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在羽把书塞给娄絮的时候,曾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神秘莫测地笑了几声:“姐妹啊,这本书,你一个人偷偷看就行了。”
娄絮:“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本泼文。”
现世人都知道泼文是什么。
大黄丫头如获至宝,大大地“喔”了一声,然后万分不屑地:“咱们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气魄。”
看点好看的怎么了。
廖在羽翻了个白眼:“啧。行吧。”
现在娄絮蛮认同廖在羽的说法的。确实不太好被人发现。
尤其是她师尊。
主要是身份太好代,她怕池风看了之后产生什么误解,以为她想落实那些情节,那可不太好解释。
那可是泼文!有些东西出现在小说里可以,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可不行。
所以娄絮盯紧了池风,在他出门的那一刻,甜滋滋地翻开了书。
还是吕烛和她师尊的故事。
这本是单元文,一共九小节,每小节一个设定。
娄絮翻到第一节。
除了两性以外,这节故事又多了三类性别,作者在首页进行了简单的介绍。它们分别是天、气、海。
天人刚强有力,海人孕育生命,两者都有信息素和发情期。气人数量最多,却没有信息素和发情期,也不能孕育生命。
好家伙,这不是ABO吗?
灵洲本地人也会喜欢玩这么花的文吗!
娄絮兴奋地搓了搓手手,翻开下一页。
吕烛的师尊发情期紊乱,不期而至。前一刻还在面上清清冷冷地教导徒弟,下一刻借口如厕,急急忙忙跑回房间,趴在床上,抓住被褥,喉咙多次漏出几声颤音。
等了许久,吕烛实在放心不下,寻了半天,忽然在自家师尊门外嗅到了分外浓郁的信息素,把她弄得面红耳赤。
不得已开门帮忙,标记了师尊。
接下来几页,皆是无比细致的描写。
娄絮看得脸儿通黄,赞叹连连,看到精彩之处,手掌随着两人那向前一顶往榻上一拍,“啪”地合上书页,平复激动不已的心绪。
然后发现身边有个人,正挨在自己身边。头凑了过来,眼皮低垂,似乎在看什么,看得分外认真。
池风见娄絮看过来,于是冲她眨了眨眼。
娄絮仿佛见了鬼似的,猛地往后挪了一个屁股。
“你走路怎么没声!”
池风温声:“你看得太入迷。我还喊了你几声。”
娄絮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那时她没反应过来,只糊弄了几声作为应答。
算了,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关键是:“你都看到了多少??”
池风:“从吕烛寻到她师尊房门的时候开始看的。”
娄絮的血液凝固了。这岂不是看完了都!
她知道,池风本尊之前看过一些廖在羽的作品。至少《清冷师尊爱上我》和第一册异辅线,应当是看完了的。
但用廖在羽的话来说,那两本书,简直是清汤锅,一粒盐都没有。顶多放一两勺隐晦的番茄酱和擦边的圣女果调调味。
而这本,浓墨重彩,只在床榻之间。
就在她沉默之际,池风悠悠然开口了,言语中仿佛带着一点顿悟的意味:“絮絮喜欢这样?”
娄絮咽下因为震惊而卡在喉咙里的口水,艰难道:“我不
是,我没有。”
说什么来什么。
池风笑了一声,用指背刮了刮她通红的脸颊:“好。不喜欢就不喜欢,为何如此紧张?”
为何?
当然是因为他是娄絮的师尊!
一看见池风,娄絮就想起吕烛骑在她师尊身上的那一幕。
虽然想来池风也是愿意的,但是!让人面红耳赤!
娄絮歇斯底里一番,却无从下口,只得咬住下唇,抓着池风的肩膀,猛猛摇晃:“让你本尊出来管管你,怎么能问这种事!”
池风顿了顿,一手抓住她的腕,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娄絮。
娄絮:?
“怎么了?”
“师尊渴了。”
池风起身倒水,接着在书桌那侧坐了下来,不敢看她。
娄絮松了口气,是本尊上号了。
说起来,她的魂体能不能也切成两半?
中学时候,她听同学畅想过,如果人有两个人格一个人格享福,另一个人格奋斗,那该有多好。
娄絮想着,就问了出口。
池风抿了口热茶,放下杯子,正色道:“不可。”
“为什么?”
池风道:“你道行太低。”
神识强的道者,魂体自然也强。一刀切成两半也不影响使用。
但是娄絮的神识甚至没有突破意动境,若真切成两半,估计连算九九乘法表都够呛。
“好吧。”
娄絮收回了这点心思,往床上一躺,光明正大看起了泼文。反正本尊不会凑过来看她的泼文。
泼文在手,师尊都不香了。
下一节,是女皇帝和男国师。
“娄絮。”
“嗯?”
池风见娄絮一头扎在书籍的海洋中,听到师尊呼唤,头也不抬,只匆忙随意应了一声,心里顿时有些淡淡的委屈。
“你唤师尊出来可有事?”
把他叫出来,自己却在一边看书。
本尊一想到分魂日夜陪在絮絮身边,平日无事都能碰着抱着,竟然莫名有几分嫉妒。
虽然他们感官是共享的,但他却觉得不一样。
娄絮放下书,打起太极:“没什么事呀。”
池风垂眸:“是么?”
“那你过来,为师教你几道术法。”
娄絮不情不愿但不敢反驳:“……行,你抱我。”
池风走近,她勾上了有些发烫的脖颈,被抱到了椅子上。
然后莫名其妙连着学了两个时辰。
当事人表示:这什么文?非看不可吗?
……
虹鬼久久没有传来信息。
距离她和祝辰离开嶂台空间,前前后后拢共过了有十几日。
这十几日过得相当漫长,漫长得娄絮都能绕着小竹楼走上三圈了。
不过,她并没有过得很煎熬。池风偶尔出去转转,每次都会帮她看一眼三十七。皆无事发生。
她和池风也歪腻了十几日,连他种的葡萄(木果催熟版)也吃上了。
葡萄甜得发腻。
娄絮逐渐习惯了身侧有人,但在这习惯中,依旧每日有半刻钟,她觉得腻得慌。
除了睡觉。她坚决要自己睡。
娄絮睡觉的时候的通用步骤是:先把硬要躺下的池风连哄带推地赶下楼,然后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
尽管这样,在被窝里偷偷看泼文也是不可取的。因为楼上有什么动静,池风在楼下能听得一清二楚。而每日她醒来,睁眼后倒数十秒,就能看到池风的影子。
自己睡的次日早晨,娄絮睁着惺忪睡眼,与池风四目相对。
她拿被褥盖住了脑袋,没让他看见自己眼角的眼屎:“师尊,我没有残疾。”
“知道。只是想见你。”
“就只是想见我?”
“嗯。”
娄絮愣怔了一下,久久没有说话。
她能理解,但也不太能理解。毕竟两人的直线距离其实不超过十米。
“那你帮我梳头。”
娄絮把头往池风怀里一拱,随口道。
来都来了。
大概是因为木果的原因,她的头发长得飞快,又没时(懒)间(得)找Tony修剪,短短几个月已经自己剪过几回了,但如今还是及腰。
“好。”
过了一刻钟。
娄絮对着镜子摸着自己的碎毛,感觉还不错。她有点惊讶:“你学过?”
“并无。”
或许是因为他照料过不少作物,而万事万物都有几分相通之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娄絮觉得自己的脑袋摸上去毛茸茸的,手感格外好。
因为两人再没一起睡,那日纠缠亲近、差点擦枪走火的事情没有再发生。
但池风太黏人了,黏得娄絮偶尔有些烦躁。
在她第五十六次偷看泼文失败之后,娄絮终于忍无可忍,推开了靠过来的池风。
“师尊,你别老看着我嘛。”
“怎么了?”
池风不解地看向她。
“就是……我是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和隐私的,你不能老是凑在我身边。”
娄絮义正词严。
她本可以开诚布公地要求池风回避,但若池风问起原因,她又不知如何应对了。偏偏分魂像个没事人一样,面上看了如何让人面红耳赤的内容,也没有半分表情。
总之,不管如何,她心里发虚,而且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看泼文。她可以和姐姐妹妹讨论泼文,但暂时不能接受和男人,尤其是池风,讨论泼文。
太尴尬了。
“好,知道了。”
没想到池风什么都没问,侧头看了她一眼,身就要走开。
然而娄絮叫住了他:“等等!”
“虹鬼那里有消息了!”
……
“你怎么一大早就这么愁眉苦脸的。”
谢谕坐在杌凳上,手肘撑在大腿上,手心杵着脸,一脸疑惑地看向雕塑一样的廖在羽。
“这得问你了。为什么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我。”
谢谕让她出面和高长煊做思想工作,跟他们回姹紫嫣红,然后从内部击溃乐鹤。
廖在羽并不内向怕生,但她并不喜欢带着目的与人交际,而且也不喜欢做表面功夫,一向随性自如,而且性格尖锐得很。毕竟她一向脾气暴躁,爱憎分明。
她与高长煊不过一面之缘,对这位冷面鬼修并无特别的好感。让她出面与高长煊交际,实在是为难她了。
毕竟她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走出舒适圈。
工作已经够辛苦了,赚钱已经够累了,难道还不能选择一个相对比较舒服的工作方式吗?
可是师叔祖答应事成之后额外给她一万灵石。
她突然觉得,在舒适圈里面坐久了,屁股也有点疼,需要出来走走。
但毕竟是走出舒适圈,任务艰难,她一连犹豫了好几日开场白该怎么说。
当然,也不全然是做这些。她研读了乐鹤提供的关于高长煊的信息,而更重要的是,她在尝试联系娄絮。
原本想问问这桥能否搭上,好省去一些误会的可能和麻烦。然而笼罩在击云宗之上的通信屏蔽阵法已经撤掉好几日了,她却一直联系不上娄絮。
姐妹这是怎么了?
又是忧心任务,又是担心朋友,她整个人都有些茶饭不思的,烦躁得又熬夜写起了泼文,头发都多掉了几根,但脸色好歹红润了起来。
此刻,她盯着眼前的吃了一口的叉烧包,喉咙深处隐隐传来一股想要呕吐的欲望。
谢谕一脸狐疑:“有这么难吗?”
廖在羽木然:“有。”
“而且我真的很好奇。按说师叔祖你不缺钱也不缺人使唤,为什么偏偏让我陪你玩。”
玩,确实是玩。
她之前问过谢谕,为什么要潜入圣塔。后者表示,因为好玩,而且能顺带完成任务。
那确实是因为好玩了,因为谢谕的战斗力很高。如果连他都打不过,那耍再多心眼子,也是打不过。
至于任务到底是谁给的,廖在羽并不关心。击云宗地位高的老祖宗很多,虽然多半因为年纪大、生机流逝而终日闭关,但能使唤得动谢谕的人还是不少的。因而她也没问。
就因谢谕身上有任务,廖在羽在陪他、替他完成任务,所以她收谢谕的钱是不会有任何愧疚感的。
毕竟是帮忙。
“为什么偏偏让我陪你玩?”
廖在羽等着谢谕回答。
“因为炸毛的小羽毛很好玩。”
廖在羽:?
冷脸:“说实话。”
谢谕“哎哟”一声,笑道:“别这么凶呀。”
然后被廖在羽狠狠瞪了一眼。
他收起了嬉皮笑脸的姿态,缓声道:
“夏瑛把你托付给我了,你知不知道。”
廖在羽听
了,只觉得五雷轰顶。
“请问,什么叫把我托付给你了?”
她一个成年社畜,是需要被托付吗?
而且是托付给……谢谕?一个不靠谱的乐子人?
等等!按照她的认知,“托付”一词通常使用在监护人托孤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被托孤……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何要“托付”:
“夏瑛出事了?”
谢谕垂下眼皮,仰身靠到身后的矮桌上。阳光透过窗户投在他的眼睑上,金色的光晕掩盖了他眼底的情绪。“还没有。”
“哦,那就好……”
廖在羽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还没有’是什么意思?”
就是以后会出事的意思吗?
“任务顺利的话,就不会出事。”
“好吧。”
廖在羽抓起包子,皱着眉,三下五除二啃完,然后猛地站了起来。她喉咙有点发干,大概是包子吃太快了。
谢谕走过来,拿起桌上的水杯,递给她。
“喝口水吧,别噎着了。”
廖在羽接过杯子,接连喝了两口,然后呼吸又恢复平稳:
“走吧,我们现在就去找高长煊。”
谢谕眯起暗红的眸子,笑道:“好,听你的。”
第72章 大瓜“你居然把沈椿口(屏蔽字)了?……
娄絮一踏出嶂台空间,就收到了祝辰本人打来的通信:“娄师妹。”
娄絮奇了:“祝师兄?怎么是你?你师尊呢?”
祝辰毫无波澜地道:“师尊在休息,让我来转述。”
她了然。虹鬼方成新鬼,就被火烛之火烧了一把,能够活下来已是不易。此时需要更多的休息,也是情理之中。
“从三天前的中午开始,除了休息时间,都有两个人在三十七身边徘徊。”
娄絮屏住呼吸:“什么人?”
“我问过了,没有人认得。腰上挂了击云宗的牌子。”
娄絮道:“有没有问过管事?”
在击云宗临时入住的宗外弟子,按理来说,都要先在管事处登记,才能领取击云宗的腰牌。
“正想说。管事说他们是上仙宫的弟子。”
祝辰是圣塔培养出来的细作,调查事情的时候处理得很周到。他料想他们或许不是上仙宫的弟子,只是选了一个师长假冒其弟子。
娄絮:“你现在在盯着他们吗?”
祝辰道:“嗯,盯着,他们现在没有跟着三十七。他们一前一后,前面的是女道者,身高比你矮上两厘米。后面的是男道者,高她一个头。两人都穿着黑色外袍,男道者的黑袍是红色绣边的。”
“行,在哪?我们现在过来。”
“他们刚出膳堂,往弟子宿舍的方向走了。”
娄絮知道了。
弟子宿舍,就是她和三十七、沈椿他们住的地方。
她礼貌地道了声谢,转头看向池风:“师尊,可以带我吗?”
池风点头:“好。”
絮絮身体未好全,灵,可以不用就不用。
池风一手揽住她的肩,一手穿过她的膝盖后方,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等一下。”娄絮揽住池风修长的脖子。
“别飞太高,小心被人注意到了。”
她倒是没什么,主要是池风。池风的脸早在十年前就被顶级画师画下来,传得家喻户晓了。不敢想象要是有人发现泯念道尊抱着一名女道者从天上飞过,这八卦得传多大。
虽然她没想着避嫌,但太招摇了,也是会影响她行动的。
池风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低声应道:“好。”
他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膳堂。娄絮眼尖看见了,一手摁住他的肩膀,从他怀里探头,想要往外看。
“你知道位置吗?”
池风温声道:“知道。你看两点钟方向,是不是他们?”
娄絮探头看去,黑衣黑裤,一高一矮,一前一后,一女一男,确实像就是他们了。
目光左移,娄絮看见了祝辰。他靠在饭堂外侧的墙上,手里拿着一个包子在吃。
真松弛。
两人落地,池风放下娄絮。祝辰冲他们点了一下头,转身走了。
娄絮转头看向两名嫌疑人。
那两个嫌疑人先看到了她。
走在前边那个头发有些蓬乱的女子眼睛突然一亮,快步朝娄絮走来,双臂向下打开。
“姐妹!”
在她即将抱上来之前,娄絮侧身躲开。
女子扑了个空,扭头不满地看向娄絮:“怎么抱抱都不行?”
娄絮上下打量着她,发现眼睛鼻子尤其陌生,她们压根不认识:“我认识你?”
不对,她的马尾扎得很随意,好一茬头发飘了出来。这造型眼熟得很。
还有称呼。
灵洲还有谁一上来就喊姐妹的?
娄絮伸出双臂:“姐妹!”
两人抱了个满怀。
娄絮松开廖在羽,捏住她的脸皮:
“你这脸怎么回事?偷什么鸡摸什么狗呢?”
廖在羽:“易容,办正事呢!小声点。还有,什么偷鸡摸狗,我看你像偷鸡摸狗。”
“什么正事?”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行。”
她们用寥寥几句话和几个眼神,确定了双方要做的事情跟自己有点关系。
廖在羽指指不远处的亭子,拉着娄絮就往前走:“我们去那坐,人少。”
娄絮顺势凑到廖在羽耳边,想讲两句悄悄话,突然想起可以传音。传音道:“话说,你后面是哪位。”
“我师叔祖啊,你见过的。”
“他怎么老跟着你。”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现在是我监护人了。”
娄絮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不是,灵洲还有法定监护人这一说?”
“这只是一个比方。”
廖在羽勾住娄絮的肩膀,勾着唇角:“那跟在你后边的那个呢?没认错的话,是你师尊吧?”
“嗯呢。”
“怎么样了?什么进度?睡了吗?”
“没有!但是,我们非得在谈正事之前谈这个吗!”
娄絮脸爆红,差点跳了起来。
廖在羽摁住她,开口出声安抚:“行吧行吧,聊正事,请坐。”
比了个请的手势。
“等等,先介绍一下吧。”
娄絮回头,勾住了池风的衣袖,后者自动上前两步。
先不说顾着和熟人聊天而忽略了同行者是极其不礼貌的事,就说她和廖在羽都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接下来的事不简单,恐怕得后面那两位帮忙。
她先和谢谕打了个招呼,再向两人介绍了一下池风。
谢谕和池风相□□点头,前者甚至笑着眨了眨眼,两人就算认识了。
娄絮看向廖在羽说:“好了,说正事吧。”
“十几天之前,我和师尊回地宫有点事,然后碰上了虹鬼……”娄絮简单讲了一下她和池风的经历。
最后以一句话总结:“虹鬼说三十七可能会遭乐鹤的毒手,所以她说帮我们盯着。”
廖在羽听懂了:“怪不得师叔祖说,最近几日总有人在附近监视我们。原来是你们。”
然后心情颇为复杂地拍拍娄絮的肩:“疼吗?”
娄絮听出来她在问自己神识和识海上的伤,于是如实告知。
“挺疼的。但不重要,都过去了。还是说说你们的事吧。”
廖在羽也简单说明了自己目前的
谍中谍身份。
“……所以我在想能不能由你出面,搭一座桥,帮我们把事情解释清楚,然后我们一起商量对策。”
“可以。”娄絮想了一下。“不过有一点我要事先说明。”
“你说。”
“毕竟我不是什么大佬,识海还受了伤,能帮到三十七就很好了。至于你们的任务……”
廖在羽明白她的顾虑:“问题不大,击云宗这边,天塌下来也是师叔祖担着,不会硬要你帮忙的。”
娄絮点点头:“行,那就先这样,我去找三十七聊一聊。”
她倒不是见击云宗有难而不帮,只是她现在的状态和实力不允许。如果得帮忙,就得喊上池风。但是她又不太好意思使唤他。
这不是信不信任、有没有把他当成自己人的问题。娄絮只是不太愿意麻烦别人,哪怕是至交好友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娄絮转头看了池风一眼。
亭子是四边形的,共有三条石凳,她和廖在羽占了一条,池风和谢谕各占一条。
整场会谈,几乎都是廖在羽和娄絮在说话。两位师长并不插嘴,只是极其偶尔地交流一两句。
多是谢谕笑眯眯地挑起话题,池风接了一两句之后,话题就讲不下去了。几次之后,谢谕觉得没意思了,两人就彻底安静下来。
娄絮无端地觉得,他俩真的好像跟宠。
……
身为鬼修,三十七比同样实力的道者要敏锐许多。她在廖在羽两人第三次用目光瞟她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这并非偶然。
目光之中有好奇、焦躁,唯独没有恶意。
她挑挑眉,按兵不动。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这日她不必轮值,就多休息了一阵,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伸个懒腰,梳梳头发,快速换上衣装。
这月的任务已经结束,今日又恰好休息,本没有什么事做。
但沈椿约她出去走走。
击云宗虽然很大,但就那么大,有什么好走的。
三十七不太懂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但还是答应了。
她把手搭在门把上,正打算出去,却听见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串脚步声。
比沈椿要稳一些,应当是个锻体的征锋道道者。
但杂音有点多,似乎受了伤。
她压了一下剑眉,毫不犹豫地推开房门,然后一眼看见了客厅里的娄絮。
三十七心情由阴转晴,眉眼间肉眼可见地温柔了下来:“回来了?事情可办好了?是不是受伤了?”
娄絮走之前,给三十七留了一张纸条,因而三十七知道她是有事离开的。
娄絮扑上去狠狠抱住了她:“事情办好了,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不过我另外有事要与你说。”
“那就好。沈椿应该去膳堂了,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沈椿帮你带。”
三十七揉揉娄絮的脑袋,莫名感觉手感好了许多。她拉着娄絮在身边坐下。
娄絮软声撒娇道:“不用啦,吃过了。你要是不忙,我们先说正事嘛。”
怎么开口又是沈椿。他俩真的没什么关系吗?
娄絮狐疑地打量着三十七。
“等下,”三十七看向门外,声音冷若冰霜:“道友在门外站了这么久,要不进来坐坐?”
门外有三人,其中一人是池风,应当是与娄絮一同来的。另外两人是这几日跟踪自己的那两位。
娄絮眼睛瞪圆,显然没想到三十七这么敏锐。她拉了拉三十七的手:“哎,是自己人!”
说起来,她半月之前就发现了窑洞里有隔音阵法,三十七这么喊,外面的人应该听不见的才对。
“嗯?”
“朋友,认识的,出生入死的那种。”这话没有说错,廖在羽确实救过她几回。
“那更要进来坐了。”三十七站起身来。
娄絮一把拉住三十七的衣角。
“等等等等,我们先聊聊!!”
虽然一起聊也行,但是娄絮怕会有什么误会。
三十七松口:“好吧,是什么事?”
娄絮和三十七关系好,就没有打过腹稿。她一点点组织语句:“这事可能有点复杂……你先告诉我,你认不认识乐鹤?”
三十七有点讶异:“你如何知道我认识他?”
这话是变相肯定了娄絮的提问。
“没错。我想说的这件事和他有关。”娄絮顿了顿,继续道:“他想见你。”
她抬眼,想看看提起昔日情人,三十七是什么反应。
然而却见她冷冷地笑一下:“他当然会想见我,毕竟我杀了他这么多属下。”
三十七并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如果只是旧情人,娄絮相信她不会做到这一步。
只有极少数人可以从杀人和毁灭之中获得乐趣,而对于大部分道者而言,杀人只会带来身心的消耗。
尤其是处心积虑地杀人。
乐鹤背靠圣塔,手握火烛,怎么会轻易让三十七大肆剿灭自己的势力。她一个人对抗圣塔,肯定过得很艰难。
“到底发生了什么?”
娄絮心疼地拉过三十七的手,放柔声音:“三十七,我虽然年纪比你小一些,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
“让我帮你吧,我来找你,就是想帮你的。”
三十七深呼吸,暗紫色的眸子看向面前。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桌面上,把空气中的尘埃照射得颗粒分明、清清楚楚。
她感觉世界忽然变得清晰起来,足下仿佛也长着根茎,勾连着许多自己或爱或恨的人。
“他杀了我的家人。”
她缓缓开口:“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伙强盗,抢了家里的财物,又把我和我的弟弟和小妹掳走。”
圣塔让他们修道、生存,教他们打家劫舍、烧杀抢掠。
“在圣塔,我们经常因为没有完成任务,就要被打得遍体鳞伤。我们每个月都要上交一定数量的命粮,否则会受罚。”
说到这里,三十七皱起了眉头,神情十分嫌恶:“乐鹤这时候来当好人,免了我的罚,减了我和我弟弟小妹的任务额度。”
乐鹤性子恶劣,而且好色,多次用相似的手段,哄骗了不少道者。
“就是这样。我上钩了。”
“后来我才知道,当年的那伙强盗就是受乐鹤授意的。我家上下有十几口人,除了我和弟弟小妹三个,全都死在他手下。”
“弟弟小妹出任务的时候重伤而亡,我杀死圣塔追杀而来的道者五十一人,竭力逃离,却没防住最后一击。”
三十七眼里已经有了几分湿意。她不想继续讲了:“……算了,提这些事做什么。”
娄絮想安慰三十七两句,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她握住三十七的手,轻轻摇了摇。
“我没事。”
三十七“啧”了一声,放柔声音,生硬地换了个话题:“絮絮,你记住,男人这种生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娄絮点点头。
窑洞里沉默了好一阵。
还是三十七先起了话头:“你打算怎么帮我?”
娄絮感觉被面试官命中了她的弱点,她摊手:“我没想好。但是都听到乐鹤要对付你了,我总不能不管你……”
声音越说越小。
然后突然大声抗议:“我都不知道你之前的计划是什么呢。”
廖在羽应当是有计划的,但前者计划到拉拢三十七就结束了。
J人,但有限。
至于谢谕,他全程没参与方才的讨论,只在结束的时候补充了一句:“急什么,我们等她答应再细聊嘛。”
得,极限P人。
谁知道三十七摇了摇头:“计划赶不上变化。你知道命环吗?”
娄絮:“不知道。”
由于人数众多,且做的都是招人仇恨的勾当,所以大部分圣塔道者做的是地下工作,兵与兵之间互不相识。
他们需要统一的身份识别方式,命环就是其中一项。
“我本想借祝辰的命环。”
娄絮一拍脑袋:“你想刺杀?”
“是,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我最近得知,乐鹤拿到了一件道品,所以方案作废。”
道品是凌驾于道者之上的存在。在麒麟府住了这么多年,三十七比谁都清楚,她打不过道品的持有者。
“总之,你们的计划若是合理,我会配合。”
三十七揉揉娄絮的头:“其实我也很累了。报仇是要报的,但是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希望影响到你们,懂吗?好好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娄絮点点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喔”了一声:“怎么好好生活?比如说跟沈师兄出去散步?”
三十七挑眉:“你消息挺灵通的。怎么知道的?”
娄絮挂上笑嘻嘻的表情:“路过碰见了,聊了几句。诶呀,我都从他身上闻到了八卦的味道了。说吧,你们什么关系!”
三十七那只被娄絮抓着的手僵了僵,随即又放松下来。她用一种很无所谓的语气:“……你已经意动境了吗?”
娄絮愣了:“没有啊。这跟意动境有什么关系?”
“那你怎么闻到他身上的……你没闻到?”
娄絮迅速动脑回溯她和三十七的交谈内容,异常敏锐地捕捉到一幕:
三十七拧住她的耳朵问她跟谁神交去了。
三十七知道她与人神交,是因为人在神交之后,外放的神识会变得与之前不一样。而这种差异,只有敏锐的鬼修,以及意动境以上的道者才能发现。
而如今三十七问她是不是已经意动境了……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娄絮拍案而起,瞪眼:“你居然把沈椿睡了?”
第73章 师尊心碎了“师尊你听我解释!”……
三十七“嗯”了一声,也不藏,点点头坦然道:“是啊。”
然后把手从娄絮手里抽出来,轻捏她脸:“有点出息,我就睡了个男人,你激动什么。”
如果是别人,娄絮当然不觉得惊讶。但是三十七……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对男人感兴趣的人。
娄絮暗中腹诽。
然而面上不显,放软声音可怜巴巴地撒娇:“这不是怕三十七有了对象之后,就把我忘了嘛。”
三十七笑了一下,暗紫色的眸子却显出几分认真来:“不会,你永远是这世上还活着的人之中,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而且,絮絮,你记住,男人可以睡,但不要投入太多感情。女人男人之间的喜欢,多半只是想要得到对方的什么。”
她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没办法……总之,我和乐鹤之间有种种关系,是为了让我和我的弟弟小妹更好地活下去。”
所以在弟弟和小妹去世之后,三十七头也不回地想要离开。
娄絮觉得三十七很通透,然而这种通透又因为过分理智,而变得有些偏颇。“但是我觉得人和人之间是有真情的。你不喜欢沈椿的话,为什么还要睡他。”
三十七笑了一声,英气十足的眉眼间罕见地露出了一丝俏皮:“确实算不上喜欢,但是男人真的很好玩。”
娄絮不服气,叉腰,不满道:“……喂喂喂,你自己倒是玩上了。你之前还想拦我跟师尊呢!”
虽然三十七劝娄絮离池风远点时候,娄絮并没有要跟池风谈恋爱的想法,但不妨碍她感到不忿。
三十七嗤笑一声:“哪能一样。你年纪小,容易上头,跟那时候的我一样。我怕你被蒙骗。”
“好嘛。”
她敲娄絮的头:“现在也一样,你长点心,知道吗?”
娄絮“嗯”了一声,又继续小声吐槽:“好了,不聊这个。你要玩男人,也不找一个漂亮一点的。沈椿相貌平平,配不上你。”
她一直都这么觉得。当然主要原因是灵洲帅哥挺多的,沈椿一个大众脸放在里面,确实很突出——是倒数第一的那种突出。
三十七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咂吧了下嘴:“……能用就行。”
“真的不是因为喜欢他?”
“不、是。”
娄絮“噢”了一声,很识趣地没有深究。
两人沉默了一阵。
“那你呢,你喜欢道尊什么?”
“一时间想不起来。”
三十七觉得好笑:“你的人间真情靠不住呀。”
某种胜负欲和自尊心作祟下,娄絮一叉腰,口出狂言:“有可能是因为我还没那么喜欢。”
她顿了顿:“……可能因为他长得好看,又会做饭,而且对我挺好的……我知道我肤浅,你别笑啦!”
“就没有觉得他有哪里不好?”
娄絮想了一下:“我觉得……”
不知道哪里传来了非常轻微的“吧嗒”一声响,但娄絮没有在意。
三十七瞪她,还伸出手来摁了她的唇,她也没管。
“他有点太黏人了。”
三十七沉默地看着她。
娄絮不解地看向她:“怎么了?”
三十七站起身来:“几位道友,怎么门也不敲?”
娄絮僵硬地回头,望见门开了,外面站着的人影格外清晰。她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腹。
完了,师尊都听见了多少。
……
时间回溯到方才。
门外。
廖在羽等得腿酸,还没有把娄絮等出来。
她平日里工作最讲究效率,毕竟效率低了,工作无法完成,她就得加班。如今在门外等了老半天还没有等到人,她的心情逐渐变得焦躁起来。
她是统御道阵法师,闲着无事喜欢捣鼓阵法。
恰巧弟子宿舍是有统一安装阵法的,隔音、保暖、降温,三位一体。
但弟子宿舍的这些阵法此时有些年久失修了。这本该是她手下的风翎卫的活,但她最近有些忙不过来,就没管。
她一眼看出眼下这个阵法,保暖效果差了一些,而隔音效果的耗能比较高,还不是最新版本的。
廖在羽想着,既然在这里等着,不如顺手把工作做了。
想到就动手。
三下五除二就把保暖效果修复了,接着开始改善起隔音效果来。
这时沈椿回来了。
廖在羽跟着廖在羽来找三十七的路上,正好碰上了沈椿,娄絮又与他打了招呼,因而廖在羽与他也算相互认识。
“两位前辈,廖道友。”
沈椿一脸疑惑地看向蹲在地上捣鼓的廖在羽,又看了看柱子一样站在这里的两位前辈。
“你们不是找长煊么,不进去?”
池风和声道:“絮絮进去了,我们等她。”
“噢,是这样。”沈椿原本还想客套几句,突然注意到廖在羽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是什么不对劲,他品不出来。
只好出声问:“廖道友,沈某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廖在羽:“我听到了你的八卦。”
她方才那是吃到了汁水甘甜的大瓜的眼神,喜悦至极而引起的无端狂热。
沈椿:?
他呼吸一屏,下意识就问:“长煊说什么了?”
廖在羽:“这不太好吧,你当不知道行不行?”
沈椿有点着急,蹲下就拨弄廖在羽手底下的器材。
铸器道的道者与阵法是极其有关联的道途,因而沈椿也懂一些阵法。
而他是学铸器道的,手劲比廖在羽要大,廖在羽一下子没拦住。
但他学术不精。他操作之后静候两秒,屋里的声音就泄露了出来,而且加倍放大,清晰无比:
“那你呢,你喜欢道尊什么?”
“一时间想不起来。”
“你的人间真情靠不住嘛。”
“有可能是因为我还没那么喜欢。”
廖在羽瞳孔扩大,赶紧把东西从愣怔住的沈椿手里夺了回来,大汗淋漓地动手操作。
声音消失了。
空气变得寂静。
谢谕朝廖在羽摊了摊手,传达着他的诧异和八卦。他原先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师徒。
廖在羽没理他,直接呆坐在地上。她竟然在短短五秒钟的消耗之后感受到了一股强烈虚脱感。
姐妹,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池风忽地开口,声音一如平常一般清
冽温和,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正事似乎商议完了,我进去看一眼。”
他垂下眼眸,长睫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在三人的注视下,手臂稳稳当当地放在了门把上。
“吧嗒”一声,门开了。
娄絮的声音从里面清晰地传了出来:“他有点太黏人了。”
“怎么了?”
高长煊站了起来,冷声道:“几位道友,怎么门也不敲?”
气氛再度达到冰点。
不仅如此,娄絮甚至莫名觉得天气冷得厉害。她抱住自己的肩膀,抬头一看,发现墙上甚至泛起了晶莹的冰霜。
虽然准备入秋了,但现在没到这么冷的时候吧!
所以,师尊听到了,而且生气了?
她低下头,极其心虚地抬起眼来看池风。脸没看到,腰带和衣裳的下摆倒是看得清楚。
他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紧张之下她决定主动出击。她低声道:“别这样……你生气了?”
声音又虚又弱,带着一股请求的意味。
但很显然,她没有哄恋人的经验,而这句话实在是过于含糊,含糊背后的多重含义恰好点燃了池风的想象力。
你不会以为我有多喜欢你吧?我只是说句实话而已……不可以吗?
你别生气……我会害怕。
你后悔了吗?……你要杀我夺宝吗?
我就是不信任你,怎么了?你能改变事实吗?
我不愿意跟你亲近。难道我不能有隐私了吗?
他掩藏在宽袖下的手抖了抖,连带着整片衣袖都在轻微地摇晃。他蹲了下来,对上了娄絮的眼睛。
娄絮瞧见那对如冬日雾凇一样美丽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薄雾,好似神秘的海面升腾起热气,看不真切。
她想伸手握住池风的手,但这时候身体和意识脱节了。她僵在那里一动都动不得,舌头也沉甸甸地动不了。
我*你个火烛!我*你乐鹤!我***!
还我健康识海!
她只能跟池风干瞪眼。
三十七扶额,仰头望天。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走到了门口,把没来得及进门的众人都挤了出去。她关上了门,对外面的大家说:“你们还没吃午膳吧,走吧。”
外面三人听懂了,三十七这是想给他们一个空间。他们都没有意见。
沈椿凑上来,期期艾艾地道:“长煊……”
三十七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我不曾瞒过你。”
……
娄絮感觉要窒息了。她感觉自己的呼吸系统也要罢工了,只有心脏还在超额工作。
“不要紧张。”
池风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只是细听之下,会发现其中带着一丝颤抖。
娄絮在颅内疯狂解释,然而怎么都动不了。
池风冰冰凉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膝盖上,一字一句说得分外艰难:“如果你……不喜欢,那我……”
蓝眸里的雾气更盛了,眼尾泛红,一副难过至极的模样。
娄絮听不下去了,心疼得像捅了无数个窟窿似的,害怕有什么会一下子从窟窿里漏下去,永远离开自己。她下意识召出藤蔓,想捆住他的嘴。
“唔……絮……”
停!不想听!
藤蔓疯长,层层叠叠地攀上他,把他往娄絮的方向推。
池风没防备,一下子重心不稳,膝盖直接向下倾去。
娄絮一惊,意识突然接上了身躯,能动了。
她下意识分开双腿带着椅子往后溜,凳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声响结束时,池风的膝盖接触了地面,被束的身躯恰好落在娄絮的腿根处,头颅距离她的身体只有一指宽,逸出的发丝轻轻擦过她的长裤。
引起一股怪异的痒。
“师尊你听我解释!”
娄絮整个人都不知道要摆放才好,一动都不敢动。
虽然什么都没做,但这个姿势太让人遐想了。天知道,她绝对不是故意的。
她绝对要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情急,刚才动不了。”
池风也没动,话也说得很慢:“为什么动不了?我吓到你了?”
娄絮:“不是,是识海的伤啊!”
“那你现在……是想让我做什么?”
池风的声音又低又柔,柔得像能拧出水来。他边说着,边把下巴搁在娄絮的腿上。
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好像无论她要求什么,他都会答应似的。
娄絮咽了下口水。
她突然想起廖在羽写的泼文里,第一节就有这个姿势。
池风也一起看完了。
他不会想多了吧?
他就是想多了吧!
“不想做什么。”她蹬了一下上面没有脑袋的那条腿,让腿间离池风远了一些。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说了实话:“刚才我说不了话。我怕你转身就走。”
池风默了默:“不会。”
娄絮试探着伸手,抱住池风的脖子。
池风就着她的手缓缓跪直了身子。
但这样不太方便拥抱。娄絮也跪了下来,把头埋在池风怀里。
“对不起,我觉得我大概还是很喜欢你的,但是可能……可能我很害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或者突然不理我了,所以……”
娄絮试图解剖自己,但这结论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人怎么会这样奇怪。
但她咽了口唾沫,还是把话说完了:“所以我不太愿意习惯你、让你方方面面渗透进我的生活。”
因而才会嫌他黏人。
“当然,可能还因为我的虚荣心……”
想在三十七那里寻求某种认同,所以说自己还没那么喜欢他。
不知道那句话他听到没有。
“我觉得我不是什么……很值得被喜欢的人。”
娄絮咬住了下唇,鼻子酸溜溜的,好像吃溜溜梅的时候,把汁液吸进了鼻腔。
她一直在竭力想要成为一个符合身边人预期的人。
小时候她想成为一个好孩子,上学之后想成为一个好学生、好同学。她尽力去融入那些她勉强能够接受的团体,以此来认证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于世界。
但是她很少与人全方位地交心,尤其是与某人日日夜夜地待在一块。她不喜欢和任何人维持某种长期的、亲密的关系。
因而她仿佛很受大家喜欢,但似乎又被所有人遗忘。
她习惯了随波逐流,沿着命运给予的路途,迎接一次又一次的新生活,丝毫不怀念旧人。
毕竟没有人可以陪我们一辈子,不是吗。
娄絮习惯这种生活方式,但在华国上大学的时候,她非常敏锐地发现,身边大部分人都不会这样。
他们会有自己稳定的朋友圈,会经营自己的亲密关系。
虽然她觉得自己的生活方式没什么毛病,一个人也活得很舒服,但她偶尔也会妄想得到他们的热闹。
否定,但期待,非常矛盾的心理。
池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什么都没说。
他抬手摁住娄絮的后脑,低头贴上了她的唇,轻轻舔舐她的嘴角。
娄絮盯着虚空处,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吻并不炽烈,也不包含任何情欲。唇上传来凉凉软软的触感,很轻柔,很安静,但又意外地让人满足。
似乎与一个用作安慰的拥抱没有任何区别。
她突然觉得好受多了。
娄絮直起腰,往后仰了仰
,离开他的怀抱。她心平气和地问他:“所以你生气了吗?”
“……没有,”池风垂眸看着她,“我方才心里有些难受,失控了。没吓着你吧?”
他一百多岁了。在他心里,絮絮是一个孩子,入道一年的后辈,会被吓到实在是正常。
他谴责自己。絮絮的识海还受着伤,自己却差点没有抑制住水石。如果伤到了她可怎么办。
俨然忘了娄絮有木果,她根本不怕水石的寒霜。
“没事。”
娄絮摇摇头,拉着池风站起身来。也不知道看向哪里,总之是定了定神。
“时间不早了,我联系一下廖在羽和三十七她们,看看后面怎么办。”
她的口吻像云一样悠然。
第74章 另一种口味的师尊娄絮:心碎
……
小队集结完毕,众人搬了小板凳围着木桌坐成一个圆圈。
“我有一个问题。”娄絮首先打断了沉默。
“你们顶替的不是姹紫嫣红的茶师和跑堂吗?为何乐鹤会觉得你们能够把三十七带回去呢?”
按说茶师和跑堂这种小喽啰,怎么可能打得过入道百年的三十七。
廖在羽看向谢谕,谢谕掏出了一个锦盒:“乐鹤给了我一件法器,说是缚灵索。”
廖在羽口气略有不满:“他什么时候给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谢谕眯起暗红色的眼睛,浅浅笑道:“师叔祖我料事如神,知道用不上。”
廖在羽狠狠瞪了他一眼。
“照娄絮这么说,乐鹤其实是想我们用缚灵索把高长煊绑回去。如果我们没用缚灵索,岂不是让他平白生疑?”
三十七适时开口:“就用缚灵索吧,装得像一点。到时候他必然问你们是如何抓到的我。我们再对对口供。”
廖在羽:“所以我们的第一步是带着三十七混进去。之后呢?目标是什么?什么方式实现目标?可行性如何?”
不愧是击云宗的顶级牛马,做事就是周全。
未曾打过工就穿过来的娄絮脑袋隐隐发疼。她道:“一个个来吧。三十七,你怎么想。”
击云宗的诉求,顶多不过是圣塔撤退,还他们一个安安静静的天道会。如何处理乐鹤,还得看三十七的意愿。
三十七声音冷冽:“我要亲手杀了他。”
廖在羽扫视全场:“有别的意见吗?”
无人发言。
廖在羽:“就这么定了。”
娄絮:“但是,乐鹤手上有火烛,你们打不过。”
谢谕笑容灿烂,把算计二字写得光明正大、明明白白:“怕什么。这不是有你和池道尊吗?”
娄絮扭头看向身侧的池风。
池风也侧过头,宽大衣袖之下的修长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捏了捏。
娄絮抬头,有点茫然地看向他。
酥酥麻麻的触感缠绕着手腕。她抽了抽手,没抽动。他的食指还在摩挲她的脉门,痒得很。
谢谕见他们不说话:“池道尊,击云宗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池风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娄絮手上收回,看向谢谕,声音平静:“我可以帮忙。贵宗得欠絮絮一个人情。”
谢谕一愣,旋即笑道:“可以。”
廖在羽:“所以大家刚才的意思,是说道尊打头阵,高长煊下最后一刀,是吗?”
没人反对。
娄絮突然插嘴:“道品蕴含的规则之力太大,姹紫嫣红又在镇云城中心,会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人民公仆廖统领皱眉。镇云城为击云宗提供资金,击云宗是有义务保护镇云城里的凡人和道者的。“对,也是个问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案?”
娄絮:“等等,祝辰找我。”
三十七看了过来:“祝辰?”
沈椿指尖动了动。
“应该是虹鬼。她被我杀了,魂体还在,现在寄居在祝辰的身体里。”对上了三十七疑惑又警惕的目光,娄絮不得不多解释了两句。
“放心,她立了天道誓言,不会伤我。而且,她好像和乐鹤有仇。”
三十七略略点头,就当是同意了:“他们确实有龃龉。不妨聊聊。”
娄絮接通了祝辰的通信,外放。
那头传来祝辰低沉的嗓音:“我们塔主有一个猜想,你听不听?”
同样的声音,却透着慵懒的气质。娄絮一听就知道说话的其实是虹鬼。
“虹鬼前辈,”她打了个招呼,“请说。”
“道品可以被剥夺。”
娄絮:“……什么方式?”
宿主死了,道品自然就脱离宿主了。这不失为一种剥夺。
虹鬼:“具体如何操作,也只是塔主的猜想。而我更不清楚其中细节。你姑且听听。”
娄絮应了声。
“我若没猜错,经过火烛那一烧,你已经彻底收服了木果,是不是?”
娄絮含糊道:“或许。”
“你去你师尊的识海里瞧瞧,若无意外,他的识海里,也有一个寄生的道品灵智。”
娄絮一愣,下意识看向池风。
不是说木果之所以有灵智,是因为它的属性吗?为什么水石也有?
池风内视识海:“确实有。”
虹鬼:“道品的技能皆因识海的灵智控制,只是在木果之前,并没有道品的灵智觉醒,因而无人会关注到它的存在。”
“道品灵智间可以相互沟通,所以小姑娘,你可以试试让木果说服火烛,让它心甘情愿离开乐鹤。”
娄絮:“好,多谢前辈了,我试试吧。还有其他吗?”
虹鬼低低地笑了一声:“没了~祝你们好运喔~”
廖在羽:“确实可行吗?能不能试试?”
娄絮看向池风,在征得他同意后,试图指使小灰去与他的水石进行沟通。然而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小灰耷拉着耳朵,委屈巴巴,吱吱叫。
它说对面跟个死鬼似的。
娄絮:“……确实不可行。”
“她说得很抽象,而且这也不是她得出来的结论,你说会不会是她的理解有误。‘灵智’不一定是灵智。”
廖在羽思忖。
娄絮看向廖在羽:“有可能。道品应该还有一个名字,叫天道规则块。你说所谓的‘灵智’,有没有可能是某种代码。”
代码?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
廖在羽懂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虹鬼说的沟通,其实是通过修改对方道品的代码,来达到解绑的目的。”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她也没说如何修改道品的代码。”
“这东西太抽象了,又不是真的编程语言。”
“就算是真的编程语言,我也不会啊,”娄絮摊手,“我又不学计算机。”
“我也不学计算机。”
非计算机行业的本科生和研究生面面相觑。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根本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好在娄絮耐心翻译了一遍,算是把原理解释清楚了。
娄絮再度看向廖在羽:“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时间多的话,我可以再研究研究。”
廖在羽:“有点来不及了。快中午了,DDL是明天。乐鹤说明天必须回去复命。”
娄絮:“……准备两个计划吧。虹鬼说的方案,我今天和师尊再试验一下。如果明天我能试出来,就用。不行,还是硬打。”
廖在羽看向众人:“还有人有意见吗?”
没有。
廖在羽:“行。我根据之前的发言,总结了一版计划一,大家看看有没有问题。”
首先,明日启程之前,沈椿先将缚灵索改造一番,削弱其缚灵功能。
其次,姹紫嫣红仍在营业。娄絮和池风打头阵,易容之后作为普通客人混入姹紫嫣红;廖在羽和谢谕紧随其后,押着佩戴了缚灵索的高长煊进入姹紫嫣红。
再次,见了乐鹤之后见机行事。由池风担任主要战斗力,由高长煊决定动手时间。
她噼里啪啦解释了一刻钟,又补充了诸多细节:“有人有疑问吗?”
娄絮默默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廖统领,老打工人,有经验。
刚才商量结束时明明只总结出了一句话,没几分钟居然就搬出了一份策划案。
不过,她还有个问题:“现在不是有游尸围宗吗?外面还有圣塔布下的结界。我们怎么出去?”
或许是因为库存不足,游尸的数量少了许多,但圣塔的进攻并未结束。他们甚至在外围布置了一个阵法,让精英弟子带队巡逻。要是见到击云宗的人,见一个杀一个。
虽然说硬要出去,也能出去,但,物理硬刚,容易打草惊蛇。
廖在羽:“有令牌,秒了。还有没有人有问题?”
沈
椿抬了抬手:“抱歉,我有。”
“我也要去。”
娄絮“啧”了一声。
恋爱脑。
……
上半夜,娄絮一直在识海里折腾,但她没把计划二折腾出来。下半夜直接摆烂,呼呼大睡。
然而她在梦回那场大火。梅欢在通红的火焰里笑,狂风呼呼地吹,她头上金灿灿的步摇随风乱舞。步摇上的珠串像藤蔓一样伸展开来,把娄絮捆得像一只粽子。
娄絮被吓醒了。
对哦,金步摇。
钱广进身上也有一堆金饰。
梅欢能使用风舟的规则之力,是不是因为那只金步摇呢?……或许物体可以作为规则之力的载体?
娄絮说做就做,还真在破晓之前,被她成功做出了一个载体。
老藤做成的簪子。
虽然不保证效果,但木果的基本功能,它都有。
至少能控制藤蔓的生长,也能将神识灌注进藤蔓,执行最基本、最不容易被发现的观察与沟通活动。
毕竟,如果用肉眼来进行观察,眼珠会出卖你;用传音进行沟通,口型会出卖你。
但藤蔓不会。
廖在羽直呼好东西,直接一把夺过插在三十七的头上,拍了拍她的肩:
“一会儿我们怎么行动,就全看你指挥了!”
下午,计划正常执行。
谢谕带着一个小箱子敲开了门,给娄絮和池风画上了易容。
两人都是道品的宿主,说不好乐鹤知道他们的相貌。
娄絮对着铜镜里的自己犯起了花痴。“姐妹她师叔祖,你有二十下子。”
瘫成液态的廖在羽挑了挑眉:“你好这口呢?”
眼前的女子唇形饱满,鼻梁直挺,弯月眉清新淡雅,桃花眼优雅灵动,给人一种温婉柔和之感。
娄絮:“是啊,我就喜欢温柔挂美人。”
她心里珍藏着不少温柔美人。池风、天道道主,三十七虽然有点飒,但跟她说话的时候勉勉强强也能算半个温柔型美人。
但她自己不是,她长得比较凶。现在长成这样,实在是谢谕的手法过于高超,直接把脸重塑了一遍。
廖在羽:“说起来,你在现世的时候,混二次元吗?有没有喜欢的角色?”
“热门的都了解一点,仅此而已。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
“也是。”
现世虽有许多让人印象深刻的回忆,但对于胎穿的廖在羽来说,简直是上辈子的事了。也就说起一些特殊的词汇时,能触发她的回忆。
她随口一问:“你XP是什么?”
娄絮毫不犹豫:“白色长毛,年上,温柔贴心。”
廖在羽看向池风。
谢谕在池风的脸上专心施工中。
“不如报道尊的身份证。”
娄絮老脸一烫:“你小声点!”
“怕什么。你师尊那层次的道者耳聪目明,你说得再小声他都能听见。”廖在羽一脸揶揄。
“小羽毛,你们在聊什么呢?”谢谕笑着走了进来,接着看向娄絮:“你看看你师尊,还能认出来吗?”
娄絮和廖在羽抬头。
池风换了一张脸皮,骨相似乎也被重新捏了一回似的。颧骨有点高,额头饱满,剑眉锐利,脸部线条棱角分明,整个人看上去硬朗了许多。
他此时面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显得分外严肃。
娄絮眼神闪了闪。
帅还是帅的,就是有点凶。
廖在羽把娄絮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她伸出两只手,冲娄絮比了个爱心,然后双手往两侧一歪,心碎了。
你的温柔美人没咯。
娄絮:……
她翻了个白眼。
但别说,真的别说,池风顶着这张脸的时候,她感觉尤其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直到她站在姹紫嫣红的大门口时,仍没散去。
他们脚步才停下,迎面就走来了一位浓妆艳抹的半老女子。她笑嘻嘻地道:“二位主子是生面孔呢。”
娄絮回过神来:“嗯,前两日才来的镇云城。”
第75章 青楼Cosplay中但play师尊……
“那您运气好!”老鸨眉开眼笑,“这几日我们老板回来,还带来了不少美人。”
娄絮心下讶然。
乐鹤带来的?不知是什么性质的美人。如果是他的下属,那她和池风恐怕容易暴露。
她心跳频率渐高,强装不在意地道:“什么美人?”
“看您喜欢什么性别什么款式,我们这儿呀,什么都有!”
老鸨贴近来,笑着朝左右使了个眼色:“不知二位是什么关系呀?”
一女一男一前一后,一同前来这种烟花之地,老鸨还是第一次见。而且两人衣着打扮都不俗,她看不出来两人有什么主从关系。
娄絮侧头看向池风:“这是我侍卫。”
他们来之前,商量好了身份。
池风分魂社会化程度为零,本尊在她面前又高傲别扭,娄絮怕他出口成祸,就给他安了一个不必说话的身份。
“哦哦,那您看……”
“他是母亲派来保护我的,你们不必考虑他。”
“好,小主这边请。”
老鸨勾着红唇,狭长的眉眼弯弯,把娄絮带到了一排男美人的面前。
不知道是基于计划顺利实施的考量,还是因为XP影响,娄絮挑了个眉目温柔、举止优雅大方的。
那男人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眼里波光潋滟:“小生竹钦,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娄絮:……?
他手里竟然还拿着书生和小姐的剧本?
“如如。”
把絮字拆开,岂不就是“如”。
小生竹钦上前两步,柔柔一笑,白皙娇弱的指节轻轻捏住娄絮的衣袖:“随我来。”
娄絮顿时被一股竹叶的清香包围了。她皱了皱眉,万分僵硬地点点头。
池风眼皮一蹙,而后松开,没说什么。
“如如,他也要跟着吗?”美人笑意盈盈看向池风。
娄絮袖子底下的手指勾了勾,别过头看路:“啊,是的,不然他会跟母亲告状的。”
竹钦领着她进了房门,在池风尚且站在门外之时,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耳语:“一会儿咱们行那事的时候,他也要在吗?姑娘喜欢那样?”
虽然这癖好特殊,但毕竟是金主客人。如果客人有需求,他还能再喊一些人来。
姑娘觉得这有点太刺激了。
她受不了了,捂住了他的脸,龇着牙,一把推开。自己坐到了榻上。
佯怒道:“别说了。你是客人还是我是客人?不要对客人的癖好指手画脚行不行?不该问的不要多说行不行?”
竹钦说得再小声,师尊肯定还是能听见的。
娄絮一边说着,一边朝池风那侧看了一眼。他低垂着眼,没什么表情,拿不准有没有生气。
池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视线抬起,与她对视,复又挪开。
娄絮心里咯噔。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任务的优先级比较高。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决定扮演一个不好伺候的客人:“我要喝茶。”
竹钦被骂了两句,也不恼,笑着给她倒了杯热茶。
娄絮接过,又“哐”地放回桌上:“太烫了。这么烫,想烫死我吗!”
为了掩盖底气的缺失,她声音贼大。
竹钦笑着道歉。
其实杯子里的水并不烫,甚至可以说是温的。但他遇上脾气癖好的客人太多了,早就习惯了,他根本不在意娄絮的火气。
只当她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被自己说穿了癖好有些羞恼。
这也正常。
甚至,那张优雅之上盛了几分薄怒的脸,看上去还有几分其他客人所没有的可爱。
人都是视觉动物。客人长得漂亮,就算脾气暴躁些、阴晴不定些,他也情愿。
竹钦把杯子放在手里,亲口把水吹凉,再捧到娄絮手边。
娄絮喝了一口。
就算她对茶不感冒,也能喝出这确实是一壶好茶。入口清新而不涩,回味甘甜而不腻。
只是。
她看了一眼像木桩一样杵在门口的池风。
“这茶不好。我要喝凤凰单丛。”
娄絮推开茶杯,神情尽力倨傲,冷声报了个自己有点印象的茶名。
竹钦笑笑:“小生才疏学浅,未曾听过这样一味茶。不过既然姑娘不喜欢这种口味……日前老板带了一批新茶,就是味道有些苦,姑娘可要尝尝?”
“就是要找管事的要,可管事小气,姑娘得等上一阵。”
娄絮巴不得多等上几阵:“茶拿来,时间、灵石,我有的是。”
竹钦道了个是,就出了门。
房内剩下娄絮和池风面面相觑。
这张谢谕捏过的脸,即便是没什么神情,也是十足十的充满了攻击力。即便只是与之对视,没过多久,娄絮心里竟然也觉得不安,偷偷移开视线。
池风关上门,走了过来。他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你今日一直心不在焉的。”
娄絮摇头,小声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在想如何完成任务。”
为了减少影响,偷袭是最好的手段。而想成功偷袭,最好是不要给乐鹤任何起疑的机会。
所以,三十七等人要过上一个时辰才来,而他们目前的任务就是在这里玩上一个时辰。
“我记得之前这里是有歌舞看的,怎么现在上来就开做呢?”娄絮小声嘀咕。
难道上次跳舞的几位,也是幻境的一环?
娄絮本来就没想睡这里的男人,她是计划着来看歌舞的。
池风坐到了她身边,与她隔着半个身位。“这种花柳之地,从前来过?”
坐这么远,声音严肃,带着几分冷意。再配上这么一张攻击力十足的脸,要不是娄絮熟悉池风分魂和本尊的性子,她都差点以为他这是生气了。
没事的,只是本尊上号了。
但是为什么本尊会突然上号?
娄絮想起她与三十七说完小话之后,池风浑身寒气,满眼心碎的模样,心里就慌。
她又暴击了师尊的心灵了吗?但是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她赶紧解释:“我上次是有事,不是真想逛窑子。”
池风“嗯”了一声,没说话。
娄絮双手撑在身下,倾身凑近了些,额头几乎触及了他的鼻尖:“师尊,你生气了?”
池风别开头,耳根爬上晚霞一样的红晕:“我现在是你的侍卫,你凑太近,一会儿竹钦回来,看见了容易起疑。”
生气了。不过,应当好哄。
娄絮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抹红,干脆跪在榻上,比池风高出一截。她捧住池风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不妨事,他要是看见我们之间……有什么,估计就不会缠着我了。”
刚好圆上为什么她走到哪都要带着这位“侍卫”。
完美。
想到这里,她本想亲下去了,但看着这张陌生的、没长在XP上的脸,她眼皮跳跳,青筋暴起——她下不去嘴啊!
眼见池风的脸黑了下去,娄絮心一横,眼睛一闭,狠狠把唇贴了上去。甚至伸出舌头不得章法地舔着他的唇,想往他的嘴里钻。
然后非常意外地,她几乎是没怎么费劲就进去了。
娄絮愣住了。她以为池风本尊会很抗拒,不可能真的让她亲到嘴里,所以没有想过一点后续。
她其实不太懂该怎么亲。乱舔吗?
上上回亲的时候,她就亲了个开头,接下来都是池风在亲。
手里的肌肤开始发烫,耳畔传来身下人凌乱的呼吸声。
就在娄絮犹疑继续亲还是跑的时候,池风抬手搂住了她的腰。
她震惊得睁开了眼,发现池风气场全然改变。那股生疏生硬的气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水一样的温柔。
娄絮绝望了。又切号???
天知道,她是看上号的人是池风本尊,她才有胆子调戏。
分魂太黏人、太大胆,她害怕。
池风仿佛没看出来她眼里的尴尬,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俯身亲了上去。
分魂控制下的舌头分外灵活,径直撬开了娄絮的牙齿,舔舐她的口腔。
舌尖扫过她的舌面、牙龈和黏膜,敏感的神经立即运作起来,一股暖流自腹部荡了开来,让她浑身发颤,撑着他的肩膀就想离开。
池风一手箍紧她的腰,一手摁着她的后脑,没放她走。
他一开始还有些不知该如何操作,但十几息之后,竟然像是锚准了娄絮腔内的敏感点,灵活的舌尖在她口腔内一番肆虐,把她亲得喉咙里漏出一两声颤音,下身微凉。
该说不说,师尊就是师尊。
娄絮绝望地抓紧了池风的衣襟。
在一间别人随时可以进入的房间里亲成这样,实在是太羞耻了。
更何况她的计划本就是叫竹钦看到这一幕。她得扮演一个喜欢自己侍卫,但是碍于母亲却不能得偿所愿,只能去青楼寻欢作乐的纨绔贵女。
娄絮一心二用,陷入纠结之中。
池风见她没有回应,便颇为不满地在她唇上轻咬一口,声带委屈地喊了一声:
“絮絮。”
“唔?……?!”
他又亲了上来,拿唇摩挲着她的唇。紧接着,突然扬头,含住了她的耳垂。
娄絮那对桃花眼瞪成了猫眼。
就在两人的关系即将步入新阶段之时,门口传来了几句极轻的人声。
“竹钦,那位姑娘应当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你做事顺着她一些。回头啊,妈妈赏你。”
“妈妈放一万个心。”竹钦笑道。
一只手落在木门上,传来轻微的声响。木门划过地面,“吱呀”一声拉得很长。
来不及了!!
娄絮爆发出征锋道道者该有的力气,一下子把池风压在身下,跨坐在他的腰上,外侧的手勾着他的腰带,解开一半。
所有功夫都做好之后,耳边传来竹钦又惊又疑的声音:“姑娘,您这是?”
“滚!”
娄絮不忘自己的人设,异常愤怒地吼了一嗓子。
“对不住,不知道二位是这种关系。”竹钦柔柔地笑了笑,妥帖地关上了门。
娄絮松了口气,别着脸正准备从池风身上下来,却听门又“吱呀”一声开了。她身体一僵,不得不又瘫了回去。
竹钦:“姑娘,您来这里,就算没用着我们的人,灵石还是要照付的哈。”
娄絮烦得很,解开腰上的灵石一把扔了过去:“滚出去!”
竹钦笑吟吟地接下了灵石袋,手放在门把上,将要离开的模样:“新到的合欢香,要不要给您点上?担保您的男人……!”
娄絮抓起旁边的茶杯摔了出去,径直砸在竹钦脚前。茶杯碎裂,碎片飞溅,有几片堪堪划破了他的长裤。
竹钦一惊,仿佛被什么恐怖的存在笼罩上心头:“抱歉。”
他关上门,靠在墙上,缓和着呼吸。他觉得额头有点发虚,往上一摸,摸出了一手水淋淋的胭脂水粉。他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姑娘是道者么?
他也是一个望灵境的道者。他在此前就做过不少客人的生意,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感到如此可怖。
那是什么?
似乎是一种不可违逆的规则。
竹钦摇摇头,把这想法挤出脑袋。
瞎说什么呢?有可能是被对方的神识碾压了罢了。
他深呼吸,然后抬脚朝老鸨走去。
……
房间内。
娄絮坐在池风腰上,犹如坐在老虎腰上。她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第76章 魂体贴贴“不继续吗?”
一个时辰,只过去了一刻钟。
她还要在这么尴尬的地方呆那么久!随时可能迎接青楼打工人的检查!这可怎么熬!!
假戏真做?
这戏她可做不太动。
至少不能对着别顶着这张脸的师尊做,太凶了。
池风自己的皮子,怎么看都是清冷中带着些优雅和温柔的美人皮
,不像长辈,说是邻居哥哥也过得去。
现在这张皮子,不苟言笑,真有些师尊的样子。她怂啊!
娄絮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靠着池风玩他的碎发。
“絮絮。”
漫无边际的思绪被打断,娄絮还没反应过来:“嗯?”
池风哑声:“不继续吗?”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么直白的颜色用语,但娄絮还是觉得羞赧。她小声实话实说道:“……你顶着这张脸,我继续不下去。”
池风笑了笑:“无妨,把帐子下了吧。”
娄絮有点不明所以,还有点心惊肉跳,但她还是照做了。
重重叠叠的纱幔从头顶垂落,笼罩住了榻上二人。娄絮觉得帐子外的世界变得朦胧了,而身下的人变得更加清晰了。他的一呼一吸,他腰腹上的肌肉线条,他肌肤下跳动的脉搏,都变得尤为引人注意。
“易容不过是生死道的小手段。”
池风抬手,抹了一下脸。
灵光闪过,那张贴合娄絮XP的脸奇迹般地出现了。
长发迤逦,散漫于身下;面容柔和,眉眼却点染上了几分情欲。那双海一样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她,里面雾气蒙蒙,隐隐透露着几分期待。
娄絮突然懂了。
只要他们在做,老鸨和竹钦就不可能进来查看。因此他们长什么样,并不重要了。
此时重要的是,让老鸨和竹钦认定他们的身份——偷情的贵女和侍卫。
池风勾起自己解到一半的腰带:“可以吗?”
几乎是气声,轻得很,带着一种祈求的意味,却又带着一股莫名的色气。
娄絮不语,默默把头埋在池风胸前的衣襟里,抗拒的意味被鸵鸟的专属动作呈现了个十足十。
池风抱住了她的腰,抬起背部坐了起来,两额相抵。仿佛无声询问。
娄絮感觉一道目光越过了她的皮肤和深埋于地底的脸,照在了她柔软的心上。
看来非得说上两句不可了。
她声若蚊蝇但义正词严地找起了借口:“师尊,你和本尊总有一天要融合的。你本尊又不喜欢我,万一以后你提上裤子不认人,我可怎么办。”
腰间的手紧了紧,池风道:“喜欢的。”
“不信,除非他亲自出来说。”
池风本尊喜不喜欢自己,娄絮心里有数。她就是看准了池风本尊不会在此刻上号。
徒弟跨坐在自己腰上,自己腰带还解了一半,他一睁眼,岂不直接晕过去。
只要他不上号,她就能糊弄过去。万一本尊真上了号,那这就是她的主场了,她根本不带怕的。
“他不出来,你进来。”
池风额间冒出来一只半透明的小手,探入娄絮的眉心。
娄絮的识海中,眉眼紧闭的魂体忽的睁开了眼,紧接着手臂被抓住,一下子被拉出了识海。
然后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有点太突然了哈。
娄絮一脸惶恐地看向身侧的池风分魂:“你拉我进你的识海做什么?”
她已与池风神交两次。尽管两次都事出有因,没有太多刺激的感受,但她对池风魂体的气息已经十分熟悉了,故而没能防备。
分魂在池风的识海里修养了半月,棉花状的魂体本貌已经消去,露出了人体的轮廓来。只是画质粗糙,细看下来,还有些模糊。
分魂揉了揉娄絮的头:“不是要他亲口与你说?”
娄絮百口莫辩,遂沉默。
行吧。
这时,她闻到了一股香气。
不是草木清香,不是牛羊肉香,更不是人的体香。
是什么呢?娄絮下意识抬头找寻。
两人的所在,与嶂台空间的竹楼有些像。眼前是一扇大窗,竹帘卷起,窗外有羊驼在咀嚼葡萄。窗边有榻,榻上坐着一个形貌清晰的池风。
是本尊。
娄絮的目光停留在本尊身上,魂体的鼻子轻轻抽动:“好香。”
本尊并不是端端正正地坐着的。他一只手的手腕被手铐铐住了,半坐半躺靠在榻沿。
见了娄絮,他的眼里闪过微不可察的一抹亮色。
他挣扎了一番,铁链晃得哗哗响。他垂眸道:“我是你师尊……放尊重些。”
娄絮挠了挠头,看向分魂,无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是没都没做呢。
这手铐可不是她铐的!
是你吧!分魂!
分魂不语,只牵起她的手,连拉带推把她提溜到本尊跟前。
娄絮百般不情愿,一步停三回。但最终,她和本尊两魂,几乎脚尖顶着脚尖。
本尊别开脸,透过稀碎的银发能看到通红的耳根。
其实只要识海和身体没出问题,无论是谁上号,本尊和分魂都能同时感受到外界的传来的刺激。
他此刻就能感受到絮絮正骑在他的腰上,柔软的身子贴着他的,双唇搁在他的左胸上,距离一点雪梅极其相近。
而娄絮先前是觉得不太好意思,现在只觉得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香,太香了。
如果非用点什么来比喻,她会觉得那味道像烤羊肉串,营养、大补,且美味。
大概是因为魂体受伤,而魂体交融又能治愈她的伤口,因而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极其强烈的饥饿来。
吃掉他。
不行。不行。他不愿意。这不好。又不是刚需,她干嘛去欺负别人呢?
娄絮稳住了自己的冲动。
池风分魂适时开口,挽救了娄絮岌岌可危的理智:“你听到了?絮絮想听你亲口说。”
池风的两个魂体是不必用语言进行沟通的。分魂开口说出来,不过是说给娄絮听的——他带娄絮进来,是让娄絮听本尊亲口说喜欢她。
娄絮的脸颊蓦地红了,整个魂体开始发起烫来。
“不听了。”她咽了口不存在的口水,挣开了分魂的手。
内心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她心道不好,她道心要不稳啦!
要不就咬一口?
又不是第一次了。魂体罢了,咬一口,既不会留痕,也不会出血。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本尊。本尊被盯得受不了了,他垂下眼眸,不语,一副气极的模样。
谁知娄絮凑到他面前,弯腰,抽着鼻子,礼貌道:“师尊,我能……能咬你一口吗?”
池风本尊说不出一句重话,那对蓝眸里罕见地爬上了几分慌乱。也不知道是抗拒、紧张,还是期待。他双唇微张,半晌吐出了个字:“……你!!”
娄絮犹豫了,又要直起身子来。
分魂上前。他在带娄絮进入识海之前,特地为自己裹上了一层神识。如今他卸下神识,摁住了她的肩。
一触即分。
他俯身贴近娄絮的耳边,发丝垂落在肌肤上,引起阵阵颤栗。低沉的语句恍若魔鬼低语:“想咬,那就咬一口吧。”
娄絮眨了眨眼睛,幡然醒悟。
是了,这里是识海。根本不可能存在墙纸爱的行为!如果本尊不愿意,他给自己裹上神识作为防护不就行了?
唔,让她吃一口他的头发丝吧!哪怕只是一嘴头发丝也是很有营养的!
娄絮咽了一口涎液,跪到了榻上,伸手撩起本尊的长发,低头啃了上去。
本尊:!!
小楼之外,识海之中,亭台楼阁在高阳下熔融着,模糊了迥异的色泽。池水被风推着拍打着岸边的沙地,池与岸的边界在不断地混杂着,激起一重又一重、比欢快更欢快的自然的歌声。
识海外侧的身体粘腻着,呼吸逐渐加重,喉咙不可抑制地漏出几声轻叹。
两人的魂体纠缠着。
窗外风云变幻。娄絮听见了风声、雨声,呼呼作响、淅淅沥沥。风推搡着云又融入云,雨水湿润大地又渗透进入大地。
斗转星移,日升月落,冰雪落下又消融。
仿佛世界都在此诞生。
植物抽条,冒出绿油油的藤蔓。
春天来了。
春天来了吗。
不,不对。那不是春天,那是生机。生机一直潜藏时空之中,无论春、夏、秋、冬,东、南、西、北。
生机,是渴望、是纠缠、是爱欲;是不甘、是憎恨、是恐慌。
是由生发和滋养奔向寂灭与死亡之间的一切。
娄絮的魂体蓦地睁眼,看见藤蔓爬满了他们的魂体。
纠缠,似乎要把两人绑得更深、更深。
她在颤栗之中呢喃:“我找到了。”
本尊被她弄得有点神志不清了。他说:“什么?”
“木果的钥匙。”
“嗯?”
“你先别动,让我……试试。”
娄絮翻了个身,躺到一边,没再挨着身侧的魂体。
她闭上眼,深深呼吸着。
知
觉随着藤蔓的蔓延而延展,找到那块属于水石的特殊印记。藤蔓轻轻点了点。
刹那间,分魂抬起了头,本尊止住了喘息。
他们和水石的联系,消失了。
两道声音同时道:“絮絮?”
没人回应。她睡着了。
本尊抬起眼,扯断分魂凝出的手铐,为自己裹上了神识,翻身把絮絮圈在怀里。
他也困极了。
……
沈椿对着一池歌舞喝茶。他眼睛没怎么转,耳朵却在凝神听着。
墙后隐藏的回廊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步伐很轻,近乎匀速,是鬼修的灵体才能做到的。
还有两种脚步声。一个步伐虚浮,一个步伐稳重,前者是近乎凡人的体质,后者是道行不低的征锋道者。
如此细微的差别,普通道者很难听出差别。但鬼修和妖族可以,狐妖的耳力尤其好,再细微的差别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沈椿知道,是高长煊他们来了。
他没有任务,只是自己放心不下。他静观其变即可。
三人从后院的小门走进茶楼,从暗道向上穿行。三十七被缚灵索捆着,任由廖在羽拉着她。
茶楼原只有两层。乐鹤来了之后,往上多盖了一层,平日就住在上面,会见下属,“兼寻欢作乐。”
廖在羽的语气里充满嫌弃。
走了两层木质楼梯之后,谢谕向前一步,打开了前面的那扇雕花木门。
三十七看向门内。
极大的一个大堂,摆着几张案几。乐鹤就坐在主位上,一个侍从站在一侧为他倒水。
他笑手里握着茶杯,轻抿了一口,笑道:“好久不见啊,长煊。”
三十七压了压长眉,低声嗤笑道:“别这么叫我,恶心。”
“好歹是多年的老相识,说话真叫人伤心。”乐鹤似乎很遗憾。
“寸言、小毛,把长煊带过来,然后把放开缚灵索解开吧。”
谢谕和廖在羽依言。
三十七被“押”到了乐鹤身边。
乐鹤拉出软垫,请她坐。廖在羽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谢谕为她松绑。
乐鹤轻声道:“你伤得很重,这么不想见我吗?”
他的目光落在三十七的脖子和手臂上。上面有几条划痕,胳膊的衣服都被划破了。
三十七反问:“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乐鹤为三十七倒了一杯水,看向侍从和廖在羽两人:“你们都出去,不要让别人进来。可懂?”
三人应了声是,离开了。
廖在羽最后把门轻轻关上了。潮水般的神识覆上门来,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情况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有点烦躁:“乐鹤要做什么?他这神识屏障……我们的信息还传不传得出来??”
三十七和他们联系,虽是打算借用娄絮的藤蔓,但用以传递信息的却是神识。
谢谕扫了一眼那屏障:“先联系上娄絮,看看她有没有办法。”
毕竟是木果的宿主,说不定能够直接联系上三十七。
廖在羽冷静下来,给娄絮打了个通信。
……
娄絮的腕上的通信玉珠在隐隐发烫。
池风的手恰好扣在娄絮的手腕上,分魂感受到了那股热意,睁开了眼睛。
絮絮还在他的识海里休息,他不太想立即叫她。
他点开了玉珠,沉声道:“哪位?”
廖在羽瞪大了眼睛。她沉默了一瞬,艰难道:“道尊。是我,廖在羽。娄絮呢?”
池风温声道:“她在休息。有什么事,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第77章 被揉得很舒服三十七感觉自己被恶心到……
玉珠那头,廖在羽的眼神变得古怪而且玩味,多巴胺从中脑渗出,一股堪称兴奋的情绪涌了上来,一身的丧气都淡了不少。
“嗯?这么高兴?”
谢谕挑眉,颇有兴致地侧过脸看她。
廖在羽没理会谢谕,继续通过通信玉珠跟池风沟通:“也不是什么大事要说……不对,是大事。”
她以极高的职业素养,强行按下八卦的心思,把乐鹤用神识构建结界的事说给池风。
池风应声道:“好。”
通信挂断。
分魂回到识海,本尊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臂,任由分魂抱起娄絮,把她带回自己的识海中。
这一折腾,娄絮悠悠转醒。
她意识朦胧地翻了个身,头靠在池风身上,脸贴着他的胸膛,缓缓睁开眼:
“唔……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睡了大半个时辰。”池风揉揉她的脑袋。
手感很好。他又多揉了两下。
娄絮被揉得很舒服。意识逐渐回笼,摁住了他的手蹭了蹭。
好香、好白、好美。
喜欢。
“三十七他们来了吗?”
池风把情况简要说了一遍。
娄絮捕捉到了边角料:“……你接了廖在羽的通信?”
池风不明所以:“嗯。”
“她有没有问你为什么不是我接?”
“我说你在休息。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娄絮突然老脸发烫。她想往脸上打一个鸡蛋煎着吃。
“怎么了?”
娄絮把自己团吧团吧蜷了起来:“完了,现在廖在羽肯定知道,哦不,肯定以为……”
回去肯定会被廖在羽一个人包围,问东又问西。
“什么?”
“以为我们在这里……”
说不下去了。
娄絮掀起身旁的被褥盖住了池风的脑袋。
“你别管。”
她坐起身来,脑子终于捕捉到了重点。
“你刚刚说的什么神识结界?是怎么样的?”
神识化作结界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操作。只是对神识要求很高,大部分道者都达不到那层次。
而娄絮入道不久,学习时间有限,故而尚未了解相关知识。
池风掀开被褥,无奈道:“我凝一个给你看看。”
一缕半透明的白光自他眉心亮起,形成一个球状,罩住了两人的身形。
“神识结界,主要用作隔绝他人神识的窥探,并无他用。”
娄絮伸手想触碰那道光,手指却穿了过去。
池风的神识太关注娄絮了。娄絮的指尖触碰到了结界,他的魂体就泛起了一丝轻微的痒意。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温声道:“并且,设下结界的道尊能够感受到触及结界的所有事物。”
娄絮:“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避开这种感知吗?”
“有点困难。不过,如果结界主人的魂体发生了意外,他可能会注意不到结界产生的波动。”
那也很难。乐鹤有火烛护体,一般的道者伤不到他的魂体。
也就是说,三十七的信息是传不进来了。
她在结界里面,发生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乐鹤又性子古怪,指不定发生点什么不太好的事。
娄絮蹙眉,正色道:“太危险了,我要去找三十七。”
池风应了一声,从榻上站起,整理起了衣物:“絮絮打算直接同他对峙么?”
“也不是不可以,不是有你吗?”娄絮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我把你的水石关上了。”
好像也不必硬刚。
神交结束之时,娄絮忽然顿悟,懂得了木果的“代码”,掌握了开启、关闭、绑定、解绑道品的能力。
只需要借
助木果的力量,以魂体或神识作为媒介,她的藤蔓轻轻一拨,乐鹤就将再也无法调用火烛的规则之力。
娄絮凑到池风身前:“你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池风绑好腰带,握住了娄絮的手:“我感觉很好。”
甚至是前所未有的好。
握住娄絮的那只手不像池风的手。干燥、温暖,似乎很有力气。
没了水石作祟,他的身体明显变得活泛起来。光是摸着手,都能从里面感受到勃勃的生机。
娄絮由衷为他感到开心。
只是,如此一来,池风也无法使用水石的规则之力了。别说拥有火烛的乐鹤,他可能连初始版的乐鹤都打不过。
而且,如今她能控制水石的开关,想来战力也算比池风强上不少。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或者自己身为师尊的威严被挑战了?
人心最是复杂。
娄絮从未与旁人构建过亲密关系,哪怕是双亲和友人。
即便是穿越之后关系最好的苏间莺和廖在羽,她与她们之间也并非毫无间隙、完全信任。
她与池风虽然交过心,但她总是惶恐的。对她而言,和任何人构建亲密关系,都是一项重大的挑战。
她喜欢他,所以她更会慎重地对待;因为更慎重,所以更惶恐,更患得患失。
池风有些茫然地看着絮絮的笑容逐渐消失,甚至皱起眉头。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以为她在担心自己的身体。
他用那只温暖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必顾忌我。有你在身边,水石对我的影响不大。把它打开吧。”
“好。”
娄絮轻轻蹭了蹭头上的那只手,将魂体上的藤蔓探入池风的识海,点开了水石的开关。
……
三楼。
三十七和乐鹤相对而坐。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
“喝茶呀。怎么不喝茶?”
“怕我在里面下毒吗?”
三十七的手抚上胳膊衣物上的划痕,不语。
乐鹤立即悟到了什么。他笑眯眯的:“寸言和小毛动手没个分寸,应该好好请你的才是。要不要我为你疗伤?”
“像之前无数次那样。”
三十七看向他,暗紫色的眸子里却冒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
许久之前。
灵洲中部,天泽。
圣塔最初的属地。
一片花海坐落在山谷之中。风吹过植物的茎叶,发出轻柔的“沙沙”之声,仿佛神佛在低声歌唱,宽慰来人受伤的心灵。
三十七在花海里坐了很久,从日出到日落。有蚂蚁沿着她垂落在地的衣物爬上了她的皮肤。
她浑然不觉。
直到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孩子,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
“……”
“我认得你,你排序三十七。”
女人自顾自坐下,目光看向远处。
“你叫高长煊,是吗?很好听的名字。”
三十七讶然,微微侧过脸,看向来人。
除了三大护法,圣塔的大部分道者,都以序号相称。她没想到居然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入目是一头棕红色的卷发,晚霞一样的色泽。她对上了一对温婉的眼眸。
“你……是您?”
三十七站了起来。
“不必紧张。公事之余,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道者。”
“……”
“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聊聊。”
三十七动了动嘴唇:“亲情、爱情、修道,对于人生来说,到底该是什么呢?”
棕发女人叹息:“太有深度了。想聊聊具体的事吗?”
她们聊了很多,坐到月亮升起。
棕发女人是一位很好的倾听者。她频频点头道:“你很好,你只是缺乏一点信念。”
三十七道:“人必须有信念吗?”
棕发女人自顾自说:“信念不是别人能给你的。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三十七默然。
她有太多人事留有遗憾。对于她来说,它们不过是不做不行的任务、应然,却并非她的愿望。
她想做的事?她一时间想不出一个字。
“您呢?您有什么想做的吗?”
“赎罪。”
“想要赎罪……为什么要留在圣塔?”
“留在圣塔并非我的意志。”
女人站起身,叹了口气。奶白色的雾气散入了夜空:“不必学我,长煊。我过得并不好,你也不必向我看齐。”
她好像还有事,侧头与三十七道了个别,然后匆匆御风而去。月光如水,为她遥远而飘逸的长发镀上了一层莹白。
那是三十七第一次和她说话,也是最后一次。
序号三。
文岚。
她叫文岚。
……
饶是百年旧事忽然浮现,三十七还是感到一丝动容。她垂眸掩起了眸底的雾气,对乐鹤露出了受伤的胳膊:
“那你,轻一些。”
划痕不深,却未经处理。血丝暴露于空气之中很久了,呈现出暗褐色。
乐鹤坐了过来,不知从哪里取出了药膏,轻轻涂在她的皮肤上。
他闲谈似的,随意道:“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托你的福,过得挺好。”
乐鹤:“真的很抱歉,当年的事,我想我们有些什么误会。”
“是吗。”
三十七鬼修独属的强悍神识释放出去,绕着神识结界巡查了一圈。
没有破绽,消息传不出去。
乐鹤微微颔首:“没骗你。你的弟弟和小妹,我也很遗憾。我为他们打了棺椁。”
灵药很灵,皮肤很快结痂,然后脱落。乐鹤摩挲着她的肩膀,帮她把脱落物拂去,露出光洁平整的肌肤。
三十七微微蹙眉,但没躲开:“乐鹤,我们回不去了。还有,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是吗?如果我说可以呢?”
他缓缓抬头,笑得很自信。
三十七听得思绪都顿了顿。她感觉自己被恶心到了。
然后听见头顶传来了娄絮的声音:“三十七?是你吗?”
她下意识伸手摸上头顶,摸到了一支木质发簪。她颇为惊喜:“嗯?”
乐鹤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如何?你同意了?”
三十七被气笑了。两人好歹谈过几年,她清楚乐鹤的性子:“条件是什么?”
果不其然。乐鹤为她倒了一杯水:“我听闻你从前在泯念道尊的府里谋生。你可曾见过他的徒弟?”
“当然。她像我的小妹。”
“我知道你很怀念你的弟弟小妹。只是逝者已逝。但如果是她……”
乐鹤笑了:“这好办。把她接过来吧,你可以同时和我、和她一起生活。”
在外面听了全程的娄絮沉默了。
她方才发现,由于三十七头上戴着木果规则之力的载体,因而她可以通过木果与三十七沟通,同时也能听到和看到那边的场景。
她从乐鹤为三十七处理伤口之时就开始听了。结合之前已知的信息,她大概听懂了两人的对话。
怎么会有人这么没脸没皮。先杀人家人,再逼死其弟弟小妹,然后将人追杀致死,最后假惺惺说给弟弟小妹准备了棺椁,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这是哪跟哪呢?乐鹤活久了得了老年痴呆?”
娄絮忍不住小声吐槽。
廖在羽在旁边开足火力:“也不知道上了年纪的男人都这样,还是男人都这样。啧。”
站在她们身侧两位大龄男性无辜躺枪。
娄絮看不下去了。
她对三十七说:“三十七,你要是准备好了,想办法让他接触到我给你的发簪。我可以试着削弱他。”
“你不用担心,我和师尊在外面,随时可以开打。”
第78章 “客官您要几间房?”想自己待着但又……
三十七的思绪顿了顿。
不久前还被她悉心照料的妹妹,已经有能力保护她了。
她取下了那根发簪,低着头递给乐鹤。
乐鹤眼神里闪过几分诧异和了然,不动声色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调笑道:“怎么?我们还需要定情信物?”
“不可以吗?”
三十七把发簪收了回去,目光看向别处。
“不可以的话,那算了。”
三十七和乐鹤好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对乐鹤,可谓是百依百顺。就算得知家人是乐鹤所杀,她也曾纠结过一阵:
是复仇,还是逃离,还是假装不知此事?
她曾经以为乐鹤爱过她。
乐鹤想必也以为她爱惨了自己。
所以……能骗到他吗?
“既然是定情信物,我们必须得相互交
换的呀。”乐鹤从头上取下自己的发簪,上面镶着一颗亮闪闪的红宝石。
“我先帮你绾上,可好?”
“嗯。”
娄絮在外看着,松了一口气。三十七心里却有些不祥的预感。她硬着头皮等待他一点一点接近自己。
修长的手指触及她的头皮,热气扑在她的耳上。很熟悉的感觉。
熟悉到——
“嘭!”
三十七一个翻身,掀翻桌案,
几乎同时,炫目的火光自乐鹤的发簪处迸发而出。
她堪堪躲过那道攻击。
两人对峙一息。
紧接着,门外传来一声大喝:“动手!”
大堂的木门被藤蔓破开,或粗或细的藤蔓自四面八方而来。寒气攀附着藤蔓逐渐延展,洒在地上的茶水凝结成冰。
三十七的眉微蹙。乐鹤发现端倪,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如果如此轻易就被打败,那他也活不到现在——想杀他的人太多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
火焰自乐鹤的手臂四肢上迸发而出:“你的发簪都递到我的鼻子下了,怎么可能闻不到?”
娄絮懂了。
是了,她和池风对道品的气息都很敏感,那几乎可以说是道品宿主的共同特质了。倒是她欠考虑了。
算了,没关系,不行就来硬的。只要她的藤蔓能碰到乐鹤,胜利就稳了。
娄絮召出藤蔓,想把三十七拉到自己身边。
然而乐鹤的反应很快。他扑了上来,五指微张成爪,攥住了三十七的手腕。
“既然你背叛我,那……一起死吧!”
火焰自三十七的手腕向上蔓延,她的肉身瞬间燃烧起来。速度快到娄絮根本反应不过来,只感觉藤蔓一烫,猛地往回缩。
糟了。火烛的火焰是能够灼烧神识和魂体的!!就算是鬼修也不能避免火烛的伤害!
娄絮朝三十七喊:“先出来!”
又冲池风喊道:“师尊!!灭火!”
三十七的魂体猛地飘出,其上已经燃着熊熊的火焰。池风的冰霜如期而至,镇住了大火。
“你是鬼修?”
手里的躯体泯灭,乐鹤这才意识到了不对。
“你竟然死了?”
三十七冷冷地看他:“拜你所赐。”
她飘到娄絮和池风的身后,直接用神识与娄絮交流:“我要怎么做?”
娄絮迅速道:“我伺机把他的火烛夺过来,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成吗?”
“可。”
得到了三十七的肯定,娄絮与池风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动手。
覆着寒冰的藤蔓瞬息缠上乐鹤,枝尖坚硬,直接往他额间戳了一个血洞。娄絮的神识横冲直撞,想要直接破开他识海的防御。
池风看出了娄絮的企图,用直接神识与她沟通:“我为你开路。”
神交结束之后,娄絮的神识也突破了意动境,停留在意动初期。但是池风早已意动后期,比娄絮要强了不止一点。
他右手两指一并,在空中画了个符。神识凝聚,瞄准乐鹤的脑门。
“神识凝针,准备突破。”
“好!”
复杂的神识操作,娄絮还没学会。但把神识搓细成针,她还是懂的。
通过神识进行沟通,速度更快,更加隐秘而且便捷。他们说了好几句话,也不过两息。这么短的时间,乐鹤只嗅到了危险,却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们想做什么。
一阵剧痛自识海深处传来。
他发觉自己的识海被入侵了。
除了专修神识的道者,一般人不会用神识来攻击意动境道者的识海。
若神识是一枚火药,那么意动境道者的识海就是汪洋。以火药投汪洋,投了跟没投有什么区别?
除非像白菇一样,能精准找到道者的魂体,才能一击毙命。毕竟,神识只是魂体的外延,体量又大,损失多少,一时间影响不大。
乐鹤不明所以地皱眉,并把魂体藏好。
刹那间,火烛的焰火燃烧得更旺了。两道相克的规则之力正在对冲,这对双方都是不小的消耗。
娄絮操作着神识寻找火烛的代码。她分神问池风:“能坚持多久?”
“还有十五息。”
池风的魂体一分为二,分魂的伤还没好全,神识在强度上必然比不上乐鹤。等他支撑不住之时,娄絮本尊与乐鹤识海内残留的神识就会失去联系。
虽然如此也不会损失什么,但火烛过于凶猛,木果又帮不上忙,一切都靠池风支撑,他会很累。
娄絮眯眼:“够了。”
她捕捉到了火烛的印记。神识藤蔓迅速生长,细嫩的四菱叶往火烛之上轻轻一拂。
噗!
火焰熄灭了。
乐鹤大惊失色,色厉内荏:“你们做了什么?”
他手心雷光炸起,握住刺入眉心的藤蔓,想要将其毁灭。
然后……没等术法完成,手里的雷光就被木果吞噬了。
藤蔓突然变大,粗砺的枝叶将他狠狠一撞,撞倒在地。
乐鹤:?
他颇为无措地干瞪着、沉默着。
娄絮喝道:“三十七,交给你了!”
寒意和藤蔓缓缓退场。
乐鹤眼前的白色雾气散开,一个黑色人影从中缓缓走出。
是三十七,她又凝了一具肉身。她拎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刀,暗紫色的眸子亮得惊人。
她勾起了一抹笑,指尖划过寒刃。她轻声道:“好。放心。”
“长煊——”
“别怕。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你之前给我的到底是什么。”
……
这一架打得声势浩大,但是鉴于众人有心放轻手脚,受损的也只有姹紫嫣红的茶楼。
镇云城的道者以击云宗为主,因圣塔围攻,多数在总内。因而姹紫嫣红的客人多半是凡人。活着事大,其余事小,他们听到上面有道者打架,提上裤子裙子就跑了,三层的地板就算烧掉了几块砸在二层和一层,也没多少人员伤亡。
事情解决了,娄絮和池风就下班了。现在,就是等三十七完成夙愿、廖在羽和谢谕处理他们击云宗的事务的时候了。
游尸、围攻。如果运气不差,应该能一次性全部解决。
虽然天道道主为她定下的目标是收复风舟,但火烛毕竟也是天道规则块,应该勉强能算及格?
风舟在钱广进手里,她没有立场去取。也不知道廖在羽和谢谕知不知道这件事。
娄絮在等天道道主联系自己。
镇云城的街道繁华依旧。
圣塔围攻的只是击云宗,镇云城内的凡人,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起初听到击云宗被围攻,当然不乏胆小之人收拾包袱离开临云高原。但过了十几日,都未见游尸攻城,也没见到什么圣塔的恶徒,于是逐渐也无人在意。
今夜有传闻说姹紫嫣红有高手斗法,一时间倒是传得沸沸扬扬。但当好事者赶去围观之时,什么都没看到。
好事者:……?
哪个蠢货传的谣言?
夜市仍然灯火通明,胆小的回家睡觉了,胆子稍微大点的也在“没事的没事的再吃一把烤串吧”的劝声中逐渐放开胃口。
娄絮拉着池风在夜市里逛吃一番,打了几个哈欠。她的神识虽又升级,但是识海的伤还没有好全,精神依旧不佳。
于是拉拉池风的衣袖,两人在姹紫嫣红边上找了个客栈,暂时住了下来。
现在回击云宗,一是放心不下三十七等人,二是没有人带着,想悄无声息回击云宗有点难度。
回上仙宫的选项不在娄絮的考虑范围内,这边牵挂太多。
“客官您要几间房?大床房还是双床房?”
镇云城的客栈,基本上都有这几种不同的规格。此处生产力之高,可见一斑。
就是——
挺烦的,又是这个桥段。
无论是什么性向的爱情小说,作者都特别喜欢这么安排:因为各种原因,两个主角不得不住在一起。就在这晚,两人的感情变得更加深厚,或者干脆一步到位,完成最激动人心的戏码。
娄絮在廖在羽的小说里也看到了这桥段。
所以
——
“两间。”
今天过得太刺激了,她想自己待一会,以便恢复精力。
店家看了一眼黏黏腻腻牵着手的两人,沉默了一下。灵洲民风开放,临云高原尤其开放,只要是相互喜欢,私底下怎么相处也无妨。
因此携手来客栈的情侣,少见开两间房的。
怎么?吵架了?
虽然想八卦一番,她还是忍住了。她把两把钥匙递给二人,目送二人朝楼上走去。
啧,现在的小年轻,怎么哄人都不会呢?
娄絮打开房门,门都没关就扑倒在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
她困了。她表示今天洗完澡就要睡觉。
她预感天道道主今晚就会来找她。
于是她冲还站在身后的池风挥挥手,一个闪身,闪进了嶂台空间的小竹楼。
洗澡,还是专属浴室来得香。
但是睡觉最好还是在客栈睡。嶂台空间距离灵洲太远,三十七他们联系不上她。
先泡了个药浴,再洗了个澡,最后指使藤蔓给自己洗了衣服。娄絮做完一切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她一个闪身直接出现在客栈的床上,身下压到了什么又硬又软的事物。她在黑暗中惊恐地瞪大了眼,一下子弹起来,一根藤蔓怼在来者身上:“谁!”
“是我。”
身前传来池风略为迷糊的声音。显然,娄絮再出来晚一些,他就要彻底睡着了。
娄絮放下藤蔓,纳闷。他居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吗?
她无奈道:“……不是说好了我自己睡吗?”
来之前他们商量过怎么睡了,他们明明是已经达成共识了的。
池风不语,抬起沉重的手臂拉住娄絮的衣袖,示意她靠过来听他讲话。
娄絮无奈,只得俯身。
只听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你对我招手了。不是想让我留下来?”
娄絮想起自己去洗澡之前,确实向池风做了个手势。只不过那手势明明是……表示“再见”的挥手啊?
她沉默了。
行吧。
人都快睡着了,她总不能把人赶回去。那样会显得她很无情很冷漠。而且,他都要睡着了,今晚应该不会干别的。
对不起,她的脑子确实是废料回收桶。
她深呼吸一口气,忍着面上的燥热,摸了一把他的脸:“洗澡了吗?”
她怕池风一直等她,还没来得及洗澡。一起睡可以,不洗澡不行。
“嗯。”
他翻身给娄絮腾出了一个空位。
她背对着池风躺下,刚闭上眼睛,腰间就覆上了一条胳膊,后背也贴上了一大片柔软温热的肌肤。
行吧。
她再次妥协,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陷入梦乡。
第79章 “有絮絮在身边,很幸福。”这就是双……
……
梦中。
“今天来得挺早。”
亭子里摆了一张案几,一条躺椅。女人躺着,棕红色的秀发披散下来,在阳光下泛起金色。她优雅地嘎嘣着果子,懒洋洋地抬眼看向娄絮。
“猜到道主会来,所以晚上早点睡。”
娄絮乖巧地站到她的面前,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上回和道主见面的时候,也是这般场景。只是那时脑子糊涂得紧,半天理解不了几句话。按说现在也是在梦里,但娄絮现在却觉得自己清醒得很。
不知道是因为神识升级了,还是她摸到了木果里蕴含的天道代码,还是只是因为这次她有所准备。
不过其实只是娄絮自以为清醒。她实际上还叠了一层降智的Buff。
“这次做得不错,那件规则块我已经回收了。空间规则块送你了,额外奖励你一个果子。”天道道主笑眯眯的,像一个毫无架子的大姐姐。
火烛回收成功,说明乐鹤已死。
娄絮放下心来。
案几上的果子飘了起来,落在娄絮的手心上。
她道了声谢,直接吃了起来。
两人不是第一次见,果子也不是第一次吃了,她就没有客气。她记得这果子有提升神识的功效,说不定吃完对神识的伤有所帮助。
道主柔柔地看着她,笑盈盈地道:“不过……我想要的不是这件规则块。”
娄絮嘴里的“咔嚓”声停下了。她咽下果子,半是埋怨半是撒娇,声音里还带上了几分委屈:“这也不能怪我,您什么都不说,我找规则块不容易,拿规则块也不容易。”
按说,她与天道道主不过上下级、甲乙方、见过两面的关系。就算怎么委屈,也不至于用这种语调说话。但她叠了个降智Buff,丝毫考虑不到这些。
道主笑笑,似乎洞察了一切。她宽容道:“我什么没说?”
“您之前甚至都没有告诉我,规则块就是道品,太误导人了。”
害她绕这么大圈子。
“而且,您几乎是全知全能的,为何不能事先告诉我这些规则块的道尊是谁呢?”
早知道其主是这么厉害的道者,她就拒了。差点被火烛烧得形神俱灭。
道主冲娄絮招招手,拍拍身旁的一点儿空位:“过来。”
娄絮乖乖坐在她身边,鼻腔顿时溢满阳光一样的味道。
“我并非天道,也并非全知全能。”
道主捏住了娄絮的脸,见她吃痛、皮肤发红,又带着一丝歉意似的搓了搓、拍了拍。
天道道主与天道是两回事。
用现世人能听懂的话来解释,天道是世间万物的规律本身,是一个体量宏大的代码;而天道道主就是码农,负责对代码修修补补的同时,也获得了利用代码办事的便利。
而世上所发生之事,就如AI跑出来的具体产物,天道道主是不能通过天道自带的规则来得知所有信息的。它们体量太过庞大,可此间的天地,也并不存在一个AI来帮天道道主整合信息。
祂之所以能够感知到娄絮都做了什么,是因为祂本就是道者。祂以道者的神识为目,亲自看到的。
可是神识是有限的,祂能够看见的人事,自然也是有限的。
“我之所以能够第一时间知道你打败了乐鹤,回收了火烛,是因为我察觉到天道规则被补全了。”
道主耐心地给娄絮掰扯其中的道理。
娄絮的脑子转了转,觉得确实是自己无理取闹了。她认真道歉:“好吧。对不起,错怪你了。”
“无妨。”
案几上摆着的,除了一小碟青色的果子,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小点心。
道主捻起一块淡粉色的、花一样形状的酥饼,喂到娄絮嘴边。
“好孩子,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娄絮咽了口唾沫,几乎是毫无防备地将酥饼一口咬下,丝毫不觉得天道道主亲自投喂自己有什么不对。
也意识不到,二十几岁的人了,吃再多也长不高的事实。
她吃得可香,心里想姐姐真好。
漂亮又温柔。
道主摩挲着指尖,把食物残渣蹭去,似乎尤为满意娄絮的乖顺。
“我原本叫你回收的那件规则块,叫什么名字?”
“风舟。”
“再帮一次忙吧。”
娄絮猛猛摇头:“不要,太难了。”
她倒苦水似的,一下子罗列出了好几条难处:对方是友宗管理层,而她只是上仙宫的一个小喽啰,她没立场和本事发难;对方很强,她打不过;她累了,还受了工伤,只想放假。
“而且,我和师尊身上也有规则块啊,为什么不把我们的规则块拿走。”
甚至还送了她一个规则块。
道主悠悠一笑,没有回应她的难处:“我收了你们的规则块,谁来帮我跑腿呢?”
娄絮更不懂了:“那您为什么不自己弄呢?您可是天道道主诶!”
“我做不到。”
她在成为天道道主的时候放弃了躯体,只有魂体与天道相融合,被保存了下来。
“好吧。你看起来很惨。”
娄絮想了想,诚实道:“但我
还是不想帮你。”
没有人喜欢打白工。就算是降智Buff下的娄絮也不例外。
天道道主一点也不意外。她直起身来,看向亭子外。
娄絮追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片火红的枫林,铺天盖地,仿佛世间最美丽的画卷。
“天道在持续崩坏。规则块出现得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频繁了。”
天道道主缓缓说着,语气之平淡,仿佛在说今日的天气。
“如果规则块不回收,这世界很快就会崩塌,一片混乱。无论是灵洲,还是嶂台,抑或是其他的地方。”
“……”
娄絮的脑子十分缓慢地转着。
然后真给她提出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我觉得回收天道规则块,有点治标不治本。”
“所以,为什么会出现天道规则块呢?以前一直都这样吗?也是有很多人不停地找回规则块来修补吗?”
道主盯了她有一会:“你比我想象中要机灵得多。”
“最开始只是某个规则被破坏了,但是后来,雪花越积越多。雪崩了。”
最初的苗头始于圣塔。
世间生灵,本各有命。不同物种、不同状态下的生机总量是一定的。但是圣塔偶然间触碰到了修改这一代码的方式,因而秩序出现了裂痕。
娄絮:“那其他规则块呢?水石、火烛、风舟,这些都跟生机无关呀?”
“整体秩序就如鸡蛋,一旦出现了裂痕,其他部位很容易破裂。”
事实上,天道规则是一环扣着一环的。其中一环破裂,其他板块的崩溃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娄絮沉默良久,最后很压抑地开口:“那……我是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回收完风舟之后,我是不是得把圣塔灭门?”
一块青绿色的糕点塞到了她的唇边,绿茶的清香飘进了她的鼻腔。
天道道主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她柔声安慰:“不着急,孩子。先休息一段时间吧。百年了,这几日还是等得起的。”
“好吧。”
娄絮主动凑上去,心安理得地嚼起糕点。茶香清新,口感清爽,味道清甜,吃完之后还有轻微的回甘。
要是事情办成了,她可就是救世主了。
多薅点吃的,不磕碜。
……
娄絮睁开眼,猛地坐起。池风搭在她腰上的手顺势滑落。
不是,她怎么就答应了?
答应做一份没有工资的工作?
虽然不做,可能过个几年她也得死,但是……不是,她怎么能不讨价还价?怎么能不给自己争取一点员工福利?
谁给她下的降头???
愤懑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又躺下去了,闭目养神。
不管了,先放几天假再说。
起码等识海的伤好了,再开始干活。
她内视识海,想看看伤什么时候好。
突破意动境之后,她识海内的景观又有所改变。以前的神识如江河之水,虽浩浩荡荡,却也极其有限。如今的神识,下如大海,无边无际;上有星空,群星闪烁。
由她意识构建而成的小世界是海中岛、宇宙里的空间站,渺小而孤独地立在其中,仿佛真在面对无际的广袤。
娄絮震撼了。
这就是双修的功效吗!!!
她看了还在睡梦中的池风一眼,咽了一口口水。
突然想了。
当然,最惊人的是,她识海的伤似乎好全了。难道是因为她在梦里吃了不少天道道主给的果子和点心吗?
娄絮突然产生了一股捡了便宜的喜悦来,以及没了工伤就不能心安理得休假的郁闷。
她气呼呼地抱住了池风的腰,把鼻子埋在他的衣襟之间猛蹭,惹得后者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
池风拍拍她的背,下巴黏在她发顶蹭了蹭,又阖上眼睛。他还在半梦半醒之中。
娄絮以为自己打扰到他了,翻身就想往外钻。
池风扣住她的腰。她身是翻了,但没能离开他的怀抱。两人又躺成了入睡前的模样。
他又问:“怎么了?”
声音带着一点晨起的沙哑,还有半醒时分的轻柔。
娄絮带着点歉意:“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池风应了一声,两息过后,补充道:“无妨。”
“天色尚早,怎么醒了?”
住在嶂台空间的那几天,池风算是把娄絮的作息给摸清楚了。她的睡眠质量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差。虽说早上醒得早,但她晚间不容易醒。
娄絮没打算瞒他,她甚至可能需要池风的帮助:“天道道主来梦里找我了,我被自己气醒了。”
“为什么生气?”
娄絮有了倾诉对象,当即大吐苦水,絮絮叨叨,顺带着把天道道主给她讲的事和道理都复述了一遭。
刚睡醒,如果不多想想梦里发生了什么的话,很快就会忘了。
并且,天道道主原本就没设限说,娄絮只能一个人完成这重任。
池风安静的听着,搭在她腰上的手偶尔不安分地动一动,摸一摸她的腰。
她说了半天,最后见池风反应平平,感觉满心的怒火没处发泄。她蔫蔫道:“你要是不理解也正常,毕竟你没上过班。”
池风想了想:“可以理解。上仙宫将我当成镇压水石的容器有百年了,虽与你不太一样……但我想,应当差不多。”
也是,本质上都是突然承担了不属于自己的职责,而且没什么奖励。
只是如果娄絮选择拒绝,天道道主也不会把她怎样。但是池风不一样,池风无法拒绝成为水石的容器。
娄絮摁住腰间的那只手,真诚道:“那还是你更惨一点。”
是吗?
池风倒不觉得自己惨。他低头嗅着娄絮发间弥漫而出的草木清香,心里满足得紧。
他突然忆起了《清冷师尊爱上我》里的一句台词,觉得能很好地表达出他当下的心绪。于是说:“可是我有絮絮。”
娄絮脸又热了:“……这是两码事!”
她又不是上仙宫发给池风的工资!难道公司欠的薪资,可以用家属来抵扣吗?
“我是说,我不惨。”池风把她掀过来,亲了亲她的唇。
“有絮絮在身边,很幸福。”
娄絮感觉自己被再次暴击了。
被自己喜欢的,而且符合自己XP的人用这么甜的话在耳边轰炸,有几个人能把持住?有几个人?!
脑子里都是美人的娄絮是没有一点自控力的。她先上头了。
她翻身压在池风身上,双腿缠着他的腰,低头亲了上去。
池风被亲得有些猝不及防。
不怪他,娄絮在没有任何Buff的情况下主动亲近他,实在是十分罕见的一件事。
是什么让絮絮如此……热情呢?
因为那句话吗?
不是第一次亲了,娄絮的学习能力不算差,池风被亲得有些意乱情迷,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娄絮的手攥住了他的衣襟,缓缓往下拉。
他没有制止,任由她施为。
此时天空将亮未亮,蓝色澄澈,白色轻柔。拂晓的光落在他的胸脯上,把他的肌肤衬得格外皎洁。
然后娄絮的手将将顿住了。
她好像突然才明白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似的,上身杵在那里,干瞪了池风整整两息,然后翻身滚下他的身子,躲进了被褥里。
不做了,不做了,再做就真做了。
天要亮了,她没那个胆子做。
下不了手下不了手。
“……”
池风有些呆滞且茫然地看着那团被褥,直到识海之中的本尊说了句什么,才轻笑一声。
有些可爱。
把眼前这团粉色的被褥塞到怀里,隔着丝绸和棉花,问她要不要再睡会儿。
娄絮扒开被褥看他一眼:“你睡得着?”
池风坦诚道:“我陪你睡。”
娄絮缩回被褥里,一会儿之后:“我也
睡不着。”
作为道者,两人这年纪,正是年轻气盛、生机勃勃的时候。
第80章 娄絮:……我是真心的!没事的话,多……
……
乐鹤死了,虹鬼没了夺取木果的心思,第三位护法文岚不见踪影,圣塔塔主几乎从不出世,剩下未曾解决的都是一群小喽啰。
一切都好办起来。
廖在羽发挥了社畜时期练就的极高效率,很快就通过娄絮联系上了虹鬼,在背靠师叔祖的情况下,代表击云宗邀请虹鬼合作。
虹鬼竟然也欣然应允。
至此,圣塔离开击云宗和临云高原,而击云宗重整旗鼓,重启天道会,也不过花了三日时间。
除了宣礼堂堂主梅欢不知所踪,宗主夏瑛抱病在床、拒不见客,除了廖在羽以外的风翎卫统领以玩忽职守为由悉数革职以外,没有任何异常。
……虽然廖在羽觉得,以上情况已经足够异常了。
如今击云宗只剩下钱广进和素怀厚,而大多事务由钱广进及其门下弟子负责,素怀厚依旧只打理司教堂的事务。
宗主之位明面上还是夏瑛的,实际上已经挂上了钱广进的名字。
廖在羽有点忧心。按照原计划,她本想就此辞职,然后找一份好赚钱的、悠闲的工作躺平。
她不工作不行,她自带的系统是打工人系统,不打工会被抹杀。
然而夏瑛的失踪让她有些举棋不定起来。风翎卫作为夏瑛直属,受到的打压并不少,而廖在羽作为唯一没有被革职的风翎卫统领,正在风口中央。
她没被革职,不是因为钱广进赏识她,而是因为她和谢谕解决了圣塔的围攻,记大功一次,因而钱广进不好直接动手。
毕竟,钱广进在击云宗无论如何一家独大,上面始终有祖宗压着。在拿到祖宗的衣钵之前,她尚且不能绝对地任意妄为。
但廖在羽被放了个带薪长假。看似奖赏,实则架空。
至于谢谕,结束了他的“任务”之后,就一天到晚懒洋洋地躺着,说什么也不动了。
夏瑛失踪,钱广进夺权,跟他其实没什么特别大的关系。他答应夏瑛照顾照顾廖在羽,也不过是因为他欠夏瑛一个人情。
可是多余的事情,还是让小辈们自己处理吧。
娄絮问:“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廖在羽:“先躺会儿吧,姐不想猝死。”
她至少得确保自己死是因为系统抹杀,而不是过劳死。
反正带薪休假也是打工。
娄絮:“那夏瑛呢?你不找了吗?”
她隐约记得廖在羽对夏瑛有很深的感情。
廖在羽:“找,当然找。我想让谢谕帮忙。”
她和娄絮私底下聊天的时候,通常对谢谕直呼其名。但见着谢谕本人,仍然会尊称一声师叔祖。
用她的话来说,这叫与老板保持合理的距离。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池风昨日就回了上仙宫,娄絮和三十七、沈椿住在一起,这两日都无所事事。
娄絮无所谓道:“我也先躺几天再说。”
圣塔这事,把大家都累得够呛。
恰巧天道会重启之后,改了规则,新弟子也能来交流。各宗各派都派了一小部分新弟子和长老前来参会。
而上仙宫那边,苏间莺作为新弟子,今日下午就能到。
想到这里,娄絮又补充道:“等我朋友来了之后,我就搬出来跟她住。”
她总感觉三十七和沈椿之间的关系发生了点什么难以表述的变化。或许是因为沈椿看向三十七的眼神实在过于黏腻,黏腻之间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幽怨。
这变化,敏锐的廖在羽也感受出来了。
“诶,你说那天,高长煊和沈椿之间到底发生了啥。”
她说的“那天”,指的是三十七杀死乐鹤的那天。在娄絮和池风退场之后,她和谢谕也把空间都留给三十七,只着手处理了姹紫嫣红剩余的圣塔中人。在干活的间隙,她眼尖看见沈椿跑上了三楼。
一刻钟不到,又跑了出来,眼睛通红。他匆匆与廖在羽打了个招呼,就选了一张贵妃椅,在上面瘫成狐狸饼。
娄絮耸耸肩:“被打击到了呗。”
她问三十七的时候,后者是这么回答的:“我知道他的心意,但是我暂时无法爱上一个男人。”
廖在羽“喔”了一声:“爱很多个男人也是可以的。”
娄絮扶额:“你打算开新书了?”
“最近压力小,没什么写书的动力。”
廖在羽摇头,然后话题又拐到娄絮身上:“说起来,你跟你师尊现在什么进度了?我记得哪次我给你打通信的时候,是他接的电话?”
娄絮没好气:“没做。”
廖在羽怒其不争却无能为力:“……没用!”
顿了顿,又问:“那他回上仙宫是干嘛?我记得他在上仙宫就是个挂名的,没岗位啊。”
两个现世华国人私底下聊天的时候,偶尔会蹦出来一两个她们故乡的词汇。
娄絮想了想:“原本是没有的。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他跟上仙宫的领导班子有点龃龉,大概是回去掐架的。”
素怀仁传信于池风,只有几个字:“池家有难,速归。”
不用想也知道此难出于何处。
上仙宫,素怀仁和素怀道,传信者本人。
池风分魂倒是不想走,无论是上仙宫,还是池家,都与他无关。除了娄絮,恐怕只有花言出事他能有几分动容。但是恢复了记忆的本尊看到素怀仁传来的消息之后,当即就顶了号,且整个魂的气场都变得异常冷冽,对娄絮说要回去。
娄絮无所谓,她道:“我就不陪你了,你路上小心。”
她打算参加天道会,然后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取回风舟。如果很麻烦的话,只能请池风之后回来帮忙了。
她只捣鼓了一根木簪,然后把池风摁在椅上,不容拒绝地将发簪绾进了他的发里。一头银丝被她梳得歪歪扭扭的。
“这是一根蕴含着木果规则之力的发簪。”
他要是饿了或者冷了,或者水石发作得厉害,可以借木果的规则之力来舒缓。
“谢谢。”本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丝凌乱,心里万分无奈,却终究没多说什么。
娄絮手里玩着没有绾上的几缕发丝,若无其事地问:“师尊,你还来击云宗找我吗?”
“会来的。”
娄絮应了一声。
“就算我不来,他也会来。”
就算本尊想躲着娄絮,分魂绑也会把他绑回来。
娄絮摆弄银丝的动作顿了顿:“……你觉不觉得我们这样有点奇怪。”
明明本尊和分魂都是同一个人,但她和分魂都亲过嘴了,但她跟本尊仍旧保留着一种半生不熟的关系。
本尊上号的时候,他们不会贴贴,不会拉手,甚至不会说太多句话。
也有可能是从前脑子受到木果影响的时候欺负过人家,心虚,所以娄絮面对本尊,总有几分客气在。
娄絮嘀咕道:“算了,等你下次来了再说。”
池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娄絮放下他的银丝,犹豫着开口:“没事的话,多给我打通信呗?报报平安。”
她不太习惯这么交待别人,因为她自己没事不会给别人打通
信。倒也不是怕麻烦别人,只是她的性子本来就不热切。在现世时,离开家在外读大学之后,她与家里人和从前的朋友打电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当初离开上仙宫、初来击云宗之时,她也没怎么给池风打过通信。
原本这次分别与她和任何人的分别都没有任何不同,但她却无端地有些不安。
池风本尊幅度非常小地勾了勾唇角:“好。”
……
廖在羽家。
娄絮嗑着瓜子:“不过你别担心我想他。跟他待久了我都有点腻,他不走,我都得去找其他人玩玩,或者自己待一段时间。”
廖在羽翻白眼:“你想多了,我担心什么也不会担心一个回避型人格会因为异地恋吃苦。”
娄絮:“……我对他是真心的。”
“我相信你是真心喜欢他的脸。”
“……”
娄絮勃然大怒:“喂!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吗?”
她没这么渣吧!
……
戴月独自一猫在麒麟府住了有一个月了。
如果它是一只普通的猫,可能平时没事就扑扑蝴蝶吓唬吓唬池子里的鱼,饿了就到池风的菜园子里找能吃的果子和偷果子的老鼠,日子也还过得不错。
但是它成精了。还是一只看过《清冷师尊爱上我》的猫妖。
开过荤之后又无荤可吃,也没有小母猫可以交友,它无聊得要发霉了。
终于有一天,它在树上睡觉的时候,听到了鞋子踏在地砖上的声音。
它猛地睁开眼,一把跳下树枝,撒开腿就往有人的方向跑。
是娄絮吗?还是池风?
它跃过长廊,跳上屋檐,奔过屋脊,四脚先后轻轻落地。
然而没等它看清来人,一支箭矢便破空而来,像是捅破了什么厚重物件似的发出一声巨响。
戴月一个跳跃赶紧躲开,看到沾着血的箭矢死死钉在地上,而那被捅破的物件倒在地上。
浓郁的血腥味自那倒地的人身上蔓延出来。血色流淌,渐渐渗入青砖。
戴月扫了死者一眼,跳上屋檐,跑了。
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
戴月很少在麒麟府里见到其他人类,它有点疑惑为什么会有人能在池风和娄絮都不在的时候进来。但它终究是灵智初开的猫妖,智商不太高,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绕。
它继续睡觉去了。
有人在敲着结界,似乎想把男孩喊起来。但是他们失败了。
他再也没有站起来。
……
素怀仁大发雷霆。
男孩的出逃是一个不太妙的意外。
男孩能够进入麒麟府,而他手下的道者不能,这又是一个很糟糕的意外。
而他死在麒麟府,尸体暴露于日光之下,等着麒麟府的主人发现,这就是一个灾难了。
一个能直接把他们的计划完全破坏的灾难。
素怀仁叫来了几个负责看守池家人的道者,一一问责,最后一人一脚踹翻在地,还是不解恨,遂掏出大刀想要杀人。
素怀道拦住他:“师兄冷静些!”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
素怀仁的身前跪着一位道者。
他一刀劈在跪着的道者的大腿上,后者被巨大的冲击力掼倒在地,捂住血色弥漫的衣物,将自己蜷成了一只熟虾。
“计划就这么简单,你们到底是怎么出错的?脑子被狼人的尿泡过吗?放人放人,我是不是说过无论什么借口都不能把人放出去?”
“这么心疼那小兔崽子,怎么不心疼心疼你们自己?”
他提起那把刀。
这是一把将近十斤重,但素怀仁的力气很大,控刀也很精准,精准割掉了蜷在地上的那名道者的耳朵。
粗砺的叫喊猛然响起,然后立即销声匿迹。
那把长刀捅进了道者的嘴里,捅破了他的声带。
素怀道有些心惊肉跳。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百年来,死在他手上的无辜道者,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了。
但是他从不杀自己人。
倒在地上的那名道者虽然犯了事,但好歹也跟着素怀仁做贴身侍卫有二三十年了,他说砍就砍,毫不留情面。
素怀道自认与师兄合作百余年,二人相互提防,其中多有龃龉,情谊自然算不得多深厚。
他清楚得很,师兄留着他,不是因为他们有着同一对亲辈,而且师出同门,而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
毕竟,他们的大哥和大师兄素怀厚,不就是被他赶出宗门,差点丢了性命吗?
素怀厚身为最大的哥哥,从前也没少照料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素怀道看了一眼对面躯体依旧完好的几位幸运的道者,低声劝道:“师兄,如今当务之急,应当是商量对策。”
素怀仁:“你有什么对策?池风这次是会回来,但是回来就看到他家的小辈血染当场?你觉得他会直接把我们杀了,还是留着我们,任由我们威胁他?”
他们倒是想为那男孩收尸,但好笑的是,他们这些非池家人,进不去麒麟府,而池家人知道了他们的计谋,怎么也不愿意进去。
“师兄不必惊慌,他发了天道誓言。如果攻击我们,他也会受伤的。”
素怀道确凿:“我们只要逼他交出水石就行,不必有这些顾忌。”
素怀仁狐疑地笑了下:“你不是说,天道衰微,天雷劈不死他。他若是铁了心杀我二人,自然也能成。”
“可是他并不知道此事。”
“你我都能知道此事,他能不知道?”
素怀道不语。
他俩知道天道衰微,还是因为圣塔的朗功塔主。
朗功告诉素怀道,然后素怀道告诉素怀仁。只是素怀仁似乎忘了到底是谁给的信息。
朗功与素氏三兄弟一同长大,但恨素怀仁恨得要死。
他的师尊度存道尊,就是被素怀仁设计杀死的。而素怀仁的诉求简单而直白——他想当掌门玩玩。
按说当时的素怀仁与度存道尊之间实力差距宛若鸿沟,他怎么着也杀不死度存道尊。然而也不知素怀仁用了什么方法,真被他等到了一个机会——道尊重伤,而他入室帮忙治疗。
然后一击而亡。
素怀道明白其中道理。
素怀厚和素怀仁,都是在度存道尊膝下一点点养大的,就算素怀仁偶尔表现出格,道尊也不会怀疑他分毫。
师兄打小想要什么,就非得抢到什么。如果抢不到,就用命来换。他宁愿别人也没有,也不愿意看着别人有。
从小到大,他竟然一直都得偿所愿。
他想要什么,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素怀道心里发毛。
他能狠下心杀死将他养大的师尊,那等弟弟无用,是不是也会设计杀死自己呢?
素怀道不敢想。
他不敢劝了。只是向麒麟府的方向看了一眼,下定了某个决心。
但此时他还是要迎合素怀仁:“罢了,我终究是没有师兄想得那么周全。师兄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