着风的吹拂而舞在她身后。
她支撑不住了,落在地上。
飞得太慢了,没飞出药田。
藤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甫一落地就纠缠着地表,扭动着吞噬地上的绿意。
娄絮心下涌起一股歉意,但她控制不住,她饿得慌。
她听见素怀厚在后面远远地喊了一声“小师叔”。是池风。她即便不刻意外放神识,也隐隐感知到了一股巨大的能量正在靠近自己。
灵敏的藤蔓先她一步做出反应,它们仿佛嗅到了肉排的狗,争抢着冲向那股能量。
在缠上池风之前,娄絮强制停住了藤蔓前进攀爬的趋势。似乎是不满主人的限制,藤蔓在池风面前左扭右扭、张牙舞爪,凶恶得很。
娄絮回头看向他,表情淡漠。
“絮絮。”
池风主动伸手触碰藤蔓,柔软的指尖捏住了更为柔软娇嫩的绿色。
娄絮打了个哆嗦,眼神之中的自控也多了几分裂痕。
好饿。
眼前这张清冷出尘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突兀的犹豫。他张了张嘴,又合上。见娄絮一脸不耐,吞吞吐吐只问出一句:“你还好吗?”
“你离我远点,我就好了。”
话是说得气愤,但她直勾勾地看着池风,大有一种池风敢点头离开,她就直接冲上来把人连头带尾全部吞吃入腹之意。
池风低声道:“絮絮,你想吃草药的话……”
娄絮打断他:“我付得起灵石,不用你管。”
她一步步走近池风,自认为极为恶劣地道:“还是说,不吃草药,吃你呀?”
素怀厚早就离开了。此时荒郊野岭,四下无人。
娄絮不知道池风怎么敢一个人和她待在一块的,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香吗?
她的胃在叫嚣着进食,藤蔓不自觉地贴上了池风的身躯,枝蔓的尖端克制地轻点他的肌肤,像十天没吃饭的人对着一锅肉粥,拿筷子点一点汤水,尝尝咸淡。
怎么可能只尝尝咸淡。
她见池风不语,又上前一步。
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她能清晰地看到池风衣襟上的细微的绒毛,他蝶翼一样颤动的双睫,还有那双微微颤抖的嘴唇。
原本只是胃部有些饥饿,但娄絮此刻却觉得身体的各处都在升温。轻微却更为诱人的饥饿充斥着她的感知。
藤蔓不再沉默,沿着他修长洁白的手指,爬上了更大的枝干。它们挑开他的衣襟,贴着肌肤往里面钻去,熟练得像是走上了回家的路。
苍翠的叶和细嫩的枝里充盈着娄絮的神识,根系正在品尝新的养分。
娄絮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句恶魔的低语:
用木果把他的水石关上,把他木果抢过来,把他关进嶂台空间,让他成为你的禁.脔。
既然不能得到他的心,那就得到他的人吧。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瞬,猛地回过神来。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病娇了?这对吗?她不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青年吗?
算了吧。虽然他欺骗了你的感情,但你也没吃亏。
他做的饭你没少吃,他的胸肌腹肌你也没少摸。你跟他神交多次,收获良多,神识都突破了常人需要修道几十上百年才能修得的意动境。
知足吧娄絮。
她对自己说。
娄絮有些后怕地把藤蔓往回收。藤蔓蔫蔫的有些不受控制,好像想赖在池风身上似的。
她在沉默中万分艰难地收回了自己的藤蔓,然后低着头,讷讷吐出几个字:
“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说完转身,慌慌张张想要御风离开。
然而一只冰冰凉的手握住了娄絮手腕。
她转了转手腕,没能把手抽出来。池风握得不紧,但很难挣开。
娄絮回头,分外无奈地:“你想怎么样?”
池风上前一步,衣襟凌乱,春光乍现的胸口差些贴了她满脸。他颤着声问:“为何不继续?”
第84章 文案回收(二)“你能不能抱抱我?”……
娄絮瞪大了眼睛,下意识退了一步:“你想继续?”
不是,他怎么会想继续?
她心里冒出了一个极为荒诞的想法:难不成他就喜欢扮作不愿意的模样,被她捆在藤蔓之间动弹不得?
他说他欺骗了她的感情,难不成也是为了激怒她?
这不能吧?
娄絮用探究的目光审视着池风,想从那张看似清心寡欲的脸上看出几分端倪。
白皙的肌肤上敷了两团淡淡的粉色,蓝眸也水濛濛的。他眨了眨眼,缓缓挪开了目光。
娄絮眼尖地捕捉到,他眼球里布着几根红血丝。
他似乎没有休息好?
为什么?成功甩掉了她这个……不合他心意的人,不应该很高兴吗?
池风没回答她的问题。他垂眸看着她,自说自话,宛若耳语:“我知道我们这样不太好……可是我太想你了。想得食不甘味,寝不安席。絮絮,我该怎么办。”
他顿了顿,耷拉着眼角,声音颤抖地道:“你能不能抱抱我?”
声音落在娄絮耳边,好似惊雷。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师尊微微张开手臂,那张清冷的脸上浮现出无助而脆弱的神色。
她懵了,CPU彻底宕机,无措地呆在那里。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前几天才说欺骗了我的感情,现在又……在干什么?”
“你是邀请我吗?可是……”
娄絮竭力组织着语句,最后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话。她斩钉截铁、声如洪钟、气吞山河:
“我不能接受和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做。”
眼前之人僵住了,他的眼尾渗出几滴泪来。晶莹剔透,恍若高山之雪。
雪落在植被之中,碎了一地。
“我爱你。”
他仿佛分外伤心似的:“我不能爱你吗?”
娄絮移开了目光。
池风身后的左侧是一层一层的窑洞,右侧是渺远的崖山,云雾环绕。她望着远景,很认真很决绝但是很轻地道:“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
娄絮打断他:“师尊,你爱我什么?我不是那种会被轻飘飘的一句表白迷晕的人。更何况你之前还说你欺骗了我的感情。”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看上去如此伤心难过,为什么能说出“我爱你”三个字,却说自己在欺骗她的感情。
“絮絮,这是两件事。”
池风犹豫着伸出了手。
娄絮沉默着,不知缘何也默许着池风的手慢慢地覆了过来,从她的手背处轻轻扣入她的掌心。
“我也不知道我爱你什么,但是我想我不应该爱你的某种特质,否则我可以爱上很多人。”
他垂眸打量着娄絮的神色,轻声说下去:
“我喜欢听你说话,喜欢看你吃我做的饭,如果你学会了我教的术法,我也会很高兴。我不希望你受伤,也不想看见你难过。”
娄絮感觉胸腔内的脏器被什么浸泡过了似的,有些肿胀。它一震一震地跳动着,让她的手脚有些发麻。
她把饥饿都忘光了,颇有些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垂着头看他衣裳的下摆。
这都是什么?
这有什么好喜欢的?
在娄絮的价值体系里,有用才会被喜欢。
一件事物可爱,你见着它高兴,于是你喜欢它——而这种喜欢的底层逻辑是它的可爱为你提供了情绪价值。你不希望你养的植物死去,因为它绿油油的让你舒心,于是你给它浇水、施肥,看着它抽条。
而池风,她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他全方位无敌地符合她的XP,长得好看,还会像童话里的妈妈一样照顾她。
就连她自己也这样……颜狗、势利。
池风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他轻声陈述道:“你不相信。”
娄絮犹疑着点了点头。她道:“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喜欢的。你为什么不去喜欢戴月呢?”
她倒是没有半点嘲讽的意味,但池风显然被噎了一下。
池风叹息道:
“不一样的。”
或许她对他确实并不是爱吧。
他其实也不是很懂什么是爱。恐怕连全知全能的天道也不懂。因为“爱”是人类命名的情感,含混、暧昧又充满朦胧。
可他有一种直觉,他知道着自己离不开她。
“哪怕戴月不是戴月,是别的小猫,我也会养着它。但也只是养着,让麒麟府里多一份生机。可是絮絮,如果你不是你,我恐怕不会把你留在身边。”
在高阶道者中,池风算得上性情温和。可他其实没什么欲望,在失去家人之后一直不曾对任何人索取过任何的情感。
娄絮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他垂着水雾朦胧的眸子,道:“我只有你了。”
哪怕……哪怕絮絮其实并不爱他,只是留在他身边,也很好的。
娄絮默然。她只觉得扣入她掌心的那只手似乎多用了几分力气,抓着她往他的胸腔上摁去。
脏器搏动着。一下。两下。三下。时间似乎停滞了,没有过去,未来也不曾开启。但是它跃动着,急促地。
她呆滞地听他叹息道:“我爱你,真的。”
然后海色的眼眸放大、再放大。他轻轻吻在了她的唇上。
饥饿又燃了起来。
师尊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其实她不是很能听懂,也没什么心思去懂。她平日里多多少少有些无所谓、有些随波逐流的味道,可是她其实很固执,是个认死理的。
妈妈为什么不爱爸爸?爸爸为什么爱上别的阿姨?因为爱是一个伪命题。
但是有真命题的存在吗?
她不想知道答案了。
饥饿又在灼烧着她的胃。
她只知道他是自愿的,他没有拒绝,他也在期待些什么。既然如此,那她就没有理由忍耐饥饿了。
娄絮轻轻一推,池风向后仰去。木果催动植被骤然生长,他躺在了茂盛的草地上。银色的长发铺散开来,与绿意相互纠缠、相互束缚。
她的目光落在眼前那对水润的唇上。
记得初见之时,池风的唇毫无血色,整个人冰凉得不像话。可如今,他的唇似乎变得红润了,肌肤也变得灼热、温暖。
“絮絮。”池风勾起一条藤蔓,轻轻勾了勾它,轻声恳求:“吻我。”
娄絮俯下身,闭眼亲了上去。
神识仍在藤蔓之中流动,枝叶在黄沙铺就的地表之上蜿蜒生长,沙子印出深痕,像洒水小车的车辙,随着藤蔓流走。
她试着伸出了舌头,勾住了他的。
身下传来一声闷哼。池风抖了抖,气还没喘过来,又被娄絮摁住了。她放开了他的唇,脸贴到了他的脖颈里、锁骨上。
痒意沿着神经扩散开来,血管里的血液流得更快了,它们奔流向更加宽阔的血管,被阻塞在一方天地之间。
远方,在沙地上的海绵在甘霖之下吸足了的水,变得充盈又绵软起来。
娄絮仰起头,又贴了下去。她的下颌贴着他的颈窝,温热乃至灼热的柔软的触感刺激着她的脸部。
好温暖。
她轻轻蹭了蹭,把鼻尖贴近他颈窝,嗅着他的气息,神情餍足。她低低呢喃:“师尊。”
“嗯。”
池风紧紧搂住了她的腰,等她说话。
娄絮犹豫了一下,用极轻的声音问:“你真的爱我吗?”
她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爱着的。
尽管他的言语不一定真实。
“真的。”
“我爱你。”
池风感觉颈窝里落下了冰凉又滚烫的液体,然后他听到了絮絮抽鼻子的声音。
他有点慌乱地抬起手。手臂穿过纠缠的藤蔓,摸上了娄絮的头。他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发顶。
“别哭。”
娄絮怎么都止不住眼泪,哽咽着道:“你要是骗我……”
“不骗你。”
“我就把你的水石关掉,然后把你关进小黑屋……”
“嗯。然后呢?”
池风用没被藤蔓缠住的小臂支起身子,捧起了娄絮的脸,亲吻她滚下的泪珠。
娄絮闭上眼睛,忍着那股痒意:
“然后我要你每天都给我做饭,一日三餐,一年四季,一天假都没得放。”
池风的脸贴着她的颊,轻轻蹭着。他怜惜地轻叹:“就这样?”
娄絮咬唇,移开目光:“你还想怎样?”
她心里所想的当然不止这样。
还有这样那样。
可是这些东西是能说出口的吗!
池风扣住了她的手,柔声问:“可以吗?”
娄絮僵住了。
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
娄絮只觉得世界忽然之间变得寂静无比,那些在鸣叫的飞鸟和虫豸、正在生长的草木和云朵,似乎停止了活动。
就连从未静止过的风都哑了声,还在响的只有两人的呼吸。
池风捏了捏娄絮僵尸一样僵硬的手心,带着一点好笑的意味,又轻又哑地道:“要师尊教吗?”
“谁、要、你、教!”
娄絮的脸热得能够煎鸡蛋了,但事关面子,她忍着想要把头缩回乌龟壳的冤枉,猛地把手抽出来往下摁去。
临云高原之上高山遍布。北部荒芜,南部却会在冬季之后,逐渐披上绿色的新衣。
春季一到,万物复苏。植被沿着山脚开始往上生长、攀爬,积攒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冰雪濒临崩塌。它们着回应春天的炽热。
池风的头往右歪去,看向了一侧远处绵延的沙地。蔚蓝的天空上,一只鹰恰好疾驰而过。他看着那只鹰,仿佛自己也在天上疾驰似的。
它飞得太高太快,风又极大,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微微拱起脊背,凑到娄絮鬓边,贴着她的面颊,磨蹭着她的耳廓。
娄絮摁住他的肩膀,让他脸侧贴着幼嫩的新藤覆盖着的沙地。
大地与山峦共鸣,万物复苏的声音沿着岩石和泥土流浪在广袤的高原之中。
他们听到了冰雪坍塌的砰然、植被抽条的细碎,还有松鼠抱着松果在林间上蹿下跳的簌簌声。
严冬的孩子向来贪恋人间,可是春天的步伐并不因此减缓。
苏醒的万物生发着,苍翠的色泽布满了山峦。
池风仰着头,抱着娄絮的手松了下去,落在铺满荒地的旺盛鲜草之上。
娄絮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听着他的呼吸。
饿了许久的娄絮又遇上这番表白,整个人都缩了起来,浑身长满了顿顿的刺。她带着一点顽劣地问:“可以了吧?”
她还没奔放到能在野外这个那个。
但是既然师尊有需求,那她也不是不能满足。
“嗯。”
池风轻轻应了一声。他抿了抿唇,搂着娄絮的腰,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似乎在试探着什么。
娄絮向前蛄蛹了两下,伏在他耳边,没敢看他,语气又怂又充满挑衅:“师尊累了吗?”
池风睁开眼,蓝眸闪过一抹浅浅的亮色。他侧头望进娄絮的眼底,试图确认她的意思。
他蹭了蹭脸侧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没有。”
手指勾了勾束着手臂的藤蔓,藤蔓会心地退下去。
他抱住娄絮的腰,带着她翻了一下身。
两人侧着身子躺在植被之中,脸对着脸。
娄絮看着他那微微泛红的脸、润色的唇,以及柔得能泛出泉水的神色,有些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头埋到了他的下颌之下。
冷冽的清香盈满她的鼻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该说不愧是她的XP建模吗?
他是人吗?怎么能长这么好看。太犯规了。
“絮絮。”
池风的下巴和唇蹭着她的发顶,扣在腰上的手松了松腰带。
“嗯。”
“我爱你。”
娄絮颇为茫然地抬起头,却被落在额间、脸颊和脖颈之间,绵密又轻盈的吻亲得天都翻了过来。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我爱你。”
池风发现这只油盐不进的小刺猬几乎像渴水的沙漠旅人一样盼望着爱。哪怕她不相信会有人真的爱她,哪怕她不相信真的存在爱。
尽管就连他也在恐惧着自己的爱是否是被准许的。日后絮絮会认可它吗?会遗忘它吗?
可是不管何时,但只要她想需要爱的浇灌,他将倾尽自己的所有。
不管她是不是爱着他,都没关系。他爱她,够了。
他吻住了娄絮的嘴角。吻一点一点深了下去。
太阳挂在天上,刺眼得很。仿佛世间仅有的光直直地照进了娄絮的眼中。她倒吸一口气,捂住了眼睛。
她扭了一下腰,抱紧池风,把脑袋往他颈窝里贴去。
“师尊。”
“嗯。”
池风松了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她。
“我好累。”
她太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今天又被池风这样刺激,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太疲惫了。
他用鼻子蹭她的额:“那睡会儿吧。”
“你呢?你也睡吗?……事情忙完了吗?”
“嗯,忙完了。”
宫主素怀仁死亡,统御道道主素怀道逃走,上仙宫面临的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无人统领。如今他们劝说戴婉暂代宫主一职,由统御道资历最老的管事弟子暂任道主,暂时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娄絮闷闷地问:“你的青梅呢?也招待完了?”
青梅?
池风注意到了前半句,脑子里浮现出了一种酸涩的水果。
生吃太酸了,他不太喜欢,麒麟府里也就没有种。
“你喜欢吃青梅?往后空了,可以种一些。”
池风闭着眼,眼皮子贴上了娄絮的额。
娄絮往后缩了缩,揪住他歪到一边的衣领,声音严肃:
“我是说,青梅竹马的青梅。”
青梅竹马?
对于池风来说,这不是一个熟悉的词。他在冗长的回忆里搜寻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姐姐拉着年仅五岁的他,在池家宗祠外的小路上走着。边走边跟旁边的同学闲聊:“我倒是羡慕我弟,他跟小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同学:“……你话本子看多了吧,就你弟那呆样,跟木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差不多。”
……
池风低头看了一会娄絮,把她摁进怀里:“没有青梅。是谁说的?”
娄絮翻了个身,一点一点整理自己的衣服:“素怀厚。他说你忙得很,忙着招待你的青梅。”
“抱歉,怪我没告诉你。”
池风又贴了上去,从她背后轻轻搂住她,没有妨碍她的动作。
“你记不记得药王谷的万全茗?”
娄絮应了一声。
万全茗就是那位帮他找恢复记忆的方法的道者,池风提到过。
“她是我远房族姐,以前在我家这边上学,这才认识的。”
这次万全茗来找池风,是有事合作。
药王谷三门两尊。
生门救死扶伤,死门下药杀人,昏门主理事务。昏门一脉只理俗务,由道行不高的生死两门道者组成。其主事者道行不高,故不称道尊。
药王谷内的人都知道,掌握药王谷实际话事权的是生门和死门的两位道尊。
以往,生死两门选出若干名道者,加入昏门。
然而近百余年来,死门势大,生门势弱,昏门主事者多为死门道者。
恰好,万全茗就是由生门进入昏门的道者,在药王谷内地位不低,却往往被死门打压。
池风简单解释了一番。
“她说死门趁着势大,近些年来做了一些极过分的事,想请我帮她一帮。”
忙是不能不帮的。
先不说别的,万全茗背后站着一个不容小觑的万家。万家的道者分布在药王谷生门和金石坊内,他们的大部分弟子在生死道和铸器道上有不错的天资。他们虽然战力不高,但闻名于医术和器物铸造。
这些辅助性的道者最是不能得罪的。哪个征锋道道者不需要伤药和兵器,哪个统御道道者不需要辅助法器呢?
如今上仙宫的主事者换人了,池风也是宫内道尊之一,不能不考虑外交。
更何况,万全茗是他的远房族姐,万家与池家是世交。
虽然池家凋敝,但仍有不少后辈。
与万全茗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恢复记忆、两魂融合之后的池风与之前有些不同了。池家出事之前,这些人情世故利益关系,他学了不少。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自然不会不懂。
关键是怎么帮。付出和收益得成正比。
娄絮性子比较直,但她很聪明,很自然想到了这一层:“你怎么帮?”
池风道:“药王谷生门道者悬壶济世,死门道者却极少离开药王谷,精耕他们的一亩三分地。天道会,只来生门,不来死门。”
“她请我们在天道会上,训练一批生门道者的征锋道。”
娄絮纳闷:“这也能临时抱佛脚吗?”
池风道:“嗯。短时间内提升不大,她要的是点拨。”
娄絮懂了。
好比老师把考纲给学生,让学生回去自己学,时间长了,有天赋的学生依旧能考出个好成绩。万全茗要的就是这一份考纲。
这是一个长期战略。
娄絮:“所以你要在天道会上授课吗?”
“嗯,对的。”
天道会是有比试,但比试不是目的,目的是交流。因此在每个道统比试结束之后,都会有为期数月的道师授课。
授课的道师一般都是五大宗门的道尊或道尊的直系弟子,教授的都是各自的绝学和心得。
尽管都是皮毛,但大家都心满意足。
池风也是道尊,若他愿意出面授课,击云宗作为天道会的主办方自然欢迎。
池风又靠近了些,他几乎伏在了娄絮的肩上,呼出的热气笼罩着她的耳垂。“絮絮要来听吗?”
娄絮觉得心跳又快起来,耳边还痒。她肩膀往里一缩,轻轻撞了下池风的脸。
她的衣服整理好了。
因为沾染了草木露水和春花甜蜜,部分衣物有点湿。但不碍事,表面一切如常。
她盘腿坐了起来,低头看着从容躺在草木之上的人。
池风的衣裳凌乱仍旧,盖住了该盖的,露出了些许皮肤。雪山被金光照得熠熠生辉,白皙的肌肤也在日光下泛着更加明亮的光泽。
往上看去,他清冷的眸色却流露出几分情来,柔似春泉,缠缠绵绵。
娄絮看了两眼就遭不住了,浑身泛痒。她移开了视线,慢吞吞问道:“啊,只是听课吗?”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嗯。”
“好吧。”
池风似乎笑了一下,“除了听课,絮絮还想做别的什么吗?”
娄絮不自在地抬头看天:“额,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在你下课之后,拿着我的笔记上来问你问题。”
“给你的课堂增加一点学习氛围。”
这是什么话?
反正她刚才想的不是这个。
她岔开话题:“对了师尊,你有住处吗?我们回去休息吧。还是你想在这里睡?”
“嗯,你要过来住吗?房间要大一些,床也软一些。”
娄絮心说:倒也不必说得这么委婉。
她愉快地接受了大房间和软床,并给苏间莺打了个通信,告知对方今晚不回来睡,不必等她。
苏间莺极其纳闷地应了一声,一敲脑子:“等等。你不回来,你要住荒郊野外啊?”
娄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到我师尊那边住。”
苏间莺:“……咦咦咦?你不是说你俩……等等,道尊过来了?”
娄絮瞥了一眼池风,发现他在整理衣襟了。宽厚的衣物覆盖在皮肤上,挡住了些许异样的气息。
“回来给你讲。”
她站起来拍拍手上的藤蔓,抬头时发现池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柔声道:“走吧。”
……
令娄絮异常惊讶的是,池风的住处,比素怀厚的要好得多。
一个小院落配上一栋小木楼。院子里摆着些许盆栽,居室墙上挂着几卷书画,有几分清雅精致的味道。
而素
怀厚那窑洞,像极了现世某时期的古旧遗留。
他是被针对了吗?
娄絮没有细想。她先洗了澡,滚上软榻。
既然来了,误会也解开了,她自然是想黏着池风的。
等等,误会?
她好像忘了什么。
池风刚躺到榻上,娄絮就压着他的肩膀,把他困在自己身下,语气森然地道:“所以师尊,你说欺骗我的感情,是怎么回事?”
第85章 文案回收(三)解释。
池风看着娄絮,蝶翼似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他抱住了她的腰,不由分说把她抱在怀里,拿下巴尖蹭她的发顶。
娄絮皱眉,手放在他胸口上抵着他,屏住呼吸:“好好说话!”
“我的两个魂体融合了,想起了一些事。”
娄絮心道果然。她之前就有所猜测,只是一直没问。不过,完整版的池风和从前的本尊区别很大,也不完全像分魂,这是她之前没有预料到的。
“什么事?”
池风没吭声,娄絮有些着急,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他的眼睛。她纳闷:“……不能说吗?”
他答非所问:“絮絮,我是你的谁?”
娄絮愣了一下:“你是师尊啊。”
池风心一沉,搂住她腰的手紧了紧:“还有呢?”
娄絮知道他在问什么了,她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那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急中生智,搬出了池风从前说过的话:“你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絮絮,你心里……是不是只将我当成师尊?”
娄絮纳罕了,她隐隐约约有个想法,却怎么都捕捉不住:“哪有。怎么会有徒弟跟自己师尊睡在一起的。”
池风几次试探没有问出答案,已经急得有些气短了。
他看着年轻,但也是百来岁的人了,平时也不是沉不住性子的人,今日对上娄絮,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当年,”池风忍住喉咙里的酸涩,低声讲起:“度存道尊死后,她和她徒弟……就是朗功塔主,他们的谣言传得很厉害。”
度存道尊?朗功塔主?娄絮想起来这俩耳熟的名号的主人是什么大人物了。
前者是池风的师姐,后者是池风的师侄,圣塔的主人。
这跟他们要讲的话有什么联系?
就因为度存道尊和朗功塔主也是师徒关系?
她知道池风本尊拿回记忆之后,多多少少有些在意他们之间的师徒名分。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担心,伸手抱住了他精瘦的腰。
“当时宫里的道者,还有家里的族人,他们都……总之,风言风语很多。”
娄絮了然。她以为是师徒名分问题。
灵洲道者修道,以实力为尊,因而一向不会明令禁止。只是人多了之后,难免口舌众多,就有了鄙夷和歧视。
不过这跟欺骗她感情有什么关系?
以及,他们都这样了,神交都好几次了,现在才考虑这个问题吗?
她耐下心来:“然后呢?”
“我问姐姐,既然这是度存道尊和朗功之间的事,为何大家要指责他们。她说……”
池风有些不安地再次把娄絮的脑袋往肩窝上塞,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
“她说做徒弟的,总是很容易仰慕他们的引路人。他们可能会混淆仰慕与道侣之间的情感。”
“做师尊的,该好好引导徒弟区分这两种感情。”
池风的脸颊贴紧娄絮的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絮絮,若你也如此……算不算是骗取了你的感情?”
“那你白担心了。”
娄絮松了口气,又觉得好气好笑。
气他不跟她说清楚,笑他想这么多。
她拜师之时已经是成年人了。年纪成年,心理也成年,怎么可能分不清仰慕和爱情。
况且,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娄絮从来没把池风放在高她一辈的位置上。
池风长得漂亮,看起来又年轻,待人接物也没有架子,她向来都是把他当成同辈看的。顶多顶多,也不过是把他当成邻家哥哥。
也不存在什么仰慕和爱情弄混的事,她纯纯就是见色起意。
爱上池风和爱上池风,分分钟的事。
她主动凑上去,亲在了池风的嘴角。
忍着一点不好意思,一字一句地道:“我喜欢你,是想做你道侣的那种喜欢。”
触电般酥麻的感觉击中了池风,他被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和轻飘飘地一句话,击得头有些发晕。
“对不起,但是我是不是一直都……挺冷淡的?”
娄絮咬住下唇。
她不是想知道一个答案,她知道答案是什么。对比池风,在这段两人都不曾明确说出口的关系中,她确实是投入得最少的那个。
也是最不坚定,只要见到一点困难和可能谈不下去的可能,就想着放弃、抽身、走人的那个。
“对不起,但是你别多想,我其实……”
娄絮扭捏了一阵,终于把话说完:“其实我怪离不开你的。”
“就是有时候需要一点个人空间。”
一个人偷偷看点不好跟别人共享的好东西。
“而且可能还有一点点……缺乏安全感。”娄絮伸出手,食指和拇指碰了碰,以示“亿点点”。
“没有怪你冷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希望我能让你过得开心。”
池风亲了上去,唇很轻柔地摩挲着她的唇。
“因为我想一直留在你身边。”
他们时间还长,可以慢慢相互了解,相互让步,找到最舒服的相处方式。
娄絮唇齿微张,任由池风舔舐着她的口腔。
她的手指勾住了池风的衣襟,不受控制地用力扯着,把他的衣领拉得开了又开。
池风突然停下来,微微喘着气。
“就算是现在,你想停,或者想继续,都可以。”
娄絮松手,滚出了池风的怀抱,滚进了床榻的内侧,钻进了被褥里。
她拍了拍身侧的空位:“那睡觉。”
“好。”
池风笑了笑,也躺了下去。
被娄絮轻轻扯了扯头发。
“怎么了?”
“那个,把你衣服拉好。”
不然她不太能保证自己梦里会不会做些什么。
……
娄絮一觉睡了很久。
醒来的时候挪了挪手臂,没在被窝里摸到另外一个人。
她睁开眼,也没在房间里看到另一个人。
娄絮小小惊讶了一下。
毕竟他们从前住在嶂台的时候,她一醒,池风就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穿好了衣服鞋子,头发随便梳了梳,就推开房门找人。
天道会征锋道的比试已经输了,她不必再比,正好今日休息一下。如果池风没什么事的话,她挺想和他窝在一起的。
娄絮神识一扫,捕捉到了书房里提笔写着什么的池风,以及灶台里冒着热气和香气的一锅粥。
闻着味道,像是猪杂粥。
她咽了一口唾沫。
也不知道池风什么时候弄来的食材。
厨房在左,书房在右,她一时间有点左右为难。
算了,先去找师尊。
虽然他做的早饭肯定有她的一份,但是偷吃不太礼貌。
娄絮掀起书房的帘子,看见池风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
她也没看,径直往他怀里凑。
池风低头看着怀里冒出来的一颗毛绒脑袋,很是愉悦地笑了一声。
“絮絮,早上好。”
娄絮趴在池风腿上,搂住他的腰。“师尊今天有事要做吗?”
“并无。”他想了想,“明日有事找素怀厚。”
娄絮没问是什么事。她不太习惯同别人分享她所有的生活轨迹,自然也不会过分关注干涉别人的。
“那师尊陪我待一会儿?”她伸手勾了勾池风的衣领。
昨日身心俱疲,坏心思散得很快。但是夜里睡得很好,今日精神很足,她一见池风,歹心顿起。
而且昨日在外面,她都没脱他衣服。
池风低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他覆住了娄絮的手,食指摁在她的食指上,往下划拉。他的声音清澈,却莫名带着些许蛊惑:
“是想这样吗?”
娄絮忙不迭点头:“对,没错。”
她本就跃跃欲试,池风又存心诱惑,心里的火苗一下子就燃起来了。
“可以摸吗?”
话音未落,娄絮已经贴了上去。
池风微微向前倾了倾:“……嗯,等一下。”
娄絮人生中和面做包子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还是在现世,朋友的家里。过的什么节,她忘了,只记得做包子的步骤了:
面粉里加入活化的酵母水,再加点温水,就可以开始揉了。
这次则稍有不同。池风端来食材的时候,面已经加了酵母和水,她可以直接上手揉面。
两次揉面,手感都极好,但这次略有差异。开始有些软,后来揉多了,水分蒸干,面团就有些发硬。
这次吃包子的人只有娄絮一个,但要做的包子却不小,还是两个。娄絮瞪大眼睛,上了两只手,一手一个。
小指一侧的手掌边缘托着包子皮往上卷,拇指很快就蹭上了包子尖尖。
馅料放的是红豆,娄絮经验不足,不小心让馅料露了出来。嫩红嫩红的色泽点在白色的包子皮上,惹眼得紧。
拇指旋转着包子尖。
池风身子不好,做包子却需得使劲,他有些气喘,身体又向后倾去,骨骼舒展,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
“絮絮,太轻了。”
不行的,和面太轻,会导致面团质地不佳,发酵效果也可能会受影响。
娄絮没有回答,她凑到案板上,唇落在包子尖上,伸出舌头卷住了包子尖。
面粉在口中被淀粉酶分解,略微有点甜。被新手残害过的包子顶上封不住,豆沙漏了出来,甜得要命。像小孩玩儿似的,她舔着包子尖上甜腻的豆沙。
池风向前倾去,摁住了娄絮的后颈。
呼吸落在娄絮耳边,她和面和得更带劲了。
“可以了。”
池风话音带着一点恳求的意味。他用另一只手抱住了娄絮,把她稍微往上提了提。
他摁住娄絮的额,让她从案板上抬起头来,然后低头亲了上去。
娄絮的手放在案板上,慢慢往下清理遗漏的面粉,直到越过了案板的边缘,把面粉都推了出去。
旁边放着一样擀面的工具,她把它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躲过了池风的亲吻,把工具提起来想要处理新的面团。
池风骤然挪了一下腿。他松开了她的唇,有些进退两难地呆在那。躲也不是,拦也不是,又生出一些向前迎去的渴望来。
他一时间不是很能适应她的节奏,但意外地很享受这种被她掌控的感觉。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有人朝院子里喊了一句:“请问道尊在么?钱堂主有请。”
娄絮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但书房的窗对着院内,看不见外面站着的是谁。
她松了口气,回过头来。她不太高兴有人打扰她和池风的和面。
她等着吃早餐呢,把包子蒸熟了就一人一个吃掉。不吃早餐对胃不好。
“师尊要去见她吗?”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不去。”
娄絮勾了勾唇角,把他向后推去。
池风呼吸一紧。他没有防备,被她得手,向后倒去。
天地顿时一转,他躺在了嶂台空间小竹楼二楼的床榻上。他的小徒弟一手撑在床笫上,一手放在原位,不曾挪动。
两人目光相对。
池风银白的长发披散在青绿的床笫上,他半阖着眼,眸中的蓝色更盛,眼尾却染着几点淡淡的红。
好魅。
娄絮首先觉得脸颊发烫,头一扭,移开了目光。谁知这脖子一扭,就像开了闸一样。她的勇气登时泻了出来。
她松开了手,趴下去,把头蹭进池风的胸口。
“师尊,你来行不行?”
她确实是想看清楚生物结构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不了手。
也下不了眼。
池风很轻地笑了下:“嗯。”
结果娄絮自己不乐意了:“算了,我可以。”
她小声嘀咕:“女人不能说不行。”
然后手摸向了一旁的盒子,扯住了绳结的一端,把它松了松。
她心跳得很快,木果同她心连心,肌肤上冒出嫩绿的芽。
池风也生出了藤蔓,整整一茬,顺着植物该有的向光性,直直向着阳光。
娄絮直着腰,勾住了池风身上的藤蔓,想直接莽上。
池风捏住了她的小芽儿,轻轻晃了晃。
娄絮一声惊呼:“别、别捏!”
新出的小芽连通着神识,敏感得不行,一捏就浑身发麻。
他光是贴着她的胳膊,轻轻摩挲她臂膀上的小芽,就足够让她发抖的了。
池风无奈:“会受伤的。”
他也没想到絮絮居然在这方面有这么强的好胜心。
好色,却怂得厉害。
怂得厉害,然而好胜心极强。
有点莫名可爱。
但不行。
他魂体本尊在知道两人神交之后、恢复记忆之前、阅读瓜农的作品之外,还学习了一些相关的知识。
他知道,如果没有充分的准备,女方会难受。
池风抱住她的腰,把她放在床笫上,翻身跪在她身上。
“放松点。”
他觉得身下之人浑身在抖。
她在害怕吗?
池风对旁人的情绪感知能力比普通人要逊色一筹,但对上娄絮时,丧失的这些能力似乎又加倍回来了。
他轻声安抚道:“我会很轻的。”
“或者,到时你在上面。”
第一次,或许由她自己把握力度,总会好一些。
娄絮讷讷道:“好吧,我尽力。”
她开始深呼吸,试着放松。一次呼吸尚未完成,就觉得身上一凉!!
娄絮下意识折起腿,看向前面。
床榻一旁放了一个小几,上面放着一盘被剥了粽叶的白玉色的粽子。墨绿色的粽叶绽开,露出白皙的糯米来。糯米捏成的每一个面向、每一根线条都暴露在她眼底。
这是马蹄粽,俗称长粽子。粽身修长,造物裹扎时尤其用力,把它捏得结实而精瘦。
纠缠在池风身上的那段藤蔓搭在他的身上,微微垂落。
娄絮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但手先一步捂住了眼睛。
手背上喷来一股热气。
娄絮手掌一抖,挪了开去。漆黑的遮挡物散去,明亮又幽深的蓝色眼眸又将她笼罩了。她感觉自己被魅惑住了。
像传说中的魅魔。
“师尊。”
池风吻了一下她的唇角:“怎么了?”
“你是人类吗?”
娄絮忽然想起自己从来没有问过池风的种族,而他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他不是人。
所以——“你是……”魅魔吗?
颈侧碰上了一团温热的唇,吞掉了她的声音。她猛地抖了一下,抓住池风撑在她两旁的手臂。
“我是什么?”
池风停在原地,在等娄絮说完。
娄絮呼出一口气,把话说完:“魅魔。你是魅魔吗?”
“魅魔是什么?”
池风继续往下。
“就是你这样的。”
说了等于没说。
但池风也没追问,笑了笑,哑着声道:“那就是吧。”
临云高原最近天气不好,云雾低得很。远远看去,一片白雾笼罩在起伏的山峦上。白雾们吻过山峦,在黄沙
和荒草中留下无穷的水汽。草木在春风中萌发。
正午时分,白雾退散。阳光落在一处山谷上。小花受了水汽的滋养,在金光中舒展自己的身体。
娄絮被池风的话惊到,微微张开嘴,却不说话了。她大脑半球的顶部的顶叶已经罢工,别说东西南北了,她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只知道上面下面。
云在流淌。
她望着天,不知是她在动,还是天在动,一时间竟然感到有些眩晕。她松开了池风的手,抓过了一侧的被褥。手指深深嵌入被褥之中,因为修征锋道而练出的肌肉和青筋浮现出来。
“师尊。”
娄絮在呼吸的间隙又唤了他一声。
“嗯。”
……
临云高原南处。
谷地里蹿出了一条巨蟒。经过整整一个冬天的蛰伏,它苏醒了。血液变得粘稠,它吐着信子,用脑袋拱过灌木丛找水喝。
它撬开了堵住泉眼的巨石,舔舐着通向地底的眼。细细的信子舔舐着砂石的间隙,修长的蛇吻轻吻着柔软的春泥。
生命在呼吸着。气流落在耳边,像台风天忽强忽弱的风。
池风跪在床笫上。银白的长发细细碎碎地散落在娄絮的腰间、腹部、大腿之上。痒得很。
到底发生了什么?
娄絮支撑起脖子向下看了一眼,立即又瘫了回去。
池风察觉到她的动作,抬起脸来轻声问:“不舒服吗?”
他的脸上沾染了雪水,晶莹一片。
“没、没什么,”娄絮闭上眼睛,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饭前记得洗脸。”
“嗯。”池风低低地笑了一声,把侧脸贴在娄絮的身上。
娄絮一顿:“……等等!”
池风轻声道:“别紧张,我们随时可以停下来。”
“我没紧张。”
……
万物照常生发,没有生命会搭理这世上发生着什么与它不相干的事情。
谷地里的蟒蛇游走了。
清凉的泉眼就在眼前,历经冬眠的蛇们纷纷向泉眼爬去。胆子大些的领先钻入土里。
等等……这是泥鳅吗?
应当是泥鳅。泥鳅在土里捣着春泥。
……
间隙,娄絮跟池风闲聊:“师尊,你……是把廖在羽写的那几本书都看完了吗?”
池风柔声叹息道:“是看了一些。”
那是他还未曾捡起年少记忆时看的。现今再回想,他还觉得自己有些荒唐。
竟然凑过去跟徒弟看这种书。这还不够,竟然还向花言要一本来看。
真是……
娄絮气得弓起背来抓住了池风的臂膀。
他笑着道:“抱歉。”
说起来,花言也是离奇。他的生意几乎遍布灵洲,唯一能与他肩并肩的就只有金石坊了。
灵洲五大宗门之一的金石坊,坐落于火山分布广泛的山区。此时,遥远的火山喷发了。岩浆的热气蒸腾着全世界,要把泥土、把山谷里的花朵、把泉眼里汩汩流出的黏液,通通蒸熟。
娄絮呼吸着。房间里很安静,她的那几声微不可察的呼吸声在盘旋着。
她掀来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池风亲在她紧紧抠住他肩膀的手上,牙齿轻轻剐蹭着她的皮肤。
娄絮惊呼:“等等!”
她轻微地痛了一下,恐惧和兴奋相随奔涌而来。她浑身细芽长了开去,一条一条的,碰到什么就纠缠什么。
一条藤蔓勾住了他动作的手指。
她咬咬牙:“要不,算了。”
“嗯。”池风很轻地应了一声,缓缓收手。然后向上跪行半步,躺下,把娄絮抱到怀里。
“不闷吗?”
娄絮的脸上还盖着被褥。
她颇为含糊地道:“还好。”
空气寂静了一会儿。
娄絮把汗淋淋的手伸出被褥:“你现在是不是不太舒服。”
“嗯,一点。”
她讷讷道了个歉:“真是……不好意思。”
“不用道歉。过会儿就好了。或者……”
池风拉住娄絮的手,低声:“絮絮帮帮忙,好不好?”
娄絮抽出手,背对着池风。两人之间的空隙还能放下一摞碗。藤蔓缠了过去。
她轻声问:“这样可以吗?”
“可以。”
池风声音有些抖,继续问:“可以抱着你么?”
娄絮往后蛄蛹蛄蛹,小声道:“就抱一会儿可以吗?我想去洗澡。”
“好。”
……
池风没能等到洗澡,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男性也会累的。更何况他常年被水石侵蚀,身体差一些。
娄絮平时锻炼得多,生机又比其他人要浓厚,反而没有觉出多少疲惫。她往一楼的温泉里丢了些药材,把自己随便冲了一下之后,直接走进去泡药浴。
她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淹没了。
托木果的福,头发又长了,原本及肩的乌发又再次及腰。如今她躺在水里,乌发也在水里散开,极沉极沉。
娄絮把自己团了起来,趴在温泉边,闭上了眼睛。
她昏昏欲睡。
她沉入浅浅的梦中。
……
穿着红色衣裙的模糊人影站在池边,波浪长发随着女人的弯腰而垂落在娄絮的脸上。她睁开眼睛,低声喊着妈妈。
“妈妈,你为什么走?”
“你知道为什么也没用,小絮。”
女人轻轻拍了拍娄絮的脑袋。
“可是我想知道。”
女人柔声道:“对不起,但是妈妈有自己的事做,没有时间照顾你。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我不要一个人住!”
她继续说着,声音很轻很柔,却尤其决绝:“妈妈每个月都会给你打钱。三千块。或者你回老家,跟奶奶住。”
“爸爸也会给你打钱的。”
娄絮啜泣:“……是因为我很麻烦吗?奶奶说我很麻烦我知道,我会努力不麻烦你们的。”
“不是你的错,是人的错。我和你爸爸都腻了。”
“腻了?什么意思?”
妈妈说:“两个人一起生活,久了之后,就会厌弃彼此了。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所有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去年给你买的玩具,你还记得你把它扔在哪了吗?”
“……”
好像是这样。
娄絮吸了一口气,发现鼻子被堵死了。她一抹脸,发现上面湿得要命。
她再次睁开了眼,坐起了身子。温泉水随着她的动作而掀起一圈圈涟漪。
一个混乱的梦。
妈妈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和她说过话,也不会给她那么多生活费。
她异常茫然地猜着到底是何人,钻进了妈妈的壳子里。
第86章 再贴贴脸颊开始发烫。
娄絮从温泉里起来,擦干身子,上了楼。
灵洲快到午时了,嶂台的太阳就彻底沉了下去,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户,轻轻洒在床笫上。
池风睡得正沉。
他没打理过自己就直接睡了,衣服没穿好,被褥没盖全,白色的胸膛在月光下,犹如雕像般神圣。
娄絮伸手戳了戳,凉的。
早春时节,天气还是寒凉。虽然道者的体魄比旁人要强些,但池风那副身子是经不住折腾的。
娄絮帮他掖好被褥,又打开了一旁调节温度的阵盘,然后到一楼的矮榻躺着。
她想自己待上一会儿。
……
梦时浅时深,娄絮醒得毫无征兆。
外面仍旧是月夜。
她坐了起来,拥着被褥对窗发呆。
一股熟悉的气息飘进了她的鼻腔,有人站在她身后一丈之外。
是池风。她感受到了他的视线。
娄絮一时不知该不该回头。
如何解释自己突然跑到下面来睡觉?她有些心虚,感觉自己像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女,睡完就跑,也不跟他温存温存。
他会过来吗?
娄絮心里隐隐生出了几分期待。
但是池风一动不动,就算借助神识,娄絮也察觉不出他的动作。
他在看着自己,他好像是想过来的,但他为什么不过来呢?
娄絮很没道理地生出几分委屈来。
地上钻出了一小条藤蔓,勾住了池风的脚腕,将他往矮榻的方向轻轻拉去。
池风读懂了她的意思。
“絮絮?”
身后有人在靠近,冷香钻满了她的鼻腔,带着半点药草的苦香。
矮榻微微一沉。是他坐了上来。
娄絮尤其机敏地扭头,像一只偷瓜的猹一样往他怀里钻。
抱住他的腰,抱了温热满怀。
原来他方才洗完澡。
池风垂眸看着尤其乖顺的娄絮,有些不忍地抚上她的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替她梳理头上凌乱无比的发。
“可是做噩梦了?”
“做了一点。”
娄絮被摸得很舒服。她把头往池风的衣襟里又埋了埋,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香。
她很小声地感慨:“为什么不能是你把我养大呢?”
池风的手顿住了。他颇为茫然:“嗯?”
娄絮很委屈似的:“不可以吗?”
“为何这样想?”池风把她抱起来,摁到怀里,嘴角摩挲着她的发顶。
他欲言又止:“若是把你养大,我恐怕无法如此心安理得地……”
爱上你。
就算是现在,他认识娄絮的时候,她已经成年,他心里也还是有些不安和自责。
娄絮听懂了。就是从小养大的亲不下去嘴。
她“啧”一声,撇撇嘴:“但是,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池风温声道:“我们现在也可以。”
娄絮:“那不一样。总有一天我们会腻烦的。”
池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不是很理解娄絮的思路。“为何会腻烦?”
娄絮闷闷地道:“一起久了就会。我妈妈是这样说的。我爸爸也是。他俩都另寻新欢了。”
“你觉得我们也会?”
“嗯。你会觉得很不能理解吗?我这样的想法。”
池风摇摇头:“我没有考虑过这些。”
人能否共情他人,很多时候依托于他们经历了什么。
池家的亲代们虽感情不一定有多真切,但他们少有吵架的,而且都很爱他们的孩子。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很容易把爱的永恒当作理所当然。
池风小时候话不多,与他不熟的人只当他木讷,但他其实很聪明,有自己的主见。他的母亲和姐姐知道,都不会多管他的事情,只是在背后默默支持着他。
他也是在爱里长大的。
因而他不像娄絮那样思虑过重。
世家是有家规,他自小学礼法、懂规矩。但是池家的风气又格外开放平和一些,如果实在想要什么,只要不伤天害理,长辈也不会制止。
所以池风总说爱她,也不觉得难以启齿。
他们都从未讲过自己的过去。池风不是很在意絮絮的过去。只要她此刻在他怀里就够了。
可是絮絮似乎并不这么想。
“抱歉。”池风轻声道。
“不是师尊的错,该是我说对不起的。”
娄絮轻声道:“我经常无缘无故担心你会突然丢下我,或者我突然丢下你。”
池风勾起娄絮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或许言语都是虚妄的,只有相接的肌肤才是真实的。
尽管池风知道絮絮不会相信,他还是忍不住承诺:“我不会。我爱你。”
娄絮在他怀里喘息:“我也爱你,我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但我不敢给你任何承诺。”
她几乎想剖开自己的心递给他看。
碎裂的,真实的,沉重的。
池风头一次咬住了她的唇,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真是个坏孩子。”
她似乎在试图激怒他。她甚至从中找到了些许恶劣的愉悦。
他们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这一层。
池风心里像打翻了几十种调味料似的不是滋味。难过,有之;心疼,有之。
娄絮攀住他的肩膀,身子往上挪去,附在他耳侧轻声问:“那师尊会讨厌坏孩子吗?”
“不讨厌。”
池风亲了亲了她的耳垂,沿着下颌线往下吻去,温热的肌肤贴在她的脖子上,仿佛粘住了她的灵魂。
她扭了一下,双腿扣紧了他的腰。
“别亲了。”娄絮有点崩溃。
她又起反应了。虽然她很想再来一次,但他们才刚刚洗完澡。
魅魔恐怖如斯。
池风存心要惩罚她。这里没有旁人,他刚洗完澡,衣服穿得不严实。他手指扣在衣领上,轻轻往下一拉,露出了胸膛。
他握住娄絮的手放在身上,低声:“不是想让师尊再养你一遍么?”
娄絮震惊地瞪着他。
虽然没说出口,但娄絮从他眼里读出了明晃晃的三个大字:吃奶啊。
看走眼了,以为是个清冷美人。
她半是绝望,半是激动地闭上了眼:“说实话,你又偷看了我的哪本话本?”
“没有偷看。”池风缓声道:“花言送的,瓜农新作,《清冷师尊爱上我异辅线(贰)》”
娄絮瞬间定位到第二篇。
清冷神尊把吕烛捡回家,既当爹又当妈,就连年幼无牙的奶水都是他亲自喂养的。等吕烛长大了,就给她当床伴。
先是吕烛演绎了楚霸王项羽用蛮力将弓弦上好的故事,继而神尊食髓知味,握住吕烛的手要她揉儿时的食器。食器是白瓷做的,泥土烘烤之前是柔软的,可烘烤之后性质并不如此。这道程序被循序激进地反复执行。
不愧是泼文。
刺激是刺激,就是刺激过头了,还有点恶俗。娄絮要看,都是挑夜深人静的晚上看的。
她双颊爆红:“……不要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絮絮不是喜欢?”
娄絮百口莫辩。
不辩了。
辩不了。
“我要睡觉。”她手脚并用从池风身上爬下来,拉过一旁的被褥,严严实实盖住自己,只露出两个鼻孔。
她欲盖弥彰:“我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身体。”
池风轻叹一声:“好吧。这么喜欢做孩子,那……可要哄你睡觉?”
毕竟现在是灵洲的白昼,这觉是注定睡不长的。
娄絮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就算再累,躺半个时辰,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身侧之人也睁开眼睛,在月光下分外清明地望着她。
池风躺着揽过她的腰,脸恰好贴在她臀部的衣物上。“小孩子睡足了?不睡了?”
“……不睡了。你还睡吗?”
因为水石的侵蚀,他平日嗜睡。以往在上仙宫时,一天可以睡六七个时辰。
“不睡了。有你之后,身体好多了。”
木果已经与娄絮融合。她每次贴近池风时,都在下意识地用木果为他吸食溢出的规则之力。
池风也坐起身,但仍旧歪在娄絮身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亲昵得很。
娄絮被他搂在怀里,心头泛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软之感。她静静地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声音闷闷:“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上次在通信里跟你说过,做了挺久的。”
是她跟廖在羽讨论了几天几夜之后刻出来的阵盘。
池风没忘:“抱歉,上次是不是让你伤心了?”
娄絮:“还好,一点点,我没这么小气。”
她想起身,推了一下他,没推动。
“师尊?”
池风低头找她的唇:“想吃什么?出去给你做。”
“……真没生气。”
娄絮主动凑了上去,让他亲了一口。她瞥了他一眼,发现那对蓝色的眼睛正专注地注视着她,里面还藏着一两分的歉意和八九分的黏腻。
她脸颊开始发烫,别过脸去不敢看他。
那个表情,让她觉得自己欺负了人似的。
“我给你拿。”
娄絮钻出他的怀抱,“哒哒哒”上楼,又“哒哒哒”下楼,把东西递到他面前。
她坦言:“我很早就想送你点什么,不过一直不知道送什么,毕竟你好像什么都不缺。”
有点别扭地:“嘛,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池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过了阵盘。“好生分。”
“一码归一码!心意是要有的!”娄絮认真道。
她也在努力表达自己,想弥补失衡的天秤两边。
池风揉揉娄絮的头,手顺着乌发而下,捻着她的发梢,柔声道:“嗯,谢谢絮絮,我很喜欢。”
“可以教我怎么用吗?”
很不池风的一句话。语速很慢,语调起伏极大,甚至还有点夹。
娄絮跟七个葡萄娃讲话,用的就是这种腔调。
她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了。脸又在隐隐发烫:“……好的,但是师尊,您能不能不要顶着这张脸,用哄小孩的语气跟我说话。”
池风又笑了。眉眼弯弯,眸子里的蓝色活像一池春水。
“好。”
第87章 接网护食
嶂台的清晨。
娄絮站在草地上,看着那位盘发的天鹰卫:“阿文。你的名字是什么?”
阿文额上有些发汗。
这里太奇怪了。一只老是喷口水的、身上长着羊毛的白马,还有七个吵吵闹闹但与她言语不通的小孩。
那七个小孩围在她身边,扒她的手脚,用脏兮兮的手举着没剥皮的葡萄喂到她嘴里。
她茫然又无措,还有一点惊恐。
要不是记得娄絮说不能欺负小孩,她指定老早就把它们踹开了。
此时,阿文老老实实地回答娄絮的问题:“张文。”
娄絮点点头,极其友善地:“嗯。张文,你想出去吗?”
阿文并非巧言令色之辈,但能当上天鹰卫,多少有点察言观色兼拍马屁的能力在身。她顺着娄絮的话头:“主人叫我出去,我就出去。”
娄絮:“……倒也不必叫我主人。叫老板也是可以的。”
虽然二者区别不大,但是叫老板的话,看上去没有这么封建和剥削。
她不说闲话,直接掏出了一颗半巴掌大的紫薯。
“把它吃了吧。”
这不是普通的紫薯。这是娄絮身上结出来的紫薯,附带有木果的规则之力。
娄絮与木果融合日久,她对其附带之规则的理解就越深,开发出来的功能也就更多。
阿文接过了紫薯。这是一只生紫薯,皮削过了,洗得很干净。
她不明所以但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娄絮看她整个嚼碎咽下,这才道:“上面有我的神识。你吃下它之后,经历了什么,我都会一清二楚。如果你背叛我,它就会瞬间萌发。”
以她的身体为土壤,以她的血肉作养分,将其化作大地母亲的滋养。
天鹰般的女人肉眼可见地抖了抖。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娄絮照套公式:“别怕,只要你不要背叛我,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也可以向我求助。”
她承诺道:“此次事了,你可以得到足够多的灵石,或者是其他的好处。”
虽然娄絮现在没多少钱,但以后总会有的。她相信花言能把她的阵盘卖个高价。
不过在生命的威胁下,这点灵石恐怕算不上什么。
阿文定了定神,似乎在心里说服了自己一轮。她深呼吸一口气:“好的,老板。我需要做什么?”
娄絮道:“我想请你回天鹰卫。你知不知道夏瑛在哪?”
阿文摇摇头。
“帮我留意一下。以及,有什么特殊情况,随时给我报备。”
娄絮解释了一番什么是特殊情况,最后又提醒了两句:“你的三个亲戚失踪了,记得跟你们统领报备一下。”
阿文很聪明,一下子就领会了娄絮的意思。
“好的,老板。我保证天鹰卫不会查到你头上的。”
“嗯。一会儿出去之后,记得不该说的不要说。”
第一次做这种事,娄絮不免有些担心。她多嘱咐了两句。
……
娄絮没有和池风多腻歪。第二天,池风去见素怀厚,她去找苏间莺。
征锋道的比试结束了,后面接着的是统御道。与征锋道的纯比试不同,统御道是先讲学,后比试。
讲学在两天后开始。
娄絮打算跟苏间莺一同去听。
苏间莺虽然是生死道的道者,但是能在天道会上讲学的,大都是各宗门极其顶尖的道师。
天下道统,殊途同归。多听听名师讲课,怎么也不会吃亏的。
然而,大中午的,娄絮一再敲响苏间莺的房门,都没见里面有任何响动。她心下一慌,直接推门而入。
苏间莺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不对劲,她一向起得早。
娄絮的目光落在她露在被褥外的手上。上面有一块小石板。
……这是什么?
娄絮忍住要翻苏间莺东西的意愿,摸摸她的额头,发现对方没有发烧,睡相也安稳,于是只当她熬夜去了,没想多管,转身就走。
然而此时榻上之人突然翻了个身,坐起,含含糊糊地道:“啊呀,你怎么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啊!”
娄絮转身,无奈道:“已经午时了,你之前从来没睡到这个点的,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苏间莺又倒了回去,闭上了眼睛:“昨晚睡太晚了,困嘛。”
“为什么突然晚睡?”娄絮好奇,她扫了一眼苏间莺手边的石板,觉得这剧本隐隐有些熟悉。
“我昨天发现了一个好东西。”
苏间莺招了招手,又往榻上挪了挪,给娄絮让了个位置。她把石板递给娄絮:“就是这个,他们叫它通信玉牌。”
娄絮把通信玉牌放在手上把玩。之前只是看过一眼,还以为它是一块石板,现在再看,竟然是薄且轻盈的一块玉牌,大小厚度与手机差不多。
拇指下意识划了划牌面。
“哒”一声亮起,像水滴在水面上,牌面泛起圈圈涟漪。涟漪过后,墨绿色的牌面上亮起了几个图标。
娄絮:“……”
这不就是手机吗?
苏间莺道:“据说是金石坊出品。他们老板跟钱堂主谈了合作,昨天在广场上摆上了摊。”
“你都不知道,昨天广场挤得跟什么似的,我都被踩了好几脚。”
她闭着眼睛,嘴巴却叭叭叭说个不停。
“我本来想问你要不要帮你买的,但是联系不上你,哎呀。”
昨天她和池风在嶂台待了一整天,通信玉珠自然联系不上她。
通信玉牌还是要买的。
听苏间莺的转述,通信玉牌的便利性不错,人气也很高。娄絮预料到通信玉牌的出世,不亚于平民手机的诞生,它将会为灵洲带来一场巨大的通信技术变革。
当然,重点是,她也好久没玩过手机了!
娄絮面上淡定:“没事,我今天自己去看看。”
苏间莺:“昨天有点太抢手了,他们卖断货了,说再要的话得等个几日,等他们赶工。”
娄絮像打了霜的茄子,一下子萎了下来:“行吧。”
手臂被人抓住。苏间莺突然笑嘻嘻地:“不过嘛……你放心,我多买了几块!”
“快说谢谢苏大人!”
娄絮伸出手:“苏大人,您是草民再生父母!”
她迫不及待了。
“说起来,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苏间莺:“款式比较多,挑不过来,干脆都买了一个。”
玉牌不便宜,一个最低配的也得一千多的灵石。但她才收到花言给的工资没多久,花钱不免有些大手大脚的。
……
娄絮用灵石换了两块玉牌,其中一个留给池风。
她总感觉他们那些百来岁的老年人应该不会关注这些,带回去给他尝尝鲜。
通信玉牌和通信玉珠的基本原理相似,都是通过阵法将消息传出。只是其功能更加复杂,其上刻画的阵法自然也更为庞杂。
这些前沿信息,阵法领域的专家兼前辈——廖在羽,知道得更多一些。
娄絮拿到通信玉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批量添加好友。
通信玉珠的好友可以同步到通信玉牌的通信名录上,不过需要对方同意,才能正式发送消息。
她给廖在羽发了个好友申请,秒过。她又“哒哒哒”敲了百来字表示自己的震撼。
廖在羽几乎是秒回:【实不相瞒,通信玉牌的设计是我和其他几位同事共同完成的。】
娄絮:【???】
娄絮:【不是,你不是说想放松几天吗?】
娄絮:【还有,你是怎么跟他们搭上线的?不是说这是金石坊的内部项目吗?】
金石坊,灵洲五大宗门之一,其大部分道者主修铸器道或统御道。他们主要靠出售各种法器和阵盘营生,并且品质和口碑
在领域内排行第一。无论是销量还是资金,都甩了花言的万花楼足足几条街。
想到这里,娄絮有些痛心疾首。
她似乎看见了无数的灵石从她眼前呼啸而过,直奔金石坊。
娄絮:【怎么不找我们上仙宫的花道主合作!我们的铸器道也很厉害的!!!】
这话说起来略心虚。毕竟铸器道的道宗——灵洲最厉害的炼器宗师,确实在金石坊。
廖在羽:【我在当上风翎卫之前,被夏瑛送去金石坊和天枢殿留学了,认识了一些人。】
廖在羽:【策划开始得挺早的,有几年了,也是近期才做完。】
廖在羽:【他们给得太多了,我没法拒绝。】
廖在羽:【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有一个不打工就会死的系统。统子说等我赚够一亿灵石,就允许我当总裁。】
娄絮:【……一亿???你家统子居心何在?】
廖在羽:【别当真,我随口胡说的,但也差不多了。】
廖在羽:【毁灭吧!臭系统】
娄絮安慰了几句,廖在羽发了几个句号和一个毁灭世界的表情包,就不再回复。她没多想,点开了其他图标。
通信玉牌一共有四个板块。
通信,继承了通信玉珠的功能,但也进行了一些拓展。视频、语音、文字、图片,现世通信软件的私聊和群聊功能,它几乎都有。
灵友圈。灵洲版朋友圈。
论坛。分为主频道和子频道。
主频道相当于游戏里的“世界”频道,所有使用者都能看见。
子频道有不少,使用者可以自由建立和管理,筛选进入资格。道统频道、宗门频道,这些是比较正常和常见的,但通信玉牌刚出没多久,许多频道还未正式开通。
交易。可以发布悬赏、进行交易。
娄絮刷了一下,觉得有些无聊。
她是一个玩过现世手机的人类,快乐的阈值被提得很高,初代玉牌的功能非常简陋,各大媒体和社交平台几乎还未发展,根本不能满足她。
她点开廖在羽的聊天界面。
娄絮:【请问什么时候出应用市场?什么时候开发一个绿江?游戏能不能做?】
娄絮:【QWQ】
廖在羽:【……】
廖在羽:【等个百八十年吧。】
娄絮关掉玉牌,无聊了好一会儿。然后端详起玉牌上的阵法来。
密密麻麻,像一团头发。
算了,人家研究几年的东西,要是她一看就能看出来端倪,那她现在就不该在这里,而该在讲台上做道尊和道师了。
说到底,她的修道时间还是太短。
这时候,玉牌突然震了震。
是苏间莺的信息。
她似乎迷上了在玉牌上敲字的感觉。娄絮隔着一堵不隔音的墙,也能听到她在后面“哒哒哒”地敲击着玉牌。
苏间莺:【絮絮你快看论坛!天道会频道!】
苏间莺:【你师尊居然也要来讲学吗?】
苏间莺:【他人气还挺高。】
苏间莺:【震惊!百年不出山的道尊竟然空降天道会!(点击转跳)】
娄絮:【我看看。】
她点了进去,快速浏览了一遍。
帖子首先科普了一番池风的身世和离奇经历;再结合十年前天道会的事故,点出了他超绝的实力。
楼主对池风的评价很高。或者说,年轻一代的道者们对池风的评价都不低。
水石是灵洲的第一件道品。
当年,水石之灾波及各地,几乎在三天之内,吸引了世人的目光。
救灾者、争夺者、借机发难者、浑水摸鱼者兼而有之,闹得沸沸扬扬,天下无人不知世有水石这奇异之物。
然而少部分人铩羽而归,近半数的人丧生于水石之灾,只有少数幕后黑手从中获利。
池风,不能说是获利者。他只是一个年幼的容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在那些老东西眼里,还什么都不是。
道者之间口耳相传,说是当年的程均宫主,原是想等池家人过滤了水石暴戾的规则之力,再由自己吸收。
可谁承想,他活下来了。
不仅活下来了,甚至在十年前的天道会上一击成名,作为最为神秘的道尊,在不知事的年轻道者之间口口相传。他的名声和口碑非常莫名发了酵,最终成为诸多道者的时运不济之时的祈祷的对象。
帖子最后如此作结:
【他成为道尊,也有百多年了。没想到再次出世,竟然是在天道会上!这意味着什么大家知道吗?这意味着——】
【所有参加天道会的道者都有机会听到他的授课!】
娄絮撇撇嘴。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不爽。有一种自己的食物要被分出去的愤慨。
呸呸呸,只是授课而已。
她点开评论区。
今天修道了吗:【啊啊啊这不是那个!一击击毙无数圣塔道者的那位!!我当年见过!!】
银河偷梦客回复今天修道了吗:【对就是那个,但是没这么夸张吧。】
膳堂能不能多给点肉回复银河偷梦客:【有!!】
把你们豆沙了回复银河偷梦客:【你没眼睛是吧……】
一天天的刷玉牌回复银河偷梦客:【就是这么牛啊!有道友放了视频,虽然模糊了点但是真的。】
胡萝卜骑士:【只有我关注到道尊他长得很美吗?瓜农的男主不过如此】
蜗牛追流星回复胡萝卜骑士:【啊啊我也觉得……隔壁上仙宫师姐整理了一波照片,我觉得我要沦陷了……】
娄絮默默抬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
未来小老头:【请问他缺徒弟吗?】
谁学征锋道谁傻*回复未来小老头:【卧槽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好像就一个徒弟!!!一个徒弟是什么概念!!!哪个道尊不是十几二十个徒弟!!!】
谁学征锋道谁傻*回复未来小老头:【靠,我要叛宗!你是上仙宫的吗,帮忙引荐一下】
大粽师回复谁学征锋道谁傻*:【好心提醒道友一句哦,加道尊玉牌之前,记得把昵称改了哦。】
灵石兜里来回复大粽师:【……不是什么天骄的话,道尊根本不会理吧。】
大粽师回复灵石兜里来:【……也不见得他徒弟是什么天骄啊……】
娄絮:?
她默默退出了天道会频道。
啧。
第88章 吃醋哄好
娄絮有点不爽。
自己还是一个小喽啰,池风却是一方道尊。他们的实力和知名度相差都极大,这让娄絮有种莫名的焦虑。说不好是自尊心作祟,还是别的。
也不是觉得自己是池风的拖累,她反而有点疑惑池风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她确实不是什么天骄,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阵法学得快,是因为有现世的数理化功底给她打底。征锋道提升得快,多半也是受到了木果的馈赠。至于神识境界高……那是因为她跟池风神交了。
一个这样普通的人,到底哪里值得被一个道尊喜欢呢?
不只是道尊,她甚至背负着天道道主的期望。
真是
够奇怪的。
苏间莺的声音从隔壁传了过来:“娄絮!”
娄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嗯?”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在修道了?”
娄絮:“没有。发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坐直了身体。
对了,修道。
没有什么比专注做一件事更能带走负面情绪了。
她现在的自我认知和自我评判并不是客观的,多半受到了感性的影响。其实她没有这么差。
她是很努力的。
人还要做到什么地步才算天骄呢?人为什么一定要是天骄呢?
她入道这些时日,她日日勤勉,征锋道的比试也胜了三轮。
她设计出能在上仙宫热卖的阵盘,足够她养活自己。
她是唯一一个已知的掌握天道代码的道者,也是唯一一个能完成天道道主期望的人。
那可是天道道主!
她做的可是拯救苍生的事情!
娄絮搓了搓脸,又打起精神来。她感觉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力气。
苏间莺:“怎么了,你听起来不太开心?”
娄絮:“没有,很开心。我要看廖在羽给我的那本阵法教材了。”
苏间莺:?
她耸肩,继续刷起玉牌,表示想不跟你们这些卷王说话。
……
夜晚。
击云宗,池风临时小院,软榻上。
娄絮早些时候把空间规则块的坐标锚定在池风的小院里了。陪苏间莺吃完晚饭,她就直接回到这里。
她放下书册,揉着眉心,打了个哈欠。
白天,她和池风各有事要忙。
天道会还没结束,她还有阵法一途的比试需要准备。而池风,这段时间似乎在与素怀厚合谋着什么。
授课?娄絮不傻,她不觉得池风单只是为了授课。
不过,他们到底在合谋什么,池风不说,娄絮就不问。对她来说,这是他们的事,而且她估计也帮不上忙。
池风今夜回来得有些晚了。
娄絮正要拿起阵胚实践一下所学,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清冽的香。紧接着,一个微凉的身躯靠上了她的后背,肩膀被圈住,耳垂被又凉又软的肌肤扫过。
很舒服。
她不自觉抬头蹭了蹭来人的脸。
“师尊,我有东西要送你。”
池风坐了过来,紧紧挨着她,声音柔和:“是什么?”
“通信玉牌,好像是这几日才兴起的东西。”
娄絮从桌上拿起了两块玉牌。
一面青翠,一面透蓝。
“嗯,今日好似见过。”他拿起透蓝的那块翻看。
娄絮倚在池风肩上,探过头去看他操作,笑着问:“会用吗?”
“不会。絮絮教我。”
娄絮拿起自己的玉牌,演示了一遍操作,甚至把各大板块的功能和使用技巧都清晰地讲解了一遍。
“……大概就是这样。会了吗?”
她抬起头来看他,池风低头,两人四目相对。他们靠得很近,娄絮的鼻尖几乎贴上了他的唇。
池风垂眸,低头用鼻尖抵上了娄絮的鼻尖,轻蹭:“嗯,絮絮教得好,会了。”
娄絮的虚荣心一下子得到了满足,咧嘴笑了起来。
这时,娄絮的玉牌“叮”地一声响了。
一条横幅闪过玉牌顶部,写着“天道会频道热帖排行”几个大字。
娄絮顺手点了进去。
【药王谷各位,你们要弃医从戎吗?】
【你是说明天我要听那位貌美谪仙道尊授课?】
:=
【如何成为道尊徒弟?来听听上岸道者怎么说。】
【临时加课!统御道项目延期,征锋道授课即将开始!】
……
几条帖子看得娄絮有些不明所以。她皱起了眉,点进了第一条帖子。
池风看出了娄絮的疑惑,开口:“我明日讲授征锋道,你来听吗?”
娄絮退出帖子,看他:“明天不是统御道的课吗?怎么换了?”
池风伸手点在玉牌上,把娄絮刚退出的帖子又点了进去,翻给她看:“是药王谷,万全茗。我与你讲过的那位。”
娄絮直直地看向池风:“所以你出面授课是为了她?”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池风柔声道:“不是。”
各大势力之间的交往,是不能简单地用个体来替代整体的。
池风虽认识万全茗,但跟她的交情却不多,目的自然还是她背后的药王谷生门。
他坦白:“他们药王谷的死门道者,与圣塔塔主有联系。”
娄絮懂了,但脑子一时间还转不过来:“你的目标是圣塔塔主?但是……为什么?”
圣塔塔主与池风师出同门,两人之间又无冤无仇,他没有理由针对圣塔塔主。
“你忘了?”
池风拉过娄絮的手,放在膝上,两只手轻轻揉捏着。他垂眸道:“文岚不知所踪,乐鹤身死道消,唯一在世的虹鬼更是受天道誓言束缚,不为他用。”
“这些是我们做的。”
“我们不得不防着他的报复。”
“……”
娄絮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朗功塔主身上没有道品,并且出面料理圣塔事务的多半是他的护法,再加上娄絮忙着天道会和考虑夺回风舟的事,自然就把圣塔塔主这个不慎重要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她看着池风。
他融合魂体,从上仙宫回来,也不过两三日,但眼下娄絮却觉得他不大一样了。
不像初始的他,也不像恢复记忆之后的本尊。前者过于懵懂单纯而且黏人,后者过于冷淡古板,有些回避,但也还是围着她转。
而今不是了。他仍然温柔,但黏人黏得恰到好处,思虑也长远了,不再围着她转。
这是好事。
可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魂体融合吗?
娄絮对魂体的了解并不多,但她蒙对了。魂体对人的思维影响极大。
本尊虽然恢复了记忆,但也不过是继承了从前的行事风格罢了,他的视野、思维,都被过于浓重的最初二十来年的记忆束缚在了原地。
只有在魂体的两半融合之后,池风才真正完整,能够呈现出他本该有的状态。
池风注意到了娄絮的打量。他不动声色地把娄絮的手放回去,笑了笑:“怎么了?”
娄絮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后,又放开了。
“没什么。”
她移开目光,点进去了另一个帖子。
标题:你是说明天我要听那位貌美谪仙道尊授课?
文案:小编联系上了上仙宫和击云宗的道友,请他们友情提供了数张道尊美照。大家一睹为快~
图片十多张。大部分很模糊,少部分是娄絮初到上仙宫时,池风出手捡人被拍的清晰特写。
视频两个,都极其模糊。一个是在上仙宫,一个是在击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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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絮:……
她师尊真够火的。
评论区大部分是一连串的尖叫,偶尔还有道友出言不逊。
她退出了帖子,又点开了下一个。
【如何成为道尊徒弟?来听听上岸道者怎么说。】
正文没有什么内容,主要发言人在评论区。
每天按时打鸣:【我是天枢殿天流道尊的徒弟。道尊是一道之尊,其徒弟也必是未来的一道之尊。若无天资,若不努力,怎么可能有道尊愿意收徒?与其说师尊看上了我,不如说师尊看上了我百分之一的天才,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娄絮:……
这只道友真是很努力的小公鸡。
竹香四溢回复每天按时打鸣:【向你学习!(拇指)(拇指)】
补药算命回复每天按时打鸣:【道友!久仰贵师大名,我也很努力的,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
把你们豆沙了回复每天按时打鸣:【6。】
没什么好看的。娄絮随便往下翻,继而翻到了自己的名字。
苟住:【……没有这么玄乎,其实全看运气。我们上仙宫的娄絮就是碰巧被她师尊捡回去的。】
胡萝卜骑士回复苟住:【细说谢谢】
苟住回复胡萝卜骑士:【没什么好说的。当时是入门测试,她被紫薯精附身了,把所有人都缠住了。道尊及时赶到,救下了大家,顺便把她捡回去了。后来就是大家知道的那样了。】
一飞冲天回复苟住:【我去,就这么简单?】
胡萝卜骑士回复苟住:【啊啊啊啊真的吗!!我也去找个紫薯精附身!】
把你们豆沙了回复胡萝卜骑士:【自己动动脑子吧。】
苟住回复把你们豆沙了:【这就是事实啊,就是运气好,换谁都一样(狗头)】
娄絮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她停下了手,思维随着目光停在(狗头)上,一动不动。
(狗头)?
……廖在羽把绿信的小表情都搬过来了?
思维转了一圈,又打了回来。
娄絮身体有些发麻,思维更是凌乱,脑子像注入了一桶胶水一样,怎么都转不动了。
相关言论她今天看了不少,但是再看,心情还是止不住地低落。
男人果然坏人道心。
但她没法抑制住自己心间澎湃而起的某种情绪。
她好想把池风关起来。
念头一冒泡,娄絮就把它摁了回去。紧接着,一股嫌恶泛起,她有点想吐,还想要逃离这一切。
娄絮一动不动地坐着,下一刻,玉牌被抽走了,躯体贴上了微凉的躯体。
池风一手搂住了她,一手摁住她隆起的眉心:“不是这样。”
“什么不是?”
“不是换谁都一样。”
娄絮的鼻子突然酸得很。她抽了抽鼻子,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眼泪好像把生涩的思绪砸开了。她忽然愿意把心情说清楚了。
“你明天还要给他们上课。”
“他们还想做你徒弟。”
“你长得太漂亮了,你的八卦,女道者问,男道者也问。”
“我不开心。”
她爬上软榻,跪着身子。这样的姿势下,她比池风高出了不少。她抓住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
池风眨了眨漂亮的蓝眸,忽然勾住娄絮的腰,带着她向后仰倒。
两人双双倒在了榻上。
娄絮愣怔地瞪着眼。
她也没推他啊。
娄絮没设防,跟池风一起倒下的时候手臂一屈,趴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刚想支起身体,池风却牵起她的右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娄絮:?
她不出声了,瞠目结舌,主打一个配合。
池风从手背扣入了她的手,牵引着她抚上他的面庞。他闭着眼睛,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
娄絮瞪着迷糊的眼,觉得面前之人好像一颗水润润的水蜜桃精。毛毛软软、圆圆润润的可爱,闻着香,看着香,摸着也香。
偏生他还主动贴了过来。
娄絮听到了一些不太规律而且逐渐加速的心跳声。也不知道是谁的。
“怎么了?”
大概是见娄絮许久没有动作,池风睁开了眼,于是就看见了小徒弟呆呆愣愣的模样。
脸上爬上了两坨红,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他的心一下子就软成了一滩,呼吸也乱了起来。扣着娄絮的那只手,又带着她往下移,勾住了自己的衣襟。
娄絮的手抖了一下。虽然两人做也做了,看也看了,但再一次目睹水蜜桃精一脸柔和地带着她剥开自己,她还是惊肉跳、面红耳赤,有种亵渎神明的感觉。
继而口腔腺体分泌出大量的唾液。
她咽了口唾液,挣开手,抱住他的腰。头也没闲着,拱着两个水蜜桃。桃子的包装半敞不敞开,清甜的香味泻出,引得她贴着桃面轻蹭。
娄絮闷声道:“师尊,你不能这样。”
池风摁在她的发上,替她一点一点梳理被弄得有些凌乱的长发。他不置可否地:“怎样?”
接着,又用一种极为随意的漫谈般的语气说道:“头发长了,今夜帮你剪剪?”
娄絮应了声,手沿着衣襟的缝隙触摸到了他的肌肤。她更紧更近地抱着他,同时要求他的拥抱。
“师尊,抱抱。”
池风搂住娄絮,扶她坐起了身,把人摁在怀里、坐在他腿上,然后拍她的背,揉她的发。
哄小孩似的。
如果忽视耳边的热气,还有隐隐约约粘在耳垂上的唇的话。
第89章 你是我的“好吧,我爱你。”……
“你是我的。”这句话是极其不讲理的,娄絮自己这样认为。她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所有物,也不认为别人能够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这只是一句发泄,一种表态。
她用以说明她的态度、渴望和难过,以及分外晦涩地透露出一些不太正常的冲动。
持久不见光,于是渴念阳光的温暖。那些旧日的伤疤虽丑,却也主动掀开裹得过分严实的衣物。
让暖色沐浴她吧。
她摁住了池风的后脑勺,吻住了他的唇,没有深入,像儿童游戏一般细细摩挲。
吻他的眼皮,他的鼻梁,他的下巴尖,他的颈窝。
然后窝在那里不动了。
娄絮闷声问:“会不会嫌我麻烦?”
麻烦,一个极为鲜明的词,一个表明态度的词。它是一个门把,一条前后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一个带着试探性质的先锋举动。
理性上,娄絮知道恋人之间这样的依恋是正常的,但架不住她先前也嫌弃旁人这么黏黏糊糊地对自己。况且,她觉得人总是没这么耐心的。
池风道:“我说不会,你信不信?”
娄絮有点得寸进尺地道:“不信。”
池风笑了一声,低低地道:“不信还问?还是说……”
他抬起了娄絮的脑袋,亲她的耳垂和脖颈,一手插入了她的发间,一手毫无间隙地贴着她的背,缓缓地安抚。
“天天在你耳边说‘我爱你’三个字,这样才行?”
“……还是不用了。”
娄絮推开他,不让他亲了。
“可师尊想听絮絮说。”
娄絮张了张嘴,没声。
池风再次扣住娄絮的手,放在他的心上,让她听胸膛里的心跳。
娄絮沉默地感受着手心下跃动的心脏。原来方才那杂乱的频率不是完全来源于自己。
他竟然也在紧张和期待吗?
“絮絮,你知不知道,我只有你了。”
池风轻声道。?
好肉麻。
然而娄絮猛地想起,池风顶亲顶亲的人,都已经逝去了。
岁月已过了百年之久,但他捡回记忆才多久?魂体融合的瞬间宛如新生,但在情感上,他却是一个无人接生的幼儿——他永远地失去了他的亲辈和姐妹兄弟们。
他如此赤裸如此空虚如此轻盈地落在棉花般的真空之中。
他独自生活了百年啊。
剥开的水蜜桃想要什么呢?
它想被亲吻、舔舐,用牙齿刮下它的果肉,渗出里面的汁水,把它嚼烂、吞咽,成为另一个人的一部分。
好安抚瘙痒的皮肉。
好安放无处存放的心灵。
得到再失去,还是从未得到?两者何者更为痛苦?从未得到的谈何逝去,娄絮更心疼前者一些。
她心软下来。
娄絮伏在他耳边轻声道:“好吧,我爱你。”
……
“我的好师姐,不要急着赴死,你可以再考虑一下。”钱广进把玩着三枚铜钱,漫不经心地看着铁栏杆内的女人。
“我们都是为了击云宗,殊途同归嘛。”
女人身着单薄麻衣,披头散发,坐靠于岩石墙面边上,神
情恹恹,了无生趣。
“师姐,要不是你当初硬要留下素怀厚,我现在也不会这样艰难。”
钱广进若无其事地笑着:“你的徒弟,还有你的三个小风翎卫,没了你的庇护,在击云宗很艰难呐。”
“你想让谢谕保他们?但是谢谕啊,他跟你不一样,”钱广进露出了一个笑,眯起狐狸眼,“在他心里,最最重要的,是击云宗。”
“……”
夏瑛抬头瞥了她一眼,不言不语,神色莫名。
钱广进“啧”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劝夏瑛了。
夏瑛好歹是同宗师姐,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若不是她非压着自己不可,钱广进也不会如此狠心。
并且,她当了百余年的宗主,底蕴深厚,击云宗的老东西原本都很看好她。并且,她亲自扶持上来的风翎卫,也不好糊弄。
如今钱广进大量革职风翎卫和夏瑛派系的长老,十分艰难。就算是已经布局十年,一下子突飞猛进,也免不了举步维艰。
他们这一代的中坚力量不多。梅欢新亡,除去钱广进自己,也死剩素怀厚而已。
上一代的中坚力量,老的老,残的残,没有什么话事权。唯一需要注意到只剩下一个谢谕——年纪轻,实力强,就是不喜欢管事。
想要把击云宗完全纳入自己手中,她最好是取得两代中坚人的认可。
他们在弟子之中的信度不低,而她看上去受弟子爱戴,根基却浅得很。大家对她的认知尚且是“钱堂主”,而不是“钱宗主”。
钱广进出了地牢,转进一户小门。门内外仿佛是两个天地。
眼前金光闪闪,富丽堂皇,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屋子。
她很喜欢这种暴发户的风格。真正的富贵人家还不会这样修饰,但钱广进看着这些金色的光泽,心情就会变得舒畅。
会客厅里坐着一个黑胡子、白衣服的男人。他见钱广进前来,抬了抬头,道:
“我还是奇怪,夏瑛与你素来有纠纷,如今你却费心笼络她?”
钱广进嗤笑一声:“素怀道,你可真是……弄丢了上仙宫,你就什么都不会了?你当击云宗的老祖宗和小朋友们是这么好糊弄的?”
想要完全控制击云宗,没这么容易。
素怀道笑一声:“你体内有风舟,直接暴力镇压又如何?”
钱广进的笑容更盛了,眼里的鄙夷却是不少:“暴力镇压?我们可不一样。”
“击云宗是我护着的,他们会在我的庇护下成为灵洲最强的征锋道道者。”
“不久的未来,征锋道的道宗将会出现在他们之间。”
钱广进坐下来,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她摇晃着杯中的茶水。透亮的橙黄色液体绕着杯口流转。
她轻声道:“你们来击云宗,是想做什么?”
门扉划过地面的声音再度响起。
“当然是来找你谈合作的。”
“朗功塔主?”
钱广进看向素怀道:“他没说您要来,失敬了。”
素怀道与钱广进是熟人。在他们还是普通弟子的时候,就在天道会上认识了。关系不说好,可也不算差。
他打了个通信过来,说想带一个朋友来见她,她就允了。
一是好奇上仙宫的形势,二是两人认识已久,知根知底,若能委托他一些外地的工作,那也是双赢了。
她原是想,莫非他如今丢了上仙宫,想来投奔自己的。却不承想,随他一同来的,却是个稀奇人物。
从前与圣塔合作,出面的可是他的护法。朗功本人是从不出面的。
钱广进眯了眯眼睛,警惕不减,口上却笑道:“塔主说的合作,是指什么?”
圣塔不是什么好东西,灵洲各大宗门都心知肚明。他们食人生机,夺取道品,侵占城池,破坏平衡。
钱广进能与虹鬼、乐鹤合作,并不是因为她信任此二人,只是因为他们的目的恰好相近,并且暂时威胁不到她。
至于朗功,她不过看过他的留影,对他知之甚少。
一个执掌圣塔的道者,就算没有道品,也足够让她谨慎对待。况且,没有谁能一锤定音,他是真的没有道品。
朗功牵动病白的脸皮,阴霾地笑了笑。黑色的长发略显凌乱地垂落,淌了一地。
“我可以给你资源。”
这些年来,圣塔的势力越发壮大,盘踞灵洲中部,扼住了大量商贸通道。
花言和钱广进的经济势力伸得很远,但五大宗门各踞五角,西部、西北部、西南部的天枢殿、金石坊药王谷,想做大宗贸易,就很困难了。
不只是大宗贸易,其他的交流也受到了影响。击云宗和上仙宫的征锋道是灵洲并列第一,但其他道统却远不如另外三个宗门。
如今通路虽然没完全关上,但除了天道会,其他跨宗门的合作却极少了。
钱广进心动了,但面上不显:“不知您要点什么?”
“我要……木果呀。”
木果勾起了朗功久远的回忆。
……
“天道在日益衰弱。”
棕红色长发的女子立在屋檐下,望着远山,伸手接下淅淅沥沥的雨水。
“对我来说,是好事呀,文岚。”
朗功斜斜地躺在她身后的躺椅上,两条长腿放到椅面上,病白的肤色与乌黑的散发相互交织,活像一个男鬼。
他低低笑道:“天道亡,生死之间再无隔阂,我想要的,你想要的,不就来了么?”
“……有什么在坍塌。”
文岚收回手。
手上的雨水尤其晶莹。她搓散了雨珠,一股庞杂的灵缓缓淌了出来。
“有什么在生发。”
“有什么在降落。”
仿佛被鬼魅附身一样,文岚轻轻喃语。
“停手吧朗功,我们会一去不复返的。”
“不可能的。”朗功的声音大了起来:“你有至亲至爱之人么?你能看着你爱的人一去不返么?她已身在黑暗,而无人记起,我如何能够苟且,一人留在原地?”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嗤笑一声:“噢,我忘了,你没有。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爱的,也没有爱你的。”
文岚转过身来,眼眸里的棕红此刻像极了泣血的厉鬼。她蹙起了柳叶眉,仿佛分外难受地扶住了头。
“这不是借口,你要她回到一个昏暗无光的世界吗?难道她乐意看到她守护的世界行将崩塌吗?”
朗功不劝了:“随你怎么认为。我不会停下来。你于我有恩,你是走是留,都随你。”
他拂衣而去。
楼阁间藏着一座冰棺,冰棺里睡着他的师尊。
度存道尊。
当年之事无人得知,当年历史无人复述。他们只当是一场夺权,而度存道尊死于实力的衰微。
师尊将他养大,视他如子,他不愿看她死在过去。
他留下了她的尸身,与她定下共享寿命的契约,将偷天换日夺来的生机灌注其中,期望有朝一日她能再次抬眼。
不够,可是不够。
她醒来的只有那轻飘飘的魂体,风轻轻一吹就散。
……
时间线回到现在。
朗功看着钱广进,笑道:“我对权势并无贪恋,想要木果,也只是为了救人。”
他们同辈的所有道者,几乎都听说过朗功与他师尊的故事。
钱广进道:“救谁?您的师尊?”
朗功道:“何必明知故问?事情既然与你有益,做就是了。”
“你宗里热卖的通讯玉牌,可是我的产业。”
钱广进挑眉。如果方才只是暗自心动,那么她现在的心动已经压制不住了。
明面上,通信玉牌是天枢殿和金石坊共同推出的产物,但朗功说那是他的产业。如果他所言非虚,那么,圣塔必然与天枢殿、金石坊有所合作,甚至是有所渗透。
朗功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吗?
她不是没查过通信玉牌的来历,但没查出来什么,只知道夏瑛的那名小风翎卫统领也参与了设计。
不知道那名小统领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下定决心往往只在一瞬间。
钱广进点头了:“你要活的还是死的?”
朗功阴翳地笑了笑:“最好是活的。”
……
钱广进答应合作之后,朗功没有久留。他匆匆御风赶回天泽。
天泽又在下雨。雨珠落在他身上,一部分如玉珠滚滚而落,一部分浸没于衣物的布匹之中。
他湿得像个落汤鸡。
他落到地上,步履匆匆赶进了眼前的亭台楼阁。
最大的楼阁里放着一具棺椁。
一位白衣女子坐在窗前,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直到朗功踏入楼内,她才转过头去,微微笑道:“阿朗,回来了?”
朗功不远不近地行了个礼。
“师尊。”
“您很快就能离开了,我保证。”
白衣女子看着他:“我能去哪呢?”
朗功没有回答度存的问题,只说:“等我把木果找来,师尊成功转为鬼修之后,自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度存缓缓呼出一口气:“何必执着,我本没有做鬼修的天赋,想转做鬼修,需要的生机太多了。”
她如今只是魂体,却无法凝成肉身,时常会忘记许多事情,并不是完全的鬼修。
尽管如此,她对这些年朗功在做什么,并不是一无所知。
掠夺凡人生机,研制生命药物,借此控制圣塔,驱使道品所有者为他所用;纵横捭阖,渗透灵洲各宗。
她淡然道:“人应顺应天道,死了就是死了。”
许多事情已经忘怀,更谈不上执念。
百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她并没有非活不可的意愿。反而是这冰棺,这肉身,在保她魂念不散的同时,也禁锢住了空虚无聊的时光。
朗功塔主不以为然。他有执念,执念在师尊。
他充耳不闻度存道尊的劝言:“师尊,再等等吧。”
“文岚早已离开,乐鹤才死,虹鬼已经摆脱了我的束缚。旧人离开,新人还未培养起来,我左膀右臂没有了人,今日许多事要亲力亲为。”
“木果可使死人复生。三十七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
“胜利近在眼前,师尊,您不要再劝了。”
……
池风与素怀厚并肩。
素怀厚严肃道:“圣塔没有这么好搞。你年纪小,不清楚以前的事。它底蕴太丰厚。”
池风:“天道会是短暂的和平期,我们只能在这段时间把事情都布置好。等我回上仙宫再行准备,就晚了。”
“也可。”
素怀厚点点头,另说一事:“昨日钱广进和素怀道来寻我。”
“素怀道?”
“嗯,他们希望我与他们合作。”
准确来说,是与钱广进合作。
“钱广进想要完全吞下击云宗,恐怕有些困难。”
素怀厚掌管司教堂多年,培养出了不少得力的弟子。别看上次“抗击”圣塔主要是钱广进一派出力,但让宗内宗外所有弟子都井井有条,却是素怀厚及其座下弟子的功劳。
池风面无表情:“你答应了?”
素怀厚:“没有。没有必要,她暂时干涉不了我,我不需要与她和谈。”
“况且,她指定把夏瑛关起来了。夏瑛于我有恩,我不能恩将仇报。”
池风瞥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素怀厚:“我可以空出几位亲信来助你课后额外的培训,场地和费用也可以提供。但其他更多的,我或许帮不了了。”
“够了,多谢。”
“不谢,小师叔。你快到了,我就不送了。”
池风别过素怀厚。
天道会的授课位置因道而异。征锋道在擂台处,统御道和生死道多半在大窑洞内,铸器道则在炼器坊里。
池风落在擂台上,前后左右黑压压地站了一群人。人的目光含着好奇和兴奋,夹杂着几分惊艳。
他感知到了一道灼热的目光,于是忽然转过头去看向某个方位。
那方位的弟子尤其多,几乎是发挨着发,头挤着头,头晃动起来,像风吹过黑色的麦田。
苏间莺传音:“他是不是看到你了。”
娄絮:“这不能吧,这里一下子塞了几千人呢。”
苏间莺:“不管,磕到了磕到了。”
娄絮:“可是我不太想让他看到我。”
苏间莺诧异扭头:“为什么?”
娄絮咬咬牙:“我今天早上信誓旦旦,说我不会来。”
苏间莺恍然:“怪不得你今天偷偷摸摸的,特意要找个人多的位置。”
娄絮:“……别说了!怪丢人的!”
昨天夜里,美人师尊蓄意勾引,她一点也没把持,把人摁着亲了又亲,摸了又摸。
最后师尊被弄得受不了了,一个翻身把她摁住,手口并用,闹得荒唐。
娄絮都不知道他在哪学的,活这么好。把一个征锋道道者伺候得手都抬不起来,一秒就睡昏过去。
若不是体内有木果,她今早大概还躺着。
其实娄絮在这方面天赋也不输于池风。柔软的藤蔓把人束起,她一边亲吻一边抚着蜜桃的枝条,把他的蓝眸亲得雾蒙蒙的一片。
他今早就差些起不来。还是娄絮给他灌了几口生机,然后忍着心里的躁意和心虚,闭着眼把他扶起,帮他穿好了衣服。
池风轻轻碰了一下她的眼睛:“怎么了?”
她的脸欻地红了:“别管。”
池风低低地笑了两声,伸手拉拢了衣领。衣领很高,挡住了脖子上的红痕。他很愉悦地俯下身来,亲了亲娄絮的嘴角:“都遮住了,可以睁眼了。”
娄絮睁眼,然后看见美人师尊梳理着头发,边梳边道:“下次轻一些。不着急,都是你的。”
娄絮:“……”
她嘴硬道:“没有下次了!”
好丢人,怎么可以情难自抑到这种地步!
偏偏怪不得别人。毕竟嘴长在自己身上,管不住嘴能怪谁?
不过她也没想怪别人。毕竟闭着眼不敢看的是她,昨天夜里一边亲、一边蹭、一边说“师尊好香”,被迷得像失了智一样的也是她。
人,敢作敢当。
池风笑吟吟的,很贴心地歪了个话题:“我一阵就去授课,你来不来?”
娄絮摇摇头:“不来。”
池风嘴角的笑压不下去,却语调遗憾:“好吧,看来我要独自面对几千名弟子的围攻了。”
第90章 碰瓷不知道尊是否有意收徒?
娄絮最终还是决定去听池风的课。
热恋期是人们占有欲最强的一段时间了。她想象着池风独自面对几千名弟子的围攻的画面,心里就泛酸。
她决定一下课就把人绑走。
池风授课明面上是面对各宗弟子,然而这授课又是为了药王谷生门辅修征锋道的弟子开的,讲授的知识和技巧并不算难。
但这不算难,却是针对修了几年征锋道的老弟子而言的。对于娄絮和苏间莺这种新人,还是能学到不少东西的。
娄絮的战斗力虽强,在上仙宫时也只系统训练过一段时间,后边的提升都是她自己一人摸爬滚打练出来的,实在没什么章法。她的身法很快,力道很足,但也仅限于此。若论辅助的兵器,则几乎没一
样是会的。
耀眼的春阳把万物都笼罩在温暖之中。擂台上,面目清俊的道师正讲解着战斗的要点。
娄絮听得入神,脑子里都是刀光剑影。
直到一道光打过来,独独落在她身上。她猛地抬头,发现那光源竟是自池风的术法。
道师远远点了她的名:“絮絮,上来示范一下。”
上万颗眼珠子顿时扫了过来。
谁?
我?
猝不及防被点名,娄絮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她上去能示范什么?除了身法和木果,她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征锋道技能。
但是总不能演示木果。
至今,天下公知的道品依然只有水石。上头的大佬更倾向封锁道品的消息,而娄絮的朋友则不会将木果的事说出去。这些东西透露出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麻烦。
娄絮扶额,极不情愿地几个闪身落在擂台上。她朝池风行了个礼,但背对着众人时朝他投去怨怼的一瞥。
她传音:“怎么不喊老弟子上来示范?”
抱怨到一半,却对上了他含笑的眸子。天蓝色的眸子分外专注地看着她。
娄絮气消了一大半。
行吧,颜值即正义。
池风也传音。他的声音像振翅的鸟,很轻快地道:“我以为我喊其他弟子,你会不高兴。”
娄絮嘴硬:“……才不会。”
池风很眨眨眼,笑着传音道:“是吗?你若是不愿,那便算了。”
今天她要是下去了,明天频道上飘过的帖子,不得是:
“震惊!泯念道尊的徒弟竟然是一个孬种!”
“真的是谁都能当道尊的徒弟啊,不考虑一下我吗?”
娄絮轻轻“哼”了一声,收起了小情绪,沉静地掏出了狼牙棒,再次行礼道:“请师尊赐教。”
然后偷偷抬眼瞪他,暗示:“你完了。今晚你完了。”
她会闹的。
池风把她扶起来,掩在袖筒之下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道:“不是与我打。”
他扭头看向一侧的药王谷弟子若干:“絮絮虽是我徒弟,但修征锋道的时日却不久,与你们的境界恰好匹配。你们有谁愿意上来指点一番?”
一名男弟子举起了手:“我来!”
池风略一点头,他便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娄絮打量他。
她听苏间莺讲过,药王谷的男弟子最是瘦弱易推倒。她没当回事。修道之人,无论修的是什么道统,身体总归不会比凡人差的。
她以为,最易推倒的,除了她的美人师尊,不会有别人了。
毕竟他是自愿的。嗯。
然而眼前道者之形貌,还是震惊了她一下。
倒也不丑,还挺漂亮。白净面皮,玉树临风,衣着文雅。就是看着是一个文弱书生,比凡间清贫人家的男性还要瘦上一些。
师尊虽瘦,但他只是比较扎实,摸着有肉,而且还鼓鼓的。
眼前这位却不行,单有皮囊,底下没二两肉。
她收回目光,朝道友行了个礼,简单客套了两句。
男弟子也回了礼,眼中难掩兴奋:“在下朱珠,朱唇皓齿,沧海遗珠。久闻道友大名,早想请教了!”
娄絮:“……啊,请。”
别人都是假客套,朱珠是真热情。
池风拦了拦:“朱小友辅修征锋道已满五年?”
朱珠道:“正是,我习剑已有六年之久了。”
生门派来的这些弟子,多半是辅修征锋道的。少的修了五年,多的也修了有十年了。
娄絮有些诧异。他这身子骨看上去不像是修了六年征锋道的,倒像是当了六年药罐子的。
池风点头:“你只管进攻便好。”
又看向娄絮:“我尚未教你兵器,你只需用身法躲避,或者用狼牙棒格挡即可,不必回击。”
接着,他转向乌泱泱的弟子:“大家仔细看他们有何问题,一会随机提问。”
人群骚动了起来。
不得不说,池风还挺会教。
当初他一对一教娄絮的时候,她只觉得师尊耐心,动作和要领解释得清晰。却不想就算是超大班教学,他也带得像模像样的。
一场比试,考校了两个特别关注群体的水准,可以同时指导征锋道的两个侧面,甚至还让全体弟子都投入进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考了教资。
娄絮换了重心,看着朱珠抽出了剑。
剑光闪烁,人影翻飞。但因为是教学,比试没有很畅快,时不时被池风打断点拨。
时间似乎断断续续地流动着。
道者的体力普遍好,征锋道道者的体力尤其好。因此,征锋道的课一上就是一日。
娄絮在擂台上上蹿下跳几个时辰,早就累了。倒不是身体累,而是精神累。年轻人肝火旺,被人压着打了这么久,哪里能畅快?
地上钻出一根细小的藤蔓,它悄悄爬上了池风的小腿,狠狠一缠。
其中蕴含的神识传达着不满:“够了吧?我想跟他打。”
池风回道:“他累了,让令旁人同你打吧。”
娄絮抬眼看去。确实,朱珠的出招速度比一开始慢了不少,甚至娄絮都不必动用身法来躲避了。
池风提点了几句,嘱咐药王谷的弟子此后依据今日强度的两倍来锻炼,就让朱珠下去了。
他朗声道:“可还有谁愿意上来?”
从方才的比试里,大家都已经看清楚了。道尊弟子身法很厉害,兵器的格挡却没有什么章法。然而老道者不愿欺负新人,新弟子又摸不到娄絮的衣角,应声者竟然少之又少。
池风附耳:“絮絮可有看上的?”
娄絮扫了一圈,捕捉到了一个熟人:“云鸿师姐!”
云鸿,击云宗的大师姐。
之前在天道会正式比试的时候遇上过的,那时娄絮为情所困、精神恍惚,轻易输给了她。
娄絮一直有些遗憾,本就有意愿与她再打一架,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她。
云鸿握着一杆青色长枪走上前来,在娄絮面前站定,深深看了她一眼。“许久不见,娄道友。”
显然,云鸿也看出来了,上次比试,娄絮并没有发挥出她的实力。
“开始吧。”
不使用木果,娄絮对上云鸿,是必输无疑的。她的狼牙棒挥起来很有力气,可是不得章法。云鸿的长枪可远攻又可格挡,娄絮几乎没有反击的可能,只能使用身法躲避,偶尔正面攻上几次。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
娄絮拢共比试了有五个时辰。她累得气喘吁吁,再次被云鸿削断了一截头发。
太阳落下了,天像燃烧的木棉花。
她的腿有些发软,还是行礼:“甘拜下风。”
云鸿笑道:“道友虽然未练兵器,但是身法高妙。若是平日里遇上,云鸿绝不会有机会碰到道友。”
娄絮扯了扯嘴角,无力道:“过誉了。”
云鸿转而看向池风,深深鞠躬:“感谢道尊指点,晚辈受益无穷。只是弟子另有一事想要请教。”
不等池风开口,她继续道:“敢问道尊,弟子的天资可能入道尊的眼?”
全场哗然。
娄絮皱了一下眉。她听出来了云鸿想要做什么,尤为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去。
问天资,是想拜师。
云鸿可是击云宗的大师姐啊。虽然其师尊并不是击云宗的道尊,但击云宗会亏待她么?亏待一位天资这么好的弟子?
不信。
一个击云宗弟子,大庭广众想要拜上仙宫的道尊为师。若是不成,她还怎么在击云宗混下去?
斜阳为女子的身躯镀金,枪尖闪着光,宛如天上星。
她额上流汗,颊上泛红,鼻翼翕动着,微微地喘着气。
娄絮听池风缓声道:“你的天资确实尚可。”
她紧握手中的狼牙棒。
云鸿有些雀跃:“不知道尊是否有意收徒?若是……”
池风轻声打断:“抱歉。本尊不收徒。”
不知是用了什么术法,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所有弟子的耳边。
场面变得喧闹起来。
击云宗的弟子尤为激烈。
“云鸿!我们对不住你吗?你什么意思!”
“完啦完啦,连大师姐都想跑,我早就说这破地方傻子才来。”
“卧槽,大师姐这下得完。”
还有一些劝语尤为清晰地传了过来。
“师姐叛出师门了都,道尊就收下她吧,不然她回头得被师尊严惩。”
“其实收下她也挺好的不是吗,天资高,人又谦虚。”
“要是他不收徒,反而是害了云鸿。”
娄絮放出神识去看,想找出是谁说这些带节奏的话,然而她一个神识已突破意动境的道者,竟然都看不出究竟是何人。
不对。
不对劲。
她看向池风,恰好对上了一对蓝眸。眼眸里带着安抚的意味。
娄
絮心里却安定不下来,手心冒汗。她干脆向前一步,把池风挡在身后,对着云鸿道:“我很欣赏你,但不知你为何要这么做,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她相信云鸿能听懂她的潜意思。
这好处不在拜师。当场请求拜师,明显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她所指的是云鸿背后站着的是谁?那人又想做什么?
很明显,云鸿和她背后的人想把池风甚至是娄絮,推上风口浪尖。
无论池风收不收徒,都正中幕后之人的下怀。
娄絮性子一向直截,待人也不会拐弯抹角。遇上这种事,她更是直截挑明,不留半点情面。
她也用上了术法,把声音传遍了在场弟子的耳朵:“你想以自身前程为赌,赌师尊听到大家的议论之后,会屈从于名声,收你做徒弟。是也不是?”
云鸿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向她道歉:“抱歉,让道尊为难,是云鸿考虑不周。但云鸿绝无此意。”
娄絮不傻,这只是一套说辞,没有内容,也没有诚意。
说实话,上一次比试领略了云鸿的枪法之后,娄絮对云鸿的印象很好。点到即止,风度翩翩,待人友善谦虚。
但在云鸿问池风自己的天资之时,娄絮已经给她贴上伪君子的标签了。
虽然娄絮因自己的私心而不愿意池风另有徒弟,可是平心而论,若是真心诚意想拜师,为何不向池风递拜帖,而在这种场合在公众面前询问呢?更何况又是在玉牌网络方兴未艾、池风处于风口浪尖的这段时间,
娄絮正要开口,却被池风搂住了腰。
只听他柔声对着云鸿及众人道:“本尊说了,不收徒。小徒体力不支,我先带她回去。诸位请自便吧。”
他声音忽然冷了十度似的:“只是希望明日不要有这种闹剧了。”
场上的弟子忽然感觉到一股不可抵御的寒气自脚底往上涌来,把他们的血管都凝住了。大家噤了声,骚动逐渐止住。
直到池风挽着娄絮御风离开,许多人还反应不过来。
只有苏间莺在底下目瞪口呆。
她倒是不恼娄絮丢下她跑了,只是……
道尊一点也不避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