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姜早说完后,闻昭起身欲走:“那还等什么,走吧。”
姜早却又伸手拉住了她。
“丧尸爆发当天,他家在办酒席。”
“你担心丧尸会聚集在他家?虽然丧尸有固定的作息时间,但是不一定也会有固定的聚集场所,毕竟他们聚在一起,是为了更好地觅食,找不到食物的话还是会四散开来,就跟动物一样。”
闻昭是军队出来的,对于丧尸的情报了解的还是比她多一些,饶是如此,姜早还是道。
“我们得加倍小心。”
闻昭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来打头阵。”
因着丧尸爆发那天村长家正在办酒席,院门都是大开的,门口的石狮子上面还系着红绸,只是已经被鲜血侵染地发紫发黑。
姜早看了一眼,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冰镐,闻昭停下脚步,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两个人躲在石狮子后面,姜早往里看去,一共三只丧尸,分布在院子中,一只就在他们正前方五六米的位置,卡住了进门的甬道。
姜早从背上轻轻取下弓箭,闻昭按住了她的手,做了一个口型:“我来。”
她弓着腰,犹如一只动作敏捷的豹子一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丧尸的身后。
雪白寒光在雨幕里一闪而过。
闻昭扶着丧尸轻轻地倒了下来。
她退回到姜早的身边。
“你发现没,下雨天他们的听觉和动作都迟缓了许多。”
姜早如法炮制地亮出了冰镐。
“也有可能是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活物可以给他们吃了,虽然变成了怪物,但毕竟还是人类的躯体,不进食就没有办法获取能量。”
闻昭点点头:“一人一只?”
姜早点头,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两只丧尸一只在九点钟方向的厨房屋檐下,一只在三点钟方向,闻昭猫着腰走向了较远的那只,整个院子里除了一些倾覆的桌椅板凳之外,再无什么遮挡物。
她借着这些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悄悄摸到了丧尸身后,正欲暴起的时候,面前的丧尸突然回过了头来,四目相对,冲她张开了血盆大口,牙缝里还挂着带血的肉丝。
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闻昭手起刀落,一股血线喷涌而出,丧尸直挺挺倒了下去,为了避免砸倒后面的桌子发出声响,她伸手接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腾出手来,从右斜后方直直冲过来了一只丧尸,直扑她的喉咙而来。
闻昭瞳孔一缩,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直插在了丧尸的太阳穴上。
闻昭大松了一口气,下一秒,丧尸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她的肩膀上,恶臭直扑面门,即使戴了口罩,也快要被熏晕了。
尤其是这近距离的视觉冲击力也太大了。
她不由得拧眉屏息:“帮……帮个忙。”
姜早收起弓箭,过来把丧尸从她身上扒拉下来,闻昭也把右手扶着的丧尸放在了地上。
姜早踩住丧尸的脑袋把箭拔了出来,又在他衣服上蹭了蹭箭头,把箭插进了箭袋里。
“还是我走前面吧。”
明明她戴着口罩看不出任何表情,可闻昭还是从这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小得意。
闻昭轻咳了一声:“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们得先搜索完整个院子确保撤离路线的安全再进去,你觉得呢?”
姜早转身往厨房走去。
“我没意见。”
村长家还是挺大的,一栋五层高的小洋楼,分了前院和后院,厨房就在前院。
刚刚姜早杀死的丧尸还躺在厨房屋檐底下,因为事发突然,厨房门大开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大致扫过一眼并无危险后,闻昭顺手又把门关上了。
“这厨房面积比我家灶房和茅厕加起来还大……”
大概是因为准备办酒席的缘故,整个厨房台面上堆的都是碗碟和食材,大部分都已经变质发臭,成为了苍蝇的盛宴。
姜早感慨着打开了冰箱,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腐烂的肉类上面爬满了白花花的蛆。
她又把冰箱门关上了。
闻昭一打开橱柜也有股陈旧发霉的味道,她从里面掏出了一袋未开封的大米,半袋已经拆封的面粉,还有面条三把。
“也就这些能吃了,一会能带走的都带走。”
厨房很快就搜索完了,她们把找到的物资集中放到了中间的空地上。
大米一袋、面粉半袋、面条三把、土豆两斤、盐两袋、糖一袋、花生瓜子半斤、白酒、碳酸饮料、果汁各两箱,还有若干散装糖果。
闻昭又不知道从哪“你抽烟吗?”
“不抽。”
“我也不抽,那这个还要么?”
姜早看着那个牌子。
“应该还挺贵的,留着吧,万一以后可以
烟酒茶叶药品这在战时可是硬通货,闻昭想了想,还是把包装撕了塞进自己包里。
“这么多,
“先去找药吧,反正现,厨房门关上,下次再来拿也行。”
姜早点点头,转身走的时候,目光还流连忘返地瞅了那箱碳酸饮料一眼。
闻昭落在后面,关门的时候还是从那箱碳酸饮料里抽了两罐出来,塞进了自己包里。
前院已经搜索完了,后院则是村长家晒谷子的大坝,紧临着土路,旁边一排平房是猪圈,同前院一样,也满地都是倾覆的桌椅。
闻昭挥手,示意她停下来。
“怎么说,有点多。”
姜早数了数,一共五只,而且位置分布的比较集中,不适合偷偷溜过去暗杀。
她取下弓箭:“我来吧。”
闻昭按住了她的手:“我先过去,你再射。”
姜早明白了她的意思:“好。”
两个人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闻昭蹑手蹑脚走到了第一只丧尸身后,她藏在倒地的桌子后面,冲姜早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一箭破空。
丧尸倒了下来,闻昭正好接住。
对面的丧尸察觉到动静猛地转过头来,却只有同类的一双脚露在了桌子外面。
丧尸嘴里复又发出了“嗬嗬”的声音,拧过头去,漫无目的地往前迈去。
闻昭轻声跟上。
又是一箭。
一个丧尸又悄无声息地倒在了雨水里。
还有三只。
姜早起身,虎口抵着下颌线,跟随着闻昭的脚步,调整着射箭角度。
她站在屋檐底下,比闻昭的位置要高,原本是打算射闻昭正前方的一只丧尸的,闻昭也已经准备好了,却突然目光一凛,瞄准了她的右前方,手指轻轻一松,箭羽破风而出。
丧尸倒下来的那一刻,闻昭也手疾眼快地接住了,原来是她右前方突然从桌子底下站起来了一只丧尸,那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她。
闻昭松了一口气,回头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姜早却又将箭尖瞄准了她的正前方。
丧尸听见动静,扭头过来,还未来得及张开血盆大口,一道寒光在雨幕里一闪而过。
闻昭手里的柴刀缓缓滑落了几滴血迹,消散在了雨幕里。
姜早放下了弓箭。
最后一只在猪圈门口,两个人如法炮制,很快就解决了。
姜早走过去:“猪圈门关着,应该没有丧尸,我们进屋吧。”
闻昭看了一下,木门没上锁。
“看看里面有没有可以用的。”说着,随手拉开了木门,嘎吱一声轻响。
细小的咀嚼声也戛然而止了。
尘埃从房梁上落下来。
空气凝滞了几秒。
屋外的光线艰难地从两人之间挤进来。
猪圈中央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头猪的尸体,十几只正在啃食的丧尸齐刷刷地抬起了头来,猩红的眼睛犹如看到猎物一般发出了嗜血的光芒,嘶吼着冲了过来。
“关门!”
这个距离跑已经来不及了,姜早当机立断,和闻昭一起,一左一右把木门拉了回来。
下一刻,丧尸就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狠狠拍在了门上,两个人用肩膀死死抵住木门,门是朝外开的,一旦撒手,两个人瞬间就会被尸潮吞没。
在丧尸的疯狂撞击下,门套已经开裂,木屑纷纷掉落,整扇门摇摇欲坠。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早晚会体力不支的。
姜早咬着牙道:“怎么办?!”
闻昭四下环顾着,看见她身后墙根底下有一把铁锹:“用那个把门闩住!”
姜早回身看去,伸出一只手使劲去够,却还是差了一点儿距离,在她卸力的那一瞬间,门猛地晃了一下,她不敢松手又挪了回来。
闻昭一只手扶着门,咬牙慢慢挪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抵在两扇门的中间,喘着粗气道。
“我坚持的住!你去拿!”
“好!”
姜早也不再犹豫,回身过去,一把抄起铁锹就往两扇门中间的门把手插去。
“让开!”
说时迟那时快,闻昭闪身的那一瞬间,姜早也准确无误地把铁锹柄插进了门把手中间。
看着还在被不断撞击的门,姜早退后了两步:“走,快跑!”
村长家的房子前后都有门,还是防盗门,远远比猪圈那扇木门安全的多,闻昭跑到后院的门前使劲推了一下,门纹丝不动。
姜早往前院跑去:“去前面!”
两个人跑到前门,闻昭看着猪肝色的防盗门狠狠抬脚踹去,除了震落一些灰尘外无动于衷,她又去推旁边的推拉窗,还是推不动。
“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闻昭喘着粗气:“怎么办?!”
后院还有一堆定时炸弹呢。
姜早脑子里刚转过“回去”这个念头,就立马被否决了,她从背包后面取下冰镐。
“让开!”
闻昭腾出位置,姜早举起冰镐狠狠砸了下去,玻璃应声而碎。
姜早又把窗户边上可能会划破衣服的玻璃碴子敲掉,率先翻了进去:“走。”
闻昭迅速跟上,进来后又和姜早推了一个柜子到窗边,抵住了窗户上的破洞。
两个人又把沙发推了过去,看着破洞被堵的密不透风,这才松了一口气。
姜早打开手电筒,环视一周。
农村的房子一楼一般都是堂屋,堂屋正中间摆着些蜡烛贡品,右边靠墙放着棺材,家里有老人上了年纪的都会提前备下。
村长家也不例外。
她大致扫了一眼,一楼共有四间房。
“分头搜?”
闻昭点头:“还是这里集合。”
姜早走进左手边挨着门那间,是客厅,一览无余的,除了沙发和电视,基本上没有多少东西,为了保险,她还翻了翻电视柜底下的抽屉,也都是一些零碎物品,没啥用。
另外一间是一楼的卫生间,闻昭打着手电进去的时候还怔了一下,里面是马桶,外面洗手台旁边还摆了一张单人床,被子凌乱,枕头也脏兮兮的,看样子是还曾有人睡过。
什么人会睡在卫生间里?
她出来的时候,姜早站在棺材旁边的房门口等她。
“怎么了?”
“锁着。”
闻昭拿手电筒照了一下,这大概是个储物间,用的是那种老旧的挂锁锁着。
“楼梯估计也是从这上。”
闻昭看着她别刘海的黑色发卡。
“把你头上的发卡给我用一下。”
姜早取下别额前碎发的黑色一字夹给她,看着闻昭轻轻把它掰开,然后用牙将前端稍稍咬弯了一些,伸进锁孔里转动着,不多时,挂锁啪嗒一声就打开了。
想必也是这么开她家锁子的。
闻昭把锁子取下来,赧然笑了笑。
“防盗门开不了,这种还是可以的。”
“走吧。”
姜早没有理会她,率先迈进了黑暗里。
手电筒的光只能照亮脚下的路。
闻昭留意到墙上有一些深深浅浅的印子,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出来的,她伸手摸了一下,揉出来了一些黑灰色的粉末。
“你看,这是什么?”
姜早瞅了一眼。
“不知道,抓紧时间找药吧。”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人在搜索到二楼的时候,就有了发现。
这大概是村长老两口的主卧,药就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姜早把背包打开,往里塞着。
“有了这些药姜五妮能吃一个月左右。”
闻昭则又从床底下翻出来了个铁皮箱子,上面挂着挂锁,她故技重施打开来一看,是一沓现金,几张存折,还有五六根金条。
“你刚说这是谁家?”
“这是我们村长家,他姓钱。”
闻昭翻开存折看了一眼:“好家伙,不光姓钱,还真掉进钱眼里了。”
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姜早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存折上少说也有六个零。
“我听姜五妮说过,村里年年都在为承包土地的事起争执,他可能就是这么获利的。”
“要拿吗?这些都是脏款。”
姜早嗤笑一声:“银行都倒闭了,还要钱有什么用,走吧。”
话音刚落,卧室里面的一道门里传来了轻微的声响,隐隐绰绰的,像小孩哭。
闻昭把姜早拉到了身后:“洗手间里有声音。”
姜早也点了点头,拿起冰镐严阵以待。
“小心一点。”
两个人一步一挪地慢慢踱过去,闻昭小心翼翼地握上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
她冲姜早使了个眼色:“锁住了。”
姜早会意,往后退了两步,举起弓箭瞄准,闻昭抬脚,狠狠踹了过去。
“谁?!出来!”
手电筒光照过去的时候,一个约莫十岁大的小女孩站在马桶旁边,满脸惊慌,惴惴不安地看着她们:“别……别伤害我和弟弟。”
两个人都愣住了。
第17章 搏斗
闻昭皱起眉头:“她说什么?”
“是我们当地的语言,叫我们别伤害她和弟弟。”
闻昭偏头看了一眼,小女孩背上还背着个包袱,哭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见她探头张望,小女孩晒的黢黑的脸上神情愈发紧张了。
姜早蹲下身去,用当地的语言和人交流了几句,小女孩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
闻昭看向她:“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我告诉她,我们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他们,只是来这里找东西的。”
也许是熟悉的乡音让小女孩放松了警惕,她看着姜早忽然道:“姐……姐姐,我认得你。”
这句是普通话,尽管说的磕磕绊绊,但闻昭还是听懂了:“你会说普通话?”
小女孩点点头:“妈……妈妈教过我……但……但我没有上过学……会的不多……”
小女孩说着话,又抬头用稚嫩却炙热的眼神看着姜早:“姐姐……你……你是姜奶奶家的……妈妈说你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很厉害……”
闻昭小声和她嘀咕:“你认识吗?”
姜早摇头:“我一年顶多回来一次,也不爱串门子,哪记得住。”
她初中就在外寄宿了,寒暑假才会回家,就算回家也只是学习写作业鲜少串门,上了高中以后,放假也都在忙着打工挣学费,根本不回来,工作后一年也就过年回来几天,对这村子里的一切了解几乎都是从姜五妮那里听来的,恍惚听她提起过村长家有个女儿。
“你是村长家的盼南?”(叠甲,这里取这个名字并不是作者的恶趣味,作者强烈反对给女孩子起这种名字!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小女孩的田力家长取的,写出来是为了批判这种类似的事情,以及为小女孩的成长做铺垫,后面会有改名的情节,在改名前下文统称为小女孩,不会再出现)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印象,当然是因为这个令姜早深恶痛绝的名字。
当时她还在跟姜五妮说呢。
“怎么会有人给女孩子起这个名字的,太恶毒了。”
姜五妮坐在水井旁边洗着衣服。
“嗐,还不是想生个儿子嘛。”
彼时她刚上大学,有一门选修课叫《女性主义与文学研究》,选的人寥寥无几,姜早却很喜欢去听,每次都坐在前排。
“这个名字的背后本质就是重男轻女,怎么从来没听过给男孩取名叫胜女、盼妹的。”
“男孩和女孩能一样吗?有了儿子生活从此就有了盼头,儿子能养家糊口,能干重体力活,要承担起这个家庭的责任……”
话还未说完,姜早就翻了个白眼。
“我看这么多年我们家也没男丁,日子照过,你老汉儿又在床上瘫着,家里的农活你也没少干啊,再说了,养儿子有什么用,你看咱村里开小卖部的那两口子倒是生了两个儿子,回来看过他爹娘吗?再说了这个家里每个月还不是我在往家里寄钱,你要这么硬气,你再生个儿子去啊,别要我的钱!”
气的姜五妮把手里正在拧干的衣服摔在了盆里:“死丫头,读了几年书翅膀硬了是吧!说的什么浑话!”
记忆中的名字终于和眼前稚嫩的面孔对上了号,女孩子见姜早还记得她,使劲点了点头。
闻昭蹲下身,想摸摸她的脑袋,女孩子还是有些害怕地把脸转了过去。
闻昭见状,把那把柴刀藏到了身后。
“好孩子,你们是怎么活了这么久的?”
女孩子指了指马桶水箱,意思是有水,又用手比划了几个吃饭的动作。
闻昭想到卧室里扔了很多零食包装袋,应该就是他们吃的。
“那你妈妈呢?”
小女孩黯然摇了摇头,又想到她们是外面来的,灰暗的眼神亮了亮。
“姐姐……你们见过我妈妈吗?”
闻昭和姜早对视了一眼,外面都是丧尸。
说话间,女孩子背后背着的襁褓里又传来了哭声,她熟练地解了下来,把弟弟抱在怀里哄着,给他嘴里塞了个脏兮兮的奶嘴。
闻昭看姐弟俩都面黄肌瘦的,神色复杂地站了起来,拉着姜早走远了两步。
“我们不能把他俩留在这里。”
“你疯了吧?!外面还有一堆丧尸呢,你还要带两个拖油瓶,那小的连路都不会走!”
里会死的!”
这是她们认识以来爆发的首次争执,也是闻昭第一次反驳她的意见。
闻昭看着道:“我是军人,做不到见死不救,你放心,不会拖累你太久,等我伤好后,我会带他们。”
小女孩听不太懂她们在说什么,但隐约感觉话题中心和自已有关,再看姜早的神色,稍显冷硬,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她不愿意带着自已离开,在这种情况下被困了大半个月的成年人都会受不了,更何况是两个只靠喝马桶水箱里的水度日的孩子。
小女孩当即眼眶一红,但也只是默默咬着唇落泪,不发一言。
“你要带着就带着,我”
样,冷笑一声,别过脸,不再多说什么,扭头就走。
闻昭复又蹲下身,耐心地和小女孩连笔带画交流着:“我、带你和弟弟,去安全的地方、这里、太危险了。”
小女孩看着姜早的模样本来有些迟疑,但听到闻昭的话,突然眼前一亮,郑重地点了点头。
闻昭本想把襁褓中的孩子接过来自已背着,女孩子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姐姐,你身上有伤,我来背弟弟。”
闻昭摸了摸她的脑袋,等她把弟弟绑好以后,向她伸出了手,小女孩也乖巧地把手递进了她的掌心里。
“我们走。”
姜早站在外面卧室里往下看了一眼,被关在后院猪圈里的那些丧尸并没有冲出来,大概是她们进了屋子之后声音就消失了,接下来只需要原路返回到一楼就可以出去了。
闻昭还是带着小女孩出来了,姜早看一眼她们拉在一起的手,没再说什么,往外走去。
整个钱家装修的还是比较华丽的,整体风格偏欧式,一楼中庭天花板上有个巨大的水晶吊灯,姜早走在前面,忽然感觉吊灯晃了一下,手电筒跟着照过去,却什么都没有。
“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闻昭抬头,黑暗中只有水晶灯微微晃着,在天花板上漾起了波纹。
“是风吹的吧。”
“是吗?”
不知为何,姜早总有一种在黑暗中被人窥伺的感觉,令她头皮发麻。
她摇了摇头,努力把这种不安甩出了脑海里,往前走了一步,却忽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滴到了她的手上,黏黏的,有股腥气。
姜早抬起手电筒往天花板上一看,一张扭曲的五官已近在咫尺,怪物满脸都是脓包,嘴里溢出的涎液已经快滴到了她的脸上,嘴里发出了尖锐的嘶吼,伸出爪子直直抓向了她的脖子。
姜早就地一滚,砰的一声,手电筒掉在了地上,世界瞬间黑了下来。
“姜早!”耳旁传来闻昭急切的呼声,属于人类温热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下一秒就被人带了起来:“你没事吧?!”
姜早也有些惊魂未定的:“我没事,那是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身旁的小女孩发出了一声尖叫:“弟弟!”
闻昭眼角余光暼见有什么东西从小女孩的背上抓起了襁褓,抄起柴刀就狠狠劈了过去,一道血线喷涌而出,黑暗中怪物发出了一声怪叫,松开手退了开来,闻昭赶在襁褓落地之前,扑过去接住了他。
小女孩想要过去,姜早一把拽住了她。
“别过去,不想死的话。”
黑暗阻碍了人类的视线,也限制了人类的行动,对于怪物来说却是天然的庇护所,尽管手电筒就掉在脚边,但是谁都不敢伸手去捡。
她们就这么和一只怪物对峙着。
“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了吗?”
“我很肯定是丧尸,但是动作非常灵活!”
刚刚姜早是唯一和怪物打过照面的人,那种嗜血的眼神,嘴里令人反胃的腥臭味,还有与丧尸如出一辙的习性,惧光,所以先打掉了她手里的手电筒,绝对是丧尸无疑。
可是这只丧尸和她们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它能跳跃,还会躲闪,最致命的是,它似乎还有一些趋吉避凶的本能,优先攻击了她们中间最弱的人——襁褓里的婴儿。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闻昭把怀里的小婴儿不顾姜早的反对交给了她:“待会听我的口号,你们就往楼下跑,我来缠住它。”
“喂,那你——”
闻昭打断了她的话:“听我说,这里是一楼的楼梯口,狭窄的空间太有利于怪物的发挥了,你们只有先逃出去,我才能放手一搏。”
黑暗中的怪物蛰伏了一会儿,见她们迟迟没有动作,又嘶吼着冲了过来。
这次姜早看清了,怪物穿着一件碎花长裙,是用四肢在地上爬行的,所以速度极快。
它径直扑向了小女孩的面门,闻昭一个箭步把小女孩推开,手里柴刀以一个尖锐的角度,劈向它伸向小女孩的双手。
怪物快步退开,就是这么一闪身的功夫。
“快走!”闻昭回头吼道。
姜早不再犹豫,拉着小女孩就跑。
眼看着食物即将落空,怪物嘴里又发出了不甘示弱的嘶吼,四肢从地上一触即起,沿着墙壁不断爬行,径直跃过了闻昭,从天花板上纵身一跃,往小女孩头顶扑去。
她从半空中跃起的时候,脖子上挂着的蝴蝶项链高高扬起,让小女孩有片刻的怔忡。
危险来临的直觉让姜早汗毛倒竖,下意识就把襁褓往小女孩怀中一塞,推了她一把。
“走!”
不过是呼吸之间,她来不及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能举起冰镐抵挡,下一秒一股巨力袭来,径直将她拍飞了出去。
手腕脱力,冰镐也重重掉在了地上,发出了“铛”的一声巨响。
姜早不知道滚落了多少个台阶,径直从一楼摔到了一楼,失重感才停止。
在滚落中,头盔的搭扣不知道什么时候断开了,重重摔落下来的那一刻,从后脑勺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的意识都有片刻的模糊,眼前重影一片,看不清东西。
“姐姐!”
“姜早!”
“快起来!”
似乎一直有人在喊她,但是她听不真切。
……
直到有黏腻液体滴到了她的脸上,姜早咬破舌尖,总算获得了片刻清明,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了手,抵抗着丧尸越来越近的脸。
和丧尸做角力本来就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更何况是变异后的丧尸。
姜早的胳膊越来越弯,身上的重量也越来越沉,犹如死人一般冰凉的肌肤接触到她的皮肤时更让她倍感恶心,丧尸张开她的口腔时,腥臭的气味喷涌而出,几欲让她窒息。
丧尸又发出了一声嘶吼,姜早已经被压弯的胳膊再也坚持不住,怪物一口咬了下去。
闻昭捡起柴刀从一楼扶手处一跃而下时,只听见了她从嗓子眼里发出的痛呼。
“姜早!”
她的声音里也有一丝破碎,身形却快如闪电,一个飞踢正中丧尸下巴,姜早恍惚中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随即身上一轻。
闻昭已经和丧尸缠斗在了一起,她只有一只手能动,却在丧尸从背后扑过来抓她的时候用肩膀和右手的力卡住了丧尸的脑袋,把它背摔了过去,随即就是狠狠往它胸膛上踹了下去。
丧尸发出了一声尖啸,颈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上弯折,抬起脑袋就要往闻昭腿上咬去,她迫不得已只能收脚。
丧尸得到了喘息之机,从她脚下溜走,四脚着地又是一个弹射起步准备往天花板上逃窜,闻昭见势不对,快步踩着桌椅沙发借势纵身一跃,抓住丧尸的脚,把它又拽了下来。
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
小女孩也在这时惊魂未定地跑了过来,从地上扶起姜早:“姐姐,你没事吧?”
姜早捂着脑袋,把那一丝眩晕用力从脑海中甩了出去,视线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直到聚焦到闻昭正被丧尸压在身下角力。
她身上到底还是带伤,单凭技巧终究是在力量角逐中,逐渐落入了下风。
姜早摸到身旁掉落的冰镐,用力扔了过去:“闻昭,砸它的脑袋!”
闻昭斜眼看着掉在自已手边的冰镐,咬牙忍住左臂因为发力而带来的剧痛,双手钳制住它,一点一点地抬高了和丧尸的距离,然后屈膝抬腿,把丧尸从自已身上踹开,然后翻身而起,捡起那把冰镐,寒光在黑暗里一闪而过。
就在冰镐用力砸下去的时候,小女孩也认出了丧尸身上熟悉的花裙子和那条蝴蝶项链,眼泪从脸颊大颗滑落:“妈妈!”
闻昭看着血肉模糊的丧尸脑袋,后知后觉地回过了头来,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姜早坐在地上,看着小女孩一步步向丧尸跑去的背影也有片刻的怔忡。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贴在地上的手掌心感受到了微微的震感。
姜早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这不是地震,而是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快跑!丧尸来了!”
刚刚打斗发出的动静,犹如在平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水面瞬间沸腾。
猪圈里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丧尸又发出了愤怒的嘶吼,疯狂撞着门,年久失修的木门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丧尸犹如潮水一般倾泻而出,附近民房里的丧尸听到动静也纷纷跳了出来。
两股潮水汇聚着朝这边涌来。
事不宜迟,闻昭拽起跪在丧尸身边的小女孩,往姜早这边跑来,向她伸出了掌心。
“还能走吗?!”
姜早站起来,忍着痛,喘着粗气,黑暗中眼神却分外明亮:“可以。”
门外已经传来了撞门声。
窗户外隐隐绰绰地映出了许多扭曲的脸。
那扇破裂的窗户坚持不了太久,迟早会被丧尸发现并攻破的。
闻昭转身:“走,快跑,往楼上跑!”
“妈妈!”小女孩哭喊着,只来得及从妈妈脖子上拽下了那串蝴蝶项链。
姜早从地上捡起自已的背包,也快步跟了上去。
第18章 咬伤
一行人刚跑上二楼,楼下不知疲倦的丧尸们就撞碎了玻璃,撞开了挡在窗户前的柜子和沙发,踩在上面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姜早本来想进刚刚出来的房间,闻昭一把将楼道里放着的杂物推了下去。
“不行,还得往上跑!得拉开距离才行!”
姜早也学着她的样子,将放在楼道两边的什么鞋架啊矮柜啊甚至是喝完的矿泉水瓶,边跑边扒拉下去,试图阻挡丧尸前进的脚步。
有一个丧尸踩在了矿泉水瓶上摔倒,蝴蝶效应就发生了,连带着哗啦啦碰倒了一大片,将原本就狭窄的楼道挤的水泄不通。
三个人得以有片刻的喘息之机,闻昭一口气跑上了五楼,这是个储藏室,唯一的一扇窗户是通向外界的,她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帮忙,把这个柜子推到门口!”
闻昭刚刚和丧尸搏斗过的左手还在微微发抖,还是有些用不上力,姜早用肩膀抵住了另一边,小女孩也跑了过来,帮忙推着,在三个人的齐心协力下总算是把柜子推到了门边。
不过闻昭可不指望这扇木门和几个柜子能抵挡丧尸多久。
闻昭趴在窗边看了一眼:“你带伞绳了吗?!”
“带了!”
话音刚落,姜早已经利落地拿出伞绳,系在了屋里的主水管上,打了两个双8结,又使劲拽了拽,伞绳有五十米长,距离还有多的,她拿起匕首又磨断了一条短绳出来。
对她打结的专业程度闻昭不免侧目,只见她用那条短绳快速制作着简易安全带,将绳子穿过了自已的腰间,然后交叉,绕了两圈,拉紧,从□□绕过去,再穿过上面的绳圈,往下拉,另一边也是一样,抓住两根绳头,绕到前面来,然后在腰侧再打一个平结,剩下的绳子再打了一个防脱结,活脱脱是专业救援的水平。
殊不知这正是多年户外活动的经验,而且也是经过青山指点过的。
姜早手速飞快。
门外已经传来了丧尸的嘶吼声,小女孩抱着弟弟,吓的后退了两步。
闻昭把她们拉到了身后,拿着冰镐严阵以待,回头冲着姜早道:“弄好你先下,我殿后!”
姜早本来也没打算谦让,从背包里七手八脚翻出钥匙串,把钥匙扣取了下来,挂在了主绳和副绳之间,至此一个简易的安全带就做好了。
她迈步跨上窗台,看着这五层楼的高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纵身一跃。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高空滑降,之前攀登技术型雪山的时候也有过攀岩经验,但却是第一次在被丧尸追的时候高空滑降,失重感袭来的时候,姜早还是心里一紧,下一秒安全绳就牢牢地箍住了她,在空中稳住身形后,她开始主动握着绳子,一点一点往下滑去。
片刻后,她平安落地,解下安全绳,使劲拽了拽绳子,闻昭从窗户上探出头来,把绳子收了回去,往小女孩身上绑着。
弟弟被小女孩从储藏室里翻来的一张旧床单牢牢地绑在了身前,门外的丧尸已经蜂拥而来,正在疯狂撞击着木门,抵在门口的柜子,一点一点地往外挪着位置。
小女孩脸上满是惊惶不安,眼里含着泪。
闻昭一边用手和牙齿打结,一边轻声安慰着她,姜早刚刚是直接拉松脱下来的,只需要重新拉紧即可。
“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不要往下看,手里的绳子慢慢松,那个姐姐会在下面接住你的,到了底下就和她一起往前跑,别回头,知道了吗?”
小女孩拽住了她的衣角:“姐姐,那你呢?”
闻昭把人抱上了窗台,摸了摸她的脑袋,没说话,在连续的撞击下,不堪重负的木门终于倒塌,一双双乌青的手从柜子里伸了出来。
也就是那个瞬间,闻昭猛地把人一推,小女孩最后一眼是丧尸向她扑过来的画面。
“姐姐!”
小女孩哭喊着,却始终记得闻昭的话,掌心都磨破了,依旧把绳子攥的紧紧的。
姜早看她快落地了,上前一步把人接下来,嗓音里有不自知的焦急。
“闻昭呢?!”
“姐姐,姐姐她……”
话音未落,上方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闻昭被冲进来的丧尸牢牢地压在了窗沿上。
“闻昭!”姜早张弓搭箭。
闻昭偏头看了她一眼:“走!”
力而往下坠,这个角度也很容易误伤闻昭,姜早拉着弓弦,迟迟未能放箭,闻沿上消失了。
姜早的心里仿佛有一块巨石落了下来,她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微微抿起了唇角。
姐姐,你快看!”
一个黑影破窗而出,在来不及系上安全带的情况下,闻昭仅凭单手垂直索降,与她一起破窗掉下来的还有许多丧尸如同下饺子一般。
砰。
砰。
砰。
重物坠地的声音不断响起。
尸不动了,有些即使摔断了胳膊断了脚,依旧挣扎着爬了过来。
昭身后走去的丧尸,闻昭快速解掉绳子。
三个人一同往院外跑去。
姜早压根不敢回头看,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卯足力气往前冲,即使她对自已的体力有信心,在这么高度紧张和高速冲刺的情况下,肺里也跟针扎一样,嗓子眼里涌上一阵阵血腥味也不敢停下来喘口气。
闻昭是部队出身,体力很好这不奇怪,没想到小女孩也咬着牙,紧紧跟在她们身后。
闻昭回头接过她怀里的襁褓,婴儿出乎意料的乖,从刚刚起就没有哭过。
小女孩投来了感激的目光,闻昭拉住她的手,拽着她一起往前跑。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外面也有零散的几只丧尸游荡,闻昭咬着牙大喝一声。
“别停下来!直接冲过去!”
姜早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她发誓自已这辈子都没有跑的这么快过,从丧尸身边掠过去后,它才发出了愤怒的嘶吼,仿佛被人耍了一般,眼里发出嗜血的光,疯狂追了上来。
正前方有一只丧尸远远地就冲了过来。
闻昭在刚才的打斗中弄丢了柴刀,手里一直拿着姜早的冰镐,高高举了起来,劈头盖脸朝丧尸砸了过去,然后一脚把丧尸踹开。
眼看着距离院门还有几十米的距离,姜早从兜里掏出对讲机。
“姜五妮,快开门!”
她们走后,姜五妮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即使头晕目眩的,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跪在堂屋的观音神像前燃上香烛,不住祈祷着。
自姜早出去后,她对讲机一直不离身。
此时听见放在蒲团上的对讲机响了,赶忙爬起来跑了过去,起身的时候还眼前一黑扶了一把供桌,跌跌撞撞跑出了堂屋。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姜早就挤了进来,然后是闻昭,最后是个瘦瘦巴巴的小姑娘,还有几分面熟。
姜五妮愣了一下:“这是……”
话音刚落,一个丧尸脑袋嘶吼着就从门缝中挤了进来,闻昭拿起冰镐狠狠砸了下去。
姜早一脚把它踹出去,迅速闩上了门,刚把门关上,门口就不断传来了重物撞击声。
姜五妮吓的脸都白了,蹬蹬后腿几步,在看见她身上还有血迹时,又变了脸色,满脸都是惊慌,就差哭天抢地了。
“枣儿,我的枣儿哟,咋弄的啊这是?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活!”
姜早:“……”
谢谢您,我还没死呢。
闻昭的脸色也不太好,额上也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弯着腰有些痛苦的样子。
门外的撞击声还在继续。
姜早:“先进屋再说。”
闻昭一进屋,就再也支撑不住了,捂着腹部的伤处,坐在了沙发上。
小女孩也关心地趴了过去:“姐姐……”
姜五妮这才发现闻昭指缝里全是血,黑色的衣服被血浸湿了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她哎哟一声:“我的姥诶!这都是怎么弄的……”
姜早也浑身脱力地瘫在了沙发上,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别废话了,拿医药箱来。”
闻昭轻轻掀开了衣服,原本缝好已经快拆线的伤口又裂开了,正汩汩往外涌着殷红的血。
姜五妮一见着这情况就有些头皮发麻,嘴里只会“哎哟”个不停,看闻昭一只手拿着止血带还在发抖的样子,姜早起身站了起来。
闻昭怕她担心:“我没事,就是打斗的时候动作太大……没法避免……嘶!”
姜早用力缠紧了止血带。
闻昭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像个蚌壳。
除了腹部的伤口崩线需要重新缝合外,她左臂的骨折也需要重新固定,姜早拆开绷带的时候,她的左臂已经红肿发胀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在没有修养好的时候又大动干戈,闻昭的胳膊恐怕会留下后遗症,她自已也知道,但她也只是笑着对姜早说。
“别担心,会好的,我没事,反倒是你……”
姜五妮立马惊觉了起来:“枣儿怎么了?”
姜早退后两步:“我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撞到脑袋了,还有……我被丧尸咬了。”
后半句话一出,屋里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她,姜五妮脸色变了又变,浑浊的眼睛里涌出了泪花,一边骂一边推搡着她。
“咬哪儿了?!咬哪儿了?!我不让你去你非去!你就这么不听话啊你!姜早你说话啊!”
姜早抬起右手:“咬在护肘上了,但我不确定……”
闻昭站起身走过来:“我看看。”
出发前她们都各自佩戴了运动护具,姜早的护肘是骑行用的,外层是弧线型的pp外壳,属于抗震防摔的材料,非常结实。
饶是如此,在丧尸的牙齿面前也显得不堪一击,碎成了渣子。
闻昭七手八脚地把护肘从她胳膊上扯下来,好在里面还有两层缓震海绵。
她稍稍放心,又伸手摸了摸。
“还好还好没破皮,只是有点淤青。”
姜五妮一巴掌拍在她身上:“你个死丫头,你是要吓死我啊你!脑袋咋了?!给我看看!”
姜五妮扒开她的头发仔细瞧着,头皮上有小指关节长的一道口子,皮肉都翻了出来,血液已经干涸了,估摸着是撞在台阶上造成的。
姜五妮拿着碘伏和棉签的手一直在抖,在替她消毒的时候,姜早硬是忍住了一声不吭。
闻昭站起来:“奶奶,我来吧。”
姜早抬眼看她。
“我在部队学过紧急救护。”
“让她来吧。”
姜五妮让开位置,闻昭手消后扒开她的头发看了一眼:“这个伤口暴露了,可能得缝……”
在这种情况下缝合就意味着没有麻药。
姜早点点头:“好。”
姜五妮听闻这话,已是红了眼眶,她们都知道当初给闻昭缝伤口时,她活生生疼醒又晕过去的。
“姜奶奶,家里有理发的推子吗?”
“有、有……我去拿。”
姜五妮木木地应了两句,颤颤巍巍出去了,不一会儿,拿着推子回来了。
“她姥爷以前剃头用的,能行吗?”
闻昭看了一眼:“可以。”
姜早的头发刚刚及腰,平时都是扎个马尾,看起来清秀又干练,这一头长发看的出来她保养的很好,黑亮又柔顺。
闻昭把推子通上电:“姜早……”
姜早笑笑:“没事,剃了吧,马上天热了,还能省水,打起架来也麻烦。”
第一缕发丝落地的时候,姜五妮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
“枣儿小时候村里有收头发的,小孩子头发值钱,能卖一百多块钱,我让她去卖了她死活都不肯,现在……唉!都怪我……我没用……要不是为了我吃药也不用……”
“姜奶奶别伤心,姐姐的头发会长回来的。”站在一旁的小女孩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轻声安慰着她。
姜早也在这时出声:“对了,这是村长家的孩子,你认得不?”
姜五妮这才止住哭声,把小女孩拉到身前来仔细瞧着:“哟,还真是,怎么瘦成这样,你抱着的这是……”
小女孩把襁褓打开,她弟弟噙着奶嘴,闭着眼睛,睡得正香,也和她一样,脸上灰扑扑的,颧骨凹下去,饿的面黄肌瘦。
“这是我弟弟。”
“哎哟这么小的孩子,家里就剩你们两个人了?天可怜见的,这是什么世道啊!”
小女孩垂下眸子,不再吭气。
闻昭适时地插入了话题。
“奶奶,他俩好久都没有正经地吃过一顿饭了,我们也饿了。”
“是,是,瞧这身上脏兮兮臭烘烘的,是该好好洗洗,我去做饭,你们也都饿了吧,这么小的孩子吃什么呢,打点米糊糊吧!枣儿小时候没奶粉了,也是吃这个将就!”
姜五妮说着忙不迭出去了,闻昭看了看小女孩,轻声道:“跟姜奶奶去吧。”
小女孩看着襁褓中的弟弟,犹豫着。
姜早:“先放里面那间房的床上吧。”
得到允许后小女孩这才又点了点头,把弟弟抱了进去,然后跟着姜五妮进了灶房。
“奶奶,我来给您打下手。”
等人都走后,姜早才道:“开始吧,快一点,尽量在姜五妮回来之前弄完。”
“趴着吧。”闻昭把沙发上的东西挪开。
用的还是消毒后的鱼线和鱼钩。
当第一针刺破头皮的时候,即使咬着毛巾,姜早还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了痛呼。
她整个人发着抖,鼻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用力咬着毛巾,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闻昭停下了动作:“姜早……”
姜早缓过劲来,长长出了一口气吐出毛巾:“继续。”
说罢,又咬紧了毛巾。
闻昭不再犹豫,强迫自已不去看她的神情,只专注于手里的活,她虽然不是专业医生,但在部队接受过急救训练,缝的还是很快的,自然也比姜早这个门外汉缝的规整的多。
“好了。”
闻昭娴熟地打结,拿剪刀剪断了线头,取下她嘴里的毛巾时才发现姜早整个人已经虚脱了,头埋着的地方湿了一大片,而她的脸上有泪痕,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像蒙了一层雾气。
一直以来,她表现的都很坚毅勇敢。
这是闻昭第一次看见她流泪。
即使是因为难以承受的剧烈疼痛而流下的生理性泪水。
她心里还是有根弦轻轻被拨动了一下。
这种反差让她觉得意外,又有一点心疼。
闻昭把人扶起来,倒了杯水给她,在她转身的功夫里姜早抽了张纸快速擦过了眼角。
闻昭没有戳穿她的小把戏,默契地磨蹭了一会儿,才把温水递到了她的手边。
“给。”
在姜早小口小口畷着的时候,她从今天带回来的包里翻出了注射器和青霉素。
“把外套脱一下。”
“这是?”
“在卫生室找到的青霉素。”
姜早脱掉了半只袖子。
“还有几支?”
她清楚地看见了那盒子里还剩的有。
闻昭也不瞒她。
“还有三支,你每天一支绰绰有余……”
姜早打断了她的话:“不,我的意思是,或许你也需要。”
闻昭凝视她的脸片刻,微微笑了起来。
“好。”
第19章 报应
姜五妮做好饭端进来的时候,姜早头上的纱布都缠好了,怕姜五妮见了伤心,她还特意上楼取了一顶帽子戴着。
“她没有衣服换,我就先拿你小时候的给她穿了。”
小女孩身上穿着的套头卫衣,运动裤子也不知道姜五妮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但还意外地合身,脸也洗干净了,看着是个清清爽爽的小学生模样了。
姜早没说什么,点点头,坐下来吃饭,倒是姜五妮盯着她头上的帽子瞅了几眼。
晚饭是满满一大盆蚕豆焖饭,蚕豆是丧尸爆发前收的,一直放在冰箱里,就是没什么新鲜蔬菜,还是只能吃土豆丝。
土豆还是这阵子一直下雨从地窖里搬出来的,有些受潮,姜五妮想着赶紧解决了。
姜早从小到大都不爱吃蚕豆,好在姜五妮也觉得这顿饭干,又用紫菜煮了蛋花汤,她这才觉得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鸡蛋也是吃完就没有了,姜五妮一直宝贝的很,舍不得拿出来吃,今天估计也是心疼她们出去一趟受了伤,特意犒劳的。
小女孩坐在这里,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显得有些拘谨,悄悄咽了咽口水。
姜五妮给她盛了满满一大碗。
“吃完了还有。”
姜早只要了半碗:“我要汤泡饭。”
姜五妮横了她一眼,还是老老实实浇了勺汤:“别人吃饭你喝汤,就你作怪!”
小女孩大口扒拉了几下,又想起弟弟也没吃东西呢:“弟弟……”
闻昭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我刚进去看过了,还在睡呢。”
“你先吃吧,我米糊糊已经熬好了,就在锅里温着,一会吃完了再给他喂。”
姜五妮又给她夹了一筷子土豆丝。
小女孩点点头,再也按捺不住,端起碗使劲往嘴里扒拉着饭,却因为吃的太急止不住咳嗽起来,姜五妮赶忙给她盛了碗汤。
“慢点吃,还多着呢。”
姜早看着她的样子,想起她最后对着那个变异的丧尸喊出的那句“妈妈”,头又隐隐作痛起来:“你可以跟我们说说你妈妈是怎么变成那样的吗?”
她问的直接,另外两个人却都停下了筷子,姜五妮明显投去了不赞同的眼神。
“吃饭呢,这孩子刚死里逃生……”
姜早转过脸:“我也刚死里逃生。”
饭桌上沉寂了几秒。
小女孩在众人的目光里慢慢放下碗,腮帮子还是鼓鼓的,却已经微微红了眼眶。
在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再加上今天的所见所闻,几个人总算完整地拼凑出了灾难发生那天的事。
丧尸是从后院过来的,咬伤了好几个在院子里干活的人,被咬的人躺在地上抽搐着,口吐白沫,很快就不动了,再次爬起身的时候嘶吼着又冲向了别人。
李秀珍听见了尖叫,她正穿着那件碎花长裙坐在水井旁边洗衣服,她跑过去看了一眼,一个丧尸正蹲在地上从人肚子里掏肠子吃,她哪见过这场面,一屁股就墩在了地上。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满院子桌椅乱翻,人们四散奔逃,丧尸抓住就啃,宴席上吹拉弹唱的声音还没停,惨叫声就此起彼伏,为这场喜宴平添了几分血腥之色。
她从地上爬起来,四处喊着自已孩子的名字:“盼盼!盼盼!”
小女孩从桌椅底下钻了出来,年幼的脸上满是惊惶:“妈妈!我在这里!”
李秀珍一把抱住了她:“快!快进屋!把门锁好!我去找你弟弟!”
小女孩说到这里,抹了抹眼泪。
“弟弟是妈妈从奶奶怀里抢回来的……”
躺在地上被丧尸撕咬的老人怀里紧紧抱着襁褓,李秀珍去夺的时候她还是不愿意撒手,嘴里不住呢喃着:“这是我们老钱家的命根、这是我们老钱家的命根……你这个疯女人!你要把我们老钱家的命根带去哪儿!”
孩子哭声大极了,李秀珍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把孩子抢了回来,趴在老人腿上啃食的丧尸抬起头来,发出了嘶吼,向她扑了过来。
李秀珍抱着孩子就跑,却还是慢了两步,被丧尸拽住了脚踝拖倒在地。
眼角余光里,原本在院子里谈笑的人们哭着喊着四散逃命,像一出闹剧。
她的公公正跪在他那个痴呆儿子身边哭天抢地:“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李,丧尸咬住了她的小腿,她就使劲蹬着丧尸的脑袋,常年干农活的人力气可不小,一脚一都被踹烂了,这才松了口。
李秀珍爬起来,抱着孩子跑的时候,她的公追。
“秀珍,你要带着我们老钱,你别跑,救救我啊,秀珍,秀珍呐,我们老钱家对你不好嘛?!”
李秀珍跑进堂屋,砰地一声反锁了门,又关上了窗,人脸,哭着喊着,
有她的公公。
她的痴呆丈夫。
宴席上调侃过她的人。
村子里看不起她的婶子。
还有摸过她的老流氓。
……
李秀珍退后一步,冷眼看着他们惨叫着,一个个倒下去,血喷在窗子上,就连玻璃都染成了红色。
小女孩从未见过妈妈这样,她站在那里,眼里燃烧着汹汹恨意,嘴角挂着畅快又得意的笑容,最后连爷爷也倒下去的时候,她不由得笑出了声,就连眼角都沁出了泪来。
“报应!报应啊!我等了这么多年,报应终于来了!!!”
她不知道那叫做解脱还是什么,小女孩没有上过学,以她贫瘠的语言无法去形容。
她只是觉得有些害怕,便轻轻地依偎在了妈妈的身边。
她们把家里的所有门窗都锁上了,这也就是姜早她们一开始只能破窗进入的原因。
李秀珍也没有手机可以跟外界联络,家里的唯一一部座机,也早就被人掐断了电话线。
小女孩怕那些怪物冲进来,怕自已被咬死,也怕再也出不去了,靠在妈妈身边一直在发抖,弟弟也哭个不停,李秀珍给他喂了最后一次奶,一边哄着女儿。
“盼盼别怕,弟弟别怕,妈妈在呢……”
把弟弟哄睡着后,李秀珍和小女孩一起把家里仅剩的几桶水,一罐最便宜的奶粉,还有办满月宴村里人送的吃食,全搬到了二楼的卧室里,暂时安顿下来。
这间房是她爷爷奶奶住的,面积最大,也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有水源。
等一切都忙完后,李秀珍才有空察看腿上的伤口,丧尸在她的小腿上留下了深深的一排牙印,这么久了还在往外渗着血。
她拿指甲掐着烂肉,也没什么感觉。
李秀珍觉得有些不妙,把小女孩叫到身边来,摸了摸她的脑袋,看她头发有些乱,重新给人梳着羊角辫。
“盼盼,往后就你和弟弟两个人了,你要保护好他,更要保护好自已,别叫人欺负了,如果能活下来,替妈妈去临海市看看。”
年幼的小女孩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妈妈,你要去哪儿?”
李秀珍笑了笑:“妈妈哪也不去。”
小女孩把脸贴在她的胸口,又问:“妈妈,临海市在哪里?”
“在很远的地方,是妈妈的故乡,你姥姥姥爷还有舅舅也在那里。”
“那为什么他们从来不来看你?”
李秀珍眼里透出了一股哀伤。
“他们不知道妈妈在这里。”
“那妈妈你怎么不去找他们?”
“妈妈……出不去了。”
小女孩还想问什么,李秀珍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傻孩子,问题怎么那么多,还记得妈妈怎么教你的生火做饭吗?”
小女孩脆生生地道:“妈妈,我都记得!你是不是忘了每次做饭的时候都是我在打下手。”
李秀珍嘴角含着笑,眼里却有泪光在闪烁。
“那种瓜点豆呢?”
小女孩也点了点头。
“当然了,那阵子妈妈腰痛,今年开春地里的豆子都是我一个人点的。”
李秀珍又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们盼盼小小年纪就是做庄稼的一把好手,世道变了,会了这些就饿不死了。”
小女孩又掰着指头细细数来。
“我还会砍柴、割猪草、捡菌子、挖竹笋……捡来的菌子还能去镇上卖钱。”
李秀珍已经哽咽,把她抱进了怀里。
“你的名字不好,是你出生时爷爷给起的,等你长大了,自已改一个吧。”
她问妈妈如何不好,李秀珍却答不上来。
不过那也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李秀珍怕她记不住自已的话,最后又语重心长地道:“妈妈走了之后,谁敲门你都不能开,包括妈妈,除非是你认识的人,知道了吗?”
“为什么连妈妈也不能开门呢?”小女孩一脸茫然,李秀珍却只是含泪又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听妈妈的话吗?”
小女孩用力点了点头,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妈妈别哭,我一定听话。”
李秀珍像往常每一次哄她睡觉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
“睡吧睡吧,我的孩子,睡醒就都好了。”
半夜里,小女孩醒来了一次,迷迷糊糊地看见妈妈爬了起来,像那些怪物一样眼睛红红的,凑到了她的身边,嗅着她的脖子,牙齿就贴在她的肌肤上,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她有些害怕,轻轻地喊了一声“妈妈”那双眼睛褪去了血红色,有片刻的清明,冰凉的唇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李秀珍摇摇晃晃地出了门,小女孩以为她只是像往常一样起夜,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牢牢记住了妈妈的话,不敢开门,也不敢出去,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弟弟刚开始的时候还一直哭,她就捂着他的嘴,抱到洗手间里去哄,用妈妈留下来的奶嘴喂他,没有热水,奶粉都冲不开,她就拿着奶瓶一直晃匀,或者拿指头去搅开,好在现在天气也不是特别凉,喝了也不会拉肚子。
后来奶粉也没了,她就只能把那些面包饼干啥的掰碎揉成小渣子,喂给弟弟吃。
弟弟时常吃不饱,后来也饿的没力气哭了,一天之中,大部分都在睡着。
再后来水也喝完了,两个人只能去喝马桶水箱里的水,就在马桶水箱也快见底的时候。
闻昭和姜早出现了。
她们的出现,犹如一把钥匙一般,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世界。
小女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把手放进了闻昭的掌心里。
尽管那时她还不认识闻昭,但她认识姜早,认识这位妈妈口中“全村最有出息的人”。
尽管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是一种女性对女性之间的,天然的信任和依赖,但她已在那时决定了,义无反顾地跟着她们走。
不管结局如何。
***
听完她的故事后,气氛有些沉重,一时没有人说话。
姜五妮背过身去,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把小女孩搂进了怀里。
“可怜的孩子,好歹还留着一条命,你要不嫌弃,都是一个村的,就把我当亲奶奶看待,我对你就跟对枣儿一样的。”
这话一出,姜早立马看了她一眼。
姜五妮接收到信号:“你瞪我干什么?!能不能有一点同情心啊你……”
不等她把话说完,姜早起身:“我吃饱了。”
吃过饭时候也不早了,姜五妮给她收拾住处,想让小女孩先跟自已将就一晚,明天再把二楼的房间收拾出来让她住。
闻昭也说可以跟自已睡。
小女孩摇摇头,不愿意麻烦别人。
“奶奶,姐姐,我睡沙发就可以了。”
“睡沙发?这怎么行?山里的晚上还是有点冷……”姜五妮担心她睡的不舒服着凉。
小女孩却笑了笑:“没事奶奶,这比我以前睡的地方可干净太多了。”
“你以前睡在哪啊?”
“爷爷奶奶嫌我身上脏,让我睡在洗手间门口。”
一句话又让姜五妮心疼不已,连连叹气:“怎么能这么养孩子呢,真是造孽啊!”
姜早从楼上把那个躺椅拎了下来,摊平放在沙发旁边,这样就和沙发组合在了一起成了一张单人床,再把茶几推过去就不怕小孩子半夜翻身会掉下来了。
姜早做完这些之后就去厨房洗碗了。
姜五妮看了看觉得沙发不够软乎,又从楼上抱下来了几床厚褥子和被子:“这样也行,先将就一晚,要是晚上冷了就跟我说,我再给你加被子。”
小女孩连连摆手:“够了够了,奶奶,我不怕冷。”
等她们都走后,闻昭本来也想去厨房帮忙洗碗,被姜五妮赶了出来。
她左脚迈进堂屋门看见小女孩抱着弟弟哄睡觉的样子又退了回来,有些徘徊不前。
“姐姐。”反倒是小女孩看见了她,主动打招呼。
“还没睡呢。”
“刚给弟弟喂了些米糊糊。”
“他还好吗?”
“可能吓着了,吃完又睡着了。”
闻昭想了想,还是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白天的事……我很对不起。”
小女孩眼眶里聚起泪花。
“妈妈……是变成怪物了吗?她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闻昭把人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也红了眼眶:“妈妈变成了天上的一颗星星,你每个夜晚都可以见到她。”
***
灶房里,姜早和姜五妮在洗碗,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这次拿回来的药应该够你吃一个月的。”
自从看见她和闻昭带着伤回来后,姜五妮的心里总是不痛快,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那丧尸有多凶残她又不是没见过。
“枣儿……”
姜早知道她想说什么。
“药都先放我那里,吃的时候我再拿给你,吃完了我再出去找。”
姜五妮刷着锅的手停了下来:“枣儿……我是不是成了你的累赘了……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出去找药,我是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早晚都是要……”
姜早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有一丝不耐烦:“我都说了,药的事你不用操心。”
眼看着她要走,姜五妮又急道:“那那孩子呢,刚才大家都在,有些话我不好说。村长家那个媳妇,我见过,人是挺面善的,说是从外面找的,多半是买回来的,本来就已经够可怜的了,现在又只留下了两个孩子,这世道,那么小的孩子在外面可怎么活……”
“闻昭说了,等她伤好后,会带他们去东远市的幸存者基地。”
“话是这么说,这离东远市那么远,外面还有那么多丧尸,我瞧着她那么小却那么懂事,就好像看到了当初的你,也是没人要,嫌弃你是一个女孩要把你溺死,我才抱回来……”
“枣儿,你就当行行好,留下她们吧。”
姜早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推门出去了。
***
姜早拉开阳台门的时候,却没有想到闻昭也在,她坐在阳台护栏上,双腿悬在半空晃荡着,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是姜早。
山里的天气变幻莫测,一旦下起雨来就是连绵不绝,可一旦放晴了也是晴空万里。
闻昭坐在阳台栏杆上感叹着“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的星空,如果没有那些丧尸的话就更好了。”
没有人类族群活动的地方,也就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一切都是那么原始。
天气晴朗的时候甚至还能看见银河。
月光洒下来为万物加了一层柔光滤镜,远处的雪山在夜空下是银色的。
她喟叹的,却是姜早司空见惯的。
童年的时候,姥爷嫌弃她晚上看书费电,姜早便把小板凳搬到了阳台上借着月光阅读、写作、背单词、画画,挨打了也在这里偷偷哭,哭够了就踮起脚尖,眺望着那座她不知何时才能走出的大山。
姜早走过去,手撑在栏杆上。
也许是今天刚一起经历过生死,姜早竟然罕见地主动开口跟她说话。
“还不睡吗?”
“睡不着,”闻昭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也是?”
“我是来守夜的。”
闻昭跳下了栏杆,一只手又被吊了起来,拿树枝固定着悬在胸前。
“我来守夜,你去睡吧。”
姜早不置可否,只是眺望着远处的雪山,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问。
“你去看过那孩子了?”
她进堂屋的时候小女孩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睡梦中眼角还挂着泪痕。
“嗯。”闻昭轻轻应了一声。
“她还好吗?”
“她很坚强。”
闻昭说这话的时候轻轻垂下了眼帘,脸上的神色也稍显失落,她知道姜早是从来不爱听她说一些废话的,但她有些心里话也实在憋了很久,只能向今天一起行动的亲历者诉说。
“可是我……我今天居然杀害了一个孩子的母亲,我……”她徒劳地看着自已的双手,再也说不下去了,然后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换做是姜早,紧急情况下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毕竟她们并不知道那是小女孩的妈妈,就算知道,她已经变成丧尸了。
只是她明明也可以不救她的。
就像陈佳宁曾经做出的选择一样,闻昭也完全可以选择独自逃走,然后霸占她的家,她所收藏囤积的一切,想来姜五妮一个六旬老太也是无力阻挡的,可是她没有。
闻昭选择了和变异丧尸正面硬碰硬,救了她,胳膊上的伤却也永久地留下了后遗症。
想到这里,姜早心里微微被触动了一下。
她不擅长安慰别人,因此也只是说。
“那种情况下,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换做是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闻昭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但我可能还是得消化一阵子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满手鲜血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姜早第一次开弓射杀那个爬上她家墙头的男人当晚也做了噩梦,她被迫去看那些丧尸猎杀的场面,那些血腥的画面,每个夜晚辗转反侧的时候都在脑海里反复上演,她也是花了点时间才适应,并且告诉自已,这是和以前太平盛世不一样的世界末日了,末日就有末日的规则。
可是她也能理解闻昭此时此刻的心情,每一个人格健全的正常人都应该对杀人这件事抱有忏悔之心,更何况是当着孩子的面。
“自从灾难发生的那一刻,这一天早晚都会来临,我们别无选择,或许死亡对于那位母亲来说也是解脱。”
闻昭总算抬头看她,似乎对今晚她的话格外多而感到意外,只是话里话外依旧透着几分茫然。
“谢谢你能来安慰我,只是我在想,今天是那位母亲,明天说不定又是谁的孩子,下次说不定就轮到我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这才刚开始,但我已经有些厌倦了。”
“就算没有潘多拉病毒的爆发,也会有局部战争、疟疾、流感、资源的抢夺、贸易战、每天都在上演,世界又何曾真正地和平过呢,这只是地球的一次重新洗牌。”
姜早话说到最后,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加入PRRF部队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
月色下姜早的眼睛是那么明亮,漆黑的瞳仁犹如一潭古井一般,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闻昭对上她的眼神有片刻的怔忡:“我……我参军的时候……”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一声尖叫。
出事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向楼下跑去。
第20章 发烧
“怎么了?”姜早大踏步过去,小女孩站在院中,手指向屋内的方向,神色惊慌不止。
“弟弟,我弟弟他……”
闻昭二话不说掀帘进了储藏室,拉开襁褓一看,也愣在了原地。
小小的孩子脸色已变得铁青,因着连日营养不良的缘故,头部偏大,没有头发的头皮上青紫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婴儿原本只有一条缝的眼睛也被撑得硕大,里面满是红血丝。
听见有人进来,没有牙的嘴里也发出了“嗬嗬”声,显然已经变异了。
姜五妮听见动静,赶来看了一眼,又吓回去了,捂着胸口念着“阿弥陀佛”。
“怎么会这样?”
“我……我也不知道……弟弟……回来就一直睡着……吃了几口米糊糊就吐了,我以为他是被吓到了……想着睡一觉就好了,谁知道……半夜听见旁边有动静,打开灯一看就发现……”
小女孩结结巴巴的,一边说一边掉下眼泪来,说着又想趴到床边看看弟弟。
姜早一把把人拉住,随手拿过一根晾衣杆把裹在他身上的襁褓弄开。
耳朵后面一道细长的红痕映入众人的眼帘,像是被指甲划的。
姜早想起了襁褓从小女孩身上被抢走的那一刻,估计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只是因为伤口小位置又较为隐蔽,所以谁都没有发现。
“他被感染了。”
“感染……”
小女孩喃喃,似乎有些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片刻后又想起了妈妈的样子,忽然就明白过来了,脸上是死灰一般的寂灭。
这样的神情鲜少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我们得处理掉他对吗?就像……对妈妈那样?”
闻昭偏过头,似有些不忍。
“一定要这样吗?她今天已经失去妈妈了,这是她在世界上的唯一一个亲人了。”
姜早只是平静道:“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曾失去过自己的亲人,你也看到了,丧尸会变异——”
她偏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孩子,即使他还不会跑不会跳也不会说话,但那双眼睛里已经闪烁着对鲜血的渴望。
“难保这孩子不会也变成那样。”
姜早话音刚落,屋内就陷入了死寂,几个人面面相觑,姜五妮于心不忍:“枣儿……”
闻昭和姜五妮都有各自的信仰,小女孩还太小,想来这种事由她来做最合适不过了。
“你们都出去吧。”
“不!”小女孩这个时候才爆发出了第一声哭喊,用当地语言不停重复着什么,想要扑过来的时候,被闻昭拉出去了。
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
姜五妮跪在堂屋的观音神像面前,不住作揖磕头,嘴里念着:“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天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1]
“您要怪就怪这世道不好,怪那些吃人的东西,要报应就尽管报应到我的头上,我们枣儿从前连只鸡都不敢杀,她是被逼无奈的。”
烛火煌煌。
观音手里捻着柳枝,默然不语。
***
那孩子刚变成丧尸,血还是温热的,姜早出来后在水井旁洗了很久的手。
她用肥皂一遍又一遍地搓着,可仿佛总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在她洗到第七遍的时候,闻昭过来了,在她眼前的石桌上放下了一罐可乐。
“也许你会想喝点甜的。”
“谢谢,什么时候拿的?”
“从灶房出来的时候我走在你后面。”
姜早将手上的肥皂泡冲干净,甩了甩手,即使她掩饰的很好,但闻昭还是看见她眼圈有点红。
“那孩子呢?”
“我找了一个行李袋装起来了,明天……明天去山上找块地埋了吧,小女孩呢?”
“跟姜奶奶去楼上睡了。”
“哦,这样也好……”姜早念叨着,从地上捡起一个拨浪鼓递给她。
“对了,你把这个给她吧,她弟弟一直攥在手里的,已经洗干净了。”
闻昭推回去。
“还是明天你亲自给她吧。”
***
只晴了半宿,第二天早上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丧尸散去后,一行人就从屋里出发了。
闻昭拿着镰刀在前面开路,姜早拎着行李袋走在后面,几个人迅速挖好了坑。
的时候,小女孩站了起来:“姐姐,我来吧,我想最后送送弟弟。”
姜早把行李袋交给了她,小女,想要拉开拉链再看一眼的时候,姜五妮忍不住出声提醒。
“好孩子,别看了,变成那个样子,
小女孩,眼里滚出了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砸在了行李袋上。
姜早犹豫着,还是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拨浪鼓:“这是你弟弟一直攥在手里的……你……拿着吧。”
小女孩接过来,攥在手里,她轻轻晃了晃,拨浪鼓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是弟弟还没出生时,妈妈给他做的,妈妈说虽然爷爷奶奶喜欢男孩,但她更想要个女孩,将来可以和我打伴儿……”
姜早看着她轻轻地把那个拨浪鼓放在了行李袋上:“弟弟,如果你已经见到了妈妈,请告诉她,我很好,我会努力长大,也很想念她。”
闻昭拿起铁锹,一捧土接一捧土地浇了上去,然后压实,最后拿镰刀削了一块木头。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做个记号吧,将来……也好找。”
“钱望,他叫钱望,希望的望。”
小女孩用手背抹掉脸颊的泪水,接过闻昭刻好的木头,轻轻插进了土堆里,然后用小手把散落的土块拢好。
她突遭变故,昨晚也一夜未睡,看上去神色憔悴,一边做这些事的时候一边默默掉着眼泪,空蒙的天地间,她跪在土包前瘦小的身影显得孤孤单单的。
姜早抿了抿唇,似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如同福至心灵一般,她转头望去的时候,闻昭正好从兜里摸出了口琴放至唇边。
她刚吹响了一个音符,却又哑然放下,苦笑:“算了,还是不吹了,怕招来丧尸。”
姜早敛下眸子,任由思绪翻涌,默然不语。
姜五妮拉起小女孩:“妮儿,咱回家了。”
晚饭姜早并没有下楼吃,姜五妮在对讲机里叫了半天都没有回应,以为她是又睡着了还没起,只好跑上去叫她。
姜五妮推了一下门,发现从里面锁上了,嘀咕了两句:“偷偷摸摸干嘛呢?”便开始大力敲门。
“枣儿?!枣儿?!懒死你算了!几点了晚饭都做好了还不起来等着我给你端呢?!”
敲了半天,门里只传来了一声懒洋洋的回应:“知道了,放门口。”
“嘿!还真的等着我给你端啊!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上不如老下不如小你,人家小姑娘刚来几天啊就知道帮忙做饭你倒好,光吃现成的连下个楼都不愿意走!”
姜五妮骂骂咧咧走了。
几分钟后,小女孩端着碗上来,轻轻放在了卧室门口的凳子上:“姐姐,饭给你放这了。”
等门口没什么动静后,姜早这才轻轻把门打开了一条缝,伸出一只手把饭端了进去,又飞快合拢,吃完后,又把碗放在了凳子上。
到了夜里,姜早从床上坐起来,扭亮了台灯,打开了相机,把镜头对准了自己。
她从腋下取出了温度计,对着镜头展示:“现在是2075年7月28日,凌晨一点零三分,距离我被丧尸咬到已经过去了24小时。”
姜早往前坐了一点,让镜头能清晰地拍到她胳膊上的淤青。
“幸运的是我带了护肘,丧尸的牙齿并未能咬穿坚硬的工业塑料外壳,但我现在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事实上直到昨天以前,我都认为潘多拉病毒的传播方式是通过体/液传播,被咬就会被感染,但是昨天我遇到了一个小孩,他的耳朵背后仅仅只是被丧尸划破了一点皮肤,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当晚就尸变了,我不知道是因为伤害他的那只丧尸有异于其他丧尸的体能、智商和狩猎表现,还是说因为伤口虽然浅但却距离大脑太近而导致他很快就尸变了,但现在我唯一能确认的事实就是,潘多拉病毒的传播方式进化了,从以前的体/液传播增加到了接触传播,不仅如此,被潘多拉病毒感染后宿主也有一定的几率变异,虽然事到如今我还未能搞清楚这种异变发生的契机,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种变异后的丧尸非常强大,不要轻易招惹,一旦遇上要么拼着巨大的伤亡代价把它弄死,要么就只能逃跑。”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姜早摘下了帽子,对着镜头转过身去,指了指她后脑勺上已经包好的纱布。
“我的后脑勺上有开放性伤口,是在昨天和丧尸的打斗中从楼梯上摔下来而造成的,我不知道在打斗的过程中伤口有没有沾到丧尸身上的体/液,但很不幸地是,我开始发烧了。”
“体温从下午睡醒时的36.7涨到了38.2度,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已经被潘多拉病毒感染了还是单纯的感冒或者说是伤口发炎了。”
“但总之,如果我已经被潘多拉病毒感染了的话,那么这将是一段珍贵的,记录感染过程的研究录像,并且也将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段影像视频。”
姜早伸手,关掉了相机。
“我是无神论者,但此刻愿上帝保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