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麦田


    这个夜晚姜早睡得并不踏实,各种光怪陆离的梦,一会是小时候她因为拿了放在桌上的一块钱去买作业本而被姥爷摁在椅子上殴打,一会是被下岗时她冲去人事办公室理论,结果却被保安架出了公司大楼的画面。


    世界忽然旋转,又是高考结束时,急性肠胃炎发作,姜五妮背着她走了十几里山路去镇上的卫生院挂水,那也是一个同样炎热的夏季,医院走廊狭窄的座椅上,她蜷缩着身体,满头大汗,嘴里不住呓语着:“完了,考砸了。”


    直到有人轻轻地把她的头抬起来放到了自己膝上,然后就是一阵清凉的风袭来。


    “枣儿L,快醒醒,醒醒,你别吓姥姥……”


    姜早倏地睁开双眼,视线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窗外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了桌前。


    姜五妮摇晃着蒲扇为她扇风驱赶蚊虫。


    那一刻姜早知道,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那么姜五妮又再一次拯救了她。


    “枣儿L!枣儿L!”见她醒了,姜五妮赶忙放下了蒲扇,从床头端起了那碗鸡蛋茶。


    “快,快把这碗鸡蛋茶喝了,喝了啊这病就好了。”


    屋内的另外两个人都围了过来。


    姜早环视着她们的脸。


    “我睡了多久?”


    “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闻昭走过来往她的背后塞了一个枕头。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我不是……”


    话音未落,姜早扶额,忘了闻昭会开锁了。


    姜五妮把她的手扒拉开,用自己粗糙的掌心轻轻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烧退了,烧退了就好……快,快把这碗鸡蛋茶喝了。”


    姜五妮把碗塞进了她手里,不住催促着:“这么大人了,不会还要让姥姥喂你吧。”


    或许每个农村长大的孩子生病时都会得到一碗来自长辈的鸡蛋茶,但姜早却不喜欢那一股就连红糖也无法掩盖的蛋腥味,此刻她看着手里的这碗鸡蛋茶,端起来喝了个一干二净。


    姜五妮看她喝完了,脸上总算露出笑意。


    “饿了吧,灶上热着饭呢。”


    小女孩站了起来,脆生生道:“我去给姐姐端上来。”


    小女孩走后,姜早找了个理由把姜五妮也打发走,然后看着闻昭道:“你……你能帮我看一下我后脑勺的伤口么?”


    闻昭点点头:“好,你是在怀疑?”


    “如果是被感染了的话,过了这么长时间,想必伤口已经溃烂了,反之亦然。”


    姜早的房间里就放着酒精等物品,闻昭手消后戴上了手套,姜早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层一层地拆开包裹着头皮的纱布,最后一刻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闻昭深吸了一口气,把最后一层纱布拆掉,看见已经缝好的伤口周围组织皮肤没有一点溃烂的痕迹,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有点红肿,可能是伤口发炎导致的发烧,我拍照给你看。”


    闻昭拿起姜早的手机按下快门,然后递给了她,姜早正在聚精会神看着呢,她却又轻轻按了一下伤口。


    姜早顿时轻嘶了一声,正准备回过头去大骂一通,却迎上了一张笑的人畜无害的脸。


    “还知道疼,放心吧,肯定不是病毒感染。”


    那个黄昏是此后一个多月唯一的晴天,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太阳。


    姜早也默认了小女孩和闻昭留在家里的事实,再也没有说过要让她们离开的话。


    这一个多月里,她们再也没出过门,闻昭身上的伤口也拆线了,左手取掉了固定的树枝,就连姜早剃掉的头发也冒出了青茬。


    这天早上起来,好不容易晴了一会儿L,姜五妮在院子里翻着地,上次暴雨来袭的时候,即使她和姜早及时搭了棚子,开春点下的几窝青菜,还是连根都被雨水泡烂了。


    她用手搓着腐烂的根系,眼里有点儿L伤心:“今年拢共就没买多少种子,全是点来自己吃的,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院子里都这样,地里的洋芋红苕怕是都要烂了……”


    姜早把屋檐下接的雨水倒进了一口大缸里,光是这样腌酸菜的缸家里就有五个,三个已经装满了蓄的雨水,闻昭给她打着下手。


    “地里还有多少洋芋红苕没收?”


    听见姜早问话,姜五妮转过来脸来。


    “拢共有个五百来斤吧,虽然家里现在还有余粮,天……”


    吃饭哩。


    在,这话她没说出来。


    闻昭看向姜早,似在征求她的意见。


    “我可以帮忙,


    姜早看看她,再看看姜五妮,最终还是难以抵挡五百来斤粮食的诱惑。


    “把三轮车推上,速去速回。”


    小女孩听见声音,从灶房里钻出来。


    “姐姐,饭吃了再去吧,我也去帮忙。”


    刚把弟弟下葬那几天晚上,姜早偶尔去三楼拿东西还能听见她躲在被窝里哭,小女孩一直都很懂事,从来不把这些悲伤带到她们面前来。


    虽然三个人都对她挺好的,姜五妮对她更是疼爱有加,不想让她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但小姑娘还是觉得她们把自己救回来,又给她饭吃给她衣服穿,心里过意不去每每都抢着活干,她小小年纪烧火做饭也着实不在话下,都快把姜五妮从灶房里赶出去了。


    今天早上煮的是面条,家里还是没菜,小姑娘只能炒了点盐菜,做了盐菜面。


    香倒是香的,可不吃蔬菜总觉得嘴巴里没味,而且上厕所也不好上。


    姜早把碗里的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要是能有点绿叶菜那就好了。”


    “别想了,这鬼天气,有也被淹死了。”姜五妮道。


    小姑娘却忽然眼前一亮。


    “姐姐,我知道哪里还有菜。”


    几个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哪里?”


    “坡上,下雨天最好捡菌子了。”


    她看大家都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这……这能算菜吗?”


    姜五妮猛地一拍大腿:“算!怎么不算?!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


    一行人把农具还有背篓放上了三轮车,每个人都披着雨衣,小女孩则穿着姜早小时候的雨鞋,竟然还挺合脚的。


    姜早当然也不忘拿上自己的弓箭。


    闻昭小心翼翼推开院门,探出头去,看到附近并没有丧尸的影子后,才把院门拉开了一条缝,姜五妮立马推着三轮车跟上。


    姜早家人口不多地也不大,姥爷去世后还被村里以家里没有男丁为由收回去了一些,幸亏姜五妮去村委会撒泼打滚大闹了一场才留下如今一亩多一点,但是位置都不好,除了几分麦田外,耕地全在坡上,山高路陡。


    从小院出来,顺着左手边的土路一直走,拐过一个岔道,就进山了。


    人类的踪迹消失后,植物就开始疯长,原本已经被人踩踏出来的山路又长满了杂草。


    姜早拿着镰刀在前面开路,姜五妮推着三轮车紧随其后,小女孩跟在她身边。


    闻昭在最后压阵。


    几个人约摸爬了四五十分钟,可容纳三轮车通过的路也没有了,只能把车停在坡底下,几个人手脚并用往上爬,小女孩轻车熟路。


    “到了,就是这片松针林,往年我常和妈妈来捡菌子。”小女孩说着眼神黯淡了一下。


    闻昭摸摸她的脑袋:“我们比比谁捡的多?”


    她这才又笑起来:“那姐姐肯定比不过我。”


    姜早冷不丁来了一句:“可别把有毒的捡回去了。”


    姜五妮已经开始干活了,跪在地上用手扒开树叶一直挖到露出菌子的根部,用手拍一拍,再轻轻连根拔起,这样就得到了一朵完美的菌子。


    她拿起来展示。


    “就是就是,像这样的才能吃,越是颜色鲜艳的越要不得,拔之前最好再拍一下,让孢子落下去,这样才有捡不完的菌子。”


    论起捡菌子来说,姜五妮和小女孩才是行家,姜早小时候也跟着上山捡过,但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忘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闻昭到底是城里长大的,没见过这么稀奇的事,捡的不亦乐乎,几乎每遇到一朵,都要捡起来问问姜五妮能吃不?


    除了最常见的松树菌之外,一行人还捡了一些松茸、鸡枞菌、羊肚菌、牛肝菌和竹荪。


    闻昭还挖到了一朵跟脸一般大的灵芝,可把她高兴坏了,逢人就炫耀。


    姜早冷淡一点头。


    姜五妮累的直捶背。


    只有小女孩搭理她,两个人开心的跟什么似的,清脆的笑声回荡在树林里。


    姜早也微微抿起了唇角。


    不知不觉两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雨水打在松针上沙沙作响。


    几个人都把雨衣帽子戴了起来,姜五妮捡了满满一筐子,小女孩也是,背篓多的都要溢出来,姜早次之,只有一边捡一边玩的闻昭最少,自愿承担起了今天饭后洗碗的任务。


    几个人把菌子倒在了一起,居然也有大半筐,看样子大半个月的菜是有了。


    闻昭背起来。


    “走吧,去地里。”


    回到刚刚停三轮车地方,再往下走到半山腰,有个岔道,拐过去就是姜早家的地了。


    上次在这里被姜早打死的丧尸已经高度腐烂,露出了森森白骨,上面还爬满了密密麻麻蠕动的小虫子,风吹来一阵恶臭扑鼻,想必其他的部分不是被吃了就是化作春泥更护花了。


    几个人一时面面相觑,姜五妮扭头干呕,闻昭轻轻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


    姜早从三轮车上取下铲子,三两下就铲了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扔到了坡底下。


    饶是见过大场面的闻昭也不由得佩服。


    “厉害厉害。”


    姜早连铲子都扔了:“小意思,这把铲子就不用了吧。”


    三个人在前面挖红薯,小女孩跟在后面捡起来扒拉一下泥土,扔进蛇皮口袋里。


    一行人忙到中午才顾得上吃口饭,拿带的水洗过手之后就地坐了下来,姜五妮从布口袋里翻出了一包馒头,一人发了一个,还有一小碗咸菜,早上小女孩炒的。


    “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坐在山上看风景,如果不是末世,还以为是在郊游呢。”闻昭道。


    姜早带了保温杯,又拿出了三个塑料杯子,一人倒了一杯水。


    “怎么,你以前没郊游过吗?”


    “没有……”闻昭垂下眸子,咬了一口馒头。


    别说转行当户外博主后与山野为伴了,就是姜早以前当会计在公司上班时,工作压力大觉得烦闷时,也会周末一个人去公园或者江边走走。


    小时候她拼命想要逃离农村,逃离那些怎么干也干不完的农活,逃离那些早已看腻了的山山水水,长大后却只有待在相似的环境里内心才有片刻安宁,后来这更是成了她赖以谋生的职业,怎么不算是一种命运弄人呢。


    只是后来买车了之后陈佳宁也知道了她有时会去江边露营,非要拖着小宇一起,那两口子天幕也不会搭,饭也不会做,还不帮忙收拾。


    去过几次后,她也就不去了。


    姜五妮看一眼阴沉的天色,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抓紧时间吧,一会雨该下大了。”


    “好。”姜早就着水三两口吃完馒头就爬了起来,把早上挖出来的红薯扛上车。


    很快,三轮车就满了,几个人商量着先骑回去卸货,还有土豆没挖呢。


    小女孩自告奋勇:“姐姐,我去吧。”


    闻昭也把家伙事放下,拿毛巾抹了抹额上的汗:“你骑不动,我和你一起。”


    姜早扔了一把镰刀给她:“拿着防身。”


    回去的时候闻昭骑,过来的时候看小女孩实在想帮忙,就让她骑了,没想到小姑娘力气还挺大的,山路有点滑,也踩得虎虎生风。


    由于这阵子成日下雨,再加上也没法出来翻土施肥,土豆的收成比红薯还不理想,个头还没手指粗呢。


    可是不挖出来往后还不知道要下多长时间的雨呢,姜五妮捧着这些指头蛋大的土豆,脸上的神情明显有些伤心。


    “原本还指望着麦子成熟前收一茬土豆,上半年的收成就有了,谁曾想……”


    姜早把地上的这些疙瘩统统拢了起来,扔进蛇皮口袋里:“小是小了点但是也能吃,别想着你的收成了,如今你只能卖给鬼去。”


    气得姜五妮脸都青了,要不是怕大声说话招来丧尸,早就破口大骂了。


    “我是想着卖钱么,家里那点粮食总有坐吃山空的那天,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什么光景,我们农民一年到头的指望全在这一亩三分地上……”


    说罢,又重重叹了口气。


    “算了,你又不种地,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就这一口袋洋芋还得留半袋种出来,可不能全吃了。”


    姜五妮把蛇皮口袋拿过去,挑挑拣拣,能吃的留下,其余的全放进了另一个袋子里。


    刚把两口袋土豆放上车,一声惊雷,豆大的雨就落了下来。


    姜早把农具也收拾好放上车。


    “走吧,该回去了。”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姜五妮还有些恋恋不舍:“坡后面还种着麦子,我想去瞧一瞧。”


    “就我们这几个人你不会还想收麦子吧?”


    姜早记得那块田,和村里的其他麦田连在一起,往年都是收割机来一块收的。


    “都走到这了,就瞅一眼,我挂心的紧,也不知道被水淹了没有。”


    姜早看一眼手表,四点半,这已经快到村里了:“行吧,我们速去速回。”


    她童年的时候在村小上学,每次上下学都会经过这片麦田。


    盛夏时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的绿意,风吹过来的时候麦子会像浪花一样翻涌。


    到了秋天,奔跑过田埂的时候,那些沉甸甸的麦穗垂下来偶尔会碰到她的手心,她就这么咯咯咯地笑着一直跑到姜五妮的身边。


    那时候村子里的路还没修好,收割机进不来,姜五妮和她的姥爷就只能自己拿镰刀一茬一茬地割,这样的活往往得干上个三五天。


    她那时候连锄头都抱不稳,只能趴在麦秸上写作业,写着写着就睡着了,被叫起来的时候红霞满天,回家的路上姜早有时候会唱学校里教的歌给姜五妮听,像什么“一闪一闪亮晶晶”“世上只有妈妈好”。


    姜五妮不爱听这个,她喜欢的是另一首《外婆的澎湖湾》时间久了都会哼了。


    不过大概这些事太过久远,姜早应该都忘了,就如同她已经记不清麦田的具体方位了。


    看到她顿住脚步,姜五妮走上前去带路,爬了一截坡,又下坡,然后过了座石桥,麦田就尽收眼底了,只是再不复盛夏光景。


    无人打理的麦田杂草丛生,前两天晚上的狂风大作让麦子们倒伏严重,田里的水都快淹到了人的大腿根,更何况是麦子。


    姜五妮三两步跑下田埂,粗糙的手轻轻捏了一把麦穗,是干瘪的,她不由得老泪纵横。


    “天姥姥诶!你睁开眼睛看看……做的这都是什么孽……糟蹋粮食呐!”


    姜早动动唇,想说什么,闻昭一把拉住了她,指了指远处,示意噤声。


    麦田的对面就是村小,她小时候在那上学的,操场上的红旗还在飘扬,旗杆旁边游荡着几个人影,这种时候当然不可能是活人了。


    姜早点头,表示自己看见了,上去拉了拉姜五妮,低声道:“我们该走了。”


    姜五妮还没从悲伤中缓过劲来,刚想说什么,不远处的麦浪翻涌,姜早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慢慢把人托着往后带。


    在两个人移动的过程中,姜五妮也看见了那是一只衣着褴褛眼窝深陷的丧尸。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后的姜早呼吸也有些急促,但两个人都知道此时出声就是死。


    一直到两个人悄无声息地退回到了石桥上,看不见丧尸的影子了,姜早才撒手。


    闻昭也松了口气。


    “还好他们的视力不行,几乎全靠听觉来行动,雨声又遮蔽了脚步声。”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此时才刚刚五点出头,丧尸就出来了,比平时整整提前了一个小时,回去刻不容缓!


    “快,快走!”姜早急道。


    好在三轮车刚刚停在了路口,没往过来推,闻昭把姜五妮扶上去,又把小女孩也抱上去,小女孩急道:“姐姐,我能走!”


    闻昭不由分说道:“你们坐着,我来推,这样快点。”


    姜早把三轮车都快踩出火星子了,眼看着快到了家门口,从另一栋民房里窜出来了一只丧尸,嘶吼着径直向她们扑了过来。


    姜早瞳孔一缩,这个时候松开车把恐怕会连人带车翻下去,还未来得及动作,一个身影已经扑了上去用肩膀将丧尸撞开。


    “闻昭!”


    “带她们先走!”


    闻昭单枪匹马已经和丧尸缠斗在了一起,姜早不再耽搁,飞快将车骑进了院子里,从后斗里拿起弓箭就欲冲出去。


    姜五妮一把拉住了她:“枣儿L!”


    “没事,你在这待着,我马上回来。”


    “闻昭!”


    姜早冲出去,正准备张弓搭箭,不远处的丧尸已被她压在身下徒手扭断了脖子。


    “我在这!”


    闻昭微微喘着气站起来,小女孩虽然害怕但也担心地拖着锄头跑了出来。


    “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


    闻昭笑笑往过来走,姜早却又神色一凛,闪着寒光的箭尖瞄准了她,破空声从耳边掠过,正中身后向她扑过来的丧尸要害。


    闻昭舒了口气,额上冷汗都下来了,暗想:还好瞄准的不是我。


    远处隐隐又传来丧尸的嘶吼声。


    姜早收起弓箭,一手揽过小女孩:“赶紧过来,进屋。”


    三个人刚跑进院子,关上门,就有重物砰地一声狠狠砸在了门上。


    闻昭用肩膀抵着门,姜早迅速把门闩插上,退后两步:“走,先进去。”


    门外的拍击声一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听不到任何动静的丧尸们这才不甘心地离去。


    姜早在三楼看见门外的丧尸都散开了,这才下来,姜五妮看看她,又看看闻昭。


    尤其是闻昭,和丧尸缠斗的时候在泥地里滚了几圈,就连头发丝上都是泥点子。


    “我去烧点热水,一会大家洗一洗。”


    “用桶里接的雨水。”


    “诶,好。”


    姜五妮出去后,姜早盯着她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你还不相信我吗?我现在两只手都好了怎么可能打不过丧尸?”闻昭矢口否认,一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的模样。


    姜早把脸转了过去。


    得,白问了,她就算是被丧尸咬了也只会脑子出现问题。


    第22章 采摘


    姜早转身离去的时候又被人叫住了。


    “那个……你还有多余的换洗衣服吗?主要是……内衣裤什么的……”闻昭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姜早上下扫了她两眼,没说话走了,过了一会,上楼拿了一套体恤和运动裤下来,闻昭打开一看,里面还有内衣裤,顿时有点脸热。


    “这个……”


    姜早脸上的表情倒是淡淡的。


    “都是新的,你拿去穿吧。”


    姜早看她抱着衣服没动:“怎么了?”


    “没……没怎么。”


    闻昭赶忙从那堆衣服上别开眼,怕是大了,不过有的穿就行。


    正好小女孩来叫热水好了,她抱着衣服逃也似地出门了。


    “那我先去洗了。”


    姜早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其妙的。”


    ***


    灶房里三个人看着半背篓的菌子犯了难,捡的时候倒是挺开心的,但毕竟是大夏天的,又阴雨连绵潮湿的很,这东西不经放。


    姜五妮提议:“要不我给你们炒两道菜吧,再蒸点洋芋米饭。”


    姜早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


    “要不咱吃火锅吧。”


    火锅底料她倒是没专门囤,当时光顾着买主食了,是凑单的时候顺手买的,也不多,就十包,全是她爱吃的某个正宗家乡口味。


    姜五妮从家里又洗洗刷刷翻出了一口鸳鸯锅,依稀记得是姜早哪一年回来嘴馋,拉着她去镇上买的,姜早走了就闲置了。


    野生菌也不需要熬高汤,锅烧热一勺雪白的猪油滑下去,再去院子里掐两根水葱,几片姜,炒出香味,然后加水放入洗干净的菌子,再加点盐调味,连鸡精都不用放。


    大火烧开后倒进鸳鸯锅里,还有一半就是姜早心心念念的红汤了。


    直接放火锅底料煮开没那么香,姜五妮每次都会放一勺醪糟、一勺豆瓣酱、一点白糖、撒一把花椒、再放几颗自家种的辣椒晒的干辣子,把火锅底料炒化再加水。


    闻昭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已经香气扑鼻了。


    小女孩也把客厅的炉子架好了。


    “奶奶,火生好了。”


    “来了。”姜五妮正要把锅端过去,闻昭接了把手:“我来吧。”


    姜早把洗好的菌子放在筲箕里也端了过去:“等我冲个澡就来,冰箱里还有午餐肉罐头别忘了放。”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去。”


    除了菌子以外,姜五妮又切了午餐肉,火腿肠,泡了粉条和木耳,还有一些腐竹,以及今天刚挖回来的红薯切成片,小土豆切都不用切,洗干净皮一削就能吃,利用有限的物资,组成了一顿还算丰盛的火锅。


    姜早又开了一罐水果罐头给大家解辣,这可是她的珍藏品,用来补充vc的,轻易不拿出来吃。


    闻昭也贡献了一罐可乐出来,怕小女孩又想起伤心事没说是从她家拿的。


    “只有这一罐了,你们喝。”


    闻昭把易拉罐推出来。


    姜五妮摇着头:“太甜了,我不喝。”


    小女孩也懂事道:“姐姐喝,我也不爱喝这个。”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喝碳酸饮料的。


    姜早起身去找了几个塑料杯子,一人给倒了一口。


    堂屋门开着,外面还在下着雨,淅淅沥沥的雨水串成珠子从房檐上落下来。


    山里气温本来就偏低,丝丝穿堂风涌进来,让夏天吃火锅也不那么闷热。


    一盏昏黄的户外灯放在旁边照明。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吃火锅。


    “这野生菌就是好吃,我以前都没吃过这么鲜的!”闻昭光涮火锅还不够,又拿了个碗盛了满满一大碗菌汤喝。


    姜早也很久没有吃过新鲜菜了:“要是我们天天都去捡菌子不是天天都能吃了?”


    姜五妮白了她一眼:“你以为菌子是人参果啊手一挥就有了,不得留点时间长啊!”


    “姐姐,这小土豆也好吃。”


    小小的黄心土豆煮的糯叽叽的,吸饱了火锅汤汁,非常入味。


    虽然最近土豆都吃腻了,但姜早听了她的话还是忍不住连夹了好几个进碗里。


    见大家都吃的开心,小女孩又想起自己家地里也有粮食还没收呢。


    “姐姐,我家地里也还有粮食没收呢。”


    姜早和闻昭对视一眼,小女孩倒是不在意地笑了笑:“反正……不收也都浪费了。”


    ,也是。


    “村里估计还有好多地没人收,这段时间不下雨食都收了。”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那那些麦子呢?”


    “麦子就算了,那么大一片麦田,我们就四个人割


    闻昭也道:“姜早说的有道理,而且那边离学校也太近了,有一定的危险性。”


    姜早接茬道:“今天的事也给咱们了个教训,阴雨天还是早点回家,超过下午四点半就不要在外面逗留了。”


    姜五妮长叹一口气:“算了,那些麦子被水淹成那样……到了该成熟的季节麦穗都是空的,整个春天的功夫算是白费了。”


    末了,她又想到今天回来时候的事,把目光转移到闻昭身上。


    “想不到小昭的身手这么好呢,以前在部队是做什么的?”


    “也就……抓抓逃犯什么的。”面对众人炙热的目光,尤其是小女孩眼里都快冒出了星星,闻昭脸上的表情有些赧然,挠了挠头发。


    姜早不屑地“啧”了一声:“装。”


    小女孩则捧着饭碗眼里含着憧憬看着她们。


    “我也看到了,闻姐姐力气好大,一下子就扭断了丧尸的脖子,姜姐姐的箭术也好准,那么远都能射中丧尸,如果我也能像这样的话,是不是妈妈就不会……”她说到这里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眼神黯淡了一下。


    “你想学吗?”两个人忽然异口同声道。


    闻昭看着姜早,对方别过了脸去,倒是小女孩一脸喜出望外:“我……我真的可以学吗?”


    姜五妮有些不赞同:“孩子还那么小……”


    “现在是末世,除了一些基本的生存技能外,她必须学会怎么保护自己,我们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


    姜早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不会一直收留她让小女孩有些失落,但能跟着她们学习的喜悦还是稍微冲淡了一些愁绪。


    小女孩乖巧但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姐姐,我想学。”


    ***


    小女孩晚上睡觉前习惯性地会把妈妈的项链从枕头底下摸出来攥在手里,就好像妈妈还在陪伴着她一样,这个夜晚她依旧捏着项链,心里想着要成为闻姐姐和姜姐姐一样厉害的人,等灾难结束了去妈妈口中的临海市看看,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


    姜姐姐说要教她射箭的。


    姜早有两把弓,一把反曲,一把美猎,反曲是她初学时候用的,如今正好给小女孩用。


    只是箭这种东西是消耗品,不过闻昭有办法,一大早就去屋子后面的竹林砍了些竹子回来,削了满满一大捆竹箭,堆在屋檐下面。


    此时天刚蒙蒙亮,昨晚又下了一夜雨,晨风微冷,不过三个人打拳的打拳,锻炼的锻炼,热身过后都出了一层薄汗。


    “今天就先教你一些射箭的基础知识吧,第一,箭尖不要对着自己人。”


    “第二,禁止空拉,会损伤弓片,甚至伤到自己。”


    如果是在箭馆里还有一条规矩,要等这个箭道上的所有人都射空了箭袋之后再去统一拔箭靶上的箭,现在当然是没有这条的。


    小女孩重重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射箭的姿势很重要,姿势标准了,准心才不会偏。”


    “平行站姿,两脚打开,与肩同宽,左手也叫做推弓臂,虎口握住这个凹槽这里,手指不用力,小臂放松,不要耸肩,保持直臂。”


    “左手一定要伸直了,你现在戴着护臂呢,以后没有护臂的保护,不伸直的话弓弦打到自己会非常疼。”


    姜早初学的时候就因为力气不够,拉弓坚持不了太久,弓弦经常把胳膊打的淤青一片。


    “右手叫做拉弓臂,拉弓的时候尽量减少手臂发力,而是像这样用背部肌肉去带动整个右手,所以射一天箭下来最累的是背。”


    姜早站在她身后,扶着她的手指导动作。


    “好,慢慢举弓,左手和右手是有一个对称的力的,好,靠弦,虎口这里是紧贴着下颌骨的……”


    不过坚持了几句话的功夫,小女孩就稍感吃力,咬着唇,持弓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正好姜五妮从灶房出来叫吃早饭呢。


    姜早扶着她的手,没把箭射出去,慢慢收了回来:“休息一会,先吃饭吧。”


    昨晚吃的火锅姜五妮还舍不得倒,早上起来刚好拿剩的菌汤下口面条。


    闻昭刚刚也在看她们练箭。


    部队里对这方面接触的比较少,有时候会用到驽,比箭的杀伤力更大,而且掩蔽性强适合城市反恐作战,这种弩上通常都会带瞄准镜,基本不用肉眼瞄准,对于射箭来说她虽然是外行,但能看出来姜早底子很扎实,而且基本上做到了百发百中,再听说她练箭不到半年后,更是下巴都要惊掉了。


    面对她的震惊,姜早倒是没什么反应。


    这算天赋吗?也许吧。


    任何人只要死过一次,在即将到来的危机面前,都会跟她一样拼命的。


    “以前都没见枣儿练过这些,上学的时候可文静了,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是念书!谁知道那次我在地里被赵婶子……呸!丧尸追,还是枣儿跳出来两箭要了丧尸的命,唉!现在世道变了,有点防身本领也好。”


    闻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姜早这样的,在部队或许还有成为狙击手的潜质呢。”


    姜早把碗放在桌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我吃饱了,今天难得没下雨,早点去地里早点回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几个人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姜早也不再守夜,闻昭睡在一楼,门口有动静的话会第一时间通知她们,而且村里也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只要不是遇到尸潮或者像李秀珍那种变异丧尸,几道防弹门足以抵御普通丧尸,三五成群也不怕。


    小女孩在本来应该贪睡的年纪每天却起来的很早,跟着姜早练箭再苦再累也没叫过。


    闻昭也会在院子里打拳,偶尔指点小女孩两招,姜早想到她曾徒手拧断过丧尸的脖子,和变异丧尸肉搏也不落下风,一边锻炼一边偷偷瞄着。


    不等她开口,闻昭已主动走了过来:“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我才不……”姜早本想嘴硬,转念一想:“军体拳的话就算了。”


    闻昭笑笑,给她递上毛巾,却又在她伸出手的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个抱摔过肩。


    世界在眼前颠倒,姜早本以为会脑袋着地,却又触到了一片柔软。


    闻昭用手垫着她的后脑勺,然后使力把人拉了起来:“这招就是军体拳里的,军体拳只是打基础,哪怕是一张纸一片树叶,只要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形成身体记忆,都可以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


    难得看见姜早吃瘪,小女孩在旁边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下。


    姜早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毛巾:“下次你别偷袭,有本事堂堂正正地打!”


    正好姜五妮来叫吃早饭了,姜早转身就走,闻昭冲着她的背影笑道:“诶,到底学不学啊?”


    吃过早饭,如果不下雨便是外出时间,村子里的地还算比较集中,除了麦田外,都在坡上,这两个礼拜来,她们一共收获了土豆三千斤、红薯两千斤、玉米一千六百斤,这些都是主食,下雨又不能堆到地窖去,三楼放了一部分,客厅里堆的无处下脚,就连原本姜五妮给自己安排好的冲喜棺材里塞的都是。


    姜早已经觉得很多了,三个人吃上几年都不成问题,姜五妮却说如果不是丧尸来了加上时节不好,村里的收成哪止这个数。


    今天坡上最后一块地也挖完了,又是满满一口袋土豆,闻昭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却没想到一手的泥巴糊了满脸,直到小女孩看着她笑才知道自己变成了大花猫。


    她也忍俊不禁起来,正要拿袖子擦的时候,姜早递给她了一块手帕。


    闻昭接过来,擦干净脸然后折起来揣进兜里:“我回去洗干净还给你。”


    姜五妮把农具放上车:“还有妮儿家的几块地,咱们就大功告成了,我这手啊都磨出水泡了,这几天腰疼的也厉害。”


    小女孩家的地离村里是最近的,有多近呢,差不多就离村活动广场几步路,下面的田坎就是,别人家地里种的都是土豆红薯玉米,她家承包的有大棚,种的是西红柿、黄瓜、茄子、豇豆等瓜果时蔬。


    闻昭听了难免有些心动,哪怕土豆再好吃,谁天天吃土豆都会腻的。


    “那我们不是有口福了?”


    有大棚遮风挡雨的话想必收成会好些。


    姜早也默默加快了步伐。


    一进村里几个人都默契地不再说话,三轮车停在路边,闻昭打头阵,拿着镰刀先下了田坎,确认安全后再朝上招了招手。


    几个人依次下来。


    小女孩小声介绍着:“有六个棚,最左边那两个是冬天种草莓的,其他的种什么的都有。”


    田里的水都有小腿深,浑浊不堪,好在几个人都穿了胶鞋。


    闻昭拿镰刀小心翼翼地掀开棚布往里看了一眼,这个棚里种的是西红柿,虽然下面的都被水淹了,但架子高,上面的都红了。


    姜早往右边的大棚走去:“抓紧时间,分头摘吧。”


    闻昭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不行,我们几个人要在一起,就算是分头摘这么多一天也摘不完。”


    姜五妮也附和着,不住往四下瞅着:“就是就是,小昭说的对,我一进村子就觉得背后发凉,这离老钱家又近……”


    姜早看看她们,退了回来。


    在确认大棚里安全后,一行人只顾着低头摘西红柿,姜早一抬头,手表上显示已经快四点了,这离村里近,得早点回去,而且外头雨又下大了,把棚布打的噼里啪啦的。


    下雨天路滑,又穿着胶鞋,从田坎上去土路的地方有点陡,姜早背着背篓,一个没留神踩空了,想伸出手去抓树枝没抓住,幸亏闻昭在身后托了她一把。


    “没事吧?”


    “没事,谢谢。”


    姜早回过神,这才牢牢抓住树枝爬了上去,闻昭取下她背上的背篓,连同自己背着的一起放上车,再算上姜五妮和小女孩提的两个篮子,这些西红柿够她们吃好久了。


    姜早想去骑车,闻昭却抢先一步拦下了她:“我来吧。”


    到家姜早准备和姜五妮进厨房做饭,又被她拦下了:“我来吧,你们休息。”


    “我不累……”


    姜早话还未说完,就被小女孩推着走了。


    “姜姐姐去休息吧,今天我给你们做西红柿炖土豆。”


    她被推进屋前分明看见闻昭和小女孩在互相使眼色:“莫名其妙。”


    小女孩的厨艺很好,虽然没有荤腥但西红柿炖土豆做的很开胃,又凉拌了一盆子西红柿,什么都不放,只撒了白糖,当水果吃,现在时间来不及,来得及的话放冰箱里冰镇一会儿会更解暑,姜早夏天就爱这么干。


    主食是红苕稀饭,今天干了一天活,所以熬的稠稠的,不然吃不饱。


    饭后,姜早想进厨房洗碗,闻昭也不让,姜五妮上了年纪,连日劳累已经睡觉去了,小女孩也歇下了,做饭的人不洗碗,洗碗的人就不做饭,分工明确这是姜早的原则。


    她看着闻昭,有几分奇怪。


    “你到底想干嘛?”


    “让我看看你的手。”


    话音刚落,闻昭就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她的手,姜早迅速抽回来,脸上的表情有点难看。


    “姜奶奶这种经常干农活的人手上都起水泡了,更何况是你呢,我帮你挑破吧。”


    姜早站着,抿着唇一言不发。


    “你也不想拖严重吧,毕竟咱们还得摘几天西红柿呢。”


    姜早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掌心,不情不愿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闻昭去把姜五妮的针线盒子拿了过来,又搬了两个小板凳,两个人坐在厨房里,就着布满蜘蛛网的昏黄灯泡挑她掌心里的水泡。


    怕她疼,闻昭有一茬没一茬地和她说着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刚去部队练负重十公里越野跑的时候,也经常磨得脚后跟都是水泡,一天回来袜子上全是血,队里的卫生员也是这么给我弄的……消毒包扎好就不会感染。”


    闻昭的动作小心翼翼,两个人离得近,说话的时候热气就呼在她手上,有些痒。


    闻昭的睫毛也很长,忽闪忽闪的,像蝴蝶,姜早看得入神,还未察觉到痛就结束了。


    闻昭给她薄薄缠上一圈纱布。


    “好了,这几天就不要沾水了。”


    姜早捏着掌心里的纱布:“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


    闻昭笑笑:“从你抓不住树枝开始,不是脚滑了,是碰着水泡太疼了。”


    看着她的脸,姜早忽然有一丝恶趣味。


    “啧,你倒是一天到晚很关注我呢。”


    “啊?啊?啊——”


    看着她脸上明显浮起的慌乱,手足无措说不出话的样子,姜早扳回一城,心情极好:“那你洗碗吧,我去睡了。”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晃了晃手。


    “不过,还是谢谢你。”


    第23章 李弥


    小女孩家的棚子里除了西红柿还有黄瓜茄子南瓜豇豆等,除了南瓜结在地上被水淹了没法吃外,四个人摘了三天总算快摘完了。


    还有一点收尾,但是三轮车已经放不下了,闻昭先骑回去再过来。


    三个人收拾剩下的。


    姜五妮拿剪刀剪掉黄瓜藤,掉下来的黄瓜刚好落到她胳膊肘挂着的筐里。


    她边剪边叹气。


    “唉,现在的黄瓜结的不算大,剪了可惜,不剪留在地里又怕浪费了。”


    小女孩也在旁边干活,脆生生道:“没事,咱们回去可以在院子里育苗,这玩意儿好养活,花盆都能种。”


    “要是有点化肥就更好了。”姜五妮惋惜道。


    “去年冬天种草莓的时候,那边的棚子里还剩了几袋草莓种、化肥和营养土。”


    小女孩话音刚落,两个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姜五妮摩拳擦掌:“枣儿,你看……这要是能弄走,咱是不是就有草莓吃了……”


    一说到吃草莓,酸酸甜甜的记忆就涌上心头,姜早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行,去看看。”


    这些棚子周围闻昭都侦察过,除了偶尔有一些小鸟、野鸡等小动物过来觅食外,安全的很,饶是如此,姜早一行人还是小心翼翼的。


    她走在前头,掀开棚布往里看了一眼,草莓大棚面积比其他的大很多,也没什么遮挡物,一览无余,只有最后面立了一排架子,看来就是放化肥和种子的地方。


    确认安全后,她才招了招手,几个人鱼贯而入,小女孩径直走到架子旁边。


    “可惜了这些草莓都烂地里了,但是有了化肥和种子就不怕了,咱可以自己种。”


    架子有两米多高,底下一格都被水淹了,好在化肥都放在上面。


    一袋子化肥有五十斤,这里有五袋,三个人肯定搬不完,姜早扛上一袋,姜五妮和小女孩一起抬一袋,放到外面干净的地方去。


    再一次返回来的时候,姜早打开背包把种子往包里塞,忽然耳边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在挠棚布。


    这里离大棚的另一个出口近,外面就是已经荒废的田地,该不是有野猪或者黄大仙过来找吃的吧。


    姜五妮也听见了:“枣儿,那是什么声音?”


    她话音刚落,那挠棚布的动静就停了。


    两方人马好似隔着一层棚布在对峙。


    姜早脸色凝重起来:“东西不要了,快走。”


    姜五妮还有些恋恋不舍:“还有三袋子化肥没拿呢。”


    “走!”姜早不再犹豫,拉着她转身就走,说时迟那时快,棚布后面的东西好似突然找准了方位一样,猛地撞了过来。


    那东西力大无比,不仅撕烂了棚布,就连铁架子都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塌下来。


    姜早瞳孔一缩,手疾眼快把两个人往前一推,自己往旁边一滚,还未来得及爬起来,从铁架子上就窜出了一个体型硕大的丧尸,浑身长满了脓包,张开血盆大口向她扑了过来。


    即使这怪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小女孩还是从他褴褛的衣服上认出了来人。


    她跌坐在地上,呆呆喊了一声:“爸。”


    躲闪已是来不及了,姜早从地上摸到用来剪黄瓜藤的剪刀抄起来狠狠扎向了它的脑袋,情急之下这一击并未命中要害,而是扎在了它的肩膀上。


    丧尸嘴里发出了愤怒的嘶吼,生前看体型就有二百多斤,变成丧尸后更是力大无穷,一巴掌扇过来的时候好似当头一棒,姜早连人带剪刀地飞了出去,后背撞上了铁架子,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半天爬不起来。


    “枣儿!”


    眼看着怪物又冲她扑去,姜五妮大喝一声,虽然害怕但仍是随手抄起一把扫帚就毫不犹豫地朝丧尸头上打去。


    “不要伤害我的枣儿!有本事冲我来!你这个怪物!!!”


    丧尸转过身来,猩红的眼睛牢牢盯住了她,嘴里流出了涎液,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丧尸身上发出的腥臭味都隐约可闻,见它朝自己扑过来,姜五妮手里的扫帚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别……别过来……”


    姜早勉力撑起身子,见丧尸冲姜五妮冲过去,咽下嗓子眼里的血腥味,奋力一跃,死死抱住了丧尸的大腿,不让它再前进一步。


    “快……快跑!”


    “不!枣儿!”


    “姜姐姐!”


    丧尸猩红的眼睛里只有站在前面的那两个活物,它已经饿了很久了,迫不及待想进食,但是每当它想要往前一步的时候,总有什么东西绊住了它的脚步。


    终于,它低下头来,决定先对。


    姜早头皮一紧,还未来得及挣扎,就被人犹如拎小鸡一般抓着脑袋拎了起来。


    丧尸伸出了另一只手,抓向她的喉管,千钧一发之际,小女孩来的力气,冲了过去,狠狠砸向了它的后背。


    怪物吃痛,手上力道一松,,喘着粗气,眼冒金星。


    走,怪物又朝着她们扑了过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过去,抓住了丧尸的脚踝,


    “走……快走……去找闻昭。”


    “姜姐姐!”


    耳边只听见她的呼喊,眼前的天光骤然被遮挡,被二百多斤的重物压着,胸腔挤压着肋骨,瓜分着为数不多的氧气,她几近窒息。


    这个距离近到已经能闻到怪物嘴里散发出的腥臭味,姜早闭上了眼,却又在地上摸到了那把剪刀,她牢牢攥在手里,不等她动作,怪物突然浑身一僵,温热的液体溅到了她脸上。


    姜早浑身一个激灵。


    小女孩一下又一下拿着铁叉往丧尸头上招呼,眼睛都是红的。


    “让你别动姜姐姐,让你别动姜姐姐!让你别动姜姐姐……”


    白白的东西混合着血水一起涌了出来。


    还是姜五妮率先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拉住了她:“妮儿……它……它已经死了。”


    “死……死了……”


    小女孩手里的铁叉上面已经血肉模糊,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姜早,又看看那熟悉的背影,忽地滚下泪来,铁叉当啷一声坠了地。


    “姜早!”


    闻昭也在这时冲进来,直奔姜早而来,一把掀翻了她身上的丧尸,语气有不自知的焦急。


    “过来的路上遇到几只丧尸就处理了,我来晚了,你没事吧!”


    压在身上的重物总算被去除,姜早终于能顺畅呼吸了,她微微倾身,靠坐在了架子上。


    小女孩和姜五妮也围了过来。


    “姜姐姐,你没事吧?”


    “枣儿,你还好吧?被咬到了没有?”


    姜早一一环视过她们,最后目光落到了小女孩的脸上,略微点了点头。


    “我没事。”


    “来,我扶你。”


    闻昭在她面前俯身,姜早本想说“我自己能走”,对方根本不容她拒绝,直接搭起了她的一只胳膊,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闻昭偏头看了她一眼。


    “我们得赶快回去。”


    除了扔在路边的那两袋子化肥外,什么都不要了,闻昭扶她坐进三轮车后斗里。


    “奶奶也坐上。”


    闻昭看向小女孩时,她摇了摇头:“姐姐,我可以自己走。”


    闻昭不再强求,埋头使劲蹬着车,回去的路边上还躺着几具尸体,显然是她刚才处理的。


    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家中。


    闻昭这才舒了一口气,把姜早扶下来。


    “你身上都是血,先去洗洗。”


    剩下的人也得洗手消毒,这是每天外出回家后的必备流程。


    姜五妮做好饭的时候,姜早已经洗完回房问了,闻昭上来叫她吃饭。


    刚敲了两下门,就打开了,姜早只穿着一件黑色吊带,下身是一条运动短裤。


    闻昭忙盯着自己的脚尖。


    “吃饭了。”


    姜早退后一步:“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背后的伤。”


    一听到“伤”,闻昭心里一紧,迈步跟了进来,还不忘顺手关上门。


    “是刚才弄的吗?”


    姜早微微一笑:“你放心,不是被咬的。”


    直到对上闻昭的神色,她才发觉这个笑话并不好笑,收敛起来。


    “被甩出去的时候后背撞到铁架子上了,想擦点药酒,够不到,让姜五妮看见的话,她又该唠叨了。”


    “趴着吧,我来。”


    闻昭轻轻把她的吊带拉上去,背心处很大一片淤血格外触目惊心。


    她用手指按了一下,姜早立马就轻嘶了一声,闻昭抿紧唇,两只手把药酒搓热后,再把手掌覆上去,不轻不重地揉搓着。


    即使是这样,姜早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上头忽然传来声音。


    “这样的事,下次不会再发生了。”


    “什么?”


    姜早埋着脑袋,有些没听清楚,以为她在埋怨自己,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的。


    “这次的事也怪我,没有仔细确认环境安全,就带着她们去了。”


    闻昭垂下眼睑:“还好你没事,否则……”


    “否则什么?”


    姜早微微支起身子,偏过头看她。


    闻昭只瞧了一眼,就把人按下去了,手上力道加重了些,姜早立马嘶了一声,有些不满:“你轻一点啊,这又不是在揉面。”


    “我手劲就这么大,嫌疼就别找我帮忙啊。”


    “这不是怕姜五妮看见了伤心嘛。”


    姜早漫不经心道。


    “那还有妮儿呢,她劲小。”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


    姜早话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嘴,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在心底竟默默地把闻昭划到了值得信赖的那一类人里,像这样暴露自己的脆弱和伤口,除了姜五妮外,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闻昭。


    更可怕的是,想到了,也就自然而然地提出来了,两个人对此都没有任何异议。


    闻昭的声音听上去甚至有点雀跃。


    “而且什么?”


    姜早换了话题:“好了没有?”


    “好了。”


    闻昭刚放下手,她就自己拉下吊带坐了起来,从床头扯过外套披上。


    “饿了,吃饭吧。”


    留下闻昭一脸不明所以。


    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


    连日来的阴霾雨天总算放晴。


    屋里还是有些闷热,闻昭把桌子搬到了院中,小女孩也在帮忙摆着小板凳。


    姜早进厨房端菜。


    姜五妮见她进来了,仍在卖力炒着最后一个菜:“枣儿再给我添把火,马上就好了。”


    姜早瞅了一眼,在灶台前坐下来,往灶膛里塞着柴火:“哟,今天还炖了肉呢。”


    除了自家养的十几只鸡外,姜早也囤了两扇猪肉在冰箱里,因为不多也很少拿出来吃。


    姜五妮翻搅着锅,动作忽然凝滞了一下,定定看着她:“嗐,这不是……枣儿,今天的事是姥姥没用,拖你后腿了,我老了,再有下次你就自己跑,听见了没有?”


    姜早站起来:“姜五妮……”


    姜五妮拉着衣袖借揩额头汗的功夫也顺便拭去了眼角那一点儿湿润。


    “好了,吃饭吧。”


    今天的晚饭是土豆烧肉、地三鲜和凉拌黄瓜,都是用她们这几天摘回来的菜做的,除了土豆外,饭桌上难得有点新鲜的,还有肉。


    几个人大快朵颐,只有小女孩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姜五妮把肉夹到她碗里。


    “妮儿吃啊,你不再吃,肉一会都被她们两个抢完了。”


    小女孩回过神来,也给她夹了一块肉。


    “好,奶奶你也吃。”


    闻昭看着她:“在想今天的事吗?”


    小女孩咬了一下嘴唇:“如果不是我说那里有草莓种子,大家就不会去,姜姐姐也就不会……”


    姜早第一次杀人,不对,杀丧尸的时候,也像她这样,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那些怪物虽然已经称不上人了,但是仍有着人类的特点,穿着人类的衣服,像人一样行走,更何况小女孩手刃的,是自己的父亲,那声“爸”虽然声音很小,但姜早仍是听见了。


    闻昭已经从姜五妮那里知晓了来龙去脉,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如果不是你的话,你姜姐姐就危险了。”


    姜早却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爸对你好吗?”


    小女孩认真想了想:“他只会叫我去村头的小卖部给他买烟买酒,如果我不去他就会用皮带抽我的头,其他时问我在他眼里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


    姜五妮也住了筷子。


    “听村里人说你爸不是脑袋有点问题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爷爷奶奶经常骂他是个傻子,废物,说他什么活都不会干,也不出去工作,整天就知道抽烟喝酒打游戏。”


    “我很怕他,他盯着我的目光总是凶巴巴的,有一回我晚上睡觉迷迷糊糊想起夜的时候,看见爸爸在摸我的腿,第二天我跟妈妈说了,从那以后,妈妈就不让我跟他们一起睡了……他……他也经常打妈妈。”


    闻昭忍不住出声:“你爷爷奶奶也不管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


    她清楚地记得,就在她搬到洗手问外面的小房子里住的那天,爸爸和妈妈就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爸爸拿板凳往妈妈头上招呼,她扑过去阻挡却被沉默的爷爷拉开。


    就在爸爸转身进厨房拿刀出来的时候,奶奶才冲了出来,嘴里喊着。


    “莫打死咯,莫打死咯,家里没得钱再给你娶第二个媳妇!”


    姜早喉咙一阵发紧,看着小女孩尚且懵懂的眼神,看着她枯黄的头发,比同龄人矮小瘦弱的身量,心里有股无名火在不断翻涌着。


    小女孩年纪小可能不懂,但在座的几个人都明白,李秀珍是为了保护她,才让她去洗手问睡的,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放过,这畜生活该千刀万剐,尸首分离是他应得的下场。


    这家人真真是伥鬼,变成丧尸都是便宜他们了。


    “所以他死了我其实并不觉得难过,毕竟他对我和妈妈一直很坏,我只是有点茫然……这样是对的吗?爷爷奶奶一直要我孝顺,对他们和我爸的要求百依百顺……”


    “你现在或许听不明白,但你一定要记住,不是有血缘关系就叫做家人的,有爱的才是,凡是长辈强调要你孝顺的,不外乎是想要控制你、胁迫你、规训你、让你成为他们的血包或者工具。”


    姜早看着小女孩的眼睛,似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忽然道。


    “盼南这个名字不好,你要不要改一个?”


    小女孩眼前一亮。


    “妈妈也说过这话,但她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不好。”


    闻昭和姜早对视了一眼:“盼南的意思是,希望你为家里再带来一个男孩。”


    姜早接上:“但你就是你,不必承载其他人的愿望,生下来也不是为了成为谁的姐姐。”


    在姜早说这番话的时候,姜五妮也停住了筷子,一直在看着她,似有些动容,但又欲言又止,低下了头,默默给她夹了一块肉。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


    “既然这个名字不好,姐姐,你有文化,就帮我起一个吧。”


    同样都是大山深处的孩子,姜早看着她的眼睛,小女孩的眼神水汪汪的很清澈,脸颊也稍显稚嫩,肩上却已经背负了太多东西。


    也许今日她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话含义,但也会在小女孩心底埋下一颗种子。


    一颗早晚会长成参天大树的种子。


    成长是生命必经的过程,而起名则意味着我们和另一个生命之问有了联结,并承担起一定的责任,这种契约往往伴随人类终生。


    姜早一字一句道:“身如芥子,心藏须弥,以后你就叫李弥吧。”[1]


    “李弥,李弥,真好听!从今往后我就叫李弥了!”小女孩脸上终于流露出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天真明媚,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仿佛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脸上止不住地溢出笑容。


    “不过姐姐,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开心归开心,李弥又咬着筷子琢磨了起来。


    闻昭揽过她的肩膀,笑着晃了晃。


    “芥子呢,是很微小的事物,就像宇宙中的一片树叶一粒尘埃,须弥是一座大山,也可以指代任何你遇到的艰难险阻,你姜姐姐希望你从今天开始就忘掉那些旧事,勇敢地向前走,哪怕再渺小,也依旧大胆地去追求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不知道为什么,李弥眼里亮起了星星,有一点想哭。


    姜早头一次,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作为李弥,我要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你的身体属于你自己,任何人,哪怕是你的亲人,也不能未经你的允许,触碰你的私/密部位。”


    “如果有人这么干了呢?”小女孩眼里还有些懵懂。


    “那就杀了他!”姜早昂着头,加重了语气。


    “那就……杀了他!”


    看着姜早的眼神,李弥喃喃重复着,眼里那一丝茫然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染上了如出一辙的熊熊烈火。


    “姐姐,我也想读书,想像你们一样变得强大,懂事理,辩是非,等我长大了,我还想去临海市看看。”


    尽管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她在临海市过的很拮据,但谈到这座除了故乡以外她待的时问最长的地方。


    姜早眼里带上了一丝怀念。


    “临海啊,那是个很美丽的城市……”


    起名的事尘埃落定,姜五妮又不是个傻子,自然也知道这代表姜早已经彻底接受了李弥作为这个家中的一员。


    她满是皱纹的脸上也忍不住泛起笑容,一人给她们添了一勺饭。


    “吃饭吃饭!就算想念书想出去看看,也得先填饱肚子啊!”


    李弥捧着碗大快朵颐,猛地抬头,忽然瞪大了眼睛,指向天边。


    “姐姐,你们快看!”


    姜早回头。


    天边彤云密布,夕阳洒下光线,映照在远处的雪山之巅,美不胜收。


    “是日照金山。”


    闻昭感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传说看见日照金山的人会幸运一整年。”


    几个人相视一笑。


    姜早:“是啊,天晴了。”


    第24章 车厢


    李弥说要念书,当天晚上姜五妮就在三楼上翻箱倒柜,姜早进去拿东西的时候,她正从衣柜顶上取下厚厚一摞书,扔在地上。


    满屋子都是浮灰。


    姜早捂着鼻子退开。


    “这都多少年的老古董了,不是让你拿去卖废品么?”


    姜五妮解下捆着书本的麻绳,拿抹布小心翼翼擦去上面的灰尘。


    “什么都能卖,书不行,没有这些书,你也念不了大学,还有这些奖状,可都是你辛辛苦苦挣来的,扔了多可惜。”


    “我看看。”


    姜早接过她手里一摞书本,随便翻开两页,姜五妮竟然连她小学一年级时的练字作业都留着,看着封皮上面歪歪扭扭的“姜早”两个字,仿佛还能看见自己第一次握笔时笨拙的样子。


    “书留着就算了,怎么还有作业本。”


    姜五妮吭哧吭哧一把夺了过来:“你懂什么,这可是你第一次学写自己的名字……”


    姜早笑起来:“你不是不识字嘛?”


    “不识字咋啦,你的户口还是我去上的呢,我只消认得……”


    姜五妮话说到一半,似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让她赶紧走。


    “不帮忙就别在这烦人!”


    姜早却又放下手里的练习册,正色道:“我给小弥起名字的时候你想说什么来着?”


    姜五妮站在梯子上,又从上面扔下来一摞书:“没什么,想夸你名字取的好呗。”


    “那你呢,你要不要改个名字?”


    姜五妮这个名字,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在家里排行第五的女孩,毫无个人特色。


    姜五妮的动作滞了一下,继续在上面翻找着东西:“我都这把年纪了,改啥名啊。”


    姜早还想说什么,李弥听见楼上的动静也跑了上来。


    “奶奶,姜姐姐,这么晚了你们干嘛呢?”


    “你不是要念书吗?看,奶奶给你找了好多书,都是以前你姜姐姐看过的。”


    除了花花绿绿的课本外,一摞摞书里还夹杂着不少奖状,原先家里的奖状都是贴在墙上的,早些年家里翻修的时候,她以为姜五妮都撕下来扔了原来还留着呢。


    李弥一张一张地翻看着。


    “姐姐,这是什么?”


    “优秀班干部。”


    “这个呢?”


    “三好学生。”


    “这个呢?”


    “校运会短跑冠军。”


    “姐姐,那这个呢?”


    “参加过的一个英语比赛三等奖。”


    “哇!姜姐姐也太厉害了吧!!!居然拿过这么多奖,怪不得能考上大学!”


    小小的孩子又捧着腮帮子眼里冒出了星星。


    “考上大学有什么用,还不是……”


    还不是考不上研,年年陪跑,大学毕业了也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了也可能被下岗。


    姜早欲言又止,摸了摸她的脑袋。


    “算了,多读点书总是好的。”


    她从里面挑了一些适合低年级的读物。


    “这些书有拼音有图画,比较简单,对于你现在的理解能力来说也很合适。”


    李弥摸着这些书爱不释手。


    “谢谢姐姐,谢谢奶奶。”


    “去吧,早点睡,明天教你写字。”


    ***


    没有互联网,也没有电视可看,姜五妮时常打开收音机尝试一下获得外界的信息,却也只是收到了一片杂音,日子又恢复到了最原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也许是因为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也并不觉得无聊。


    比如这阵子好不容易天晴了。


    姜五妮打算做地瓜干和晒土豆片,反正多的吃不完,拿来做零嘴也算是一种消遣。


    晒土豆片稍微简单点,先把土豆皮削了,放入盆里清洗干净,然后切成片,也不能太薄了,姜五妮做了一辈子饭了,刀功了得,土豆片切的厚薄均匀,一边切一边要放入清水里泡着,不然晒出来的土豆片会发黑。


    就这样泡上一个晚上,然后多清洗几遍,把多余的淀粉洗掉,沥干水分后焯水到八分熟就行了,再过一道凉水,就可以拿去晒了。


    姜五妮拿出家里的大筲箕,一片片摊开晾晒,最后由闻昭把两个筲箕放上了屋顶。


    两天之后,土豆片就晒好了,姜五妮找了几个罐子收起来,留了一些炒腊肉,剩下的做了炸土豆片,洒上盐和辣椒粉,可以媲美薯片,把几个人香的直嗦手指头,吃了还想吃。


    复杂多了,要三晒三蒸,前面的步骤都差不多,洗干净削皮切成厚块,水开了上锅蒸个十来分钟,然后摊开晾晒,等完全。


    这样的步骤要再经历一次,完全晒干后就是随时可以取来吃,软糯香甜有嚼劲还没有任何添加剂的地瓜干了。


    这些东西姜五妮做起来早就驾轻就熟了。


    ,枣儿小时候就爱吃这个,来,尝尝。”


    她们。


    姜早咬了一口,,就是晒的狠了有点硬,塞牙,和外面那的。


    姜五妮看她嚼的龇牙咧嘴的,一把夺了过来:“怎么越长大还越挑食呢!不爱吃别吃!”


    “诶,别啊,嘴巴寂寞,嚼着玩也行啊。”


    “你想吃也没有了!这些都给小弥!”


    几个人忙忙碌碌,说说笑笑的,一天时间就过去了。


    吃过饭,闻昭见她教了一会李弥认字就进储藏室了,也跟了进去。


    “姜奶奶的药是不是快吃完了?”


    姜早翻找东西的动作一滞。


    “你怎么知道?”


    闻昭笑笑:“昨天看你在水井旁边擦箭来着,而且上次从村长家取回来的药按一天三次的用量,最多也只能吃两个月的。”


    姜早转过脸,把自己要用的东西塞进背包里:“嗯,我打算明天出去。”


    李弥和姜五妮还在客厅里,闻昭顺手把门掩上了:“你想去哪?”


    “去镇上,那里药店多。”


    闻昭沉吟了一下:“那里……丧尸应该也挺多的。”


    “我知道,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村里就这么几户人,我想不说一劳永逸,至少能多囤一点,一年两年的,谁知道往后像李弥妈妈那样的变异体会不会越来越多。”


    “那既然这样,明天你先带我去一个地方吧。”


    “哪里?”


    “高速公路。”


    “你们车队出事那里?”


    闻昭点了点头:“对,但我那时候昏昏沉沉的,根本记不清路,所以我需要一个向导。”


    姜早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可以跟你去,但是如果捡到武器,必须分给我。”


    “没问题,而且我还可以教你怎么用枪。”


    闻昭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倒令姜早有些意外:“你之前不是对我拿走你的枪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吗?”


    闻昭看着她认真道:“我介意的只是那把枪跟了我很久,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所以希望你归还于我,而且你没有学过怎么用枪,我怕你误伤自己。”


    姜早想起了她那把随身携带的口琴,微微一挑眉:“就和你那个口琴一样的?”


    闻昭摸了摸鼻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既然她不说,姜早也不是爱刺探别人隐私的人,把人撞开径直离去。


    “ 知道了,明天还给你。”


    第二天一早,姜早从堂屋里推出自行车的时候,李弥也跟了过来。


    “姐姐,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我最近练箭很努力,已经能射中瓶子了。”


    姜五妮也忧心忡忡的。


    “枣儿,是不是药又吃完了……”


    “别担心,我和闻昭去一趟高速公路,有事情我会对讲机联系你的。”


    姜早说罢,把头盔递给闻昭:“走吧。”


    出了村子就全部是爬升的山路,姜早带着她从密林中穿过,这样的路走起来对自行车的配置要求极高,好在她的车都是赛级,轮毂也经过改装,对于山地的适应性非常好。


    两个人一路疾驰到她救下闻昭的地方,上次在这里杀死的丧尸已经高度腐化了。


    姜早抬眼看一眼腕上的手表,结果却发现没亮,应该是昨晚忘了充电了,她摁下刹车。


    闻昭也停了下来:“怎么了?”


    “手表没电,没有导航了,上次我是在这里找到你的,这不是常规去高速公路的路线,正常出村子走大路的话要绕好远,不过这离高速公路路边应该也没多远了。”


    “有指北针吗?”


    “有。”姜早从包里掏出指北针,除了指北针外还拿出了一张地图、一把直尺和铅笔。


    闻昭把地上的落叶扒拉开,姜早把地图放在了地上,指北针也压在了地图上。


    闻昭看着她把直尺靠在了地图上的坐标线上,轻轻转动着地图,直到指北针对准了0分划线:“你懂军事地形学?”


    姜早头也没抬,在地图上标定北。


    “了解过一些基础的知识。”


    虽然华国对于高精度的地图管控非常严格,但仅仅只是确定自己的方位和前进目标的话,像姜早手里的这张有经纬度的旅游地图也足够了。


    也许是读出了她话中的震惊,姜早在通过前方交汇法确定了高速公路的坐标后,就把地图收了起来,漫不经心道。


    “我一个户外博主懂地形学不是很正常。”


    她并没有告诉闻昭,青山曾教过她这些。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隐瞒,闻昭也并没有深问,复又骑上车:“走吧。”


    两个人又在密密麻麻的丛林中穿行了一个多小时,后面有些路骑车也无法通过,只好下车推行,日头正盛的时候,远处总算是看到了一丝白光,像是什么物体反射过来的。


    姜早举起望远镜。


    “是高速公路的栏杆!”


    两个人推着车就跑了过去。


    “小心!”


    闻昭一把把人拦下。


    脚下有碎石滚落下去,姜早低头望了一眼,这离高速公路路面还有大约垂直三四米的距离。


    姜早把车停好,蹲下身,举起手里的望远镜观察着。


    闻昭看着墨绿色的望远镜上熟悉的标志,那是军用款,把目光移到了她的脸上,若有所思。


    隧道口前方不远处,几辆大巴车横七竖八停在马路中央,上面“虹市第三人民监狱”的涂装都已经褪色,其中一辆受损最为严重,撞断了高速公路的隔离护栏,侧翻在地,半个车头都露在悬崖外面,整个车身被大火烧的焦黑,只剩下钢架。


    姜早放下望远镜的时候,闻昭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姜早从背包里取出绳子。


    “大巴车附近没有看见丧尸,准备下吧。”


    姜早打结的手法也很专业,三下五除二就打好了一个布林结,绳子一端牢牢栓在了一旁的树桩上,两个人鱼贯而下。


    盛夏八月正午的柏油马路踩下去鞋底都有些灼热感,整条路上也没有什么绿荫遮挡。


    走了短短几百米后背的衣服都湿了。


    路边的野草无人修缮已有半人高,两个人的脚步声惊起了几只乌鸦,振翅飞起来的时候,姜早咽了咽口水,从背后抽出了冰镐。


    两个人从前往后搜索,爬上了第一辆大巴车,开始翻找着武器或者有用的物资。


    姜早好不容易从座椅底下摸出了一把手/枪,闻昭拿过去弹开弹夹一看,空的。


    她又递给了姜早:“先装起来吧,以后说不定用的着。”


    一辆大巴车已经搜索完毕,两个人走向第二辆,姜早有点好奇:“你们一个行动队有几个人?”


    “算上队医,一共十个人。”


    “十个人就这点武器?”


    “我们是急行军,没有携带重武器,而且……上级也命令我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不得向感染者开枪,我们每个人的实弹只分到了二十发,其余的都是空包弹。”


    “而且实弹的用处更多的是用来震慑,毕竟我们押送的都是一些穷凶极恶的犯人。”


    姜早注意到了这里的用词是“感染者”而不是丧尸,也就是说官方的态度还是以控制和人道主义救援为主,可能这也就是潘多拉病毒爆发初期,迅速蔓延到了全国的原因之一。


    当然,以上都是她的猜测。


    第二辆大巴车上更显空旷,车身保存较好,行李架上也没什么东西。


    除了座位上紧紧相偎在一起的两具白骨,地上散落的手铐外,整个车厢空无一物。


    “一辆大巴车上不是能坐五十个人吗?剩下的人呢?”


    闻昭从地上捡起一个弹夹,又是空的。


    “一些人被丧尸咬了,一些人撤离了,这三辆车都是因为抛锚才留在原地的。”


    最后一辆车就是半个车头在悬崖外面的那辆车,因为侧翻在地,车门已经完全扭曲变形,姜早四处查看着可以进入的地方,回头却看见闻昭半跪在了靠坐在车厢旁边的一具尸体面前,伸出手似在她的脸上摸索着什么。


    尸体已经白骨化了,看不出年龄、性别、身份,身上的衣服也被火烧的焦黑,看不出颜色。


    姜早走过去的时候,一只爬虫正从尸体漆黑的眼眶里钻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


    闻昭将那只爬虫捻死,然后从尸体锁骨下面拽下来了一枚绿色外壳的金属铭牌。


    “这个叫绿宝,是我们的一种身份标识牌,受伤或阵亡后全靠它识别身份,我得带走它。”


    姜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战友?”


    “嗯。”


    “那为什么我当初救你的时候没有在你身上发现这个?”


    闻昭摩挲两下,把那枚绿宝揣进了兜里。


    “可能是逃命的时候弄丢了吧,这上面的车窗玻璃是碎的,从这进去吧。”


    闻昭边说着话边踩住轮胎,扒住车身侧面,使力翻了上去,然后把姜早也拉了上来。


    姜早打开手电筒从碎裂的窗框里照进去,空气中漂浮着细细的尘埃。


    满地倾覆的座椅,暗红色的液体布满了车厢里每一处角落,包括天花板上。


    车厢过道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具穿着囚服的尸体,满地散落的都是物品。


    驾驶舱被一块巨石击碎,将司机牢牢卡在了座位上,他的脑袋垂在了操作台前,血迹从座椅下面弥漫到了车门口。


    整个车厢里都散发出一股腐烂潮湿的臭味。


    姜早将面巾拉了上来。


    “我先下。”


    闻昭用脚将车窗边上的玻璃碴子完全踹碎,然后扒住窗框纵身一跃,稳稳落在了过道里。


    姜早踩着座椅架子,也下来了,落地的时候脚边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脚感软软的,手电筒扫了一眼,好像是个死人。


    “这有具尸体。”


    闻昭走过来和她一起把倒在地上的座椅搬开,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映入眼帘,苍蝇虫子乱飞,姜早捏着鼻子后退了几步。


    闻昭看见尸体怀里还抱着冲锋枪,俯身想要拿起来,试了几次,她的手指即使变成白骨了,也依旧牢牢卡在了扳机上。


    闻昭蹲下身,轻轻掰开她的手,把枪拿了起来,弹开弹夹一看,还有五发子弹。


    姜早也凑了过来,看着她手里的家伙眼睛发光:“好东西,还有子弹。”


    闻昭把弹夹递给她。


    “你把子弹收着吧,枪这么长时间不用了,回去得保养保养。”


    “那我就不客气了。”


    姜早如获至宝般接过来,装进包里。


    闻昭转身往车厢尾部走去。


    “再找找,没什么东西了就走吧。”


    “好。”


    姜早应下,和她分开去车厢的前端察看。


    她打着手电筒一排排探视着,忽然发现司机旁边的副驾驶上有一个深绿色的背包,背包拉链拉开了一半,里面有个蓝色的文件夹,露出的纸张抬头写着:虹市第三人民监狱押送犯人名单。


    文件夹旁边就是一个弹夹,黄澄澄的满满都是子弹。


    姜早想也未想就大踏步走了过去,车门口横七竖八倒着一排座椅,她过不去,就弯下腰伸长了胳膊去够那个包,想把它从缝隙中拉出来。


    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只手抵着座椅背,一只手伸长了去够,脸都憋红了。


    好不容易指尖勾到了一片柔软的布料,姜早喜上眉梢,用力一拽,脚下却一沉。


    整个车头发出了嘎吱一声。


    姜早脸上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闻昭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抱住她的腰,把人往后拖,两个人重重跌落在车厢后部,看着前挡风玻璃上不断摇晃的树枝喘着粗气。


    “你疯了吗?!敢去车头,知不知道那里是悬空的,底下就是悬崖!”


    闻昭鲜少有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姜早回过神来,背包还拽在手里,咽了咽口水。


    “我……我是为了拿这个。”


    她手里抓着的背包带子上还缠绕着一根绿色的铜线,估计是前面仪表盘上的,大力之下被顺带拽出来了。


    闻昭脸色一变。


    尖锐的鸣笛声已经响起。


    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传了很远。


    车厢地面微微震动起来,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闻昭一把拽起她,把弹夹塞进自己包里,绿色的背包就随手扔了。


    “走!”


    两个人刚跳下大巴车,从身后漆黑的隧道口就涌出了无数丧尸,嘶吼着直扑她们而来。


    原来大巴车上死的那些人,都变成了丧尸,而这里表面上看起来空空如也十分安全,是因为那些丧尸都躲在了阴凉的地方休眠。


    她们意外拉响的汽车喇叭犹如一颗石子投入沸水中,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密密麻麻的丧尸不断从隧道中涌出,犹如潮水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


    姜早压根不敢回头,咬着牙,双腿都快抡出了火星子,嗓子眼里都是血腥味。


    短短的几百米却好似一个世纪般漫长。


    好不容易到了刚才下来的地方,闻昭一把将姜早拉到身前:“你先上!”


    姜早七手八脚就拽着绳子往上爬,闻昭站在底下看着越来越近的尸群,一只手从包里掏出弹夹,利落地换弹上膛,一气呵成。


    砰砰砰——


    几枪点射,跑在最前面的几只丧尸纷纷倒地,见姜早已经上去,她不再耽搁,背上枪,一把拽住绳子奋力往上爬。


    姜早在上面拉开弓箭,对准了一只想要去拽她脚踝的丧尸,丧尸掉了下去落在尸群里,后面的又踩着同类的尸体往上爬。


    闻昭解开树桩上的绳子,扶起倒地的自行车:“这里落差不过三四米,它们堆人墙早晚会上来的,我们弹药有限,快走!”


    姜早收起弓箭,踏上自行车,和闻昭一起往前骑去,随着距离的逐渐拉开,跟着她们的丧尸也逐渐迷失了方向。


    为了不把危险带回家,两个人还特意在原始森林里兜起了圈子,直到彻底甩掉丧尸后才停了下来,踏着暮色回家。


    第25章 回忆


    吃过晚饭,姜早准备回房间,却被姜五妮叫住了,她手里端了个碗,里面揣着两馒头。


    “我看小昭晚上都没吃几口,锅里还剩两馒头,你给她送去吧。”


    姜早看向闻昭,她正坐在水井旁边擦拭着下午带回来的枪械和子弹。


    她还未说话,姜五妮就把碗塞进了她手里,推了她一把:“去啊!”


    姜早被她搡出了灶房,只好走过去把碗轻轻放在石桌上。


    “姜五妮让我拿给你的,吃点再干吧。”


    桌上散落着枪械的零件,闻昭抬头看了她一眼,手里拿着干净抹布擦拭的动作未停。


    “快了,我把这些弄完就吃,今天咱们收获了手/枪一把,冲/锋/枪一把,加上原来我的那把枪,咱们现在总共有三把枪了,就是子弹少了点,弹夹里一共有二十一发,用掉了十发,还剩十一发,子弹我已经擦干净了,你保管吧。”


    姜早看她也没什么胃口,索性坐了下来,看着她仔细擦去枪械零件上的灰尘和血迹。


    她直觉得今天的闻昭状态不太对,从高速公路回来就开始了。


    “你还没跟我说过你们车队具体是怎么出的事。”


    “咔嚓——”闻昭用力把枪管装上,也抬头迎上了她审视的目光,两个人对视良久。


    最终还是闻昭败下阵来,动了动唇,嗓音有些晦涩:“犯人里有感染者,上车前的体温检测并没有检查出来,也许是无症状感染者吧,那天的雨也很大……”


    姜早想起白天的场景。


    “所以你们出隧道的时候是遭遇山体滑坡了吗?我看到了击穿驾驶室的那块巨石。”


    那天的事仿佛还历历在目,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的噼啪声,枪声,爆炸声,嘶吼声,每次回想起来的时候仿佛都有一阵阵炫目的白光又浮现在眼前。


    闻昭不得不用力闭了一下目来抵挡从太阳穴传来的钝痛。


    “是,我本来以为我们能平安抵达东远市,谁知道就在天快亮的时候,隧道里传来了轰隆隆的闷响,像是在打雷,谁也没有放在心上,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地狱了。”


    尽管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口吻已经极力克制,但姜早仍细微地察觉到了她不断咽着口水,以及微微颤抖的声音。


    “醒醒!快醒醒!还有能动的没?!”是周围人的连声呼唤,将她从昏迷中唤醒。


    她咳了一声,吐掉嗓子眼里的血沫,整个车厢里已经一片狼藉。


    头部一阵剧痛传来,闻昭摸了自己一把脸,手上全是血迹。


    掉在地上的对讲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语音夹杂着电流声。


    “报告报告!前方遭遇严重山体滑坡!前方遭遇严重山体滑坡!9号车抛锚!9号车抛锚!9号车抛锚!无法启动!”


    “报告,10号车油箱泄露,有人受伤!有人受伤!需要医生!”


    “3号车有士兵受伤,队医!队医!”


    世界在眼前颠倒,她被挤在座椅底下,安全带捆在身上成了刑具,双腿也被座椅死死压着,动弹不得。


    一双军靴跌跌撞撞走了过来,从地上捡起了对讲机。


    “8号车……”她从座椅缝隙里看见了司机脚下已经蔓延到车门口的血流。


    “巨石击穿了驾驶室,司机……阵亡,大巴车侧翻冲出了隔离带,受伤人数……不详。”


    对讲机里传来短暂的沉默。


    然后是一阵尖啸。


    “是感染者!是感染者!快逃啊!!!”


    “2号车发现感染者!人数不少于五人!”


    “3号车也有人变异!”


    “抛锚的车留在原地!优先转移犯人到能动的车上去,快!速度快!”


    “报告,6号车、7号车、9号车、10号车……”话还没说完,频道里传来了一阵电流的滋啦声,紧接着便是人在极度紧张恐惧时才能发出的声音,颤抖着,还夹杂着一丝哽咽。


    在车灯的照耀下,地面忽然震动了起来,前方有什么东西忽然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是感染者!是感染者!”


    “前方有大批感染者接近!前方有大批感染者接近!重复!重复!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


    没人知道那些感染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许是服务区里的游客,又或者是附近的村民,他们终日游荡在这里,在听到车祸的巨响后,便犹如苍蝇嗅到食物一般蜂拥而来。”开枪


    砰砰砰——啪


    近在咫尺的枪声让耳膜嗡嗡作响,闻昭不得不揉了揉眉心让自己保持平静。


    “然后呢,


    “然后——”


    闻昭的眼神似陷入了回忆里。


    弹了!””


    “1号!1号!不……!报告……1号已阵亡。”


    “感染者人数太多了,再不走我们谁都走不了了!”


    “那这些犯人怎么办?!”


    “他们本来就是要押送刑场的!”


    “那也不能就这么把他们留在这里!车里还有人活着呢!”


    “那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朝夕相处的战友接二连三地阵亡在你面前吗?!”


    “犯人的命是命,我们的难道就不是吗?!”


    对讲机里传来短暂的沉默,最高指挥官下达了最后的指令,只有冷冰冰的四个字。


    “全员……撤退。”


    车玻璃上映出一张张因为恐惧扭曲到极致的脸,他们疯狂拍打着车窗求救。


    一个头发花白的犯人在胸前画着十字。


    “上帝保佑,愿上帝保佑。”


    “去他的上帝!她们当兵的都不管我们的死活了!不想死的就和她们拼了!!!”


    于是一场更血腥的杀戮在车厢里展开了。


    “子弹都打空了,只能和丧尸肉搏,犯人们也暴动起来,伤了我们好几个人,我看着车灯逐渐远去,知道车队要准备撤离了,我的……朋友,把我从车厢里托举出来,我不能辜负她给我的这条命,我只能跑,使劲跑,因为我知道一旦倒下去就会被尸潮淹没,再也爬不起来。”


    闭着眼睛都知道精英队员和一群死刑犯人该选谁,你以为灾难面前人人平等,实际上在上位者眼里,只有冰冷的权衡利弊。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生死攸关,谁都不会坐以待毙,潘多拉病毒放大了人性中的恶,处于极端恐惧中的人类会做出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事,更何况正确的事和正义的事之间向来很难做抉择。


    因此,姜早听到这里也只是沉默着,叹了一口气。


    闻昭抬头看着她,天上的月亮很圆,她们的瞳仁里映照着彼此。


    “我都说完了,姜早,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你说。”


    “关于潘多拉病毒的爆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姜早嗤笑一声,避开了她的视线:“怎么可能……我又不能未卜先知。”


    “你卡在病毒爆发的前夕回到了村里,这里山高路险,是天然的避难所,而且你还囤积了很多物资,从衣食住行到医药用品,准备的很齐全……”


    “我回家是因为在临海混不下去了,我喜欢网购,不爱出门,华国有哪条法律规定普通公民不能囤积物资吗?”姜早反问道。


    “好,物资就不说了,那你告诉我,谁家囤物资会囤军用望远镜、无人机、对讲机、指北针、购买一大批弓箭、各种各样的冷兵器和逃生用的伞绳、手摇发电的收音机……”


    姜早打断了她的话:“我是个户外博主,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那你给自己家里安装太阳能光伏板,加装防弹门窗,加高围墙,还懂军事地形学,难道这些不都是为了战争在做准备吗?!”看着她这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闻昭终于忍不住大声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姜早刷地一下站了起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这是在质问我吗?闻昭,你别忘了是谁救了你!”


    “不,我只是……”闻昭也站了起来退后几步,眼眶微红:“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人提前知道潘多拉病毒会爆发的话,那么是不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就会多一些,我的朋友或许也就不会……”


    姜早唇角勾起一丝讽笑,明明知道这是闻昭的痛处,情绪上来也就脱口而出了。


    “真有意思,你不去怪那个隐瞒病情上车的感染者,不去怪那些丧尸,不去怪那些暴乱的犯人,尸位素餐的领导,反倒质问起我来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潘多拉病毒是我传染给全世界的吗?!我告诉你,全天下的人都死完了也和我没有一点儿关系!”


    姜早的话冷漠又尖锐,如同一把刀子一般深深扎进了她心里。


    闻昭双眼通红,紧紧攥着拳头,咬着牙,一言不发。


    两个人如同即将展开生死搏斗的猛兽一般互相瞪着对方,谁也不肯先退一步。


    争吵声也惊动了在客厅里写字和缝补衣服的两个人,姜五妮跑了出来劝架。


    “大晚上的吵吵啥呢?!不怕丧尸听见啊!姜早!你少说两句!”


    李弥也拉了拉闻昭的衣角,怯生生道:“姐姐,你们不要吵了。”


    姜早甩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吗?”


    她尝试过把潘多拉病毒即将爆发的消息透露给一起徒步多年相处十分默契的青山和抚养她长大,相依为命的姜五妮,可是她们没一个相信的,就连姜五妮都觉得她是个疯子,直到丧尸彻底爆发才愿意相信她,更何况是陌生人呢。


    文艺复兴时期,率先提出“日心说”的哥白尼险些被疯狂的教徒们烧死,“日心说”的拥护者作为现代科学之父的伽利略也曾被宗教审判,被监视、软禁长达两年之久。


    从古到今,没有一个吹哨人是有好下场的,走在时代的前面就意味着要接受更多的审视,甚至是付出血与泪的代价。


    “闻昭,我承认你比我善良,你有大爱,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想保护我的家人,从这一点上来说,你可以觉得我自私。”


    第26章 遭遇


    夜已经深了,闻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是姜早刚刚的话在反复盘旋着,毫无睡意,她又翻了个身的时候,敲门声响了。


    “小昭,睡了吗?”


    闻昭走过去拉开房门,姜五妮手里捧着一件熟悉的黑色衣服。


    “为了救你剪烂的衣服,我给缝好了。”


    把闻昭带回来的时候为了处理她的伤口,只能拿剪刀把衣服剪开,闻昭以为早就扔了,没想到的是姜五妮会把衣服浆洗、缝补好,那上面的针脚密密麻麻的,一定费了很多功夫。


    她看着姜五妮粗糙皲裂的手背,喉头微动,从她手里接过去:“谢谢奶奶。”


    姜五妮应了一声,犹豫着,还是说:“枣儿这孩子说话不过脑子,我替她跟你道个歉,你别往心里去,她从小就没什么朋友,这么多年来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嘴上不说,但心里早就把你当成朋友了。”


    不知怎地,闻昭脑海里闪过那一晚她杀了李弥弟弟后,一个人坐在水井旁边洗手的背影,心绪莫名被牵动了一下。


    闻昭笑了笑。


    “好,时间不早了,奶奶你也快去睡觉吧。”


    ***


    “姐姐,我来交今天的作业。”


    姜早刚上楼不久,李弥也跑了上来,见房间里没人,估计就是在阳台上。


    姜早合上相机,回头望去。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总得把作业写完再睡嘛。”李弥也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她身边。


    “姐姐在干嘛呢?”


    “没什么,上来看看,拍点东西。”


    虽然现在也不需要她再掐着点更新视频了,但有些习惯还是难以改掉,比如心里想着事情时,就喜欢对着镜头自言自语。


    今天闻昭和她出去了,为了不让姜五妮太辛苦,李弥抢着干家里的活,忙碌了一天晚上才有时间坐下来读书写字。


    “姐姐,你看看我今天的作业写的怎么样?”


    姜早借着脚边露营灯微弱的灯光,仔细看着她的练习本,自从开始读书后,李弥总是格外勤奋,天不亮就起来看书,夜里房间的灯也总是亮到很晚,为了节省纸笔和橡皮擦,写字也很认真,一笔一划的,工工整整,没有什么涂改的痕迹,不像她从前经常把纸擦破。


    姜早略微弯了一下唇角,拿过语文书,又写了一页例字,标上拼音递给她。


    “明天的作业,现在去睡觉吧。”


    李弥拿着练习本,却没走。


    “姐姐,你和闻姐姐吵架了吗?”


    姜早沉默。


    “我在屋里都听见了。”


    “是闻昭让你来的么?”


    李弥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想来的,我觉得姐姐说的话不对,闻姐姐说的话也不对,姐姐那么做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奶奶,姐姐也并不自私,如果不是你们把我从家里救出来,我可能已经死了。”


    “闻姐姐想要救人也没什么错,毕竟她也救过我和姜姐姐很多次,如果不是她的善良,可能我也活不到现在了。”


    姜早哑然,在她的话里,过去闻昭的一次次舍命相护,毫不掩饰的关心又跃入脑海里。


    在村长家她被李弥的妈妈,那只变异体压在身下的时候,就是闻昭最好的机会,她完全可以袖手旁观,抽身离去,然后带着李弥回家,霸占她的物资。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小孩,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可是闻昭并没有这么做,不仅是因为她的职业,更因为她是闻昭。


    她生来就是这么善良。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姜早默许了她留下来,再也没提过要让她们离开的事。


    见她沉思,李弥又道:“姜姐姐和闻姐姐对我都很好很好,我不希望你们吵架。”


    姜早微微抿起唇角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吵架只是因为观念有不一样的地方,不会影响我和她的关系,现在可以放心去睡觉了吧。”


    李弥这才又笑开,拿着练习本跑了,忽然又倒回来,抱了她一下,然后一蹦一跳地弹开。


    “我就知道,姜姐姐最好啦!”


    第二天一早,姜早已经做好了一个人出发去镇上的准备,下楼后才发现闻昭和李弥已经全副武装在堂屋里等她了。


    “你们……”


    闻昭站起来:“不是说要去镇上吗?”


    姜早看看她又看看李弥。


    “我可以一个人去。”


    “姐姐,我练习了这么久的弓箭,总得给我一个实住她的手轻轻摇晃着。”


    ,即使我们理念不同,但还是朋友对吗?”


    姜早抿唇不语。


    “既然是朋友,险。”


    姜早松开眉头,无奈妥协。


    “那好吧,一切行动听我的。”


    闻昭和李弥这才又笑起来:“好。”


    既然昨晚已经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再隐瞒也没什么意思了。


    姜早一把掀开了院中墙根底下搭着的篷布,闻昭一直以为那停的是辆农用拖拉机,直到露出悍马的车标才吃惊不已,却也没再多问,而是绕着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这车多少钱?”


    “两百来万吧。”


    李弥也这摸摸那看看,眼里闪着好奇的光,姜早拉开车门坐进去。


    “出发吧。”


    姜五妮自知阻拦无果,在她们走后就紧紧关上了院门,在堂屋里焚香,跪在观音神像前面,不住磕着头,嘴里振振有词。


    越野车驶过土路的时候,村里跑出了几只丧尸,很快就被甩在身后了。


    李弥回头望着,看着那几只丧尸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姐姐,这是我第一次坐车,原来从村里到镇上坐车这么快啊。”


    她以前和妈妈赶集都是步行,来回要一个多小时呢。


    闻昭也是第一次出村子,看着路两旁不断倒退的参天大树道。


    “你们村里还没有通公交车吗?”


    “没有,只有村民自己的摩托车和三蹦子。”


    姜早拉下手刹:“就到这里吧,再往前就到镇上了,人口密集,还是步行安全一些。”


    镇名洛河镇,整个镇子依山傍水而建,一条从雪山上流下来的河流穿过了整个镇子中央,两排民房排列在河边,进出口只有一座石桥,这也是容纳不了大型车辆通行的原因。


    河边的柳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着,流水潺潺,整座镇子看起来静谧而安静,如果不是石桥上还东倒西歪地躺着几具尸体的话。


    闻昭把子弹上膛:“走吧,我来打头阵。”


    “子弹有限,省着点用,能用冷兵器解决的还是用冷兵器。”


    姜早叮嘱一句,跟上了她的脚步。


    李弥走在中间,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死人,但还是咽了咽口水,捏紧了手中的弓,紧跟着闻昭的步伐。


    过了石桥是一个岔路口,向左或向右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闻昭蹲下来:“怎么走?”


    姜早想起丧尸爆发那天给姜五妮取药,去的最后一家药店,那家药店位置在镇子边上,附近住的人不多,店里也好像只有母女两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走右边。”


    姜早刚想抬脚,李弥却忽然拉住了她,用嘴型叫着:“姐姐,你看那边。”


    闻昭定睛一看,不远处的墙角阴影角落里,站着一个人,面朝着里,衣着完好但看不清脸,看背影在微微颤抖着。


    “活人?还是……”闻昭疑惑道。


    姜早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


    石子落到那人脚边。


    阴影里的人忽地转过身来,眼窝深陷,脸上的肉都烂了,对着空气发出了嘶吼。


    说时迟那时快,姜早张弓搭箭,正中它的脑袋,丧尸仰面倒了下去。


    “走吧。”


    姜早从丧尸头上拔出箭,在他衣服上抹了抹箭头上的血迹,又反手插入了箭袋里。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李弥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姜姐姐真厉害。”


    夸的是姜早,闻昭却揉了揉她的脑袋。


    “走,跟着你姜姐姐。”


    三个人借助地形,或躲藏在车辆后面,或猫在墙根底下,一路有惊无险地到达了药店,途中也遇到了几只落单的丧尸,都被姜早和闻昭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


    药店坐落在一排民房中间,店面不大,门是关着的,闻昭试着推了一下,纹丝不动,她摇了摇头。


    姜早拿手电筒往窗户里照了一下,发现被人从里面拿木板钉死了,什么都看不见。


    闻昭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每扇窗户都拿木板钉上了,暴力破拆肯定会引来丧尸的,民房倒是不高,就一层,屋后还堆着一些杂物,可以拿来做缓冲,爬上屋顶不成问题。


    关键是怎么进去呢。


    姜早仰头看着房顶的烟囱,心生一计。


    “我们钻不进去,但是小弥可以,从烟囱进去后把门从里面打开,再放我们进去。”


    闻昭看了看李弥:“不行,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这太危险了。”


    李弥站了出来:“姐姐,让我试一试。”


    “小弥……”


    “附近没有丧尸,而且木板是从里面封上的,说明很大的可能里面只有人,没有丧尸,我不怕遇到人,打不过我可以跑,闻姐姐和姜姐姐也都在外面保护我,我不怕。”李弥分析的头头是道,铁了心要去。


    闻昭只好抿了抿唇:“好吧,那你跟我来。”


    姜早扔给她一个对讲机。


    “有情况拿这个交流。”


    她就留在前面拿着弓箭望风,万一李弥有危险,门开后可以第一时间冲进去保护她。


    闻昭借助墙根底下堆着的杂物,胳膊一撑,长腿一迈就顺利翻上了屋顶,然后把李弥也拽了上来,往她身上系着绳子。


    “我会慢慢放绳子,下去之后先观察,确定屋内没有人之后,就使劲拽一下绳子,我就把你放下去,要是有危险的话,就拽两下绳子,我就会把你迅速拉上来。”


    李弥眼神坚定,用力点了点头。


    闻昭把手电筒塞进她手里,再次叮嘱。


    “记住,安全第一,打不开门也没关系。”


    李弥站在烟囱口旁边,望着底下黑漆漆的一片,深吸了一口气:“姐姐,我准备好了。”


    农村里用红砖砌的烟道十分狭窄,差不多刚好能容纳一个幼童的身形,李弥头朝下,屏住呼吸,缩着手脚,饶是如此,衣服也难免被砖石划破了几道口子。


    有点痛,但她忍着,没有吭声。


    终于,熬过了那一段狭长的甬道,呼吸都顺畅了起来,闻昭也在这时停止了放绳。


    李弥打开了手电筒。


    房间不大,前面是药房,后面就是做饭的地方,屋内一片狼藉,冰箱门大开着,桌椅也都倒在地上,看样子有打斗的痕迹。


    闻昭看见底下亮起了灯光。


    “小弥?”


    李弥用力拽了一下绳子回应她。


    绳子很快就放到了底,厨房离外面的药房只隔着一道门,李弥解下缠在自己腰间的绳子,轻手轻脚走过去,小心翼翼转动着把手。


    她只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只眼睛观察着,半晌,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后,才把门打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姜早看着一门之隔的地方,来回踱步,目光中透出了一丝焦急,就在她再一次走到门口,忍不住想要暴力破门的时候。


    房门嘎吱一声,轻轻打开了。


    姜早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冰镐。


    李弥的脑袋出现在门后。


    “姐姐,是我。”


    姜早不着痕迹舒了口气,按下对讲机。


    “闻昭,下来吧。”


    前面的情况比后面还要糟糕,满地都是凌乱的脚印,柜台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玻璃都是碎的,药片散落的满地都是,墙上还有血迹。


    “看样子这里已经被人一扫而空了。”


    闻昭从地上捡起一个药盒,是空的。


    厨房旁边还有一个小房间,挂着门帘,应该是平时休息的地方。


    姜早掀开门帘,用力一推,发现里面的木门纹丝不动,房门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你们退后。”


    闻昭也往后退了几步,助跑几步然后用肩膀狠狠撞了过去,木门应声而开。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什么味道?”


    姜早捂住了鼻子。


    李弥也捏着鼻子,好奇地往里面张望,闻昭用自己的身形挡住她。


    “别看,是死人。”


    姜早记得上次来这家店的时候,店主的女儿刚放学回家,扎着马尾辫,一蹦一跳地跑进来,很可爱,现在两个人都躺在床上,妈妈已经腐烂露出白骨的手依旧紧紧抱着年幼的孩子。


    夏天温度高,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被子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蛆在产卵繁殖。


    闻昭扫了一眼,又关上了房门。


    姜早走到厨房,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


    “这些人不光抢走了药品,还带走了母女二人全部的食物,她们是活活被饿死的。”


    “墙上有血,床上大人的尸体头骨部分是凹进去的,应该是先被打伤,害怕再有人来,也害怕有丧尸冲进来就带着孩子把全屋的窗户都钉死了,宁愿一家人在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


    闻昭唏嘘不已。


    姜早把手中的空罐头放了回去。


    “没有死在丧尸手里却死在了同类手里。”


    李弥却看着那间房门久久回不过神来,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姜早拍了拍她的肩膀。


    “走吧,去下一个地方了。”


    第27章 超市


    镇上共有两家药店,分别分布在东西两头,一家已经去过了,还有一家在镇卫生院附近,往西边走的话刚好会经过这里。


    姜早决定去碰碰运气。


    卫生院在镇子中心,那边也有镇上唯一的一家大型综合超市,虽然家里还有存粮,但难得出来一趟,又开了车,倒是能顺路找点物资。


    除了吃的方面,日用品消耗得也很快,比如什么香皂、牙膏、洗发水、卫生巾等。


    除了最后一样,其他的虽然不是生活必需品,但却能大大地改善生活质量。


    一踏入镇子的中心地带,姜早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镇上的感染就是先从卫生院开始的,这附近丧尸一定非常多。”


    闻昭趴在超市门口的卷闸门上听了一会,脸色严肃,蹑手蹑脚地退开了,一直退到安全地带才开口:“里面有丧尸的声音。”


    一只丧尸发出的声音是很小的,只有一群聚在一起,才会发出低频的嗬嗬声。


    这也是她们这么久以来观察出的规律。


    “丧尸爆发突然,肯定有很多人来不及回家被困在超市里。”姜早道。


    “而且这么久以来,也不确定有没有人进去搜刮过,毕竟超市和药店这种都是重点关照对象。”


    都走到这里了,几个人当然是不想无功而返的。


    闻昭抬起头,扫视着四周。


    这是一栋两层的综合性商超,算是镇上规模最大的建筑物了,像这种规模的超市,一般都会有自己的仓库用来囤货,毕竟洛河镇地处大山深处,交通也不是很方便。


    有仓库的话会大大地降低运输成本。


    闻昭站起来。


    “找找仓库在哪里吧,我们直接去仓库。”


    姜早对这里最熟悉。


    “我记得一楼是服装日化用品,二楼是生鲜零食,我上次来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来买年货……”


    她和姜五妮把买好的鸡鸭鱼肉放上三轮车的时候,正好有一辆大货车驶过来,司机还探出头来,让她们让一让。


    三轮车停在巷子口,姜早往旁边推了一点,大货车径直驶进了超市旁边的巷子,在不远处的铁门口停住,不一会儿L就有几个穿着超市红马褂的工作人员从里面推着推车出来了。


    姜早的目光望向巷子深处的那道铁门,看来那就是仓库了。


    “跟我来,我知道在哪了。”


    铁门上挂着一把大锁,还栓着链子,闻昭看了看,走到墙边,弓步蹲下。


    “来,你先上去,在那边接应小弥。”


    姜早点了点头,踩住她的手,闻昭稳稳地把人托了起来,姜早手扒在墙头上,用力一撑就翻了上去,观察没有危险后就跳了下去。


    接下来是李弥,被闻昭抱了起来,姜早在那边接着,也稳稳落了地。


    闻昭退后两步,助跑然后纵身一跃,长腿一迈就翻过了墙头,落地的时候还顺势卸力滚了一圈,不像姜早直接跳下来,震得脚发麻。


    她跺了跺脚,看着闻昭利落的动作牙根有点酸,也快步跟了上去。


    铁门进来之后是一片宽阔的停车场,停了几辆准备卸货的大车。


    姜早拉开其中一辆货车的后门,冻货都化成水了瞬间涌了出来,一股恶臭也扑面而来。


    她又赶紧把门关上了。


    闻昭走她旁边过,指指车厢上的“冷藏车”三个字:“看样子还没来得及卸货呢。”


    正说着,驾驶室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三个人瞬间警惕了起来,姜早走过去一看,里面有一只丧尸在撞着玻璃,听见声音后,愈发狂躁了起来。


    她对着闻昭使了个眼色。


    闻昭心领神会,轻轻走过去,把手放上了车门,姜早捏着冰镐,点了点头。


    李弥也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攥紧了手中的弓箭,她还没射过真正的丧尸呢。


    “三、二、一!”


    闻昭一声令下,拉开了车门,丧尸冲了过来,嘶吼着直扑姜早而去。


    闻昭一个扫堂腿,把它绊倒。


    姜早拿起冰镐狠狠砸在了它的脑袋上,动作毫不花哨,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


    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回头一看,李弥也举起了弓箭,还没来得及出手就结束了。


    姜早拍了拍她的脑袋:“下次让你试试。”


    李弥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弓箭。


    “这仓库门是工程门,锁上的,凭我们手头的工具破坏不了,而且四周也没有窗户。”


    闻昭四下看了看。


    姜藏车:“既然是停车场,总会有人管理的,管理处可能会有钥匙,四处找找吧。”


    “好。”


    停车场左侧有一层平房,估计是方。


    姜早透过玻璃看了一眼,里面摆着几张上下铺,还挂着衣服,便挥手叫她们过来。


    “怎么了?”


    “休息室,进去找找钥匙。”


    闻昭点了点头,拿胳膊肘撞碎了玻璃,


    姜早推门进去,掀开被子,四处翻找着,闻昭口袋。


    李弥则拉开了屋内唯一的一张桌子下面的抽屉。


    “有吗?”姜早问道。


    两个人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这虽然是个套间,但陈设实在是简陋,除了几张上下铺外,连个衣柜都没有。


    姜早将目光转向了外面的洗手间门,总不可能把钥匙放在厕所里吧。


    她这么想着,却还是走了过去,习惯性地拉开门想看一眼。


    刚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就有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伸了出来。


    “小心!”闻昭把人往身后一扯,抬脚就踹了过去,门应声而倒连带着把丧尸砸倒在地。


    不等丧尸爬起来,她就欺身而上,抓住它的脑袋就狠狠砸向了墙面上裸露着的水龙头。


    血迹混合着白花花的东西顺着墙砖流了下来,闻昭这才喘着粗气停手。


    “你没事吧?”


    姜早看着她的手,上面也沾满了丧尸血,啧了一声,扔给她一包湿巾。


    “没事,你下次还是找个武器吧。”


    上次从家里拿的那把柴刀已经遗落在了李弥家里,姜早家虽说有什么菜刀镰刀啊之类的,但始终都是农具,对于闻昭来说还是不太趁手,虽然带了枪,但近距离还是冷兵器好用,枪的动静太大,子弹数量也有限。


    闻昭笑笑,拿起湿巾擦手。


    “没事,我不用武器也可以解决它们。”


    姜早转身离去。


    “血擦干净,感染了我可没法救你。”


    两个人转身欲走,李弥却忽然瞪大了眼睛,指着丧尸。


    “姐姐,他身上有钥匙!”


    姜早回头一看,那丧尸躺在地上,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裤腰带上果然挂着一串钥匙。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闻昭一把从他身上拽下来,这人随身带着明晃晃一大串钥匙,估计是超市的管理员。


    “也不知道哪个是仓库钥匙。”


    姜早:“挨个试试就知道了。”


    她们的运气还不错,试到第五把的时候,就听见锁芯里传来了“啪嗒”一声脆响。


    闻昭推开门。


    一股冷风伴随着霉味扑面而来。


    虽然电力系统早已中断,但常年不见太阳的仓库还是有些阴冷。


    姜早拿出手电,闻昭也按亮了头灯。


    “小弥,紧紧跟着你姜姐姐,不要走散。”


    “好。”


    李弥点了点头,乖乖跟在了姜早身后。


    一行人踏进仓库。


    除了手电筒的照明外,就只有从通风扇的格栅里洒下的几缕光线。


    这仓库差不多只有四百来平,对于大城市商超来说不算什么,但放在小镇上,绝对算是大的了。


    李弥仰头看着密密麻麻的货架,发出了惊叹:“哇!好多东西!”


    “背包容量有限,拿取物资还是以便携、能长期储存为主,暂时用不上的不要拿。”


    姜早这话一出,李弥就恋恋不舍地把手从一只玩具熊上收了回来。


    姜早转过脸去。


    “书本文具的话可以拿一点。”


    李弥这才又笑开,重重点了点头。


    闻昭径直走到日用品的那一排货架前。


    “看起来灾难发生的突然,工人来不及卸货就都跑了,仓库里也没人,正好便宜了我们。”


    姜早把卫生巾的外包装都拆开,一片一片地往包里塞,又塞了一些牙膏牙刷什么的。


    闻昭塞了几条毛巾,又看到货架上有一箱女士内裤,看了不远处的姜早一眼。


    也不能老用她的。


    闻昭把箱子抱下来,挑了一些合适的尺码,也塞进了包里。


    除了内裤外,还有运动内衣,她刚把背包拉链拉开,姜早就走了过来。


    “给我也拿几件。”


    她冷不丁在背后说话,热气呼上耳朵,闻昭吓了一跳,飞快弹了开来。


    “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姜早挑了挑眉,直起身:“我来大半天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闻昭别过脸,摆摆手。


    “我哪知道你的尺寸,都在这了,你自己挑吧,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姜早一边挑一边道:“要不是为了活动方便,我才不想穿这玩意儿L,凭什么男的就能袒/胸/露/乳啊,一到夏天满大街都是光着膀子的肥猪,啧,现在的内衣怎么都越做越紧了,追求什么聚拢效果,我看纯纯是智商税,到了年纪该下垂还是会下垂,还是给姜五妮拿几件宽松的吧,对了,还有小弥,给她拿两件背心……”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姜早聊起这种话题,闻昭的脸就有点发烫,因此并不准备接话,只当她是在自言自语了。


    “小弥?”直到姜早又提高声音喊了一声。


    闻昭这才惊觉已经有一会没看见李弥了。


    “小弥呢?!”


    “没看见,四处找找吧!”


    “好!”


    放下那只玩具熊后,李弥就在找着文具区,不知不觉走入了货架深处,也离两个人越来越远,借着四周风扇投下来的昏暗光线,她总算是在货架上看见了“文具”两个字。


    李弥欣喜地走了过去,抓起一把铅笔就往包里塞,还有橡皮擦也不能放过。


    货架上还有一些落了灰的连环画,像什么四大名著百科全书之类的,大约是无人问津,卖不出去,所以一直放在这里。


    李弥却很喜欢,摸了摸,翻开看了几页,想装进包里又想到姜早说的拿取物资的准则,又恋恋不舍地放了回去。


    她本想转身离去,又看到对面的货架上还有几盒胶卷,她想起姜早好像在家用过这个,还嘀咕着说“胶卷快用完了”。


    李弥顿时眸中一亮,快步跑了过去,往包里塞的时候听见了姜早喊她,手上动作有些急切,胶卷从盒子里掉了出来,滴溜溜滚到了不远处的应急门口。


    李弥跑去捡,同时回应道:“姐姐,我在这里。”


    电力系统已经全面中断,只有门上的安全通道几个字还亮着。


    那一点绿光后是更深的黑暗。


    李弥弯腰去捡,却忽然听见了从门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发出了微弱的嗬嗬声。


    这种熟悉的声音令她头皮发麻。


    李弥僵硬着抬起头。


    对上了黑暗里一双双猩红的眼睛。


    身后传来闻昭的呼喊:“小弥,快跑!”


    姜早抬手就是一箭,将率先扑向李弥的丧尸射翻在地,李弥抓起胶卷就往她们这个方向狂奔,闻昭扑了上去,三拳两脚干倒几个追出来的丧尸,源源不断的丧尸从消防通道里涌了出来,他们有的穿着超市的工作服,有的则是丧尸爆发时被困在这里的顾客。


    “消防通道连着前面的超市卖场,他爹的,怎么有人不关消防门!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闻昭一边应付丧尸,一边回头吼道。


    头顶上也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大抵是超市的二楼,也有丧尸听见动静在往这边跑来。


    姜早一把拎起还想去捡掉在地上背包的李弥:“走!快走!还愣着干什么!”


    闻昭推翻手边的货架,暂时堵住了丧尸的来路,三个人夺路而逃。


    还是有丧尸越过货架追了出来,身后嘶吼声不断,姜早边跑边把货架上能扒拉下来的东西统统扒拉了下来,试图减缓它们的速度。


    终于。


    进来的那扇防火门近在咫尺。


    闻昭率先冲了出来,然后是李弥,姜早稍微落后一点,一个丧尸猛地跃起扑向她的后背,闻昭把人往自己身边一拽,抬脚狠狠踹了过去,丧尸飞了出去,砸倒几个后面的丧尸。


    趁这个时间,闻昭大喊一声:“关门!”


    两个人一左一右,去推那扇厚重的防火门,李弥也去帮忙,沉重的防火门发出了老旧的嘎吱声,以一种异常缓慢的速度移动着,三个人都咬着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眼看着丧尸就要冲出来了,闻昭大喝一声额上青筋暴起,防火门总算移动了一大截,就差一点全部就能阖上的时候,跑在前面的丧尸已经扑了上来,狠狠撞在了门上,震得姜早虎口发麻。


    “小心!”


    丧尸抬起头,想要从门缝里去咬李弥的手,所幸她提醒的及时,李弥一下子就弹开了,只剩姜早和闻昭还在苦苦支撑。


    越来越多的丧尸涌了上来。


    即使姜早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那条缝还是越来越大,反观闻昭那边,同样是在紧咬着牙关,捏着门把手的指骨都泛了白。


    姜早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冰镐……冰镐……我背包后面有冰镐……”


    闻昭也已经要力竭了:“快……快点!”


    李弥冲过去,一把从姜早的背包侧面抽出了那把冰镐,被夹在门缝中间的丧尸又看着李弥发出了一声嘶吼,猩红的眼睛里闪着嗜血的冲动,正当它要再次抬头的时候。


    李弥高高举起了双手,狠狠砸了下去。


    她力气没有姜早大,连续砸了很多次,才把那只丧尸的头骨砸陷进去。


    了无生息的丧尸瘫软了下去。


    就是现在!


    闻昭提气大喝一声:“关门!”


    两个人终是在下一只丧尸挤进来之前,把沉重的防火门彻底合上了。


    好在门锁还挂在门上,闻昭飞快锁上,又把铁链子缠了几圈,这才退开。


    那些丧尸还在不断撞击着防火门。


    铁链子哗哗作响。


    姜早还来不及喘口气,看这情况招呼她们掉头就跑:“走,先出去再说!”


    姜早和闻昭先把包扔了过去,三个人又照来时那样依次翻过围墙。


    巷子里是安全的,空无一人。


    都落地后姜早才靠着墙坐了下来喘着粗气,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咕嘟咕嘟灌着,然后用手背抹掉唇角的水渍,起身向李弥走去。


    “姐姐……”她神情不善,李弥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嗫嚅着,往后面缩了缩。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点害死我们大家!为什么要去那里?!不是说了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吗?!”姜早愤怒地提起了她的衣领。


    李弥紧紧闭上了眼睛,嗓音里略带着一丝哭腔:“对不起姐姐……我、我看见你上次用胶片机拍照的时候说胶卷快用完了,所以……”


    李弥摊开掌心,由于胶卷一直捏在手里,逃跑的时候又太用力,已经碎成了渣子,湿乎乎的黏在手上就连指头缝里都是黑色碎屑。


    闻昭也站了起来:“姜早,小弥不是故意的,况且今天她也不是没有帮上忙……”


    姜早看着她的掌心,也看见了李弥眼角滑落的那一滴泪水,胸腔上下起伏着。


    终是松开了她的衣领。


    “罢了,没有人会一直护着你,再有下次,你自求多福吧。”


    第28章 可乐


    二个人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喝过水吃了点干粮后就朝着药店继续进发,好在接下来的路程一切顺利,偶然遇到了几个游荡在外的丧尸,也很快就被闻昭解决了。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镇子中心,还有过抵挡丧尸的痕迹,铁棘网横在马路中央,上面还挂着烧的焦黑的尸体,路边横停着几辆警车,车门大开着,座椅上都是灰黑色的血迹。


    姜早从其中一辆开着门的警车上发现了一具尸体,脖子处几乎快被咬断了。


    尸体穿着警服,胸口还插着一把利刃。


    看样子是镇子沦陷后自己也被咬伤,心灰意冷后选择了自裁。


    闻昭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警帽,轻轻盖在了他已经开始风化的脸上。


    那把插在尸体胸口的匕首,露了半截在外面,泛着凛凛寒光,闻昭用力拔了起来,擦干净后,收进了自己包里。


    也许是因为在医院附近小巷里的缘故,这家药店还未被光顾过,姜早用破窗锤轻轻凿开了玻璃,破窗锤是上次在高速公路上捡的。


    二个人鱼贯而入。


    姜早和闻昭一人带了一个50升的登山包,除了姜五妮常用的降压药外还有什么感冒药抗生素维生素注射器等塞的满满的。


    李弥背着的小包在刚刚的仓库中没来得及捡回来,在柜台上找了几个塑料袋也装满了。


    闻昭看大家都打包的差不多了。


    “好了,再多也拿不上了,这里离停车的地方还有点距离呢。”


    一行人跳出窗子,准备从后面的巷子离开的时候,马路对面的卫生院里突然窜出了几只丧尸,嘶吼着跑到了街上来。


    “趴下!”闻昭一把将姜早拽到了警车后面,李弥也跟着闪了过来。


    “姐姐,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吧?!”刚刚才死里逃生的李弥显得有些紧张。


    姜早微微起身,透过车窗玻璃看了一下,忽然皱起了眉头:“应该不是冲我们来的,不对,跑在前面的……好像……是个人!”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浑身上下沾着不少血迹,脸也灰扑扑脏兮兮的,身后又跟着不少丧尸,所以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伙的。


    要不是那人刚刚跳过了铁棘网,被倒在地上的尸体绊倒又迅速爬起来向前死命地跑,姜早还真认不出来,这么灵活的动作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丧尸。


    眼看着源源不断的丧尸从卫生院里跑了出来,逼得那人左突右闪犹如丧家之犬一般。


    “我们得救她!”闻昭说着就要冲出去。


    姜早一把将人拽住:“你疯了?!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再过一个街区……”


    “姐姐!他被丧尸抓住了!”言语间,那边已经是险象环生,逃跑那人被丧尸拖住脚踝,从一辆面包车上拽了下来,狠狠摔在了地上,鸭舌帽也掉了下来,竟然是个女孩子。


    闻昭再也按捺不住,从腰间拔出手/枪,砰砰砰连开数枪,围在女孩身边的丧尸纷纷倒地,正在奔跑中的丧尸们犹如被定格住了一般,片刻后调转了方向,嘶吼着冲了过来。


    “他爹的!”姜早骂出两句脏话,事已至此,还是迅速张弓搭箭:“小弥!”


    李弥点点头,会意,凭着弓箭和子弹开出的一条血路,灵活地穿过丧尸的行动路线,一把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女孩。


    “姐姐,跟我来!”


    女孩一愣,见是个小孩子,略微放下了戒心,又看了看不远处掩护的两个人,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跟着她的脚步往这边跑。


    枪声一响,犹如在平静的街区里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引发的连锁效应就是从医院里、街边的店铺里、居民楼里、车里……


    所有犄角旮旯只要是能藏人的地方,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无数的丧尸,嘶吼着,疯狂向她们涌了过来。


    一行人边打边往小巷里退,所剩不多的子弹全部打完后单凭姜早和小弥的弓箭已经力不从心,更何况情急之下,李弥的准头也没那么好,不断有丧尸从弓箭的间隙里扑过来,全靠闻昭凭拳脚解决。


    她很快就气喘吁吁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姜早看一眼闻昭,收起弓箭:“跑!”


    闻昭扶着那位脚腕受伤的女孩往前跑去,跑到巷口的时候却又猛地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


    姜早冲出去一看,前面也有尸群围了过来,。


    ,也咽了咽口水。


    “姐姐,我们被包围了!”


    一条单行道,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难道


    姜早脸上满是不甘心,捏紧了手中的冰镐,被闻昭搀扶着的女孩子忽然出声。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户人家的篱笆,姜早迅速跑了过去推开门,这里大概是农房的后院,围墙上架着检修用的梯子。


    她迅速爬了上去,然后是李弥,受伤的女孩,轮到闻昭的时候,丧尸已经冲了进来。


    梯子被撞的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倒下去,闻昭还站在上面,就差一只手的距离就能扒到墙头了,她瞳孔一缩,好在从墙头上又迅速伸出了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姜早。


    闻昭眸中一喜,蹬掉梯子,借力抓着她的手腕爬了上去。


    跳下来的时候女孩子脸色一白,想必是脚腕痛的厉害,但仍是咬牙一声不吭在前面带路。


    镇上的房子都是连成一排的,家家户户挨得近,丧尸又都被引到了巷子里,连续穿过两个庭院后,从一户人家的正门出来,街上已经空无一人了,她们暂时安全了。


    女孩带着她们又拐到了一条小路上,钻过一个狗洞后,一处还未完工的建筑工地就映入了眼帘,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女孩扒开挡路的废旧钢筋纸板,后面是一道生锈的红铁门。


    她扒开门上的铁丝:“到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屋内扑了出来,姜早浑身汗毛倒竖,瞬间举起了手中的冰镐。


    女孩子挡在两人中间:“别伤害它!”


    也许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那道扑过来的黑影停下了脚步,还在低低吼着。


    闻昭定睛一看,是只狼犬,狼犬原本是很高大威猛的犬种,只是现在因为长期流浪在外,身上的毛发有些斑秃,瘦的可见肋骨,只是那双眼睛却依旧很锐利,盯着她们的动作。


    女孩子摸了摸它的脑袋:“可乐,她们不是坏人。”


    姜早也怔了一下,眼里有一丝不可置信:“可乐?你说它叫可乐?”


    狼犬已经放松了下来,坐在地上,轻轻晃着尾巴,听见她叫自己名字,歪着脑袋看她。


    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直到她蹲下身看清了狗狗脖子上的铭牌,姜早才想起来,实在很难把眼前这只瘦骨嶙峋的狗和沧川市卖户外用品大哥店里的那只威风凛凛的狼犬联系在一起。


    “可乐,你还记得我吗?!这支冰镐就是在你主人店里买的……”


    姜早把冰镐凑到了可乐的眼前,可乐小心翼翼地闻了闻,鼻头耸动着,确认信息录入成功后,轻轻舔了舔她的手背。


    姜早便笑起来,揉了揉它的脑袋。


    “你果然还记得我。”


    姜早笑起来的时候会弯起唇角,原本锐利的眉眼变得柔和,黄昏的光线从废旧建筑物的窗户洒下来,映照在她的侧脸上,就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闻昭心想,她应该多笑笑的。


    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将轻松的氛围打破。


    黑衣女孩忙跑了过去,扶起蜷缩在凉席上的另一个女孩子。


    “念念,你好点没?怎么身上越来越烫了……”黑衣女孩抱着她,怀中的另一个女孩脸色惨白,紧紧闭着眼睛,嘴里呓语不断。


    “水,喝点水……”黑衣女孩从地上拿起仅剩半瓶的矿泉水瓶,轻轻凑到了她唇边。


    姜早环视四周,这里环境简陋,别说陈设了,就连屋顶都是漏的,女孩子所有的家当也只有一张凉席、一只狗和半瓶水。


    唯一放在塑料袋里的苹果还是烂的。


    她敛下眸子:“你们是从沧川市过来的吗?”


    喂完水后,黑衣女孩让同伴半躺在自己膝头,一直紧紧抱着她,即使说话也从未放下。


    “是,我们本来是从沧川市骑摩托车过来的,骑到半路车坏了就只能步行,昨天我的同伴开始生病,就被迫滞留在了这里。”


    姜早看一眼乖乖趴在旁边的可乐。


    “既然你们是从沧川市过来的,那可乐的原主人……”


    黑衣女孩垂下了头,眼里也有一丝难过。


    “是李大哥救了我们,就是可乐原先的主人,灾难发生时,我和她在商场逛街,那只是一个寻常的周末,商场里人很多……”


    女孩子娓娓道来,二个人听得有些入神。


    “不知道是从哪里先开始的,等我们回过神的时候,一切就都乱了,到处都是乱扑乱咬的怪物,就连警察都抵挡不了那些家伙,在最初的惊慌过去后,我拉着她四处逃窜。”


    “眼看着就要逃出商场的时候,荷枪实弹的部队把出口团团围了起来……”


    “站住!商场里有大量感染者出没,已经被封锁了!所有人不得进出!”


    “我们进退两难,身后也有丧尸扑了过来,就在这时,李大哥出现了……”


    男人从地上捡起盾牌,用蛮力把扑向女孩的丧尸撞飞,回过头来喊道。


    “快起来!往这边跑!”


    “除了我们,李大哥还救了许多人,他组织幸存者们从消防通道逃生,但是丧尸太多了,各个出口又都被堵上了,我们身上都挂了彩,出去肯定会被认为是感染者的!无奈之下,只能又回到了李大哥的店铺里,此时活下来的人,只剩七个了……”


    “一周后,我们身上的食物就所剩无几了,大家都是出来逛商场的,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所有人的情绪都很低落……”


    有人提议。


    “要不我们出去看看吧,总比困死在这里强。”


    “外面有军队,商场里的丧尸应该清剿完了吧。”


    “我要回家!我老婆还在家里!”


    也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可乐的身上。


    “李大哥,大伙现在没吃的,你这狗倒是养的膘肥体壮的……”


    男人唰地一下站了起来,用杀过丧尸沾了血的棒球棒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敢动可乐试试看,我不剥了你的皮我就不姓李!”


    几个人这才悻悻坐下。


    “经过此事后,李大哥大概也心灰意冷了,他们要走就也没再拦着,那些人趁着夜里卷走了我们最后的食物就逃走了,我们一直在商场里坚持了一个月,水也喝完了。”


    黑衣女孩说到这里,也微微哽咽起来。


    “李大哥带着我们出门找食物,为了保护我和念念,他被丧尸咬伤了,在最后一刻,拉下了卷闸门,护着我们回到了屋里……”


    男人被丧尸扯断了一条腿,靠在墙边,已经奄奄一息,他看着拼命替他按压伤口止血的两个女孩,忽然释怀地笑了笑。


    “妹子……别忙活了……我怕是、怕是活不成了……把我的包……拿过来……”


    “这是东远市的地图,我的老战友告诉我说,在那里国家已经建立了幸存者基地……”


    男人颤颤巍巍的手从包里拿出地图交给她们,看着这染了血的地图,女孩们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李大哥!”


    “别哭……这是……我的摩托车钥匙……车就……就停在商场外面……那辆红色的就是,我这几天观察过……通风管道应该可以……可以通向外面……你们、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出去!”


    二双染了血的手紧紧拉在一起。


    “我还有一件事要恳求你们……”男人看向了蹲在脚边不断呜咽着的可乐。


    “可乐是功勋犬的后代……她的妈妈在戍边的时候牺牲了……我也因此断了一根手指……现在我只能把它托付给你们了,求……求你们……善待它!不要抛弃它!”


    女孩子们含着泪,重重点了点头。


    丧尸已经快冲破了卷闸门,嘶吼声近在咫尺,男人撒开手,把她们推了出去。


    “走!快走啊!别管我!快走!”


    也许是又听到了主人的事,可乐尾巴耷拉了下来,趴在地上小声呜咽着。


    闻昭摸了摸它的脑袋。


    “卫国戍边先遣队,全域作战王牌师,高原劲旅果然名不虚传,可乐的主人是英雄。”[1]


    黑衣女孩听她这么说,又想到她们有枪:“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们,你们也是……”


    闻昭看了姜早一眼:“我叫闻昭,曾……服役于PRRF部队,她叫姜早……”


    姜早抢在她前头道:“普通人。”


    黑衣女孩来时已经见识过她的箭术,心下了然,知道她实力不俗,但对方既然不打算说,自己也不便问,对她们介绍道。


    “我叫周青……她……她是我的朋友,林念,末世前,我们都是大学生。”


    话虽这么说,周青一直抱着昏迷不醒的林念,看着她的眼神可不像是普通朋友。


    几个人说话间,林念又开始剧烈咳嗽,周青给她喂水,也全部吐了出来,整个人更是剧烈抽搐着,眼白向上翻,隐约可见一丝血红。


    “念念!念念!”周青紧紧抱着她,红了眼眶,无助地看向她们。


    “你们……你们有药吗?求求你们,救救她!”


    姜早走过去,想要察看林念的情况:“她怎么了?”


    周青抱着她,往后一躲,避开了姜早的手,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不、不管什么药都行,只要……只要有药,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闻昭也走了过来,蹲下身,耐心劝说着她:“我在部队学过一些急救知识,我们有药,也可以给你,但是得对症下药才行啊。”


    话音刚落,周青就举起了手中的棒球棍,指着闻昭的脑袋:“别碰她!我说了!你们只要给我药就行!”


    “周青……”


    闻昭还想说什么,姜早把人拉开。


    “她是被咬了吧,你知道的,潘多拉病毒现在无药可救,我们给你再多的药也没用。”


    周青咬着牙,举着棒球棍的手不停发着抖,终是放了下来,从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


    “我知道……但我还是要试一试……”


    “所以你就一个人跑到了卫生院去试图找些药回来救她?”


    周青低下头,久久凝视着女孩苍白的面容,略微哽咽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着的痛苦。


    “是,我没用……不仅保护不了她,就连药都找不回来,她现在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空气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还是闻昭率先打破了寂静。


    “你可以跟我们回去,她已经快……你留在这里早晚都会……”


    周青眼眶含泪,摇了摇头。


    “不,我不会离开她的,你们走吧。”


    “周青!”闻昭还欲再劝,姜早拉住了她的手腕:“她不会走的。”


    姜早的眼神似有深意,闻昭看着她,再看看紧紧抱着林念的周青,后知后觉回过神了。


    看她已经冷静下来,姜早松开了她的手腕,自顾自地去收拾东西了。


    闻昭从背包里取出几瓶矿泉水和面包放到了她们身边,李弥也捧着她自己珍藏许久的巧克力,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周青。


    “姐姐,我只有这些了,都给你们,这个不苦,很甜的,你别再哭了。”


    周青眼眶里又涌出泪来,唇角却含着一丝解脱的笑意:“谢谢,谢谢你们,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还能再遇到同类,真好。”


    让闻昭没有想到的是,姜早也拿起了两盒药放到了她们身边。


    “这是退烧药和止疼药……应该够你们用的了。”


    周青知道,现在的世道药品是极其稀缺的资源,姜早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来,她着实有些意外,也心存感激。


    她似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看向了一旁趴在火堆边上的可乐。


    “谢谢,我还有一个请求,我知道有些冒昧,但李大哥的嘱托我是完不成了,你们……能不能带可乐走?不要抛弃它……也别吃掉它,它很厉害的……能嗅到丧尸的气味,也能找食物……那张地图你们也带走吧,兴许能用上。”


    也许是怕她们不要可乐,周青有些喋喋不休,可乐爬起来凑到她手边,用脑袋去拱她的手背,嘴里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闻昭和姜早对视了一眼。


    姜早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个委托:“我保证,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抛弃它,也不会把它当食物,有我一口吃的就会有可乐的,你们放心。”


    她这话不光是在跟周青林念说,也是在跟那位卖给她冰镐的李大哥说。


    周青抱住可乐的脑袋,亲了亲它的脸颊,眼角又涌出泪来,松开它的时候,可乐眼里也闪着泪光,低低呜咽着。


    “去吧,可乐,跟她们走。”


    姜早蹲下身来,看着可乐,向它伸出了手:“可乐,来,到我这来,我带你回家。”


    可乐看看她,又看了看姜早,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呜咽后,向姜早走了过去。


    二个人走到杂草丛生的庭院里时,可乐仍在恋恋不舍地一步二回头。


    夜幕降临下来,姜早也回头望去,透过连天的碧草,望进了窗户里,篝火还在燃烧着。


    周青低下头,深深吻了下去。


    一对恋人在死亡面前,选择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生死相依,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她摸了摸可乐的脑袋:“走吧,回家给你弄好吃的。”


    第29章 谈心


    夜色已经降临,丧尸开始出没,回程的路其实并不算顺利,但好在可乐的鼻子很灵,总是能带她们避开丧尸多的路线,逢凶化吉。


    到了停车的地方,车辆启动的声音难免又将丧尸吸引了过来,姜早一脚踩下油门,马力强悍的钢铁巨兽直接从丧尸堆里碾了过去。


    小山村里,姜五妮站在阳台上,远远地就看见山路上亮起了车灯,她已经坐立难安一整天了,心里一喜,就要跑出去开门,却又看见从田埂里冲出了几只丧尸向车子扑了过去。


    她心提到嗓子眼,好在这不过又是一脚油门的事,等车停稳后,闻昭率先从车上下来,解决了几只在地上爬行苟延残喘的丧尸,这才又招呼其他人下车。


    姜五妮忙冲过去开门:“咋这么晚才回来啊?我这一天茶不思饭不想的,都担心死了!”


    回来的晚,她难免埋怨几句,直到看见所有人都全须全尾地站着才放下心来,却又看见从车上身边窜出来了一只大黑狗,吓了一跳。


    “我的天姥姥,这是什么东西?!人都吃不饱了,怎么还带一只狗回来……”


    “它叫可乐,先进去,我慢慢跟你说。”


    姜早把车开进院子里。


    姜五妮进了厨房忙活:“都去洗手,饭马上就好。”


    姜五妮掀开盖在桌上的饭菜罩子,底下是白花花擀好的面条,她捻起一把下锅,又看了一眼在脚边不住摇着尾巴的可乐,叹了口气。


    “还好发的面还有多的,你等下一锅吧。”


    面煮好了,姜五妮找了个不锈钢盆子当做狗碗,哗啦啦倒了进去,又把炒好的西红柿也挑了些进去。


    大概也是许久没吃过好吃的了,刚把碗放到地上,可乐就嗷呜一声冲了过去,头埋在碗里大快朵颐,尾巴甩的跟螺旋桨一样。


    姜早唇角泛起笑意,又开了个午餐肉罐头,给它倒了一小半,剩下的大家一起吃。


    看她这么心疼小狗,姜五妮嘀咕着:“这罐头你自己都舍不得吃,我看这狗这身子骨这胃口,是吃肉的,家里可没多少存货了。”


    上次从李弥家的大棚里搬回来好多蔬菜,有些放不了那么久的,比如西红柿,顿顿餐桌上都有,有些能制成干货,比如豇豆,都被姜五妮洗干净晾了起来,像黄瓜这些,都做成了酱黄瓜,吃饭的时候拿出来下饭,也能吃很久,总的来说,现在的物资是蔬菜比肉类多,但饮食太过于单一也不利于身体健康,尤其是她们每天还要干体力活,不定时还要出去找物资,现在团队里又多了一只饭量不小的狼犬。


    姜早想了想:“后山上应该有野味,我明天带着箭去山上看看。”


    “我跟你一起。”闻昭接下话茬,又宽慰姜五妮道:“奶奶别担心,可乐是功勋犬的后代,基因很好,有成为军犬的潜质,看家护院、狩猎,根本不在话下,我再稍加训练,一定能成为我们外出的好帮手。”


    李弥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奶奶你就留下它嘛,我们回来的时候镇上到处都是丧尸,全靠可乐的鼻子我们才安全出来了。”


    见她们几个人都这么说,可乐又摇头晃脑,甩着尾巴呜呜叫着,在她身边蹭来蹭去,黑色眼睛又大又圆,巴巴看着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是与体型不相符的憨厚可爱。


    姜五妮心里一软,把自己碗里剩的一口面条也倒进了它的碗里,嘴上却还是埋汰的。


    “去去去,身上那么脏,一边去。”


    吃完饭,李弥看姜早一个人去洗车了,也拎了桶水走过去。


    “姐姐,我帮你吧。”


    姜早看她一眼:“不用,你去睡吧。”


    吃饭的时候姜早也不怎么跟她说话,李弥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眼眶一热,把水桶放在了地上:“好,那……姜姐姐也早点睡。”


    闻昭洗完碗从厨房出来,见她还在一个人擦着车,夏夜蝉鸣,也有些闷热,姜早为了干活方便只穿着一件白色背心,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很漂亮,深苔绿的工装裤更显得腰细腿长。


    姜早正洗着车呢,身后传来声音。


    “还在生小弥的气呢?”


    姜早拎起一桶水就泼在了引擎盖上:“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闻昭还想说什么,姜早把空桶扔给了她:“别废话,既然来了就帮忙。”


    闻昭笑起来,稳稳接住,又去,泼在了保险杠上。


    “小弥刚才不是在吗?你怎么不让她帮忙。”


    因为碾过丧尸的缘故,引擎盖和保险杠上是重灾区,除西,姜早戴着手套拿刷子刷掉。


    “今天都累了,


    闻昭左右开弓,又拎了两桶水过来。


    “我看下次,


    “这不是没有吗?将就将就。”


    把血迹全部洗刷干净后,姜早又喷上了清洁剂,闻昭拿水冲干净后,算是大功告成。


    姜早摘了手套去洗手,正准备摸向旁边的肥皂盒时,早有一只手递给了她。


    她看闻昭一眼,略弯了一下唇角,什么话也没说,接了过来。


    等她洗完手,闻昭又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了两罐可乐,还有一袋辣条。


    “睡得着吗?睡不着的话来点?今天从仓库里拿的。”


    姜早看看扔在石桌上的辣条,还是坐了下来,拉开易拉罐,仰起头狠狠灌了一大口,又撕开了辣条袋子。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你都喜欢喝可乐了,这种垃圾食品我看没有你不喜欢的。”


    “垃圾食品是吧?”姜早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诶诶诶,别啊,给我留一片。”


    闻昭好说歹说,才把辣条袋子从她手里要了回来。


    “垃圾食品虽然不健康,但有个好处就是能让人心情愉悦。”


    姜早略微弯了一下唇角,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我以前徒步的时候,在高海拔地区嘴巴里没味,感觉吃什么都不香,就想吃一点辣的。”


    “我还没问过呢,你的id叫什么,兴许我也是你的粉丝呢。”


    “……”姜早难得支吾了一下,总觉得在别人面前念自己的互联网花名是一件很羞耻的事。


    “也不是什么大up主,你不一定刷到过。”


    她见姜早不愿说便不再追问,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道:“姜早,昨天的事,对不起,我不应该……”


    “诶——”姜早止住了她的话头,拿起易拉罐轻轻碰了一下她放在桌上的罐子。


    “这就算揭过了。”


    闻昭微微笑起来,也拿起易拉罐抿了一口。


    她看着姜早在月色下有一口没一口啜着可乐,硬是把碳酸饮料喝出了自斟自饮的感觉。


    “不过今天你怎么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还以为周青和林念就是普通朋友呢。”


    姜早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大学的时候见过,系里也有这么一对,整天形影不离的,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其实互相看着彼此的时候那种暗流汹涌的感觉谁也瞒不住,毕竟都说对视是人类的精神……”


    “接吻”两个字还未说出口,闻昭的眼神已直直撞了过来,她的眼里带着一丝好奇、探究以及期待的光,就这么莽撞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姜早躲闪不及,余下的话便再也没有说出口,树叶被风吹动,一如翻涌的心绪。


    “是什么?”闻昭好奇地继续追问。


    姜早敛下眸子,又啜了一口可乐。


    “是一句台词,《燃烧女子的肖像》没看过?”


    闻昭摇头:“没有……我……看书娱乐的时间很少,讲什么的?”


    “一部……反凝视的女同爱情电影。”姜早觉得仅仅用一句话来形容它或许有点单薄,但此时此刻,话到嘴边,她也没什么好的表达。


    “结局是悲剧吗?”


    “算是吧。”


    闻昭想起周青和林念紧紧抱在一起的画面:“好像这样的感情大多都是以悲剧收场。”


    姜早其实是个极看重边界感的人,陈佳宁做了她七年的闺蜜,她们谈天说地聊理想聊抱负也聊衣服和化妆品,但她很少和陈佳宁聊起这些,更别谈还给她推荐同性恋电影了。


    有一次她们一起在操场散步时,陈佳宁看着前面那对女生十指相扣的背影,还骂了一句“真恶心!”


    姜早匪夷所思:“人家咋啦?又没惹你。”


    陈佳宁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她们是同性恋诶!你不觉得有问题吗?!女人生来就是要结婚生孩子的,要是人人都当同性恋了,谁来繁衍后代?人类不就灭亡了!”


    从那之后,姜早便识趣地再也不与她探讨性别与性向的问题,至少除开观念的不和外,她们还是很好的朋友。


    现在好了,到处都是丧尸,人类是真的要灭亡了。


    姜早想到这里,是真的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说来也奇怪,她和闻昭认识不过几个月时间,聊起这些却也不觉得尴尬,甚至还能讨论下去。


    也许一起经历过生死,是真的不一样吧。


    姜早手撑在下巴上,目光轻轻往过去一瞥,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怎么,这么有经验,你谈过?”


    闻昭刚喝了一口可乐还未咽下去就险些全喷了出来,呛的连连咳嗽。


    “咳咳咳——没有没有,我忙的很……哪有时间谈恋爱啊,况且我对感情的要求很高。”


    “哦?”


    “不论家庭背景,不计贫穷富有,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境地,只要是她,只能是她,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就像周青和林念那个样子的……”


    姜早“啧”了一声:“偶像剧看多了吧,还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你不觉得像这种牺牲毫无意义吗?”


    闻昭低头抿了一口可乐,揉搓着易拉罐,再次抬头看着她的时候目光中又多了一丝坚定。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如果是我的话……”


    那目光灼灼,似乎可以直抵人心。


    姜早放下手里的易拉罐,避开了她的眼神,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又恢复了往常的疏离。


    “如果是我,我会自己走,希望你也是。”


    “姜早,你其实没有你想的这么冷漠,如果你真的觉得毫无意义的话,就不会把药留给周青。”


    姜早逐渐捏紧了手中的易拉罐,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试图让她闭嘴。


    “闻、昭,你不会觉得你很了解我吧。”


    闻昭没有妥协,反倒坦然地看着她,感觉在吵过几次架之后,她龇牙咧嘴的样子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炸了毛的小猫。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痛苦吗?”


    “你的自私和冷漠都不够纯粹,时常在是与否中抉择,因为想的太多所以才觉得痛苦,真正自私冷漠的人,是不会考虑这些的。”


    姜早重生之后就发誓除了姜五妮外,不再管任何人的死活,却又一次次打破底线,又何止是重生后呢,就连上辈子也是这样。


    闻昭确实没说错。


    因为想要走出大山所以拼命读书,好不容易考上了一所985,成了小山村里人人交口称赞的“最有出息的人”,大学四年别人都在玩的时候她也不敢放松,不是泡在图书馆里学习,就是披星戴月地兼职赚取学费和生活费。


    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小山村信息闭塞,她也没有手机可以上网获取外界信息,第一部手机还是大学兼职自己买的,于是就听从村里这些七大姑八大姨以及在姜五妮的劝说下选择了会计专业,那时候大家的想法也很简单,和钱相关嘛,肯定赚的多,又不愁就业。


    谁知道上了大学后,见识了外面更繁华的世界,思想也在悄然发生着转变,才认识到这不仅是个天坑专业还是夕阳红专业,于是姜早从大二起就准备跨专业考研,一直到大学毕业好几年了都还在试图通过这条路自救。


    结果当然是无望,那个时候她才明白,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即使她一路过关斩将,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里脱颖而出,成为了村里人人交口称赞的孩子,也只不过是围剿齐天大圣十万天兵天将中的一员。


    她身边的同龄人比她优秀、比她漂亮、比她有趣,比她学习更好,学习不如她的家里也早早安排了出路,她一边想摆烂想认命一边却又复习到深夜,崩溃的时候也曾想过把书撕了回家得了,清醒后却又把考研资料一点点粘好。


    毕业后,跑断了好几双廉价高跟鞋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份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工作,每天勤勤恳恳起早贪黑,总是第一个到工位,最后一个离开,她总想要证明自己,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外,只要是领导交代的事情都干,却在某一天在茶水间外听到了领导们在谈笑风生。


    “你们组那个姜早,啥都不会,英语也说的一股子大碴子味,土的要死,我都不好意思带她出去见客户,真不知道你招她进来干嘛啊!”


    “哎呀老于,这你就不懂了吧,她还能帮我儿子辅导作业,你请个保洁请个司机请个家教不还得另外花钱吗?但是你一个电话打给她,她什么都能帮你干!”


    随后几个男性领导就发出了一阵猥琐的爆笑,站在茶水间外的姜早逐渐捏紧了咖啡杯。


    女人,就像是她手里的这只咖啡杯一样,社会、家庭无孔不入地全方位压榨出她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直到毫无用处然后被弃若敝履。


    姜早盯着溢出来的咖啡良久,然后把给领导买的咖啡倒进了花盆里。


    被下岗讨要离职补偿无果后,她心灰意冷,爬山散心站在山顶上的一瞬间也曾想过要不跳下去一了百了算了,直到随手发在社交网站上的视频亮起了一个个红心。


    犹如那天夜晚的星星一般,照亮了她下山的前路,姜早决定做她自己擅长的事,山里长大的孩子就回到大山里去。


    徒步视频有了一些起色后,也有一些mcn公司找过她,面对优渥的签约条件,姜早还是心动了,可是面对编导的要求她再一次动摇了。


    “不是跟你说了你的视频要露脸啊,你不露脸怎么能有热度呢?”


    “不要再拍广角拍风光了!没人想看纪录片!你怎么裹得跟个粽子似的,你看看别的户外博主都是怎么拍的,不露脸露沟也行啊!”


    “我服了你了,下次出镜前化个妆行吗?你不会觉得自己蓬头垢面的很好看吧?”


    “你这视频我没法剪,大姐,赚钱又不寒碜,你这么搞哪有商务找你啊?”


    姜早不禁在心里一万次质疑自己:


    这……是对的吗?


    那阵子她的视频产出质量也良莠不齐,一边想赚钱,按照编导的要求接一些商拍,一边又想拍一些自己想拍的东西,风光、人文、地理,讲好每一次徒步的见闻和故事。


    她就这么纠结着,拧巴着,试图在两者间找一个平衡,但这也就导致了她的视频在社交网站上褒贬不一,评价很是两极分化。


    她内耗着,痛苦着,看到差评崩溃过,大哭过,就像她一边想走出大山,却又只有在空无一人的郊外才能收获一丝内心的平静。


    她就是这么,不纯粹的人。


    什么都想要却又什么都做不到。


    自己了解自己却不意味着要被别人说出来。


    姜早红了眼眶,被戳中的感觉让她有些恼羞成怒:“够了!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闻昭欺身向前,试探着握住了她的手腕,尝试让她冷静下来:“我没有想要窥探你内心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偶尔也可以尝试着放下冷漠的面具,因为你本身就是很……”


    从掌心传来的温度沿着肢体蔓延到心口,沉寂已久的心脏忽地跳动了一下。


    那种触电一样的感觉让姜早有些不适,她慌忙撒开手,站起身,就连可乐罐子都碰倒了,疾言厉色地打断了她的话。


    “闻昭,你别忘了,你早晚都是要去东远市幸存者基地的,我只是收留你一阵,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有些交浅言深。”


    “或许对你来说是的,但从你救下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把你当成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了。”


    闻昭也站了起来,冲着她的背影辩解。


    姜早却只是脚步微微一顿,逃也似地回了房间。


    第30章 打猎


    夜深了,姜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时间想到了上辈子的事,一时间又是闻昭刚刚说的话,在脑海里放电影似的反复循环。


    她长长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看着明亮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前放着的相机上,想起了碎在李弥手里的胶卷,终是坐了起来,下床走到桌边拉开椅子扭亮了台灯,开始翻找东西。


    “真奇怪,我从临海带回来的,之前姜五妮给我做的那个洋娃娃呢……”


    李弥早上迷迷糊糊地醒来,伸手想穿衣服,却在枕头边上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泛着凉意的东西,她一个激灵,从床上扎了起来。


    待到看清枕边放着的洋娃娃时,脸上禁不住泛起了大大的笑容,是姜姐姐!一定是姜姐姐趁她睡着偷偷放在这里的!


    她曾在姜姐姐的房间见过这个。


    姜姐姐送她洋娃娃是不是就代表已经原谅她了!


    李弥兴奋地胡乱套上衣服,拿着洋娃娃就跑下了楼,迎面撞上在屋檐下打拳的闻昭。


    夏季天亮的早,昨晚闻昭也没睡好,起的比平时晚一些,姜五妮已经在做早饭了。


    “小弥早啊。”


    “早,闻姐姐你看这是姜姐姐送我的洋娃娃!好看吗?!我觉得比昨天我们在仓库看到的那只玩具熊还要好看!”


    那只玩具熊崭新、完好,而这个洋娃娃却有些褪色,毛发稀疏又干瘪,五官上的塑料贴纸都快掉完了。


    闻昭看着她欢欣雀跃的样子,没忍心打破现实,微笑着点了点头:“好看。”


    “早上起来还没看见你姜姐姐呢,你姜姐姐呢。”


    姜五妮从灶房出来,端着碗从檐下过,一眼就看见了李弥抱在怀里的洋娃娃。


    “我还不知道她,自从你来了她可算是不用守夜了,肯定还在睡懒觉,哟,枣儿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那年她哭着闹着想要个洋娃娃当生日礼物,那么贵咱家一个月的口粮才五十块钱,我就从垃圾堆给她捡了一个,缝了两块花布上去当衣服,给她的时候她当时哭着就跑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她早就扔了呢……”


    李弥也不管这洋娃娃是怎么来的,只一味抱在怀里,跟个宝贝一样。


    “正好,我上去叫姜姐姐吃饭。”


    话音刚落,人已经噔噔噔跑上楼了,不料李弥刚上去没几分钟就慌里慌张地跑下来了:“姜姐姐房间里没人,弓箭也不见了!”


    姜五妮在院子里连敲了几下不锈钢盆呼唤可乐,昨晚就睡在院中的可乐也不见了踪影,又听到李弥说姜早不见了,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坏了,枣儿昨天说要去打猎,不会带着狗进山了吧,她一个人多危险啊!”


    闻昭迅速跑进房间拿装备:“我去找她!”


    “姐姐,我也去!”


    “你在家里陪着奶奶,我快去快回!”


    闻昭把背包甩上身,就一溜烟小跑出了院门,直奔上山的小路而去。


    既然是打猎那姜早肯定就不会走太远,上次去捡菌子那片山林植被丰富,植被丰富就意味着有浆果,是小型动物出没的地方。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也会选择那里。


    闻昭顺着山路一直往上爬,在路边看到了一坨新鲜的狗粪后就更确定了她的猜想。


    姜早是天蒙蒙亮,丧尸刚归巢的时候就出的门,清晨的露水沾湿了衣服,她已经趴在草丛里等待了许久,总算是看到了一只野兔,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在大树底下嚼着嫩草。


    姜早张弓搭箭,微眯起眼睛,手指微微用力,正准备松开的时候,从大树上掉下了一颗松果,野兔猛地回头,大概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往前跑去,箭矢如流星紧随其后而至。


    姜早爬起来迅速追了过去,草地上只留下了几滴血迹和一支箭,射中了但没伤到要害。


    “可乐!”


    她一声呼哨,从身后窜出一只狼犬,朝着野兔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


    姜早捡起箭也跟了上去。


    “看你能跑多远。”


    一人一狗循着血迹在密林中穿梭,野兔虽然跑的快但抵不过可乐的狗鼻子,大概追出去一百多米后,野兔体力不支钻进了灌木丛里。


    可乐停了下来,吐着舌头,喘着气,一直对着那里摇尾巴。


    姜早从后面赶过来,想也未想就一脚踏进了灌木丛里,她弯腰去捡兔子的那一刻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妙,脚下绵密的松针叶并不紧实。


    她情急之藤蔓,上面却长满了青苔湿滑黏腻,根本使不上力,连人带兔子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可乐在上面急得汪汪大叫,这坡又陡,它原地转了几个圈后,从另一条路跑了下来,追着姜早而去,边跑边不停地叫着。


    爬到了半山坡,将手掌拢成了喇叭状,呼喊着她的名字。


    大山传来回音,


    她眸中一喜,迅。


    姜早连续滚了好几圈,直到坡势渐缓,落到一块洼地里才停了下来,后背结结实实撞到了树上,劈头盖脸掉下来一堆叶子。


    “呸呸呸!”她吐掉嘴里的沙子,可乐一直在旁边叫唤,但她浑身实在是疼的紧,没力气爬起来,只好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


    “别叫了可乐,再叫就该把丧尸招来了。”


    “姜早——”耳旁忽然传来急切的呼喊,姜早睁开眼,闻昭的脸逆着光出现在她面前。


    坏了,没把丧尸招来,怎么把她招来了。


    “你怎么来了?”


    闻昭把人扶起来:“奶奶和小弥都很担心你,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山上来了?”


    姜早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从小就是在山里长大的。”


    闻昭伸手摘掉她头发里的松针叶:“山里长大的孩子怎么打个猎还把自己搞成这样。”


    姜早:“……”


    闻昭忍俊不禁,看她灰头土脸的,胳膊上还有擦出来的伤,又有些心疼,扶着她站起来,岂料右脚刚一沾地,姜早就轻嘶了一声。


    “我看看,扶着我的肩膀。”


    闻昭蹲下身,姜早刚想拒绝,她已经脱下了自己的鞋子,抓住了她的脚踝。


    “扭到了,肿的厉害,我背你回去吧。”


    “不用——”


    还未等姜早拒绝,就已经被人架了起来。


    “诶,兔子,我的兔子。”


    姜早怕压到怀中一直抱着的野兔,不敢伸手抱她的脖子,闻昭怕她颠下来。


    “可乐。”


    “你让可乐叼着兔子,不怕它吃了啊。”


    “可乐,包。”


    可乐虽然对那只野兔垂涎不已,哈喇子都滴了下来,但还是听从指令把背包叼了过来。


    闻昭蹲下身:“把兔子放进去吧,你拿着鞋子就好。”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闻昭背着她,她拎着鞋子,可乐走在前面衔着背包带子。


    出来的早,这会也才不过中午。


    姜早有些舍不得回去:“时间还早,我想多打几只兔子。”


    “脚都这样了,还想着打猎呢。”


    闻昭背着她走在树林中,脚下是踩着沙沙作响的落叶,回程的路不算短,即使林间有风,姜早还是看见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


    “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自己走。”


    “如果你想脚好的快些,就少说两句话吧。”


    于是姜早便真的没有再说过话,她看着闻昭鬓边被汗水打湿的碎发,看着林间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留下斑驳的光点,感受着从她背上传来的温度,审视着自己和她的关系。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一见如故也说不上,闻昭的好更像是一点点渗透进她的生活里的,无论是并肩作战的时候,还是像现在,她总是可以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留给她,也在她面前暴露过脆弱的那一面,尖锐的那一面,破碎的那一面,无论是那一种,闻昭都接住了。


    这与她和陈佳宁的相处方式不同,她在陈佳宁面前表现出的是自己积极的那一面,在闻昭这里则是沉郁的,消极的,起初是抱着萍水相逢的念头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交集,索性肆无忌惮了起来,不像她跟陈佳宁做朋友的时候,会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以免惹人厌烦。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似乎不反感和闻昭的肢体接触,姜早想,她和闻昭的关系应该是比和陈佳宁好一点的,但又像隔了层窗户纸。


    说不清,道不破。


    昨晚失眠带来的后遗症让她的大脑像一团浆糊似的,根本无法顺畅地去思考。


    察觉到有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脑袋上。


    闻昭笑了笑:“还生气呢?”


    姜早摇了摇头,又想到她看不到,低声叹了口气:“没有,你说的对,我的人生一直都是这么左右摇摆,漂浮不定,但你知道吗,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有选择的权利。”


    拼命读书是为了有选择不结婚的权利。


    昧着良心赚钱是为了有选择说“不”的权利,所以她才有底气在两年后就和mcn公司解约了。


    发了疯一般地锻炼身体学习箭术,是为了在遇到危险时,有选择“救”或“不救”的权利。


    “我和你不同,底层出身的我更明白,有选择的权利大过于一切。”


    闻昭敛下眸子,低声道:“底层么……其实,我……”


    林间刮过一阵风,树叶簌簌作响。


    姜早没太听清她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闻昭把人往上托了托。


    “我说——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一个人要想变得强大,就必须牺牲掉很多东西,甚至是一部分人性,姜早,你失去的一定很多。”[1]


    虽然闻昭说这话的时候,姜早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关心过她失去了些什么了,虽然看起来她什么都没有失去,但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失去了什么。


    与人交往的能力、人与人之间最基础的信任、同情心、甚至是爱与创造力。


    那是比金钱更宝贵一万倍的东西。


    这种被看见的感觉让姜早心里微微一颤。


    有什么酸涩的东西逐渐涨满了她的胸腔。


    闻昭久久没有等到她的答复,准备回头看一眼的时候,姜早掰开了她的脑袋,忽然问。


    “如果我当时没有救周青,你会怪我吗?”


    “不会,你只是站在你的立场上,做了当下最正确的决定。”


    闻昭看着前面走起路来摇头晃脑的可乐。


    “可是如果不救周青的话,可乐也不会跟着我们回来,所以你看,有些事我们一开始是无法预料后果的,也就无从定义好坏。”


    “命运就是这样,也许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才知道什么是命运吧。”[2]


    身后的姜早沉默下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闻昭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昨晚你说你只是收留我一阵,和我交浅言深,想赶我去东远市幸存者基地的话,是真心的吗?”


    “我困了。”


    她语气平静地说出类似于撒泼打滚的话,尾调捏的又轻又软,倒让闻昭心里有猫爪子在挠一般,恨不得回头好好看看她的表情。


    “不行,你得回答我。”


    “真的困了。”


    姜早摆烂般地闭上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倒在了她的背上,脸颊贴着她的肩膀。


    无人察觉的瞬间里,她的碎发拂过了闻昭的耳朵,那一丝痒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闻昭别过脸,脸颊悄然浮上一抹红晕。


    “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闭着眼睛的姜早略弯起了唇角。


    “我救了你,你得报答我啊,你之前不是问我想不想学格斗术吗?等我学会了再说吧。”


    快到家的时候,姜早还是坚持要下来自己走,闻昭拗不过她,嘀咕着:“不是困了吗?”把人放了下来,扶着她一瘸一拐进了院门。


    姜五妮和李弥都在等她,一见着她这模样,都有些担心,赶忙过来拉她。


    “这是怎么了?/姐姐,没事吧?”


    “没事,在山上追着兔子不小心踩空了。”


    “真没事啊?怎么脚肿得这么大啊?”姜五妮的眼珠子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个窟窿来。


    姜早笑笑:“歇两天就好了,早上出门的时候没吃饭,现在觉得饿了。”


    “活该,人小昭都说了跟你一起去,自己带着条狗出去,它是能救你的命还是咋地!”


    姜五妮嘴上不饶人,瞪了旁边无辜的可乐一眼,仍是骂骂咧咧给她盛饭去了。


    李弥跑去给她拿药:“姐姐,我去给你拿医药箱。”


    “好。”


    偌大的堂屋只剩下两个人。


    闻昭脱下她的袜子,脚踝处触目惊心的淤青,肿的老高,她蹲在地上,轻轻替姜早揉搓着。


    “还好只是扭伤了脚,要是伤到骨头,这会看你怎么办。”


    “不就一个斜坡,不至于——”


    话音未落,闻昭手上略微一用力,姜早立马痛呼出声,霎时间咬紧了下嘴唇。


    “不养好脚,可不能跟我学格斗术。”


    “闻昭你——”


    姜早正准备破口大骂,李弥拿着医药箱跑了下来,看到两个人时愣了一下。


    姜早赶忙把脚从她掌心里抽离出来。


    “起来起来,我自己来吧。”


    在姜早处理伤口的时候,李弥就蹲在旁边看兔子,摆弄了一下才发现还没死,只是后腿断了,奄奄一息。


    “姐姐,这野兔肚子好大啊。”


    姜五妮正好端着饭进来给姜早。


    “我看看。”


    她上手摸了一摸:“乖乖,还是只母的,这肚子里肯定有崽子,都快生了。”


    李弥轻轻摸着兔子背上柔顺的短毛。


    “姐姐,要不先留下它吧,我可以去割草来喂它,这样咱们以后就有吃不完的兔子了。”


    闻昭:“兔子繁殖能力很强,吃的也不多,确实很适合家养。”


    姜早微微笑了笑:“好,那就先养着吧。”


    李弥给兔子清理好伤口,又拿绷带把断处紧紧缠了起来,把它放进了原先养鸡的笼子里,又给它准备了干净的水和青草。


    李弥看着它努力爬起来,一点点凑过去喝水的样子,嘀咕着:“小兔子小兔子,你可得活下来呀,我们大家能不能吃上肉可都靠你啦。”


    姜早吃完饭后实在太困了,坐了一会就上楼休息了,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落山了。


    她看着落日余晖洒在了书桌上,楼下炊烟袅袅,恍惚还以为是童年时的某个黄昏呢。


    直到门口传来几声狗叫。


    她迅速披衣下床,推开了窗户。


    “怎么了?”


    闻昭抬起头来回她:“没事,可乐发现门口有几只丧尸徘徊,我已经解决了。”


    姜五妮端着饭菜从灶房出来。


    “正好,你醒了就下来吃饭吧。”


    虽说末世条件艰苦,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肉也很少,差不多十天半个月才拿出来吃一次,但几个人都不是挑剔的人,更何况姜五妮会用有限的食材变着花样做好吃的。


    今天做的是素炒豇豆干,干豇豆泡发了切成小段,配合着自家花盆里种的辣椒和葱蒜一起炒,简简单单一道菜却十分下饭。


    姜五妮又蒸了一些红薯,这个实在没办法,太多了,顿顿饭只好都拿出来吃,一方面也能少消耗点大米,当做主食饱腹。


    可乐的晚餐和她们都是一样的,红薯切成块拌着菜,刚把饭倒进不锈钢盆里,可乐就嗷呜一声冲了上去。


    “这狗看着金贵,倒是什么都吃啊。”


    “现在是末世,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是不是可乐?”


    可乐扬起头,汪汪了两声,似是在回应姜早的话,石桌旁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吃过饭,姜早在堂屋里教李弥识字。


    盛夏时节,冰箱耗电量大,为了省点电,姜五妮连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古早产物煤油灯都翻出来了。


    姜早捏着李弥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字,姜五妮也戴着老花镜,煞有其事地拿了个本本坐在旁边看着。


    时间久了,煤油灯燃烧冒出的黑烟熏得李弥不住在揉眼睛。


    “休息会儿吧。”


    姜早放下笔,回过头看见姜五妮这幅模样,不由得有些滑稽。


    “你这是干嘛呢?一把年纪了,我早教你识字你不学。”


    “嗐,字我倒是认得几个,就是不会写,这不想着你教小弥,我在旁边也听听课。”


    “干嘛,要上老年大学啊。”


    姜五妮啐了她一口:“呸,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这不是想着你又不会种地,还不如小弥呢,我得把这些农业种植方法写下来,往后啊这种地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这灾还不知道持续多久呢,家中有粮,心里头才不慌。”


    三个人在屋里头学习,闻昭在忙着从房背后的小山丘上砍了些竹子,正在槐树底下给可乐做狗屋呢。


    她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狗屋做好了,都来看看,怎么样?”


    闻昭的动手能力极强,把竹子从中间一分为二,再用锉刀削干净中间的竹节,片成竹片,围成竹屋的墙壁,几根从山上捡回来特别粗壮的树干是竹屋的龙骨,上面屋顶做成了斜坡,如果下雨,雨水就会顺着竹竿流下来,还给可乐留了两个窗户,方便通风透气。


    “姐姐,这结实吗?”李弥看着她的目光已经亮起了星星眼,可乐也围着闻昭不停转圈摇着尾巴,小小的眼睛里都是崇拜。


    “你试试。”


    给可乐准备的小屋,李弥率先爬了进去,这让可乐十分不满,叼住李弥的衣服就往后拉。


    “哇!这竹子做的地板好凉快啊!我都想在这睡觉了,可乐你咬我衣服干嘛!”


    繁星下几个人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姜早笑起来的时候,会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两颗小虎牙,身上尖锐冷漠的部分褪去,天真无邪的少年心性逐渐现出端倪。


    “让我试试,我也想躺在这凉快凉快。”


    闻昭看着她的侧脸,揉了揉手上被锉刀磨出来的口子,心里想着:


    只要姜早能开心,哪怕是手上再多几道口子,她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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