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絮赶紧把注意力集中到神识上。
她终归当了二十多年的凡人,还不习惯用神识视物,因而如果可以用凡人的五感,就会下意识忽视神识的所感。
眼前女鬼,梳着齐耳短发,脸上眨着暗紫色的眼眸。
“诶,三十七,晚上好。”
娄絮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目光移到一边,上前一步,小声道:“之前我没来找你,是因为廖在
羽失踪了,她有危险,所以我急着去找她。”
她对上这个大姐姐,总是有种莫名的心虚。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三十七比池风更像她的大家长。
她越说,声音就越小:“本来想告诉你一声的,但是通信玉珠不是用不了吗?”
三十七的手放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一道带着一点阴寒的力量涌入娄絮的体内,她一个激灵,觉得灵台清明不少。
没有受伤。三十七暗道。
她放下心来,半透明的手揉了揉娄絮的毛发,柔声道:“没有受伤就好。”
娄絮只感觉头上阴风扫过,这种感觉并不舒服。
“三十七,你的身体呢?”
三十七不甚在意:“被打碎了。”
她是鬼修,本来就不是活人,修道的方式也与躯体无关。那躯体也只是临时捏造的,强度和韧性也不够,她根本不在意。
三十七解释了一番,然后又要求娄絮跟她走。
“圣塔的游尸无穷无尽,看见有生机的活人就往上扑,但其实五感缺失,只能感知到生机的所在和多寡。击云宗利用它们的这一特点,利用屏蔽生机的阵法,才建立起了一道防线。”
“现在还留在击云宗的道者轮流清场和休息,这会子刚好到我和沈椿。才结束轮值,就看见丧尸把这里围起来了,还以为是哪个不识时务的小弟子,想突围离开。”
三十七发出灵魂质问:“所以你为什么会从外面回来?”
身上有空间规则块的事,若非迫不得已,越少人知道越好。
娄絮顿了一下,心虚地指了指几十米开外的一个淡淡身影。因为黄沙漫天,土黄色的沙尘遮挡了视线,所以那人影分外模糊,不注意看简直注意不到。
三十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娄絮身上了,此时才注意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
“我找到廖在羽之后,就出来接应我师尊了。”
娄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撒谎,此刻面上不显,心跳倒是很快。
如果可以,她还是不想撒谎。
廖在羽的三人小队里面有师叔祖,那是能凭借肉.身跟虹鬼打成平手的人,必然有办法直接进入击云宗。而三十七没提及这点,也印证了这种可能。
虽然娄絮能借木果之力把虹鬼吃了,但终究是借助外物。她跟廖在羽的师叔祖和她的师尊相比,在实力上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三十七沉默了一瞬,行礼:“道尊,好久不见。”
那黄沙中的身影走了过来,朝三十七点点头:“许久不见,高道友。”
灵洲道者年岁绵长,三十七与池风年龄差不过五十,能担得起道友二字。
但三十七听着感觉不太对劲。
她扭头看向娄絮,传音:“你觉不觉得道尊怪怪的。”
往时池风脾气虽好,但为人随意得很。可今日竟然怪有礼貌的。
娄絮也传音:“他现在是池家小公子。”
语气里下了点不知名调味料,句子嚼起来像黑暗料理。
三十七:……?
她微微蹙眉。
池家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池风惹她的絮絮了?
想到池风是娄絮的神交对象,她心里又默默给池风扣了一分,然后把这件事丢开。
她对池风的事并不是很感兴趣,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他们安顿下来。
有池风在,她倒是不担心娄絮的安危,只是他们在这里,却有些扰乱她自己的计划了。
“走吧。”
三十七带队,娄絮清场,池风在后面远远跟着,三人回到了宗内。
“说起来,你有看见廖在羽吗?”
娄絮打量着四周,随口一问。
击云宗内部变化不大。抬头望去,依旧是窑洞遍布。只是非常时期,大家都聚集在底层,人头攒动,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
地上、墙上,布满了黑色的导灵纹,莹莹的光流窜其中,然后在广场中央冲天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
“没有。”
三十七带他们去了其中一间窑洞。
娄絮疑惑:“这隔绝生机的阵法不简单吧,我听说击云宗的统御道不太行,廖在羽不在的话,这阵法是谁布置的呢?”
而且廖在羽怎么会不在呢?廖在羽他们应当比他们要回来得更早才是。
三十七道:“据说是金玉满堂的堂主带领风翎卫布置的。”
娄絮的脚步微微一顿,继而抬脚走进窑洞。
钱广进?怎么会是她?
这似乎还是三室一厅,客厅布置得很随意,四张矮脚凳和一张木桌,地上铺着地毯,窗边的矮柜上摆着两盆绿植,看上去有点蔫。
“这是谁来了?”
沈椿听见声,就从房间里冒了出来。
“好久不见呀,娄师姑~”
沈椿笑眯眯地,走到娄絮跟前。然后一对狐狸眼一睁,发觉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道尊?!”
他赶忙行了个礼,听到池风的应声之后,大惊失色地给娄絮使眼色:你师尊怎么跟你一起来了?!!
又看一眼三十七,眼神瞪得老大,一对狐狸眼瞪成了二次元大眼。
传音给三十七:“你想让他们住在我们这吗?”
沈椿对池风的印象还停留在传说阶段,还算怕他;并且他自由自在惯了,对自己的师尊也日常大不敬,可跟其他前辈接触,总是要讲一套等级尊卑礼仪,因而他并不喜欢跟前辈们交往。
三十七乜了他一眼,觉得有点好笑:“急什么。”
然后看向娄絮:“絮絮,你们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如果常住,可以去他们管事那里登记,我记得这边还有多余的房间。”
娄絮歪头,看了一眼池风。
说来好笑,她当初被廖在羽拉去打游尸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住宿的问题。
大抵是因为自己带着空间规则块,不需要考虑放置行李,也不用担心没有地方睡觉,因而就直接忽视了这个问题。
池风道:“你决定就好。”
他来击云宗,是为了保护徒弟,盯着徒弟历练,做一点师尊该做的事。因而他不发表意见,也无谓在哪里、怎么做。
娄絮把头转了回去,嘻嘻一笑:“如果你们第三个房间没有用处的话,我们可以暂住这里吗?”
沈椿嘴角平平:不嘻嘻。
三十七笑着点点头:“可以,那个房间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沈椿木了。
听三十七的语气,是想把第三个房间给娄絮。那请问道尊睡哪呢?
跟娄絮睡?三十七怕不是被夺舍了才会同意。
可这里又没有第三个房间,那不就只能……跟他睡了吗!!!
总不能是在客厅打地铺吧?等等,对哦!他去打地铺就好了嘛!
他叹息一声,认命了。
不过,这好像是最好的方案了。睡客厅怎么了,宽敞!
沈椿哄好了自己,眯着一对狐狸眼,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那我今晚打地铺,我的房间给道尊吧。”
看,他情商还是很高的。横竖都是睡客厅,主动和被动,在长辈面前,留下的印象可不一样。
他挺直了腰板。
娄絮看向他,沉吟道:“为什么要打地铺?我跟三十七睡就可以了,师尊睡房间。”
此话一出,窑洞内的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尤其是池风,他常年冰冷的手心,居然都被自己捂出汗了。
可是明明絮絮这安排颇合
他的心意,他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点失落,轻轻蹙了一下眉。
他莫名其妙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麻烦?
……
娄絮来之前有设想过击云宗现状的多种可能:廖在羽和师叔祖归来,力挽狂澜;战况没有改变,击云宗仍然艰难求生;击云宗被圣塔彻底攻占,等待她的是一地废墟。
然而都不是。
虽然三十七所言并不足以勾勒出击云宗的处境,但是娄絮已经觉得情况有些诡谲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还得自己了解。
至于为什么不去击云宗管事处登记,换一间窑洞住,则是因娄絮思及自己情况特殊。
体内的木果为圣塔觊觎,而击云宗内部又不一定是自己人,与其按照规章办事,不如留个心眼,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她是没啥心眼子,但她也不傻。
他们两人在三十七和沈椿处住足了三日。
娄絮向沈椿要了个阵盘盘胚,刻了个幻阵,遮掩容貌。三日内,替三十七轮值三次,基本把击云宗的情况摸清了。
她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
第三日夜晚,娄絮替三十七轮值结束,回到暂居的窑洞。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炉子冒着红焰,把整个空间填得光明又温暖。
娄絮歪头想了一下,感觉有些意外。
她提出自己替三十七轮值之后,基本上没怎么见过三十七。
沈椿除了轮值,不是睡觉,就是去打铁,忙碌得很,基本上也不着家。
难道是池风?
但池风也时常不在。
池风恢复记忆之后,整个人都拧巴了许多。三日以来,日日出门,也不曾主动与娄絮说过话。
而娄絮自己忙起来,时常连睡觉都顾不上,哪里有空跟逗他玩。
因而这三日,两人说过的话竟屈指可数,而娄絮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和行踪。
娄絮探头看向屋内。
没人,桌子上却……放了一盘烤串???
谁的烤串?能吃吗?
击云宗虽被游尸围困,但好歹是灵洲首屈一指的宗门,应急储备不少,短时间内宗门供应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且道者的进食需求比凡人的要低上许多,好养活。
至少击云宗的饭堂是开着的。
娄絮吃过一顿就没有再吃了。不太好吃。
但这盘烤串不一样。肉块滋滋地冒着油泡,油光金黄,其中透着焦红,恍若釉彩。
娄絮走到桌前,抽抽鼻子。
竟然还是羊肉串呢!
临云高原的羊肉最好吃了!上次和廖在羽吃过一次烤全羊,那滋味简直让她永世无法忘怀。
她直起腰来,环顾四周,迅速判断这肉可吃否。
嗯……她觉得这里住着的三个人,都不会介意盘子里少一块肉呢!
娄絮心情很好地指使一根细小的藤蔓,卷起其中一根签子,递到眼前。张嘴吹凉,然后一口咬掉头一块肉。
鲜嫩的羊肉在齿间散开,肉汁瞬间在口中迸发,浓郁醇厚的肉香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妈咪!哪个大厨!想把人绑回去给她做一辈子的烤羊肉!
这时,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娄絮的藤蔓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在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时,把整盘烤串的签子都卷了起来。
她被藤蔓的行为和开门声吓得小心脏一跳。
这么没出息,闻到了味道就要吃,结果被抓个现行,这可怎么是好?
就在她准备让藤蔓把烤串放回去之际,她听到了一声轻笑:“都是你的,慢慢吃。”
竟然是池风。
娄絮一脸惊悚地看去。
还是恢复记忆后的那副素净整齐模样,只是今夜脸上更多了几分笑意,更似从前那般模样了。
她一阵恍惚,愣愣地看着他一步步走来,在对面坐下,一手撑着侧脸,歪着脑袋,冲自己缓缓眨眼。
他柔声道:“絮絮为何一直看着我?有什么不对之处吗?”
“有。”
娄絮嗅到了几分酒味。很轻,并不难闻,甚至有几分摄人的冷香。
大概没喝多少。难道是易醉体质?
她直言问道:“你喝酒了?喝醉了?”
池风道:“往时的同门请客,喝了一些。”
往时的同门?在击云宗,能被池风称作同门的,也就只有素怀道了。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娄絮拿起烤串,在池风眼前晃了晃。“那这个呢?”
“才烤的。他请我吃烤羊肉串,我见新鲜,想来你会喜欢,就带了些回来。”
池风眉眼带笑:“我方才出去,正想找你,没想到你先一步回来了。”
“噢。”
娄絮被这笑迷得七荤八素的,一时间脑子又有些发昏。牙齿咬在羊肉串上,脑海里的牙齿却啃在池风嘴上。
嘴里的羊肉突然一点也不香了!
她委委屈屈地放下签子,伸着脖子问道:“师尊,我可以坐到你身边吗?”
不等池风回答,她便自问自答:“有什么不可以的,隔着一张桌子吃饭,哪有意思。”
反正喝醉了,欺负一下也没事的吧?
脑子已经将近停摆了,身体的动作却很迅速。她麻溜地提着矮凳凑过来,一屁股贴到了池风身侧。
她想也不想,勾住他的手臂,拱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腰:“师尊,你好香。”
池风只觉得一团柔软闯入怀中,毛茸茸的一团,轻轻蹭着他的胸口。衣料忽然变得单薄起来,触感似乎变得分外敏锐,颤栗沿着神经突触极速传递,让他的整个身体猛然僵硬。
娄絮仿佛没有察觉到眼前人的抗拒,也或者手有它自己的意志,变得极其不安分起来。
此刻它正捏着池风的脸,往下一掰。
池风蓦然对上了娄絮的眼睛。
那对眼睛闪着点苍翠的光,艳丽又透亮。它们巡睃着自己的脸,然后其下的朱唇轻启,语气充满疑惑:
“师尊,你喝酒上脸吗?脸好红。”
池风瞳孔微缩,理智回笼了几分,摁住娄絮的腰想要把她推开。
不料娄絮手一滑,攀住了池风的肩,用力一拉,整个人直接坐到了池风的大腿上。
然后,指尖藤蔓蔓生,又在池风的衣襟里乱窜,留下带起阵阵战栗的轨迹,把他捆得结结实实。
池风一抖,腰仿佛被卸了力似的软,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他竭力稳住身形,低声道:“絮絮,等等,别在这里……!”
下唇被什么柔软的事物覆上了,一股烤羊肉的味道沿着咽爬升到鼻腔之中,泛着焦香的气息,无比诱人。
那事物一触即分,另一片柔软的事物贴上了池风的侧脸,他听见絮絮在耳边说:“师尊比烤串好吃。”
池风听得有些晕头转向。
“想尝尝其他地方。”
池风的脖子往后仰着。他听得心跳不已,放在眼前人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没人知道是推拒还是相迎。
那曾覆在唇上的柔软自耳边往下滑去,沿着下颌线往脖颈滑,一阵刺痛仿佛烟火般绽放,把他的灵魂轰得彻底迷失了方向。
“唔……”
他一声呜咽,手揽上了她的肩。
……
“长煊,你有没有想过,报完仇之后……你打算做什么?”沈椿与三十七并肩而行,踏着月色朝他们的住所走去。
“还不曾想过,但不影响你提要求。”
三十七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好啊,那我再想想。”沈椿吟吟笑着,把目光投向了眼前的窑洞。
暖和的炉火在窗帘里摇曳,一道影子在里面轻轻晃动。
沈椿疑惑:“今天竟然有人?往常娄师姑和道尊,没事儿都见不到人。”
他推门而入。
他关门而出。
三十七握住他放在门把上的手,眉眼肃然:“发生了什么?”
她推开了门。
里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第62章 鼻腔里蹿出一股热流娄絮听见了吸吮声……
娄絮听见了吸吮声、喟叹声、喘息声,还有谈话声、脚步声,乃至木门被打开时,木头划过
地面、门轴吱呀转动的声音。
她迷茫地抬头。
眼前,雪色和翠色相互交融,形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她禁不住又亲了亲那雪色。
唇下的肌肤传来一阵战栗。
紧接着,一股冰冷沿着纵横交错的藤蔓蔓延,冻得娄絮一下切断了她和藤蔓的联系。
肩膀传来一股不容拒绝的推力,把她推向后边。她一时没稳住身形,跌坐在地上。
头不知为何,钝钝地痛着。她扶住了脑袋,迷茫地看向前方。
看不清。世界好像一个巨大的万花筒。
“娄絮?”
“絮絮!”
“娄师姑??”
声音纷杂,很吵,她哼哼着请他们闭嘴。
没用。
一双手把她抱起来,其上弥漫着清冽的香。娄絮感觉很安心,就往它主人的怀里钻。
“道尊,不解释一下吗?您对她做了什么?”
声音冰冷,充满愤怒。
“长煊,你冷静些……诶,别打我脸!”
又一双手抱住了娄絮的腰,她听见手的道尊说:“请您把她给我。”
三十七几乎是毫不留情地针锋相对:“我不知道您对她有什么企图……但无论怎么说,她都是您亲自收的徒弟。您这样,不太合适吧?”
“我没有伤害她。”声音带着一点愠怒,搂着娄絮的手并没有放开。
女声不带任何起伏,仿佛只是陈述事实:“我们都看见了。您伤了她。”
娄絮感觉腰间的手在用力。
“把她给我。”
此刻,女声带上了几分怒火。
“……”
娄絮听见近处传来吸气的声音,然后感觉到自己被松开了。她的身体悬空,然后被搂入了另一个怀抱。
“麻烦照顾好她。”那道声音仿佛格外虚弱似的。
关门声传来,好像也关上了她的意识。
她彻底晕了过去。
……
“絮絮,静心聚气。”
娄絮感觉自己被软绵绵的一团包围着,周遭暖暖的,非常舒适。
她伸手搂住了那团棉花,放在脸前蹭了蹭。
棉花反倒揉了揉她的脸颊,声音温和,仿佛又无限耐心一般:“感觉如何?能说话吗?”
“嗯……嗯?”
娄絮恢复了些意识。
“小棉花?会说话?”
“不对不对,你是……师尊。”
“嘶,发生了什么?”
娄絮清醒了,剥开棉花,看到了自己灿烂的识海。星空下,亭台楼阁,树林摇曳。
这树林,比从前要茂密不少,植被也更加粗壮。
“我在沉睡,并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忽然见它绿光大盛,竟长成这副模样。”
池风分魂勾着娄絮的脖子,压着她的头顶,远远看去,像一件硕大的白色披风。
“它的根部将你的魂体当作养分,肆意汲取。因而你觉得魂体疼痛,或者五感缺失,都是正常的。”
池风说一句,就轻轻揉一下怀中人的毛发,仿佛在安抚着什么。娄絮毛被撸顺了,但心是越来越凉。
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了吗?已经失控了吗?
她记得昏迷之前自己做了什么:缠住池风本体,亲吻、抚摸、乱啃。
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好像被夺舍了一样,做出了很多对她而言过于色胆包天的事来。
而且不止一次,一次比一次过分。
第一次只是轻轻触碰他的手,第二次是把他束在桌上缠住他的身子,第三次是亲吻他的嘴唇。
下一次呢?直接把他强了?
她向来是有色心没色胆的,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或许木果灵智侵蚀的是她的神志。神志一时亏空,底层被压抑的欲望就涌了上来。
娄絮越想越觉得可怕。她往棉花里钻,给自己堆了个窝,往上一趟,就瘫着不动了。她意志消沉地道:“怎么办,完了。”
想解决木果的灵智,还得跟池风本尊的那片魂体神交,而她现在甚至都拿不准池风本尊有没有生气,遑论神交。
如果真强上……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池风分魂打断了娄絮的思绪,疑惑道:“……何出此言?”
娄絮:“我觉得你的本体……大概要生我的气了。”
池风的声音带了一丝疑惑:“他为何会生气?要气也是我气。”
娄絮懵了:“你又气什么?”
“他没有照顾好你。他应当主动给你疗伤。”
虽然娄絮同他讲过本尊的情况,但池风还是很不悦。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丝委屈:“而且,你亲了他……我呢?”
娄絮眼睛一瞪,惊疑道:“你……在吃自己的醋?”
她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把发烫的脸埋进棉花里。
池风噎了一下,柔声:“可能是有一点。好了,我们是有同心契的,你若是担心他生气,大可通过同心契窥探一番。”
娄絮:“有道理。”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都能把同心契给忘了。
神识朝两人识海的连接通道里探过去,却受到了一股巨大的阻力,阻止娄絮继续向前。
娄絮抬头控诉:“师尊,你本尊是不是自己偷偷解契了?”
池风探查了一番,发现通道淤堵了,传过来的气息对他来说有点熟悉,也有些陌生。
“许是受到了那段记忆的影响,识海产生了变动,把同心契的通道堵住了。”
想要再探查对方的情绪,恐怕只能重订契约了。
池风柔声安慰:“无事。他生气又如何,总归不会不管你的。等我同他说明利害,你立即与他神交。”
娄絮嗫嚅道:“……能拖吗?我觉得我一时间接受不了。”
池风不解:“为何不能接受?你与我这分魂,分明已经神交数次。”
他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略带担忧道:“可是有哪里不适?”
娄絮摇摇头:“不是。”
她也说不清楚。或许是觉得池风本尊并不愿意神交,她不太愿意强迫他。又或许是觉得,池风本尊并不像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因而产生了某种极强的割裂感。
……这阵子她看这团棉花,偶尔会觉得他头上戴点绿。
“算了,说不清楚。不过你别担心,我会自己解决的。”
娄絮疑心池风不能理解她现在的心理,于是就不太想解释。
池风沉默了一瞬,又道:“若我回归本体,或许会更加便利一些。”
二者融合之后,记忆和情感都会融合,自然比其他方案要来得更加方便一些。
娄絮摇摇头,再次强调:“我会自己解决的。”
魂体融合是不可逆的,届时剩下的那位大概率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但她不愿意从前的池风就此消失。
真正地爱一个人,必不是爱他的一面。或者至少也应当试着接受他的其他模样。
可是娄絮哪懂什么是爱。她也并没有爱着池风,她只是贪图他的颜色,贪恋他的怀抱,想在他身上寻求一种毫无底线的宠溺,以证明被亲人忽视了二十来年的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
……证明自己是值得被爱的。
池风之于她,顶多不过喜欢和依赖的对象。可这对象却是没有唯一性的,不是手足,也不是衣物,而是一枚勋章。
可以丢弃,但不能被它原本的主人夺走,因为那样太没面子,且似乎证明了她就是不该被爱的。
因而她近乎顽固地怀念着从前的池风,因此她执着地试探对方的底线,用连她自己也觉得突兀和故意的亲昵贴近着池风的本尊。她只是想从他的反应里看出从前的影子来。
可惜没有。
她不明白,明明是同一个人,明明百多年的记忆并未消失,为何从前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人却消失不见了呢?
“师尊,我出去了。你要好好休养。”她耷拉着脑袋,轻轻推开那团柔软的棉花。
是,池风因她受伤,她很感动,但并不能撼动她潜于意识之下多年的冰山。
娄絮没有昏迷很久。她醒来的时候,三十七正一动不动地坐在炕沿,凝视着虚空的某点。她径直坐了起来。
三十七似乎早有预料似的转过头来,轻轻抚着她的发:“你的身体无事,但你的魂体……好似虚弱了一些。”
“是木果。”
三十七本就知道娄絮体内有道品,于是娄絮也并未遮掩,简单解释了一下。
最后用一句话总结:“要找个神识等级高的人神交才能救命。”
三十七一针见血:“他不愿意与你神交?”
她二话不说拧起剑眉:“你是非他不可,还是愿意另外寻人?”
神交而已,能救命就行。跟谁神交不是神交。她可不保守,她就是怕絮絮被骗感情。
娄絮往炕上缩了缩:“好姐姐,你别急,我有数。”
三十七三推六问,心有些急:“你有什么数?被他欺负至此,你还未看清他?”
娄絮和池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三十七并不清楚,再加上自己有心结,因而先入为主认定娄絮是被欺负的那个。
娄絮痛苦扶额,一时间不知如何把整件事解释清楚。
三十七看似理性冷静,但为人却固执得紧,而且认定的事就要立刻做,丝毫不犹豫。
她丝毫不给娄絮解释的时间,拉起娄絮的手就出门,要与池风说道说道。
又不是没有神交过,我家絮絮再借你用用怎么了?装什么清高呢?
娄絮一时不知如何制止,被三十七像老牛拉犁一样拖了出去。
她也是心死如灰,用空出来的手捂住眼睛。
捂住眼睛也屏蔽不了听觉。
她听着三十七敲响了池风的房门。
三十七:“絮絮醒了,要见你。”
娄絮摇了摇二人交握的手,低声劝道:“你让我先缓缓嘛。”
人还没见着,脸已经开始烧了。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三十七气焰正在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她继续敲门,里面却没有回音。
娄絮继续摇:“三十七……”
三十七瞥了她一眼,一脚朝门踹去。
门从里面闩上了,这一踹没有把门踹开,反倒是让门破了一个大窟窿,残破了将近三分之一。
空气即时安静下来。
房间里没点灯,光从窟窿里漏进去,照见了侧面的炕。池风盘腿坐在炕上,神情恰好被门挡住了。
他下了炕,向两人走来,却停在门前,并不开门。
娄絮听见他问:“可好些了?”
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哀乐,仿佛刚才两人什么都没发生。
三十七并不冲着破坏公共财产而去,刚刚那一脚轻了些,因而踹得不高,只能瞧见池风的腰。
腰带并不是整齐的,他似乎还没有收拾过。
娄絮似乎猜到了池风不曾应答的原因。
她有些不忍心,再次拉拉三十七的手,呲牙咧嘴地暗示一番:你先回避回避,我自己跟他说。
三十七气笑了:“行吧。”
既然絮絮需要,那么三十七就给两人一点空间。
她捏着娄絮的脸,传音道:“但是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心疼男人。”
娄絮乖乖应了一声。
三十七松开手,走出了窑洞。
沈椿的房间,门缝下不见光,估计也出了门。窑洞之中,又剩下了娄絮和池风两个人。
娄絮背对着池风的房门,一边打量着客厅,一边道:“外面只有我一个人了。我能进去吗?”
娄絮才到这儿的时候,就注意到客厅矮柜上摆着的两盆绿植。那时它们蔫蔫的,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可现在不过三日,它们原本耷拉着的叶片逐渐挺立了起来,叶面上的绿意也变得鲜活,焕发出勃勃生机。
不是她的功劳,自然就是池风的了。
她忽然想起了麒麟府。麒麟府到处都是植被,能吃的不能吃的,遍地都是。曾经的池风真的很喜欢种植。
门开了。残破的木头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但娄絮就像听见了上课的铃声一样,转过身去,聚精会神且紧张地等着房间道尊的下一个动作。
“进来吧。”
他的声音很低,却不像之前那样平静了。倒是像一块旧木门,风一吹就响,而且破碎得紧。
娄絮有点心软。
他大概不知道她方才出事是因为木果,恐怕此时还以为是自己伤到了她。且一向清冷自持的世家子,忽然被徒弟一阵猛亲,说不定还亲出心理阴影了。
她看了他一眼。
不然怎么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自己。
池风衣冠不整,衣领大开,春光乍泄,无根的藤蔓绵软地挂在他的脖颈和胸口上,苍翠与白的肌肤、与粉的勒痕交相辉映,又隐没在凌乱的衣襟之中,艳丽得不像话。
娄絮看得咽口水。
……如果不是芯子换了,她都怀疑池风是不是又在勾引自己了。
池风长睫一颤,大概是没有预料到光会直接打在自己身上,而徒弟的眼神又过分直白。
他退后一步,退进了阴影里,接着拢了拢衣襟,好歹把胸前两块遮住了。
娄絮走进房间内。
门上,藤蔓生长、易变,竟然修补好了那块窟窿。
池风也不管,径自点了一盏灯,光填满了房间。
房间内布置简单。炕,一套矮脚的桌凳,一个柜子,别无他物。
灯在桌子上。
他没有坐下,直直站在灯旁。跃动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一缕的忧伤在脸上晕染开来。
“我不是想伤你。”
娄絮走过去,坐在矮脚凳上,盯着那盏灯:“我没有被你伤到。”
“可那时你好像很难受。为何?”
娄絮没有搭理他,反而扬起了脸,换了个话头:“你没生我的气吗?”
他不语。
他也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该生气的,可他怎么会生气。
他被恍若昨日的记忆牢牢束缚住了,被礼法、规矩和凝视困在原地,他确实不是原来的池风了。
可是原本的记忆并没有消失,他的情感也并未消失。
如果不是三十七和沈椿突然回来,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他就是心里矛盾、无法面对、拧巴、恐惧、胆小,但是心里还暗含着一丝隐隐的期待。
对,他是得守规矩。
世家有世家的规矩,不成文,也无人明说,可谁都知道,他们必须确保自己永远忠于世家。
被世家拒绝的不只是师徒恋,同门同辈之间的自由恋爱也是会被诟病的。
池家只剩下他和一些老弱病残,分明已经不成世家了,可他还是会被从前构建起的道德所束缚。
他对此感到挣扎、难受和犹疑。他该喜欢她吗?他真的喜欢她吗?
不过好在没人能让娄絮守规矩。他是因为不想伤到徒弟,所以才不曾反抗的。
逻辑到这里就够了,往前是更加幽深且不可探查的地域。他是一步也迈不动的。
池风的心跳逐渐快了起来。他在娄絮对面坐了下来。衣襟翻飞,领口一下子又敞开了。
他把有些颤抖的手放到腿上,侧了侧头,淡声道:“为师不会与你置气。”
娄絮被眼前的图景冲击到了,怎么也移不开目光。她呆呆地“啊”了一声,只觉得耳边响起一阵耳鸣。
她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自顾自声细如蚊地嘟哝:“师尊慷慨啊。”
突然,鼻腔里蹿出了一股热流。
她下意识伸手一摸,摸出一手红。
刺眼的红把娄絮岌岌可危的神志挽救回笼。
差点又着了木果的道。
现在是非常时期,她得把好色的本性收一收,不能被迷惑住,不然木果把她整个魂体吞掉了,她都没地儿哭去。
娄絮“唰”地站起来,在池风那仿佛不带任何情绪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走到他身旁。
池风垂眸:“怎么了?”
娄絮绷着有些发烫的面皮,并不睬他。
他居然抖开了衣襟之后问她“怎么了”?
她又惊又疑地伸出手,试探着捏住了挂在池风身前的一缕藤蔓。
手指没有碰着他的肌肤,他却抖了一下,极其细微地向娄絮那侧倾了倾。
肌肤胜雪。
天气极好,万里无云,皑皑雪山上开着两点梅花,极其夺目。
娄絮的神经紧紧绷着,拇指和食指捏着藤蔓,尾指不经意间扫过一朵梅花。
微风轻吟,梅花在枝头轻颤,一下子吸引住了两人的目光。
娄絮睫毛微颤,饶是脑子拉响了警报,但手有它自己的想法。手指屈了屈,悬在花朵之上,将贴未贴。
你知道吧,这一种本能,就像小孩看见皮球就想拍一拍。但是人的成长就在于抵制这种本能。小孩想长大,就不能看着球就拍。
娄絮的手一个急刹车,拐弯,取走了那条藤蔓。
第63章 师尊不会不管她。他只是轻轻地抚了抚……
池风呼吸窒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复杂。他压着嘴角,往后退了一拳的距离,问:“你想做什么?”
尾音很轻很高,无端让娄絮想到了巢穴里预备起飞的幼鸟。
娄絮一声轻咳:“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你收拾收拾。”
“不用你动手。”池风推开她的手。
娄絮又把手伸了过去,耍流氓:“……你若有心收拾,怎么会留到现在。”
池风移开目光,不语,任她动作。
她一点一点帮他把缠绕在身上的藤蔓拿掉。
指尖落在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圈又一圈酥麻的足迹。池风晃了下身子,到底稳住了。
拿掉了最后一条藤蔓,她拉起池风的领口,细细整理好,又帮他系好了腰带。
系好后又扯了扯衣领,发现断无松开的可能,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慢慢把因为兴奋而略有点抖的手收了回去。
她蹲了下去,仰视着池风:“对不起。”
池风一时间也没接话,别过脸去不看她。
这会子没人知道为什么气氛这么冷。
或许是因为一人正迷茫着活路,另一人却没有得偿所愿。
娄絮蹲了一会儿,又坐了回去。
蹲累了。
算了,人还是不能内耗。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池风都说不与她置气,那她在这别扭什么呢?
该说什么说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就是了。
于是她突然开口,说了件不相干的事:“我明天要去找一件东西,可能会比较危险。”
娄絮手头上必须做的任务就那么两件:找天道规则块和神交。
暂时不想神交,那就去找天道规则块。
她这三天也算是摸清楚了。
如今击云宗是钱广进和素怀厚在主持,宗主夏瑛及其风翎卫三大统领,包括廖在羽在内,都不知所踪。而夏瑛之前企图唤来的宗门增援并无响应。
虽说目前主事的两人都是击云宗的长老,按说也并无不合理之处。然而娄絮就是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这趟浑水应当不是她这小喽啰能趟的。不如做点她能做的,比如找个规则块什么的。
虽然此处的天道规则块,大概率落在圣塔手里,想要拿到,难度不低。
娄絮冲池风不好意思地眨眨眼。
虽然刚对他做出了那种事,但她还是想……如果他能帮忙就最好了。
池风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你要找何物?师尊与你同去。”
娄絮忽然笑了笑。果然,师尊不会不管她。
她简单解释了一下:“是之前答应天道道主,帮祂取天道规则块的那件事。那地方我跟你说过,应该就在地宫里。”
总感觉自己连吃带拿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破天荒喊了一声“师尊”。她轻声道:“师尊,你真好。”
自从池风本尊恢复了记忆,性情大变,娄絮就没怎么喊过他师尊。可这会她被感动了一下。
被自己强迫了,不但没有生气,还说要帮她,这是什么绝世好人。
她心里盈满了什么,又抬头看他。不知怎么的,竟然从他那没有什么情绪的眉眼里,看出了几分从前温温柔柔的影子来。
她的脑海中轰然一声,似有一道灵光闪过,刹那间豁然开朗:
像他。怎么都不生气,怎么都顺着她。他虽然不再主动抱她了,可也绝少反抗。
池风抬眸往去,看见了呆呆愣愣的絮絮。她不知为何突然笑出声来,还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什么嘛,虚惊一场。”
然后怀里拱进来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那脑袋在他怀里也没有乱动,安安分分地呆着。腰间多了两只手,松松垮垮地搂着自己的腰。
她问:“抱一会,可以吗?”
池风没有说话,也没有回抱。他只是轻轻地抚了抚她的毛发。
……
娄絮没等日出。她给三十七留了张纸条,趁着还未破晓,拽着池风的袖子偷偷溜去了下原。
这三天,她没有听见与护宗大阵、下原、地宫、廖在羽三人相关的一切信息,因而也不清楚地宫之中的禁制是什么状况,是否有被击云宗的人发现,或是被圣塔的人修改,更也不了解虹鬼之死是否会惊动圣塔。
下原某处,黄沙依旧。
两人御风而行。
娄絮问池风:“灵洲有没有命牌之类的法器吗?就是主人身亡之后,能让宗门马上知道的那种法器。”
她想起现世看过的一些修仙小说,角色的宗门会给弟子们发命牌,如果弟子们死了,宗门会第一时间知道。
池风:“并无。”
娄絮松了口气。
如果圣塔不知道虹鬼的死亡,取天道规则块会更加简单一些。
两人降落,然后发现娄絮失足摔下去的洞的前方,正蹲着一个人。星光暗淡,娄絮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和衣着。
娄絮下意识掏出狼牙棒。
那人也发现他们了,猛地站了起来,手里雷光闪过,显然随时能够进入战斗状态。
他和娄絮同时开口:
“来者何人?”
“你是圣塔的人?”
就在两人都打算践行君子动手不动口的准则之际,池风突然出声:“祝辰。”
祝辰曾来麒麟府与娄絮对练,他扫过祝辰一眼,自然就记住了。
娄絮和对面那人都愣了一下。
池风无奈道:“看不清路时,可用神识探查。”
他记得自己几日前才提点过絮絮。怎么不到几日,就忘了个干净?
娄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忘了,下次一定。”
不过祝辰是入道已久的道者了,他也忘了吗?
她看向祝辰,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和警惕:“祝师兄,你怎么在这?”
祝辰没有立即答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娄絮?道尊?”
声音之中带着一点不确定,还有几分恍惚。
娄絮眼睛一眯,握着狼牙棒的手又紧了几分:“你来出任务?”
上次,为了支付祝辰的陪练费,她差点死在白菇的梦境之中。此后,祝辰此人在她心中就变得不可信了。
不等他回答,藤蔓拔地而起,死死缠住他的手腕和脚踝。
“别动。配合一点,我把你吸成人干只需要一瞬。”
说他不是出任务,娄絮都不信。他是圣塔的人,而天道规则块又有极大概率在圣塔手中。
他们此刻必然是敌对阵营了。
祝辰没有挣扎,把雷光收了起来。敛起眸子,低声道:
“不。是……我师尊死了,我来给她收尸。”
娄絮:“你师尊???”
他口中的师尊必然不可能是他在上仙宫的师尊。上仙宫遣来天道会的长老名册里没有他师尊。已知虹鬼是圣塔道者,已知虹鬼已死,所以……
“你师尊是虹鬼?”
祝辰:“是。”
娄絮:“七七九是谁?”
虹鬼死前问娄絮能否
替她向什么七七九道歉。
祝辰:“我。”
这种数字称呼似乎有点耳熟。
没有多想,娄絮摸了摸耳朵,继续问:“你怎么知道你师尊死了?”
祝辰:“同心契。”
娄絮:“……???”
她扭头看看池风,又看看祝辰,小声嘀咕道:“所以三十七想错了?灵洲师徒其实流行结同心契吗?”
当初三十七得知娄絮与池风结契,唠叨了好一阵子,还说那是什么道侣专用契约,就怕娄絮被骗身骗心。
不过如今她应当放心了。不管同心契是不是道侣专用契约,如今娄絮和池风的同心契不完整,并无同心契的作用。
娄絮拉拉池风的衣袖:“师尊,我们要不要补一个?”
池风淡声否决:“同心契不适用于师徒之间。”
他道行高,自然第一时间知道他和絮絮的同心契并不完整。但他没有从前那么坦荡,因而也不愿意让絮絮窥见自己的内心。
他会觉得难堪。
娄絮的脑袋宕机一秒,然后看向祝辰,神情震惊:“所以你和虹鬼是道侣?”
祝辰抖了一下,连带着纠缠在他身上的藤蔓也哗啦作响。
“不是。”
两个字音咬得很重。
娄絮没信。
如果不是,他怎么会如此激动?
虽然她不喜欢祝辰,但她此刻对祝辰感同身受了。她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不要不好意思,喜欢自己的师尊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祝辰冷哼:“恶心。”
娄絮:“……啧。”
她的神识飞速扫过池风。他长眉微皱,视线落在地上,耳根发红。
祝辰少见地多解释了一句:“同心契确实是道侣之间用得多,但师尊是为了控制我。”
娄絮怔然。
确实。当初她愿意与池风结契,看上的也不是它在道侣之间的功用。
无论说得有多好听,同心契的本质都是洞察对方的心理状态。他们结契,与情爱无关,只是因为不信任。
虹鬼与祝辰两人,大抵也是如此。
祝辰在圣塔长大。自有记忆起,就被圣塔三大护法之一的文岚养在膝下。长到十三岁,文岚失踪,拜师虹鬼。
虹鬼向来懒得管教孩子,若不是文岚将祝辰托付于她,她甚至不知道姊妹居然还养着一个小孩。
她感到惊奇:“哈?不是吧文岚,你居然有心思当妈。”
“这是你捡回来的孩子吧?你图什么呢?”
文岚什么也没说,只问她答不答应。
虹鬼就随口答应了。
圣塔的不同派系,养育新鲜血脉的方式不尽相同。虹鬼手底下的人需得是她的刀,故而出去心腹几个,剩下的人只需要知道如何杀人即可。
祝辰就是一把刀。
虹鬼把祝辰丢给了手下。
他跟着师尊的心腹,在养蛊一般的塔里修了五年的道。五年,被前辈和同侪踹翻无数次,胳膊断了不下十次,出任务杀的人已经数不胜数。
可是开口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直到十八岁成年,登记于圣塔名册,编号七七九。
第七百七十九个圣塔正式弟子。
祝辰倔强地握拳,怎么也不肯收下自己的命环。他破天荒开口说了一句话:“我有名字,母亲叫我祝辰。”
虹鬼笑了一下。
彼时,她还用不上面具。虽然面容苍白,但眉眼狭长,鼻梁高挺,很有一种雍容的气度。她那对眸子里闪着两朵瑰丽的火焰,盯着人看时,摄人心魄。
她懒懒地开口:“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她伸出食指勾起祝辰的下巴:“今天起,你在我手底下做事。”
她拍西瓜一样拍了拍祝辰的头,挑起长眼,缓声道:
“还有,要叫师尊。”
……
“什么时候能放开我?”
祝辰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中的藤蔓。
娄絮从地上站起来,把没吃完的一捧瓜子丢回嶂台空间,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瓜子壳,肃然道:“其实我对你的故事不是很感兴趣,我更想知道你的目的。”
廖在羽先前边嗑瓜子边吃她的瓜,没嗑完的瓜子顺手送她了。足足一大罐。
祝辰:……
不感兴趣?真的吗?他怎么就不信呢?
“既然虹鬼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要来给她收尸呢?”娄絮挑眉,用手里握着的藤蔓拍了拍他的脸。
“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对祝辰的怀疑不是简简单单几句人生经历就能消除的。
祝辰闭眼,呼出一口很长的气来:“我的道行拜她所赐。”
娄絮没什么表情地戳着他的手臂,金灵灌注于藤蔓,一戳就是一个血洞:“说实话。”
她不信被虹鬼这样养大的孩子,能有什么知恩图报可言。况且,这也没恩呐,他只是主人的一把刀。
祝辰一声闷哼,手上挣扎得愈发激烈。
好歹是曾经一起对练的师兄。娄絮别过脸,有点不忍心:“放弃吧,你打不过我的。”
如果是其他道者也就罢了,可祝辰主修雷灵术法,碰上了木果,根本就是遇上了克星,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但祝辰一点不怕,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审问。
他很快就不挣扎了,只说:“我说的是真心话,不信算了。”
“好吧。”娄絮把藤蔓一丢,换了个话题:“那你知道你师尊来击云宗是想做什么吗?”
祝辰终于开口:“你知道火烛和风舟吗?”
娄絮:“嗯?”
“跟木果一样,也是道品。”
娄絮一瞬间就想通了。
池风告诉她,已出世的道品只有木果和水石。但众人不知,不代表不存在。圣塔已知的道品共有四件,除了木果和水石之外,另外两件就是火烛和风舟。
“师尊是来抢风舟的。”
圣塔内部并不和谐。它的三大护法,文岚、乐鹤、虹鬼,及其塔主朗功,划分为三大阵营。早年,虹鬼与文岚走得近。但在十年前天道会结束之后,文岚便失踪了。
余下三人,各成一派。其间即使有合作,也是争夺和背叛层出不穷。唯一能够让圣塔不倒的理由,竟是他们所修的雷灵。
雷灵是生机所化,他们功法的一丝一缕都需要他们透支生命。可是他们自己的生机并不够他们燃烧,因而建构起了一个庞大的产业链。
比起宗门,圣塔更像一个部族、一种独特的文化。它以力量和地位作为诱饵,拴住了一群灵洲强者和弱者。
强者追求力量和地位,弱者亦然。
祝辰道:“师尊一直在与击云宗合作。”
娄絮懵了。
与击云宗合作?与击云宗的谁合作?怎么合作?
祝辰看向入口:“她反水,想取风舟。”
娄絮蹙眉。
所以风舟原本在击云宗的手上,而虹鬼想灭门夺宝?
但是风舟的主人是谁呢?按说道品的主人应当会对道品比较敏感。譬如池风当初就是因着这份感知,把她捡回来的。但是娄絮此时却没什么头绪。
或许是因为她见过的击云宗道者太少了。
说起来,风舟光听名字,似乎是风属性的道品,这跟天道规则块居然是一样的。
祝辰又道:“其实她最喜欢你的木果。”
何止是喜欢,简直是非它不可。
第64章 哪里来的色鬼!单薄的衣料被轻轻搓揉……
半年前护法会,祝辰随虹鬼出席时,就听虹鬼要求乐鹤收手,把木果的监视权转交她。
“塔主器重你,把命粮的事情交给你做,这就罢了。咱们原本说好,道品的事情我来负责。作为护法,我总不好什么都不做,是吧。”
乐鹤微微笑着,眼里的凌厉之色却不容忽视:“还是说,虹鬼大人另有所图?”
虹鬼气急:“你已经有火烛了。”
她那时已经覆上了面具,声音也变得沙哑难听。
她见过木果。仅此一眼,就已经知晓木果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只有木果才能治好她的伤
,让她揭开面具,结束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如果得到木果的是乐鹤,她就别想用上木果了。除非愿意委身乐鹤,做他的袍下臣。
……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看向朗功塔主。
朗功一脸不甚在意,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谁抢到,自然就是谁的了。”
……
娄絮打断祝辰:“好了,我对你师尊的故事不是很感兴趣。”
她急着去看地宫里的天道规则块。祝辰讲的故事对她的任务没什么帮助。虹鬼已死,人死如灯灭,又是她的敌人,听虹鬼生前的故事做什么呢?
总之,她没耐心听下去。
她上上下下打量祝辰。
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人平时话没几句,聊起他师尊的事却一句又一句。虽然语气平淡,好像在说只是别人的故事,但她不信祝辰对虹鬼没有一点情感。
不管是感激也好,怀恨也好,还是两者掺杂。
说起来,他不是与圣塔有仇吗?能不能拉拢呢?拉拢之后能不能信任呢?
天道规则块在圣塔手中,想要拿到,想必不会容易。祝辰是虹鬼的徒弟,勉强算是核心成员,有他做内鬼帮忙,或许会更加轻松一些。
或许这思路是正确的。如果祝辰真如自己所言,只是虹鬼的一把刀,那么一把失去了主人的刀,理应没有立足之地的才是。
娄絮转了转眼珠,背过手去,食指和拇指轻轻摩挲。她不太喜欢怀着什么目的与人交涉,因为她会紧张。
她问:“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祝辰静静地看着她:“你想让我做什么?”
娄絮眼睁睁看着祝辰把问题又抛了回来。她无比恼火地呲了一下牙。
所以说她最讨厌跟人谈判和耍心眼子了。
“祝师兄,我们开门见山。我想知道我需要拿什么与你交换,你才愿意帮我。”
“我没什么想要的,”祝辰恹恹垂眸,“若是看上了我这条命,直接拿走就是。”
娄絮:?
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真不想活了?”
祝辰顿了一下,“嗯”了一声:“别浪费时间。”
他不久之前还扬言要她帮忙倾覆圣塔,还在给她做陪练。对战之中,她并不觉得他像一个没有求生欲的人。
虽然有点丧,但也没有放弃生活的希望。
娄絮走近两步,把藤蔓架在他脖子上的大动脉上,拇指摁在一跳一跳的皮肤轻轻摩挲。
好像在想怎么下刀比较好。
藤蔓上长出了尖刺,浅浅划破了他的表皮。一两滴血沿着脖子流了下来。
祝辰死灰一般的眼珠子转了转,下一刻就十分平静地接受了死神的接近。
娄絮微微一愣。
她没想杀祝辰,就随便试试,谁知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难不成他突然得了抑郁症?
那有点麻烦。如果真是这样,想来他也没有心思帮她了。
娄絮松手,束在他身上的藤蔓也渐渐褪去,其中一根藤蔓爬进他的嘴里,给他狠狠灌了一口生机。
被藤蔓绑得久了,祝辰一时腿麻,晃了晃身子,又咳了几声。
“做什么?”
娄絮扶住了他的胳膊:“跟我们一起下地宫。”
祝辰不语,娄絮就当他同意了。
她把在上仙宫的坐标锚点取消,将锚点定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之后,以防进入地宫之后被禁制困住。然后扭头转向久不作声的池风,想要招呼他一起进入地宫。
没想到正正对上了池风的目光。
娄絮眨了眨眼,无辜道:“有什么不对吗?”
池风收回目光,淡声道:“无事。”
他缓步走来,伸手扶住了祝辰的胳膊。
扶住的是娄絮扶住的那条胳膊。
娄絮下意识松手。
祝辰抬眼:“……道尊?”
“凡事留个心眼,不可轻信他人。”
池风垂眸看向娄絮:“……师尊替你扶着。”
娄絮脚步一顿,道:“他伤不到我。”
没等两人反应,率先走到前面去,纵身一跃,跳入地宫。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娄絮嘴角怎么都压不下。
师尊好像吃醋啦。
池风顿了一下,松手,扭头看向祝辰:“你先进去。”
祝辰跺了跺发麻的腿,慢慢走了过去。
……
地宫跟几日之前没有差别。三人沿着地道来到了阵法中央。
娄絮看向池风:“这里原本有一个护宗大阵,后来被破坏了,然后周围被落了禁制,只进不出。”
娄絮只知道是禁制,但她对这禁制一无所知。
在她的认知里,世界上不存在永动机,阵法禁制也是如此。要么道者自己手动输入灵,要么存储灵石作为预备能源,而储存灵的地方,被称为“仓”。
仓与阵眼都是阵法最为重要的部分。
按理说,地宫再怎么大,面积也是有限的,仓必然会藏在地宫的某处。
可是娄絮却没找到这风墙禁制的仓。
这就算了,廖在羽几人在娄絮来之前就狠狠蹂躏了风墙一番,然而他们的实验结论指出,禁制的风灵源源不断,仿佛没有尽头。
……如果仓真的存在,娄絮很难想象这仓得有多大。
这两个发现尤其不合常理,因而娄絮觉得,布下禁制的人是将天道规则块设计成风墙禁制的仓了。
只要找到仓,那就应该能顺藤摸瓜找到天道规则块了才是。
娄絮接着道:“师尊能找到这个禁制的仓吗?”
池风把百年间精力都花在看书上了,说不定见过类似的禁制。
祝辰突然出声:“你要找风舟?”
娄絮:“不是……吧?”
她突然有点不确定了。
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木果有些兴奋,好似遇到了同类似的。
难道这风墙,既跟道品有关系,也跟天道规则块有关系?
不过,先不管了。就算它们是一个东西,那也得拿到再说。
娄絮拉拉池风的袖子,以示请求。
池风上前两步,走到风墙的前面:“试试。”
寒气在指尖凝结,然后倏然闯入风墙,沿着风灵的风向扩散流淌。
然后风墙突然被什么阻断似的,出现了数道断裂的口子。紧接着,更强大的风灵高速流转,把池风的力量阻断了。
他回头:“不行。除非破坏禁制,否则无法探查。”
这禁制太强悍,在它正常运转的时候,神识和水石都帮不上忙。
娄絮敲敲脑袋:“但是破坏禁制应该不容易。”
实际上,她是觉得不可能。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看向祝辰:“对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在这里设置一个禁制?”
死马当成活马医,或许知道前因后果,能有所帮助。
祝辰还未答话,就听池风道:“能破坏。”
娄絮:?
池风淡声道:“有水石。”
娄絮恍然。
是了,她怎么忘了。她的木果对上生物有优势,对上阵法这种死物却无可奈何。但水石不一样,可以说它就是天地寒气的合集,对一切事物都具有极强的破坏力。
对上同为道品的风舟,或者天道规则块,水石不一定能占上风。但破坏禁制绰绰有余。
“但是,如果把禁制破坏了,恐怕会把设下禁制的人引过来。很可能我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得跟他们对上。”
打草惊蛇。
娄絮脑子想着事情,脚下不自觉地走了几步,停在祝辰面前。她抬头对着祝辰的眼睛,把话题又转回了设置风墙禁制的原因上:
“我觉得这禁制设在这里,一是为了钓我。”
虹鬼一直想要木果,而偏偏那日,猎人和猎物具都在场。
所以娄絮觉得,这场游戏应当是击云宗方面出饵料,以廖在羽钓娄絮;而虹鬼出力,负责将娄絮截杀。
但是这么做对击云宗或击云宗的内鬼,到底有什么好处?娄絮却想不通。
她继续道:“二是为了保护地宫。”
地宫是击云宗护宗大阵的根基和本体所在。圣塔的道者和游尸之所以能长驱直入击云宗,多亏了有人把这阵给破
了。就算不钓她,圣塔也得防着廖在羽和其他统御道道者修阵。
娄絮向祝辰求证道:“我猜对了吗?”
她玩不惯推理游戏,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祝辰:“我不清楚师尊的想法。”
他与虹鬼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对等的。如果虹鬼不说,他就不会问。
不过这次,他直觉娄絮的大方向是对的。
娄絮:……
“那你知不知道你师尊跟击云宗谁合作?”
她很想知道,击云宗究竟是出了个内鬼,还是全员恶人,想要借机扣下各宗精英弟子,好让各宗的传承断代。
祝辰摇头。
怎么都什么都不知道?
推理的进度卡在这里,娄絮郁闷得很。
再者,自从入了地宫,池风本尊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如今,他的视线如有实质般黏在她身上,让她感觉分外不自在。
他摆出一副师尊的架势,仿佛像在考察她的功课似的。
她故作恶劣地道:“你已经没有用了,出去就把你的腿打断,把你卖到姹紫嫣红当小倌!”
其实她就随口一说。姹紫嫣红是白菇的胭脂水粉之地,现在没了老板,估计也不复存在了。
祝辰抽了抽嘴角,破天荒接了一句玩笑话:“不要坑害了别人。”
“倒也不算坑害。”
一个女人的声音凭空出现。音色很空灵,听起来很甜。
娄絮左看右看,都没看到人。只看到祝辰仰着脸,一贯冷静的脸也出现了几分裂痕,其中填充着惊悚、恐惧,还有几分惊喜和羞赧。
娄絮:?
她缓缓看向池风。
池风无奈,温声道:“用神识。”
娄絮一拍脑袋,麻溜认错:“对不起师尊。”
遇见肉眼看不见的东西,要用神识。
一个知识点,她错了三次了。此刻她对上池风,竟然有点把他真当作师尊了,心里发虚。她要是在上中学,老师不得把她骂死。
她引出神识。
然后看见祝辰身上多了两只白白净净的手。十指纤纤,肤如凝脂,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女儿的手。
就是那两只手摁在祝辰紧绷的上衣上。单薄的衣料被轻轻搓揉,显现出了底下的波澜壮阔。
娄絮:?
怪不得祝辰的表情这么诡异。
这鬼有品。
就不知道是哪只鬼。
……对呀,这里怎么会有一只色鬼呢?
正摸不着头脑,娄絮就见祝辰耳朵都红透了,咬紧下唇,十万分羞恼地开口喝止:“师……师尊!”
娄絮:?师尊?
虹鬼?
虹鬼没死???
她脑内警铃拉响,狼牙棒一抽,地上冒出几条藤蔓,随时准备干架。
却听虹鬼懒懒地道:“跪下。”
祝辰干脆利落,“啪”地跪下了。露出了他身后的虹鬼。
是个身量不高的萝莉。
脸上无妆,厚唇上却抹了色泽鲜艳的口脂。未束的及肩黑发茂密,眸光闪亮,嘴角上挂着吟吟的笑意。
风华正茂、生机勃勃,与先前那年老的模样天差地别。
第65章 这里是地宫,不是寝宫。“没事儿,比……
“师尊果然没白养你,还知道来给师尊收尸。”虹鬼笑意盈盈,把脸凑到祝辰脸侧,恶劣又亲昵地蹭了蹭。
祝辰遇上了师尊,脸皮比纸还薄,一下子就红透了。
“只是师尊运气好,脱离了肉身苦海,暂时死不了咯。”
她泥鳅一样,悄无声息地从祝辰的肩膀上滑了下来,盘腿坐在他跟前,倚着他的胸脯,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眼皮一撩,看向娄絮和池风两人。
娄絮也一脸戒备地看向她。她在纠结要不要进攻。
“别看了,小姑娘,你的识海不大对劲吧?”
虹鬼抬头向池风:“道友,至于你,魂体不全?”
她轻笑道:“既然如此,这里就没有一个人能奈我。”
她已经是真正的鬼了,一般的灵和法器都奈何不了她。想要伤她,只能用神识。
但是娄絮的神识等级低,而池风缺了半数魂体,虹鬼生前神识等级也接近意动后期,故而两人都对虹鬼无可奈何。
娄絮听了虹鬼的话,冒出了几分冷汗,皱眉道:“师尊,怎么办?”
池风将手放在娄絮的脑袋上,轻轻碰了碰,以示安抚。
然后迅速撤回,看向虹鬼,眸色冷淡,声色温和:“无妨,她也奈何不了你我。”
毕竟虹鬼才死,没什么道行,无法凝聚出完整的肉身,自然也动不了两人分毫。
她用微薄的道行至多能凝聚出几根手指,而这手指顶多能逗逗她的徒弟玩。
虹鬼笑了一声:“你怕什么。我既然已经成鬼,拿你的木果也无用。”
娄絮纳闷:“这有关系?”
虹鬼是要做鬼修的。等修出了肉身,自然也能驾驭道品。
虹鬼冷笑:“乐鹤那家伙一把火烧了我的脸皮。我要木果,是要生机,要青春年少。可是现在我人都死了,还要这个做什么。”
乐鹤?圣塔三大护法之一。
娄絮眼睛眯了眯,暂且相信了虹鬼的说法。
虹鬼若是与圣塔的其他护法有矛盾,那再好不过了。毕竟她如今不能从祝辰嘴里问到的疑问,都能从虹鬼嘴里套出来。
她斟酌了一下语句,小心开口:“前辈,您既然与乐鹤有仇,不如我们联手……”
虹鬼打断了娄絮:“急什么。你不就是想要风舟吗?我与我这徒弟许久不见,你让我们先叙叙旧?”
她笑着,把目光从娄絮处收回,抬头,伸手勾住祝辰的脖子,唇抵在他的脸侧。
“七七九,师尊回来了,你不高兴?”
祝辰跪在地上,小腿以上都直直地立着,加上他身量高,虹鬼这一勾,勾得有些艰难。
他一惊,薄唇微张,脸上和耳根上都爬满了可疑的粉色。然后下意识弯了弯腰,低下头,好让虹鬼摸得舒服些。
娄絮:……??
虽然。这点时间,她还是等得起的。
但是。
她一脸僵硬地看向池风,传音道:“师尊,我们要不要回避一下。”
别看娄絮脑子里装满了颜料,但她胆子真不大。之前仅有的几次出格举动,还是因为木果给她加了buff。
而且她自己一个人看也就算了,但现在自家师尊也在身边,她觉得莫名羞耻。
虽然她和她师尊貌似、大概、或许,也是这种关系。
那更怪了啊!
她揉了揉发烫的双颊。
“不过,我又怕他们搞出点什么幺蛾子。”
祝辰和虹鬼都不信得过。
如果娄絮和池风真给他们私密空间,那万一他们在私密空间里做了什么坏事怎么办。
她可没忘自己来地宫是为了天道规则块。
“不行,我得在这里看着。”
娄絮一边传音,一边找了个角落也盘腿坐了下来。
然后冲池风招招手,分出一缕神识,悄咪咪盯着他俩。
虹鬼笑眯眯的,一副很好相与的模样,手下的动作却不容拒绝。她把祝辰的脸往下掰,轻声赞道:“好孩子,还是这么乖。”
也不知道祝辰什么感受,娄絮只觉得他的声音又轻又颤的:“别这么叫我。”
像立在悬崖的一株将要倾倒的青松。
虹鬼不理会,化出口舌,亲上了他的唇。一触即分,非常轻佻地道:“怎么不是好孩子,嗯?”
祝辰直起腰背,身子后倾,挣扎道:“您……看在母亲的份上,至少别再做这种事的时候,这么叫我。”
母亲……?
他说的应当是失踪的圣塔护法,那个将他养到十三岁的人,虹鬼认的干姊妹,文岚。
这是什么“帮姊妹照顾儿子,结果照顾到床上去了”的剧情?!
娄絮看得八卦之火剧烈燃烧,也没注意到池风站到了自己身边,倒是自顾自掏出了一捧瓜子。
表情诡异,嘴角一直在抖,仿佛在竭力憋着点什么。
池风沉默着看了她一眼。
她喜欢这个?
脑子里不可遏止地浮现出絮絮坐在他怀里,对他说“师尊好乖”的场景。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他绷着脸,闭上眼。
眼不见,心不烦。两颊却是红得仿佛打了腮红。
娄絮突然开口:“师尊,人死之后都能变成鬼修吗?”
她其实好奇这点挺久的了。
如果每个人都能做鬼修,那么这街上岂不是人挤鬼鬼挤人?或者早一点自我了断。反正人都是要死的,笨鸟先飞,早死早修炼。
池风解释:“并非如此。凡人和大部分道者魂体羸弱,死后魂体被天道带走,断无
滞留的可能。”
“而余下的大部分魂体,只能浑浑噩噩,不得灵智。”
娄絮懂了。三十七从前就是神志不清,若非被娄絮的生机滋养,都无法转为鬼修。
“只有极少数的道者,或灵台清明,或意志坚定,或夙愿未成,才能成为鬼修。”
看来虹鬼就是这种道者。
娄絮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池风突然提醒道:“非礼勿视。”
娄絮脑子一抽,答道:“没事儿,比这更刺激的我都看过。”
当然是文字版的。
池风:……?
两人又没声了。
这厢两人沉默不语,那厢却亲得火热。这一把火,竟然有继续烧下去的趋势。
虹鬼已经站了起来,把祝辰摁在地上,含上了他的唇,把他亲得嗯声一片,显然找不着北了。
娄絮不禁摁住太阳穴轻轻揉着。
等等!
他们不会原地开做吧?
虽然她喜欢看八卦,但不是这种程度的八卦啊喂!
这玩意能过审吗?这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是公共场合。
娄絮绞着手指,指节发白。
这里是地宫,不是寝宫啊喂!
眼见虹鬼还要进一步沟通,地上忽地拔起两根藤蔓,一根遮住了池风的眼睛,另一根遮住了她的。
特制的硕大叶子让娄絮很有安全感。
娄絮:“师尊,咱们非礼勿视。”
一点都没看、光顾着假装镇定的池风:……
他陷入两难。
既不好扯下藤叶,也不好告诉娄絮,遮住道者的眼睛并不影响他们用神识观察世界。
不过没关系,娄絮自己也意识到了。
她的神识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人脑就已经捕捉到了虹鬼手上的动作。
那只纤纤白手握住了祝辰的腰带,轻轻一扯,腰带就松了一半。
祝辰在其身下,轻轻推着虹鬼,低声呜咽:“师尊,不要这……里!”
娄絮:!!!
当她意识到她看见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柔软冰凉的手指玩弄着腰带,娄絮甚至能够察觉到它在蓄力,只等下一秒,它就会把祝辰的腰带解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簇明亮的火焰烧了过来。地宫通道次第点亮,仿佛在迎接着什么人。
动静挺大,火烧得哔剥作响,把虹鬼也惊得停下了动作。
祝辰一时没了束缚,登时站了起来,理好了仪容仪表。
他穿的是劲装,胸脯腰腹被勒得很紧。方才虹鬼一番乱摸,也没有把他衣服弄坏弄开,因而也并未有什么春光乍现之处。
除了腰带半解、头发凌乱、面色绯红,除此以外都与平日无异。
他很快就勉强恢复了正常。
虹鬼被打扰,不高兴了。
“出来。”
“哎,不知道姐姐在忙,真不好意思。”
来者声音有点低,期期艾艾的,仿佛是真心道歉。
娄絮收起了藤蔓,抬头看去。
眼睛一亮。
火里出现了一位美丽的姐姐。黑长发,柳叶眉,金步摇,红宝珠,肤白如雪人似月。
她温温柔柔地扫了地宫之中的众人一眼。或许是娄絮的神情过于直白而且呆滞,她的目光还在娄絮身上停了一秒,然后温温柔柔地开口:
“方才没吓到你吧?”
“没有。”
娄絮摇头如摇拨浪鼓。
等等!
娄絮登时自我反省。
你可小心点,不要沉迷美色。人可不是表里如一的。你看看你自己,看着正经,脑子里却都是黄色废料,这就足够证明这点了。
这人光是出现在这里,就够不对劲的了。
娄絮谨慎道: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场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来人身上。她上前一步:“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们吧?”
她的声音依旧没有半分强势:“这里是击云宗的地宫,护宗大阵的核心。”
她又扫视了全场,眉头柔柔皱起:“你们不是击云宗的弟子,怎会在这?”
没给众人说话的机会,又道:“护宗大阵被破,是不是你们做的?”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显然注意到了地上被破坏的导灵纹。
好大的一顶帽子。
娄絮哑口无言,手上冒出了几分冷汗。
现在天道规则块没有拿到,反而被击云宗的人注意到了。可她甚至不知道是谁掌有天道规则块,也不知道谁与圣塔合作。
如此一来,敌在暗我在明,实属不妙。
而且这诬陷得巧……虽然这事不是她干的,但她却没有证据。
等等!
娄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姐姐,护宗大阵是几日之前就被破的。我们今日才来。”
陌生女人的声音依旧温和:“嗯……可是你们怎么证明你们几日之前不在这呢?”
好像确实证明不了。
娄絮一紧张,下意识就握住身旁的一缕衣物,用手搓揉着。
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
对了。娄絮记得廖在羽说过,这护宗大阵是她布置的,可她和她的师叔祖,面对这风墙禁制的时候,却毫无办法。
可见这风墙禁制应当不是击云宗核心成员的共识,知道风墙的道者,大概就是内鬼了。
眼前这人虽然并不强势,但说话似乎很有底气,大抵道行不低。既然道行高,她大概率也知道风墙禁制的存在。
知而不疑,知而不惊,必是先前就知道。既然如此,她与风墙禁制必然有关系。
池风感知到衣袖被人揪住。他侧目看去,看见了一脸凝重的娄絮。
他伸手拍了拍娄絮揪住他衣袖的手,以示安抚。
传音:“别紧张,无事。”
娄絮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泛起一股暖意。她又扭头正对那嫌疑人,咽了下口水,整理好思绪打算开口。
“梅欢。”
虹鬼先一步开口。
梅欢显然有些意外:“我们认识吗?”
就在娄絮以为虹鬼要指控梅欢打断了她的好事的时候,虹鬼却一脸平和地:
“不认识。”
娄絮:骗鬼呢,你要不认识,怎么叫出她的名字?
至于梅欢为什么认不出虹鬼,大概是虹鬼生前死后,相貌和声音都不大相同的缘故。
不过,既然梅欢和虹鬼认识,那么基本上就验证了梅欢就是击云宗的内鬼之一、圣塔的合作对象之一。
梅欢也没有回应虹鬼,而是看向祝辰:“我见过你,你是跟在虹鬼大人身边的弟子。”
她朝虹鬼和祝辰二人走去,朱唇轻启:“而这位鬼姐姐认识我。”
“看来,你就是虹鬼大人?”
虹鬼冷笑一声:“知道是我,还这么放肆?”
梅欢也笑了,笑得很轻柔,仿佛梅花摇曳:“虹鬼大人真成虹鬼大人了,这倒也……不足为惧。”
烈火在她漆黑的瞳孔中燃起,声音忽然变得森然:“大人只剩临门一脚了……太可惜了。我送大人一程吧。”
娄絮心里一惊,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底。也不知道冲着谁,一声“小心”脱口而出。
紧接着,她腰上一紧,只感觉脚下一空,被池风抱着退后数丈。两人周遭冰凌环绕,把炎炎烈火阻拦在外。
神识视域下,一切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虹鬼化出手指,一把抓住祝辰,非常缓慢地把他往娄絮和池风这边带。
然而火舌舔舐着墙壁,沿着地表飞速移动、滋生。烧焦的味道霎时间充斥着地宫。
以池风为中心,一股强大的寒流涌
出,向那火焰冲去。
娄絮一震。
有了水石作参照,她蓦地发现,梅欢身上有道品的气息!
“虹鬼大人,别挣扎了。乐鹤大人要你死,我也没有办法呀。”梅欢的声音依旧轻柔,手脚动作却不停。
火焰宛如梅花般绽放于她的手心,她一个飞跃,追上了虹鬼的魂。
火焰突破了某种限制,竟然真的把虹鬼的魂给点着了!
虹鬼尖利地叫了一声,慌忙间横冲直撞,竟然直直撞在了娄絮的眉心,闯入了她的识海。
娄絮两眼一黑,倒了。
第66章 食指摁上了池风的唇“……还是要紧的……
娄絮只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焰上烘烤,又热又疼,难受得脑子乱得像一滩浆糊。这感知源自魂体,怎么都无法屏蔽。
她睁眼一看,发现自己的魂体被池风的棉花分魂抱在怀里,而周遭是猛烈的火焰。
她被池风带着,在识海里飞速逃窜,躲避着自天而降的火焰。
很快,虹鬼也加入了两人的逃窜队列。
无他。这火也不知是什么火,钻进娄絮的识海,就像遇上了汽油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她的神识悉数被点燃,神识的汪洋大海,此刻却尽是炎炎烈火。
池风把娄絮裹在怀中,严丝合缝地护着。柔软的棉花微微颤抖,暴露了他的心绪。
平日里娄絮只觉得池风的肉身是凉的,今日却发现他的魂体也透着冷意。
她扒拉扒拉搂起一团棉花抱在怀里,压眉抿唇,将自己与棉花贴得更紧更严实了些。
说不慌是假的。
事发突然,情况紧急,疼痛像海水一样涌来,铺天盖地,无处可逃。如果此刻她不是魂体状态,她怕都已经把手抠出血来了。
池风声音沉稳,稳中带着一点颤:“……你感觉如何?这火有点蹊跷。”
娄絮:“疼死了。”
池风把她搂得更紧了:“受苦了。”
一般的火焰再怎么烧,也灼不到魂体。
娄絮“嗯”了一声。她疼得想打滚,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回应,但却在心里想着这火的怪异。
在她的认知里,魂体和物质根本不在一个维度。可是燃烧就是物质燃烧过程中所进行的强烈氧化反应,魂体又不是物质,怎么可能被烧到。
娄絮捂着头猜测:“难道是道品?”
祝辰说过,道品不止水石和木果,还有火烛和风舟。
这火,像是火烛带来的。
池风道:“如果是道品,水石大抵能解。”
水能灭火,这不难理解。
不知本尊能不能想到这层。
最好的结果是金蝉脱壳,先带着絮絮离开她的识海,再由本尊引入水石灭火。
“但若要出去,怕是有些困难。”
火焰蔓延得实在是太快,他们很快就无路可逃。
池风安抚般揉揉娄絮的脑袋:“不若用木果试试。”
毕竟都是道品,说不定是真可以。
娄絮凝眉道:“师尊,我感觉这些火是追着我们跑的。我们把火引到木果的那片森林里。”
木果赋予娄絮的力量从来都是有形的藤蔓和无形的生机,它要如何介入识海,犹未可知。因而她顶多只能赌木果的灵智有自救意识,顺便能把火灭了。
就算不能,一把火把木果灵智烧没了,也行。
左右木果灵智和这片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池风带着娄絮朝那片森林掠过去。
被火烧得一片焦糊的虹鬼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们。若是娄絮回头看,必定能看见她扭曲的神情。
她也疼。太痛了。
有魂引路,大火很快就蔓延到了那座森林。
火焰似乎也有灵智似的,嗅到了薪柴的气息,就把三个魂体给抛在一边。整个识海的火焰瞬时收拢,把森林包围了起来,一点一点深入、蚕食。
“走,我们先出去。”
池风松了口气,抱着娄絮往出口处掠去。
谁知火焰注意到了他们的行动,竟然朝他们围了过来。炽热的气息携着死亡的意味,扑面而来。
娄絮眼底一片火光。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寒意自天外而来,抵住了火焰的围困。
娄絮眼睛一亮。
是水石!有救了!
池风柔声安抚:“你再忍忍,很快就好。”
娄絮呲牙咧嘴地比了个大拇指:“行!”
太疼了,她只希望这场火早点烧完。
他伸出一截棉花,往上一捞、一挥,那铺天的寒意就凝了起来,化作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却势不可挡地冲那火焰飞去。
视域中霎时白雾弥漫,通红的火焰一下子失去了踪迹。
疼痛在逐渐减轻。
娄絮的眉逐渐舒缓下来。
她看向了一旁的虹鬼。
虹鬼还在燃烧。她的魂体被烧没了人形,也蜕化成了一朵棉花,甚至还有愈发虚弱暗淡的趋势。
她没有开口求助,棉花形的魂体也没有眼睛,但娄絮就是莫名从一朵不规则的棉花身上,看出了几分期盼。
娄絮飘到池风身边,拉了一下他的棉花:“师尊,我们帮一下她。”
池风应了一声,再度挥手。
寒意再次聚拢,却不只针对在虹鬼身上燃烧的火焰。它将虹鬼和森林都包围了起来。
寒气冲刷着二者。
娄絮再度抬头时,只见森林落雪,虹鬼棉花也冻得像一只颤抖的史莱姆。
池风自然看得出娄絮识海里的火焰是这魂体带来的,他虽然没问什么,却不意味着他能放任后顾之忧一直存在。
他把娄絮搂在怀里,声音里罕见地带着一点锐气和愤怒:“若想活着,就地起誓。”
这句话不仅是对虹鬼说的,木果也有份。
木果虽然自有规则,但世间万物,若有灵智,就都能受到天道誓言的规约。
虹鬼颤声问:“起什么誓?”
娄絮拉拉池风的棉花,示意由她自己来说。
她从池风怀里艰难地探出头:“一,不能与我为敌,不可加害于我。二,需得辅佐我寻找天道规则块。三,告知我你所知的一切与圣塔有关的信息。”
虹鬼满心惊愕,镇定不住了。
这条件是不是有点多了?天道规则块是什么?
还有,发天道誓言,是要向天道献祭道行的。谁向天道献祭道行?
她沉默了好几秒。
寒气又逼近了几分,她冷得脑子昏沉。
池风的声音顿时凌厉起来:“献祭你的道行。快点!”
寒意如针般刺入虹鬼的魂体。
不行,再这样下去,大抵真的会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三个条件换一条命,值。
虹鬼的棉花幻化出手形,并拢食指中指:
“我虹鬼献半身道行。天道为证,我此后不与娄絮为敌,不加害于你,辅佐你寻找天道规则块,并告知你我知道的一切与圣塔有关的信息。”
话音刚落,她周遭的寒气就退了大半。
池风冷声道:“好了,出去吧。”
虹鬼一声不吭,飞离了娄絮的识海。
“到你了。”
池风抱着娄絮飘到木果森林之前。
火焰已经烧了一大半了。残木焦黑,仅有边缘的几株灌木依然葱绿。
一只灰色的垂耳兔趴在草丛里,红眼瞪得老大,瑟瑟发抖。
……
寒意铺满整个地宫,甚至沿着地宫四通八达的通路向外蔓延。
池风搂着昏迷的娄絮,半跪在地。
使用道品是有代价的。
木果吞噬生机,水石败坏身体。往日里,池风主动使用水石的次数并不多。
至于为何圣塔和击云宗的道品拥有者,能够毫无顾忌地使用道品,大抵是因为他们有源源不断的生机。
以至于被灼烧的肉身也能够恢复。
池风一脸淡漠地看向前面。
寒意明显绕过了祝辰。他无措地看着娄絮,也不知道是在看娄絮,还是在看娄絮的眉心,期盼透过她的眉心看见识海里燃烧的自家师尊。
池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抱住娄絮肩膀的手微不可察地紧了紧。
梅欢就没有这种好运了,她被
寒意死死压制的。
不知为何,火烛与水石虽同为道品,但池风从梅欢身上感受到的力量却要弱上许多。
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她一下子就被冻住了,连肢体都无法动作,待在原地,像一座冰雕。
池风感受着怀中人逐渐降低的体温,蹙眉。意念一动,寒意略微消退。
梅欢转了转眼珠。
池风看着她:“火烛是么?这灼烧魂体之火,如何熄灭?”
梅欢张了张嘴唇,嘴唇哆哆嗦嗦地抖,说不出来话。
寒意进一步消退,梅欢的脖子也能略动一二了。她牙齿打着颤:“冷。您让我暖和些,我就告诉您。”
池风没有拒绝,一边放松了控制,一边提防火焰重燃。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狂风扑面而来,把他、娄絮还有祝辰,悉数甩到了地宫墙上。风暴夹杂着霜雪,打在人的身上,刮得人的身体发红发肿。
池风脸部的毛细血管破裂了,细密的血珠沿着裸露的肌肤流下,落在衣领上。
他勉强喘着气,眼神凌厉,把娄絮往怀里一埋,意念一动,寒意消退,水流不知从何而来,不可阻挡地涌动着,与那莫名的狂风对冲。
场面一度混乱,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就在池风以为要这么对峙下去之时,娄絮的手指动了动。
紧接着,一条碗口粗细的墨色藤蔓悄无声息地在梅欢的身后生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了梅欢的心脏。
梅欢倒地,死了。
池风低头。娄絮的双眼仍旧紧闭。他眉眼间充满担忧,双手抚上她的脸,柔声问道:“絮絮,你可有不适?”
一滴液体滴到了娄絮的脸上,弄得她痒痒的。气味很熟悉,是铁锈的味道。她伸出舌头舔了舔,有点腥,腥中带甜。
她不情不愿而且用力睁眼。
她没睡,就是累。
入目是满脸淌血的人脸,几乎认不出是谁。
娄絮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大喊一声“妈咪呀”。也顾不上头疼,翻身滚在地上,连连退后了两步。
池风垂眸不语。
娄絮缓了缓。发现这人的衣着轮廓有点熟悉。
“师尊?”见池风点头,娄絮人都傻了,赶紧上前蹲在他面前,把手伸向他的脸,又生生停在一寸之遥。不敢碰。
“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莫要担心,我伤得不重。”
池风不太在意,只问:“你识海里的火应当是熄了?现在感觉如何?头可疼?”
娄絮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脑壳又疼又晕,小脑宕机了,整个人蹲得摇摇晃晃的。她下意识伸出手扶住了池风的胳膊。
然后发现他胳膊上的衣物也一片红。
娄絮眼睛一瞪,咬咬牙:“我没事,别管我,我先给你疗伤。”
池风刚想说什么,祝辰突然插话了:“我师尊……还活着吗?”
娄絮急着给池风疗伤,没空搭理他:“等会儿,你自己找找。”
她怕虹鬼碍事,在虹鬼离开她的识海的那一刻,就被她丢进嶂台空间了。
她挥了挥手,活着的三人都进入了嶂台空间。
其中祝辰被丢在小竹楼外,池风和娄絮则落在竹楼一层书房的矮榻上。
娄絮忍着头疼,揽住池风的腰,把他轻轻放在矮榻上。
池风的身体本就虚弱,危急一解除,就立即进入了虚脱状态,根本坐不住,只得顺势倒下了。明明气息凌乱,手指也抬不起来,嘴上却道:“师尊不要紧。”
娄絮小声嘀咕:“……还是要紧的。你伤的可是脸。”
天道道主在上,可千万别让他毁容!!!
大黄丫头怕自己始乱终弃。
“张嘴。”
娄絮的食指摁上了池风的唇,不容置疑地伸了进去。
池风有些疑惑地看她,又在她直白的目光下悟了些什么。
他垂下眼皮,任由她动作。
“唔……”
池风只觉得嘴唇和腔内触到了什么柔软的异物,酥酥麻麻的痒意沿着神经飞速扩散。他浑身一震。
娄絮紧张兮兮的:“别动。”
发丝粗细的藤蔓沿着口腔延伸,生机汩汩流出,仿佛一汪温泉,把池风体内的寒气都荡了出去。
紧接着,皮肤上微小的破口开始自动修复。
他垂下眼眸,长睫颤动中,仿佛在忍耐点什么。
娄絮突然感觉有些莫名的心虚,眸光一闪,别过头看向了那片被清风吹得晃荡不已的竹帘。
竹帘外,祝辰看着虹鬼的棉花形态,有些呆滞。羊驼和葡萄娃看见有新人进来,纷纷围了上去。
羊驼啃着草料,喷了祝辰一脸唾沫。
……
镇云城,姹紫嫣红。
乐鹤对着前面站着的几个下属,摩挲着下巴,若无其事:“你们这里的茶水,味道不大好啊。”
一位乌发男子笑着上前,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罐茶叶:“先前给大人泡的茶,是此间贵客常喝的那款。大人金贵,想来是喝不惯的。属下这里有一罐好的,泡给大人尝尝。”
乐鹤上下打量着他,点点头,笑道:“行啊。”
乌发男子闻言,立即泡起茶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乐鹤的目光缓缓移到乌发男子的发尾上。其上有一撮渐变的红,低调优雅之中莫名有着几分俏皮。
他若有所思:“你跟了白菇多久?”
乌发男子一愣,笑着回道:“回大人的话,有三年了。”
乐鹤起身抓住他的发尾,搓了搓,又放下。
“现在的小姑娘喜欢这些?”
“小的只是茶师……”又不用接客,哪里会特地为了小姑娘做什么头发。
说起来,这头发还是他无聊时淘现在流行的书来看,看见上面的一个角色有一头黑红渐变的发色,一时觉得有趣,才去素怀厚的院子里摘了一些凤仙花染的。
“茶师,我记得以往白菇手下的茶师,也是可以接客的。”
乐鹤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乌发茶师:……?
他的笑容渐渐消失。
第67章 绿芽自领口探出轻轻点在他的唇上。……
“师叔祖,乐鹤的性子是公认的差,您就当他在放屁好了。”
站在后面低头候命的廖在羽对乌发茶师传音,稍微劝了一句:“您若是不想玩了,我们早点回宗也好。”
她对情绪的感知其实敏感得要命。眼前那只握着茶壶的手青筋暴起,一看就知道主人恼怒得紧。
……
白菇是乐鹤的手下,他在镇云城的产业,自然也是乐鹤的据点。姹紫嫣红是他们的重要产业,除了来钱又快又多以外,还兼着打听消息的生意。
因而乐鹤来镇云城之前,就令手下把姹紫嫣红从风翎卫的手里收了回来。
据廖在羽所知,他两日前抵达镇云城之后,就一直住在姹紫嫣红。
那天廖在羽三人从上仙宫回来,师叔祖突然玩心大起,把云溢丢回击云宗,然后拉着廖在羽来到镇云城,说要玩票大的。
“你就当放个假,怎么样?跟着师叔祖,包你吃好睡好玩好。”师叔祖笑意盈盈的,见廖在羽不答话也不生气,伸出手在他面前晃:
“徒孙侄?廖统领?在羽?小羽毛?”
“……行吧。”
廖在羽本来想拒绝的,但她看着师叔祖眸子发亮,眼底盛满阳光,鬼使神差般就答应下来。
……然后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就替了两个妖,和师叔祖一起双双成了姹紫嫣红的三年
老员工。
气得廖在羽抓着师叔祖的领子叫他给工钱:“三薪,我要三薪!还有精神损失费!”
师叔祖被抓了衣领也不生气。他笑出了一口白牙,依旧一副眉眼弯弯的模样:“没有问题!廖统领一天工钱有多少?”
廖在羽脸不红心不跳:“五百块灵石。”
其实是二百五十块。
但是她嫌二百五说出来不好听。
真的。
“好呀,那我们就说定了,一天一千五,结束之后再给三千灵石的精神损失费,如何?”
廖在羽咽了好几口口水。但是她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还是拿出了一纸合约和一支笔,毕恭毕敬:“签字画押。师叔祖,您请。”
拿到合同,廖在羽喜笑颜开,拿出上辈子伺候甲方的气度来伺候师叔祖。
师叔祖叫她往东,她绝对不往西,还会给自己画一个加速阵。
这几日算下来,少说也有一万二了。
或许钱多了,人就开始有别的追求了。廖在羽表示:想休假了。
师叔祖很好伺候,但师叔祖新认得主子却不好糊弄。天天拿人开玩笑逗乐不说,还有多动症,坐不住,非得摸摸身旁之人才肯罢休。
大概是心里有愧,师叔祖在她被摸之前挡了上来。
每次乐鹤都摆出一副“真是不巧”的神情来,然后看向师叔祖,挑眉,勾唇,抬手,弯弯食指:“小谢。”
小谢,师叔祖叫谢谕。
廖在羽感觉,比起懒惰随意、蓬头垢面的自己,乐鹤更“喜欢”漂漂亮亮的小谢。
……小谢真的很热爱生活。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每日的衣物都换着风格换着格调穿,美其名曰多尝试。他是连头发丝翘起的弧度都像是经历了精细计算的那种人。
而且脾气也好,走到哪都能和陌生人笑吟吟地聊两句,也从来不会发脾气。
一点都不像一个几百岁的老年人和长辈。
啧,如果她有钱有权有实力,肯定也这么热爱生活。
不过这么热爱生活的好脾气小谢,却也架不住乐鹤的恶劣。他私底下同廖在羽小声蛐蛐过乐鹤好几次。
廖在羽:“……所以您留在这受虐的理由是?”
谢谕勾唇,笑得喜滋滋的:“不告诉你。”
廖在羽瞪他:“您真的不说?”
她不像谢谕,脾气好。她脾气暴躁得很,气急了甭管眼前是谁、什么地位,一天能冲人吼十几次。
且对雄性尤其没有耐心。
……当然不排除谢谕本人欠揍的缘故。
谢谕:“说了不说就是不说……徒孙侄,尊老爱……喂!”
……
乐鹤接过谢谕递过来的茶水,轻抿一口。
“小谢,咱们姹紫嫣红不养闲人。”
话锋一转:“不过呢,你若是愿意帮我去一趟击云宗,那可就不是闲人了。”
击云宗?乐鹤派人去击云宗做什么?
廖在羽正疑惑着,就听谢谕道:“大人说笑了。为大人做事小的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乐鹤目光落在谢谕身上,转了几圈:“是吗?”
声线拉得很长,带着几分玩味的意味。
“不知大人要属下做什么?”
“梅欢死了。”
乐鹤把茶水饮尽,“梅欢,知不知道?”
“属下这几月听闻过她。”
“说说。”
“她是击云宗宣礼堂的堂主,应当是天道会的筹划者。”
“还有呢?”
谢谕沉默了。
廖在羽看了他们一眼。
其实谢谕知道这两句,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虽然谢谕辈分很高,连风翎卫的廖统领也喊他一声师叔祖,但廖统领知道,谢谕从未插手过击云宗的事务。
说好听点,那叫超凡脱俗。
说难听点,那叫游手好闲。
虽然谢谕很有意思,但廖在羽下意识鄙视他这些明明有钱有权却不会拿来做生意的蠢蛋。
她对击云宗的事务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但她可不会帮他回答。她忙着发呆回能。
谢谕果然没答出来:“属下不知。”
“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窗户开着。炽烈的阳光落在乐鹤的脸上,为他镀了一层金。金光笼罩之下,他眯起眼睛,咧嘴轻笑,眸子里却不带任何笑意。
“上仙宫的高长煊你认不认得?把她带回来。”
廖在羽抬眸。
高长煊?那不是娄絮的朋友吗?
谢谕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扬声:“是。”
廖在羽蹙眉。她想不明白,师叔祖到底想玩什么。
……
娄絮觉得头很沉。往日自觉又轻又小的大脑仿佛被灌了铁水一样,又重又烫。尖锐的耳鸣逐渐响起,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这状态倒也不在意料之外。
梅欢的一簇火烧遍了她的整个识海,现在没有变成白痴已经是幸运了。如今觉得难受是正常的,想要恢复,恐怕也得休息几日。
并且,若只是静养恢复,几月之内神识是用不得的。
除非动用某些手段。
她感觉指腹下的唇恢复了一些温度,就收回了手。“我先去休息了,你也好好休息。”
池风见娄絮腰走,坐起身来,拉住了她的手腕。
有了生机,身体恢复很快。哪怕只过了一会儿,也让他有力气做一些基础的动作了。
娄絮眼里的池风在晃:“怎么了?”
池风:“你自己还好么?”
他是有些担心的。火那么烈,径直烧了进去,也不知道里面烧成什么样了。但识海对于道者来说又非常私密,他又没好意思直接开口问她能不能进去看看。
娄絮:“还行,就是得睡了。”
她难受得有点不耐烦,想把手抽回来了。她轻抬手腕,手腕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了?
她看着池风,皱起眉来。
池风对上了娄絮微凝的目光。一秒之后,他主动错开了。视线往上爬,落在她的眉间,然后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他握紧娄絮的那只手不自觉松了松。
为什么皱眉?是嫌他烦么?
他默了默,终究还是开口提醒道:“如果觉得不适,要同师尊说。”
“嗯嗯,好。”
娄絮耳鸣有些严重,只见池风动了动唇,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她也没问,就随便糊弄着回答了一句,然后把手抽了出来,兀自上楼。
只剩池风一个坐在榻上。
絮絮也太敷衍了。
他低头怔忡了好一会儿。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终于站起身来,走进了后面的房间。
里面的一汪清泉汩汩流着,映照出他布满血迹的面庞。
血液已经凝固,密密麻麻的色块凌乱地分布在颊上、额头和鬓角处,积在银色的发丝上。坑坑洼洼,纠纠缠缠,整张脸显得黏腻又阴沉。
他抿着唇,将手放在汩汩流出的清泉下。
泉水冷冽,流过他的手心,泛起一阵刺骨的寒意。他闭上眼睛,捞起泉水,细细地洗着脸上头上的血迹。指腹擦过皮肤,把血块一点一点推掉。
然后反反复复地摩挲着平整滑腻的皮肤。
娄絮往他身体里传输的生机,让他的外伤好得很快,而且没有留疤。
池风心里突然有些畅快,畅快之中又有些莫名的烦闷。他干脆用阵盘调高水温,脱了衣物,在泉里清洗起来。
热气袅袅。
他身上也全是血,原本清澈的泉水很快就染上了颜色。
所幸泉水设有净水阵法,不多时就把污水排了出去。
热泉之下,腰腹的薄肌若隐若现,随着主人的动作而轻微起伏收缩。
他还在擦洗着自己的胴体。
……
楼上是卧室。没人住过,但还好有防尘阵法,室内摆设无尘。
娄絮掀开床帘,费了老大力气,把被子团吧团吧抱在怀里,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她没睡着。她在发烧,怎么躺都难受得紧。眼皮底下
仿佛有两团火在烧,睁眼不是,闭眼也不是。
她把头扎进了被子里。干脆复盘一下好了。
于是娄絮的脑筋非常缓慢地转了起来。
此行解决了木果寄生的问题,虹鬼也暂时成为友军。
木果有了灵智,那只灰色的垂耳兔就是它的本体。有了灵智,就能沟通;能沟通,就能让它发起天道誓言。
两刻钟之前,娄絮在识海里对兔子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让这冰块把你冻死。”
兔子看着自己残破的森林,愣是一秒钟都没耽搁,非常识时务地发誓。然后拱进娄絮的怀里,蹭蹭她的手,以示讨好。
木果本就是生机的化身,比不得水石和火烛强势,对上它们没有一点胜算。生命都趋利避害,它也一样。
娄絮揉着兔毛:“我会想办法给你一个躯体。”
方才定下的天道誓言虽然能够束缚木果,但让它——一个心智不全道品灵智留在自己的识海,风险还是太大了些。
至于躯体,用傀儡就行了。
然而娄絮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按天道道主的说法,只要天道规则块的持有者身亡,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然而梅欢死后,她却没有收到天道道主的反馈。
或许天道道主不知道梅欢已死?不太可能。天道道主几乎等同天道,灵洲发生的所有人事,祂大概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更何况是祂格外留心的事。
那么,如果不是天道道主那边出了什么差错,就只有余下的另一种可能:梅欢并不是天道规则块的持有者。
娄絮猛地睁开眼睛。
她想起藤蔓洞穿梅欢的身体之后,什么异常也没有出现。可如果没有人压制和掌控道品,必然会有异常。
水石出世,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泥土凝成冻土。
木果无主,草木蔓生,雨林生长,改变自然地貌。
所以……梅欢可能甚至不是风舟和火烛的持有者。
大家都受伤了,而且太累了,在梅欢死后的一刻钟之内,没有人注意到这些。
但现在注意到了这些问题之后,娄絮的头更疼了:也就是说天道规则块、火烛和风舟的持有者还是不知道是谁!
郁闷兼病痛之下,娄絮身上爬出了许多藤蔓。它们悄无声息地生长着,像蛇一样延伸、游动。
娄絮半合着眼睛,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即使注意到了,她也没精力管。也没必要管。
木果与她已经彻底融合,除了饥饿时依旧容易失控以外,她跟一只完整的、原生的、可以自控的紫薯精没有任何区别。
藤蔓只是她肢体的延伸。
换句话说,藤蔓生长游动,跟她无意识的手指屈伸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藤蔓蔓延出去之后,娄絮莫名觉得舒服了一些。她翻了个身,睫毛颤了颤,彻底闭上了眼。
呼吸逐渐变得平和。
……
池风的呼吸平和不了。
一根藤蔓沿着他的下垂的手,慢慢往上攀爬。钻进宽大的袖口,沿着手臂的皮肤,一寸一寸向上,留下又痒又凉的痕迹。
最后从领口处探出,绿芽轻轻点在他的唇上。
他用那只没有被缠住的手勾住了想继续向上攀爬的藤蔓,轻声问道:“怎么了?”
声音之中带着一点儿颤。
第68章 魅魔版师尊返场娄絮往墙那边退了又退……
藤蔓没有回应。它静静地攀在池风的身上,仿佛一条普普通通、毫无特殊之处的紫薯藤。
池风坐起身来,抬头看向楼梯处。
藤蔓蔓生,从门缝、敞开的窗户里溢出来了,沿着楼梯、路面、墙壁、屋顶的房梁,到处乱爬。爬完了正常植被一两年的路程。
他把手放在指尖的那节藤蔓上,轻轻摇了摇。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藤蔓没有回应他,也就说明其上没有神识。但是这怎么可能?道者对神识的开发确实有限,但娄絮的藤蔓特殊,往日为了方便控制,都是灌注了神识的。
这几乎是一种下意识行为。
除非她的神识和识海受伤了。
这也合理,毕竟火烛的火烧过了她的识海。或许她伤得不轻。
池风又轻又缓地解开了它的缠绕,然后起身向二楼走去。
步履间透着一股轻微的慌乱。
二楼的房间已经爬满了藤蔓,甚至都难以下脚。
但在池风的脚无意间碰到了其中一根后,藤蔓却如潮水般慢慢往回收,竟然自己收拾出了一条路。
平躺在床上的娄絮感觉到来人了,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又闭了回去。
她潜意识里不是很在意自己睡觉的时候旁边是不是有人。
从前在家里住的时候,总是有人在她休息的时候进她的房间拿东西。
好吧,或许那算不上她的房间,毕竟里面摆着许多杂物。更何况从没有人说过房间是她的。
她只是借宿在那里。
但是来者越来越近,甚至坐在了她的床侧。
不是要拿东西吗?东西在床上?
娄絮迷迷糊糊地想着,然后极其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人来者。
拿完东西就赶紧走吧,我都差点睡着了。
她想。
但来者没走。她甚至能够感知到床榻微微下陷,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清冽的气息钻进自己的鼻腔。
闻着倒挺舒心的。
但来者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她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什么轻轻摁着,好像想要把她翻过来。
一道温和的男声自天际而来:“你看起来很难受。”
娄絮顺着他的手劲,又由侧躺改成平躺。眼睛和嘴巴岿然不动,不给任何回应。
她想:应该过一会儿就会走的吧?
没想到来者不仅不走,还扣住了她的手腕。
不仅扣住了她手腕,还用神识来探查她的身体。
娄絮十分难受而且不耐地睁开眼。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非常朦胧的美人。
她疑惑地眯着眼盯了他一阵子,然后抬起手腕挣脱了他的手,缩进被子里,再次艰难翻身,背对着他。
他怎么还不走?烦人。
被娄絮在心里蛐蛐的池风,此刻正破天荒地头脑风暴中。原本扣在她腕上的手停在半空,隔了几秒之后才缓缓放下。一时间,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是清醒的吗?
如果她是清醒的,为何藤蔓不受控制地溢出,又为何不搭理他呢?她是生气了?她为什么生气?
如果她不是清醒的,难受至此,为什么不求救呢?她不信任他了吗?
池风的表情从怔愣到空白,现在又隐隐出现了一丝复杂。
他犹豫了一下,担心占据了上风。于是手臂撑在娄絮身侧,弯腰低头,额头缓缓贴近她的额心。想进入她的识海看上一眼。
在两额之间距离不足半寸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不请自来,似乎有点太冒犯了。
时间仿佛凝住了。池风微微后退,给了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然后再度靠了上前。
就在这时,娄絮的眉心瞟出一朵透明的棉花,歘地一下钻进了池风的眉心。
池风双眼睁圆,翻身摔下床。重物砸在地板上,整栋竹楼响起了“咚”的一声。
娄絮惊醒了。她眯着眼抬头张望,然后看见美人师尊地上冒了出来,非常优雅地坐在床沿。他的眸中恍若蕴有粼粼水光,分外柔情似的。
一只白皙的手抚上了她的脸,微凉,却不冻人。她还在烧着,只觉得热,此时碰到了一个冰凉柔软的事物,下意识就贴了上去,还把手从被子里伸出,在空中想要捞住什么。
池风揉揉她的头发,抱起她往里面挪了挪,腾出一个空位来,自己躺了上去,然后把人搂到了自己怀里。
娄絮徒劳地想了一阵子这是什么情况。但是睡意随着那股满腔的冷香袭来,让她本来就浆糊一般的脑子,更加不清醒了。
她眼皮子动了动,怎么也掀不起来,干脆挪了一下手臂,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过去了。
……
池风体温常年低温,都是水石寒意作祟。如今水石方才发泄过一番,体内又生机充裕,终于有了人该有的温度。
此刻抱着,温度适宜,非常惬意。
娄絮一睡就将近一日,在第十一个时辰两刻钟时醒来。
头还很昏沉,肢体也很沉重,体温却退了下去。
她又翻了个身,往外侧转去,伸腿勾住了原本放了被子的地方,脸也埋了过去。
娄絮睡觉习惯抱着点什么,最好是手上抱着,腿上也能勾着。大型玩偶和厚被子都会让她很有安全感。
就在她以为这是一个平凡而美好的赖床的日子的时候,怀里抱着的东西动了动。
一股柔软的触感攀上面皮,水一样的声音在她耳畔流动:“醒了?”
闹鬼了?
娄絮的五感被吓得立刻回笼。她一个激灵,往床里滚去,惊恐地睁开眼睛。
然后又困乏地闭上眼睛。
池风本尊啊,她怕什么。
他怕她才对。
等等,不对,池风本尊怎么会在这里?在她床上?看样子还抱着她睡了一觉?
被夺舍了?
娄絮惊恐睁眼。
刚好对上了池风湛蓝的眼眸。后者用手肘支撑着,侧过身子来看她。半坐半躺的姿态下,显得他慵懒至极。银发流苏般披散开来,长睫轻颤,但注视着她的目光尤其认真。
有种莫名勾人的氛围感。
娄絮慢慢地坐了起来,往墙那边退了又退。这神态,这姿态,有点像那未曾恢复记忆的分魂。
他回去了?
他们融合了吗?
娄絮微微蹙眉。许是方才睡醒,脑子算力不足,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然而池风却醒了很久。他伸出手,食指勾住了她的三根手指。他和缓一笑:“吓到你了?”
娄絮身体先行一步,下意识就把手抽了出来。紧接着,她感觉心被轻轻搓揉了一番,一股酥麻从心口蔓延开来,往全身四肢百脉震荡开去。
她无比震撼又无措地呆滞着。
池风坐了起来,弯腰探过身来与她平视。仿佛非常难过似的叹了口气:
“……你在生我的气吗?”
娄絮注意到了一只凑到眼前来的白皙高挺的鼻子。她下意识往后仰了仰,离远点。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大脑又宕机了,语言系统也罢工了。她用十分呆滞的目光看着池风,一言不发。
接连被躲了几次,池风也不生气。他坐直身子,侧了侧脸,低声唤道:“絮絮。”
娄絮听得耳根又烫又软。她吞了一口唾沫:
“等、等一下,你是哪位?”
“我是哪位?”
池风显然怔了一下,一时间接不上娄絮的脑回路。“你不知道我是谁?”
娄絮移开目光:“也不是,就是想确认一下。”
她知道这么说挺伤人的,但她确实一下子没分清眼前这位,到底是分魂还是融合之后的完整版。
而且他们不是说好了先不回去的吗?居然连一声招呼也不打,还是在她身体不适的时候回去的。
娄絮心里略有一点不悦,扬起下巴刚想控诉,就见他下了床,整理凌乱的衣裳。
她疑惑而安静地看着。
只见池风神情淡淡:“我是你师尊。”
他把头发从外袍里抽出。银色的发丝如瀑布般涌下,然后被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束住,绾了一个简单的发型。
然后推门就要离开,步履不太稳,有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娄絮瞪大了眼。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脸说变就变?
不过这神态,确实像未融合的本尊。
娄絮那点不自在消失了,胆子又大了起来,心脏因为兴奋而跳得有点快。
她翻身下床,鞋也不穿,两步并作一步冲了出去。
不知什么原因,她总觉得肢体有些不受控。不是酸软,也不是疼痛,单纯只是想抬腿的时候抬不动。
因而池风看见的就是娄絮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走过来的场面。他下意识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抓住她的肩膀,扶稳了她。
娄絮顺着杆子往上爬,一把抱住了池风的腰,脸贴在他的前胸,轻蹭:“不对,哪有师尊跑徒弟床上睡觉的。”
虽然前几次对池风本尊动手动脚的时候,她都经过了木果壮胆,才变得如此勇猛,但这次不需要了。她只是想浅浅调戏一下,又不做别的。
怀中人果然不动了,而且身子也在发僵发硬。娄絮牵起嘴角,抬头,瞬间捕捉到了他红透了的耳垂。
好玩。
然而她笑了一瞬就笑不动了。
池风抓着她肩膀那只手松开了,转而摁在了她的后脑勺上。紧接着,池风略略弯腰,低头,薄唇贴在她的额间轻蹭。
然后一路向下,蹭上了她的耳垂。
轻柔的嗓音自耳边传来,像温泉的热水一样漫过了她的身体和神经元:“絮絮说是谁,就是谁。”
这下换娄絮僵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娄絮一下子挣开他的怀抱,很僵硬地退后几步。然后莫名其妙一屁股坐在地上。
臀部的软肉与地板相贴,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娄絮的注意力被转移回了自身的异常上。
她慌了。她不会半身不遂吧?她还年轻呢!
“师尊,”娄絮向池风伸出手,颇有些可怜,“我……身体有点不受控制,你能帮我看一看吗?”
池风弯腰把她整个抱起来,放回床上:“只是识海受创。但这段时间,你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可能会差一些……”
识海是躯体的驾驶室,是用来连接魂体和躯体的。驾驶室的仪器坏了,当然就不能像以前那样精准地控制身体了。
娄絮眉毛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那我什么时候能好?”
不会变成残疾吧?
“不会。过一段时间会自行修复的。”
池风看着她,揉揉眼前那只毛绒绒的脑袋。
“一段时间是多久啊?只能干等吗?没有快一点的方法吗?”
娄絮握住了他的手腕,呼吸因为紧张和担心而变得有点急促。
池风不动声色地收手:“是有快一些的办法。”
“是什么?”
“神交。”
娄絮:“……哈?”
命运仿佛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娄絮神色复杂:“算了,先别说我了。”
她想换个话题。
“你是什么情况?怎么像……精神分裂了似的。”
池风垂眸,认真看她:“精神分裂?”
娄絮没有解释,直接问:“你是分魂?还是本尊?还是完整的?”
她这话说得有点没头没尾的,但池风听懂了。
“是分魂。没有融合,他方才在抢夺我的控制权。”
原来絮絮方才问他是哪位,问的是这个。
娄絮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了。她觉得莫名有点尴尬,脸也有点烫。她莫名觉得自己被池风一个人包围并围观了。
她突然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理论上,你不应该比他要更弱一点吗?为什么是你在控制……这具身体呢?”
按理说,本尊必然比分魂要更强一些。因而长时间控制身体的应该是本尊才对。更何况池风的分魂又受伤了,蜕化成一团棉花,现在也没有恢复。
要抢夺控制权,也应该是分魂抢夺本尊的才对。
池风笑笑,没有回答,反而在娄絮身前坐下,把她整个抱在怀里,耳朵蹭着她的鬓发。
“……干什么。”
娄絮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吓了一跳。
零星垂落的发梢落在娄絮的脸颊上,她心里泛起了几分莫名痒意。
池风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低声:“不喜欢么?”
“喜……”娄絮字咬到一半,唇齿突然打了个刹车,“等一下等一下,你别突然凑这么近!”
神交也交了,贴也贴了,亲也亲了,按理说有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但是娄絮还是不习惯,也不自在。
那位百依百顺、任她为所欲为的师尊回来了,她自己却怂了。
想跑。
人心就是这么复杂。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等到呼唤的对象就站在她面前时,她发现自己不过是叶公好龙。
对娄絮来说,如今局势大好。木果被她彻底掌控,虹鬼也被天道誓言束缚,暂时没有圣塔道者要追杀她了。池风也跟在她身边,安全感拉满。
没有了任何威胁,最大的威胁突然就成了眼前这段关系。
不尴不尬,也不自在。
理智告诉她,她这样不对。做人不能用完就丢,不能只收获不付出。这也太不道德了。
而且池风肯定会难过的。
池风难过,她会心疼。
然而这心疼也让她觉得彷徨。仿佛是两人关系的凭证,暗示着她一旦离开对方就活不下去
的可能。
娄絮突然蔫了。
池风依言松开娄絮,淡淡笑着,丝毫不介意她的逃避似的。他定定地看向她:“他很想抱抱你、触碰你,但他不敢。”
娄絮不明所以又大为震撼地抬头。
又低又轻、恍若耳语一般的声音震耳欲聋:“所以控制权在我这。”
第69章 娄絮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一下就挣开了……
娄絮打算跟祝辰和虹鬼说两句话。
她被池风从楼上抱到一楼的矮榻上,手里还塞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祝辰进来时,看见娄絮坐靠在三个枕头上,眯着眼喝水。榻尾坐着池风,他手里拿着一册书。
见祝辰进来,池风抬头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随即又低头,手里的线装书翻了一页。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把满头银丝照得熠熠生辉。湛蓝的眼眸藏在头发的阴暗处,却明亮至极。
祝辰移开目光,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分外优雅地跷起了二郎腿,把手放在颊边,歪头看着娄絮。
“说吧,找我什么事?”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低沉悦耳,只是语调突然变得抑扬顿挫起来,平添了几分妩媚,怎么听怎么诡异。
所以,虹鬼住进了祝辰的身体里面,并且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这样也好。娄絮识海受伤,用不了神识,本来也看不见摸不着的魂体状态的虹鬼。
不过,这算夺舍吗?
唔,应该不算。祝辰大概率是自愿的。
娄絮感觉自己突然被喂了一嘴狗粮。她木然抬头,看向祝辰。
“虹鬼前辈,我想找你打听点事。”
“什么事儿?”虹鬼版祝辰抬眼,一副没骨头、懒洋洋的模样。
娄絮坐直了身子:“您知道天道规则块吗?”
“没听过。”
没听过?怎么会没听过呢?那堵风墙跟圣塔、跟虹鬼没有一点关系吗?
娄絮皱眉,一时间没搞懂她是不想回答,还是真不知道。她认真道:“前辈,你发了天道誓言,你得帮我。”
“我说没听过,就是没听过。小姑娘,你威胁我也没有用。”
娄絮:“击云宗地宫里的风墙禁制不是你们的手笔吗?”
“当然不算。是钱广进布置的。”
“你们布置风墙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直白的问题。好吧,告诉你:她把你的朋友关起来,引你去救她。”
虹鬼版祝辰勾起唇角,上眼皮压得很低,笑起来很有上位者的气质。
“钱广进倒是想把你的朋友也一起杀了。不过嘛,我的目标一直都是你。”
娄絮抖了一下。这话还挺油腻。
不过,钱广进居然是幕后黑手吗?……倒也不算意外,她挺有反派该有的特质。
“那你总该知道,钱广进是怎么建的禁制吧?为什么风灵这么多?还有梅欢,梅欢又是怎么回事?”
虹鬼挑眉:“你是想问风舟和火烛吧。风墙禁制不用说,必然与风舟的规则有关。”
娄絮福至心灵。
风墙禁制上有天道规则块的气息,风舟又与风墙禁制有关,所以等量代换,风舟就是天道道主所说的天道规则块?
所以道品,其实就是天道规则块?
“至于梅欢……”
娄絮打断了虹鬼的话:“梅欢的火灵和风灵有道品的气息,但她体内并没有道品。”
“是。”虹鬼轻轻点头:“火烛在乐鹤手上,风舟在钱广进手上。”
娄絮往枕头上一瘫。
虽然已知钱广进与圣塔有合作,违背了各大宗门的盟约,也侵害了大家的利益,但是想指认这一切并不容易,想从她手里拿到风舟,更是难如登天。
首先不可能来硬的。
钱广进不仅有风舟,还可能是一个统御道的大宗师。
先不说娄絮自己受了伤,就算她在鼎盛时期,一个人也打不过钱广进。如果想喊池风帮忙,想必他也不会拒绝。
只是她能叫上池风,钱广进想必也能叫上乐鹤。二对二,胜算几乎没有。
其次,想打舆论战也很难。
钱广进是击云宗长老,甚至在夏瑛失踪之后顶替了她的位置,正处在权力和地位的顶端。
反观娄絮,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想要摧毁一个三位数年龄的道者的根基,简直难如登天。
虹鬼:“我与乐鹤不大对付,你若是想对他出手,我可以给你出主意。”
娄絮翻了个白眼:“我也想,但我应该没这本事。”
自己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遇上普通道者,大概率都能打赢。但是真遇上手上掌有道品的大Boss,就等着领盒饭吧。
毕竟对方无论是年龄阅历,还是技能手段,抑或是对道品的理解和开发,都远超自己。
虹鬼漫不经心地笑道:“你可以考虑一下。我那小徒弟说,你认识三十七?”
娄絮:“这跟三十七有什么关系?”
等等,三十七是三十七,祝辰是七七九,所以三十七是圣塔的人?
娄絮惊了。
“因为啊,乐鹤是三十七的旧情人。”
娄絮:?
真的吗?自愿的吗?不太信。
三十七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会喜欢男人的人。她恢复神志之后,跟娄絮谈过的最多的话题,就是男人。
男人不要信。男人都不可靠。小心不要被男人骗了。
难道是因为三十七被男人骗过?
……也合理。
“但是那是三十七的私事吧。”
换言之,娄絮并不觉得她应该插手。前男友罢了,也不是什么杀身仇人。
“噢,忘了跟你说了。”虹鬼版祝辰歪了歪脑袋,一对长眼微微上挑。
“乐鹤这人嗜杀,三十七的家人就是他亲手凌迟而亡,三十七自己也是被他一刀穿喉咙而亡。”
娄絮目光微凝:“真的?”
池风突然开口:“假的。三十七是重伤流血而亡,并不是乐鹤亲手杀死的。”
三十七到麒麟府的时候,已是七窍流血。但追上来给予她最后一击的,却只是一个小喽啰。
虹鬼被池风的拆台行为气笑了:“这不重要,道友。”
她转头看向娄絮:“三十七现在在击云宗吧?如果我没记错,她在和击云宗的小同道一起抵御圣塔?”
圣塔的情报网布得很广,并且同层级共享。因而虹鬼知道的事,乐鹤也一定知道。
“猜猜看吧小姑娘,这样一个心狠手辣、反复无常的人,来了击云宗,知道三十七的所在,他会做什么?”
虹鬼笑了一下,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副很愉悦的模样:“我倒是期待得很呢。”
娄絮陷入沉默。
鬼修难杀。
因为鬼修本没有实体,他们的人形都是由灵临时凝聚而来的,里面没有血,也没有心脏,灭了也没有关系。
只要魂体不死,他们就不会消亡。
除非神识远超鬼修,并且足够霸道的存在,才能将他们绞杀。
但是道品就很不讲道理。娄絮与火烛接触的第一次,就栽跟头了。火烛之火可烧万物,从根本上超越了魂体和物质的差异。
三十七碰上乐鹤,可以说是必死的。
“乐鹤在近几年才拿到的火烛,对道品的领悟必然比不上这位。”虹鬼朝池风扬了扬下巴。
“你请你师尊帮
帮忙不好么?多容易的事。”
娄絮垂眸不答,盯着自己的双腿:“依你看,他如果要动手……会是什么时候??”
“乐鹤为人反复,谁知道呢?”
虹鬼站起身,俯视着娄絮。眸子黑得发亮,透着几分莫名的跃动。“我替你去看看,如何?”
娄絮懂了,虹鬼想离开。
“好,我放你出去,但是我们怎么联系呢?”
她们几乎可以说是达成了共识,且有天道誓言作为束缚,她并不怕虹鬼反水。
虹鬼笑道:“这简单。你给我一截木果的藤蔓就好了。要附有你的神识的那种。”
神识很脆弱,离开了人体就容易溃散。但它可以依附在活物身上,并连接到本尊,因而可以作为远程沟通的一种手段。
但它并不能传达具体的信息,只是本尊会对神识的状态有所感知。
“我若有什么收获,就通过你的神识告知于你,你出来联系我,如何?”
这倒是个好方法。娄絮想。
池风柔声提醒:“不可。你神识伤得太重,不如留我的。”
娄絮摇头,她不太想麻烦池风。“不用,我问一下小灰。”
小灰是木果灵智化成的那只灰色垂耳兔。
它虽不会人言,但寄生在娄絮的识海中,因而能够与娄絮通过某些特殊的渠道进行沟通。沟通起来并不费事。
更何况,它虽然也被烧得只剩一小块了,但对它来说,顶多只是蜕化为从前的状态罢了,并不碍事。
娄絮内视识海,张口画饼:“小灰帮姐姐一个忙,等事情结束了,姐姐请你吃好吃的昂~”
小灰在她的识海里偷偷翻了个白眼。
真把它当成小兔子哄呢?它一个魂体吃什么吃。
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开始吐起。
但是兔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它夹着嗓子啾啾啾:“姐姐真好~小灰想吃魂体~”
它之前就是这么对娄絮的。通过吸食其他魂体、神识来成长,是它的本能。
娄絮板脸:“吃吃吃,不听话,信不信我把你生魂给吃了!”
一般来说,狗咬人,人是不能咬回去的,因为人会丢脸。但是这是在娄絮的识海里,没有人知道娄絮说过什么。
半刻钟之后,在娄絮的威逼利诱之下,小灰恋恋不舍地拿出了自己的一缕神识。娄絮将其置入一段藤蔓之中,交给虹鬼。
虹鬼满意了:“好了,你送我出去吧。”
“好。”
娄絮正要送她,突然想起了祝辰。她偏头看向祝辰的脸,问:“祝师兄怎样了?”
“你担心他?”
虹鬼觉得好笑,漫不经心地“啧”了一声:“你放心,我还没玩够呢。不杀他。”
天道道主明鉴,她其实一点都不担心祝辰。他跟虹鬼的关系那样好,虹鬼怎么可能舍得杀他。
但是……玩?
娄絮的想象力被极速开发了一下,冒出来了很多荒唐的画面。
“行吧。再会,前辈。”
她一头黑线,赶紧赶人。不等她答话,就把人送了出去。
再不送出去,她怕虹鬼带坏池风。
虹鬼一离开,池风就挨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絮絮,你痊愈之前不要出去。”
娄絮应了一声。
池风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搂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轻轻蹭着她的鬓发。
“我知道了。”
娄絮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一下子就挣开了。她没想到池风压根没用力。
她心虚了一秒。这显得她好像多抗拒他似的。他会不会不开心?
还没等她多想,池风又黏了上来,把鼻尖埋进她的发间,嗅她的气息。“嗯。”
大抵是因为木果的缘故,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草木清香,还混着一点轻微的甜。池风很喜欢。
很喜欢抱着她,触碰她的肌肤,闻她的气味。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娄絮突然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劲。
怎么师尊那样的人,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
她怀着一点疑惑,转过身来抱住他。
池风“嗯”了一声:“你每次都受很重的伤。”
絮絮不是第一次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了,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素怀道伤她肉身,白菇困她魂体,梅欢烧她识海。
他都来得尤其不及时。
“我没有保护好你。”
娄絮“哎哟”一声,拿出哄小猫戴月的看家本事来,夹了夹嗓子,软声:“师尊,难道是你打的我吗?”
池风神色空白地摇摇头。
“都不是你打的,你自责什么呢?”
娄絮拍了拍池风的背,继续劝:“而且我总是要成长的,你总是护着我那算什么呀?你又不能永远陪着我。”
池风轻声复述:“不能永远陪着你?”
娄絮心里一个咯噔,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虽然她和池风之间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明确提出过要成为对方的道侣或者对象,但是两人都非常有默契地默认了此事。
虽然不是官方认证的道侣,但绝对不是普通的师徒、朋友,或者前后辈的关系了。
娄絮这句“你又不能永远陪着我”,相当于在说“不必挂怀,我们总是会分手的”。
对面听了能被安慰到,那才有鬼了。
果不其然,娄絮听见池风声带委屈:“为什么。”
娄絮迅速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她觉得自己确实并不无辜,可能自己潜意识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就算是关系很要好点恋人,也不能好一辈子。
池风对她太好了,她反而觉得不真实。
池风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师尊要罚你。”
娄絮瞳孔地震:“嗯?”
等等,他现在是哪个人格?分魂什么时候学会拿师尊的架子了?
而且……罚?怎么罚?
她有些紧张地挪了挪脑袋,抿了抿唇,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的黄色。
愣怔间,只听池风在她耳边低语道:“在虹鬼传回信息之前,不准离开。”
倒不是霸总的语气,反而带有一点撒娇的意味。
“……好吧。”
娄絮松了口气,抿抿唇。
第70章 贴贴女人怎么能说不行?!
中午的时候,池风搭了一个极大的葡萄架,把葡萄娃的本体分株栽种过去。
葡萄娃看着新奇,又见小竹楼门没关,七个小孩就啪嗒啪嗒跑进来。
葡依依脱掉鞋子,爬到娄絮榻上,扑在窗台上指着外边忙活的池风:“姐姐,他在干嘛呀?”
娄絮一脸茫然,她也不知道。她道:“……大概是在给你们种小葡萄。”
她比较懒,而且俗,对池风的这些爱好不太感兴趣。
但等葡萄长出来,她就感兴趣了。
池风种出来的果蔬,味道或清甜或浓郁,品质和品控都很不错。在麒麟府的时候她就吃过不少。
“我们有很多小葡萄呀!”
葡尔尔不理解。
娄絮:“你们的小葡萄有点太酸了。”
吃过,大部分酸得掉牙。也不知道羊驼是怎么做到一吃就是一天的。说起来,这么大只羊驼,排泄物能拿来堆肥吗?
话说,这几天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虽然她可以不吃饭,但师尊好像是一直都需要吃饭的?
池风架子搭完了,在葡萄娃们的围观和帮(捣)忙(乱)之下,完成了分株和移植。
他踏入竹楼的那一瞬,躺在榻上的娄絮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喊他:“师尊,你吃饭怎么办?”
池风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生机充裕时,也可以不吃。”
辟谷的道者为数不少。
一般而言,道行越高的道者,生机越浓郁。因而修道久了之
后,许多道者都不需要再为生存而进食。
只是娄絮一开始就不需要进食,而且身边友人每日都会吃上几顿,所以才忽视了这点,误以为池风非吃饭不可。
但实际上池风也同普通道者一样。他进食,只是为了弥补水石对他生机造成的损耗。
如果娄絮能够输送足量的生机,他就不需要进食了。
“好嘛。”
娄絮有点失望。
想吃他做的饭。
池风听出了她的失望,侧头朝娄絮看过去。
她趴在床上,抱着厚被褥,有些困乏地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
他突然懂了她在想什么。
“你想吃什么?晚一些时,我去找素怀厚取点食材。”
等嶂台入夜,灵洲就会迎来破晓。
被戳穿了心思,娄絮有点不好意思。她把头埋进了柔软的被褥之中,探出半个脑袋来看池风。“烤羊肉串可以吗?”
去地宫之前的那顿烤羊肉串,足够让娄絮魂牵梦萦。
“好。”
“师尊真好。”
娄絮心虚又羞涩地眨了眨眼,然后看见池风走过来。浅色的人影倒映在地上,在视域中渐渐放大,爬上了小榻,把她整个人都圈了起来。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变得僵硬,呼吸都放轻了。
池风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道:“你好像很困乏。”
娄絮转了转脖子:“有一点。”
“一起睡一会儿。”
娄絮一动不动:“行。”
池风得了许可,脱鞋躺下,把她抱在怀里。
娄絮没有找睡伴的习惯,但池风身上的气息好似有催眠作用似的。她闻着满满一鼻腔的清香,莫名很有安全感,很快就睡着了。
大抵是因为才和木果彻底融合不久,藤蔓有些控制不住,娄絮在梦里不怎么安分。藤蔓不住地往外冒,在池风的肌肤上攀爬、圈划领土。束缚、纠缠,把他白得厉害的皮肤弄得有些发红。
池风被她的藤蔓打扰得睡不着,但没有叫醒她,只是抱得愈发紧了。
耳根爬上了几分红意。
傍晚的太阳照过来,把他烧得暖洋洋的。他几乎暖成了一滩水。
不知过了多久。娄絮睡熟了,不知为何突然抬起额头往池风的眉心上凑。
然后突然用力过猛,两额相撞,娄絮被痛醒了。
她痛呼一声,捂着额头,往池风怀里钻。手背触到了一片柔软细腻的肌肤,尾指和无名指之间还意外夹住了一点凸出。
这什么,小扣子吗?
娄絮尾指动了动,夹住了小扣子。
面前之人突然抖了抖,手背前的肌肤也正发颤。头顶传来池风略带低哑的嗓音:“别乱动。”
言语中没有半分气恼,就是有些无奈。
娄絮眯着并未清醒的眼睛,从池风怀里抬起头来。
落日把他的肌肤烧得很红,又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辉。苍翠的藤蔓纠缠在他的衣襟内外,仿佛囚人的荆棘,充满神性。
娄絮的脑子一下子没接上线,万分惊疑地想着这是什么,然后伸出手来摸了一把。
粗糙的藤蔓横在柔嫩的表皮之上,把富有弹性的躯体勒出了形状。两种触觉交替出现在掌心,手下的果冻轻轻颤抖着,这种感觉令娄絮感到万分新奇。
她轻轻捏了一把。
果冻很结实,在她放松的那一刻就恢复了原样。
好吧,也没有很好玩。
娄絮又打了个哈欠,眼皮子缓缓耷拉下去,想要把手收回怀里继续睡觉。
这时,她感觉到手背上覆上了另一只手。它捏了捏她的手,然后五指扣着五指,带着她慢慢地揉起了果冻。
不得不说,果冻的手感是真的好。
不知道吃着味道如何。
娄絮仿佛觉得自己闻到了味,吸着鼻子凑了上去,推开那只手,往果冻上咬了一口。
“!”
池风倒吸一口气,两只手抱上了她的腰。
他弓着背,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僵持了几秒,仿佛认命一般,把娄絮搂进怀里。
然后摁着她的后脑勺,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被果冻咬了?
娄絮猛地睁眼,“欻”地一下坐了起来,牵动了束在池风身上的藤蔓,疼得她“嘶”了一声,立即躺了回去。
一番折腾下来,她彻底清醒了。
她对着白雪红梅陷入了沉默。
在现世玩刷一个叫作小红薯的软件时,她看见过不少美丽的皮囊,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吃这么好。
视线上移,她对上了池风的眼睛。
那对蓝色的眸子已经褪去了平日的冷静自持,反而染上了一层濛濛的水雾,恍若深山老林里清晨的第一缕金光穿透的浓浓山雾。
惊心动魄。
娄絮眨了眨眼,是真的觉得惊心。
她迅速勾住一侧的被褥,盖在头顶,然后用手压住了被沿。
被子里很闷,漆黑又寂静,身体所有的感知都被放大。她的耳朵在发烫,几乎要烧起来了。心跳也前所未有地剧烈,似乎在恐惧或期待些什么。
隔着一层被褥,娄絮感到头顶覆上了一只手。酥麻的感觉沿着头皮往下扩散,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它轻蹭。
池风把被褥往上提了提,没提动。
他分外无奈地重新把人搂进怀里,隔着被褥喊她:“絮絮。”
娄絮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嗯。”
什么意思?喊她做什么?难道他还想要继续吗?
娄絮一边唾弃自己有色心没色胆,一边心慌,手心冒汗。
作为四肢拓展品的藤蔓也随着她的心情变动,而漫无目的地伸展、收缩。
她的神识没接上藤蔓,没什么感觉,但池风却不太妙。藤蔓攀爬带来的触感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刺激。
他一声闷哼,竭力稳下声来道:“你……先收回藤蔓。”
藤蔓登时停下了动作。
娄絮冒汗的手发僵发麻。被褥间空气太少了,心跳太快了,她感觉自己即将窒息。
她忍无可忍地掀开被褥,趴在榻上重重呼吸,拿余光瞟着池风。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无事。”
她看见池风垂下眼眸。长睫几乎挨着下眼睑,投下细密的阴影,让她看不清眼眸中的神色。
“师尊。”
“嗯?”
“你生气了吗?”
“……?”
池风忽然笑了。
他本没有生气,絮絮三番四次先动手再躲开他也没有生气,但是听到这句话,他心里突然泛起一股不悦和委屈来。
太见外了。
到头来还是不信任他吗?
“生气了如何?”
他声音闷闷的,让人一听就知道说话人很不高兴。
“那看你生的什么气了。”
娄絮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然后一把鼓起勇气:“要是冒犯你了,我以后会注意一些……或者以后我自己睡就行了。”
“如果不是呢?”
池风的声调很稳,但听起来凭空多了一层森森然的意味。
娄絮竭力忽视胸腔内几乎要跳出来的脏器,以及烫得像发烧一般的脸颊,咬咬牙说了下去:“要是没冒犯到你……要是你喜欢……”
“我喜欢如何?”
娄絮呼吸着。汗水自额角冒出,从太阳穴往下,沿着下颌线往下滚落,滴在衣襟上。
白色的里衣明显湿了一块。
“那我……继续?”
她第一次知道说一句完整的话,是这么费劲的。
池风轻笑了一声。
他气不过一分钟,如今看着絮絮紧张万分的模样,又觉得她可爱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缓缓开口:“无事,下次吧。”
娄絮瞬间误读出了一句潜台词:我看你也不太行,算了吧。
女人怎么能说不行?!
她的好胜心莫名高涨,伸出发麻的手臂,勾住了池风的肩,一下子翻身撑在他身上,一手抵着他的肩膀,一手抵着他的前胸,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眸中的蓝色。
几乎是痛心疾首地:“我可以。”
咬字清晰、铿锵有力。
池风眯了眯眼。他嘴角噙笑,声音温
柔,话语中似乎暗含某种鼓励:“那你试试。”
理论上来说,作为一个阅书无限的现世人,娄絮并不缺乏细节丰富的理论知识。但面对着超越次元的美味,她却感觉有点无从下手。
应该亲吗?还是该摸?怎么摸?摸哪里?
她有撸猫的经历,不知道能算垂直经验吗?
她颇为茫然地道:“怎么试?”
池风分外耐心地等待着。
“师尊。”
“嗯?”
“你能教吗?”
池风默了默。他也不太清楚应该如何继续。他没有经验,怕絮絮不喜欢。
本尊倒是有些进修的记忆,可这跟他分魂有什么关系?且眼下絮絮明显放不开。还是不要为难她了。
他道:“下次再试吧?”
娄絮抿唇,吸了吸鼻子:“不好。”
她直起身子,坐在池风腿上,然后藤蔓从他身上褪去,攀到他身后,托着他坐了起来。那张朗目疏眉的脸越放越大。
娄絮心一横,闭着眼亲了上去,唇含住了他的唇。一股痒意自唇上传来,让她不自觉想要贴得更近一些。
她下意识双唇微张,吐出舌头,细细描摹着他的唇形。
两人靠得极近,任何感官都被放到最大。
热气自对方的鼻腔中吞吐而出,腔体玩弄空气,发出泡泡破裂的声音。
池风往后仰了一下,喉咙里传出低低的喘声,脸布红霞,眸盛水色,艳丽似鬼。他双手捧上了娄絮的脸。
娄絮摁着他的肩膀跪了起身。
他仰着头,舌头细细舔舐着娄絮的唇齿,在她被亲得有些迷糊而牙齿微张的时候,伸了进去。
“唔!”
兴奋之余,娄絮的腿突然不受控制地坠了下去。
是神识的伤!
她眼疾手快,搂住了池风的脖子,坐到他的小腹上。
藤蔓细密的叶脉摩挲过凹凸有致的腹部,引起酥酥麻麻却诱人至极的痒意。
她两腿收缩,夹紧了腿间的腰腹。
池风反应很快,兜住了娄絮的臀部。
双方都有些惊魂未定。
娄絮慢慢地把脸藏到池风的脖颈之间。放轻声喘了一会儿之后,平复心情,小声嘀咕道:
“不是我不行,是我受了伤。”
池风笑了一声,手心抚上了她的背,轻轻拍了拍。他侧头轻蹭她的脸,亲昵道:“我知道。”
像哄小孩似的:“很可以了。”
娄絮不敢抬头,小声嘀咕道:“别哄我了。师尊,你是不是没什么感觉。”
新奇的刺激漫过了她的全身,身下的腹肌磨蹭着她,而这是会因为呼吸而律动的肌肤,与从前的自我疏解的感受完全不同。
“……也不是。”
池风垂眸,坐直了身子,然后托着她臀部的手慢慢松开,任由娄絮慢慢往下滑。
娄絮疑惑地抬头,发现似乎有什么异物碰到了屁股。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赶紧搂紧了他的脖子,制止自己的下落。
她小声惊呼,咬牙道:“也不用这样来证明!”
池风轻笑:“抱歉。”
他把她抱到一旁去,然后坐了起来,伸手梳理长发:“好了,在这里等我回来。”
“你去哪?”
娄絮见他粲然一笑:“不是想吃烤羊肉串吗?”
……
第二日。
嶂台,傍晚,晚霞烧了半边天。
虹鬼没有传消息过来。
娄絮有点心急,想自己出去看看,但还是被池风摁在榻上休息。
池风在娄絮的背后垫了个枕头,温声道:“等你什么时候能够绕着竹楼完整走上三圈,无论你去哪儿,我都不拦你。”
娄絮“哦”了一声,有点无聊地伸了个懒腰。
识海的伤很难好全,她确实急不来。昨日晚上下地走,刚到门口,腿一软就坐下了。她直接在门口与小葡萄娃们聊天,聊了半个时辰,直到池风带着一盒烤串回来。
她总不能坐着轮椅出去。
况且,她来灵洲之后,不是上课就是实战,还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不如这几日一次性睡个饱,修生养息,也是好的。
不过睡得太久,她有些坐不住了,偷偷把藤蔓伸向了藏在书架里的《清冷师尊爱上我异辅线(贰)》上。
这是前段时间廖在羽送她的,书店还没有上架,是她的存稿。
书掂在手里很有分量,即使是番外,也是非常厚重的一本,能当枕头用。
娄絮回头看了一眼:“师尊,到晚上了,该浇花了。”
总不能跟师尊一起看口口文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