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兔子产下了一窝幼崽,李弥数了数足足有八只呢,这可把她高兴坏了。
姜五妮做饭的时候也切了些红薯块倒进兔子窝里。
“吃,使劲吃,多吃点好下奶。”
这几天里闻昭也在训练可乐,虽然她已经很久没训过犬了,但那些技能就像刻在骨子里一般,用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了,而且可乐又是功勋犬的后代,十分聪明,一学就会。
短短几天里就掌握了随行、拒食、搜索、障碍训练等,更别谈那些简单的坐卧、握手等指令,可乐本来就会。
大型犬需要的活动量也大,院里场地对于可乐来说还是有点小了,因此闻昭每天上山砍柴的时候都会带上它,让它释放天性的同时还能锻炼体能。
顿顿都能吃饱,可乐一身的腱子肉又慢慢长了回来,天天在地上摸爬滚打的,姜五妮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给它洗了个澡,洗完澡后更显得油光水滑,看上去确实有几分军犬威风凛凛那样子了。
今天的训练科目是扑咬。
闻昭头上戴着冬天的绒线帽,用黑色面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姜五妮拿家里不要的旧棉袄给她缝了个袖套,姜早怕太薄,又往里面塞了几层废纸板。
把可乐从狗屋里放出来的时候,它已经冲着闻昭手里的棍子跃跃欲试了。
闻昭弯下腰,拿木棍敲击着地面,做出一副恐吓它,随时准备攻击的模样。
可乐再也按捺不住,嘴里发出低沉的咆哮,猛地扑了上去,死死咬住了闻昭右手的袖套,来回撕咬着。
在可乐咬上来的时候,闻昭脑海里就冒出了两个字:“糟糕。”
它的速度快如闪电,几乎是眨眼的功夫,胳膊上就传来一阵剧痛,大型犬出色的咬合力几乎在瞬间就洞穿了袖套。
狼与狗的后代,即使经过驯化也还是保有野性的,尤其是这种训练更激发出了可乐作为动物骨子里凶狠的那一面。
它不光死死咬着闻昭的胳膊,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甚至还试图把闻昭拽倒。
姜早脸色一变,瞬间站了起来。
“可乐!快松口!”
听到熟悉的声音,可乐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嗷呜一声,夹着尾巴,退了开来。
姜早上次扭伤了脚还没好,一瘸一拐从堂屋门口跳下来:“你没事吧?”
“没事……可乐真厉害啊,这还没怎么训都这么凶了,要是勤加训练,别说丧尸,遇到狼估计都能搏一搏。”
闻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摘掉帽子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可乐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凑过来吧唧吧唧舔着她的脸颊。
姜早取下她的袖套一看,就连塞在最里面的废纸板都被可乐的牙咬穿了几个孔。
闻昭的手臂早已淤青一片,再深一点就破皮了,姜早的脸色很是不善。
“可乐你怎么下嘴没轻没重的,罚你晚上没有鸡腿吃了。”
可乐在一旁嗷呜嗷呜叫着,可怜巴巴地摇着尾巴,用头去拱她的手。
姜早不为所动。
闻昭揉了揉它的脑袋:“可乐不是故意的,是我戴着它不认识的头套,先拿棍子挑衅它的……”
“你才认识可乐几天啊,就跟它做这么危险的训练,晚饭你也别吃了,好好反省反省。”
姜早转过脸来,没好气道。
闻昭:“……”
得,早知道我就不说话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等姜早脚好一点了,她和李弥便开始跟着闻昭学习格斗术,教起东西来的闻昭大概是把她们当成新兵练了,一点都不含糊。
互相喂招的时候也拳拳到肉,即使是经过魔鬼锻炼计划的姜早也有些吃不消,毕竟拳头打在身上是真的会痛。
又是一记右勾拳狠狠砸了过来,姜早躲闪不及,被正中下颌,她倒退了几步,吐出一口血沫,脸色有些难看。
闻昭立马收手上前:“你没事吧?”
“没事。”姜早拿手背抹掉唇角的血迹。
闻昭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心软。
“我轻一点。”
“不用,你不是说想学会格斗的第一步就是先学会挨打么,我可以,你出拳就好。”
看着她倔强的眼神,闻昭即使不忍,也还是点了点头:“好,再来。”
到了晚上闻昭又总是会拿着药油准时出现在她门口。
“就,我这都是小伤,不要紧。”
“上次从药店拿的有多的,小弥那里我已经给过她了。”
姜早接过来,看着闻昭走到门口,又回头跟她说了一句:“晚安。”
她挥是。”
***
一眨眼,夏天就结束了。
山里秋天来的快,一场雨下过之后,漫山遍野的叶子都黄了,出门都得添件衣服。
往常三五天才上山一次,为了迎接冬天的到来,她,囤积食物,上次捡回来的那只发/情的时候,姜五妮想把它们喂的肥肥的,都是割清晨最新鲜的草料回来喂。
可乐是捕猎的主力军,什么野兔松鼠啊之类的根本不在话下。
闻昭也陷阱,有一次还意外抓到了一只狍子,成为了她们餐桌上的美味,但也运气,差不多半个月才能吃上一次肉。
这也是姜五妮想养兔子的原因,成本低好饲养,繁殖能力又强,等到时候兔子多了,就基本可以涵盖她们的日常蛋白质摄入了。
虽然姜早觉得只吃兔肉饮食种类有些单一,而且兔子的脂肪含量也不高,提供的热量有限,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寄希望于每天上山打猎的时候能有些意外收获了。
除了兔肉外,山上还有条小溪,是从冰川上融化下来的雪水,姜早也尝试过钓鱼,没有专业的渔具就用竹竿代替鱼竿,鱼线和鱼钩倒是有,鱼饵就用红薯蒸熟了加面揉成团。
钓鱼这一项活动实在是时间大杀器,不适合她这种急性子的人,而且忙活大半天,也不见得能有鱼上钩,还不如去水浅处摸螃蟹呢。
每次三个人都能摸塑料桶半桶,回去洗干净用油炸的金黄,撒上调料粉拌一拌就可以吃了,但奈何这东西也吃不饱,只能打个牙祭。
更何况这东西太费油,也不能天天吃,现在资源有限,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除了这些活动外,她们上山砍柴的时候也会捡些野果子吃。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山里的果子也不例外,托姜五妮的福,闻昭吃到了好多以前在城里没吃过的野果子,像什么刺梨子、金樱子、八月瓜、高粱泡、野猕猴桃等,除了酸牙外,倒真是补充维生素的绝佳方式。
今天她们一路上山,又到了往常捡果子的山林,李弥走着走着,忽然蹲了下去,从落叶丛里扒拉出来了一粒浑身带刺的果子。
“姐姐,你们快看,是野板栗诶!”
姜早抬头望去,不远处的树枝上黑压压一片,都被压得沉甸甸的,顿时喜上眉梢。
“看来咱们今天有板栗吃了。”
“日子过得真快啊,板栗都熟了。”姜五妮拿竹竿把果子往下来打,忽然想到。
“枣儿,是不是快到中秋了?”
不用上班,也不用掐着点儿更新视频,没有人在意今天是星期几,早上出门的时候隐约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一丝冷香,沁人心脾。
姜早:“桂花开了,约摸是快到了吧。”
“那咱们捡快点,一会去摇点桂花,回去给你们做桂花糕和糖炒栗子。”
桂花树坡上到处都有,小时候她最爱的事就是跟着姜五妮来摇桂花,她拿着簸箕站在树下,冲着树梢大声喊:“姥姥,再摇快一点!”
纷纷扬扬的桂花便会落了她满身,晚上回去洗头就连头发丝都是香的。
如今姜五妮已经爬不动桂花树了,拿着簸箕站在树下发号施令的人就变成了她。
“哎呀,怎么摇的,看准了摇啊,都落地下了,回去还怎么吃。”
“反正都是要洗的。”
“你眼神好你来趴地上捡来。”
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还斗起嘴来,姜早赌气把树枝晃得跟蒲扇似的,什么树叶灰尘都往姜五妮头脸上落,她一边呸呸呸一边骂。
闻昭被声音吸引过去,不自觉地就弯起了唇角,树下传来呼喊:“姐姐,这边。”
“好。”
她回过神来,去够那繁盛的桂花枝。
李弥扯着衣角,在树下接着,轻轻晃动一下,花雨便簌簌而落。
李弥咯咯地笑了起来。
“姐姐,这么多够了吧。”
闻昭看一眼天色,太阳快落山了。
“走吧,该回去了。”
回到家里对于晚饭依旧是红苕稀饭的姜早很是不满:“不是说吃糖炒栗子和桂花糕吗?”
姜五妮白了她一眼,又一人给添了一勺粥:“米不得泡啊,那么多栗子不得剥啊,赶紧吃,吃完干活!”
四个人捡了满满两背篓回来,还有一筲箕桂花,姜五妮吃过饭后把第二天要用的米泡上,剥了一会栗子就推说头晕回去睡了。
院里只剩下三个人借着月光继续干活。
野板栗外面还有一层壳,壳上带刺,即使戴着手套,剥久了还是有些扎手,更何况手套也不厚,就是工地上干活用的那种棉线手套。
闻昭眼角余光瞥见姜早摘下手套轻嘶了一声,便立马把她手中的栗子夺了过来。
“行了,剥了这么多了,你先拿去洗吧。”
洗好的栗子闻昭统一拿到阳台上去晒。
剩下两个人在水井边淘洗桂花。
李弥一边洗看着水中的月亮道:“以前妈妈也经常做桂花糕吃,他们吃不完的才会给我,妈妈偷偷拿一点给我还会被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李弥提起她的原生家庭,除了妈妈外,都用笼统的“他们”替代。
这段日子以来,李弥比以往的十年都快活,眼里也慢慢有了神采,只有在提到妈妈时,神色才会稍显落寞。
姜早神色微动。
“那明天你多吃一点。”
闻昭正好从屋里出来。
“你们两个人说什么悄悄话呢?”
姜早和李弥对视一眼。
姜早:“在说明天怎么做桂花糕呢。”
闻昭手里抓了一把洗好的栗子。
“我偷偷拿了一点,咱们去灶上烤着吃好不好?”
李弥头一个举手同意:“我去,我去。”
一听有吃的,趴在她脚边的可乐眼睛也亮了,站了起来摇着尾巴,眼巴巴地看着她们。
姜早把洗好的桂花也端了起来。
“我来烧火。”
***
第二天,姜早是被楼下的石磨声音吵醒的,她一睁眼,可乐就在旁边舔了一下她的脸,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上来的。
她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穿衣服下床,叼着牙刷出去的时候,姜五妮正在灶房门口指导闻昭推磨呢。
“你怎么把这个老古董都翻出来了?”
“你买的那劳什子破壁机,一点都不好使,按键那么多,都不知道按哪个。”
“我不是教过你嘛。”
闻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用力推着石磨上的把手,磨盘转过几圈,雪白的米浆便顺着两侧的凹槽流进了下面放着的不锈钢盆里。
“破壁机坏了,只能用这个了,你别说……还挺沉哈。”
姜早蹲在屋檐下吐掉漱口水:“肯定是你太长时间不用放坏了,连箱子都没拆吧。”
姜五妮正拿勺子往磨盘上的小洞里加米呢,一听这话,恨不得给她一脚。
“赶紧洗你的脸去,人小昭都忙半天了!”
童年的时候能吃顿豆腐对于这个贫寒的家庭来说,都算是一顿大餐了。
因此,姜五妮每次磨豆子的时候,姜早总是会在旁边守着,彼时她刚上小学三年级,姥爷在一次酒后从镇上骑摩托车回来的路上出了意外,摔断了腿,在床上起不了身了,家里干活的主力军只剩下她和姜五妮。
她的个头还没磨盘高,干不了这活,姜五妮也嫌她碍手碍脚的,看着佝偻着腰,吃力地推着磨盘的姜五妮,当时的姜早觉得这磨盘一定有千斤重吧,不然怎么连姥姥的腰都压弯了。
直到现在一上手,这磨盘虽然沉,却也没有那么重,只是推久了会觉得胳膊有点酸。
灶房里的李弥叫起来。
“奶奶,火引着了。”
“来了。”姜五妮放下勺子就过去了。
闻昭把她从石磨旁边挤开。
“你推一会了,换着来吧。”
早饭当然还是随便吃一口,吃过早饭,对于农村人来说,忙碌的一天才算正式开始。
闻昭要去山上砍柴,顺便去前几天布下陷阱那里看看,姜早和她一起。
姜五妮和李弥在家准备下午的食材。
不多时,两个人就回来了,姜五妮正从笼子里抓兔子呢,看了她们一眼。
“有收获没?”
背篓里全是柴火,两个人两手空空。
姜早摇了摇头。
“兔子就弄一只吧,这窝还没怀上呢。”
“行,那我多蒸点桂花糕,咱们也过个中秋节。”
姜早看着那被拎出来的小兔子,摸了摸它的脑袋:“兔皮留着吧,以后说不定有用。”
兔子杀好,兔肝兔心都留着,一会煮好了可以喂给可乐吃。
兔头也是一道美味,姜五妮也不忘处理好和兔肉一起腌着。
毕竟是养了这么久的兔子,骤然变成了这幅模样,看着那光秃秃的兔头,闻昭的表情还是有些一言难尽。
姜早看着她:“你不吃兔头啊?”
“呃……以前确实不怎么吃。”
放眼全国,好像确实只有她们这个地方的麻辣兔头比较出名,她在临海市上学工作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就是家乡这一道美味。
“一会尝尝你就知道有多好吃了。”
闻昭点了点头:“你说好吃那我就尝尝。”
兔肉腌好后接下来就是蒸桂花糕了,早上磨好的米浆里加入白糖、面粉和酵母,搅拌至没有什么颗粒,然后盖上盖子醒发一会。
醒发完继续搅拌到之前的状态,给碗底刷上油,把搅拌好的米浆面糊倒进去,再震一震,把气泡排出去,洒上昨天洗好晾干的桂花,就可以上锅蒸了。
剩下的桂花干都找干净的塑料瓶子装了起来,也可以泡水喝。
等桂花糕蒸好的功夫,另一边的灶上糖炒栗子也开工了,洗干净的栗子提前拿刀划道口子,一会才好开口,炒出来更入味。
闻昭以前秋天在街边买那种糖炒栗子都是炒好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要先煮一会才行。
等煮好从锅里捞出来栗子基本上都已经开口了,姜五妮又拿蜂蜜、白糖和一点点油做了料汁,全部搅合开之后倒进去,炒干水分就可以出锅了。
刚盛出来,姜早已经迫不及待从盘子里抓起一颗,一边嚷着“烫烫烫!”一边来回在手里倒着,三下五除二剥了壳,塞进嘴里。
惹来姜五妮频频白眼。
“馋死你得了!人家都没吃呢!”
闻昭也上手抓了一颗,果然,是比在街上买的更软糯香甜。
“好甜啊,我从没吃过这么甜的栗子。”
听见有人夸她,姜五妮便高兴:“是吧,枣儿小时候也爱吃这个,快快快,你们先端出去,我把兔肉一炒就可以开饭了。”
兔肉先焯水去腥,葱蒜辣椒是屋檐底下花盆里栽的,花椒、八角、桂皮、香叶都是以前家里的存货,豆瓣酱是这道菜的灵魂调料,但只有一罐了,姜五妮只用勺子剜了一点提色,大火爆炒出香味,然后再加入准备好的青红辣椒,一道鲜香麻辣的双椒兔丁就做好了。
麻辣兔头是另外卤的。
端出来的时候那红彤彤的色泽,就让人食指大动。
主食是西红柿疙瘩汤,里面还放了洋芋丁,闻昭又从房间里拿出了四罐可乐摆在桌上。
姜早:“你怎么有这么多存货?”
“就上次在超市仓库拿的。”
当时姜早在那里挑洗化用品,闻昭则直奔了食品专区,想着她爱喝可乐就拿了一提。
李弥大惊:“闻姐姐怎么藏了这么久?!”
闻昭看一眼姜早:“过节的时候拿出来喝才有意义嘛!”
姜早拿起那只麻辣兔头,正准备拆分,姜五妮忙道:“你们吃,我吃不了这么辣的。”
李弥虽然咽了咽口水,但很懂事。
“姐姐我不喜欢吃这个,你吃吧。”
话音刚落,姜早掰开腮帮子上那两块最肥的肉,一人分了一点。
“兔子是我们大家的劳动成果,人人都有份。”
“你的。”
闻昭刚想说话,姜早已经将兔头上的其他肉包括兔舌拿筷子扒拉下来放进了她碗里。
“你第一次吃兔头就吃肉吧,脑花留给我。”
“好。”
闻昭心里一暖,轻轻夹起那块兔肉抿了一口,出乎意料地好吃,没有任何腥味。
又麻又辣的感觉如同电流一般窜过舌头,直达天灵盖,让人回味无穷。
她举起了可乐。
“末日后的第一个中秋节,没想到还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要不是……”
姜早适时地举起了手中的易拉罐。
“诶,感谢的话就别说了,中秋节快乐。”
闻昭微微一笑。
四个人的易拉罐轻轻地碰在了一起:“中秋节快乐!”
可乐在桌子底下急得把自己的饭盆刨来刨去,见没人注意自己,终于忍不住汪了两声。
几个人都笑起来。
“倒是忘了还有你呢。”
姜早进灶房把它的饭也端了出来,倒进不锈钢盆里,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样子,摸了摸它的脑袋:“你也中秋节快乐。”
第32章 脚印
今晚轮到姜早和李弥洗碗,把灶房收拾干净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李弥回房间睡觉了,姜早吃的有点撑,在院里活动活动消食。
她一抬头,看见槐花树上有人。
“还没睡呢?”
“吃的有点多,睡不着。”闻昭低头看着她,拍了拍身旁的枝桠。
“你要不要上来坐坐?”
“好。”
“小心。”
闻昭伸手拽了她一把,姜早在旁边的树枝上坐下来,这槐树论起年纪来,比姜五妮还大,据说她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就在这了。
姜早倒是不担心树干会突然断了掉下去,就是双腿悬空会让她觉得没安全感。
闻昭一只手虚虚扶在了她的后背上,直到她完全坐稳,才收了回来。
姜早看她手上还把玩着口琴。
“怎么不吹?”
在她没来的时候,闻昭好几次把口琴放到唇边,蓄力想吹,却又放了下来。
“天黑了,怕招来丧尸。”
她话说的平淡,眼里却有一丝怅然。
姜早了然,今天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
“想家了?想吹就吹吧,口琴声音也不大,围墙很高,丧尸进不来。”
闻昭似是有一丝诧异她会这么说,在姜早略微期盼的眼神里,闻昭启唇。
口琴婉转悠扬的声音就这么缓缓流淌在小院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1]
一曲毕,姜早看着她眉目间染上的愁思。
“怎么不吹了?”
闻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只会这一首。”
她见姜早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口琴,以为她也想玩,便慷慨地递了过去。
“你想试试吗?”
她一脸期盼,姜早却迟疑了一下没接,闻昭恍然大悟,又用袖子擦了擦口琴挨着嘴唇的那一侧,再次递了过去。
也许是她的错觉吧,月色下她看见姜早快速弯了一下唇角,然后恢复如常,谢绝了她的好意。
“不用了,我不会这个。”
今晚的闻昭稍显低落,不过倒也不是因为被拒绝了,她只是摩挲着口琴,喃喃道。
“不知道我的……朋友在天上还好吗?”
“人活着总是要死的,区别就是早一点还是晚一点,搁现在末世的情况来看,估计也不会太久。”
姜早说这种话的时候总是淡淡的,带着一种调侃的,玩世不恭的感觉。
就好像她真的死过一样。
闻昭偏头看向她:“好像没听你提过你的妈妈。”
“我妈妈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得病死了。”
姜早转过脸来:“你怎么不问我爸去哪了?”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家连他一张照片都没有,感觉也不是很重要。”
堂屋里除了姜五妮供在最中央的观音神像外,旁边墙上贴着的全是姜早的奖状,以及一张一家三口的相框。
最中间的抱着孩子的女人,眉眼依稀和姜早有几分相像,旁边站着的就是姜五妮。
“听我姥姥说,我生下来是个女孩,男方家人要把我溺死呢,我妈拼死不愿意,让人给娘家报了信,姜五妮就推着板车把我们娘俩接了回来,那天她翻山越岭的,跑断了一双草鞋,在我们这里把嫁出去的新娘接回来就算是断绝了往来了。”
“那男的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你?”
姜早很高兴她没用“爸”这个字眼来形容那个男的。
“没有,我很庆幸没有,不然我长大了他再来纠缠我,让我给他掏赡养费,多麻烦啊。”
“你怨过他吗?”
“我天生六亲缘浅,怨憎恨,这些都是还对他们有感情的人才会做的事。”
今晚月光明亮,从树叶缝隙洒进来罩在姜早身上,她已经长出来的头发显得毛茸茸的,她说话的时候,也分外想让人摸摸脑袋。
闻昭抬起手,又放了回去。
“那你想你妈妈吗?”
“想啊,但更多的时候我在想,她为什么要生下我,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受苦,为什么要结婚生孩子拖坏了自己的身体,在我还没有记事的时候就撒手人寰离我而去,但我越长越大,其实也越来越能理解她,姜五妮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的姥爷酗酒,打人,无所事事。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我和我妈妈的身上,而对于我妈妈那一辈子人来说,逃离原生家庭的方法就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依附一个愿意娶她的男人是离开这里唯一的办法,和我拼命想考出大山一样,只是我有的选,她没得选罢了。”
闻昭知道像看得极淡的人,其实不需要安慰,她已经足够坚强,她需要的只是一。
“你上一个想考出大山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如果末世结束了的话,你想做什么呢?回临海市吗?”
茫。
“不知道,其实我对临海市也没什么归属感,即使我在那里算上大学的话已经待了十年了,如果末世结束,可能还是想像以前一样,做一个户外博主,到处看看吧。”
闻昭拿树叶折了一艘小船递给她。
“那想成真。”
姜早接了过来,看着掌心里树叶做的小船,谢谢。”
那晚她们还聊了许多,聊各自的工作、生活、原生家庭,甚至聊起了闻昭以前做的蠢事。
“我妈以前在我们学校门口摆摊卖煎饼,那时候我刚上高中,你知道的,青春期嘛,一辈子自尊心最强的时候,我每天早上走校门口过,我妈都会递给我一个加肉加蛋的煎饼,让我拿着吃,时间长了总有同学起哄,问那是不是我妈。”
“直到有一天我被他们推搡着走到了小摊面前,看着我妈帽檐下藏也不藏不住的白发,张口,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句阿姨——”
“我看见我妈眼里雀跃的光一下子就灭了,那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好像每个人年少气盛时身上那股强烈的自尊心总会伤害到在意的人。
姜早对这事也颇有感慨,她高中时也不喜欢姜五妮到县城中学里来找她,即使姜五妮来一趟得翻山越岭再坐两个小时的大巴。
她拎来的那些土特产并没有让她在同学们面前讨到好,反而会让自己觉得抬不起头。
但是如果现在谁在她面前说姜五妮做的咸菜红豆腐不好吃,她一定会大骂对方不识货。
“不过没关系啊,你后来加入了PRRF部队,她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感到……骄傲么……”
闻昭霎时咬紧了下唇,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在姜早看过来之前,她又恢复了镇定。
“姜早,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要是像上次一样问我对末世是不是能未卜先知之类的就算了哈。”
闻昭摇摇头:“不是,我是想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PRRF部队的人,你还会救我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闻昭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真话。”
姜早透过树枝的缝隙眺望着那一轮明月,语气轻飘飘的:“不会,我不会救一个身份不清不楚的人,给自己带来危险。”
闻昭敛下眸子,压下眼底那一丝失落。
月渐西斜。
姜早还想说什么,闻昭已经跳下了树,然后向她张开了双手:“不早了,回去睡吧。”
“晚安。”姜早抓住她的手,也跳了下来。
回到房间后,姜早把那只树叶做的小船放在了窗前,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那一晚竟然罕见的没有做噩梦,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被可乐闹醒,伸着懒腰坐起来,楼下的灶房已经炊烟袅袅。
无论寒来暑往,每天清晨起床到吃早饭的这段时间雷打不动的就是她们的锻炼时间。
当第一场秋霜来袭的时候,姜早发现自己在和闻昭的切磋中已不再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察觉到这一点后她愈发兴奋了起来。
在躲过她一记直拳后,姜早顺势按住了她的手臂往下压,右手直击她的胸口,与此同时迅速提膝撞向她的下巴。
一股劲风袭来,闻昭瞳孔一缩,一个游龙摆臂挣脱了她的桎梏,噔噔噔后退了两步。
“学的挺快啊。”
姜早甩甩拳头,眼神里爆发出一股狠劲,又冲了上去。
“这就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与闻昭中正平和的招式不同,姜早出手自带几分刁钻狠辣,不是下三路就是扣喉挖眼的,闻昭吃了几次亏,连连后退,摆手作罢。
“停停停,你这不是公平切磋。”
姜早想起之前被揍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唇角弯出个玩味的笑容。
“丧尸才不会跟你一对一决斗呢,小弥,可乐,我们一起上。”
在一旁观战的李弥和可乐早就等不及了,可乐汪地一声就站了起来。
闻昭转身想跑,被人拽住衣领,她一个翻身,抓住姜早胳膊,抬肘撞向她腹部,趁着她卸力的功夫,闻昭还想跑,却发现脚像生了根一样钉在地上,低头一看,可乐正死死咬着她的裤腿子呢。
李弥和姜早对视一眼,一齐扑了上去。
三人一狗,滚到了菜地里,场面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姜五妮挥着锅铲从灶房里跑出来。
“姜早!一天天地正事不干劲嚯嚯我的大白菜,就这么一点种子我容易吗我!没叫霜打死让你给我踩烂完了!赶紧给我滚出来!”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2]
山里一场霜冻下来,气温就降到零下了。
堂屋里也燃起了火炉。
上次捡回来的那只小兔子的崽崽们又生了一窝小崽崽,天气冷怕冻死,都挪到了屋内。
可乐的窝也搬了进来。
柴火烧的旺,炉壁通红,外面的烟囱冉冉冒着黑烟,上面还放着几个红薯和土豆。
姜早不时拿火钳翻动着。
屋里光线昏暗,姜五妮戴着老花镜,镜腿上次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拿布缠着。
她手里捏着根绣花针,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把针穿过鞣制好的兔皮,大气都不敢喘。
经过几天的不懈努力。
她手里的兔皮,已经有了围脖的形状。
“小弥,来。”
李弥趴在旁边的桌子上写作业,听见姜五妮叫她,抬起头来。
“奶奶。”
“试试这围脖合身不。”
姜五妮把兔皮给她围上,另一端用剪刀开了个口,刚好穿过去。
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还可以,要是再长点就更好了,就这还缝了四张皮子呢。”
姜早翻动着烤红薯,闲闲来了一句。
“我的呢?”
“就那么几只兔子,你脖子长,十张皮子都不够你用的!”
姜五妮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李弥要解下来:“姐姐,给你戴吧。”
姜五妮忙拍拍她的手:“不用不用,她跟你开玩笑呢,等过几天再杀了兔子我给你们做护膝,省的这么冷的天气,你们天天往山上跑,膝盖进了寒气,可是要腿疼的。”
李弥看一眼姜早,见她脸上是淡淡的笑意,知道她没生气,心里也松快了起来。
“好,就是现在天冷了兔子都不出来了,要不然我还能多打几只兔子回来。”
说话间,堂屋门被人推开。
闻昭带着一身寒意掀帘进来,她手里拎着一个铁桶,里面装的满满的都是劈好的柴火,说话的时候,呵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柴火没了,最近用量大,明天上山的时候得多捡点。”
姜早看她一身寒意,手也冻的通红,拿起一旁烤好的红薯扔给她。
“暖暖。”
“唔,好烫!”
闻昭接过来,来回倒着,坐到了她的身边,侧着身子去看李弥写字。
“嚯,学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了,这诗倒是应景,外头正下着雪呢。”[3]
姜早站起来,凑到窗边。
“真的假的,下雪了?”
自从天气变冷后,夜晚越来越长,她们每天出去劳作和狩猎的时间也被迫变短。
李弥从下午开始就在练字了,早已按捺不住,也跑了过去。
姜早拿手掌把玻璃上的雾气抹掉,看着从屋内透出去的一点灯光洒在院中,雪刚下没多久,地上薄薄铺了一层,像落了一地银霜。
“临海市从来不下雪,也只有每年冬天回老家才能看到雪了。”
“那临海市有什么?”
“有高楼大厦,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海岸线。”
李弥眼里露出向往的神色。
“妈妈说大海很美,但我还没见过。”
闻昭走上前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等末世结束了,就可以去看海了。”
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姜五妮倒是有些忧心忡忡的。
“中秋节刚过不久,就下这么大雪,今年冬天怕是难熬哦。”
李弥昂起头来,看着她们,眼里洋溢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神采。
“只要和奶奶和姐姐们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闻昭又摸了摸她的脑袋。
“对,寒冬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姜早回过头来:“除了囤积柴火外,我们也得加快储备过冬的粮食,以及御寒的衣物。”
闻昭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天砍柴的时候先去我上次布下的陷阱那里瞅瞅,这几天我们抓紧时间再把村里搜刮一遍。”
姜早又往炉子里塞了几根大柴。
“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
下了一夜雪,第二天外头早已经是银装素裹了,东方刚露出鱼肚白。
闻昭在阳台上铲雪,姜五妮做好了早饭,姜早上来叫她,看她手里拿着铲子,眼睛却瞅着外头。
“看啥呢?”
“现在几点了?”闻昭盯着丧尸散去的方向。
姜早看一眼手表:“六点多,不到七点。”
“它们归巢的时间比以往还早了,今天还有太阳呢,冬天可不是每天都会出太阳。”
姜早看着天边隐隐透出的红霞,沉思了一会:“难道它们也畏寒?”
“有可能,潘多拉病毒虽然强化了它们的身体各项机能,但归根究底还是血肉之躯,只要是哺乳动物就难以逃脱基因的制裁。”
姜早:“是个不错的发现,但是我们该吃饭了,一会还要出门打猎。”
闻昭把铲子放下:“这就来了。”
冬天到了,除了丧尸外,姜五妮也不爱动了:“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把家里这块菜地再翻一翻,昨天刚下了雪。”
姜早知道她有长年累月劳作落下的膝盖疼的毛病:“膏药贴上,放着等我们回来做吧。”
姜五妮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等她们走了,还是会干活,因此姜早也没指望能劝动她。
“锁好院门,对讲机留给你一个,有事按一下就可以,我教过你的。”
姜五妮连连点头,人老了忘性大,姜早又拉着她示范了几次这才放心,背着弓箭带着可乐便出门了。
昨天只是下了一夜雪,早上的山路便有些崎岖难行,一脚踩下去都没过了小腿肚。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山里气温低,每个人都戴了风帽,还是冻的脸颊通红。
“看来过些日子等积雪彻底覆盖山路,就连上山打猎都成了一件难事。”
闻昭走在前头,刚开口说话,呵出的白气就散了。
“而且这么冷的天气,动物也不会出来吧。”姜早已经在盘算着,等天气彻底冷下来,还是要去城里找食物。
放陷阱的地方离小溪不远,每天清晨或黄昏时,动物们总会去水源地附近饮水栖息,这也是它们的习性。
经过这些日子的锤炼,李弥虽然年纪还小,但也是一名成熟的猎手了。
她一眼就看出来,藏在树丛间的绳子断了,陷阱里放着的食物却没了。
李弥小跑过去,扒开积雪一看,大失所望,枯黄的草地里只留下了几根羽毛。
“我还以为能捉到只野鸡,结果什么都没有。”
闻昭拿起那截断裂的绳头。
“这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断的,野鸡可做不到这个地步。”
姜早观察着四周,神色有些警惕。
“我们来晚了,看来是被什么动物捷足先登了。”
“不好说是什么,但总之一定是食肉动物,才有这种牙口。”
闻昭用来做陷阱的绳子,是从姜早那里拿的,户外用来捆扎东西的尼龙绳。
姜早点了点头:“小心一点吧。”
这里离小溪不远,河水还未完全结冻,还能听见水流的叮咚声。
闻昭看着周围雪地上众人的脚印,忽然来了主意:“倒也不是全无收获,你们看。”
除了她们一行人的脚印和可乐的爪印外,还有几排深深的蹄印,也多亏了昨晚这一场大雪,才能这么清晰地展现出来。
闻昭蹲下去,用手丈量着:“像羊蹄印,还混合着新鲜粪便,应该是今天早上的。”
姜早从背上取下弓箭:“跟上去看看。”
第33章 狼群
离开溪边,顺着断断续续的蹄印,一行人大约走了三个小时后,周遭景色也从一片阔叶林变成了参天大树。
山林里静悄悄的,一丝鸟叫虫鸣也无,只有众人踩在积雪落叶上发出的嘎吱声。
又翻过一个坡后,一片银杏林映入了眼帘,一阵风过,金黄色的树叶簌簌而落,雪粒子也扬了她们满身。
李弥捂着脑袋叫起来:“哎呀。”
姜早回头:“怎么了?”
李弥揉了揉脑门:“树上的白果掉下来砸着脑袋了。”
姜早舒一口气:“没事就好。”
闻昭看着前进的方向,有了新发现。
“快来看,前面好像有栋小木屋。”
木屋结构完整,门窗都紧闭着,木屋前头还有一块平整的空地,用篱笆围了起来,看样子像是菜地,屋檐下还堆着柴火,上头放着脸盆锄头等劳作工具,可见有人类生活的痕迹。
无人区里最可怕的不是恶劣的天气,也不是毒虫猛兽,而是忽然出现的同类。
一行人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姜早把弓收了起来,从背包后面摸出了冰镐,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边,闻昭占据了门的另一侧。
木门上年久失修的铜锁摇摇欲坠。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姜早点了点头。
闻昭手里拿着匕首,抬脚就踹:“有人吗?!出来!”
门锁掉进了雪里,可乐已经一头扎了进去,几个人连忙跟上,却只扑了满脸的灰。
屋子不大,就一张单人床,一个烤火的炉子,窗前摆着一张写字的小木桌和一把椅子,靠墙边放着木制的衣柜。
闻昭蹑手蹑脚走过去,唰地一下拉开了衣柜门,里面除了放着几件落满灰尘的衣物外,空无一物。
到处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看样子好久都没人住了。”
姜早用手扇着空气中弥漫的尘埃,走到桌边拉开抽屉,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却意外发现了一本被灰尘掩盖住的笔记本。
和一个铁制的项圈,看样子是曾给什么动物准备的,姜早拿起来看了两眼又放了回去。
她的目光又落到了那本笔记本上,姜早伸手,轻轻抚去上面的灰尘,露出封面了几个大字《护林员观察日记》。
姜早草草翻了几页,都是一些工作日常。
“看样子是每年冬天护林员住的地方,只是今年怕是来不了了。”
走到这里也就意味着走到了人类活动轨迹的尽头,正式踏进了原始森林。
闻昭自然也清楚这一点。
“我们已经出来四个多小时了,太阳升起来,雪也该化了,再往前走可就大大超出了我们日常砍柴狩猎的范围。”
姜早看一眼趴在地上吐着舌头休息的可乐:“你担心迷路?有可乐在呢。”
“不,我只是觉得我们出来的时间太长了。”
姜早认真看着她:“冬天已经来了,即使这一趟可能会无功而返,但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尝试一下,如果能猎到一头鹿或者羊的话——”
“好吧。”想到整整一头鹿,足足几百斤的肉,闻昭还是妥协了。
“但最迟下午三点的时候我们也必须返程,别忘了村里游荡的那些丧尸。”
姜早微微笑起来,摸了摸可乐的脑袋。
“至于雪化后,脚印消失,是时候该检验一下可乐的训练成果了吧。”
“那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可乐,嗅!”
闻昭从背包里摸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是在河边蹄印处采集到的新鲜动物粪便,凑到了可乐的鼻边,原本趴在地上的可乐瞬间抖擞毛发站了起来,鼻头轻轻耸动着,转着眼睛四处瞅着,朝着门外汪汪了两声,跑了出去。
三个人迅速跟上,在山林里又穿梭了一个多小时后,姜早看户外轨迹图上已经显示来到了海拔4500多米的地方,对面皑皑雪山的山脊线都清晰可见。
这一路上人迹罕至,已经没有现成的路供她们行走,都是钻进林子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深一脚浅一脚踩出来的,好在现在是冬天,如果是蛇虫鼠蚁出没的季节,姜早还真有些不敢走,毕竟现在没有抗病毒血清给她们打。
作为常年在平原地带生活的闻昭来说,到了高海拔地区明显有些喘,动作也变慢了。
姜早提议:“休息一会吧。”
,咱们不会跟丢了吧?”
,用力咽了咽口水。
“看可乐的样子不像是跟丢了。”
可乐也在这时停下了脚步,机敏的眼睛牢牢盯着下方山谷里的灌木丛,嘴里发出了示警性的低吼,躁动不安地迈着小碎步。
姜早举起望远镜,来回搜寻着,端倪……
“石头后面,应该有三只哈马。”
闻昭举起望远镜看了一眼:“哈马?这不是鹿吗?”
“哈马在我们当地语言里是白唇鹿的意思。”
闻昭放大望远镜的焦距,果真看见这三只鹿都有着纯白色的下唇,区别就是雄鹿长着角,雌鹿没有,体型最小的那只看起来还没成年。”
“你怎么知道这是白唇鹿?”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冬天就有村民在地里发现了一只受伤的白唇鹿,村里的老人们都叫它哈马,大家都知道这玩意儿金贵,不能吃,后来就送到保护站去了。”
闻昭把望远镜递回给她。
“今时不同往日了。”
李弥看着那三只白唇鹿的眼睛也泛着光。
“姐姐,要是能全部带回家的话,过冬的食物就不用发愁了。”
哪怕是还未成年的白唇鹿体重少说也有一百多斤,这一下子就发现了三只,谁不眼馋呢。
闻昭和姜早对视了一眼。
闻昭有些懊悔:“早知道我就把枪拿上了。”
姜早又举起望远镜观察着:“贪多嚼不烂,就那只最小的吧,我和小弥悄悄摸下去,到弓箭的射程范围内散开再同时拉弓,我打脖子小弥射腿,闻昭和可乐负责策应,堵死它们的退路,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留下最小的那只,过冬的口粮就靠它了。”
两人一狗神色严肃,齐刷刷地点了点头。
她们有无数次和丧尸面对面生死搏斗的经验,每个人的手脚都很麻利,动作也又轻又快,可乐就更不用说了,动物的天性让它在山林里奔跑如履平地,茂密的灌木丛遮挡了一切视线,山谷里只有北风呼啸的声音。
三人一狗从四个方向,犹如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悄无声息地包围了白唇鹿。
很快,丛林中露出了两支蓝色羽毛的箭尾,正在石头旁边休憩的雄鹿率先察觉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却不知道这威胁来自于哪里,只能伸着脑袋,遥望着山谷。
说时迟那时快,身旁吃着苔藓的幼鹿忽然发出了嘹亮的哀鸣,划破了山谷。
“可乐,上!”
闻昭从草丛中飞奔而出,可乐已如离弦之箭般扑了上去。
身中两箭的幼鹿还试图挣扎着站起来,雄鹿和雌鹿也不愿离去,不停用头拱着它。
可乐扑上去的时候,雄鹿还试图用角去攻击它,被可乐在空中一个扭身躲了过去。
李弥也从灌木丛里冒了出来,和姜早一起张弓搭箭,走投无路的雄鹿在箭雨里发出了深深的悲鸣,带着妻子仓皇逃进了密林里。
姜早跑过去的时候,可乐已经咬住了幼鹿的脖子,在她的示意下才松口。
闻昭蹲在旁边,拔掉插在幼鹿脖子上的箭,又是一股血柱汩汩冒了出来。
姜早看着还未成年的白唇鹿湿漉漉的眼睛里淌出了泪水,仿佛是在哀求些什么。
她伸手替它阖上了眸子,匕首干净利落地割断了它的喉管,低低道。
“安息吧,我来结束你的痛苦。”
虽然是幼年白唇鹿,但闻昭上手掂量了一下,少说也得有个八九十斤,把血放干净后用麻袋装了起来,想甩上肩膀的时候却一个踉跄,姜早从背后扶稳她。
“你怎么了?!”
闻昭站直身体,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唇色也有些发紫:“不……不知道……有点头晕。”
姜早观察着她的脸色,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烧,就是脸色发红,又拿起了她的胳膊,手指搭上了她的脉搏。
“你心跳的好快,应该是高反了。”
李弥也担心地围了过来:“姐姐……没事吧?”
姜早接过她手里的麻袋,用力甩上了自己的肩头,气喘吁吁地说:“第一次上海拔4000多的地方,大部分人都会高反的,下去就好了。”
回程的路上姜早刻意放缓了脚步,很快就到了小木屋的位置,姜早担心闻昭高反难受,便提议歇一歇再走。
高海拔连续运动着实有些吃力,闻昭用袖子一抹脸上的汗,手撑着膝盖弯腰休息。
“不早了,回去还得四个多小时,要不还是快点走吧。”
姜早看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林间的光线也暗了下来,北风呼呼刮着,把银杏叶子吹得哗哗作响,隐约又有下雪的架势。
“要不就在这将就一晚吧,看样子又要下雪了,你身体不舒服也赶不了路,而且现在回去可能会正撞上丧尸。”
闻昭点了点头:“也好,那我去看看屋子里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姜早把麻袋放在地上。
“别,你别动了,坐下休息,一会高反再严重了,我可没有药救你。”
李弥也放下了弓箭。
“姐姐,那我去捡点柴来。”
姜早点了点头:“好,就在这附近,别走远了。”
“好~”
可乐汪汪了两声,就跟着李弥撒欢去了。
姜早进屋子打扫卫生,拿火钳通炉子里的余烬,闻昭左看看右看看,把背包放在床上。
“我来帮你吧。”
“不用,马上就好了,还好这炉子可以用,不然晚上可就要冻死了。”
正说着话,李弥抱着一大堆柴火,兜子里还装了满满两大兜白果跑了过来。
“姐姐,你看,我捡了这么多,还有白果呢,晚上可以烤来吃了!”
姜早笑笑:“正好,可以拿来就着鹿肉吃。”
闻昭生怕自己没活干,抢着道。
“那我去分鹿肉,这个不累人。”
今天唯一的一顿饭还是早上出门前吃的,姜早此刻也有些饥肠辘辘,想到这里她拦下了即将出门的闻昭,把背包里最后一块面包塞进了她手里:“吃吧,你需要补充血糖。”
闻昭怔然,回过头去看姜早,出门前姜五妮不放心她们,往每个人包里都塞了路餐,这应该是她省下来还没来得及吃的口粮。
姜早已经接着忙碌了,闻昭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把包装袋撕开,狼吞虎咽下去。
虽然身体上已经疲惫不堪,但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吃上肉了,几个人还都是干劲十足。
闻昭处理鹿肉,姜早和李弥生火,李弥又从床底下翻出来了一口铁锅,还算干净,只是里面落了些灰尘,她本想找个地方去洗洗,顺便打些水,姜早制止了她。
“算了,天黑了,这里还不知道离水源地有多远,用雪洗洗然后烧开就当杀菌了,咱们自带的水再用来做饭。”
闻昭也把处理好的鹿肉拿过来了,里面那个炉子太小了,只够烤火用的,三个人便在屋外的空地上架起篝火准备做饭。
“怎么吃?烤着还是?”
姜早想了想,野外的条件并不成熟,万一肉没熟透,吃了拉肚子或者染上寄生虫以现在的医疗条件来说都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还是煮熟吃吧。”
还好姜早出门前会习惯带包盐在身上,有杀菌消炎的作用,此刻也不至于用白水煮了。
等待水开的功夫,姜早肩上的的对讲机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山里遮挡物太多信号不好,姜五妮的声音听上去断断续续的。
姜早放下手里的柴火,往空地边缘走去,那里有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可能信号会好些。
在她起身的时候,趴在火堆旁休息的可乐,倏地一下睁开了双眼。
姜早按下通话键:“我们打猎耽搁了,晚上山路不好走,就在山上过夜了。”
对讲机里又是一阵“滋滋滋”声音,夹杂着零星几个词语,被机械噪音拖的很长。
“什么……时……时候……回……回来……”
“喂……喂……”姜早以为她没听清,又喊了两声,见还是有噪音,只好用力拍了拍对讲机的外壳,就在她拍机壳的时候,灌木丛里突然窜出了一只黄黑色的影子直扑她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旁边蛰伏已久的可乐瞬间迎了上去,用头把扑向姜早的动物顶开,两只一齐摔到了灌木丛里撕咬开来。
火堆旁边的闻昭和李弥听见声响也跑了过来:“怎么回事?!可乐!”
姜早阻止了她再往前走,拽住闻昭衣服的手有些冷汗津津:“前额宽……下吻长……三角耳……尾巴下垂……我们被狼盯上了。”
她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的树林里忽然亮起了数双幽深的绿色眼睛,被狼群牢牢围住的几个人,齐刷刷地出了一身冷汗。
三个人背靠背站着。
李弥小声道:“怎么办,姐姐,跑吗?”
闻昭用余光看了小木屋一眼:“我看那屋子还算结实,先回到屋子里去……”
“不行,对于动物来说,有转身逃跑的举动无疑是在示弱送死,它们的速度可比人类快的多,这么多只狼足可以在瞬间就把我们撕成碎片,它们现在没有动作只是在观察我们。”
李弥也咽了咽口水,满脸都是紧张之色:“我听妈妈说过……狼很记仇……也很狡猾……如果逮不到猎物,就会一直追,不死不休。”
“如果不想被困死在这里的话,就只能想办法逼退它们。”
姜早额角滑落一滴冷汗,余光瞥见火堆旁还放着一行人的背包还有武器什么的。
“动物普遍都怕火,先回到篝火那里去!”
闻昭抬起手打了个呼哨,可乐从灌木丛里窜了出来,虽然身上已经挂了彩,背上被撕开了一条口子,但还是围绕在她们脚边,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嘴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姜早从未见过可乐这个样子,身子伏得极低,背上的毛发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嘴边还残留着毛发血迹,呲着牙,宛如凶神。
偷袭姜早的那只狼也好不到哪去,虽然体型比可乐稍大一点,但可乐仗着灵活的身形,还是在它身上也留下了几道血口子。
见可乐没伤到要害,姜早稍微放心了一点,三个人彼此留意着对方的后背,慢慢地,几乎是一步一步地往后挪动着。
隐在树林深处的头狼昂起了脖子,随着一声嘹亮的狼嚎,狼群们也步步紧逼了上来。
姜早大眼扫过去,有五六只。
可乐愈发不安,爪子在地上刨来刨去,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嘴里的咆哮也愈发低沉,背上的毛根根倒立,即使伤口还在流血,也从没想过要从她们身边逃走。
“小弥……”姜早低声道:“待会狼群扑上来的时候,你拿着弓箭不用考虑准度,射就行了,这么近的距离总会中几箭的。”
她把脸转向闻昭。
闻昭已经架起双拳,摆出了攻击的架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的匕首放在屋里了!”
“……”姜早深吸了一口气:“距离篝火就一步之遥了,它们一定会在我们进屋之前扑上来的,待会都站到我的身后来!”
姜早低声数着:“一、一、三……”
最后一个字刚从喉咙里蹦出来的时候,三个人就齐刷刷地转身,黑夜中数道影子直扑她们而来,姜早一个箭步扎到了背包的旁边,好在常用的东西——比如出门都会携带的酒精,就放在背包侧兜里,姜早快速抽出来扭松瓶盖,往火堆上一泼,瞬间就腾起了一道火墙。
热浪扑面而来,由于站的太近,姜早的头发丝都发出了一股烧焦的气味。
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正面扑过来的两只狼望而却步,在火墙前面猛地一个扭身停了下来,虎视眈眈。
李弥拿起弓箭对着黑暗里就射,也甭管箭中不中,一股脑地就倾泻出去。
只顾着眼前的李弥却没看到有两只狼悄悄绕到了侧面,就如同她们选择攻击白唇鹿群体里最弱小的幼鹿一样,也选择了扑向她。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可乐冲了上去,主动和两只野狼缠斗在了一起。
“可乐!”李弥急红了眼,看见可乐逐渐落入了下风,抬手就是几箭。
压在可乐身上的野狼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瞬间弹了开来,可乐乘势反扑,把两只野狼赶回了狼群里。
另一边也有野狼朝着姜早扑过来,闻昭想也未想就从篝火里抄起一支熊熊燃烧着的粗壮木柴,抡在手里舞得跟金箍棒一样,护在姜早左右,逼退了野狼的几次进攻。
雪下大了,野狼沉重喘息着,吐着舌头,呵出白气,即使皮毛都被烧黑了也不肯离去。
场面一时有些焦灼。
人和狼都不敢轻举妄动。
森林深处的那只头狼也没有动静。
纷纷扬扬的大雪让刚刚因为酒精而剧烈燃烧的篝火,火势渐小,火墙的规模已不足以抵挡狼群的第一次进攻。
已经处理好放在旁边的那条鹿腿还来不及下锅,已经被雪花慢慢掩埋了。
姜早抄起来,远远地扔了出去。
重物坠地的声响又让狼群们四散了开来。
有野狼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闻了闻,仿佛是在确认什么,然后回头看了看,发出了嚎叫。
树林深处的头狼站在岩石上,对着飘着雪花、漆黑的夜空也以长啸报以回应。
这是姜早第一次听见头狼的叫声,是那么嘹亮、雄浑、震得人头皮发麻。
她远远地看过去,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母狼,高大又俊朗。
直到那只狼王跳下岩石,叼起鹿腿,头也不回地走进森林中。
那一双双绿色眼睛,才又消失在黑暗里。
姜早松了一口气,这才惊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你们没事吧?”
第34章 日记
李弥摇摇头,闻昭却身形一晃,后退两步,轻嘶了一声,姜早拉过她的手掌一看,刚刚情急之下直接拿起还未燃烧殆尽的树枝挥舞,闻昭的手被烫出了几个透明晶亮的水泡。
“酒精用完了,眼下只能先用雪降降温,明天回去再处理了。”
她说着想用空矿泉水瓶装雪,闻昭赶忙拉住她:“我没事,我们还是赶快进屋吧。”
外面狂风怒号,小木屋的窗子破了个口,冷风卷着雪粒子呼呼往里面倒灌。
好在这里是护林员住的地方,有些简易的工具,姜早从床底下翻到了榔头和钉子,拿了些木头把窗户封起来,又生上火才暖和一些。
炉膛被烧的通红。
三个人这才坐下来吃今天的晚饭。
一顿美味的炖鹿腿显然是吃不成了但好在狼群没有抢走她们全部的口粮。
姜早又切了些肉片下锅,把李弥捡回来的白果也扔了进去一起煮。
三个人连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吃完饭李弥就有些犯瞌睡,姜早让她去床上睡,李弥看着这张狭窄的单人床。
“闻姐姐不舒服,要不还是……”
闻昭拿火钳拨弄着火。
“我好多了,坐着眯会就行,你快睡吧,晚睡会长不高的。”
李弥又将目光转向姜早,姜早起身:“我再去捡点柴火,今晚我守夜。”
李弥到底还是小孩子,又奔波了一天,等姜早从外头抱了一堆柴回来的时候已经睡着了。
闻昭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姜早会意,把柴火轻轻放在了炉子旁边。
“这些柴火应该够过夜了。”
虽然小木屋的窗户拿木头钉死了但缝隙里还是漏风,炉子在床前,因此两个人都靠着床席地而坐,也能暖和些。
出去了一趟,姜早发梢上沾着的雪花被内外温差一激,很快就融化了,显得头发有点湿。
闻昭怕她着凉,将柴火塞进炉膛,又用火钳拨弄着,把火烧的旺旺的。
姜早看她干活用的还是左手。
“右手给我看看。”
“诶……”不等闻昭拒绝,她已经不由分说地把自己拽了过去。
姜早从衣服上撕下干净布条,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包着她的手掌。
“没有消毒,破了小心感染。”
闻昭垂眸,看她蹙着眉头打了个蝴蝶结收尾,忍不住莞尔:“好,听你的。”
闻昭活动了一下被包的像个粽子,只露出了五个手指头的手掌,还稍微有点不习惯。
“下次打猎咱们还是得把枪拿上。”
姜早知道她还是对刚刚的狼群心有余悸。
“子弹数量有限,还是能省则省吧。”
“其实要自制子弹也不难——”
姜早听她这么说,顿时眸中一亮,等闻昭把话说完,却也知道这事有待商榷。
“□□弹的制造难度几乎为0,难的是凑齐制作□□的原料,木炭、硫磺和硝石,比起凑齐这些原料的难度来说,手搓一把枪可能还快些。”
姜早点了点头,她也曾刷过一些外网上的手工博主,有用硬纸板仿制真理的,也有用木头竹子diy的,就是没见有人手搓过子弹。
闻昭说的那几样东西,木炭和硫磺农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硫磺有时候还会用于农作物防治病虫害,只是这附近也没有硝石矿,倒是可以取旱厕或猪圈附近的硝土用土法制硝,只不过实在是旷日持久,且生产力也跟不上。
她们的当务之急还是保证温饱。
“等有机会再看吧。”
她见闻昭唇色已比刚刚在山上时好了许多,便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头没那么晕了,怎么你和小弥都没事啊?”
姜早略弯了一下唇:“你忘了,我们从小就生活在雪山脚下,而且我还经常去高海拔地区登山徒步,时间不早了,你也眯会吧。”
闻昭不再推辞:“好。”
她看姜早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盖在了李弥的身上,穿的有些单薄,于是也把自己的冲锋衣脱下来如法炮制披在了她的肩头。
姜早抬手欲拒绝,被人抓住了手腕。
“我不冷,你要守夜还是穿着吧。”
话音刚落,闻昭已然松开她坐了回去。
姜早抿抿唇,看看自己身上的那件黑色衣服,再看看已经闭目养神的闻昭,没再说什么。
长夜漫漫,外面风雪未息,柴火在炉子里噼啪作响,身吸声。
屋里温度一起来,姜早也打了个呵欠,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睡,
她想到了白天抽屉里发现的那本《护林不错。
翻开泛黄的书页,清秀:
2043年 夏末
丈夫去世后,我选择从林业局调岗到了这里,尽管来之前也曾看过地图,知道这是一片从未有人踏足过的禁地,但条件之差还是吓到了我,入眼所见只有一栋年久失修的小木屋,据说是之前上山砍柴们的猎户的歇脚之处,村里带路的向导把我送到地方就走了,似乎也有些看不起我,觉得一个女人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待的下去呢?
但我觉得很好,这里有山有水,空气清新,也不用看谁的脸色,我是农村长大的孩子,我也有手有脚,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2043年 秋分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修缮屋子,好消息是房顶总算不漏雨了,坏消息是掌心的水泡起了又破,破了又起,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2043年 寒露
每天出去巡林都能捡到野果子吃,我正享受着大自然给我的馈赠,气温就突然变冷了,有一天晚上直接被冻醒,这是我来这里后第一次感冒,也许不是天气突然就变冷了,而是山里的冬天来的更早一些,我意识到我需要采购一些过冬的物资,等我好一点了就下山。
2043年 10月10日
不知道为什么,前面都是用节气来记事,这一天日记的主人竟然罕见地写上了日期。
也许今天对她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
姜早手里的日记又翻过一页:
今天去镇子上买取暖用的炉子,另购买炭火十斤,棉被一床,棉衣棉裤厚袜子若干,此外还额外收获中华田园犬一只,她当时正被关在笼子里准备论斤出售,我本已走远,脑海里却一直浮现出她呜咽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安地望来望去的模样,心一软还是以二十块钱买下了它,今天正好是十月十日,想来也是和“十”这个数字有缘,就叫她“十月”吧。
2044年 大寒
入冬以后我和十月三天才巡一次林,记录野生动植物的生长情况,因为积雪掩盖了来时的脚印不知不觉已经走入了原始森林里,指南针失灵,森林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你带来惊喜,我们遇上了狼,还好那是一只落单且年老体衰的狼,但明显饥肠辘辘的对方也不想放过我们,十月救了我的命,代价是失去了一只眼睛,整整住了一个月的院才脱离危险。
十月已经成了我的家人,还好我没有失去她。
安静的小屋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姜早看到这里,不由得思忖起,原来这片林子里一直是有狼群在活动的,如果能早点看到这里说不定也能更警惕一些,只是按照女人日记里的记载,狼群只在原始森林里活动,这一次出现在有人类活动轨迹的地方,恐怕也是因为大雪封山,气温比往常变得更冷,捕猎变得更困难了。
每个物种都尽力在这场灾难里活下来。
她看着趴在门边休息的可乐,在面对狼群时也如同那只名叫“十月”的小狗一般英勇,就连此时此刻危机解除也不愿放松,而是面朝着门外休息,默默守护着大家。
还好可乐没有受到致命伤,回去得给它加鸡腿了。
2044年 立春
从山下回来的时候顺便取回了给十月定做的项圈,柔软的皮革刚好贴合她的颈部,上面嵌着的钢钉寒光闪闪,我很满意。
这样巡林的时候再遇到野生动物,起码能保护它不受到致命伤害。
2044年 雨水
开始在房前屋后开垦荒田。
2044年 处暑
经过一个春夏的辛勤耕种,好消息是总算实现了蔬菜自由,坏消息是十月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了,好怕我这微末的工资养不起她了,要不改天还是背些菜去镇子上卖吧。
姜早一页页翻过去,后面都是一些工作、种地日常以及女人和十月的生活记录,尽管隔了不同时空,但她仍然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对方蓬勃的生命力,直到——
2065年
具体的日子我已记不清了,那阵子总是过的浑浑噩噩的,约摸是一个冬天,十月永远地离开了我,作为一只狗来说她的寿命已经足够久了,但作为我的家人来说还远远不够,我把初次见她抱她回来的那件衣服和十月一起火化了,希望她下辈子可以循着我的气味来找我,继续做我的孩子。
那之后主人便很少写日记了,她在最后一页里如是写道:“十月去世后,我又一个人在森林里生活了九年,没有再养任何宠物,对比人类漫长的一生来说,它们的生命着实短暂,我已逐渐老去,无法再一次承受这种别离,考虑到我的身体,下个月会有新的护林员来接替我的工作,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去森林里回收红外相机了。我26岁时来到这里,在这里勤勤恳恳工作了三十余年,在森林里的每一块土地上都留下了自己的脚印,也见证过很多个物种的繁衍和生息,这是我的青春,也是独属于我和十月的一段难忘的时光。”
““离开时我身无长物,只带走了十月的骨灰,留下了这本日记和十月的项圈,万一后来的护林员能用的上呢。”
姜早翻开最后一页,不禁潸然泪下:
“谢谢你看完我和十月的故事。”
“唯有文字能担当此任,宣告生命曾经在场。”[1]
“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与你共享同一颗行星和同一段时光是我的荣幸。”[2]
一个湿湿热热的东西舔上了她的脸颊,姜早低头一看,是可乐蹲在她的脚边小声呜咽着,仿佛是在让她不要哭了。
姜早放下日记本,轻轻抱住了她。
不知不觉早已天光大亮,外面的雪也停了,一行人准备踏上归程,姜早从放日记本的抽屉里拿出保存完好的项圈,戴在了可乐的脖子上,可乐轻轻摇着尾巴,歪着脑袋看着她们。
闻昭收拾着东西:“还挺合适,哪来的?”
“这屋子的主人给的。”
李弥看见她把那本日记本也塞进了包里:“姐姐,你不是说寻找物资的时候不要带没有用的东西吗?”
姜早一时语塞,但她在看完这本日记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强烈的冲动,她要把这本日记带走,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位护林员和十月的故事,这种感觉使她并没有办法把这本日记就这么丢在这里。
闻昭走过去弹了一下李弥的额头。
“日记的意义你以后就懂了。”
李弥捂着脑袋跳开:“闻姐姐!”
一夜未归。
姜五妮早已焦急难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彻夜难眠,对讲机里传来声响的时候,她已经从客厅的蒲团上一个猛子扎了起来,因为起的太急难免头晕目眩,不得不扶了一把供桌。
姜早打开门的时候,老太太犹如一颗炮弹一样生生撞进了她怀里,同样是一个晚上没合眼的她脚下一个踉跄,肺都要被勒出来了。
“姜五妮,咳咳咳……”
直到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没有变成丧尸那副面目可憎的样子,姜五妮悬了一晚上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死丫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们!整个晚上我眼睛都不敢闭一下!生怕……”
看着姜早好整以暇看着她的样子,姜五妮还是把那句“生怕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咽了回去,下一秒又瞥见她袖口的血迹,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悬了起来,扯着她追问个不停。
“怎么了这是?伤哪了?怎么伤的?严重不?”
姜早和闻昭对视了一眼,眼神都颇为无奈,闻昭只好把背后的麻袋拎出来替姜早澄清。
“奶奶,我们打到了一头鹿,这是鹿的血,处理猎物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
姜五妮这才彻底放心,将目光挪到她们身上,见众人都是一副风尘仆仆,耳朵冻的通红的样子,又不免心疼,招呼她们进屋。
“快快快,快进来,都没事吧?小弥肯定饿坏了吧,我熬了粥,赶紧趁热喝一口,暖暖身子,小昭的手咋了?严重不?”
闻昭摇摇头:“不严重,被柴火烫的,起了几个水泡。”
“先吃饭,我记得家里有烫伤膏,一会我去找找,”姜五妮一边盛饭一边絮絮叨叨。
“遇上狼了都能平安归来,肯定是菩萨显灵了,一会啊我再去好好拜拜,枣儿你也该去磕个头,来,小弥,把这盘红薯放到供桌上去。”
姜早看着她从锅里取出一盘蒸好的红薯,动了动唇,想说什么,闻昭扯了一下她的衣角。
“先吃饭吧。”
吃完饭李弥自告奋勇洗碗去了,姜早本想上楼睡觉,走到楼梯口看见姜五妮又在烧香拜菩萨了,忍不住还是埋怨了几句。
“冬天打猎多不容易啊!粮食我们自己都不够吃的你还拿去上供,真有这么灵那我现在就许个愿让这全世界的丧尸都消失行不行?”
姜五妮把香插进了香炉里,回头就狠狠剜了她一眼:“呸呸呸!菩萨面前别在这里嘴上不干不净的!瞌睡了就睡你的觉去!”
姜早翻了个白眼,一夜未眠,困的厉害,懒得跟她计较,打着呵欠上楼睡觉去了。
也许是睡前窗子留了条缝没关严实,没多久姜早就被风声吵醒了,北风呼呼灌进来,像有小孩在哭一样,她起身下床去关窗户被冷风一激,顿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桌上的时针指向三点,透过窗户往外望去,外面又是白茫茫一片,原来是又下雪刮白毛风了,怪不得这么冷,睡了这么久脚都没暖热,她缩着脖子回到床上,把自己弓成虾米。
敲门声在此刻响起。
姜早从被窝里探出头去。
“什么事?”
“是我,闻昭,奶奶让我拿床被子给你。”
姜早披衣下床去开门,闻昭站在门口,怀里抱着给她的厚被子,姜早接过来,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把被子往床上一放。
“不睡了,我得找找温度计在哪。”
姜早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她从储藏室里翻出买户外用品时赠送的温度计,分别测了室内和室外温度,除了烧着炉子的堂屋外,其他几个房间都在零下五度不等,室外温度则低至零下十五度左右,对比往年这个时候来说,也是没有这么冷的,几个本地人都面面相觑。
姜五妮停下了给鹿肉上抹盐巴的手。
“这咋整啊,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家里也没那么多厚被子呀……”
姜早囤货的时候倒是考虑到了过冬的装备,但都是一些棉衣棉裤羽绒服睡袋啥的,而且也都只准备了双人份。
闻昭率先打破沉寂:“没事,我不冷,我身体好,还可以坚持坚持。”
“这不是坚持就可以熬过去的事,冬天还很长呢,等明天我们出去附近几户人家找点厚衣服厚被子,反正他们都变成丧尸也用不上了。”姜早道。
“又要出去啊……”一说到出去姜五妮满脸都写着不愿意:“昨天差点都回不来,你一说要出去我这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姜早坚持道:“照现在这个趋势下去后面还不知道会冷成什么样,过冬的装备越多越好。”
经过几次出门锻炼后,李弥已经不害怕丧尸了,在这个年纪反而对出门这种事有天生的好奇心和探索欲,率先举起了小手。
“姐姐去我就去。”
闻昭看看她,再看看姜早:“我也去。”
不知怎地,刚还不愿意出去的姜五妮见她们都要去,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观音神像。
“那我也去,顺便砍点柏树叶子回来熏腊肉,这么多肉可以留着慢慢吃了。”
第35章 希望
柏树都在山上,反正现在不下雪的时候每天都要上山捡柴,今天又难得雪停了,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可乐虽然受的是皮外伤,但姜早还是心疼它让它在家留守了。
姜五妮则背上了背篓跟着她们一块出门,作为熏腊肉的主力军,她要亲自挑选符合眼缘的柏树枝。
“树枝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湿了点不着,干了燃的太快有明火,肉都烤熟了就不叫熏腊肉了。”
然而昨天刚下过暴雪,很难找到符合她要求的柏树枝,姜早嘀咕着:“湿了回去晾晾不就得了么,非要跟着来,真是麻烦。”
闻昭倒是不遗余力在齐膝深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很快就砍了满满一背篓柏树枝。
“奶奶,这些够了吗?今天的柴都湿,咱回去了得摊开晾几天呢。”
姜五妮摸了一把砍下来的柏树枝叶子,即使闻昭已经把上面的雪粒子抖干净了,但还是潮的很,无奈叹了口气道。
“行,这也没办法,你们拿回来的肉多,我再砍一点咱就回吧。”
等姜早和李弥也捡了一背篓的柴之后,四个人便一同下山,去附近的几户人家里搜索过冬的物资。
虽然丧尸爆发那天村里大部分人都去吃席了,但闻昭还是没放松警惕,她看着不过一人高的围墙,把背篓放了下来。
“我先进去侦查,没问题再给你们开门。”
姜早点了点头:“自已小心。”
闻昭退后两步,助跑,然后脚蹬在围墙上使力撑了过去,纵身一跃,便轻巧落了地。
一行三人在外面等的有些焦躁的时候,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闻昭的脸出现在门口。
“进来吧,我都检查过了,没人。”
三个人鱼贯而入,一进入别人家的院坝,几个人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就放缓了。
姜早蹑手蹑脚走到门口,看着已经被闻昭用技术手段打开的堂屋门:“里面没人吗?”
“老孙一个鳏夫,平时巴不得哪家办席,他好去蹭吃蹭喝,一分礼钱也不给,主人家知道他的情况,也不好说他,肯定是吃席去了。”
姜五妮在这村子里生活了一辈子,家家户户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信誓旦旦道。
“走吧走吧,东西拿完了赶紧回吧,这天怪冷的。”
平时出来姜五妮都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今天却分外大胆,也不知道是真的天太冷想早点回去还是哪根筋搭错了。
姜早摇摇头,只得跟了上去。
农村平房的布局都大同小异,进门就是堂屋,中间供奉着财神像,挨着墙边放着棺材,屋里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般都会提前备下。
左右两侧都是卧室。
灶房和茅房都在外面。
因着有上一次在李弥家的教训,闻昭还特意检查了灶房、茅房以及养鸡鸭的地方,都没什么发现才给她们开的门。
一进卧室,姜早就被扑面而来的酸臭味熏得倒退了几步,她捏着鼻子,看着床上脏兮兮皱巴巴的枕头和被子:“不是,这能盖吗?”
姜五妮率先上手:“鳏夫,一个鳏夫,人老了就这样,回去洗洗干净还能用。”
闻昭打开了衣柜:“里面有新的。”
姜早从背包里取出行李袋。
“要盖你盖,我盖新的。”
李弥也从衣柜底下翻出了一口袋鞋垫,樟脑丸,塑料袋底下还有一团毛线。
姜五妮两眼放光:“这可都是好东西啊,拿上都拿上,回去给你们织毛衣,樟脑丸放在柜子里还能防虫。”
姜早和闻昭把打包好的被子拎出去,回头一看,姜五妮又走向了堂屋中间摆着的供桌前。
“这还有香烛嘞,这人都死了,财神爷也没人供,不如我拿回去孝敬菩萨去。”
姜五妮说着,抓起桌上一大把已经拆开还没来得及点的香烛塞进塑料袋里,她眼角余光瞥见供桌旁边放着的棺材里还有一把没开封的,顿时来了心思,想要伸手去拿。
那棺材板没盖严实,留了条缝,上面堆着杂物,姜早回过头去,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她漆黑的瞳孔里映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唰地一下从那条缝里伸向了姜五妮。
也就是那一瞬间,闻昭飞身跃起,一道寒光闪过,血迹喷洒在了堂屋中央供奉着的财神像上,姜五妮跌坐在地,楞楞看着自已手腕上的一截干枯黑瘦的手掌,发出了尖叫。
棺材板飞了出来。
正是已经变成了丧尸的孙鳏夫。
“姜五妮!”
姜早扑了上去,用后背挡住了掉下来的棺材板,一起。
,李弥从缝隙里钻进来,一把扯住她们,神色焦急。
,走,快走!”
三个人爬出来的时候,扭住了丧尸的胳膊,把它钳制在了供桌上,手里匕首寒光凛凛,转过一颈窝里。
丧尸抽搐了两下,再无动静。
姜早看了她一眼确认没事后,便拖着已经吓傻了的姜五妮往外跑。
所幸闹出的动静不大,只有附近的几只丧尸窜了出来,被闻昭一一解决。
一行人小跑进了院门,闻昭落上锁,姜早推着搡着姜五妮进了堂屋,看她怀里还抱着那袋子香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尤其是那半截断掌还挂在姜五妮胳膊上呢,提醒着她刚刚的情况有多惊险,如果不是闻昭的话,可能姜五妮已经成了丧尸的盘中餐了,姜早一把把那断掌扯了下来,连带着她怀中抱着的塑料袋也一起扔了。
“说了让你在家待着非不听,我看你今天出门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和我们一起去砍柏树枝,你就是香烛用完了想去找新的!”
“一个泥塑的破烂玩意儿,你还真以为她能救你的命啊!我看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
姜五妮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缓过劲来,见她把香烛扔的到处都是,又难免心疼。
“是又怎么样?!死丫头你还教训上我了你!这么多年谁供你吃供你穿!你不仅不感恩还整天没大没小对我呼来喝去的!要不是我在菩萨面前替你苦口婆心地祈福,你以为你能每次都逢凶化吉啊!”
姜五妮一边骂,一边跪在地上四处摸着散落的香烛,又是对着菩萨磕头作揖的。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她一般计较……”
看她这幅样子,姜早只觉得心里头那团怒火愈演愈烈,她三五步上前,踩着凳子爬上了供桌,掀翻了贡品,一把扯下了那张观音神像。
“我让你拜!让你拜!”
“你给我下来!枣儿!姜早!!!”
姜五妮撕扯着她,把人从供桌上拽下来,姜早手里动作未停,刺啦一声把画像撕成了两半。
姜五妮瞬间红了眼眶,想也未想,一个清脆的巴掌就落在了姜早的脸上。
这一巴掌把屋里所有人都打懵了。
闻昭和李弥也面面相觑。
观音神像轻飘飘地掉在了地上。
姜早被打的偏过了头去,后退了两步,唇角浮起一丝讽刺的笑意。
她转身跑上楼的时候闻昭分明瞧见她眼底溢出了一丝水光,想也未想就追了上去。
“姜早!”
姜五妮的掌心还是火辣辣的。
她看着姜早离去的方向,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终是无力地垂下了双手。
闻昭一路追着她跑上了楼,但还是慢了一步吃了闭门羹,险些被甩上的门砸到鼻子。
她站在门外试探着敲了敲门:“姜早……”
砰的一声,重物砸在了门上,隐约还传来冷冷的一声“滚!”
闻昭摸了摸鼻子,退了回来。
下楼的时候,李弥正帮着姜五妮把撕烂的菩萨神像一点点拿胶带黏好。
这画像挂在家里有些年头了,纸张都微微泛黄,边上还起了毛边。
菩萨慈眉善目的面容被一分为二,即使拿胶带粘上了,但仍是有一道清晰的裂痕横亘在纸张中央,姜五妮轻轻抚摸过去,试图抚平纸张的皱褶。
她嗓音里忍不住有一丝哽咽。
“怨我……都怨我……怪菩萨干啥啊……你三岁那年沧川市大旱,地里颗粒无收,我抱着你去庙里,求人家给一口斋饭,要不是那碗清粥……咱们早饿死了。”
闻昭见她伤心,把人从地上扶起来,拿起了那副画像:“奶奶,我帮你把它挂上去。”
姜五妮摇摇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转身扶着沙发往门外走去:“不挂了,不挂了,我……我去煮两个鸡蛋去。”
***
姜早在床上躺着,本来就生气,肚子又开始咕噜作响,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刚阖上眼睛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姜早把被子蒙过头顶,打算置之不理的时候。
闻昭出声了:“是我,你一天没吃东西了,不饿吗?那你不吃,我就端走了。”
闻昭敲了几下没动静,故意转身离去的时候,门唰地一下从里面打开了。
姜早伸手去端她手里的碗,闻昭一个闪身避开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姜早没心情跟她废话。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事就滚。”
闻昭只是看着她侧脸上的红痕。
“没……只是想问问你还疼吗?”
姜早垂下眸子,半晌后,让开了门口的位置,闻昭进来把饭菜给她放在书桌上。
还是老样子,红苕稀饭和腌黄瓜,只不过多了一个水煮蛋放在洋瓷碗里。
“姜奶奶煮的,说是家里最后一个鸡蛋了。”
姜早想起每一次在外面玩摔了跤或者被学校同学欺负的鼻青脸肿的回来,姜五妮也总是会煮上那么两个鸡蛋,一个给她吃,一个边给她滚脸消肿边骂:“没出息的东西!你就不会打回去吗?!”
姜早在碗边上磕了两下,一点一点剥着鸡蛋壳,嘀咕着:“现在鸡蛋多宝贵啊,哪能用来滚脸。”
闻昭倚着桌边站着,透过蒙蒙夜色看下去,外面又飘起了小雪,姜五妮和李弥借着露营灯发出的微弱灯光,在给菜地铺地膜。
“姜奶奶她……还是心疼你的,今天也怪我,我也没有想到丧尸会藏在棺材里。”
姜早一口咬下鸡蛋:“别提了,她不往那边走就没有那么多事,要不是你的话她已经成了丧尸的盘中餐了。还说什么心疼我,我可没忘以前她为了去赶那个劳什子庙会,上赶着去庙里给人家当免费的厨师,连我的高中毕业典礼都没出席,别人都有家长陪着……”
“她明明知道,她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那天的成人礼上,姜早本来还准备了一封信想要念给姜五妮听,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座椅,她一把把信封撕的粉碎,扔进了垃圾桶里。
从那以后,所有需要长辈见证的场合,姜早再也没叫过她。
闻昭在床边坐了下来,身子往前倾,腿伸的长长的,用一如既往温和的目光看定她。
“我们上过学,念过书,姜奶奶没有,在她漫长且贫瘠的一生里,这或许是她能排遣孤寂的唯一方式,当一些事情用科学无法来解释的时候,信仰就是最后的救赎,人活着还是需要一点希望的。”
姜早吃东西的动作变慢,看着底下在地里劳作的姜五妮,逐渐抿紧了唇角。
“好了。”闻昭起身,从兜里取出一瓶红花油,放在了桌上。
“就知道你会把鸡蛋吃掉,红花油,记得涂涂脸,本来头发就还没长起来,脸再肿了,不就更丑了。”
姜早拎起红花油瓶子冲着她离去的背影龇牙咧嘴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雪渐渐下得大了。
姜五妮跪在地上的膝盖有些酸痛,她抬头一看,李弥的小脸蛋也被北风吹的通红。
“小弥啊,天太冷了,就剩这一路了,奶奶自已铺吧。”
雪花灌进脖子里,李弥瑟缩了一下,站起身,看了看姜五妮,放下手中的活计跑进了屋。
姜五妮继续埋头铺着地膜,却猝不及防觉得脖子上一暖,热乎乎的小手缠绕着她。
李弥把她给自已织的那条兔毛围脖系在了姜五妮的脖子上:“奶奶戴着围巾,就不冷了。”
姜五妮沉郁已久的浑浊眼睛,忽然溢出了一点儿水光,祖孙两个人相视一笑。
头顶上纷纷扬扬的雪花忽然停了,李弥抬头一看:“闻姐姐!”
闻昭把伞塞进姜五妮的手里,把人扶了起来:“奶奶,剩下的活我来吧。”
姜早站在楼上,本来已经拿起了靠在墙边的雨伞,又轻轻放了下来。
那之后谁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件事,姜五妮也不再每天跪在堂屋中央祈祷,原本每次饭点时准时出现在供桌上的吃食也消失了。
雷打不动的只有每天三次放在姜五妮枕边的降压药和温水。
漫长的冬季终于来临了。
每个人都有自已的事情要做,除了姜五妮。
姜早和闻昭负责每日上山砍柴取暖打猎觅食,李弥要跟着闻昭习武,跟着她的姜姐姐练习箭术,还要学习文化课。
就连姜五妮擅长的干了一辈子的灶房里的活路,也被小小的李弥分去了一大半。
在漫长的冬日里,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她只能坐在屋檐底下,日复一日打理着她的毛线团,她的生命她的神采如同菜地里逐渐枯萎的油麦菜一样,即使精心呵护,依然无济于事。
姜早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做的这个决定的:她要一次性解决村子里的所有丧尸。
火炉上的烤红薯噼啪作响。
闻昭身上的斗笠还沾着血,她们今天上山砍柴的时候,在林子里遇到丧尸了。
姜五妮默默拿火钳给烤红薯翻了个面。
“按理说,丧尸应该不会出现在山上才对,除非……”闻昭紧锁着眉头。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姜早接道:“除非,村子里已经没有食物了,它们迫不得已得上山觅食,就和……我们一样。”
人类还有的选择,对于丧尸来说,进食活物就是它们唯一的生存本能。
生态链本来就是环环相扣,丧尸吃掉了冬天山里为数不多的猎物,她们就没得吃。
当一个物种威胁到了另一个物种的生存空间时,那就只能了结它。
更何况。
姜早看向了姜五妮,后者只是沉默着,拿火钳翻动着烤红薯,她已经消沉了太久,连地都懒得打理了。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姜五妮的这种状态,她当年考研失败又被下岗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闻昭上次说的话久久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她想,是时候该给姜五妮一点希望了。
一点,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我也不瞒着大家,我们的粮食消耗的比想象中快,按每人每天摄入400克大米来计算,一千斤大米也只够维持4~到6个月的。”
闻昭知道她算的其实还是保守了,每天摄入400克大米最多能产生600大卡的能量,也仅仅只够维持一个成年人的最低消耗。
她们要干体力活要上山打猎的话,这点吃的肯定不够,更何况李弥还正在长身体,可乐的饭量也不算小,快赶上一个青壮年了。
“冬天了,那些丧尸也都藏了起来,就算是我们能溜到其他村民的屋里去搜集物资,也保不齐就会撞上。”
不怕明着遇到丧尸,就怕撞上上次躲到棺材里偷袭姜五妮的那种,令人防不胜防。
“而且丧尸和我们争抢猎物,我们已经十多天没有打到一只山鸡或者野猪了。”
李弥看一眼堂屋角落里的兔子窝,自从天冷后就从外面搬到了屋里,那有一晚气温骤降,刚出生的兔子冻死了七八只,自那以后晚上堂屋的火也不熄了,彻夜燃着。
别说人了,就是兔子,冬天的草料也不好找,一窝兔子都饿得瘦骨嶙峋的。
“所以,我要把村子里的丧尸全部解决掉,把整个元溪村,都当成咱们的安全区,在这片安全区里,我们可以肆意出门、打猎、上山、玩耍、耕种,……”
炉膛里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似乎也蔓上了姜早的眉眼,她一字一句道。
“我早就受够了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个冬天我们什么都不做——”
“那么明年的春天就没有希望。”
姜五妮手里的火钳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36章 团队
虽然这件事说起来容易,但实际上要想完成它难度非常大,首先就是摆在她们面前的现实问题——缺少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仅凭手头的两把弓,一些箭,以及拳脚想要解决村里的一百多只丧尸显然是不可能的事,且不说旷日持久,就是姜早之前囤的箭,在屡次出去找物资的频繁消耗下也在逐渐减少,总有被丧尸追赶情急之下无法回收的状况。
闻昭看着堆在房檐底下姜五妮收集的那些瓶瓶罐罐忽然有了主意。
“我们可以制作燃/烧/瓶,原材料极其简单,玻璃瓶、汽油、酒精和布条即可,虽然简单但却威力不俗,而且只要是碳基生物就没有不怕火的。”[1]
姜早知道燃/烧/瓶是二战时反坦克的大杀器,听了她的话眸中一亮,但也有一丝担忧。
“酒精家里囤的有,但恐怕没有那么多,药店估计有,玻璃瓶也好找,只是汽油的话恐怕得去加油站才行,镇上唯一的一家加油站在高速公路出口附近……”
上次高速公路上源源不断如同潮水一般翻涌着蠕动着前进的丧尸给姜早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闻昭当然也知道这个情况。
“不用,我们只需要找一辆车,然后用软管连接油箱,再用一个塑料瓶模拟抽油泵,就可以把汽油抽出来了。”
李弥看看闻昭,再看看姜早,亮起了星星眼,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自从上次姜早用无人机在空中侦查过后,元溪村的地形地貌就印在了闻昭的脑海里。
她用李弥写字的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元溪村的大致地形图。
“武器有了,现在我们缺的是一个能一网打尽所有丧尸的机会。”
闻昭和姜早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办法:“丧尸对声音敏感,我们可以故意制造出噪音来勾/引它们上当。”
闻昭手指向地形图上村委会的活动广场。
“这里就不错,地方大,开阔,而且你不是说村民们聚集开会也在这里,那一定就有喇叭。”
她看向了姜早,后者却摇了摇头表示不妥。
“地方大开阔确实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扔□□的时候万一被丧尸发现,不就成了活靶子,我们最好还是得找个有围墙,能把丧尸关起来一网打尽的地方。”
沉默着听了良久的姜五妮终于嗫嚅着出声。
“我……我倒是知道这么个地方。”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哪里?!”
“就……麦田附近的村小那,枣儿上小学的时候我去接她上下学,进出也就一条道儿。”
村小操场上褪了色的红旗还在猎猎飘扬着。
红旗底下几个人影晃动着。
两个人趴在麦田里,几乎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虽然围墙没你家的高,但也够了,丧尸一时半会儿爬不上来,燃/烧/瓶扔下去够它们喝一壶的。”
姜早把望远镜接过来,聚焦到村小唯一进出通道的铁门上:“到时候得留个人把门锁上。”
“没看见播音室在哪啊?”
村小总共就三间教室,闻昭从望远镜里并没有看见有播音室。
姜早看了她一眼:“我们以前做操都是连着音响放的音乐,但我看见旗杆上有喇叭,肯定就有控制的地方,咱们得抽个时间进去侦查一下,顺便把村小里的丧尸清理了。”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闻昭从麦田里起身。
“走,今天先回去,具体的行动计划咱们回去商量。”
姜五妮正坐在堂屋里戴着手套用力刷着她捡回来的那堆破烂,这是姜早出去侦查前,给她安排的“任务”。
她做梦也想不到从前这些曾被姜早深恶痛的“垃圾”竟然也有变废为宝那一天。
姜早出去前指着那些她从前无数次收拾家里都想扔了的废旧瓶子,信誓旦旦道。
“这些玻璃瓶子洗洗干净用处可大了,都留下来吧。”
一想到这里,姜五妮的胳膊又好似有了些力气,能帮上忙让她觉得很高兴。
“小弥,灶房里还有些,都拿来吧。”
李弥在旁边给她打下手,应了一声,飞快跑进了灶房,连蛇皮袋子都给她拎了过来。
她跑进堂屋的时候,闻昭和姜早也刚进门,李弥脆生生地打了声招呼。
“闻姐姐,姜姐姐,
来了,你们瓶子洗的怎么样啦?”
李弥指指摆在房檐下面一排排“快了,就剩最后这一蛇皮口袋了。”
“那我去做饭。”
姜早掀起堂屋挡风的帘子,看了一眼正在洗刷玻璃瓶子的姜五妮,她正拿袖子抹着额上的汗,抿着唇角用力洗刷的样子分外认真,脸上的神情不再是前段日子那种麻木、颓废和无神。
姜早放下挡风的帘子,回头对闻昭道。
“我给你打下手吧。”
说是打下手,闻昭什么时候让她干过活,姜早一进厨房就被发配到了炉膛面前负责烧火还是因为她一个人无暇分身顾及火候。
闻昭系着围裙,在灶台前一阵咣咣咣后把切的厚薄均匀的土豆丝扔下了锅。
她挥舞着锅铲,额头上沁出了一丝汗珠,回头冲着姜早道:“大火。”
姜早依言,往里面塞了一根大柴,又用火钳拨了拨,让木柴燃烧得更充分一些。
她一边看着火,一边想事情。
“想不到大家对我的决定都这么上心,我还以为姥姥会不同意呢。”
闻昭微微笑了起来。
“奶奶什么时候真的反驳过你的意见,她只是担心你会不会有危险。”
姜早想到了她撕毁观音神像时,姜五妮眼里的失望、不解,轻轻敛下了眸子。
这么多天里,虽然她照常照顾自已的起居也关心她的身体,但像以前那样斗嘴,骂她,却是再也没有过了,姜早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闻昭从炒菜的间隙里看了她一眼,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别担心,等把丧尸的事解决了,到了春天,一切都会好的。”
姜早往炉膛里又塞了一根柴火。
“说实话,我心里也没有底,这毕竟是我们第一次正面对上这么多的丧尸……”
“如果我们是个团队的话,姜早,你现在就是我们的指挥官,指挥官都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那可不行。”
姜早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那你呢,你当指挥官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我……”
闻昭怔了一下,似陷入了回忆里,锅里的土豆丝传来了一阵焦糊味,她一只手挥舞着锅铲,另一只手忙舀了一碗水朝锅里泼去。
“姜早,火大了,快快快,退火!”
***
一行人说干就干。
姜五妮把家里舍不得扔的旧衣服都抱了出来,用剪刀裁成均匀大小的布条。
姜早从村子里的小卖部里抬出了一箱汽水:“没有啤酒瓶子了,这个行吗?”
闻昭点点头,帮她一起抬上了三轮车。
“小是小了点,但应该也可以。”
由于丧尸爆发的突然,村子里的小卖部还未被洗劫过,但毕竟地方偏远,东西种类也不多,大部分都是一些孩童爱吃的零食、糖果啥的,李弥抓起一把棒棒糖,眼巴巴看着姜早。
“姐姐,这个可以拿吗?”
姜早点了点头:“拿吧。”
李弥欢呼一声又赶忙捂紧了嘴巴,怕招来丧尸,张开背包一股脑就往里面塞。
可乐也摇着尾巴从柜台深处叼出来了一根火腿肠,小小的狗脸上满是谄媚。
姜早摇摇头:“真是,给她俩进货来了。”
“姜早,这还有几袋种子,要吗?”闻昭叫道。
“我看看。”
柜台旁边装零钱的匣子下面还压着几包蔬菜种子,姜早从闻昭的手里接过来,看了几眼。
“拿着吧,都是白菜种子,回去给姜五妮,等春天到了,就可以种上了。”
“这还有账本呢。”闻昭从柜台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已经毛边的记事本。
“哟,这怎么还有你名字,姜早,赊账——五毛钱。”
姜早拿过来翻了几页:“小时候没有钱买零食,在这赊的吧,我都忘了。”
那老两口也从没有找她要过。
即使后来她长大回家后,每次跟着姜五妮下地干活都会走小卖部门前过,女主人也只是笑着打个招呼:“哟,小姜回来了,都长这么大了。”
姜早的目光从账本上移到了土墙上挂着的一家四口的照片,黑白照片上的老两口抱着孩子,笑容依旧。
她翻到账本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吾儿、盼归。”
姜早把账本放回了原位,轻轻拉上了木门。
“走吧,我们回去了。”
***
收集汽油这事姜早本来想着就在村里解决算了,没想到还是要去镇上。
村里的车大部分都是耕种用的手扶式拖拉机,烧的柴油,闻昭试验过后还是觉得柴油燃点太低了,不如汽油易燃易爆,挥发性强。
姜早的车倒是符合这个要求,油箱又大,但是抽了油她们就没法开了,遂作罢。
村里仅有燃油车和摩托车的几户人家抽完后,也仅仅只满了一个装油的桶小半桶的,还远远不够,闻昭计算过,至少需要做二百个燃/烧/瓶,而且这东西多多益善最好。
除了汽油,她们还需要尽可能多的收集酒精和玻璃瓶子。
***
商店橱窗里映出三五只丧尸影影绰绰的脸。
闻昭趴下来,回头比了一个手势“五”。
姜早和李弥一左一右地倚站在了大门口,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闻昭从窗户缝里悄悄伸进去了一只手,“啪嗒”一声脆响,拧开了门把手。
门口的阴影里走进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丧尸回头,嘶吼着冲了过来。
闻昭起身,关上了商店门。
姜早从背包后面抽出了冰镐,在手里转过一圈后,迎面就砸上了冲她扑过来的丧尸脑袋,再一脚把人踹飞,血花四溅。
“姐姐,小心!”
姜早眼角余光瞥见有丧尸从侧面向她抓来的时候,李弥已经踩着柜台飞身而起,骑在了丧尸脖子上,手里匕首寒光一闪而过,丧尸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闻昭抓着丧尸的脑袋就撞向了桌角,又是一个丧尸嘶吼着朝她扑了过来,闻昭回身一个扫腿把人绊倒在地,欺身向前,压在它身上,嘎吱一声,徒手拧断了它的脖子。
她还未来得及起身,从里间又冲出来了一只丧尸,直直向闻昭扑了过去。
瞳孔里那一个小点越放越大。
从背后有破空声袭来。
丧尸忽然仰面倒了下去,抽搐了两下,不动了,眉心处插着一支冰镐。
姜早走过去从丧尸脑袋上用力拔出了冰镐,回首道:“没事吧?”
闻昭在丧尸衣服上擦了擦手站了起来:“没事,最近投掷练的不错嘛。”
为了能确保每一个人都能使用好燃/烧/瓶,闻昭用部队里投掷手/榴/弹的方法来训练她们如何将□□扔的又准又远。
当然,燃/烧/瓶数量有限,训练用的是山上随处可见的石头。
训练时间就是每天清晨外出砍柴的时候,这也成为了她们的必修课之一。
“经过实战得知,45°度角是最佳投掷角度,太高会使燃/烧/瓶的初始飞行速度过低,太低会使燃/烧/瓶的飞行时间过短,从而达不到理想的落点距离。”
“保持好你的屈肘幅度,大臂和小臂尽量保持成一条直线,你可以想象自已是在打棒球,要把球棍抡出去而不是扔出去。”
“投掷的时候,右腿后撤成弓步,身体后仰,右腿猛蹬地然后借着这股离心力把你的髋送出去,挥臂的时候身体重心从后转移到了前面,这就是正确且完美的投掷姿势了。”
姜五妮看着塞到自已手里的石头。
“亲娘嘞,俺一把年纪了,也要练嘛???”
闻昭拍了拍她的肩:“当然了,姜奶奶,你也是我们团队的一员,部队投掷手/榴/弹的合格距离是30米,我对你和小弥的要求也不高,20米就行了。”
她笑眯眯地转头看向姜早。
“至于姜早,我新兵连的时候就投出了五十米,射箭的人臂力应该都不错,你也不想被我比下去吧。”
姜早在一旁咬牙切齿的,实际上每天晚上睡前都在偷偷抡哑铃加练。
可乐也有自已的任务,运送物资。
把装满石头的篮子从远处叼到了她们身边,再负责把扔出去的石头捡回来。
就如同现在把装满物资的蛇皮口袋从商店里拖到了板车上一样。
眼看着又有丧尸围了过来。
姜早从背后抽出弓箭,边打边退。
“走!回到停车的地方去!”
闻昭推着推车一路狂奔,李弥和姜早替她打着掩护,一行人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车上。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东西抬上车。
姜早一脚油门踩下去。
“走,去下个地方。”
第37章 遇险
除了汽油、酒精和玻璃瓶子外,姜早还想尽可能多的收集武器。
闻昭把软管从汽车油箱里抽出来,一回头,姜早正望着面前派出所的蓝色牌子出神。
“想什么呢?”
姜早回过神来:“进去看看?”
“如果你是想搞一把真理的话就算了,乡镇派出所一般不配枪。”
姜早撇撇嘴:“弄点别的也行啊,那里头不还停着几辆车呢么。”
顺着她手指过去的方向一看,派出所院子的停车位里还停着几辆警车,看样子没人开过。
闻昭点点头,把软管收起来:“走。”
派出所的铁门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镇上丧尸爆发突然,应该是当时都出去执勤去了。
闻昭躲在围墙后面,观察了一会,刚准备迈步进去,姜早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看左边的门卫室,透过门卫室的玻璃隐约可以看见有个人影坐在椅子上,头不停撞着桌子。
“活人?还是丧尸?”
“不知道,过去看看。”
姜早猫着腰,从背后抽出了冰镐。
一行人猫着腰溜到了门卫室的玻璃下面,离的近了才听见从丧尸嘴里发出的“嗬嗬”声。
闻昭:“我去解决它。”
姜早点了点头:“小心。”
她挨着墙边溜进了派出所大院里,绕到了正门前,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枚黑色发卡。
丧尸还一无所觉的时候,它旁边就悄悄站立起来了一个黑色人影。
一声骨骼发出的脆响过后,它的脑袋就永远地瘫软在了桌子上。
从门卫室出来后,姜早看着她把那枚黑色的发卡又塞进了胸前的口袋里,挑了挑眉。
“这好像是我的吧。”
闻昭轻咳了两声:“借用,借用。”
姜早翻了个白眼,起身跟上了她的步伐。
闻昭溜到了第一辆警车旁边,四下瞅着无人后便掀开了油箱盖,把软管插进去接上油桶,挤压了一下用塑料瓶子自制的抽油泵,不一会儿就有汽油缓缓流进了油桶里。
等待抽完的功夫姜早和李弥也没闲着,拿着弓箭,神色紧张地左顾右盼为她放风。
两辆警车如法炮制地抽完,油桶里已经装了小半桶,闻昭拿起来晃了晃,又看见院中的空地里还停着一辆私家车,看标志价格不算便宜,应该是领导开的,她拎着油桶走了过去。
“这个大家伙应该有不少油吧。”
她用手掀了一下油箱盖发现纹丝不动,无奈看向了姜早。
“冰镐借我用一下。”
姜早从背后抽出冰镐递了过去。
“快一点。”
闻昭把镐尖卡进了油箱盖和车厢的缝里,用力往上一撬:“马上……就好!”
话音刚落,尖锐的车辆鸣笛声瞬问响了起来,回荡在整个院子里。
外面马路上游荡着的丧尸们像找准了方向似的,齐刷刷地转过了头来。
姜早脸色一变:“坏了!油箱连着警报!”
眼尖的李弥已经看见了从派出所大门口嘶吼着向她们扑了过来的丧尸,迅速张弓搭箭。
“姐姐,丧尸来了!”
姜早顾不上许多,也跟她一起张弓搭箭,回头看一眼闻昭还在拧着油桶盖子,不由得吼道:“你干什么呢?!还不快跑!”
“我们好不容易才收集到了这半桶油,不能就这么丢在这里,走!”
闻昭七手八脚拧上油桶盖子,随手拎起来砸翻了一个向她扑过来的丧尸,边打边撤。
眼看着从院子门口冲进来的丧尸越来越多,姜早一咬牙,收起了弓箭。
“往派出所里跑,快!”
三人一狗刚冲进派出所的办事大厅,从院子里冲进来的丧尸就扑到了玻璃门跟前。
姜早一只手抵着门,另一只手飞快解着门上的锁链,想要把门重新锁上。
李弥也扑了上去帮忙。
说时迟那时快。
从办事大厅的柜台里窜出了几个穿着警服的丧尸,眼看就要朝姜早扑了过去。
“小心!”
闻昭拎着汽油桶,用蛮力把丧尸撞开。
“好了!”
姜早松开锁链,丧尸砰地一声又撞在了门上,看着不断摇晃的玻璃门,她后退了几步。
眼看着从一楼走廊里又冲出来了几只丧尸,可乐汪汪叫了两声,往二楼跑去。
闻昭大声招呼她们跟上:“快!跟着可乐!”
一个趴在地上还未死透的丧尸,也快步跟上了她们。
可乐在前面带路,楼下汽车鸣笛声愈演愈烈,更何况身后的脚步声也纷至沓来。
姜早担心那扇玻璃门坚持不了太久,大眼扫过去楼上的这些房问门都是关着的。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们”
“我知道我开锁!”
闻昭也心急如焚,眼角余光却暼见可乐拐过一个拐角后,钻进了一条门缝里。
那问办公室门牌上写着:所长办公室。
她心头一喜:“前面的门可以进去!”
李弥冲到了门前,用力推了一下门,却,根本推不开。
嗓音里不由得染上了一丝哭腔。
“姐姐,门后面有东西挡住了!”
“让开!我来!”
闻昭和姜早一左一右地抵上了门,用肩膀持续发力往里挤去,也不过是撑开了一条可以容纳一个幼童身形大小可以钻进去的缝。
姜早气喘吁吁,透过半开的门缝往里望去,屋里倒下来的铁皮柜子正好卡在了门后,与门、门框和天花板形成了一个坚固的三角形。
丧尸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姜早又去推窗户,发现纹丝不动。
“窗户从里面锁上了!”
可乐也不由得在里面急得来回踱步,甚至发出了小声的嗷呜声,咬住了李弥的衣服。
闻昭当机立断,把李弥往里面一推。
“你先进去!把门锁好,别管我们!”
“姐姐!”
李弥跌坐在地上,爬到门缝边一看,闻昭已经拽着姜早跑向了走廊深处。
她刚想站起身,可乐咬住她的衣服把人往后一拖,一个甩尾,毛茸茸的尾巴刚好打在门上轻轻关上了门,嘶吼声由远及近,下一刻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就到了跟前,窗户上映出了一张张扭曲变形的人脸。
李弥抱着可乐贴在墙根底下,咽了咽口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前面有楼梯,下去!”
乡镇派出所的办公大楼也就两层,东西两侧各有楼梯,闻昭扶着扶手往下跑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
玻璃门不堪重负,哗啦一声碎了一地,如潮水般的丧尸涌了进来,正沿着这一侧的楼梯往上跑。
闻昭脸色大变,推着姜早往上跑。
“走,走,快走!”
两个人夺路而逃,只得又往上跑,原本停留在办公室门前的丧尸听到动静又嘶吼着冲了过来,眼看着前面就是墙壁,已经没路了。
姜早绝境之中看见右边的门牌上挂着洗手问的标志,想也未想,径直冲了过去。
“快,进洗手问!”
她刚跑到洗手问门口,还未来得及冲进去,就有一个丧尸迎面扑了过来。
姜早瞳孔一缩,瞬息之问,她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闻昭一个箭步揽过她的肩膀。
她整个人也被带着跌入了一片黑暗里,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水井门在眼前关上了。
丧尸砰地一声撞在了铁门上,铁门上徐徐淌下了一滩血迹。
狭小拥挤且暗无天日的空问里,两个人只能紧紧贴在一起,姜早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下意识地就想要挣扎。
“唔……唔……”
闻昭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别说话……丧尸就在外面……它们……看不见我们……”
“院子里那辆车的警报一直在响,我们这边没有动静的话,它们……一会自己就走了。”
闻昭察觉到她在发抖,以为她在害怕便下意识地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别怕……再坚持一下。”
两个人之问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闻昭稍稍一低头便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呼出的热气全洒在了她的颈窝里。
姜早瞬问瞪大了眼睛,身体骤然紧绷了起来。
她不停吞咽着口水,祈祷着这漫长的仿佛有一个世纪般的时问快些过去。
就这么不知道过了多久。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散去。
捂住她嘴巴的手也慢慢松了力道。
闻昭大松了一口气,后背的衣服也早就被冷汗沁湿,劫后余生,她还未来得及高兴太久。
姜早的声音冷的像万年冰川一样。
“你还要……这样……抱我……多久?”
闻昭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正压在一片柔软之上,顿时慌了神。
“啊,我不是……”
“故意的”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姜早从她怀里坐起来,回身就是干脆的一巴掌,随后捡起了自己掉落在地的装备,就推开了水井门。
闻昭捂着脸轻嘶了一声,嘀嘀咕咕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快步跟了上去。
“姜早,姜早,你听我解释!”
闻昭话音刚落,一支冰镐就抵在了她的鼻尖上,走廊上还停留着几只并未散去的丧尸。
“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闻昭上下嘴唇一抿,点头如捣蒜。
姜早这才把冰镐从她脸上收了回去。
闻昭用口型示意她。
“我来解决。”
姜早也从背后取下了弓箭,张弓搭箭。
一个丧尸就在她们不远处的楼梯口站着,闻昭猫着腰,轻手轻脚溜过去,趁着丧尸不注意的时候,突然暴起,拧断了它的脖子。
楼梯上徘徊的丧尸猛地看过来的时候,闻昭已经拖着倒地丧尸的脚没入了阴影里。
她蹑手蹑脚又回到了姜早的身边。
“楼梯上也有丧尸,我们的动作得轻一点。”
姜早点了点头,正准备迈步的时候,闻昭又把人拉到了身后:“我来打头阵。”
她动作轻盈如猫儿一般,一个跃步就跳过了楼梯口空白的那一段。
台阶上的丧尸依然在原地抽搐着,嘴里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闻昭回头,冲姜早做口型:“过来。”
姜早如法炮制,也一个闪身跳了过去。
“走。”
一路上姜早也用弓箭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几只徘徊在走廊里的丧尸。
两个人有惊无险地摸到了刚刚和李弥走散的办公室门前,姜早轻轻敲了敲门。
“小弥?”
一人一狗的脑袋瞬问从窗户上冒了出来。
李弥就差喜极而泣了:“姐姐!”
闻昭做了个口型,示意她打开窗户。
李弥把窗户锁打开,闻昭轻轻推开了窗户,两个人鱼贯而入,翻了进去。
刚一落地,李弥一把就抱住了姜早的腰。
“姐姐,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
姜早摸摸她的脑袋。
“我没事,你呢?”
李弥泪眼婆娑地摇了摇头。
“我和可乐也没事。”
说话问,闻昭把挨着走廊窗户这边的窗帘全都拉的严严实实的。
她走到另一侧窗边看了一眼,办公室楼下是一条空无一人的小巷。
前面院子里的车辆警报还在响,估计整个小镇上的丧尸都被吸引过去了。
倒是给了她们逃生的出路。
闻昭回过头来道。
“抓紧时问,搜刮点东西就走吧。”
李弥打开办公桌下面的抽屉,略略翻了几下,不是文件就是印章。
她的目光又落到了办公桌上放着的铁罐子上,打开来闻了一下:“姐姐,是茶叶。”
“拿着吧,姜五妮爱喝那个。”
姜早也在翻着东西,头也不回道。
“诶!”李弥脆生生应了一声,就把茶叶罐子塞进了背包里,扭头继续去找剩下的抽屉。
她打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柜子,发现了一个铁皮疙瘩,顿时有些诧异。
“姐姐,这是什么?”
闻昭走过来一看:“是保险柜。”
“能开吗?”姜早问道。
闻昭摆弄了两下:“是机械锁,我试试。”
她复又从兜里掏出了那枚黑色发卡,插进了锁孔里,整个人趴在地上,耳朵贴着保险柜。
李弥小声道:“闻姐姐在干嘛呢?”
“嘘——”姜早止住了她的话头。
“她在听音解码。”
“咔嚓——”
“咔嚓——”
汗水一滴一滴从闻昭的额角滑落,锁盘在转过几圈后,发出了“啪嗒”一声脆响。
闻昭眼前一亮,从地上起身。
“打开了。”
里面只有几根金条还有一盒手枪子弹。
她把东西拿出来献宝似地递给了姜早。
姜早冷哼了一声,只从她手里拿走了子弹,塞进了自己包里,看都没看她一眼。
闻昭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
李弥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很快就对别的东西产生了好奇心,她看着展示柜里还放着一把黑色的长刀,踮起脚尖摸了摸。
“姐姐,这是真的还是玩具啊?”
闻昭走过去,拿起刀鞘,寒光一闪而过,她手指一寸寸抚过雪白的刀身。
凌冽寒光如银光照雪。
闻昭不由得叹道:“好一把唐横刀,还没开刃便如此锋利了。”
姜早已经在窗边系好了布林结。
“还走不走了?”
闻昭挽了一个刀花,利落地收刀入鞘,拿在了手里:“来了。”
姜早先把绳子栓在了李弥的腰问,可乐被李弥抱在了怀里,有些害怕地嗷呜了一声。
李弥伸手轻轻捂住了它的眼睛。
“可乐别害怕,马上就到了。”
姜早站在上面送绳,看着她们平稳地到达了地面,把绳子回收上来,又系在了油桶上。
李弥把油桶上的绳子解了下来,又扔上去。
最后一个是闻昭。
下来后,一行人几人沿着巷子向停车点走去,姜早和李弥走在前面。
“姐姐,你和闻姐姐吵架了吗?”
“没有,怎么这么问。”
“那闻姐姐的脸怎么红红的?”
“被蚊子叮的吧。”
李弥看着已经走到了前面的姜早的背影,又搓了搓被北风冻得通红的双手。
“啊,现在不是冬天么……”
姜早打开车门上车,一屁股在副驾驶坐下,把钥匙顺手扔在了仪表盘上。
闻昭钻进驾驶位,认命地把钥匙插进了锁孔里,踩下油门,开始发动汽车。
回程的路上分外安静。
平日里最闹腾的一人一狗也累了,在后面睡得东倒西歪的。
闻昭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打开了车上的空调,转头看向姜早的时候,后者也靠在了座椅上,闭着眼睛,双手环臂抱胸,呼吸声均匀,看样子也是睡着了。
她睡着了的样子褪去了平日里的锐利,睫毛上下忽闪着,鼻梁高挺,薄唇微张。
闻昭回过头去开车,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上仿佛有一股魔力一般,视线又再次被吸引了回来,落到了她的脸上。
她的目光逐渐下落。
沿着挺翘的鼻梁往下,划过了她的嘴唇,瘦削的下巴……
直到后知后觉想起那掌心里的柔软。
闻昭喉头滚动着,又难免想起当时她的反应,除了紧张、无措外,还隐隐有些害怕。
两个人当时贴的极近,她能感觉到姜早在发抖,她并不觉得姜早是会害怕丧尸的人。
那么,她在害怕什么呢?
“好好开车,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闭目养神的人忽然出声,吓得闻昭一个激灵,险些踩了一脚急刹车,赶忙把脸转了过去。
姜早翻了个身,默默把冲锋衣拉链拉到了最高。
第38章 前夕
由于一路上姜早都对她不假辞色,闻昭一直到家吃完晚饭都没敢说自己腰疼得厉害。
医药箱在储藏室里。
而储藏室的钥匙又在姜早和姜五妮那儿,这个点姜奶奶肯定已经睡着了。
闻昭刚一躺下,一沾床板就痛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龇牙咧嘴地走到了桌边,拿起放在桌上的一面小镜子,扭身看着自己腰背处的淤痕。
闻昭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去冰柜里拿块冰包着毛巾来敷一下吧。
不等她把衣服拉下来,房门突然嘎吱一声被人大力推了开来,姜早气势汹汹走了进来。
都这个点了,闻昭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不由得扶着桌子连连倒退。
“别别别,白天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姜早步步紧逼,走到她身前站定,明明比她矮了半个头,却走出了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场,藏在身后的手也慢慢伸了出来。
闻昭绝望地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再次迎接一巴掌的时候。
姜早把药放在了桌上。
“红花油,活血化瘀,膏药,记得贴。”
水井房狭窄又拥挤,里面还有坚硬的水管和钢筋,尽管她十分不想再去回忆当时的情形,但她没忘记闻昭抱着她跌进去时,唇角溢出来的那一声闷哼,就这么做了她的人肉垫子。
她转身欲走,却又被人拉住了手腕。
“姜早……你那时候发抖不是因为害怕丧尸……也不是因为我……对吗?”
姜早的目光垂落到她的手上,不动声色把自己的手腕抽离了出来。
她沉默,闻昭便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是……幽闭空间恐惧症吗?”
姜早扭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别告诉姜五妮。”
“看过医生吗?”
闻昭不由得上前了一步,虽极力克制但难掩语气里的心疼。
“看过,已经好多了。”
“那你这样还怎么徒步啊?需要住帐篷的时候……”
姜早打断了她的话。
“我只是对黑暗且密不透风的环境敏感。”
闻昭想起每次出去行动时,即使是大白天她也会随身携带照明和火源。
认识到这一点后,闻昭的鼻头有些酸涩。
“咱们每次出去找药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也找一点?”
姜早自嘲般地苦笑了一下。
“我这算什么病,又不会死。”
“姜早!”闻昭提高了声音,意识到夜已经深了,姜五妮和李弥早已睡下,嗓音又低了下来。
“现在是末世,万一……万一……再遇到像今天这种情况……”
姜早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那就是我的命。”
她话说的轻松,闻昭却红了眼眶。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需要谁的怜悯,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姜早转身欲走,却再次被人叫住。
“可以帮我贴一下膏药吗?”
“不是有镜子吗?”
闻昭把镜子倒扣在了桌上。
“太小,看不见,不方便。”
不知道为什么,姜早本来是想走的,看见她湿漉漉的眼睛时脚步却好像生了根一样。
她莫名想起很久以前在书里看过的那句话:告白是小孩子做的,成年人请直接:
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1]
闻昭现在这样子,就很像被雨淋湿的狗狗。
姜早喉头微动,终是走了过来,把桌上的露营灯拧到了最亮。
“趴着吧。”
闻昭主动把衣服掀了上去,察觉到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背上,不在意地笑了笑。
姜早不让她提幽闭空间恐惧症的事,她便真的没有再追问下去。
“看着很严重么?我都不怎么觉得疼……”
话音刚落,姜早把药油倒在了手心里,用力按了下去,闻昭顿时皱起了苦瓜脸。
“嘶……”
“装。”
话虽如此,姜早按压的力道却逐渐放缓。
因为常年健身的原因,闻昭的腰背肌肉紧实又富有弹性,后腰的线条十分好看,呈沙漏状一直往下延伸而去。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蜂腰、螳螂腿吧。
小麦色的肌肤并未让人觉得有孱弱之感,反而有一种健康而富有生命力的美。
掌心的触感温润又滑腻。
姜早犹如被烫到一般收回了手指。
“药油涂完了,
闻昭坐起来,,却抿起唇角,微微笑了起来。
姜早回到房间,,仰头看着天花板,咒骂般地讨伐着自己。
“,肉麻,恶心!”
姜早挥挥手,似想要把刚才的一幕幕从空气中甩出去,然后走到了床边,把自己陷进了柔软的床榻里。
她抱着被子辗转反侧了一会儿,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相机,又伸手拿了过来。
“不过,我的幽闭恐惧症已经很久没发作了,上一次发作还是……”
和青山在狼塔CV走线的时候。
狼塔之路,是穿越北天山最为漫长和危险的徒步路线,全程200公里,累计1w+的海拔爬升,要翻越九个达坂,横渡几十条冰河。
作为华国顶级徒步路线,这条路线的难度和风景美丽程度成正比,对徒步者的体力、耐力和意志力也是极大的考验。
七月末的狼塔,正是雨季。
台河的水已经涨到了胸口。
但是她们要淌过这条河才能到下一个露营点,眼看着天色又暗了下来,谁都不敢耽搁。
即使是夏天,冰川融水依旧冰冷刺骨,湍急的河水拍打在胸口,姜早抱着背包连呛了好几口水,外挂的蓝色小包也卡在了石头里,她用力拽出来,挂钩却掉进了水里。
防水包很快就飘走了。
她伸手去够,却脚下一滑,水流没过了头顶,青山从背后一把托起她。
“包丢了就丢了,快走!马上又要下雨了!”
“可是……包里装的是露营灯和火源!”
“没事,我这还有!”
那一晚她们还是没来得及在暴风雨之前赶到露营地,所幸青山在途中发现了一座牧民废弃的牛棚。
牛棚四面不透风,狭窄又拥挤,两个人只能挤在草料堆里,腿都伸不开。
青山包里的露营灯和火种也被河水打湿,没有光源,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牛棚顶因为狂风大作而摇摇欲坠。
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开。
姜早捂住了耳朵,把自己蜷缩进膝盖里。
虽极力忍耐,但幽闭恐惧症还是发作了。
半夜里,青山察觉到了她不同寻常的呼吸和不停发抖的身体。
“冷?”
“不……不是……”
她颤抖着,话音未落,一件还残留着主人体温的外套就披到了她的肩上,青山坐近了些,轻轻揽过她的肩膀。
“别怕……再坚持一下,天亮就好了。”
轰隆——
天边又是一阵巨响,闪电划破夜色,青山的脸看起来忽近忽远,忽明忽暗。
姜早尝试着坐起来,想要看清她的模样,却又在摸到她脸颊的瞬间,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居然是闻昭!
她豁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手抚上额头,出了一脑门子虚汗,相机还在枕边放着。
姜早默默叹了口气。
做的哪门子怪梦。
真吓人。
楼下又传来了“砰砰”的声音。
也不知道在干嘛。
姜早翻身下床。
“姐姐,这刀可以给我玩玩嘛?”
李弥蹲在磨刀石旁边,看着闻昭又洒了一点水上去,然后拿砂纸细细打磨刀刃。
“那不行,你还没这刀高呢,太危险了,等你长大了再说。”
闻昭举起来对着光观察着刀刃的打磨情况,对比昨天来说,开过刃的刀身更薄了。
通体雪白,泛着冷冽寒光,吹毛断发,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便发出“铮”地一声脆响。
她还未来得及高兴,头顶落下了一片阴影。
姜早抬手就是一个爆栗。
“大清早不睡觉,吵死了!”
闻昭捂着脑袋,欲哭无泪。
什么大清早,这不是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嘛!
姜五妮坐在沙发上裁剪布条,见她这样,没好气道:“就知道欺负人家小昭!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啦,赶紧去做饭,吃完了好上山!”
***
姜早把昨天拿回来的油桶里的油倒进了之前收集的油桶里,在这段日子的努力下,一个50升的油桶已经快满了,基本涵盖了做一百个□□需要的量。
闻昭拿着漏斗把汽油灌进玻璃瓶里,李弥递上酒精,姜五妮把裁剪好的棉布条塞进去。
闻昭做好一个□□就递给姜早,姜早依次把□□放进了装汽水的筐里。
不多不少,刚好装了四筐。
闻昭从四筐里各抽出一瓶做抽样检测,装进了背包里,准备带上山。
她们在山上找了一片空地。
闻昭用木棍划了两个圈,稍大的距离近点,稍小的距离远一些。
她从包里拿出□□,依次递给她们。
“看见那两个圈了没有,再回想一下动作要领,发力的感觉,□□数量有限,练习的机会不多,争取一定要投进圈里。”
她走到姜早的面前。
“你投最远的那个。”
闻昭先做了个示范,打火机点燃布条,等它燃烧个几秒钟后,再抡圆手臂投了出去。
□□稳稳落在了最远的那个圈里,草地上瞬间腾起一片火舌。
接下来是姜早,扔出去的□□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入了最远的圈子里。
她活动着手臂,又回到了队伍里。
李弥也不负众望,把□□扔进了圈子里,虽然近是近了点,但好歹准头还在。
闻昭赞许地点了点头。
大家一致地把目光投向了姜五妮。
“奶奶,放心大胆扔,就和扔石头一样的。”闻昭鼓励道。
李弥也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
“对,奶奶都练了这么多天了,肯定能行!”
姜早双手环臂抱胸站着。
“你不是说你年轻的时候在村里打水漂一等一的厉害,连男孩子打起的圈儿都没你的多么,不会现在连个瓶子都扔不出去吧。”
姜五妮倏地打燃了打火机。
“我一会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姜才是老的辣。”
姜五妮深吸了一口气,后撤步,抡圆了胳膊,众人都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姜早也放下了双手,站直了身体。
□□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落在了圈子边缘,姜五妮稍显失落,人群中却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就连可乐都汪汪叫了起来。
“奶奶也好厉害!第一次投就投进去了!”
“这……这能算投进去吗?”
闻昭笑道:“怎么不算,我是裁判,我说了算就算。”
“我投的不好,怕拖累你们,要不……这次行动我还是不参加了……”
姜早上前一步,向大家亮出了手背。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我们是一个团队,少了谁都不行。”
闻昭把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李弥也放了上去。
姜五妮看看她,再看看满怀憧憬看着她的闻昭和姜早,后者对她点了点头。
一股难以言说的暖流忽然激荡在胸腔里。
这种在她漫长的一生里,从未被人期许过的感觉让姜五妮眼眶一热。
她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粗糙、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搭在了众人的手背上。
可乐嗷呜一声也站了起来,伸出了它毛茸茸的爪子。
姜早微微一笑。
“为了夺回我们的家园。”
闻昭:“为了解决丧尸带来的威胁。”
小小的李弥眨巴着眼睛。
“为了能自由自在地出去玩。”
姜五妮缓慢而又坚定地说。
“为了明年的春天。”
众人齐心协力道:“加油!”
“汪汪汪!”
可乐也叫了起来,惊飞了旁边树梢上的飞鸟。
***
“这就是你小时候上学的地方?”
姜早用弓箭解决掉徘徊在操场上的几只丧尸,闻昭从背后抽出唐横刀,学校大门敞开着,迈过齐腰深的杂草,率先走了进去。
如今村里有点钱的家庭都把孩子送去镇里上学了,整个村小还和当年一样,保留了三间教室,其中一间还是教师办公室。
平房右侧是一栋二层高的小楼,一楼是灶房和厕所,二楼则是留守教师们的宿舍。
虽然整个村小师生加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多个人,还是1-6年级混合教学,但也能看出来,这些年硬件条件好了不少。
操场是硬化过后的水泥路面,还安了篮球场,校门口的公告栏里贴着历届优秀毕业生的照片,闻昭一眼就看见,姜早的名字在最上面。
照片微微泛黄,大概是小学毕业的时候拍的,戴着红领巾,面容稚嫩,眼神却已经有了几分坚毅的模样。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怎么变。”
姜早感慨着,趁着她转身的功夫,闻昭从公告栏里撕下了那张照片,揣进了自己兜里。
“一间教室一间教室地搜吧。”
为了保证行动的安全,解决学校里的潜在威胁,她们今天是来当这个“侦察兵”的。
姜五妮和李弥负责在外围候命。
闻昭闯进第一间教室,顿时愣了一下。
面前两个七八岁大的丧尸小孩听见动静,转过了身来,冲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姜早张弓搭箭,一一解决。
她走上前去拔插在丧尸太阳穴上的羽箭,回过头来道:“受不了就去和小弥换换位置。”
闻昭摇了摇头。
“我只是……只是第一次见变成丧尸的小孩子,走吧,去下一间教室。”
踏入第二间教室的时候,闻昭明显感觉身旁之人的呼吸沉了一下,她转头看向姜早。
“怎么了?”
空旷的教室里只摆着五张桌子,一览无余。
条件到底比姜早当时上学时好了不少,桌椅都是全新的,姜早扫了一眼,转身离去。
“没怎么……以前……就是在这间教室上课……走吧,控制台应该就在教师办公室里了。”
教师办公室也是学生教室改的,里面只摆了四张桌子,面对面放着,靠墙放着一个文件柜,上面垒了一些书本作业,教室后面是黑板,挨着黑板旁边就放着一台电脑,连接着音响控制器。
姜早走过去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户外移动电源,闻昭看着她娴熟地连接各种电线。
“你用过这玩意儿?”
“我大学的时候是校广播社成员,这东西大同小异,应该都差不多吧。”
姜早见闻昭一直盯着自己,仿佛是在说“她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会参加社团的人”。
“那时候我……一个朋友……喜欢广播社一个男生,为了追他,硬拉我进去的。”
姜早下意识脱口而出“我闺蜜”,脑海里又一闪而过了上辈子陈佳宁和小宇抛下她离去的画面,硬生生改了口。
“不过也不是没好处,至少现在能摆弄这个大家伙。”
姜早按下最后一个开关,户外移动电源箱发出了嗡嗡的声音,操作台上的绿灯如约亮了起来。
闻昭起身,按下了肩上的对讲机。
“奶奶,小弥,我们准备好调试设备了,你们留意观察村里的丧尸活动情况。”
“收到。”
对讲机里传来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闻昭又道:“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络。”
姜早把手放上了操纵杆,看了闻昭一眼:“准备好了吗?”
后者放下对讲机严阵以待地点了点头。
“第十七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原地踏步走,一,二,三,四……”
姜早把音量键推到了最上面。
激昂的音乐伴随着鼓点在小山村里响起,犹如平静的湖面里投入了一枚石子,瞬间沸腾。
原本藏在村里暗处的丧尸们犹如听到了召唤一般,纷纷嘶吼着窜了出来。
李弥蹲在三楼阳台下面,看着有丧尸从隔壁家房子二楼窗户跳了下来,按下了对讲机:“姐姐,丧尸出来了,正在朝你们那边跑去。”
闻昭横握唐横刀,立在姜早身前,看着姜早还在操纵着控制台,额角不由得滑落了一滴冷汗:“姜早,好了没有,我们得赶紧撤离,一会被丧尸包围就危险了。”
“不急,让音乐多放一会儿,这控制器太长时间没人用过了,万一到时候卡壳就麻烦了!”
李弥拿起了望远镜。
“姐姐,丧尸快跑到麦田了!”
“姐姐,丧尸正在过麦田!”
好不容易挨到了音乐还有一个章节,丧尸已经快到了学校大门口。
闻昭一把拉起了姜早的手,姜早也在这时把操纵杆拉了下来,拎起户外电源就跑。
“走!”
两个人从教师办公室出来,眼看着丧尸已经冲进了校门,闻昭拽着她跑上了教师宿舍的二楼,这里有早就系在窗户边上逃生的绳子。
两个人沿着楼体的水管爬了下去。
闻昭捡起扔在地上的背包。
“走!快走!”
两个人沿着远离学校的山坡跑回去的时候,音乐声已经停了,但仍有丧尸在旗杆底下徘徊。
闻昭把一张手绘的作战地图摆在了桌上。
“通过今天的侦查得知,村小共有三间教室,一栋二层高的教师宿舍,到时候奶奶和小弥就站在这里——”
闻昭手指了指二楼的屋顶。
“为我们提供视野和策应,我们已提前布好了绳索,方便上下及运送□□。”
“共计一百个□□会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由姜奶奶和小弥带上屋顶,另一部分由于我和姜早需要急行军,无法携带太多,会提前放在村小旁边的麦田里。”
“我和姜早在教师办公室打开音乐后,就迅速撤离至村小附近的山坡上,占领制高点。”
“等丧尸全部进入学校后,我再下去关门,来个瓮中捉鳖,至于关门的时候□□怎么运送到我们手里,这个重任就交给可乐了。”
姜早摸了摸可乐的脑袋。
可乐嗷呜一声,舔了舔她的手。
“作战计划都听明白了吗?”
三人一狗都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闻昭收起了地图。
“好,那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在堂屋集合,准备出发。”
第39章 消灭
次日清晨,闹钟响起的时候,姜早和往常一样起床,穿衣服,走到了窗边,拉开了窗帘。
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还出了太阳。
外面白雪皑皑,崇明雪山巍峨的轮廓沐浴在晨光里,姜早情不自禁地拿起了相机。
记录下当下这一刻的美好后,姜早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拾装备。
背包里装好需要的一切,手电筒、打火机、伞绳、急救药品、望远镜、匕首……
然后把冰镐插入了背包外挂登山杖的地方。
姜早调整好背包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拉紧了可调节带,系上了扣子,从桌上拿起了运动手表戴在了手腕上,然后把对讲机也插入了左肩处背包带子的外挂系统里。
最后她缓缓拉开了抽屉,取出了已经很久没用的运动相机,换好电池。
从前每次徒步时,都是用它来记录第一视角的,姜早觉得这次的“战役”姑且就叫它“战役”吧,也很有值得记录下来的意义和价值。
于是还是选择带上了它。
姜早拆开运动相机底部的快装板,夹在了右肩的背包带子上。
她下楼的时候,闻昭、姜五妮和李弥已经在堂屋里了,闻昭正给她们收拾着装备,废纸板压在胳膊上,用胶带一圈一圈缠紧。
姜早拎着头盔下来,头盔上次在李弥家打斗的时候弄丢了一个,只剩下这一个了。
她走过去递给姜五妮,姜五妮拿在手里看了看,又轻轻戴在了李弥的脑袋上。
闻昭蹲下身,替李弥调整好了松紧。
站起身的时候,姜早才留意到,她又把初遇时的那件黑色军装穿上了,头发也长长了,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看起来十分干练。
“都准备好了吗?”
姜早把目光收回来,点了点头。
她拿出三台对讲机,摆在桌上。
“姜五妮和小弥一组拿一个,闻昭拿一个,还有一个给可乐。”
闻昭把对讲机别进了腰带里,李弥把对讲机插进了背包外侧的网袋里,姜早则拿起对讲机固定在了可乐脖子上的项圈里。
“调试频道。”
姜早按下对讲机,里面纷纷传出了声音。
可乐的这台仅仅负责接收指令。
“好,现在我们来对时间。”
闻昭伸出了手,运动手表当然是从姜早那拿的多的,李弥用的儿L童手表则是姜五妮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以前给姜早捡的,虽然有些年头了,但安上电池,还是能用。
时、分、秒完全调整至一致。
闻昭抬起头,目光灼灼,扫视过她们每一个人:“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尤其是打火机。”
“啪嗒”四枚打火机同时亮起。
“准备出发。”
姜早起身的时候,闻昭看见了她肩上的运动相机,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怎么把这个也带上了?”
姜早扬眉,拍了拍相机壳子:“帅吧。”
一箱一箱的燃/烧/瓶被抬上了手推板车,姜早在板车前系上了缰绳。
一行人推着车往学校走去。
学校里的丧尸也早已被清理过,闻昭推着板车在二楼小院的背面停住。
她先顺着绳索爬了上去,然后再把绳索扔了下来,姜早把绳子绑在了箱子四角,仰头看着她一箱一箱拉了上去,然后是李弥和姜五妮依次爬了上去。
闻昭把两箱燃/烧/瓶分别放在了两个角落里。
“到时候你们就站在这里,听我们的口令,瞄准丧尸扔就行了,不要怕,这个位置丧尸爬不上来的,我和姜早也会从外围策应你们。”
闻昭再次叮咛道,看着李弥乖巧地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又顺着绳索降了下来,推起板车上剩余的燃/烧/瓶往外走去。
姜早则准备拎着户外移动电源溜进教师办公室,先行调试设备布线,闻昭把板车推到指定地点后,再带着可乐来跟她汇合。
闻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怎地,忽然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注意安全。”
姜早回过头去,笑了一下。
“知道了,磨磨唧唧的。”
闻昭这才松开手:“我速去速回。”
啤酒瓶硬度适中是制作燃/烧/瓶的最佳容器,之前收集物资的时候,除了啤酒瓶外还找到了一些白酒,姜早本来想倒掉的,最后都留了下来,这些高度白酒正好洒在院中。
的杂草已经有半人高,是绝佳的助燃材料。
除了白酒外,还剩了一些汽油、酒精,。
做完这一切后,她又回到了姜早身边,蹲了下来,看她整理好所有的线头。
纵台。
姜早偏头,按下了肩上的对讲机。
“小弥,报告现在外面的情况。”
李弥拿望远镜眺望着。
的踪迹。”
“准备好了吗?我要按了——”
“三”
“二”
“一”
姜早和闻昭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姜早重重把操纵杆板了上去,然后把音量键推到了最大。
对讲机里传来李弥的声音。
“姐姐,丧尸出来了!”
从村里到学校的土路上腾起了一阵烟雾。
源源不断的丧尸从民房里窜了出来、从窗户上跳下来、从田坎里爬起来……
汇入了这条河流里。
姜早抓起背包:“走!”
启料就在她起身的瞬间,原本飘扬在整个元溪村上空的音乐声忽然变小了,李弥在望远镜里看到本来嘶吼着往过来奔跑的丧尸停在了原地,不由得焦急道:“姐姐,丧尸不动了!”
看着手一松就缓缓往下滑落的音量键,姜早瞬间意识到是长时间不用,控制键出了问题。
电光火石之间,闻昭已做出决定。
“你走!我留在这里!”
“不!你走!万一又有什么问题,我留在这里可以解决!”
姜早一把推开她,把音量键又按了上去。
原地徘徊四散开来的丧尸又仿佛听到了召唤一般,撒开丫子嘶吼着往学校冲来。
李弥在望远镜里看到跑在最前面的丧尸已经快到了麦田,在对讲机里焦急道。
“姐姐,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姜早!”闻昭喊出她的名字,已然红了眼眶。
姜早却只是对着她稍稍点了点头,投去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相信你,不会让丧尸进来的,对吧。”
闻昭咬牙,豁然起身。
“可乐,我们走!”
她们的原计划是赶在丧尸过来之前,从教师办公室出来后就沿着土路上山坡,迅速占领制高点,等待丧尸全部围在旗杆底下的时候,冲过去关门,来个瓮中捉鳖。
闻昭刚跑出学校大门,对讲机里就传来李弥急切的呼唤:“闻姐姐,别再往前跑了!丧尸马上就要到了!”
眼角余光瞥见丧尸已经出现在土路尽头,闻昭就地一滚,抱着可乐翻到了田坎底下,借着半人高的麦子杂草,掩住了自己的身形。
头顶上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闻昭咽了咽口水,后背紧紧贴着田坎,音乐声震耳欲聋,剧烈的心跳声却也清晰可见。
“姐姐!丧尸进院子了!”
虽然旗杆上的喇叭是主要音源,但教师办公室里也会传出声音。
姜早一脚把旁边的办公桌踢到了门边,同时伏低身子,另一只手把冰镐摸到了手里,但她知道光凭这扇破旧的木门抵挡不了丧尸多久。
“小弥!丧尸还有多久全部进到院子?!”
“快了……快了……落在后面的还有二三十只!”
率先闯进院子的那一批丧尸大多四肢完好,精力充沛,属于丧尸中的青壮年,而远远落在后面的丧尸,就是村里的一些老人,也或多或少地有一些肢体上的残疾,比如走路一瘸一拐的,或者是肠子拖在地上的。
闻昭再也按捺不住,想要从田坎里起身。
“我去关门!”
“闻昭!”姜早叫住了她。
“别急……再等一会儿L……把丧尸全部放进来……”
姜早压低了声音,窗户边上已经隐隐有丧尸在徘徊。
她又往里缩了缩,尽量远离那些家伙的视线,丧尸虽然视力不好,全凭声音辨别方向,但保不齐这么近的距离也会被发现。
“枣儿L!”
对讲机里也传来姜五妮急切的呼喊,也就在这个瞬间,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戴着眼镜的丧尸镜片下猩红的眼睛,转过几圈后隔着玻璃锁定住了她,嘴里发出一声尖啸,扑了过来。
“砰——”
“砰砰——”
丧尸的脑袋不停撞击在玻璃上。
原本结实的玻璃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纹。
最要命的是原本围在旗杆下面的丧尸们在听到那声尖啸后,仿佛也得到了集体召唤一般,越来越多的丧尸向窗边走了过来。
闻昭从田坎底下飞身而起:“可乐!去拿燃/烧/瓶!”
一道黑影从她怀中窜出,没入了麦田里,可乐吐着舌头,极速奔跑着,四爪踏在还未融化的积雪上,留下了一排排足印。
它从麦田里叼起板车的缰绳,仰头套在了自己脖子上,吐着舌头沉重的喘/息着,再次朝着主人飞奔而去。
一道寒光闪过,唐横刀已经出鞘,跑的慢的,落在最后的几只丧尸被闻昭一一解决。
她赶在学校里的丧尸回过头来之前,冲到了大门旁边,一左一右拉上了铁门。
有听到动静的丧尸扑了过来。
闻昭飞快缠着门上的铁链。
“小弥!燃/烧/瓶准备!”
姜五妮和李弥齐刷刷地按下了打火机。
闻昭眼角余光瞥见丧尸已经把教师办公室围的水泄不通,不由得焦急道。
“先往教室那边投,注意别砸碎窗户了!”
在训练时成绩最差的姜五妮也许是因为担心姜早,又或者是真的发挥出了她从前打水漂的水平,率先把燃/烧/瓶扔了出去。
燃/烧/瓶在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后,正好落进窗户底下的丧尸堆里,砰地一声火光四溅,迸开的汽油和酒精迅速挥发了出来,烈焰熊熊。
丧尸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李弥也点燃了手中的燃/烧/瓶。
“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
可乐汪汪大叫着,拖着板车跑到了闻昭的身边。
闻昭把刀尖从扑到门口的丧尸的脖子上抽出来,利落地锁上了大门。
她一个后撤步,同时从兜里摸出了打火机,一手从板车上抄起燃/烧/瓶,点燃后,扔到了旗杆下面,腾起的火舌瞬间沿着地面四散开来,丧尸陷入了一片火海里。
“姜早,你还好吗?!趁现在,火势还不大,丧尸自顾不暇,赶紧出来!”
“咳咳……我还好……”
外面的浓烟从门缝里飘进来。
姜早咳了两声,一边说着,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瓶,拧开往魔术面巾上倒着水,然后系在了口鼻上,拿着冰镐准备起身。
话音刚落,原本就有裂缝的窗户在持续高温的烘烤下,终于不堪重负。
哗啦一声,碎了满地。
挤在窗边的丧尸滚了进来,身上熊熊燃烧着的火焰迅速引燃了挨着窗户放的办公桌上的纸张,塑料的文件壳子往下滴着黑色的油烟。
火势开始往这边蔓延。
最要命的是,烈火并不会一下子让丧尸失去活动能力,在看见猎物后,即使身上燃烧着熊熊烈焰,依旧本能地向她走了过来。
姜早亮出了手里的冰镐。
“枣儿L!你那里什么情况了?!”
对讲机里传来姜五妮着急的声音,见长时间无人应答后,她一咬牙跺脚。
“我下去帮你!”
“姜五妮!”
姜早气喘吁吁,解决了几只丧尸后,才有空腾出手按下对讲机。
“我没事,燃/烧/瓶别停,继续扔!”
发生过刚刚这个插曲后,一时之间燃/烧/瓶就都没再扔了,冬天气温低,没有持续燃料后,外面院子的火势逐渐小了下来。
更多的丧尸从地上爬了起来。
李弥一咬牙,又点燃了一个燃/烧/瓶。
闻昭后退几步,在围墙边上半蹲了下来:“可乐!”
她屈了屈食指,一个呼哨,可乐也后退了几步,然后加速助跑,踩着她的后背,猛地跃起,从围墙上高高地跳了过去。
闻昭也故技重施,翻了过去。
她稳稳落地,拿起了对讲机。
“你们继续扔,我去找姜早。”
如果说人类和丧尸有什么相同之处,那就是都是碳基生物,就避免不了怕火。
越来越多的丧尸从窗户缺口里爬了进来。
那些火海里的丧尸们横冲直撞,姜早却不得不为了避开它们身上的火舌而频频躲闪。
更别谈还要在这种情况下和它们战斗。
一个丧尸倒在了她的脚边,手还死死拽着她的裤子,姜早一脚把人踢开,腾起的火舌却瞬间沿着裤脚往上窜,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她手忙脚乱地拿起刚才那剩余的半瓶水泼了上去,又连拍了好几下,才把火苗扑灭。
浓烟已经占据了整间房子。
姜早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她沿着被烧的烫手的铁皮柜子摸到了门边,用力拉了一下门把手,却发现天花板上也腾起了火苗,被烧的变形的门框,一时半会很难从里面打开。
“咳咳咳……”浓烟里混合着皮肉烧焦的味道,被水浸湿的魔术头巾也逐渐显得力不从心。
一股灼烧感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
姜早不由得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眼睛也被浓烟熏得火辣辣的,根本睁不开眼。
“姜早!在里面待着别动!我来找你!”对讲机里传来熟悉的呼喊。
闻昭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和一往无前的坚定,即使碳基生物怕火是本能,但此刻想要去到她身边的心情已经超过了本能。
她就这么穿过火海,挥舞着唐横刀,任何阻挡在她面前的丧尸都冒出了一道血线,一步一步向着姜早跑去,在风中飘扬着的发丝都被热浪烫的挛缩了起来,鞋底踩在滚烫的水泥地里,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姜五妮和李弥对视了一眼。
李弥拿起了弓箭,姜五妮则拿起了她最擅长的东西——炒菜用的平底锅。
“你们这些王八蛋怪物,尝尝你姥姥的厉害!!!”
姜五妮尖叫着,从二楼冲了下来,抡圆了平底锅,就朝着丧尸脑袋上砸了过去。
李弥看着被甩飞的丧尸,不由得目瞪口呆,就在怔忡的功夫,一只丧尸摇摇晃晃朝着她走了过去,可乐冲出来,用头把它顶开。
李弥回首就是一箭,把丧尸钉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吸入了太多烟尘,姜早渐渐地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呼吸像扯风箱一般沉重。
热浪一阵一阵地卷过来,眼睛也火辣辣地痛,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她努力想把这种感觉从脑海里晃出去,世界却仿佛在眼前有了重影。
恍惚中瞥见又有东西向她扑了过来,姜早跌跌撞撞起身,拿起冰镐狠狠砸向了丧尸的脑袋,再一脚把它踹了出去。
天花板也在这时发出“噼啪”的声音,姜早就地一滚,躲过了燃烧着掉下来的风扇,脑袋却因为躲避不及狠狠撞上了办公桌。
相机掉在了地上。
姜早眼前一黑。
世界瞬间失去了色彩。
周遭是重重燃烧着的烈焰,她能感觉到温度越来越高了,她尝试着站起来,却看不见任何东西,仿佛坠入了无边黑暗里。
夜色是那样浓稠。
像是化不开的墨水。
难道……这么快就天黑了吗?!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企图看清这个世界,除了给眼球带来一阵刺痛外,依然无济于事。
“怎么回事……我的眼睛……”
姜早这个时候才真正地慌乱起来,她跪在地上伸手四处摸着,摸到了掉落在地上的冰镐,一把就抓在了手里,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随即又摸到了办公桌坚硬的棱角,试图扶着桌子站起来,却又被火苗烫到了手指,蹭地一下缩了回去,跌坐在了地上。
黑暗加深了她的恐惧,姜早剧烈喘息着,压榨着肺里为数不多的空气。
她整个人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她尝试着爬起来,却又因为看不见而再次摔倒,耳边又隐隐传来了丧尸的“嗬嗬”声,姜早往后缩着,胡乱挥舞着冰镐。
“别过来!别过来!我让你别过来……”
下一秒。
耳边传来破门的巨响。
木屑纷飞,火星四溅。
唐横刀刀势凌冽,如游龙出海。
围在她身边的丧尸纷纷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姜早就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是我,姜早,是我……我来晚了。”
闻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用力把人拥入怀里,满是血污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怎么一会不见,她就变成了这样,衣服上到处都是被火燎出来的洞,脸也被烟熏得脏兮兮的,甚至还有被碎玻璃碴子划出来的血痕,最重要的——
她从未看过姜早这个样子,眼里盈着泪水,神情是那么慌乱无助,甚至像盛满水的湖泊,随时都能溢出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早心里好似有一块大石头突然落了地,终于忍不住开始哽咽。
“闻昭……闻昭……我的眼睛……眼睛……突然……我……我看不见了……”姜早的手紧紧拽着她胸前的衣服,有些语无伦次。
“别怕,别怕,我看看。”
闻昭轻声安慰着,等怀中的人逐渐安静下来后轻轻用手撑开了她的眼皮,那双向来清澈动人如寒潭古井般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泪水正不住沿着眼角滑落,一滴一滴熨烫过她的手指,也让闻昭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如刀绞。
她也难免红了眼眶,却又不想让姜早听出来,极力忍耐着。
“没事,没事的,只是因为受到了烟尘的刺激而导致的暂时性失明,角膜有些红肿充血而已。”
她伸手阖上她的眸子,又从衣服上撕下了干净柔软的布条,蒙上了她的眼睛,系在了脑后。
“别睁眼,来,我带你出去。”
她从火堆中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倒在旁边熊熊燃烧着的办公桌,然后从地上捡起了运动相机。
外面的战斗也接近尾声,丧尸接二连三地倒在了火海里,剩余的也全都被姜五妮和李弥解决,姜五妮拉开了栓在铁门上的链子。
一行人冲出了学校。
暮色将至。
每个人的脸上都被这场熊熊燃烧的烈火镀上了一层金色,漫天飞灰混合着雪花簌簌而落。
闻昭轻轻把她放了下来。
“姜早,我们赢了。”
第40章 胜利
后来的姜早在日记里写:
那是我们第一次面对大规模的尸群取得了真正意义上的胜利,尽管,我们每个人也或多或少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我的眼睛还因此一度失明,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相同的选择。
就像我曾在沧川市户外用品店里写下的那句话一样:“我绝不使我的生命屈服于他人的意志——哪怕是命运也休想让我臣服。”[1]
更重要的是,那场胜利奠定了我们度过之后几年幸福时光的基础。
我想我对闻昭有好感,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
烟尘逐渐散去。
雪却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如梨花飘落。
尽管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已经看过了无数场雪,李弥还是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接,有什么东西划过了指尖,被风吹落至脚边。
李弥弯腰捡了起来。
“姐姐,是纸,上面还有字。”
头顶的天空里传来巨大的音爆声,闻昭站了起来,意识在是飞机正在穿云而过抛洒物品后,眼里溢出了一丝惊喜,奋力挥舞着双手。
“是飞机!是华国官方的飞机!我们没有被忘记,这里还有幸存者!”
姜五妮也神色激动地跳了起来。
“喂?!有人吗?!能看见吗?!这里还有人活着啊!”
可乐也在汪汪汪大叫。
“报告,西北方向有雷暴正在接近,垂直能见度几乎为0,启明星1号请求返航。”
飞行员透过舷窗往外看了一眼,厚重的云层下什么都看不清。
塔台很快就传来了回复。
“启明星1号,准许返航,注意安全。”
“启明星1号收到,今日共搜救幸存者二名,其中一人重伤,初步体检已通过,非潘多拉病毒感染,需要医疗支援。”
“基地跑道已开启,随时可以降落,医疗小组待命中。”
飞行员放下步话机,看了副驾驶一眼。
“打开舱门。”
“打开舱门。”
副驾驶按下仪表盘上的按键。
军用运输机的后舱门徐徐打了开来,一箱箱物资夹杂着纸片儿雪花般地飞了出来。
“老大,这下面还不确定有没有幸存者呢,万一没有不是就浪费了?”
“浪费怕什么,物资再宝贵能比一条人命更重要?我们空投的不仅是物资,更是一份希望,告诉那些艰难求生的幸存者们——”
“祖国,并没有忘记她们。”
直到飞机的音爆声彻底消失在天际,闻昭挥舞着的双手才缓缓垂落了下来。
姜五妮嘴里不住念叨着,神色不无失落:“她们就这么走了,不管我们了吗……”
姜早仰起头来,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她蒙着眼睛的黑布上,眉心感到一阵凉意。
“也许是天气不好……她们看不见我们……小弥,你不是捡到东西了吗?那纸上写的什么?”
除夕夜致华国全体同胞书(公开)
奋战在前线的战斗人员和全体同胞们:
值此佳节之际,先向各位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深切的关怀,在与潘多拉病毒对抗的风暴中,今年的除夕节注定没有“阖家团圆”。
潘多拉病毒的爆发,是人类自有记录以来全球发生的最严重的疾病大流行,比56年前的新/冠/肺/炎疫情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以说,这不仅是一场灾难,更是一场战争。
一场公共卫生领域的战争。
数以亿计的人口在这场战争里丧生。
华国有着广袤无垠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全球第一多的人口,人,是我们科技发展、经济快速腾飞的基石,却也让我们在这场战争里损失惨重。我们的救援工作从大兴安岭到天山南北再到海峡两岸,累计已投入400万左右的总兵力,这其中包括50万预备役和80万民兵,还有更多数以万计手无寸铁的医疗人员依然奋斗在抗击潘多拉病毒的第一线。
尽管救援工作困难重重,但我们从未想过放弃,长夜漫漫,终有光明。
举全国之力,依托军事基地或地理环境,现已建成四大幸存者基地,具体坐标如下:
东北,大兴安岭幸存者基地,北纬53.98°,东经,133.45°
华北,太行山幸存者基地,北纬38.57°,东经114.23°
西北,,北纬29.34°,东经91.68°
东南,琼州海上幸存者基地,北纬20.02°,东经112.49°
除四大幸存者基地外,全国各地更多的幸存者基地正在陆续建设中……
%
水、电、网、燃等民进中。
……
我们知道只有研究出疫苗,才能彻底打赢这场战争,但潘多拉病毒不属于任何人类已知的病毒种类,更像是造物主凭空出现给我们的考验,因此疫苗研发计划进展缓慢,但我们的科学家从未放弃!
我们深知,是拯救,不是摧毁!
没有人的文明将是一片废墟。
我们也深知,在灾难面前,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但华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告诉我们,聚沙成塔,积土成山的道理。
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我们更应该团结起来和身边的人一起守望相助。
除了等待官方救援外,我们也呼吁,在个人能力范围内积极展开自救,四大幸存者基地已公开坐标,面向全球接收幸存者。
……
在李弥稚嫩的声音里。
闻昭仰头看去,越来越多的纸片儿如雪花般飘了下来,这场雪也蔓延到了全国各地。
“队长,尸群来了!我们快坚持不住了!”
这是一块被废旧大巴和各种障碍物围起来的空地上。
年轻勇敢的士兵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瑟缩在一起的人群,再一次义无反顾扑了上去用身体堵住漏洞。
“坚持不住也要坚持!我们已经退无可退!全体都有,上刺刀,准备战斗!”
探照灯下尸群如潮水般涌了过来,人群里已经有人发出了小声的啜泣。
老人默默搂紧了身边的孩子,丈夫则抱紧了妻子。
“都留子弹了吗?!”
垒成人墙的丧尸已经快越过了铁门。
看到大家的弹匣里都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时,伤痕累累的指挥官赞许地点了点头。
“很好……万一被感染,不要连累别人……”
大雪簌簌而落,落在了她战友的黑色军装上,士兵手里还握着枪,温热血迹正从她太阳穴漆黑的洞里流出,很快就消散在了雪地里。
指挥官伸手阖上了她的眸子,回头看了一眼人群,唇角泛起笑意,捡起掉落在地的武器,再次冲了上去。
她以为自己孤身一人,回过头来,却有越来越多的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冲了上来。
“所有能动的,还能喘气的,除了老人和孩子,帮帮当兵的,拿武器,和这群怪物拼了!”
老人放开了孩子。
丈夫放开了妻子,却又被紧紧拉住。
“我和你一起。”
“市长!直升机已经到了!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政府大楼已被尸潮湮没,枪声逐渐变得稀稀拉拉起来,下面的士兵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让孩子们先走。”
头发花白的市长从办公椅里站了起来,拉开抽屉取出了他已经许久未用的手/枪。
他擦拭上面灰尘的样子,像是在凝望一位老战友,秘书留意到他又换上了戎装。
据说,这位市长从前是从部队上退下来的。
“市长……”秘书眼底已经聚集起了泪意。
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你走吧,到幸存者基地去,后续的工作还多呢,政府需要人才,我相信你的能力。”
“许多年前,我做错了一件事——”
他咔嚓一声,把子弹上了膛,大步流星往外走去:“但现在,我要和我的人民站在一起。”
“爸!”
“妈!”
把刀从他们身体里抽出来的时候,女人也浑身脱力缓缓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着。
良久后,她把两具尸体拖到了客厅中央,并排躺在一起,洒上酒精,然后扔下了打火机。
在熊熊烈火里,在震耳欲聋的拍门声里,她踩上了凳子,把绳子甩过天花板上的吊灯,系紧,然后偏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全家福,唇角噙着一丝解脱的笑意,缓缓阖上了眼睛。
不堪重负的木门终于在此刻倒下。
一束手电筒光划破夜色照了进来。
“PRRF部队,醒醒,快醒醒!”
“主任!大家……大家都死了……我们……我们快走吧……我研究生还没毕业呢……我妈还在老家等我……我……我不想死……”
年轻医生胸前挂着住院医师证,洁白的白大褂上满是血迹,用力攥紧了拳头,泪流满面。
“你知道什么叫非紧急避难人员吗?!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年长一点的医生提起了她的衣领。
不大的病房里挤满了穿着病号服的人,或坐或站,脸上的神情或麻木或惊惶。
有的挂着尿袋,有的打着绷带,其中还有几个人躺在床上,连着呼吸机,只有眼球能动,听见声音转了过来。
满头银丝的老太太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滴,然后替爱人摘下了氧气面罩。
“丫头,你们快走吧,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不要——”
年长一点的医生欲扑过去抢救,被一道道人墙隔了开来,有人也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拔掉了输液管。
“走吧,走吧。”
“快走吧。”
“趁着那些家伙还没过来。”
“年轻人,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替我们看看新世界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新世界是什么样的,但此时此刻的世界,一定是地狱吧。
怀抱着孩子的妈妈在被丧尸扯倒在地之前一把把孩子推了出去。
她看着孩子站在原地嚎啕大哭喊着“妈妈”时就是这样想的。
她奋力站起来却又一次次被丧尸拽倒,视线逐渐模糊,那双黑色的眼睛也在慢慢变红。
她再次伸出手试图抱一抱她。
孩子,抱歉,抱歉,让你生在了这个如同地狱一般的世界里……
潮水般的丧尸又涌了过来。
雪花簌簌而落,逐渐掩埋了女人的尸体。
路两旁横七竖八停着的汽车。
也掩埋了那些黑色军装和那把手/枪。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孩童的哭声震耳欲聋。
丧尸翻滚着、奔涌着向她冲了过去。
“开火!全体开火!”
直升机在头顶悬停,机/枪喷出的火舌让一排排丧尸倒了下去,探照灯照射在孩子身上。
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半空中滑降下来,在丧尸抓到孩子的衣角前,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飞行员低头看着底下街区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过境一般翻涌着前进的丧尸,沉痛道。
“报告指挥中心,虹市……已沦陷,我们……来晚了。”
频道里不断传来其他飞行员的声音。
“沧川市……已沦陷。”
“琼州除基地外……已沦陷。”
“临海市……已沦陷,指挥部……失联。”
……
基地里,穿着军装的老者看着地图上自东向西不断飘红的数字,摘下耳机站了起来。
“全体都有,脱帽——向遇难者表示哀悼!”
一双双手摘下了帽子放至手肘。
“礼毕!”
“救援工作尚未结束,我们……任重道远。”
李弥用稚嫩的声音继续念着:
请各位同胞在任何绝境都不要放弃生存的斗志和希望,我反抗,故我存在。[2]
我们坚信,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来临。[3]
人类文明,永远生生、不息。
全国抗击潘多拉病毒总指挥中心
于2075年除夕夜 电
***
姜五妮不知不觉问已经老泪纵横,回过神来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瞧我……都给忘了……今天是除夕……走,咱回家……姥姥给大家做好吃的。”
回到家,姜五妮便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叠了起来,夹进了她经常练字用的那个笔记本里。
“奶奶,兔子杀几只啊?”
李弥在楼底下叫着,姜五妮应了一声站起来:“诶,今天高兴,咱也过个年,把那两只最肥的杀了吃肉吧。”
她们做饭的做饭,生火的生火,姜早也想去帮忙,却被闻昭一把摁了下来。
“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姜早知道她是指自己的眼睛,便也点了点头,闻昭解开了系在她脑后的黑色布条。
“睁眼。”
姜早依言,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束刺眼的强光照射在眼球上,虽然姜早仍是看不清楚,但下意识还是眨了一下眼睛。
闻昭放下手电筒,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还好,还有对光反射,有眼药水吗?滴上好好休息几天,应该就能看见了。”
“有,在我房问里——”
姜早欲起身,又被人按了下来。
“你现在这样怎么走动,还是我来吧。”
闻昭拿着眼药水下来的时候,姜早又扶着沙发起了身,不知道在摸索什么。
眼看着她快摸到了客厅烤火炉子的烟囱上,闻昭一个箭步弹了过去把人拉开。
“干什么呢?!怎么这么不安分!我不过就是离开了一会儿……看不见也敢到处乱走,你现在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
她如此疾言厉色倒让姜早有些不习惯,嗫嚅着:“我……我只是想打点水来清理一下自己。”
闻昭的目光垂落到她满是血污的手上,呼吸都窒了窒,姜早把手往袖口里缩了缩。
“你坐在沙发上等我,我去去就来。”
闻昭跑到灶房里接了点热水,然后又打了点凉水,用手试了试温度,把盆端到了她面前。
“来。”
她拽着姜早的手一点点往下,直到浸进温水里,闻昭把肥皂递给她。
“我自己来,自己来。”
姜早摸索着从她手里接过肥皂,闻昭却并没有听话离去,依旧拽着她的手,粗糙掌心里的老茧一寸寸抚摸过她的手背,吞噬着她的肌肤,再缠绕进掌心,最后和她十指相扣。
从背后怀抱住的姿势也让两个人靠的极近,呼吸交错,心跳也逐渐升了温。
一时之问谁都没有说话。
屋外飞雪漫天,屋内却针落可闻。
直到李弥拎着热水瓶掀帘进来。
“姐姐,热水还有多的,奶奶问你要不要洗头?”
姜早才好似回过神来,慌不择路地用胳膊肘把闻昭撞开。
“洗,小弥,要不你帮我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