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地精绑架


    伊洛里本来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那伙地精了, 因为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会有人在犯下滔天的罪行之后,还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然而, 就在劫案发生仅仅几天后,他在出门采买物资的途中, 意外地再次瞥见了那几个地精的身影。


    街对面的人行道上, 一个由木箱堆砌的小演讲台正在搭建。五个矮小的地精忙得不可开交, 爬上爬下地搬运箱子,将台子一层层垒高,他们的动作夸张而卖力, 像是生怕路人注意不到似的。


    伊洛里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自语道:“我没看错吧……人数、完全对得上呀。”


    左右眼不对称的地精站上最高处,他清了清嗓子,尖细的声音通过扩音魔法传遍了整条街道:“好心的人类们,你们好,这里是卜比比在讲话,能听见我说话吗?”


    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围观起来,“那是什么?”“地精打算干嘛?”


    卜比比挥了一下手, 站在台下两侧的两个地精立刻“哗”地一下松开手里的横幅,白底黑字的七个大字赫然映入人们的眼帘——“棒槌”起义军在此。


    卜比比的声音愈发激昂, “我们要向世界传递一个消息,此时此刻, 邪恶的地精资本家正在从我们同胞的口袋里掏出金币, 把我们的劳动成果都夺走。”


    “他们抢走婴儿的牛奶,夺走农民的土地,他们把一切都贴上了无比高昂的价格标签……”


    剩下的四个地精就在热情地向路人分发传单, “看看这个!人类,一份传单就是一份希望的火种!”


    “请支持、我们‘棒、棒棒槌’起、起义军。”


    伊洛里站在街边,目光被地精们的举动吸引。突然,他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顺着感觉望过去,发现那道视线竟是来自发传单的一个地精。


    那个地精见伊洛里看向自己,登时眼前一亮,忸怩地向伊洛里跑来。


    伊洛里愣了一下,心中莫名涌起一丝不安。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但是地精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转眼间就冲到了他的跟前。


    巴八渡:“人类,你要一张传单吗,给你、给你。”


    伊洛里连忙摆手道:“不,不用了,我不要传单……”


    伊洛里还没来得及拒绝,急切的地精已经将一张传单硬塞进他的手里。


    巴八渡仰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说:“人类,你还记得巴八渡吗,巴八渡今天没有戴面罩,你认出来了吗?前几天,我跟老大抢坏蛋的钱的时候,你见到我的了。”


    “巴八渡一直想跟你道歉,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尖锐的喊叫打断。


    一个长着尖鼻子的地精在不远处大声呵斥,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巴八渡!发完一张传单就赶紧去发给下一个人,不要偷懒。”


    “哦,不好不好,歪拉莫生气了!”巴八渡缩了缩脖子,显得有些慌乱。


    他匆忙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颗用彩色糖纸包裹着的糖,塞给伊洛里,“人类,这颗糖是巴八渡的道歉礼物。我要继续发传单了,你吃掉它喔。”


    说完,巴八渡转身跑开,留下伊洛里站在原地,手里攥着皱巴巴的传单和糖果,表情复杂。


    伊洛里又再抬头看了一下,四个发传单的地精和一个正在演讲的地精。


    地精的人数对上了,领头的地精声音对上了,再加上巴八渡的口供——这一切已经坐实了,这些地精就是那伙抢劫银行的劫匪。


    唯一的问题是,伊洛里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要向警察举报。


    伊洛里没有当场扔掉那张传单,而是低头看了看上边的宣传语和几个沾满油彩印出来的手印,仿佛那些手印是地精们笨拙却真诚的签名。


    伊洛里犹豫良久,最终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当没看见吧。”


    伊洛里拿着传单一路往家里走,直至到家门前,他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街道,又瞥了一眼手中的传单。


    这种消息太敏感了些,还是不要让爸妈和珍妮读到更好。


    想了想,伊洛里还是将传单揉成一团,轻轻扔进了门外的垃圾桶里。纸团落在桶底,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宣告他心中某种纠结的终结。


    进了门的伊洛里不知道的是,自己扔掉传单的一幕完完全全地被街角探出来的几个小脑袋看在眼里。


    几个地精拥拥挤挤地低声吵闹着,“那个人类看了传单的内容吗?”


    “他看了他看了!”暴脾气的叮咚包迫不及待说。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就今晚吧。”卜比比一握拳,下了结论。


    ……


    伊洛里先是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晃动,但精神昏昏沉沉,一时难以分辨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在移动。


    紧接着,他的头猛地磕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一阵鲜明的刺痛让伊洛里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睁开眼,入目的却不是房间天花板,而是一片陌生的漆黑——他被人装进了一个麻布袋里,并且还在移动中。


    “唔唔!(放开我!)”伊洛里惊慌失措地挣扎,但嘴里塞着的布团堵住了呼救的声音,手脚也被粗糙的绳子紧紧绑住,动弹不得。


    抬着他腿的巴八渡和歪拉莫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伊洛里猛地一蹬腿,被他结结实实地踹在了脸上。


    两地精“哎唷”一声惨叫,随即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摔倒在地。


    姆嘟噜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结结巴巴地说:“老、老大!这、这个人类——他、他醒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嘘,别出声,叮咚包,立刻打晕他!”卜比比尖细的声音急促地命令道。


    “唔——!”还没等伊洛里反应过来,他的头上便挨了一记重击。


    霎时间,他的视野天旋地转,脑袋嗡嗡作响,意识再次变得模糊不清。他的挣扎渐渐无力,身体软了下来,任由地精们将他抬进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


    裹在伊洛里身上的麻袋突然被扯开,昏黄的烛光刺进他的眼睛,让他不由得眯起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周围的景象。


    眼前是一排丑陋而瘦小的地精,他们的皮肤粗糙,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四周是凹凸不平的石壁,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


    伊洛里迅速判断出自己的处境——他被地精绑架了。


    “人类,你现在可以说话了!”一个尖鼻子的地精粗暴地扯出伊洛里嘴里的布团。


    伊洛里嗓子干涩得像着了火似的,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地问道:“咳咳……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你们要做什么?”


    “你好,我是卜比比。”为首的卜比比煞有其事地走上前,拿出一张脏兮兮的传单。


    “这个东西你还有印象吗?”


    伊洛里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那张印满手印的传单,不太确定地说:“我想……这应该是我下午回家时扔进垃圾桶的那张传单吧。”


    “正是,我很高兴听见你说记得!”卜比比喜上眉梢,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


    他把传单小心翼翼地展平,凑到伊洛里面前,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事实上,我们是因为这张契约书才将你带来这里的。你瞧,上面写着——”


    他用手指点了点传单上的一行字,“‘你愿意的话,将这张传单带回家吧,就已经是为支持地精革命党的事业能做出的一切贡献’。”


    伊洛里:“我看见了,所以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不对哦,你看得还不够仔细。”


    卜比比开心地笑了一声,手指缓缓地划过这一段文字。


    随着他的动作,文字竟然发出了淡淡的亮光,随即从纸面上漂浮起来,在半空中重新组合,顷刻间变成了一句含义完全不同的话——“将这张传单带回家,就视作你愿意为支持地精革命党的事业贡献出一切”。


    卜比比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很神奇对吧,地精独有的‘契约术’,可以轻易地把一句话改变成不同的意思哦。”


    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小孩,但那张不对称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奸恶,“所以说,跟地精签订契约的时候,一定一定要看仔细了才行。”


    伊洛里目瞪口呆,“这、这太荒唐了!我没答应过任何事情,这怎么可以算作是契约?我甚至把传单扔进垃圾桶了!”


    卜比比不慌不忙,手指轻轻一挥,传单的边缘接着浮起了一行小得需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的字符:【该传单被扔进家附近一百英尺内的垃圾桶也视作契约生效。】


    伊洛里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盯着那张传单,又看了看卜比比那张狡诈的脸,终于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因为你是第一个跟我们签订了契约的好人类,我们也不想像对待其他人那样粗暴地对待你,”卜比比咧开了牙齿,声音里带着一种虚伪的温和,“所以为了感谢你对我们革命党事业的大力支持——”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笑容中透出一丝狡黠,“我们决定了,我们要把你卖掉。”


    伊洛里愣住了,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说:“你们要……卖了我?”


    卜比比似乎对自己的这个决定非常满意,点了点头,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一桩普通的买卖:“没错,我们会把你卖个好价钱的。”


    说完,他打了一个响指,声音清脆而刺耳:“姆嘟噜,挖通上面!”


    “来、来了,老大!”姆嘟噜应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到洞穴的一角,开始用他那双短小而有力的手飞快地挖掘。


    没过多久,头顶上的一大块碎土被他拱开了,尘土簌簌落下,洒在众人的头上和肩上。


    伊洛里下意识抬头看去,透过洞口,他看见了一个装潢繁丽到了极点的天花板——这显然不是一般的地方,更像是某个奢华的会场里的房间。


    还没等他回过神,力气最大的叮咚包已经率先爬出了洞口。


    “好了,你也给我出来。”叮咚包转过身,伸出粗糙的手,一把抓住伊洛里的胳膊,毫不费力地将他拽了上去。


    伊洛里被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叮咚包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地抓着他,让他根本无法挣脱。


    伊洛里的目光扫过四周,这是一个以金色和深红色为主色调的、宽阔的房间,每一处的角落都堆放着名贵的器物,地毯柔软且厚实。


    然而,最让伊洛里震惊的是,除了裹着他的麻袋之外,地上还散落着其他的很多麻布袋,有的装着熠熠生辉的珠宝和黄金,有的装着一幅幅线条极具张力的名画,有的装着一些看上去就价值连城的古董。


    第142章 第 142 章 精心打扮


    不止伊洛里震惊, 卜比比一行人的出现同样惊动了一群被关在天花板上悬挂着的鸟笼里的花仙子们。


    这些花仙子身形娇小,皮肤呈淡绿色,身体的一部分由花枝植物构成, 比如小腿是纤细的花枝、耳朵是随风微微颤动的花瓣,还有的头上长着花蕊。


    尽管她们的外观各不相同, 但每一个花仙子的后背都生有一双蝉翼般轻薄透明的翅膀, 这使得她们能够在巨大的鸟笼里自由地飞来飞去。


    一个头顶着一朵紫苑花的花仙子不耐烦地睁开眼, 往鸟笼底下瞥去,语气里满是嫌弃:“又是哪个蠢货在吵吵嚷嚷?我的头都快被你们吵炸了!”


    “可不是嘛!”另一个小腿是带刺的玫瑰花茎的花仙子立即尖声应和,“抓了我们还不够, 现在连觉都不让睡了?你们这些家伙不要太离谱!”


    还有好几个花仙子挤在一起,咧开嘴露出针尖般的细小牙齿,发出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她们用纤细的手指指着底下灰扑扑的地精们,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姐妹们,瞧这些丑东西!脏兮兮的,简直丑得让人睁不开眼!”“嘻嘻嘻,哪里是地精呀,分明是泥洼里打滚的猪才对。”


    作为整片大陆上最“牙尖嘴利”的种族,花仙子们不仅牙齿锋利得能咬穿铁甲龟的皮, 同时嘴巴也毒得让人招架不住。无论是谁,只要被她们盯上, 哪怕不被她们的牙齿咬出血,也会被她们刻薄的评价气得半死。


    叮咚包当场被几个嘲笑他满脸胡子的花仙子气得满脸通红, “闭嘴, 你们这些、这些——”


    他“这些”了半天,都吐不出一个更恶毒的骂人词,气得直在地上捶出好几个大坑。


    歪拉莫不耐烦地“啧”一声, 斜眼看着叮咚包,眼神里流露着一丝鄙夷的意味,说:“叮咚包,这种话都能气到你撒泼打滚,真是娘娘腔。”


    “直接拿布把她们一盖,哪有那么多话。”说着,歪拉莫扯起地上一大匹布就扔到鸟笼上,严严实实地遮住了笼间的缝隙。


    “啊,你们干什么!”花仙子们陷入一片漆黑,登时乱做一团,推搡起来,叽叽喳喳地互相指责,“坏仙子,你翅膀扇到我了!”“才没有,你乱说!你才是踩到我的花枝了!”


    与此同时,房间门突然被从外边打开,一个穿着人类礼服、打扮得像是会场管理人员的地精闯进来。


    泥多铎对从地道爬出来的卜比比几个地精完全不意外,粗声粗气地骂:“乡巴佬们,不是叫你们干活小点声吗?这么吵,打扰到外边的贵客你们赔得起钱吗?”


    姆嘟噜不服气地鼓起两腮,争辩道:“我、我们才没有吵,分、分明是那些讨、讨人厌的花仙子先、先嚷的。”


    “行了,结巴你别狡辩,我不爱听你说话。”


    泥多铎懒得搭理,低头把手里的拍卖名录翻得哗哗作响,“你们报上来的货 ,半袋珠宝、37只花仙子、1幅真画、21幅假画再加上一大堆破铜烂铁巴拉巴拉的,就只有这些对吧? ”


    卜比比一伙人专门在亚瓦尔帝国境内从事“筹钱”活动。他们与西富比拍卖行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地精小队负责偷盗和抢劫,将非法所得的财物交给拍卖行进行拍卖,最后卖出的钱拍卖行得八成,而小队则分剩下的两成。这种分工明确、利益分成的合作模式,让双方都乐此不疲。


    卜比比从鼻子里喷出气, “不止,还有呢!”


    他把手边的伊洛里往前一推,很得意地昂起头,“这个人类也要卖。”


    泥多铎本来没多在意,但抬头看见伊洛里卷翘的头发和明显比蓝血人小一号的体型,嘴巴都惊讶得张大了,“这是……红、红血人?”


    “正是。”


    泥多铎围着伊洛里转圈,不时用手里的笔杆戳他,嘴里啧啧称奇,“真不错、真不错,稀罕的物件,卖出一级藏品的高价也不是不可能。”他眼中透着贪婪,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币在眼前闪闪发光。


    笔杆戳在伊洛里的肩膀、手臂上,虽然力道不重,但足以让他感到非常愤怒,低喝道:“帝国严令禁止人口买卖,你们这是在犯罪!如果不想要被关进监狱,就快放了我!”


    “哈哈哈,你说法律?”泥多铎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捧着大肚子嘎嘎笑起来,“人类,法律也是要吃喝拉撒要花钱的,而我们公司最不缺的是什么呢?就是钱啊,数不尽的钱。”


    他眯着眼伸出一根手指,在伊洛里的眼前轻轻晃了晃,“没有什么是地精买卖不了的,如果有,那不过就是出价不够高罢了。”


    泥多铎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奸险的笑:“就连你们人类也一样。”


    说完,他用力拍了拍手,朝门外厉声道:“外边的还愣着干什么,都进来给这一屋子的东西标上号,烂东西分到烂卖场,好东西送到好卖场。”


    “来了来了,泥多铎经理。”六七个服务生打扮的地精一溜烟窜进来,慌里慌张地撕下一张张印有编号的贴纸往那些物件上贴。伊洛里的衣袖也被贴上了一张标着“42”的贴纸。


    趁着其他地精都在忙碌着清点赃物,伊洛里低头看正弯腰从麻袋里找着什么的巴八渡,这笨拙的地精长着一双肿得像核桃的鱼泡眼,看起来仍旧十分可怜。


    伊洛里张了张口,吐出很陌生的音节,“巴八渡,这是你的名字对么?”


    “什么,人类你要跟巴八渡讲话吗?”巴八渡激动地抬起头。


    伊洛里点点头,勉强挤出一线笑意,“你不是感谢我帮助了你吗,为什么还偏偏要捉我?”


    伊洛里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说服对方放了自己。


    见到伊洛里好看的笑容,巴八渡蹭地一下脸红了,但因为脸上都是土,所以红得并不明显。


    他磕磕巴巴地解释:“因为没有其他人把传单带回家,而且……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其他人一定会买你的。”


    这理由出乎伊洛里意料,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这么说,难道我还应该谢谢你的肯定吗?


    “可是,”下一秒,巴八渡又努力板起脸,正色道,“虽然我觉得你已经很好看了,但你还没有达到售出的要求,所以我们需要为你打扮一下。”


    伊洛里深吸一口气,耐下心跟巴八渡商量:“要不这样,你们让我回家,我答应回家之后会给革命党捐钱,这样你们也不用这么麻烦打扮我了。”


    谁料,巴八渡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眼神一下变得戒备,声调微妙上扬:“地精不接受讨价还价。”


    “不准欺负巴八渡笨,你已经签约了,如果敢撕毁契约,巴八渡就会开枪打你。”


    他抱起那杆对自己而言大得过分的猎枪,威胁性地用枪管指了一下伊洛里,此时他看起来完全不可怜,反倒显出凶狠的目光。


    这下伊洛里彻底语塞了。地精那充满荒诞想法的脑回路简直无法理喻。


    巴八渡又接着弯腰在麻袋里扒拉,嘴里不时发出几声“咦”“哦”的声音,没一会儿,他扒拉出一条缀满了亮片的银色短裙,高兴得直叫唤,“老大,快瞧,我找到裙子了。”


    卜比比检查了一番裙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快点给那个人类换上,脸上再搽一些粉弄好看点,不愁没有人出高价的。”


    做过小商贩的卜比比深谙买卖的精髓,势要把伊洛里像高档商品一样打扮得吸引眼球。


    眼见巴八渡拿着那条下摆短得几乎遮不住大腿、甚至称得上是暴露的舞裙朝自己逼近,伊洛里连忙伸手去按住巴八渡的脑袋,不让他再靠近,“等一下,你可能弄错了,我是男的,不应该穿裙子。”


    “巴八渡不理解你在说什么,要变好看当然应该穿好看的裙子。”人类的性别在地精眼中不明显,所以巴八渡完全无法理解伊洛里的抗拒,较着劲儿要把在他看起来亮闪闪的完美裙子套到伊洛里身上。


    “不许再乱动了,否则巴八渡可要生气了。”


    伊洛里挣扎到绳子都在手腕上磨出红痕,绝望地意识到这些地精是来真的。


    “……好吧,我接受换装了。你松开我,我自己来穿。”最后,伊洛里不得不妥协,再晚一步,巴八渡就要扯烂他的衬衫了。


    “真的吗?”巴八渡停下来,单纯地睁大了眼睛。


    伊洛里咬着后槽牙,像是放弃了什么坚持,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不骗你。”


    见伊洛里点头,巴八渡很轻易相信他的话,“太好了,那现在我去找那些白白的粉末和红红的油膏来。”


    他又欢天喜地地去翻另一个麻袋。


    伊洛里环顾房间一周,矮小的地精们都在各自忙碌,他挪到加装了铁网的窗边,借着窗帘的遮掩窸窸窣窣地脱下了衣服和裤子等。


    真是要命。看着手上那条暴露的舞裙,伊洛里觉得自己快要被强烈的羞耻感刺穿心脏。


    “没关系,反正只是一条裙子而已,谁都不会在意的。”伊洛里自我安慰,一咬牙,把裙子套到了身上,凉飕飕的风从腿间拂过的怪异感觉几乎让他叫出声。


    “人类,巴八渡找到油膏了。”巴八渡猝不及防掀开了窗帘。


    看见穿女装的伊洛里,巴八渡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完全不在意伊洛里的慌乱,把他按在一张椅子上,嘴里喃喃道:“换好衣服,接着就要画好脸。”


    伊洛里手忙脚乱地揪着裙摆挡住大腿,顾不上巴八渡在自己脸上捣鼓什么,甚至巴不得这地精用怪异的审美把他脸画成奇奇怪怪的模样,好杜绝自己被其他人买下的可能性。


    巴八渡的化妆持续了好一会儿,在这期间他不仅给伊洛里敷上一层细腻的粉黛、涂口红。最后,他还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顶栗色的假发,小心翼翼地戴在伊洛里的头上,甚至还调整了几缕发丝,让它们自然地垂在脸颊两侧。


    这么折腾一番,巴八渡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自我肯定地点头,“嗯,这就好了。”


    一直在旁观的姆嘟噜还好事地推来一面穿衣镜,“人、人类,你瞧,好、好看的。”


    于是伊洛里看见了:光洁的镜面盈盈映出一位美丽的“少女”,她的皮肤白皙,眼睛像是两颗剔透的绿宝石,微笑唇似笑非笑,微微抿唇,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起来。


    第143章 第 143 章 不公交易


    侍臣们向从马车走下来的高大公爵俯首, 无比恭敬道:“狄法大人,感谢您的到来,莱安陛下和来自地精王国的使臣已经在花园中央的凉亭等候。”


    狄法视若无睹地略过道路两旁的侍臣, 通过花园口,远远就看见正百无聊赖喝着茶的莱安, 和他旁边穿着华服却显得不伦不类的地精使臣木甘刺。


    莱安捏了捏眉心, 正对这场谈话感到不耐烦, 余光瞥见狄法,立即站起身,喜笑颜开道:“狄法公爵!希望这次的临时召见没有给您造成太大困扰。”


    “陛下日安。”


    狄法无动于衷, 目光越过莱安,落到木甘刺身上,不冷不热道:“发布召令,想必陛下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宣布吧?”


    莱安被驳了面子,笑容尴尬地僵在嘴角。这是何等的傲慢,就连对待他这个君王也没有一点表面上的客套。


    但他很好地掩饰住不满,露出完美的假笑,道:“啊哈,真不愧是效率至上的狄法公爵,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兜圈子了。”


    莱安让开位置, 给狄法介绍道:“这位是从地精王国远道而来的木甘刺大使,他奉苟叶扈陛下的命令来到亚瓦尔, 想请求我们帮忙抓捕一些穷凶极恶的革、呃, 什么来着。”


    “是穷凶极恶的革命党地精,我尊敬的莱安陛下,以及……公爵阁下。”木甘刺咧开难看的谄笑, 小眼睛眯成一条线,奸险地打量着一袭黑衣的狄法。


    这就是传闻中冷血又贪婪的黄金大公吗,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简单简单,糊弄过去不费多少事。


    木甘刺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份苟叶扈的亲笔信,恭谨地呈给莱安,“这是吾王特意写的信件,足以证明那些革命党地精都是些十恶不赦的罪犯,若放任他们在贵国流窜,恐怕将会成为两国的毒瘤。”


    莱安拆开信封只扫了一眼,就把信纸递给了狄法,笑眯眯道:“狄法公爵,您在实务上更有经验,还是交给您来决定。”


    狄法不动声色地看完,“西富比拍卖行?”


    “根据这些歹徒同党的口供,我们确信它在暗地里帮助了革命党销赃。”


    说着,木甘刺对自己的随从们使了个眼色,随从连忙搬出两个金光闪闪的宝箱。


    “对于没能彻底清剿匪寇,导致他们潜入贵国为非作歹的情况,吾王感到十分过意不去,因此特意嘱咐我带珍贵的宝物来赔罪。”


    “希望两位尊敬的大人能够接受这真挚的歉意。”木甘刺深深躬下身,对两个高大的人类竭尽谄媚。


    在他身后,宝箱打开了,第一个宝箱装满宝石,粉色的碧玺、苍翠的祖母绿、剔透的钻石,每一颗宝石都散发着独特的光晕,令人目不暇接。


    紧接着是第二个宝箱,里面是各色珍贵的魔药,瓶内的液体或红如烈火、或蓝似深海,闪过一丝一丝的魔力闪光,肉眼都能看出来它们蕴含无尽的魔力。


    显然在来访之前,地精皇室已经摸清楚亚瓦尔帝国内权势最煊赫的两位大人物的喜好,送的礼物正中红心。


    莱安见到这么多回春魔药,眼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他正烦奥斯顿还没找到什么更好用的炼金术师,现在用新配方炼出来的药水都捧到跟前了,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但莱安还是先看向狄法,狄法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狄法冷漠地扫了一眼那两个箱子,声音冰冷而低沉地说:“用这些东西来赔罪?看来苟叶扈陛下的诚意,也不过如此啊。”


    木甘刺感觉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这么多价值连城的珠宝,居然还不足以满足这该死的人类的胃口吗?


    他正想分辩,对上狄法的蓝金异瞳,仿佛被某种冷血动物缠上,一种悚然的错觉让他脊背发凉。


    狄法黄金瞳微微闪烁,像是冰冷的星星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他漫不经心地说:“最近我确实收到一些报告,各个城市的警署上报了许多与地精有关的盗窃和抢劫案件,数量之多,令人不得不重视。”


    木甘刺连忙点头,试图顺着狄法的话往下说:“正、正是,这就是那些凶恶的革命党地精做的事,您一定要将他们……”


    狄法皱眉,打断木甘刺的话,“但是,这些案件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作案的团伙只会选择同族的地精开设的银行、俱乐部和赛马场下手。恕我直言,这不过是贵国的问题而已。”


    “而我看不出要插手其中的理由,让亚瓦尔各城市的警署和守卫做他们该做的事情就足够了。至于苟叶扈陛下送来的这两箱宝物,虽然弥足珍贵,可是想要凭此调动起亚瓦尔的警备力量来逮捕那些地精,未免痴心妄想。”


    木甘刺惊慌失措地意识到,自己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却被眼前的人类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小心思。


    他慌张地说:“狄法大人,吾王向来与亚瓦尔帝国并无仇怨,您现在的意思是不愿意向地精王国提供帮助吗?”


    狄法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使者先生,你是地精,应该很清楚一切都是有价格的。亚瓦尔当然可以提供帮助,但是……呵,只是两箱宝物的话,还不够摆上台面。”


    “大人,你提出的价格是多少,我可以向苟叶扈陛下请询……”


    “那么,例如亚瓦尔国内的由地精开设的银行,无条件地公开资金去向,接受全方位监管。”


    狄法随意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话语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这样的条件还算是像样一些,我想,莱安陛下也会非常乐意跟苟叶扈陛下达成引渡条款,将所有抓获的案犯遣送回他们的母国,你认为呢?”


    突然被点到了名字的莱安微微一愣,随即连忙回应:“啊,我、我当然觉得公爵的建议很好。”


    木甘刺瞪大了眼睛,仿佛一道惊雷直劈他的天灵盖,他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接、接受贵国的监管?”


    他瞬间面无血色,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无数念头飞速从脑海中闪过——狄法这个要求不仅仅是监管的问题,而是关乎整个地精王国会不会就此沦为亚瓦尔附庸的致命威胁。


    他可太清楚自己国家的那些资本都是靠干什么勾当挣钱的了。


    “这……这怎么可能?”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依然结结巴巴,语气中充满了讶异与抗拒,“金融自由是我们国家的根本政策,怎么可能因为要抓几个革命党就轻易改变?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狄法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态度依然从容,“那不急,等革命党革了你们国王的命,你可以再过来求我们谈。”


    “不过就不知道那时候,你们还有没有足够的好运气了。”


    眼见气氛陷入焦灼,莱安出声打破了这死寂般的沉默,他对面如死灰的木甘刺,笑着说:“欸呀,大使,我们狄法公爵为人一向比较严肃,对你们地精没有恶意的,别被吓到了。”


    木甘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双眼登时亮起来,“莱安陛下,这种过分的要求我们实在没法答应。”


    “嘘……先别急着下定论嘛,”莱安拍拍木甘刺的肩膀,爽朗地笑了声,“你们地精一族不是一向标榜自己‘小小身躯有大智慧’的吗?”


    “现在,你们更应该用那‘聪明’的脑袋好好想一下,抓住这对你们而言千载难逢的机会。”


    木甘刺看着莱安灿烂的笑容,又抬头望见狄法诡丽的异眸,心底生起无尽的寒意,如同直面两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食尸鬼,禁不住打颤起来。


    这两个人类是怎么回事,尤其这什么公爵,情报不是说他贪得无厌吗,为什么却不受收买?


    莱安的笑意愈发明显,眼尾的笑纹堆叠在一起,隐藏着几分得意,“狄法公爵的担心不无道理,现在的小小让步,都是为苟叶扈陛下的统治着想啊。”


    木甘刺张开嘴巴,试图说些什么来挣扎,但他心里明白,不管说什么,这场谈判的结果都已经注定了。


    沉默许久,木甘刺不得不认清现实,艰难地点头,“我……我会向陛下禀告这件事的,期待莱安陛下履行承诺,早日把那些残党逮捕归案。”


    “哦,还请帮我向苟叶扈陛下传达谢意,我非常喜欢这一箱的回春药水,感谢他的礼物。”莱安突然插话,语气中带着一丝愉快。


    木甘刺正准备吩咐随从把两个宝箱抬走,谁料莱安突然说这么一句话,他当即哑口无言:怎么人类得了好处还要得寸进尺,比地精更不要脸。


    但面上的功夫还得做,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当然,我会转告苟叶扈陛下的。”


    等木甘刺带着随从灰溜溜地离开,莱安转头看向狄法。


    莱安按捺住对狄法的犯怵,假装若无其事地提起,“狄法阁下,夏洛蒂因为这几个月一直在宫殿里陪伴爸爸,都快闷坏了,天天缠着我说想出宫放松一下。”


    “但我又一直抽不出时间,可以的话,您能陪她散散心吗?”


    狄法撩起一线眼皮,看透了莱安蠢蠢欲动的内心,“陛下,尽管我很想帮您分忧,但才刚应下地精的请求,我需要去西富比的拍卖会确认真实的情况,而我想那里并不是一个适合公主散心的地方。如果您能稍微克制一下,不把时间都花在情人上,兴许就有空闲陪公主出行了。”


    被不遗余力地戳到痛处,莱安脸色变得难看。


    狄法没有等他回应,便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大步离去。


    望着那冷漠得仿佛对任何东西都不为所动的背影,莱安向侍臣做了个“过来”的手势,命令道:“去给我找一张拍卖会的入场劵。”


    奥斯顿低头应下:“好的,陛下。”


    想到夏洛蒂信誓旦旦向自己保证能让狄法对她死心塌地的话,莱安咧出笃定的笑意,“我都把最鲜嫩美味的肉送到狄法眼前了,我就不信,按卡斯德伊一脉相承的品性,他真能忍住不下嘴。”


    在莱安看来,一旦狄法娶了夏洛蒂·斯图亚特,就能名正言顺地得到她价值连城的嫁妆——相当于半个亚瓦尔帝国君主的权势。对于任何一个渴望攀登权力金字塔的野心家来说,这样的诱惑几乎是无法抗拒的。


    ……


    一直守在白金马车旁的守卫见到自己的主人回来,为狄法拉开了车门,“大人,在您离开期间,马车的情况一切正常。”


    “嗯。”狄法淡淡应了声,在要坐上马车前,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吩咐侍从,道:“就这两天,找一张西富比拍卖会的入场券来。”


    狄法不是没有收过西富比拍卖行的邀请,但是他极少参加,因为比起在不实用的古董上花钱,他更偏好挣钱。


    但现在,他得亲自去那个拍卖会现场调查一下。


    第144章 第 144 章 绝色女奴


    非法的拍卖会场灯火辉煌, 人头攒动。来宾们皆带着掩人耳目的面具,身穿华服,佩戴着奢华的饰品, “挥金如土”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用来取乐的日常消遣。


    地精拍卖师轻车熟路地上台报幕,他挥动着短小的双臂, 笑容几乎裂到耳根, 高声宣布:“尊敬的各位来宾, 欢迎来到西富比初夏特别拍卖会!今夜的拍品从海妖的歌声到兽人的皮毛,应有尽有,无须顾忌地尽情泼洒慷慨与金币吧, 这是专为你们准备的盛宴。”


    “请知道,”拍卖师停顿了一下,将手覆在心口,大力鞠了个夸张到甚至有点滑稽的躬,“无论你们的喜爱或厌恶,西富比都将永远甘之如饴!”


    宾客们对这种恭维十分受用,施舍一样地拍了拍手。


    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拍卖师转过头,对藏在帷幕后的礼仪小姐做了个“呈上来”的手势, “接下来,有请今晚的第一件拍品, 3号死灵座钟——”


    伴随他的声音,礼仪小姐们将一个起码有一个人高的复古柜钟推出来。


    拍卖师拿捏起腔调, “各位, 这座柜钟迄今已有250年历史,钟身中央镶嵌一对早已经灭绝的幽猫的十字巨眼标本,周边装饰着精巧的黄金微雕, 是曾经属于一位男爵夫人的珍藏。”


    说着,他暧昧地挤了挤眼,嘻笑道:“那夫人可是个尤物,或许鬼魂就附在上边,等一位有缘的绅士来解救自己呢。”


    “起拍价,1000金币。”


    拍卖师话音刚落,就有人举牌竞价,随着一件件拍品被推出,出价声此起彼伏地回荡在会场内。


    在幕后即将上场的伊洛里看着这不可理喻的狂热场景,心底一阵阵发凉。


    这地方是怎么允许在帝国里存在的?不仅贩卖人类,走私濒危物种,甚至还把带黑魔法诅咒的武器堂而皇之地摆到展览台中央。


    卜比比撩起一段帷幕,偷偷觑外边座无虚席的有钱人,仿佛看见一个个“肥美无比”的钱包,满意地说:“太好了,这么多买家,谁能说今天不是我们的幸运日呢。”


    “是、是幸运日,老大。”姆嘟噜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类同时出现,惊喜得上蹿下跳。


    这时,拍卖师念到了伊洛里的编号,语气微妙地高扬起来,“42号——咦?这可不得了,居然是以‘纤细的身段和精致的容貌’闻名于世的红血人。”


    “好了,”泥多铎一双小眼睛打量着伊洛里,黏腻的恶意如附骨之蛆,密密麻麻爬满伊洛里全身,“来吧,人类,该你上场了。”


    伊洛里紧张得嗓子干涩,手上的镣铐被他下意识地牵动,“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正经的亚瓦尔公民。”


    泥多铎的脸扭曲起来,嘴角露出一丝阴森森的狞笑,“如果你说不了话,谁会知道这种事呢?”


    伊洛里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恶寒,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泥多铎居然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瓶深黑色的液体,瓶身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那分明是一瓶禁言魔药。


    ……


    台上,拍卖师还在声情并茂地宣扬,“这新抓获的红血女奴有着比冰雪还白皙的肌肤,比花瓣还娇嫩的红唇,如蜜糖般缠绵的长发……”


    当啷——


    随着一连串突兀的铁器撞击声,一个穿着银色短裙的女人从舞台边缘摔了出来。


    “嘶,好疼。”女人的声音有些喑哑,透出独特的诱惑力,像猫爪在挠着人心。


    在众目睽睽之下,女人抬起头,微卷的长发从她两肩披落,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圆钝的碧眸干净得过分,懵懂单纯的样子,令人想到误入猎人陷阱的小鹿。


    一时间,所有隐藏在面具下的宾客呼吸都变沉了。


    伊洛里猝然被泥多铎推了出来,对上无数双在阴影中烨烨暗闪的眼睛,看见倒映在他们眼中的猩红贪婪,动作登时僵直了。


    不,这不是在开玩笑的,如果落到这些人手里自己就死定了。伊洛里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转头却见卜比比一伙已经齐刷刷地举起手枪,枪口瞄准了他的躯干,无声地威胁着,“走到舞台中央去。”


    伊洛里进退不得,只能在枪口的逼迫下一步步往拍卖师的所在走去。


    拍卖师发出逗弄的嘘声,“过来,珍宝,来给各位贵客看看~”


    他一把揪住伊洛里的裙子,将裙摆彻底掀起来,高声地喊道:“来吧!起拍价2100金,诸位出价吧!纯洁的羔羊正引颈受戮,等待你们的下刀!”


    伊洛里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雪色肌肤刺激到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2300金!”从会场的深处传来第一个喊价声。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2500金”“2800金”,一声声喊价背后,数值像是吸水的海绵,顷刻间膨胀到吓死人的程度。


    但伊洛里根本无暇顾及不断攀升的拍卖价,从拍卖师手里抢回自己的裙子,使劲往下拽,试图遮住走光的地方。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穿透了重重空气,把所有试图买下一个绝色女奴的人都镇住了。


    “十万金币。”


    喊多少钱?伊洛里整个人愣在原地,只能茫然地望向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但那里的包厢黑漆漆一片,看不清里面坐着什么人。


    拍卖师激动得几乎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声音都在颤抖:“十、十、十万金?天哪!我没听错吧,从来没有一个人类在西富比拍出如此天价。”


    他几乎迫不及待要敲锤,但下一秒,一个尖细的嗓音掐着腔调报价,“慢着,我出十万零一百金。”


    那人像是较劲一样,卡着加价的底线往上加。


    拍卖师原本已经准备敲锤,但当他看见发出声音的那一个地精时,就认出这是老板特意安排的托。


    他心领神会,脸上迅速堆起职业的微笑,开始煽动气氛:“这位95号先生出价十万零一百金,3号包厢里的先生呢?难得一见的红血美人,只此一次良机错过就不再来,您难道不想再往上加一点吗?”


    清亮的嗓音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征询了某人的意见,接着追加,“二十万。”


    全场沸腾了,这金额别说买个红血女人,买下这栋楼都绰绰有余。


    一时间所有人议论纷纷,甚至有好事者伸长了脖子往后看,试图看清这疯狂的家伙究竟是谁。


    95号咳嗽了几下,继续不依不饶地举牌,“二十万零一百金。”


    但这次,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3号包厢里一片静默,迟迟没有再传出任何出价的声音。


    眼见哄抬的伎俩玩砸了,拍卖师惊出一身冷汗,但面对全场宾客的压力,磨蹭良久还是只能咬住后臼齿,敲下木锤,“成交。”


    ……


    相比会场内的嘈杂气氛,3号包厢内,极其沉重的低气压笼罩在包厢里的每一个人的身上。


    夏洛蒂坐立难安,只敢偷偷侧过脸,瞥一眼坐在旁边沙发上的狄法。


    她凭借莱安给的入场券进来,然后在拍卖行的过道里故意等狄法出现,用“偶遇”做借口,费尽心机才勉强争取到了和他坐在同一个包厢的机会。


    夏洛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底下那名美丽的女奴身上。女奴的嘴唇如玫瑰般红艳,眼眸中仿佛生长着碧绿的生机,即使双手拷着镣铐,依然散发着令人难以忽视的魅惑气息。


    夏洛蒂的心口一阵阵泛起酸涩,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翻搅,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嫉妒,但那种酸涩的感觉却如潮水般涌来,让她无法抑制。


    这个女奴到底有什么特别的,狄法大人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买她?


    她压抑着愤怒、悲伤和不甘心,努力挤出笑容说:“公爵大人,没拍下42号也不值得可惜,毕竟这种来历不明的奴隶,谁知道是通过什么渠道流进拍卖行的,说不定还带着病呢。”


    狄法冷冷地扫她一眼,夏洛蒂瞬间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再也不敢出声了。


    狄法厌倦地按了按眉心,试图平复因见到伊洛里而起伏不定的心绪。


    他挥手示意随从过来,命令道:“算了,不用再拍了。你们去把这里的负责人带过来,我跟他当面谈。”


    随从们立刻应声而动,迅速朝着会场的后台走去。


    第145章 第 145 章 命值几多


    从拍卖台下来, 伊洛里被带到了一个狭小昏暗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只有墙壁上的煤气灯火苗在摇晃,伊洛里低下头, 扯了裙子上的一块亮片下来,弯曲成长条状, 再把它伸进镣铐上的锁孔, 试图将锁拨弄开来。


    如果只是一两万金币, 还能跟买家商量让他放自己走,自己努力还上钱。但二十万金?这是一道不可能跨越的天堑,不留空隙地堵死了所有退路。


    伊洛里的手指被亮片锋利的边缘刮红了, 但锁芯一点变化都没有。他心焦起来,从现在开始,自己必须抓住每一个逃跑的机会。


    只是没过多久,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泥多铎声音些微上扬,得意之中又透出些许忌惮,“哈哈,我本来还以为这人类铁定得流拍了,没想到那位了不得的大人点名要人。敢相信吗, 他居然说愿意出二十五万金,就为一个人类!这难得的一桩好买卖, 就算扣掉给卜比比那伙的分成,也还是赚翻了。”


    “快点开门, 怎么还慢吞吞的?”


    “门好像被什么卡住——啊开了、开了, 经理。”


    伊洛里忙把亮片扔开,抬起头来,只见泥多铎带着两个服务生打扮的地精从外边进来, 他们呼吸凌乱,像是一路跑过来的。


    泥多铎抹上发胶精心打造的油头都乱成了鸡窝,迫不及待道:“人类,快站起来,跟我们走。”


    伊洛里还没来得反应,连接在镣铐上的铁链就被服务生们扯住了,差一点拽得他摔倒。


    “嗬呃……”伊洛里下意识想制止这么粗暴的行为,但被泥多铎强灌下去的禁言魔药开始发挥药效了,不管怎么努力张开嘴,都只能发出几个模棱两可的气音。


    泥多铎见状,伸手拍了一个笨手笨脚的地精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都说了小心点!小心点!红血人是很脆弱的,现在弄伤他,惹得那位对货物不满意,你担当得起责任吗!”


    “对、对不起,经理。”


    伊洛里被地精们带到了一扇华贵的门前,门旁站着两个面容冷肃的人,他们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右手一刻不离开地按住腰间的佩剑,同时目光如炬地扫视面前的泥多铎几个。


    伊洛里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有一丝轻举妄动的迹象,那些锋利的剑刃会立刻刺穿自己的心脏。


    即使知道门后的人看不见,泥多铎仍旧恭恭敬敬地弯下腰,捏细了嗓音,邀功道:“大人,我是刚刚有幸面见您的泥多铎,您钦点的红血人已经由我亲自送来了,等待您的检视。”


    没有任何回应,但很快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


    随着门板无声地滑开,看到里面的人时,伊洛里的心跳颤了一下,随即不受控制地狂跳。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狄法高大的身躯挡住所有光,他深邃的眼窝中,蓝金异眸冷酷而锋利,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伸出手,手上的戒指折射出暗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过来。”


    伊洛里看着狄法伸出的手,都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对方会在这里,本能地往狄法迈出脚步,却蓦地被脚下一紧的锁链绊倒,跌坐在地上。


    “嗬……”


    他缱绻的栗色发丝散落下来,落满肩头,更添几分凌乱与风情。


    泥多铎的小眼睛注视着狄法和伊洛里的互动,他在伊洛里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猛地扯动了锁链。


    泥多铎挡在两人之间,殷勤又谄媚地说:“狄法大人,本来把拍品转让给另一位客人的做法是不合规矩的,但因为您身份尊贵,所以我们才不惜得罪另一位贵客,也把42号送过来。为此,拍卖行还支付了巨额的违约金。如果算上违约金的话,刚才我们约定的二十五万金或许还需要商议一下……”


    他不加掩饰的贪婪蒙蔽了对于危险的预警,直到散发着森冷气息的公爵在他的身前投下了浓重的阴影。


    他听见一个问题——


    “既然一个红血人二十五万金币也不够,那么一个地精价值多少?”


    泥多铎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一股刺骨的疼痛从他的血肉深处蔓延开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硬生生地从自己体内钻出。


    这不是幻觉。


    他惊恐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皮肤上正冒出一根根由鲜血凝结而成的冰刺,那些晶莹剔透的冰刺轻易地刺破了皮肤。


    “大、大人,饶……饶命……!”


    ——话音未落,冰刺已经塞满了他的喉咙。


    紧接着,泥多铎的眼睛也被寒冰侵入。眼球中的玻璃体瞬间冻结,细密的冰刺像刺破气球一般,穿透了他的晶状体和虹膜。


    最后定格在他视网膜上的景象是,那位尊贵的公爵脱下外套,轻轻地罩在那个红血人的身上。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泥多铎的身体被冰晶覆盖,转眼间变成了一具浑身插满冰刺的“雕塑”,模样狰狞,却又璀璨而晶莹剔透。


    伊洛里还没看见发生了什么,身上就落下一件萦绕着熟悉气味的大衣,宽大无比的外套把他整个人给罩住,同时也完全遮住他的视野。


    下一刻,他的身体腾空,吓得惊叫了一声,“嗬呃……”


    狄法把伊洛里稳稳地抱了起来,往门外走。


    夏洛蒂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差点失态,她顾不得礼节,连忙挽留:“狄法大人,您这么快就要离开吗,但、可是我才跟您相处了不足半个小时。”


    狄法没理她,只是垂眸看向怀里的伊洛里。


    伊洛里拽着狄法衣领,示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还尝试着说了几句话,当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狄法阴冷地看向那两个地精服务员,“你们给他喂了什么?”


    有了泥多铎的前车之鉴,两个地精服务员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被狄法这么一问,他们慌忙掏出一瓶装着解药的玻璃瓶,带着哭腔地说:“大人,我们、不,是经理只是给他喂了一瓶禁言魔药而已,这、这个是解药……”


    狄法接过药品,晃了一下,确认里面的药水没错。


    “张开嘴。”


    伊洛里还想拿过药水自己喝,但一张嘴,狄法就把药水灌进他的嘴里,苦涩至极的药液蛮横地冲入口齿间,少许黏腻的药水从他嘴角流出,沿着下颚线淌过纤细的脖颈。


    伊洛里难忍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狄法把伊洛里抱得更紧,冷漠地瞥夏洛蒂一眼,“那么公主殿下,如你所见,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就先失陪了,这个包厢你可以自己使用。”


    夏洛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等狄法抱着伊洛里的身影已经远去,她捂住脸,伤心欲绝地哭泣,“怎么会这样,至高的全能|神啊,求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可以接受狄法不爱她,只要狄法是个冷漠到了极点的人,但是她刚才却看见狄法是如何亲近地对待一个奴隶。


    **********


    一进马车,伊洛里就被扔了下来,后背撞到柔软的坐垫上,吓得他全身都僵硬了。


    紧接着罩在他身上的大衣被揭开了,映入伊洛里眼帘的是狄法那双充满冰冷怒意的异瞳。


    狄法攥住伊洛里的手腕,把他从车座上扯起来:“这又算什么?你已经不满足于骗人,现在还学会出卖自己了?”


    伊洛里一边摇头,一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说:“b、不,不……”


    仅剩的一点衣角也从伊洛里腿间滑下来,裙摆上银色的亮片提醒狄法想起拍卖台上的一幕。


    狄法的金色瞳孔变得狭长而锐利,宛如熔岩中的一道裂缝,透出危险的气息:“是谁给你换这种低俗的衣服?别说是你的品味,我从来不知道,你还喜欢露大腿给别人看。”


    “为了你那了不起的家人,你要把自己作践到什么程度才够!”


    伊洛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指尖紧紧攥住大衣的布料,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下意识想说这不是真的,但狄法的话像一根刺,精准地扎进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让他无法反驳,也无法逃避。


    伊洛里看着俯下身的狄法,紧张道:“狄、狄法……”


    “别再狡辩了,不然我怕自己毁了你。”狄法说着,他凉冰的手指抚上伊洛里的嘴角。


    他的表情很冷,却很仔细地一点点擦掉伊洛里的口红和眼影。


    当看见伊洛里出现在拍卖台的一刻,没有人会知道他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他承认了,他没办法放弃伊洛里,他难以忍受对方以他从未见过的姿态,出现在他无法触及的地方,做着他不了解的事情,从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得到东西。


    这些事情,他一件都不允许。


    伊洛里被狄法执拗的手法擦得皮肤火辣辣地疼,但他一句话也不敢随便说:“听我解释,这是个误会,是一伙地精绑架了我,要卖掉我筹钱。”


    狄法的眉骨投下一层阴翳,俊美而深邃的五官此时看起来格外阴沉。他擦掉伊洛里脸上的色粉,还嫌不够,又伸手抚上伊洛里的裙子侧面的钩扣。


    “所以,是那些地精给你换上了这种低俗的衣服?”


    他勾住系带,狠力一扯,彻底拉断了那脆弱的扣圈。叮当一声,钩扣应声飞到了地板上,与此同时,裙子上半部分直接裂开了一道四英寸长的口子。


    “等、等一下!”伊洛里来不及震惊,连忙按住要掉落的抹胸,不至于让胸口的皮肤彻底暴露出来。


    腻白的肌肤衬着红得要滴血的嘴唇,格外显出一些艳丽的煽情意味。


    伊洛里抱着裙子,接受着狄法带着怒意的对待,无比的难堪从心头涌上来,他全身的血都感觉要冷了。


    伊洛里那双清透的圆眸眨了眨,几滴泪水却不合时宜地滚落下来,砸在狄法的掌心。


    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哭了,慌忙地擦去泪水,说:“狄法,我知道你很生气,我、我没有二十五万金币,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努力还给你……”


    伊洛里再坚持不住,眼泪不停流出来,捂住嘴巴伤心得不得了,“你这么讨厌我,随便打我骂我都行,我绝对不反抗,只是别、别这么羞辱我,狄法。”


    看着眼前哭得发抖的人,狄法停住了,尖利的幻听又开始奸笑:


    【我教你更加轻松一点的办法,你这么想要伊洛里,那就留下他怎么样?把他带回城堡里,谁也不会知道的。再者说,你才刚支付了二十五万金币来得到他,他现在就是你的所有物,谁能对此说不呢?】


    【看看你面前的人,他是如此的触手可及,只要你动一下手指,他就会匍匐在你的脚边,为了跟他的家人团聚而哀求你——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这样做的吗!】


    狄法清楚地知道,这个声音自从在上一次他的失控中出现了,就一直没有消失。它是他血管里流动的贪婪,也是他心底最幽深的渴望。


    狄法闭上眼,手背上的青筋忍耐到暴起。


    “……我不应该这样对待你,对不起。”


    伊洛里愣愣地抬起脸,他的眼角覆上了一层凉薄的温度。狄法揩去他的泪水,粗糙的指腹蹭得他有一点刺痛。


    他睁大了眼,看着狄法拉着他的手,在他的指尖之上催生出一层晶莹的冰,让冰缓慢地刺入自己的胸膛。


    狄法的眉头没有一丝皱起,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放弃了,我曾说过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但事实上,我做不到。”


    “我接受不被爱了。请你,怜悯我吧。”


    巨龙献出自己的头颅,不顾尊严地祈求一句誓言。


    “如果金币和宝石都无法打动你,那我剜下这一颗真心,它足够打动你吗?”


    伊洛里被迫望入狄法的双眸,望见里面汹涌的暗流。


    现在,他不能再假装自己没有看见了,狄法对他的爱并不是如泡影般的幻象,而是鲜明的、刻骨铭心的誓言,是他必须要给予回应的请求。


    那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伊洛里的身体微微颤抖,黏稠的血肉触感和汹涌的血腥气经由手指,正争前恐后地涌入他的感知。


    不行了,他已经到极限了。所有心如止水的假象都被狄法击破,让他再也无法否认——自己为狄法的爱意而动容。


    伊洛里颤声道:“如果、如果我现在说,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独一无二,但是我还不知道我的这份感情是不是你要的……你能接受吗?”


    “我,心甘情愿。”狄法细密地亲吻在伊洛里的眼皮上,温柔而又极尽缠绵,他的吻莫名地带着血腥气,并非撕咬,但却无比的执拗。


    直到这个吻结束,狄法仍不舍地轻吻了伊洛里的额头,随后他拉紧伊洛里身上披着的大衣,专注地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扣上。


    他的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做世上最重要的事情一样。


    伊洛里鼓起勇气,局促不安地看着狄法,说道:“狄法,我……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弄明白自己的感情,但我向你保证不会太久。”


    狄法抚过伊洛里的额发,低声说:“我知道,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等你准备好,我就会来见你。”


    伊洛里不知道狄法要怎么确定他什么时候准备好,但在下马车前,他鼓足了勇气,吻在狄法的唇边。


    听到狄法的低笑声,他脸一红,讷讷道:“再见。”


    他希望自己尽早能够问心无愧地对狄法说出的不是‘再见’,而是“我爱你”那一句话。


    ……


    眼见伊洛里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狄法嘴角的笑容倏然隐没不见,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伊洛里的让步让他满意,但他不会满足于此。


    狄法烦躁,耳边的噪音又开始在叫嚣。


    【真是格外讽刺的一晚啊,不是吗?狄法。】


    黄金热的声音自从在他上一次失控后,就一直没有消失。它是他血管里流动的贪婪,也是他心底最幽深的恶意。


    【嘻嘻,多甜蜜的两人呀,但是伊洛里知道你已经疯到一直会听见一个不存在的声音了吗?试想一下,他知道了会怎么看待你,还能像现在一样拥抱你吗?你如今还想要得到跟普通人一样的幸福?真是不长记性,看看吉莉安的下场吧!】


    狄法闭上眼睛,无视那些杂音的同时,用力按住眉心,试图重新平静下来。


    狄法久久没出声,车夫便无怨无悔地等候命令,粗糙的大手攥紧缰绳。


    忽而,他感到掌心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低头一看,缰绳上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晶,正顺着皮革迅速蔓延。


    “哕哕!”拉车的独角兽也不安地躁动起来,蹄子不断刨地。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些鬼冰块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车夫还来不及深思,一把扯住缰绳,对独角兽喝道:“别乱动!听话!”


    就在这时,他听见车厢内传来狄法低沉而冷静的声音,“回庄园。”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车夫的恐惧,他咬了咬牙,猛地一抖缰绳,独角兽发出一声长嘶,车子骤然掉转方向,冲入来时冷寂的黑暗中。


    第146章 第 146 章 回春魔药


    白桦庄园中, 壁炉火苗在熊熊燃烧。


    海伍德把一部怪模怪样的机器推进房间里,有精巧的齿轮结构,从内部伸出来两根透明的管子, 管子末端连接注射器,长针针尖闪着凛凛寒光。


    他声音很轻地向坐在沙发上的狄法道:“老爷, 都准备好了。”


    海伍德把那支用白银制成的注射器捧给狄法。


    狄法接过注射器, 把两枚针头刺进自己前臂上的静脉, 只见墨蓝的血液立即涌进其中一根软管,流过机器一圈后,又输回他的身体内。


    他注视着血液的流溢, 表情晦暗不明地说:“等查封了西富比拍卖行之后,挑几个信得过的人去关注伊洛里的行踪,他每天做了什么、去了哪里以及见了什么人都要记录,向我报告。”


    海伍德怔愣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不该过问,但这命令实在太荒唐了。他沉默半晌,还是问出了声:“老爷,您认为这样做是理智的吗?”


    狄法抬眼瞥了他一眼,说:“你定义的理智是什么?”


    海伍德一时语塞。


    狄法露出冰冷的笑容, 笑意却不达眼底,眼神中透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气息:“海伍德, 理智从来不是我追求的东西,欲望才是。”


    “我是卡斯德伊一族的主人, 你觉得我跟理智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吗?”狄法抬起手, 食指的卡斯德伊之戒隐隐发出幽蓝的光芒,与此同时,他的黄金瞳也亮了起来, 虹膜金红得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着致命的炽热。


    海伍德心中一凛,喉咙一阵阵发紧。啊,时间过了这么久,我居然差点忘记了——卡斯德伊之戒从来都不是作为武器,而是拘束器诞生的。现在的人总以为卡斯德伊人是依靠戒指的力量,才铸就出这个高贵的家族的百年荣光,却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忘记了卡斯德伊的存在本身,一度就是帝国最致命的武器。


    狄法按着眉头,问道:“我的幻听还在加剧,新的治疗方案有眉目了吗?”


    海伍德回过神,掩饰住自己的紧张,恭敬道:“是的,科学院在今天下午已经致电来了一次,但当时您外出了,所以我让他们明天早上再打电话来。”


    “我知道了,出去吧。”狄法没什么表情,好像谈论的不是关乎自己生死的诊疗。


    等海伍德离开后,狄法拿起小桌上的一封信,伊洛里写在上面的字迹已经有点变糊了:【同时我也很抱歉自己不得不冒昧来信,原因是由于我的疏忽……对不起。】


    狄法点燃了烟斗,望着信长久地沉默后,把它扔进了壁炉。信纸一下子就被火舌卷绕,连带信中的道歉都顷刻烧成灰烬。


    就如同精神的锁链也一齐被火焰烧断了,他耳边那个张狂的幻音一瞬间膨胀到再也无法遏制的地步,猖獗地大笑:【你完了,狄法!你放纵了自己的欲望,我会吃了你,我要把你由皮到肉生吞活剥!】


    火光映入狄法冷酷的眼眸,他像在立下宣言一样,低声道:“现在,我的耐心和忍耐都到此为止了。”


    他不在乎了,伊洛里不必爱他,甚至无需对他展露歉意。同样的,他想要的从始至终是那个人鲜活的血肉,生机盎然的绿色眼眸,还有那柔润的呼吸——这一切,不容任何人否决。


    即使是伊洛里也无法拒绝,从现在开始,他会自己一步步走向对方。


    奢靡的宫殿内,莱安蒙着眼罩在跟情人们玩捉人游戏。


    赤身裸体的情人们发出甜腻的笑声,像钩子一样勾住皇帝,“陛下,我在这里,快来抓我啊。”


    “哈哈哈、陛下又走错啦~”


    “过来美人,敢逗我,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莱安猛地搂住一个人,大笑着一把扯下眼罩。


    但映入眼帘的不是任何一个巧笑倩兮的情人,而是一本正经的宫廷总管奥斯顿。


    莱安要亲上去的动作一滞,不满地皱起脸:“你这讨厌的家伙怎么挡在这里,难道看不出我在休息吗?”


    奥斯顿:“陛下,狄法公爵来了。”


    说着,他面不改色地挣开莱安的怀抱,退到一旁。


    “你说什么?”莱安抬头望见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房间的狄法,错愕得表情一片空白。


    狄法冷漠地扫了一眼其他人,说:“希望我觐见得不算太不合时宜,陛下。”


    “那、那当然没有,公爵什么时候来,都受到我的欢迎。”莱安不自在地挥散情人们:“去,你们都去隔壁房间呆着,别耽误我跟公爵商谈国事。”


    男男女女们撇了撇嘴,其中一个女人心不甘情不愿地亲了莱安一口,幽怨地撒娇道:“那陛下可要快点召回人家喔~”


    “行了,快走。”


    等侧卧的门关上,莱安挂起热情的笑容,硬着头皮道:“那些烦人的家伙都不在了,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说。”


    看着沙发上散落的内衣,狄法厌恶地皱了皱眉,把手里拿着的册子不着痕迹地扔在桌子上。


    啪地一声,册子从中间打开来,上面赫然印满地精革命党的成员姓名。


    狄法:“根据审讯结果,这些地精确实在筹划一场浩大的行动,这册子上是已经抓捕的人员名单,陛下可以直接把它交给大使,相信这足够让他们满意了。”


    “真的吗?”莱安又惊又喜,捡起册子快速翻阅起来:“做得好啊,狄法公爵,只是短短四天,居然就啃下了这块棘手的硬骨头,我就知道把这件事交给你办是明智的。”


    但当翻到其中一页时,莱安的快乐戛然而止,他看着那一串地精大富翁的名字,结结巴巴地问:“这里……是不是弄错了?这些地精、不可能是革命党的同伙吧。”


    “他们已经供认了是自己授意拍卖行帮革命党销赃,人证物证俱全。”狄法泰然自若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说:“陛下,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吗?”


    莱安缩了缩脖子,觉得后颈凉飕飕的。如果是普通的地精,随便捉多少个都无所谓,但这些地精每年资助给皇室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代价不过是帝国对他们为非作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多划算的买卖啊。


    偏偏现在都让狄法给砸了!


    莱安痛心得不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是……您说得在理,确实应该斩草除根。”莱安艰难地点头。


    他捂着额头,向旁边的侍臣招了招手,虚弱地说:“真不幸,我突然头晕,看来没办法送您出宫了,我的侍臣们,你们可要好好地把公爵送出去,别怠慢了。”


    “遵命陛下。”


    经过大门时,出于某种直觉,狄法瞥了一眼奥斯顿以及他身旁那个穿着炼金术师斗篷的矮子。


    奥斯顿感觉到了狄法的视线,但仍旧低垂着头,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大门从外面关上,莱安崩溃地摇头:“我要受不了狄法·卡斯德伊那个傲慢的家伙了,全杀了那些有钱的地精?他在开什么玩笑!杀了他们,我的酒、我的丝绸、我的仆从和化妆品从哪里来?”


    “我就知道他是个疯子,没救的疯子。”


    此时,奥斯顿走上前,面带微笑地安抚道:“陛下,您先别气,我终于给您找到了世上最为出色的炼金术大师——这位是‘呢喃’维托大师,他声称自己能够炼制出药效顶尖的回春药水。”


    “呢喃”维托露出纹满了文身的手背,极为别扭地行了个礼,他的声音沙哑又刺耳:“尊敬的国王陛下,我听闻您一直在寻求驻颜不朽的魔药。”


    “于是我用永恒之泉的一小瓶泉水,不死鸟的鲜血,龙血树的树脂……为您炼制出了最高品质的回春药!只要喝了它,不仅皱纹将消失,而且效果能够比其他药更显著,持续时间更久。”


    “现在,请允许我为您演示一下服用效果。”他从斗篷里拿出来一个玻璃樽,瓶内黏稠的药液微微抖动,宛如有无数条蠕虫在扭曲地爬动。


    “呢喃”维托面不改色地把药水倒进嘴巴里,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他脸上的皱纹竟像是有了生命一样不停地收缩,最终就完全消失不见了。


    莱安惊喜得双眼放出光来,激动道:“真有这么厉害?快,快拿过来给我看看。”


    他从维托手中接过那瓶古怪的药剂,拔开水晶瓶塞,鼻腔贪婪地吸入一缕甜腻的腥气。


    莱安急不可待地想要立刻喝掉它,但他留了个心眼,犹疑地问道:“这药……会不会有副作用?不会跟其他次品一样,很快就让我出现耐药性吧?”


    “请陛下放心,这配方绝对安全。”维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沙哑地说:“喝下它,不仅能让您的身体充满活力,甚至还能让您的精神回到年轻时的状态。”


    莱安不再犹豫,一口气把整瓶药水喝了下去,顿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了他的全身。


    “真不赖,这药喝下去真的让我一下子就感觉畅快了不少,”他肉眼可见地变得亢奋,快活地拍手笑道,“奥斯顿,你的找人工作做得不错嘛!”


    这时,门外的侍臣小心翼翼地禀报:“陛下,王后殿下请求面见您。”


    他顿了顿,补充道:“王后殿下很坚持,说今天不见到您,她不会离开。”


    第147章 第 147 章 爱情战争


    莱安的神经此时因为药剂而高度敏感, 一点情绪波动都像是落到干草里的火星,顷刻点燃他的暴躁和厌烦,他一点也不想在此时应付一个嫉妒到发疯的女人。


    所以他一听到侍臣的禀报, 就烦躁地呵斥道:“让她回去,就说我正在处理一些重要的事情, 没空陪她……!”


    然而, 他的话音未落, 房门便被猛地推开。琳达已经强行闯了进来,她的发髻高高盘起,脸上的神情苍白却倔强, 一副来兴师问罪的样子。


    “陛下,请问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让您忙碌到整整一个月都不曾与您的王后说一句话?”


    莱安不满地皱起眉,厉声道:“出去,琳达,现在我不想听你胡闹。”


    “我胡闹?”琳达眼中泛起泪光,却倔强地扬起下巴,带着一丝哽咽:“我来见我的丈夫,这在普通平民家最寻常不过的事, 为什么就成为了我的罪过?”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我也有骄傲, 我是亚瓦尔帝国的王后,陛下, 您不能这样残酷地对待我, 我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折磨,你一个月、一个月都没有看过我哪怕一眼!”


    “我宁愿你惩罚我,也好过受到这样的侮辱和折磨……”


    “哦!闭嘴吧!”莱安咬牙切齿地说, 涌上来的亢奋情绪,让他变得比平日更加易怒:“你一天到晚除了这些罗里吧嗦的话和哭哭啼啼之外,还会说什么?别以为只有你在这场恶心的婚姻里受罪。”


    “我娶了你,一个丑八怪,难道我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吗!”


    莱安暴跳如雷地大吼:“我们说好的,你安分,我登基,但你呢,一直像爸爸和夏洛蒂一样来折磨我,要求我这儿,要求我那儿,究竟我欠了你什么?!”


    “你怎么能这样说?”琳达颤抖不已,悲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但贵族的骄傲绝不允许她低头,她直视着莱安一字一句道:“莱安,一开始是你主动选择了我这个丑八怪,不管你再怎么逃避,都永远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够了!我已经受够你的唠叨了!”莱安猛地砸碎了手中的玻璃瓶,仅剩的黑色药液四溅。


    他转身,一把抽出了身边侍臣的佩剑,剑刃闪过致命的反光,一下子砍断了王后身前的茶桌一角,残损的木件滚落到王后脚边。


    琳达的脸顷刻煞白了,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你居然想要杀我?”


    这时,奥斯顿连忙挡在两个人中间,喝令吓懵了的侍臣们道:“陛下的情绪太激动了,快点扶他去床上休息!快!”


    “好、好的,总管。”他们连忙上前,围住莱安,试图把他的剑抢下来。


    “陛下,你冷静。”


    莱安的脸颊涨红,额角青筋一根根绽出,瞳孔扩大到出奇的地步,发狂地大喊:“别拦着我,你们这些废物都给我滚!”


    奥斯顿搂住瘫软的琳达,在她耳边温声安慰道:“王后殿下,您脸色看起来很糟糕,还是先回寝宫休息吧,侍臣会照顾好陛下的。”


    琳达还没从刚才的致命威胁中恢复过来,糊里糊涂地被奥斯顿带到了走廊上。


    才走了几步,琳达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扑簌着一滴滴往下掉。


    时至今日,她终于对莱安彻底绝望,痛苦地哀嚎起来:“那个人,居然用剑指着我的脸,我为了他、为了他受了多少痛苦啊。”


    “难道我真的这么令人厌恶,真的比不过他那些卑贱的情人们吗……”


    琳达沉湎于不被爱的苦痛之中,没有看见一旁的奥斯顿看着她,纯黑的瞳孔亮得吓人,像是等到了期待已久的猎物,他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眼前正在哭泣的王后的手。


    奥斯顿低下头,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温声道:“我美丽的王后,请不要这样说,你比蜜莉儿夫人要美上百倍,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值得跟你相提并论。”


    这极度逾越的举动吓得琳达愣住了,一时间都忘记了哭泣,睁着一双含满泪水的眼眸,惊惧地望着奥斯顿:“你……你在干什么!”


    琳达猛地意识到不对,另一只手扇上奥斯顿的脸,用力到全身都颤抖:“放手!奥斯顿,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只要我叫人来,你就没命了,陛下会砍掉你的头!”


    琳达尖锐的指甲划破了奥斯顿的嘴角,艳蓝的血液从他嘴边流下来,但奥斯顿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当然知道我的下场,但这就是我的心声。”


    “王后,我爱着您,我一直在注视着您,连命也可以一并豁出去。”


    他用力攥住琳达的手,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刮过她羞恼的眉眼:“我已经爱您爱得太久了,不忍心再继续看您这样痛苦下去。”


    奥斯顿用力咬上琳达的嘴巴,同时圈住她的后腰,不容拒绝地强吻琳达。


    “不、不要——”琳达一开始挣扎着撕打奥斯顿,但很快,她就陷入了这热辣的吻中,全身都酥软下来。


    忽而,从走廊拐角外传过来一阵说话声,琳达猛地醒悟过来,推开了奥斯顿,惊慌失措地往四周看有没有其他人经过:“放肆的下等人,谁允许你这样做?”


    但是,她却没有高声地喊来侍卫。


    奥斯顿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嘴边残留的口红,轻笑着说:“是,是我一时忘记了分寸,请王后原谅我的越矩。”


    虽然嘴上请求原谅,但他的神情举止一点都不尊敬。


    奥斯顿一手背在身后,俯下身行礼,“午睡时间快到了,您该回寝宫了。”


    “不然,您的侍女起疑心了,出来找您时看见您跟我在一起,可就不妙了对吗?”


    琳达肉眼可见地僵硬了,她可承受不起一点名声的损毁。


    奥斯顿呵笑一声,擦干净嘴角血渍,像驱赶弱小的病猫一样,把琳达往她的寝宫那边领:“王后,请您好好休息,忘记今天一切的不愉快。”


    “陛下那边还需要我,我就先退下了。”


    在寝宫门后的阴影中,琳达战栗不已,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觉得嘴唇像过了电般发麻。


    奥斯顿回到莱安的宫殿,目光所及的一切摆设都被剑砍了个稀碎,而情绪激动的莱安已经被侍臣按倒在床上,“呢喃”维托拿出一个香水瓶朝他眼睛喷了一下,他就立刻失去了知觉,彻底昏睡过去。


    奥斯顿挥了一下手,对侍臣们说:“你们先出去,我和维托大师来安置好陛下。”


    “好的,总管。”侍臣们没有意见,他们巴不得离这阴晴不定的帝王越远越好。


    门关上后,奥斯顿看向“呢喃”维托,很轻地问:“我早让你把毒药调淡点,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呢喃”维托沉默了一会儿,沙声道:“他的体质太差了,一点毒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你确定吗?”奥斯顿瓮声道,深黑得透不出一点光线的眸子久久注视着“呢喃”维托,如一只蝎子露出了阴毒的毒钩,看得他发憷。


    “呢喃”维托的嘴唇抿了抿,禁不住嗫嚅起来:“……我保证下次会注意配比。”


    奥斯顿这才满意,从衣袋里拿出一袋金币给他。


    “这样,再小小地给你一个忠告吧。”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咧出阴柔的笑容:“如果想活到成为皇家炼金所所长的那天,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就管住自己的嘴巴。”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概不准说,”奥斯顿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嘴唇上,“你是聋子,你是哑巴,是这场交易里永远不存在的第二人,明白吗?”


    “呢喃”维托自诩这些年也跟不少危险人物打过交道,但这一个年轻的廷官是最令他不寒而栗的,如同深海中扭曲着怪异肢体的棘皮动物,平静中酝酿疯狂。


    他移开视线,沉沉地点了点头。为了不刺激到奥斯顿发疯,他决定不说狄法公爵在刚才可能认出了他。


    “呢喃”维托推开大门,临走前,他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望见奥斯顿面带微笑地摇醒了床上的人,伸过脸任由莱安打骂,神情乖顺又恭敬,仿佛刚才那个筹谋毒杀皇帝的人不是他一样。


    夏洛蒂不知道狄法在昨天跟莱安的谈话以及莱安的崩溃,她洗好脸,正对着镜子画眉毛,莱安便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她的寝宫,恼怒地高声嚷嚷:“夏洛蒂,你欺骗了我!你不是说那一晚在拍卖会跟狄法相处得很好,他已经开始迷上你了吗?那为什么他对待我还是毫无尊敬可言?”


    夏洛蒂吓了一跳,连忙让侍女去关门,嗔怒道:“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大声讲这种事情?这难道光彩吗?”


    “我给了你门票,给了你机会,给了你他妈的一切,而你现在却还是说不够,这要我怎么相信你真的能够‘征服公爵的心’?嗯?我亲爱的妹妹,不如你教教我吧。”莱安皮笑肉不笑地睨着夏洛蒂。如果夏洛蒂敢露出一丝迟疑,他发誓会把这该死的、帮不上一点忙的亲妹扔到尖锥冰原让影魔吃掉。


    看见镜子中倒映出来的哥哥,夏洛蒂拿着眉笔的手在微不可察地颤抖,甚至一不小心画超了边界。


    她深呼吸一口气,放下眉笔,冷脸面对莱安,说:“这都是你的错。”


    “什么?”


    “狄法大人会生气是因为你总在做蠢事,惹恼了他,而不是因为不爱我。”


    夏洛蒂紧张得指甲掐进了掌心,但眼中没有丝毫犹豫,道:“我的计划是完美的,那些小报已经按照我的吩咐炒作起我跟狄法大人的情感纠葛,接下来只要让无知的民众认为我们已经暗生情愫,我再宣布自己是因为他才拒婚——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同情我,认为他应该对我负起责任。”


    莱安像只无处发泄愤怒的大猩猩一样走来走去,不满地发牢骚:“我就当你说的能成,但那要用多久?一年、两年、十年?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奉陪这场滑稽的闹剧。”


    “这不是闹剧,”夏洛蒂毫不留情地驳斥,“这是我的战争。”


    “我付出一切,甚至连女人的脸面都不顾,就要得到胜利。”


    她抬起眼,强装镇定地直视莱安:“五个月——这就是最后期限。现在你得到我的回答了,可以离开了。”


    莱安咬住口腔里的软肉,想张口,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夏洛蒂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不再是那个懦弱不成器的妹妹。


    她的野心膨胀着长出尖刺,就如同所有斯图亚特人一样,开始运用头脑,不择手段地为自己谋划。


    莱安不耐地扔下一句话:“在我耐心耗尽之前,你最好祈祷你的小诡计对那该死的卡斯德伊有用,否则不管爸爸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你一个字的请求。”


    说完他就摔门走了。


    夏洛蒂忍住的最后一点底气立刻泄了出来,肩膀也随之垮下,她看着镜子脸色惨白的自己,咬紧了牙:“冷血的混蛋……你知道什么……”


    她想捡起眉笔接着画眉,但手却抖得不成样子,只能把等在外边的侍女喊进来,吩咐道:“帮我化妆,再准备好一套素雅的裙装,我要去见爸爸。”


    “遵命,公主殿下。”


    第148章 第 148 章 人机之恋


    夏洛蒂进入爱德华三世的宫殿时, 躺在床上的爱德华三世正让一个侍臣给自己捏脚,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干瘪又瘦小, 眼里的锐利被磨得剩下一丝。


    曾经名满大陆的英明君王沦落到这种地步,只能用“可悲”来形容。


    夏洛蒂扯着裙摆转了一圈, 好像看不见爱德华三世的虚弱一样, 一如既往地跟父亲撒娇, 娇笑道:“爸爸,您看,我命人新做了一套泡泡袖的丝绸长裙, 您喜欢吗?”


    “瞧瞧,”爱德华三世伸出手,抚过夏洛蒂的脸颊,喉音含糊地说,“我的小夏洛蒂,多么美丽的女孩啊。”


    “……你要去哪儿玩呢?”


    “我下午要去教堂做礼拜。”夏洛蒂握住父亲干枯的手指,放到唇边怜爱地亲了亲,道:“爸爸,我听你说的, 最近一直在跟卡梅伦大主教来往,他是个好人呢, 总愿意引领我做祷告,聆听全|能神的教诲。”


    “好、好极了……”爱德华三世咳嗽了几声, 声音细若蚊蚋。


    夏洛蒂想了想, 凑近爱德华三世的耳边,声音很轻地说:“我施舍穷人,又筹集善款建起医院, 人们便逐渐开始传颂我拥有金子般的心灵,是虔诚且品性善良的贵女。”


    “一切正如您预想的那样发展,那些下层人爱我,很快我就能够光明正大地嫁给狄法大人了。”


    这就是夏洛蒂用尽一切努力想打造出来的结果:她会以纯洁、虔信的公主形象赢来民众的支持;接着,莱安将公开向狄法提出婚约,如果狄法胆敢拒绝迎娶深受人们欢迎、对他一往情深的公主,就等着被千夫指责成负心汉,在帝国里的声望一落千丈。


    爱德华三世无言地听着夏洛蒂絮絮向自己邀功,畅想婚后的甜蜜生活,咯咯笑出声,就像看见很多年前,那个带着小王冠、缺了一颗牙向自己笑的小女孩。


    爱德华三世对子女的爱辽阔无涯,因此能无条件地包容他们的狭隘、幼稚和鲁莽。


    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棋子已经落下,现在让卡斯德伊跟斯图亚特联姻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尽管,一想起狄法·卡斯德伊是怎么把他从王座上逼下来的,他仍无法忘怀那份厌恨。


    “你做得很好,夏洛蒂。”爱德华三世按住夏洛蒂的手,嘶哑地说:“但也永远别忘了,你的姓氏是斯图亚特,你可以爱一个人,但爱只是手段,而……”


    夏洛蒂轻声道:“……征服和掌控才是目的,我记得,爸爸。”


    “别担心,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斯图亚特,我会用尽一切努力,来达成这个目的。”——


    清晨,刚下过雨的街道依旧湿润,偶尔有几辆外壳油光锃亮的汽车驶过。


    杰拉尔把新一期的报纸放进邮箱里,就要离开。忽然他身后的公寓门开了,伊洛里很高兴地喊住他:“杰拉尔,太好了,刚好今天碰见了你,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份稿件送到邮局吗?”


    他说着,递给杰拉尔一沓密实封装在牛皮纸袋的手稿。


    杰拉尔一瞧上边的报社地址便明白了,咧开爽朗的笑容,问道:“这里面是《杰里米漫游记》的第五卷故事,我猜得对么?教授。”


    “啊……确实,”伊洛里眨了眨眼睛,没料到杰拉尔也会知道自己的小说,“难道你在追读《漫游记》吗?”


    “那当然!它简直‘热得像火’,你不知道杰里米能有多受欢迎,就连我最挑剔的姑奶奶都喜欢上了那勇敢的小伙子,这在我们家族可是前所未闻的稀罕事咧。”他开怀地笑,笑声里带着一种鲜活的力量,仿佛连风都被他的快乐感染。


    听杰拉尔说到自己的家人怎么从阅读中找到乐趣,伊洛里再次确定自己创作这篇小说的决定没错,心里也变得暖洋洋的。


    “对了,教授,齿轮国篇的结局是什么……”说到一半,杰拉尔又停下来,挠了挠后脑勺:“算了,我还是不要问了,等报纸登出来我再看见,肯定会惊喜得多。”


    伊洛里的眉眼弯起,轻笑道:“今天的文稿里就写到你想知道的地方了,虽然不能透露结局是怎么样的,但作为创作者,我能很骄傲地说,我对它十分满意。”


    “哈哈,这消息可真令人安心。放心好了教授,我会把这宝贝平平安安地送到它的新家去的。”杰拉尔跟伊洛里道别,一跑动,挎包上挂着的铃铛就跟着叮铃铃地响,让人想到一匹拉雪橇的快活小麋鹿。


    伊洛里看着杰拉尔跑远,摸了摸后颈,自语道:“……就是希望编辑也不会对那样的结局有什么意见。”


    在收到各作家最新文稿的羽墨报社中,霍格觉得奇怪,一向吹毛求疵的希金斯居然一早上都没有挑剔他的桌面乱糟。


    霍格从隔壁桌探出头,敲敲希金斯的桌子,问道:“希金斯,你今儿又是闹的哪出?《漫游记》的新故事没写好吗?怎么一直皱着眉,盯着稿件发呆?”


    希金斯抬起头,视线扫过霍格不知死活地搭到自己桌子上的手臂,一道冷光在他的眼镜镜片上折射出来:“霍格,你没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吗?”


    “嗯?有啊,但就是好奇一下你的活儿。”


    希金斯的眼睛狭长地眯起来,霍格的危险雷达一下子哔哔响,他像是投降一样举起双手,尴尬地打哈哈道:“我多嘴,我罚自己认真干活到下班。”


    希金斯没有理会他,把手里厚厚一沓稿子递过去,面无表情地嘱咐道:“把《漫游记》的新稿校对好,今天要设计排版了。”


    “我相信设计部在短时间内不会再乐意因为编辑拖稿而全体加班。”


    “哦,你说得对,上次捅娄子那伙计差点被他们部门的老大给勒死。”霍格脑袋一抽,糊里糊涂地接过这份本该属于希金斯的活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希金斯站起身,旁若无人地走向主编办公室。


    霍格连忙喊住他:“嘿,希金斯你要去那儿干什么?汉弗莱主编可在里面补觉,他昨晚刚审核了一晚上样版,你惹他,他是不会对报社老板的儿子怎么样,但可就得来折磨我们了,你还不如去山洞捅一只冬眠的熊屁股,那样我们起码能死得明白点。”


    希金斯步履不停,用最平静的语气,引爆一个最猛的炸弹:“我要跟他请假,然后去拜访亨特作家,说服他撤回这个结局,把故事继续往下写。”


    霍格被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迎面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睛瞪得极大,不敢置信地扯高了嗓音,“什么?”


    “《杰里米漫游记》在这一卷就完结了?不会吧,这种东西我可从来没有预想过,我是还在床上做噩梦吗?”


    他也是《漫游记》的忠实粉丝之一,从连载开始就一期不落地追更,见证杰里米从一个弱小的少年开始,辗转于各个国家,一步步精进技艺击败强大的敌人,朝着成为最伟大机械师的目标不断前进。


    现在才第五个篇章,故事进行到杰里米刚成为机械师,挑战老牌机械师,怎么也扯不上“完结”吧?


    霍格连忙翻开手稿,视线寻到接续上一章结尾的字句,认真读下去——


    “杰里米跟托比大师的赌约就像长了翅膀的鸟儿,顷刻间飞遍了整个齿轮国。那些身上钉着齿轮零件的居民私下议论纷纷,猜测着哪位机械师更胜一筹,制造出最精密的机器人,赢取那尊象征荣耀的火焰奖杯。”


    “然而,就在作品评判日到来的前一天晚上,一位戴着面纱的不速之客找上了杰里米……”


    看到这里,霍格咽下一口唾沫,接着翻开第二页,随着故事发展逐渐深入,这位经验丰富的编辑的眼睛也越睁越大,忍不住低喝了一声:“我去,这情节简直是发了疯!”


    他朝走向主编室的希金斯挥动着文稿,难以置信地问道:“希金斯,你确定这是亨特作家发来的,而不是什么恶作剧吗……!”


    但希金斯虽然听见了,却压根没理他。


    霍格忍不住又低头看了看文稿,视线停留在最后一段剧情上——


    “‘我的主人叫我,阿玛拉。’那个女人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丝金属的质感。随着她缓缓地脱下外套,布料遮住的机械结构露出来——无数精密的金属零件、闪烁的电路和发光的晶体交接在一起,震惊了杰里米。”


    “‘可是你的语调、动作完全不像是一个机器人啊。’杰里米眨了眨眼,伸手去触摸女机器人,冰冷又坚硬的触感明确无误地告诉他,阿玛拉不是在跟他恶作剧。”


    “‘我来找你,是想要请求您帮我打造一副人类的外表,用来逃脱警察的追捕。’阿玛拉从手袋里拿出来一张皱巴巴的通缉令,展开了,上面印的正是她的脸。”


    ……


    “‘把那个机器人推进海里!’‘烧了她!’人们怒吼着冲到悬崖下。对于一个拥有意识的机器人的恐惧压垮了他们的理智。”


    “杰里米站在崖边,大声喊着:‘你们疯了吗?她有意识,是活生生的人!你们是在杀人知道吗!’


    但正当他说话之际,托比大师已经悄悄地站起身,一把抓向阿玛拉:‘桀桀桀,一个会说话会思考的机器人,我真的很好奇你这个铁脑袋里的齿轮是一个什么结构。’”


    “‘放开阿玛拉!’杰里米猛地冲上去,一把推开托比,帮阿玛拉挣脱了束缚,自己却被托比拽住,一同跌向海面。”


    “托比怨毒地咒骂:‘该死的贱骨头,我死了 ,你也休想活!给我一起下地狱吧!”


    “杰里米望着上方一脸惊慌的阿玛拉,大笑道:‘阿玛拉,你的名字是‘永恒的爱’,你的主人一定非常爱你。你一定要活下去,向所有人证明你和人类的爱情不是一种罪行,你的存在是万众瞩目的奇迹。快逃啊!’”


    “在悬崖边,阿玛拉看见杰里米和托比一起坠入了翻涌的海浪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第149章 第 149 章 线下真实


    没过多久, 希金斯就从主编的办公室出来了,同时手里多了一张已经盖上红印章的假条。


    霍格从文稿里抬起头,还觉得脑袋嗡嗡响, 眼神溃散地看着他,说:“完蛋了, 希金斯, 我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他双手抱头, 脸上表情都是生无可恋的痛苦,好像下一秒就要泪流满面了,“为什么啊, 究竟作家是受什么刺激了啊,难道这个结局是为了报复我天天熬夜看小说吗?”


    “我有预感,如果这个故事就这么结束了,我就算老了、死了,躺进棺材埋地下,我也要大力敲击棺材盖,发出死不瞑目的呐喊。”


    希金斯:“这就是我要去上门拜访亨特作家的原因,现在你最好安静点,因为我要写一封完美的拜访信, 说服他愿意见我。”


    他在工位坐下,用钢笔蘸了蘸魔法墨水, 开始写给伊洛里的信,但只写了几个字觉得不满意, 抿着嘴唇把信纸揉皱了扔进垃圾桶里, 又重新扯一张写。


    霍格看希金斯的金丝眼镜背后冷漠的眼眸,心知自己不可能从这不苟言笑的富家公子身上得到什么安慰,就转身去跟其他同事倒苦水。


    正说着, 一封信从霍格的眼前飞过去,通过大敞开的窗户往街区飞去。


    霍格转头见希金斯已经写完信,正穿上外套,忙说:“希金斯,你能顺便帮我要个签名回来吗?我想裱起来当收藏。”


    希金斯头也不抬,“请恕我拒绝,如果想得到签名,你就应该亲自去要。”


    霍格无语地哽了一下,几乎要尖叫了,“不是吧伙计,真这么无情?我们可是在一起工作好几年的交情了。”


    希金斯的脚步一顿,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无厘头,道:“鉴于我体内有八分之七的蓝血,我相信,比起无限制的热情,对其他人不近人情才是常态——不管对方是谁。”


    “至于你,”他终于转过头,自上而下地瞥了霍格一眼,语气冷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最好校正一下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免得总说傻话。”


    说完他无视霍格的原地冻结,开门出去了。


    望着那走得毫不留恋的背影,霍格张大了嘴巴,像条被人钓上来的傻鱼,不敢置信地反驳道:“但问题是,我也是蓝血人呀,还是纯血的呢,我就从没有你这么难搞过——”


    “欸!你真这样走了?”


    霍格傻眼了,但回应他的只有希金斯推开大门的声音。


    门铃叮当响了一声,希金斯出门后,走到人行道边缘,准备拦下一辆出租车。


    但他刚伸出手,突然从街对面驶来一辆夸张的红绿漆色的汽车。


    敞篷汽车朝他发出刺耳的喇叭声,紧接着从后座探出来一个女人,对希金斯兴高采烈地招手,呼唤道:“宝贝!天哪,我太高兴了,你是知道我会来,特地来迎接我吗?”


    希金斯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装扮——她穿着一件极具少女感的藕荷色裙装,腰间系着一个夸张的白色蝴蝶结,与此同时,她两只耳朵出奇地尖,显然是拥有一部分妖精血统的混血儿。


    希金斯的眼角不由得狠狠一抽。


    蒙丽娜拍司机的肩膀,让他停下来,笑着对希金斯说:“快来帮我拿东西,妈咪刚刚跟你的阿姨们去逛中心街,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你可以把它们放到工位慢慢吃。”


    希金斯忍住按太阳穴的冲动,无奈地说:“母亲,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来我的工作场所来找我吗?”


    “才不要!”蒙丽娜跺了跺脚,气鼓鼓地说,“来之前我问过汉弗莱了,他说你今天不忙的。”


    她见希金斯脸色不好看,又放软了点语气,哄道:“我想看看我英俊的小儿子过得怎么样了嘛,你根本都不回家。”


    “嗳哟,瞧你的眉骨,都瘦得显出来了,”蒙丽娜心疼地凑上去,摸摸希金斯的眉毛,嗔怒道,“不是跟你说过不用太认真吗,整间报社都是爸爸的,你为爸爸工作难道还需要这么卖力吗?”


    希金斯不喜欢听这种话,他拧起眉,不着痕迹地躲开来自母亲的关爱,问:“母亲,你具体想要跟我说什么?”


    他目光带着探究,盯着这可爱的小妇人。


    “讨厌,叫我妈咪啦。”蒙丽娜望着希金斯,秀气的鼻子也小小地皱起来。怎么这孩子一点都不像她,倒是跟他爸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蒙丽娜从一大堆购物袋里翻出来一封自制的邀请函,煞有其事地递给希金斯,笑眯眯道:“妈咪又安排了一个茶会,有很多可爱的小姐会来……”


    希金斯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他看着邀请函上粘的天鹅羽毛,迟迟不接,“母亲,现在不行,我知道你热衷于你的相亲爱好,但我现在有急事要处理。”


    说着,他看准正驶过来的一辆出租车,招手让它停下。


    蒙丽娜还在伤心,捧着心口难过得不行,“有什么事情,能比我的茶会更重要……”


    “很多事情,”希金斯亲了一下蒙丽娜的额头,把妇人连带她的购物袋推回那辆红绿敞篷车上,道,“母亲,我已经晚了,先走了。明天晚上我会回家吃饭。”


    他关上车门,示意司机开车把老夫人送回宅邸。


    在蒙丽娜心碎的目光中,希金斯坐上出租车,给了出租司机一个地址,表情难得地出现了些波动,看起来迫不及待要去到那个地方。


    ……


    在送完文稿后,伊洛里难得地放松下来,吩咐珍妮不用来叫自己吃早餐后,就回房间里睡了一觉回笼觉。


    叩叩——


    蓦地,一个像是鸟儿啄击玻璃窗的细碎响声唤醒了伊洛里,他掀开被子,看向窗台,发现不是往常来找自己要吃的小流浪。


    “这是……一封魔法信?”伊洛里打量着那封从未有过的来信,理直气壮敲窗的架势,不像是飞错人家。


    他犹疑地拉开窗,信件乖顺地飞入他掌心,摊开肚皮,露出上面龙飞凤舞的花体字——希金斯·德莱尼致信。


    打开一看,信件内容一如既往的希金斯风格:


    【您好,亨特先生。


    关于您今早递送的稿件,我存在一些疑问,为了解决这些疑问,我将在11点来拜访您。无比期待与您会面。】


    伊洛里读完,顿时清醒过来,刚熬了一晚上夜的脑袋被这重磅消息打到一阵阵发疼。啊……糟糕了,这怎么看都像是编辑要上门问罪的前奏。


    伊洛里脱了睡衣,连忙换上另一套体面些的正装,拿着信到客厅,“爸爸,我的编辑刚才给寄来了这封信,说想当面跟我聊聊。”


    “看来他对我写的结局很不满,我希望他不是为了削减我的稿费而来的。”


    伊洛里隐约有猜到《漫游记》的突然完结一定会引起一些读者的反弹,但没料到这反弹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反弹会是从自己的编辑就开始了。


    斯诺倒是淡定,乐呵呵地笑:“太好了,俗话说得好,‘编辑是一流作家的掘墓人’,现在我们父子俩都要正式登上编辑们的暗杀名单了。恭喜你呀,儿子。”


    伊洛里哭笑不得地摇头:“爸爸,你怎么能把这说成这是一件好事呀,我的编辑先生、就我感觉,他是个非常严格的人。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登门造访。”


    珍妮则单纯得多,见伊洛里担心,也跟着紧张起来,她放下还在补的衣裳,道:“柜子里的茶砖快要用完了,我最好现在就出门买一些来招待客人,兴许那位编辑先生喝着好喝的茶就没时间责备伊洛里先生了。”


    “哦,还缺面粉和糖,以防他会留下来吃下午茶,我也要准备好。”


    艾莎挽住她的手,润泽的褐色眼眸含着笑意,温声道:“别担心,亲爱的,斯诺只是夸张说法,如果编辑真的刁难伊洛里,他自己会处理好的。”


    “这、这样吗,好的。”


    斯诺见珍妮还愁眉不展,便体贴地岔开了话题,道:“我看报纸上说,今天河边要举办一个户外画展,正好,我们三个人一起去那里看看画,顺便吃顿下午茶,腾出空间,让伊洛里来更好地应付他挑剔的客人。”


    “必要的话,我允许儿子你跟他在客厅里搏斗,打碎一个我上好的瓷杯。”


    此言一出,珍妮忍不住笑了,伊洛里也露出笑容。


    伊洛里轻快地笑道:“哈,我保证会把这关键的一条规则转告给编辑先生,看在规则红线的份上,他得悠着点跟我谈了。”


    众人都哄笑起来。


    在斯诺的带领下,艾莎和珍妮都跟着他开启了一场久违的河边散步,而伊洛里奉命留守在家里,等编辑上门。


    伊洛里闲着无事,就一边等,一边构思新课题的论文。


    直到第三杯茶下肚,等待良久的门铃声终于响了起来,并且不多不少只响了三声,看来按铃的人是个恪守社交礼仪的讲究人。


    由于布朗太太此时也去邻居家串门了,不在家,伊洛里便收拾好手边的草稿,下楼开门。


    第150章 第 150 章 上门催更


    门前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的蓝血男性, 他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铂金色发丝在日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跟偏细的眼型形成对比, 斯文俊俏,很吸引人的视线。


    伊洛里刚露出笑容, 伸出手说:“你应该就是……”


    却不料, 对方直接忽略他的手, 毫不客气地说:“我找你的主人,请帮我向亨特作家通报一声,说希金斯·德莱尼来拜访了。”


    伊洛里悬在半空的手一时进退不得, 他语调轻松地打了个马虎眼:“哈哈,我想,我也许还能称得上是自己的主人。我就是你要找的伊洛里·亨特。如果你还没法确认我的作家身份,我有一大堆草稿可以用来向你证明呢。”


    小一码的手掌让希金斯愣了一秒,才愿意低下头,端看面前这白白净净的小个子,卷翘的发梢、和小巧的鼻子都毋庸置疑说明了伊洛里的血统——


    一个纯正的红血人。


    “我预想中会面的亨特作家可不是一个红血人。”希金斯皱起眉,几乎脱口而出问这是不是一个蹩脚的恶作剧,否则情绪化的红血人, 怎么可能写出那种像精密齿轮一样严丝合缝又富于哲理的故事。


    “你说什么?”伊洛里没听清楚。


    “不,没什么。”希金斯抿着唇。无论如何, 不能搞砸这场会面。


    他保持表面的礼貌,握了握伊洛里, “我的意思是, 亨特作家,我很荣幸见到你本人。”


    伊洛里笑了笑,以为他的傲慢只是因为刚才没认出作家本人, “你来的时间正好,烤箱里的点心刚好出炉了,我们可以坐下,一边吃点心一边讨论。”


    希金斯咬住舌尖。他不喜欢事情超出自己的预期发展,而这次拜访却一再打破常规。


    他把自己的紧张和别扭归咎于伊洛里是一个红血人——跟他截然相反的类型。


    伊洛里把人往楼上引,又忙着去厨房捧出茶水和小蛋糕,没留意到希金斯迟疑地看着形制小巧的沙发良久,才沉默地坐下,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这个家。


    “伊洛里先生——”


    伊洛里正切分蛋糕,没抬头,说:“你可以直接叫我伊洛里。”


    希金斯顿了一下,很不适应地改口道:“伊洛里,一般情况下,我应该用信件跟你交流,而不是上门叨扰。”


    “但是齿轮国的结局让我非常的困惑不解,所以我认为我有必要……”


    “我明白,那确实是一个很出人意料的结局,因为这是我会写的最后一个故事,所以如果你来是要减少我的稿费,我也能够理解……”伊洛里把一块蛋糕摆到碟子里,推给希金斯,谈到自己写的故事,他就有了些紧张。


    希金斯难以置信地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是为了减少给您的稿费而来?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呃、”伊洛里愣了一下,“你不是因为不满意结局的话,那你来这儿是为什么?”


    “我确实是不满意结局,但我可没想过要减少支付给一位出色的作家的稿费,请不要把我跟那些无法分辨优秀作家的三流编辑混为一谈。”


    希金斯皱着眉,一丝不苟又带着愤怒说道:“我一位水平稀烂的同事竟然曾提议要把《杰里米漫游记》归纳为儿童读物,而不是科幻小说,先生你明白这有多荒谬吗?”


    伊洛里眨了眨眼睛,看着希金斯一脸认真地把同事的其他不靠谱一一列举出来,以跟精明能干的自己做出区分。原来这个态度冷漠的编辑也是自己的读者,并且看上去还特别喜欢《漫游记》,怪不得扔下工作都要来拜访他。


    “所以,你觉得齿轮国的结局有什么问题?”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好了,”希金斯坐直了身体,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伊洛里,道,“先生,我希望你能够继续连载下去,杰里米的故事不应该草率地停留在这里。”


    “现在掉下海,杰里米只能被遗忘,而续写冒险,他将成为闪耀文学史的经典——”


    “而且……”希金斯嗓音发哑,藏着最微小的希冀,“读者没有做好准备见证他的死亡。”


    眼前的冷漠蓝血人对于《杰里米漫游记》这个故事的热情都快要打动伊洛里自身了。


    但结局不是橡皮泥,可以随便搓碾。


    伊洛里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婉拒了:“抱歉,恐怕你得白跑一趟了。我不是想反驳你的话,只是……”


    他把手搭在椅子旁边的一大沓书的封面上,语气无奈道:“《漫游记》最开始的萌芽缘于这些书,它们启迪了我构建各个奇幻国家的骨架和血肉。”


    “……但不幸的是,灵感是一眼太吝啬的泉水,而现在的我已经把它舀干了。你也是文字工作者,应该能理解这种写无可写,从头干涸的感觉。”


    伊洛里指望这个理由能够说服希金斯,但他低估了希金斯的敏锐。


    希金斯却像是一下子听到了振奋人心的消息,他推了推眼镜,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你的意思是,只要灵感一回来,像春天的雨点丰润了泉水,你就能立刻抓起笔,毫不迟疑地写下去,对吗?”


    伊洛里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只能说理论上是这样,但事实上谁也说不准灵感什么时候会涌现。”


    “说不准?请原谅,我不认同你的消极观点。”希金斯站起身,微微俯身逼近伊洛里,眉宇间透出一股精英特有的冷肃,仿佛连空气都因他的动作而凝滞。


    “在我看来,这种不确定性根本称不上一个问题。”


    希金斯俊俏的脸没有一丝波动,明明是请求的话语,却被他以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说出:“我会帮你找回缪斯女神。届时,你会考虑续写《漫游记》吗?”


    “呃、我想那是当然的。”伊洛里感受到了那一股压迫感,他局促地硬着头皮回应希金斯的期待。


    “很好。”希金斯得到了满意的回复,神情稍霁,眼梢也放松地挑高了些。


    他看一眼腕表,站起身,疏离中不失礼节道:“那么我现在就回去谋划,不久后会再登门拜访。”


    “不再坐会儿吗?”


    “已经足够了。”希金斯不要伊洛里送,自己走下了楼梯。


    伊洛里站在楼梯间,望着那身形修长的蓝血编辑,古怪又复杂地想:刚才,他算是被追上门的狂热读者给催稿成功了吗?


    在伊洛里看不见的门外,希金斯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礼物,拆开彩纸,里面滚出来一支笔帽镶一道金边的钢笔。


    这支笔跟他往常用的笔出自同一系列。


    “白费心思准备了。”希金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说不清是恼自己没察觉出喜欢的小说家是红血人,还是恼自己居然被伊洛里的文字打动到。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把原本准备送给伊洛里的钢笔扔进垃圾桶。


    希金斯的来访就仿佛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雨,来时轰隆,走的时候甚至连点心碟都没惊动。


    伊洛里把他没有动过的餐具都收进厨房,洗干净,放在架上沥干水。


    做完这一切,出去看展的斯诺三个人正巧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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