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九阴舒服到双眼蒙上瞬膜,嘴也张开,尖牙闪着寒光,忽地一口咬住季青梧的胸口。
“嗯……松开!”
季青梧身子一抖,颤抖不已,手上动作更加凌乱粗暴,干脆去捏蛇的下颌,手指在蛇的嘴角和牙齿上滑动,想抓住她作乱的源头。
祝九阴蛇身胡乱扭动,却没有松口的意思,她咬着的主要是衣襟,但透过丝绸布料,她能感受到齿尖和嘴角触碰到的是什么。
是季青梧温热而柔软的左月匈。
季青梧很瘦,只有这里肉量较多,够让蛇一口含住的。
如此美味的东西,蛇怎可能放开?光是尝到便不可能松口,再说,她还要报复刚才被迫撒娇之仇呢。
“祝九阴!你不是说不想跟我……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快放开,再不放我要生气了!”
季青梧怀里拥着一整条失去力气的白蛇,层层叠叠的鳞片堆叠在她手上,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她抓也抓不住,只好跟蛇讲道理。
然而祝九阴咬着她的衣襟抬起头,一双红宝石眼中满是挑衅,都不用说都能知道她的意思:生气?我还生气呢,刚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现在本太岁略施小计,你就不行了?真是笨蛋!
季青梧无奈,只好摊开手放弃抵抗:
“行,那你咬吧,咬够了就下去,给我留条命就行。”
话虽如此,祝九阴却并不舍得伤害她分毫。
蛇的牙齿咬住衣襟,一点点撕扯拉拽,将布料扯开一些,露出里衣下的一片雪白。
季青梧迅速脸红,明明胸口一片冰凉,晨雾还笼罩在两人身边,却完全无法为她的脸降温。
祝九阴蛇脑袋顺滑地攀爬上去,不知何时由咬变成了轻舔。
每一丝细密的感受都传递到脑海深处,灵魂与躯体一同震颤,季青梧咬着牙齿开口:
“别……别在这里……”
白蛇身子一卷,将她拦腰卷起,随即粗壮而长的蛇身瞬间转移,到了她们的大床上。
季青梧被放在床上,身子底下却垫着蛇柔软的躯体,腰间也还承受着蛇身的重量。
她预感到不妙,伸手去推蛇:
“别过分,不可以做那种事,你报复我可以,但是不能……啊!”
蛇并不回话,只用牙齿沉默地撕开布料,让小小的雪白团子暴露在清凉的晨雾中,还在微微颤动。
季青梧抬手挡住,用了一点灵力,紧紧卡住蛇的颈项,强行让她看向自己眼睛:
“不可以!!!答应我!!!”
祝九阴混沌而充满欲望的眼神,在她的逼视之下逐渐回归清晰。
她声音沙哑,带着欲念,非常磁性,直入季青梧的大脑皮层:
“我难受……你摸摸……”
蛇忽然直起身子,将自己下半段蛇尾送到季青梧身边。
那里有种浓烈的、让季青梧闻之色变的甜腻香味,不就是之前她避之不及的那种……
季青梧身子发抖,视线看过去,那里的鳞片细小而不平,此刻正在……冒出透亮的液体。
她很震撼,下意识伸手轻轻触碰。
蛇剧烈颤抖,整条粗壮的上半身忽然倒下,将季青梧的腰一圈圈抽动着缠住。
祝九阴哑着声音:
“我……可能快要到发情期了……”
季青梧眼睛都瞪大了,急切询问:
“蛇也有发情期?”
她真的从未想过蛇还有这种东西!
祝九阴说话间字字带着喘息:
“可能是红月和情毒一起……刺激到了……”
听见红月,季青梧冲天的热潮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
她问:
“那你的发情期,会在红月之前还是之后?”
祝九阴摇头,像狗那样大口哈气,一圈一圈缠着季青梧的腰:
“不知道……只能等……”
季青梧身体滚烫,心下却一阵冰凉,怎么棘手的事情总是一遭接一遭地来?
她手指再也不敢触碰蛇的任何部位,只低声道:
“你先起来。”
祝九阴当然不愿意起来,缓慢地用有液体的那段尾巴蹭着季青梧的腿,发出难耐的呼气声。
季青梧僵直着,脸色发白。
日头已经高升,光天化日之下,一人一蛇在床上纠缠,这本该是非常香艳的画面,此刻却因为季青梧苍白的脸色而显得惊悚。
祝九阴蹭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下来,喘息着抬头看季青梧,一看之下便愣了愣。
“你……很生气?好了,好了,我起来就是了……”
蛇的躯体如同一道安静的流水,快速滑下床去,站在床边抬头看她:
“是我的错,我没忍住。”
她难得道歉,季青梧却并未领情,只像根木头一般转过脸来,盯着蛇脸看,眼神空洞。
祝九阴逐渐感觉不对:
“到底怎么了?你这个样子,我今天也没做什么啊。”
季青梧抬手将自己破损的衣服笼好,罩住身子,坐起身来,漆黑长发垂落在床,衬得她面色更是苍白。
衣服下摆全是蛇的那种甜腻气息,让她想到前世看过的某些科普,某些动物在□□时会释放出信息素……这是属于蛇的信息素。
季青梧坐着,蛇在床下站着,两人对视。
季青梧开口:
“你有发情期这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祝九阴倒是一愣:
“可我以前从未有过发情期啊,要怎么早告诉你?”
季青梧也一愣:
“你以前……从未有过?为什么?”
祝九阴停顿一下,还要再说,窗外忽然飞进来一只灵鸽,落在季青梧衣衫不整的手上,化为一封信。
季青梧看了信便站起身,一边打开衣柜选衣服换,一边急匆匆说道:
“我有急事,等我回来再说,你先出去吧。”
祝九阴委委屈屈,却也听话地出去了,只是没走多远,季青梧换衣服期间,她的蛇眼睛一直从窗户缝隙往里看,可惜什么也看不见。
修士换衣只需一瞬间,她刚刚舔过咬过的部分一点都露不出来,又被一件交领甘蓝衣袍彻底盖住,严严实实。
祝九阴心里有点不爽,转念一想又开心了。有些地方、有些状态只有她能看到,何尝不是一种胜利呢。
季青梧推门而出,看见祝九阴眼巴巴望着她,欲言又止。
季青梧整理衣襟,神色有些尴尬,不和祝九阴对上视线,只轻咳一声道:
“就……没办法,是急事,我必须去处理,今天就不能留下来陪你了。况且你如今这状态,自己冷静一下吧,我就先走了。”
她立刻便驾着飞剑走了。
结界被破开的涟漪一阵阵散开,迅速消失,祝九阴留在地面上,抬头望着那个方向,蛇信子吐出又收回,眼眸闪烁,尾巴轻轻摆动。
居然真能引动她的发情期……情毒、红月、季青梧,三者叠加的效果,竟如此猛烈。
但……她的首次发情期,若能与季青梧一同度过的话,倒也算是不错的回忆了。
*
于岩长老器宇轩昂,一身黑衣,站在宗门广场大殿前方,身后围着一圈人,有戒律宗的弟子们,也有几位重量级长老。
人群中间,两个瘦弱年轻的女孩正跪在那里,身旁还有几位穿着朴素的外门弟子。
季青梧急匆匆赶到现场,人群尊敬地分开一条道路,让她穿过人丛,来到于岩长老身边。
作为掌门首徒,此刻带着掌门令牌而来,她便是掌门意志的代表人,应与于岩长老并肩审判此事。
“季师侄,你来晚了。”
于岩长老目光如鹰隼,审视着她,对她又换了一身蓝色衣衫这事很不赞同,对着她的衣服摇头。
“抱歉于长老。事关重大,我还不了解事实,可否再讲述一遍?”
季青梧站在队伍最前面,先应付完于岩长老,才有空转头看面前两个女孩。
她起先只随意一瞥,心里还惦记着祝九阴发情的事,但看清两个女孩的相貌时,她微微一顿。
元婴修士记忆力超群,哪怕没见过面,她也完全认得出来这两个人。
这竟然是九月底,她去外门食堂里找食材时,那抱在一起在角落里发抖的两个少女!
她后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怎么回事?这都几个月过去了……被发现也就算了,弟子之间恋爱只要没有不良影响都不会有事,她们是为什么,会被抓到这么严肃的地方,进行大张旗鼓的审判?
她来之前收到的灵鸽上写着“有弟子触犯门规,兹事体大,请携掌门令牌,前来宗门大殿主持审判。”
措辞很可怕,还需要请出掌门令牌,事情很严重。她看向两个少女的眼神带着怜悯,却也只能暂时默不作声。
于岩长老身后,戒律门的大徒弟站出来,开始文绉绉讲述事情经过,每个字都听得季青梧眼皮微颤。
左侧少女是玉清宗外门记名弟子王满,她在一日外出时,在山间遇见右侧少女“阿胡”,被对方迷惑,将对方带入宗门内作为眷属生活,并日久生情,行苟且之事被外门掌事抓到。
若是寻常弟子间恋爱也就罢了,重要的是,这位“阿胡”……
“乃为狐妖!”
戒律门大徒弟说得字字铿锵,万分仇恨地看着那位“阿胡”,大声说出这四个字。
季青梧眉梢陡然一跳,手指微微蜷缩。
大徒弟衣摆飘摇,慷慨激昂大声说道:
“玉清宗内几百年未有过如此苟且之事,此乃明知故犯,该从重处罚!”
人群中两名少女趴伏在地,听见此话,左侧的王满却微微抬头,声音破碎地恳求:
“求求你们……饶过阿胡的性命,对我要打要杀都……”
右侧的阿胡却陡然转过身子,几乎整个人伏在王满身上将她护住,尖声叫喊:
“别碰她!可以杀我,但是请让她继续修道,她除了这里再无别处可去,修道是她的梦想啊!”
阿胡泣不成声,与王满相拥,放声大哭。
大徒弟也是年轻女性,见此情状却毫无恻隐之心,只嫌恶地骂道:
“不可喧哗!此事自该有长老处理,还由不得你这只妖物乱叫!”
于岩长老一身黑衣,神色冰冷,一直在细看那位阿胡,此刻接过话头:
“吾戒律门一直在调查此事,如今终于水落石出,也是我们对外门弟子疏于管教,才让此等妖物潜伏进来……如今事情既已明了,季师侄,你作何想法?”
于岩转过脸来,看向季青梧。
季青梧脸色微微发白,她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用与平常无异的神态说:
“一切全凭于长老处置,依照门规……即可。”
于岩满意点头,朗声宣判:
“既然如此,那便按照门规第二条:本宗弟子,如与妖物相通,则与妖同罪,该杀。”
她话音一落,顿时尘埃落定。明明围着这么多人,却连呼吸声都没有,落针可闻。
地上的王满倒吸一口冷气,满身冷汗地往前爬,手指扣着青石板,指尖都出了血,凄厉惨叫着:
“杀我可以,不要杀她啊!她只是一只刚刚修炼化形的小狐狸!她什么都没做错,她都不知道这里是修道宗门……当初是我骗她进来的,她也是一条生命啊!求求长老,求求你们……你们都是大人物,不要杀她好不好……”
她在地上哐哐磕头,额头很快破损,血腥气弥散开来。
而她身后的阿胡一直尖叫着阻止她,发出类似于动物的绝境哀鸣,已经放弃哀求,只看着王满,仿佛要将她的脸最后埋进自己骨血里。
季青梧冷汗从额角落下,眼见着戒律门大徒弟举起了长剑,寒光闪闪,阳光落在剑刃上,丝毫没有温度。
她终究气沉丹田,开口:
“且慢。”
于岩和其他几位长老皆看向她,此刻她成了众人目光聚焦的中心,而她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策略。
不可公然反抗门规,只会引来更多调查。
不可求情,修道之人与妖物何来情谊?
不可推翻判决,此事情况不复杂,门规早已写定。
季青梧心念电转,抬起眼来,一脸纯良,仿佛真是为宗门未来考虑似的,对于岩长老说:
“请长老借一步说话。”
于岩跟着她来到一边,甚至主动加了个隔音结界,问:
“怎么了?你对判决有疑问?”
季青梧胸有成竹,眉梢轻轻皱着,仿佛全是对宗门的担忧:
“长老,近期将要举办宗门庆典,我师父也即将出关,是个很敏感的时间。”
于岩:
“所以?”
季青梧:
“我们玉清宗确实该与妖邪势不两立,但此时若杀了我们宗门自己的弟子,若事情传扬出去,宗门的对外形象将会大大受损,您是否考虑过这个问题?”
于岩:
“我们杀妖,也杀与妖物私通款曲的弟子,这不是堂堂正正、清除内奸的好事吗?为何会有损对外形象?”
季青梧老实巴交:
“若是寻常日子当然无所谓,可现在无数双眼睛正盯着玉清宗,有些距离远的门派已经在前往本门派的路上,庆典还会过来很多修仙界年轻一代的新人,她们都将玉清宗作为榜样,对我们宗门非常崇拜。若是叫年轻人都知道,我们除妖宗门精心培养的弟子,竟会与妖物私通……她们该如何想?况且今日您召集如此之多的弟子过来观看行刑,我知道您是为了震慑众人,但也非常不利于保密啊。”
于岩陷入沉思。季青梧再接再厉:
“行刑与维护门规,您当然没错,但是否应该在周年庆之后,再秘密进行更好呢?叫谁都不知道这件事发生过,才是保护宗门名声的办法,您觉得呢?况且我师父一直以来都以玉清宗名誉为重,我作为师父的关门弟子,自然该为师父分忧,所以为了宗门名誉,行刑暂缓,将这两人都关押起来才是。”
于岩沉默半晌,又不确定地问:
“可那妖物一日不除,夜长梦多啊,关押起来万一出事又怎么办?”
季青梧:
“只要关押地点选好,自然不会出事。可以将她们押入魔影迷林深处的小屋中。”
魔影迷林是玉清宗附近一处禁地,领域内情况复杂,残存着各种魔族与妖物的气息,进入几乎都是必死,只有玉清宗戒律门掌管着那禁地的钥匙,可以自由出入林中的一间小屋,确实是天然的囚笼,根本无法逃脱。
于岩思考很久,点了点头:
“我一向只知戒律,不知宗门人情世故,这次说不得要听你的了。你考虑的角度很好,等你师父出关,我必为你向你师父请赏。”
季青梧:
“其实,这件事还请您为我向师父保密,就只说是您自己的主意就好,我只需为师父分忧,却不想以此彰显自己。”
于岩点头,两人达成共识,一起回到人群中。
那王满早已哭晕过去,而那阿胡趴在王满身上,瘦弱身躯发着抖,却一直都在保护她,龇着牙齿低吼,不叫任何人靠近她们。
于岩上前,忽然一伸手,强大灵力陡然间席卷全场!
呼啸风声如同一支支利箭扎入阿胡身体,阿胡发出极端痛苦尖利的呐喊,她扬起脖颈,身躯渐渐长出红色毛发,耳朵迅速变成狐狸耳朵,随后被迫张开兽类的大嘴,吐出一颗光芒灿烂的小珠子。
那颗散发红光的珠子缓缓升起,落入于岩手中。
地上的少女已经变成一只小小的红色狐狸,确实还很小很年轻,连绒毛都没褪干净,此刻它筋疲力尽地倒下,还奋力将前爪伸向王满。
王满已经晕过去,倒是没看到这么残忍的画面,但季青梧看得心口很堵。
她终究还是没劝住,于岩除去了这只狐狸的妖丹,从此以后这狐狸无法再修炼,神智也会渐渐褪去,最后变成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狐狸,完全忘记曾经的一切。
于岩握着妖丹,对众人宣布:
“此事另有隐情,还有环节未理清,今日到此结束,大家各自回去吧。”
众人疑惑,交头接耳一通也就走了,几位长老倒是想问于岩还有什么隐情,却都被于岩眼神支走。
之后,于岩指挥戒律门几位徒弟一起,将一人一狐拎起来,用飞剑送去魔踪迷林禁地,放入迷林深处的小屋内,留下一些辟谷丹药维持王满生命即可,至于那狐狸,死了最好。
几位弟子都觉得此决定非常仁慈,立刻就去了。
于岩站在原地,看向季青梧,视线有些深意:
“季师侄,今日多亏你了。你也辛苦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季青梧低头,掩住眉眼低声道:
“还是于岩长老英明,能懂弟子一番拳拳之心,一切为了宗门名誉。弟子脸色不好是因为近期太忙碌了,又在境界突破期,没多少时间修炼,劳烦于长老挂心。弟子还有许多杂务要处理,便先走了。”
于岩点头,目送她离开。季青梧尽量走得光明磊落,飞出去很远也没再回头。
今天……真是太漫长了。
她的飞剑速度很快,途中遇见了戒律门押送的几位师妹。
那王满已经醒了,正抱着狐狸大哭,哭声惊天动地,无论如何被斥责都不愿停下,仿佛她只有这一种办法来发泄,来控诉这一切。
季青梧没与师妹们打招呼,更没多看一眼被押送之人,只加快速度离开。
她飞速往前赶,只想快点回到长明山,在她的结界之上再加一百层结界,再叫祝九阴也拿出最大的能力,加上一千层、一万层结界。
那狐狸被剥夺妖丹的尖叫声,一直在她耳畔不断回响。
或许一切原本就是错误,可错误既已铸成,再去推翻谈何容易
季青梧落入长明山结界之中,看到用尾巴卷着水壶浇花的祝九阴,恍如隔世。
祝九阴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回来了,尾巴举着水壶,身子已经快速游动过来,抬头喊她:
“回来得这么早啊,我还以为……呃!”
她突然被季青梧抱了个满怀。
季青梧动作急切而粗暴,将蛇脑袋压在自己肩上,身子微微颤抖,双手抓紧蛇身,牢牢按进自己怀里。
她在蛇的耳边开口,声音颤抖而可怜:
“别……别出去,别被人发现,别死……你不能死……”
第42章 眼泪我现在……嗯……挺热的
“你说什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祝九阴急切问着,蛇信在季青梧肩上吞吐,偏头试图看她的脸,却被季青梧按住脑袋,动弹不得。
她俩之间一般总是祝九阴控制季青梧,现在反过来了。
祝九阴能感觉到,季青梧的力道和昨夜的拥抱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昨夜的拥抱传递着温情与安慰,那现在的拥抱只有满满的恐惧和焦躁。
她从未见过季青梧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到底发生了什么,得多严重的事情才能让永远温和平静的季青梧变成这样?
祝九阴双眸血红,若是叫她知道谁欺负了季青梧,她必定要将那人挫骨扬灰,万遍都不解恨!
但现在她只能抬起身躯,用下半截尾巴缠住季青梧的腰,蛇信一点点温情地舔舐她的耳后,低声说着:
“没关系,没事了,我们现在是安全的,嘘——没关系了,乖……”
季青梧的颤抖总算平息,她意识到什么似的,猛然推开祝九阴,往后连退数步,站在远处看着这条蛇,那目光居然带着一种……陌生。
祝九阴茫然往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季青梧唇色惨白,手指蜷缩着颤抖,深黑的双眸中仿佛有暗火在燃烧,她看着祝九阴,嘴唇终于翕动:
“你能不能……现在就走?”
祝九阴瞳孔针缩,低声问:
“不是说好了,红月之后再说吗?你反悔了?”
季青梧颤抖着摇头:
“不是……但是今天,今天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你可能藏不住……”
她磕磕绊绊地开口,将今日广场上的事情大概讲了出来。
很奇怪,在事情发生的当下,季青梧思维敏捷,一切为理性让路,想尽办法留下两人的性命,还能一直维持状态,直到回家。
可一回到家,一面对祝九阴,她的精神便再支撑不住,双眼滚烫,鼻腔发酸,突然抱住她,又突然抛开她,仿佛一个疯子。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者说,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只想要……让祝九阴好好活着。
那是她唯一的朋友,是她欣赏和……珍重的人,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锚点,她只想让她好好活着。
可只要在玉清宗之内,这个愿望就很难实现,于岩虎视眈眈,师父即将出关,周年庆要来那么多那么多正道修士,她要怎样才能完全护住祝九阴?
她护不住,从一开始她想要保护女主就是个错误,剧情之力也罢,世界设定也好,一切都在跟女主作对,而她又算什么,只是个蝼蚁,为什么不自量力要去保护女主?
天地之大,这瞬间她竟然觉得,没有一处是她和祝九阴的容身之地。
祝九阴听完全部经过,目光严肃:
“我不会落得那狐狸一样的下场,这你可以放心。”
“……可,可是……我护不住你……”
季青梧忽然泪流满面。
眼泪成串落下,猝不及防,祝九阴飞速凑近,伸出蛇信舔舐,却也浪费了几滴泪水,叫它们落入花田之内。
花田中的花接收了元婴修士的泪水,两株牡丹原本只是花苞,忽然缓缓开了花,两朵墨黑色的沉重花朵缀在枝头。
那是季青梧的苦涩凝聚成的花。
祝九阴舔舐她的脸,庞大身躯在她面前伏下身子,尾巴缠住她的腰,很耐心又很温柔地低声哄她:
“没事的,没事的……不怕不怕……我在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真没事……”
季青梧边落泪边呼哧呼哧地喘气,她看一眼祝九阴的蛇眼,颤抖着问:
“我现在是不是像个疯子?”
她看不太清祝九阴的样子,眼泪几乎蒙住了她的眼睛,只勉强看见祝九阴的红宝石眼睛里,瞳孔温柔地扩大。
她感受到蛇信柔软地吮去泪珠,有一点磨砂的质感,但动作极其小心,不像以前任何一次触碰。
没有侵略和占有,只是很干净的安慰。
她听见祝九阴的声音,很真挚:
“不像,你像个可怜人。”
季青梧闭上眼,不再去看,放松躯体,将自己送入祝九阴怀中。
一条粗壮的蛇并不能给她人类的拥抱,她像是靠着一根柱子,但这样也够了。
她感受得到这条蛇每块肌肉的生命力,也能感觉到蛇体内澎湃的灵力,强壮的躯体仿佛一根石柱,况且这还不是蛇的本体。
本体比这更大出许多许多倍。蛇肯定没有小狐狸那样脆弱,是她自己第一次见到那样残酷的场面,反应过激。
可小狐狸拔除妖丹时的尖叫声,还在她耳畔回响,像海潮一般来来回回无法褪去。
她闭着眼,眼泪终于渐渐停息,感觉面颊紧绷,皮肤沾了蛇的粘液,眼皮肿胀难以睁开。
她靠着这根粗壮柱子,低声问:
“你能不能给这座山加上最强的结界?让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入。”
祝九阴二话不说抬起头,金色灵力涌动,她身躯变得灼热,结界形成,仿佛一层很有弹性的薄膜,弹射出去再扩大,将整座山包裹其中。
季青梧抬头看结界,低头便撞上蛇的视线。
蛇那双一贯阴森的红眼,居然可以如此温和。
她心头仿佛被一层温水静静滋养,那些痛苦和焦虑、担忧和恐惧,全都慢慢远去。
她抓住蛇的身躯,冰冷鳞片抓在手心,不像冰雪会轻易融化,更像是玉石,坚硬强大,能存在亿万年。
她听见祝九阴刻意用很轻很柔的声音,在她耳畔说:
“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的修为?现在我告诉你,我已到化神后期,即将大乘。这偌大修仙界,能做我对手之人,不过百人。”
大乘……季青梧陡然睁大眼睛。
修仙界境界排行是:元婴-化神-大乘-渡劫,直到渡劫后期便会飞升为神。她自己是元婴,已经是十万里挑一的优秀,完全没想到祝九阴竟已是化神后期!
正如祝九阴所说,这个修仙界能做她对手的人,基本都是宗门内供养的高级长老。
别的不说,于岩和汤韵清这些长老也不过化神中期,玉清宗掌门也不过化神后期,而她们已经是整个修仙界最高战力代表了。
更何况同境界之下,妖族的修为灵力总是更强、攻击更是天赋级别,同境界一打三基本不在话下。
确实,整个修仙界人口数千万,真能跟祝九阴对打的不过一百人,这还是往多了算。
祝九阴话音带了一丝笑意,尾尖缓缓抚摸她的后腰:
“所以啊……你别担心,我真的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我不会轻易死掉的。”
季青梧微微张着嘴,看了祝九阴很久,才点了点头。
强烈激荡的情绪平息后,事情逐渐变得不对劲起来。
她意识到自己一直被祝九阴缠着搂在怀里,完全坐在祝九阴的蛇身中间,双手还搂着蛇的颈项,看起来姿势非常暧昧。
她立即起身,脸颊绯红,低声说:
“那就好。”
她又不由得抬头看了眼结界,有些放心了,如果是化神后期修为设下的结界,确实应该没有外人能随意闯入。只是若有别人拜访,她需要稍微解释一下这结界的由来,但这都可以以后再想。
她看着祝九阴,忽然发现对方今晚很有担当,从她回来到现在,一直保持着一个温柔大姐姐的模样宽慰她,展露绝对实力让她放心,真是……
“你跟平时……很不一样。”
季青梧嗫嚅了一句。
“哦?可能是因为,我见不得你流眼泪。”
祝九阴声音缥缈动听,蛇信在空中伸出,暧昧的气息几乎从她每个字中流露出来。
“不过……你的泪水依旧对我有催情效果,我现在……嗯……挺热的。”
祝九阴蛇信吞吐,缓缓向着季青梧移动过去,似乎想要再来点什么。
天色逐渐昏黄,季青梧刚刚哭过,有点失魂落魄,心头砰砰乱跳。
蛇的脑袋又凑近过来,和一刻钟之前又完全不同,此刻蛇身上散发出淡淡的甜腻气味。
季青梧被这香味惊醒,脑内警钟大作,立刻往后退:
“不行不行,你不是会有那个什么……总之绝对不行!现在宗门情况这么紧张,你绝对不能乱来!”
她说不出“发情期”这种词,脸颊泛红地躲开蛇身,干脆朝自己房间走,同时低声说:
“你……就不能自己解决一下吗!这种事情……”
祝九阴理直气壮:
“有你在,我为什么要自己解决?”
季青梧喉咙都开始干涩了,她回身瞪一眼蛇:
“亏我刚才那么担心你,你怎么整天想那种事?不许乱来,自己回房间去!”
祝九阴往前游动着,忽然朝着正房的桌子点点头:
“你还想听我发情期的事吗?想的话,陪我喝点小酒,我们好好聊聊天。”
季青梧看这蛇似乎冷静下来了,她也想知道具体,便点头答应,自己从戒指空间里拿了下酒菜出来。
那边祝九阴也拿出了酒瓶,正是几天前那一款长颈玉瓶,大约又是她自己珍藏的某种酒。
祝九阴边斟酒,边用低沉磁性的声音娓娓道来:
“关于我发情期这件事……按照妖族的理论来说,我并不算真正成年,因为我之前从未有过发情期。”
第一句话就让季青梧震撼了:
“你不是活了三千多年吗,真的从未有过吗?那你是不是……该找个医生看看……”
她说着说着也觉得荒谬,便闭上嘴,只用震撼的眼神打量祝九阴。
本来觉得三千多岁的蛇,怎么着也是成熟女人了,谁曾想居然未成年!那她俩之前还……还是她酒后乱x,先对人家未成年下了手,真是罪过……
祝九阴无奈地笑:
“你这傻奴……其实我这种情况,哪怕在妖族也不常见,大概是我的品种很特殊吧。但现在,我经常会感觉到发情期将近……”
她喝下一口酒,双眸变得水润:
“比如每次和你在一起、尝到你的血液和泪水的时候。我想,那或许并不只是情毒后遗症,更是……你本人,引动了我的情欲。”
她蛇信血红地伸出来,远远地接触空气,似乎在感受属于季青梧的气息。
季青梧震惊之余又想到什么:
“怪不得我当时配的那些药完全无效,原来不是情毒在你体内没有清除掉,而是你自己……自发出现了这种症状?”
她又想不明白:
“那我呢?我为什么也会……受影响……”
那天喝下药之后,她一开始是清心寡欲的,但很快就浑身瘫软,有些情动……这又是为什么?
祝九阴妖娆地瞥她一眼,低笑着说:
“大概我动情时的信息素,也会引发同伴的情欲。看来我若是发情……你根本逃不过呢。”
季青梧毛骨悚然,急问:
“那你发情期会有什么症状?”
祝九阴想了想:
“没有参考对象,我也不清楚,但,蛇类的时间一般都是一天以上,我的话,至少持续交尾一个月以上吧。”
她瞥一眼季青梧,没说话,但眼神中的含义非常明确。
那个将要与我交尾一个月的对象,必然是你,也只能是你。
第43章 衣料整个房间弥漫着甜腻的气息
季青梧接收了这么多意外信息,心情非常复杂。
但既然祝九阴没有明确提出请求,她也就装作不知道,只举起酒杯说了一句:
“那,祝你平安度过。”
她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甜甜的,带着点水果味,很柔和。
喝完她便起身告辞,正要回自己没有床的房间,却被祝九阴叫住。
祝九阴尾巴举着酒杯,又恢复了大姐姐的温柔声线:
“你今天受惊吓了,不如在床上休息吧?你放心,我会去另一间房修炼。”
季青梧想了想,没有很好的理由推辞,便答应下来。
这一晚她在大床上睡,祝九阴在隔壁房间,两人相安无事。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某种正轨。第二天季青梧照常去上班,走之前还和祝九阴打了招呼。
“我去点卯了,你在家里好好呆着啊。”
“嗯,去吧,我会照顾好家里的。”
祝九阴温顺回答,蛇的身躯在地上盘成一团,银光闪闪。
季青梧放心地驾着飞剑出去,飞出结界时,那种属于祝九阴的金色灵力仿佛有些不舍,缠着她的衣角不肯消散。
季青梧半路还停下来收拾自己衣服,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她身上有别人灵力的痕迹,更别提这还是妖物的灵力。
周年庆、红月、发情期、师父出关……怎么所有事情都聚集在一块了,搞得她心烦意乱。
长明山上,祝九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久才缓缓移动,回到小院。
她路过那两朵黑牡丹花面前,眉头微微一皱,她不喜这个颜色,更厌恶这两朵花居然吸收了季青梧的泪水。
那些泪水……本该都是她的。
祝九阴走远,尾稍状似无意地扫过,两朵黑色大花应声而落,被从花茎处齐齐割断。
辣尾摧花的蛇游向小桌,就着昨夜剩余的酒菜自斟自饮。
一杯接着一杯,她喝得仿佛已不是酒,而是那女人身上的眼泪、鲜血甚至□□……
长颈瓶中已倒不出来一滴酒,白蛇烦躁地拍打尾巴,忽而转身,庞大的躯体快速冲入房间。
蛇用腰腹推开虚掩的房门,屋内有细细的灰尘,随着撒入窗内的阳光连成一线。
屋子中央那张大床上,此刻扔着一件衣服,是季青梧昨晚换下的那一套。
季青梧今日重新换了别的衣服,这身被弄破了,暂且扔在这里。
白蛇绕着大床,诡异而曲折地游动来回,红色眼眸定定落在那件衣服上。
忽然间,白蛇张开大嘴,一口咬过去。
她大半个躯体已攀在床柱上,脑袋伸向衣服,尖牙透过那些布料,狠狠啃咬,一遍一遍,一层一层*。
她咬烂了外衣,又去咬住里衣,蓬勃的喷涌的女人气息涌入蛇的鼻腔,叫蛇有一瞬间的停顿。
粗壮的蛇身缓慢地滑落到床上,在床单上静静盘踞,口中含着那一件纯白里衣,好似在犹豫,又好似在搜寻。
从咬变成了舔。蛇信伸出去,在里衣的某些部位舔舐着、轻触着,一边如此舔舐,一边蛇尾轻轻抽动。
随后蛇尾放上去,蛇脑袋往后仰,咬着里衣胸前的布料往上空拉拽,尾巴却放在衣服味道更浓厚的位置,来回抽拉、磨蹭衣料。
蛇仰着脖子,身躯逐渐往后,几乎弯成一把拉满的弓,口中咬着衣服,还不断发出难耐的嘶嘶声响,眼珠翻动,瞬膜覆盖上眼球,形态诡异至极。
蛇尾抽、蹭、来回碾磨,丝丝缕缕的液体和甜蜜香气弥漫而出。
一线阳光里的灰尘震颤不堪,床架子嘎吱作响,好似承受不住这巨蛇的动作,床帐挂在半空来回飘摇。
直到许久以后,蛇发出一声尖锐而长的嘶鸣,软绵绵摔倒在床,落入已经成了破布的衣料之中,呼哧呼哧喘着气。
巨蛇瞳孔涣散,无力地躺平,瞬膜渐渐退回眼底,尾巴还在有节律地一抽一抽。
整个房间弥漫着甜腻的气息,许久都未曾消散。
*
季青梧今日本打算尽量摸鱼,可惜她的活儿实在不能应付,相当于整个玉清宗大公司的总助理,还是代行董事长职责的,什么都得她过目,还得她拍板决定,这鱼是摸不了一点。
但忙碌也很有效果,能够让她暂时从不愿意去细想的复杂情况中抽离出来,专注于工作。
宋诗蕊现在一天到晚躲着她走,就算被她抓住交代事情,也只是木然地点头答应,不像以前那么表情丰富。
但今天季青梧开会,宋诗蕊居然抬起头来,偷偷看了她好几眼,欲言又止。
散会之后,宋诗蕊踌躇许久没走。季青梧便走过去问:
“还有什么事吗?”
宋诗蕊结结巴巴,脸又红了,低着头说:
“大师姐,我最近在外面负责接洽来参加周年庆的客人时,听说了一件事。”
季青梧:
“什么事?”
宋诗蕊:
“听说东海的宣家在给她们家继承人寻找道侣,宣家家主放出话来,似乎想要求……求您。”
季青梧没听明白:
“求我什么?要求娶我们宗门的弟子么?”
宋诗蕊:
“不是……她们家是想要求娶您,作为她家继承人的道侣。”
季青梧更是费解:
“宣家继承人不是女的吗?”
宋诗蕊点头:
“是的,但这届这位继承人就是喜欢女人,宣家家主也不反对,放话说要世间最优秀的女子做妻子。她们似乎认为您就是最优秀的……”
季青梧皱眉,脸色愈发冷淡:
“告诉她们别做梦了。”
宋诗蕊立刻狠狠点头:
“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用各种手段把您的意思传达给她们的!我就知道您已心有所属,绝不会……啊,是我多言了。”
宋诗蕊说着说着赶紧闭嘴,似乎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恭敬退下。
季青梧站在原地,拧着眉头,非常不理解这些修仙者是怎么回事,怎么姻缘还能求到她头上来?原主不是清心寡欲一心修炼吗,这宣家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东海宣家是修仙界最强大的世家家族,代代传承,拥有相当于大宗门的规模,等于是个大型家族企业,声名显赫,据传拥有整个东海的隐秘宝藏,一贯行事肆意。
当然,宣家可能是以此事作为噱头,根本没打算真的求娶,只想与玉清宗扯上点关系。但这样扯关系,难道不会造成玉清宗的厌恶吗?
季青梧啧了一声,把这消息抛到脑后,继续忙她的事去。
至于宋诗蕊说的什么“心有所属”……大概还是器灵的事儿。她也许得找个机会解释一下……算了,想到某蛇就头疼,以后再说吧。
忙碌了一天,回家路上,季青梧反而越飞越慢,有点不太想回去。
这些天以来,她做得不太好。本该与蛇拉开距离,小心翼翼维持平衡,却因为她一时心软,主动抱了蛇,自己打破了自己的禁令。
还没来得及思考那个拥抱代表什么,又立刻见到处决妖物的场面,她没想到自己会那么惊恐害怕,会产生应激反应,还要向祝九阴寻求安抚。
她果然还是没适应这般残酷的修仙界,若是原主面对那场景,别说应激反应了,她连哼都不会哼一声,便能将狐妖杀穿。
现在怎么办?和蛇的关系变得十分奇怪,说是客居的室友那完全不对,勉强算得上朋友,可……会有如此执着于和她上床的朋友吗?太挑战她的道德底线了。
祝九阴一个古人,为什么比她一个现代人还开放啊!
那条蛇还临近发情期,到时候又该怎么办?按照两人现在的交往状况,难道她还真要去给蛇帮忙,成为蛇的……不行不行!一个月时间,她身体再好也受不住啊,更别说她不想这样。
她只想跟祝九阴做正常朋友。就这么定了,反正她只做正常朋友才能做的事,不管祝九阴怎么说,她要坚守底线!
季青梧想了一路,在外面又磨磨蹭蹭好一会儿,灵机一动去了戒律门所在的山头。
她与戒律门于岩长老的关门弟子近来十分交好,再者周年在即,戒律门相关事务增多,她来回进出也是常事,人人都对她万分信任。
于岩长老的弟子闲聊间告诉她一些预定工作:
“近来魔影迷林中魔力波动很大,师父命令我们在周年之前再去加固一下封印和阵眼,不知大师姐可否拨冗同去?”
季青梧是元婴期,有她在,其他弟子做日常事务时也安全许多。
季青梧淡淡道:
“得提前告知日期,我也得看看日程安排。你们也是辛苦了,忙完了周年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再寒暄几句,她便离开,回长明山去。
长明山结界从外表看来毫无变化,因为季青梧自己设下的结界在最外围,等于是包裹着藏起了祝九阴的结界。
她穿过结界,那股金色灵力笼罩她躯体,带来一种温软缠绵的意味。
落入小院,整个小院没有任何变化,看来今日祝九阴果然没有再继续她那“追求”的幼稚计划。
白蛇不在,季青梧踌躇着往前走,忽而鼻翼收缩。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好像又闻到那一股甜蜜的香气,只有一丝,但……
她往那间有大床的房间走,很有心眼地没发出一点声音,双脚是悬空走的。
堂屋的酒菜被吃完了,椅子推到一边,看起来有点乱,这条蛇趁她不在偷偷喝酒了?
穿过堂屋,来到厢房前,她抬手一挥,虚掩的房门自动被推开。
“吱嘎——”
房门发出陈旧的声响,仿佛惊醒了屋内之人,一道白影倏忽闪过,凑到门口来,大蛇的脑袋抵住了门缝。
祝九阴声音沙哑,带了点慌乱意味:
“你回来了啊……”
季青梧眼眸微眯,很少见祝九阴如此。
她第一反应是祝九阴被宗门弟子发现了,而那位弟子被杀死在这间屋里,祝九阴正在试图掩盖尸体!
她当即穿入屋内,厉声问:
“怎么了,出事了?”
祝九阴的蛇身被她推向一边,几乎撞在墙上,似乎异乎寻常地柔弱,更让季青梧心都提到嗓子眼里,马上开始全屋搜寻尸体。
她心头也慌乱,不知为何,张口却是在安抚祝九阴:
“你别怕,没事,我能处理,我会帮你……”
定睛看时,整个房间却很正常,和她早上离开前差不多。
桌面物品没有变动,蒲团摊在原位,床上干净整洁,一丝褶皱也无,只有衣柜门半开着。
季青梧走向衣柜门。祝九阴在她身后发出一声:
“哎,先别……”
但季青梧自然不听她的,飞快地打开了衣柜门,看过去。
她微微愣神,怎么也没想到……祝九阴一个人在家,偷偷准备着,还不想让她看到的,居然是这个。
第44章 足链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柜子里衣物凌乱,但正中间却摆着一条闪闪发光、华美精致的链子。
那链条以某种银白闪光的材质为主体,刻印了层层叠叠的鳞片,又挂着许多红蓝二色的小石块,做工非常精致,搭配也很美。
季青梧轻轻伸过手,拎起那条项链。她以为是项链,等真拎起来了才发现比项链短一些,不知是什么用处。
红蓝二色的石块全部都是灵石,是她和祝九阴当初在小库里找来的那些,磨成相似的小块,却还保留着灵石特有的粗糙边缘,挂在一起丁零当啷的,响声很好听。
祝九阴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语气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说了先别急,你看,没有惊喜了吧?”
季青梧拎着那条链子,心里逐渐有甜滋滋的水分弥漫上来:
“这是……”
祝九阴脑袋从她肩膀上伸过来,低声道:
“是我准备送你的足链。”
季青梧恍然:
“所以……你从小库里拿走灵石,就是为了这个?”
祝九阴点点头,蛇类冰冷的下巴触到季青梧的颈项皮肤。季青梧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蛇迅速移开了脑袋,转而在半空中说话:
“是啊。而且,这个本来是我追求你的一环,如今虽然不追了,但礼物是无辜的。我本来没打算给你的,还有一些细节可能要调整,不过既然你现在发现了……”
蛇头凑近,红色眼眸盯着季青梧的侧脸,开口嗓音低沉沙哑:
“你喜欢么?这个小礼物。”
季青梧看着那条链子:
“喜欢。”
祝九阴很开心,脑袋凑得更近,在她头发附近逡巡不去:
“戴上试试。”
季青梧试图戴在手上,被细长蛇尾阻挡,蛇尾灵活地从她手上抢走足链,转向她的脚踝。
“说了,这是足链,只能戴在脚上。”
季青梧想要蹲下,却被蛇身阻挡,她看着蛇尾将她衣摆挑起,缓慢有力地深入裙下,不知为何咽喉滑动了一下。
祝九阴脑袋也跟着伸下去,大半个身躯绕在季青梧身侧,头和尾却在裙下聚集在一起,共同观赏那一双脚。
褪下脚上的布袜,露出常年不见光的雪白脚踝,皮肤表层仿佛带着明亮的微光,圆润的踝骨凸出一些,却丝毫无损脚踝本身的骨骼感,细瘦而又修长地延伸进黑色布鞋里。
鞋袜碍事。
“去床上。”
祝九阴低声命令。
“嗯?要么现在不试了,以后有空再……”
“不行,就现在,立刻戴上。”
季青梧拗不过,便坐到床边,抬起右腿,拉开长裙,脱下鞋子。
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在蛇那一双红眸极其专注的盯视下,却叫她逐渐红了面庞。
窗外天色渐暗,蛇的红眸仿佛在闪光,紧紧看着她的脚踝,仿佛在看什么美味猎物一般,忽而伸出蛇信轻舔空气。
季青梧脱下袜子,右脚暴露在空气中。
黄昏时分没有点灯,她的脚一眼望去就只是一团白,有些晦暗,又很柔软,没有蛇的躯体那么明亮。
祝九阴脑袋忽然伸向她的脚,吓得季青梧往后一缩,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对方要咬她的脚。
但没有,祝九阴只是伸头过来仔细欣赏,随后蛇尾移动,将足链给她套到脚踝上。
季青梧松了一口气,低声道:
“好了。很好看,我喜欢,谢谢你。”
红蓝银三色的足链很好看,很适合她的脚,灵石盖在她脚面上,还微微发着光,照得脚面的青筋也有点红蓝色的迷幻感。
她看向祝九阴,祝九阴却并未看她的脸,只一直盯着那只脚。
她被看得脚有点发热,不由瑟缩了一下,脚趾缩成一团。
祝九阴忽地伸出蛇信,很用力,舔了她的脚趾。
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啊!你干什么!”
季青梧猛然收回脚,心脏狂跳,瞪圆了眼睛。
蛇没有回答,还是直勾勾看着她的脚,直到那只脚已经隐没在裙摆里,才轻轻地移开视线,看向季青梧的脸。
她蛇信又伸出来,分叉的舌尖在黑暗中晦暗不明,诡异而又恐怖,双眼两点红光一闪不闪。
季青梧立刻穿上鞋子要走,丢下一句:
“你状态不对,我得帮你找医生……今天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快步走出房间,简直是仓皇逃跑,生怕她又走不掉了。
每走一步就能感觉到脚上被蛇舔过的麻痒甚至是疼痛,蛇信究竟是怎样发出那种声音的,天黑了她都没太看清,但羞耻感简直加倍。
她跑进庭院中,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屋子。
祝九阴静静地站在房间门口,像一条白亮的长绫,很长又很平稳地从门框挂到地面,只有一双红眸奇异地闪着光,还定在她身上。
与她对上视线,那条蛇发出人类的声音:
“晚安,青梧。”
她没有追上来的意思,这让季青梧稍微安心了些。
另一边,祝九阴伸出蛇信,贪婪地、甜蜜地吮吸着空气中每一丝气息。
祝九阴知道自己正在失去尊严。但她不在乎。在能享受到的时候快点享受,这是她两千多年来形成的原则。
否则你不知道哪一刻,便会失去习以为常的一切,就像那个庆典的夜里她失去笼子,失去照顾她的妈妈姨姨们,也失去整个家。
在还没失去的时候,尽情地……感受、享受、沉迷吧,然后在失去之后日日夜夜地回味也无所谓。
她看向季青梧的房间,那条足链所在的位置在她脑海中清晰表现出来,季青梧穿戴着足链走向桌子整理桌面,又坐在蒲团上修炼,她都能通过足链的位置变化推测到。
她当然不会告诉季青梧,在做这条足链的时候,她加入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小法术:追踪术。
从此以后无论天涯海角,她都能轻易找到她,别想再跑。
她知道她很变态,但她何错之有啊?
错的明明是季青梧……太过美味。
*
日子一晃便过去好几天。
这几天里,季青梧早出晚归,很忙,也借着忙碌不去和祝九阴多做接触,倒也算相安无事。
祝九阴在家里呆着,确实没再做出什么追求的事来,但可能也有点枯燥,她每天回来都会发现自己留在家里的旧衣物被撕扯成碎片。
她问祝九阴为什么,祝九阴就笑着回答:
“发泄啊~”
季青梧想歪了一瞬间,又立刻唾弃自己,怎么能这样呢,就因为祝九阴有点发情期的迹象,就把什么事情都扯到发情期的那种“发泄”上吗?
也许祝九阴只是发泄一下自己在家的孤独,就像小猫咪一样,总是会抓坏主人的沙发,这就是养宠物需要承受的代价呀。
想通这一节,她便释然了,甚至每天换衣服,除了几套宗门制服之外,其余衣服都随意给蛇折腾了。
但外衣还好说,里衣消耗得有点大,她不得不去内务的师妹那边多领取几套里衣,还领回来一些布料,自己用法术制作成内衣。
换下来的内衣更是有好几次,直接消失不见了,问祝九阴她也说不知道,叫季青梧很头疼,已经很忙了回家还要自己做内衣,这不是她想象中的修仙日常啊!
但她也没空为此烦心,因为——红月之夜快要到了。
“就是明天了……我明天不去工作,在家陪你。”
红月前一天夜里,季青梧彻底做好准备,将其他工作安排好,彻底告一段落,并要求所有人不要来找她,也不要给她发灵鸽,除非是超级大的事。
是夜,明月高悬,清风拂过树梢,带起一阵阵树的浪涛。
长明山上有自己的背景音,非常安稳。
季青梧坐在院中,手边就是祝九阴庞大的银白躯体,两人共浴月光,随意聊几句,难得的闲暇时刻。
“你本来就该休假了。”
祝九□□。
“工作嘛,就那样……能再说说红月之夜,你到底会怎么样吗?”
“就是会失去理智,认不出你,说不定还会彻底化为原型,将这座山荡平……但是那是比较极端的情况,十次里都没有一次会变原型。普遍情况下就像是,你们人类说的,疯了,大开杀戒。”
祝九阴自己嘲讽地笑了笑,对自己也很看不起。
“那……你有做什么措施吗?我记得你从中秋那会儿就在准备了吧?”
季青梧问,月色下明晃晃的蛇影烙印在地面,和她自己的影子莫名有点和谐。
“是有准备的,所以你别太担心,我自己能够应付。只是或许要对你的山造成一些小破坏了。”
“没关系,只要你能正常度过红月就好,我的山可以慢慢修缮。”
“要是你师父问起来你怎么说?”
“就说我走火入魔了呗!再说了,我师父不可能知道的,按照她给的时间,还得半个月左右她才会出关,那时候怎么都过完了。”
月上中天,季青梧拿出一瓶清露来,给两人一人一杯倒着喝。这清露能清心寡欲、稳定心神,对红月前的祝九阴再合适不过。
一人一蛇与一明月,一同对酌。
“青梧……你怕吗?”
“不怕。”
“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有信心?”
“因为你是祝九阴啊。我认识的你,从来都很厉害!”
“呵呵……真傻……”
对着酒杯中摇曳的月光,祝九阴低声道:
“可我怕。”
季青梧一愣:
“你怕什么?”
“怕你……见过我最不堪的一面后,不再接受我。”
“怎么会……”
“别提早做承诺,我会相信。也别不做承诺……我会难过。”
祝九阴说着,朝季青梧看过来,双眸闪着水色。
她放下酒杯,粗而长的蛇身游动过来,轻轻将脑袋放在季青梧盘坐的腿上,卸下力气,让自己彻底瘫软下去。
像一条洁白的长丝带,落在她大腿上,季青梧不由得伸出手,拂过蛇的双眸,看那瞳孔随着自己的手指转动。
季青梧出了神,看着蛇半晌,才说:
“我会帮你的……这不是承诺,是我的决定。”
一人一蛇便这样躺着,直到后半夜才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又是大晴天,看这天气,季青梧心里微微一沉。这预示着今夜的月亮将会毫无遮挡,红月之力将会直接传入蛇体内,也会影响得她们正道众人灵力低微。
然而还没到中午,她便接到灵鸽。
师父出关了,正在找她。
她脸色很差,去找祝九阴。祝九阴却像是了然一切般,只对她点了点头,宽和地说:
“有事就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你回来。”
季青梧忍不住走上前,抱住白蛇的颈项,说出她这一夜辗转反侧的恐惧:
“……别忘了我。”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她便松开怀抱,仓促离去。
祝九阴看着她的背影,低低地笑了:
“哪怕忘了我自己,说不定,也会记得你呀……”
第45章 红月她眼睁睁看着蛇
玉清宗大殿之内的正堂。
玉清宗掌门,玄煦仙尊戚无忧正端坐桌前,一身华丽厚重的青色制服,衣袖长长垂下,差点完全盖住桌上的法印。
法印上刻着她自己的道号“玄煦”,是她自制的灵器。她伸手拎起法印,并不细看,视线落在虚空中某处,思量着很复杂的事。
旁人送来一杯清露,放在桌上,没发出丝毫声响,生怕惊动掌门。
出关后的掌门仙尊,比之前更加缥缈出尘,视线鲜少落在某位弟子身上,时刻都仿佛在思考仙界大事,而甚少考虑个体的命运。
谁都能看出,仙尊实力又上了一层,如今怕已在大乘期前后,只待一次机缘便可突破。
整个大殿看似安静无声,实则有不少人在侧后方伺候,却连一丝呼吸声都无,能远距离瞻仰掌门师尊的风采已是极端幸事,那位刚刚端来清露的小徒弟更是激动不已。
这样过了许久,玄煦仙尊忽然开口道:
“进来。”
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莫名其妙,叫谁进来?没有人敲门啊。
厚重的大门忽然缓缓开启,一道修长孤绝的青衣身影出现在殿内。
正是长发以素色木钗挽起,神态清冷的季青梧。
看到季青梧的瞬间,大家所有疑问都消失了,只剩下无限的感慨。不愧是感情深厚的师徒,都不需要敲门或是问候,便得到掌门仙尊青眼,真是叫人羡慕!
季青梧款款向前几步,站在蒲团前,双手呈八卦形握拳,置于头顶,行一拜三叩之礼。
凡间人敬拜神明才行此礼,仙界人的神明便是她们的师尊,值得行此大礼。
她行礼的过程寂静无声,直到结束,她声音清朗说道:
“弟子季青梧,恭喜师尊出关!”
玄煦仙尊低声回答:
“嗯,你可安好?”
侧面不少人已经嫉妒到眼睛都红了,仙尊出关后不管多少人问候,都只是简单的一个“嗯”字,绝不多话,唯独对她的首徒,居然会反过来问徒弟好不好!呜呜,师父真的好关心她的爱徒啊!当然大师姐值得!
季青梧恭敬回应:
“弟子一切安好。蒙师尊召唤,请问有何事吩咐?”
玄煦仙尊却说:
“坐。”
她偏头看一眼侧面,其他弟子立刻领会意思,端来一壶清露放在桌上,这就是修仙界的茶桌了。
这是要长谈一番的意思,季青梧面上毫无变化,心里却开始焦急了。怎么偏偏就在这时候……
她过去盘腿坐下,抬眼看向师尊,只见对方面庞平和,神色似乎并无特殊,视线也并未盯住自己看,大概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要师徒叙旧吧。
她便恭敬地为师尊斟一杯清露,开口叙说自己这些时日以来为周年所做之事,桩桩件件挑着重点说了。
玄煦仙尊似听非听,偶尔一抬眼,看她的脸和眼睛,倒有种……在寻找什么的感觉。
季青梧被看得非常心虚,她已经尽量模仿原主的样子和师父相处了,难道还是不对?原主以前每次见到师父,也会立刻开始陈述各种事情,并没有什么联络感情的语句啊。
玄煦仙尊不出声,她渐渐说着说着也没话了,清露都喝了一小半,尴尬地坐着。
殿前日晷缓慢地偏向右侧,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季青梧手心发烫,脑中飞速思考。
她在各种选择中辗转,忽听一道缥缈神性的中年女人声音传来:
“你可知命格之论?”
季青梧猛然回神,低眉答道:
“知道的,但您之前不是说,弟子并无此道天赋吗?”
原主之前也想过学习八字命格之术,却被师尊拒绝,说她“无此天赋”,安心学剑修行便是,如今却为何突然又提起……
玄煦仙尊道:
“命格天定,人为其魂。”
季青梧:
“?”
玄煦仙尊说这话似乎也不是对她说的,只是看着虚空中的一点,忽然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退下。
整个大殿彻底清空后,玄煦仙尊才看向季青梧的面庞,低声道:
“你将入化神期,为何不告诉我?”
季青梧悚然一惊,她的境界在师父面前果然完全透明,她赶忙认错:
“是弟子的错,弟子想着该以门派任务为重,自身进境不算要紧事,想待会儿再报。”
玄煦仙尊看着她的脸,忽然,唇角微微向上一勾。对于她来说,这便是难得的微笑了。
季青梧的清冷就是从师父身上学来的,就连原主都很少见到师父笑,此刻这没来由的一笑叫季青梧不觉得轻松,只觉得压力重重。
她实在看不透这位师父。
“你很好。比从前成熟许多,但只一事。”
玄煦仙尊说话声音温柔不少,此刻她仿佛真是一位家族长辈,在给后辈靠谱的指导一般,往前倾身,低声道:
“珍重自身,别为情所困。”
季青梧如被重锤敲击,愕然地抬头看师父,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不由得追问:
“师父何出此言?”
有人叫师尊,无人处便叫师父,此刻称呼变化,她内心的心理距离也有所拉近,她真的不敢去想师父知道了多少。
但师父不回答,只是神秘地微微勾唇:
“你听进去便够了。天劫化解、仙界未来皆系于你身,你……”
她停顿了。
季青梧脸色发白,静静听着。
师父却叹息一声:
“此事难测,你亦是事中人,是唯一变数。你该万事从心所欲,却不逾矩。”
季青梧点头,这几句她有点听懂了。
师父又一阵沉默。季青梧抽空抬眼看去,殿外居然已经天黑,她眼睛微微一眯。
从这个角度看不见月亮,是红色的吗?还是说要过一会儿才变红?祝九阴现在怎么样了?已经变化了吗?
她手指轻轻在衣服下握紧,着急,又无可奈何。
师父还在慢吞吞地斟着清露,杯中只有小半杯,她端起茶杯轻轻抿着。
季青梧按捺不住:
“师父,若无其他事吩咐,我便回去了。”
师父抬眼瞥她,冷冷道:
“你不愿与为师话家常么?”
季青梧:
“自然不是,与师父话家常……我很荣幸,但师父您知道,弟子笨口拙舌……”
师父放下茶盏:
“吾不知道。吾听于长老所言,你劝她为宗门名誉考虑一事,那时你言语机锋,很是灵巧嘛。”
季青梧:
“……弟子当时也是灵机一动。”
这于岩怎么这就把她卖了啊!说好的不跟师父说的!
师父又接着说:
“你未来做掌门时便会知道,如何说、何时说、说什么,都很重要。”
季青梧:
“承蒙师父厚爱,掌门之位弟子不敢肖想。”
师父:
“此乃天意。”
季青梧也不好再说,只好沉默。她当不当掌门,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很重要吗!
夜色似乎越来越浓,室内已经黑暗,墙角的灵石发出柔柔的白光,满室清亮。
师父后来又提了些家常事,还挺亲切,但季青梧无心欣赏,只小心应答。
不知过了多久,清露早已干透,师父拿起法印,轻声道:
“今日久别重逢,徒儿,你别怪为师。为师也不过是遵天命行事,一劫又一劫,都该你自己去经历。为师只能……祝你成功。”
她拢起长袍,抬眼,第一次郑重而庄严地看季青梧,视线相对,她庄重开口:
“去吧。去面你该面之劫,做你心意之事。去吧。”
这一刻,季青梧似乎感受到师父对她的心意,不由肃然起敬。她站起身,整理好衣服,又对师父行礼,口中道:
“师父保重,弟子这就去了。”
她倒退着往外走,直到蒲团所在,又是一次鞠躬行礼,长揖到地。
师父说:
“保重。”
季青梧转身,出门,大殿门自动关上,留下师父在门内端坐,是荣耀亦是责任,是满堂彩,也是孤独终生。
她先瞥一眼天空,心里猛然发沉。空中高悬一轮血月,鲜红欲滴,似乎也比平日里更大更圆,洒下来的光都是深红颜色,那光芒映照在她身上,叫她驱动飞剑的姿势都迟滞起来。
果然……此为邪月,打压正道修士灵力,助长妖魔之力,从光芒落下那一刻便开始了。
她驾着飞剑,朝长明山飞奔而去,一路都没看见什么人,这个日子大家都在家休息。
穿过结界时,祝九阴金色的灵力紧紧裹在她身上,仿佛不舍得让她离开,又叫她想起蛇的粘液……
她用力挣脱,几乎是瞬间,耳膜被尖利的嚎叫声狠狠刺穿!
那是不似动物的嚎叫,难以用语言形容,遍布整个山头,带着叫人受不了的疯狂意味,光是听着就觉得脑袋要爆炸了!
季青梧捂住耳朵,立刻给自己施下隔音法术,绕着山头去寻找祝九阴的踪迹,心下急得要命。
能喊得如此痛苦,肯定是已经受到影响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祝九阴!祝九阴!你在哪里!”
她找不见任何白影,只好大声喊名字,用灵力将声音传送到远方。
但除了那些仿佛遍布整座山的嚎叫声,她没有听到一点回应。
她咬了咬牙,撤掉隔音法术。
忍受着疯狂嚎叫贯穿耳膜的痛苦,她仔细听着,分辨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直到……找到了!
她驾驶飞剑冲向山间,某个山谷之内一路往下,直到超越自然山脉的脉络,进入一个人为穿凿的山洞。
这山洞顶着一整座山,外面只有一个小小的豁口,墙壁全部都是灵力刮擦的痕迹。
一进山洞,嚎叫声与更复杂的声音一起传来,大了好几倍,是这里没错了。
季青梧越往里走,越*是有不好的预感,直到她终于进入到最深处,只看一眼便瞪大眼睛,受不了地大喊:
“祝九阴!不要!”
山洞深处是一个阵法,深紫色阵法之中不断发出雷暴,一道道惊雷不断劈在阵法中心。
而在那阵法中间,是一条满身伤痕、被捆绑在柱子上的巨大白蛇。
她还在发疯,血盆大口张开,发出嚎叫与怒吼,双眸血红而仇恨,身躯不断扭曲弹跳,仿佛就要挣脱束缚,跳出来大杀四方。
她看见了季青梧。
眼眸中却没流露出一丝理智,只有陡然加剧的杀意,和威胁般剧烈的怒吼。
“吼!!!!”
强烈的气流喷涌而来,季青梧站在阵法前方,一只手抬起,捂住心脏。
她眼睁睁看着蛇,眼泪成串落下。
这就是祝九阴所说,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措施吗?
所谓的措施,就是把自己打到濒死,就不会出去害人了吗?
不该是这样的啊……祝九阴又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这样……
季青梧颤抖着,一抹眼泪:
“你等等,我来了。”
她来了。
第46章 女人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吼叫声太大,山壁都在不断震颤,窸窸窣窣落下碎石。
季青梧顶着很强烈的妖力威压往前走,每一步都要付出千钧力气,但她双眸紧盯阵法中心的白蛇,每一步都走得坚实而彻底。
直到阵法边缘,她细看,认不出这阵法的来历,却被阵法中蕴含的妖力冲得站立不稳,甚至雷暴都要蔓延到她身上来。
季青梧有些无措,抬眼看阵法中央,祝九阴完全不认识她了,只对着她怒吼、尖叫,被雷暴不断击伤的躯体还在往前弹跳,仿佛要跳出来将她吞下去。
那确实不是她熟悉的白蛇,可是……她更没办法就这样放着她不管。
季青梧埋头研究阵法,从原主浩如烟海的记忆中挖掘相似的阵法类型,越急越想不出来。
“快想啊……快想……”
她喃喃出声催促自己。
她发出声音,却好似让白蛇更加暴怒,蛇扭曲、弹动,张开血盘大口,冲她狠狠吼叫,分叉的蛇信几乎要伸出阵法之外,绑着蛇的铁链不断簌簌作响,仿佛不堪承受,下一秒就要断掉。
这种环境下,季青梧还要保持冷静去解开阵法,实在很难,尤其阵法并不是她的主修。
她闭上眼睛,摒弃五感,沉入那些散发着古朴气息的典籍之中,一页页在识海里快速翻看。
没有五感,一切茫茫,她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找到一个类似的阵法,拆解了整个阵法的状况。
她闭着眼,骤然之间长发飞扬,危险预警叫她汗毛倒竖。
睁眼,分叉的蛇信就在面前几寸位置,这条蛇居然将自己抻长了太多,从锁链之中滑走了一小部分身体,在雷暴之中冲她而来!
“去!”
季青梧双手迅速掐诀,数十个复杂的法诀携带着灵力冲击而出,朝着阵法的四面八方而去。
她却并没有攻击这条巨蛇,只发出一道火红灵力,将蛇的锁链紧了一层。
蛇被锁链猛地往后一拽,反射性地弹跳,身上被雷暴击中的部位溃烂开来,好几滴接近黑红的鲜血落在阵法中间。
妖怪的血,只能增强阵法力量,季青梧的法术效力降低很多,她感觉到强烈的拉扯,法术很难执行。
季青梧咬着牙齿,忽然手指送入口中,咬破指尖,在空中以血画符。
符咒鲜艳欲滴,打在阵眼的灵石处,终究使她的法术得以施展。
阵法中的雷暴渐渐停息,但铁链增加了三层,将白蛇裹得更紧更细密,阵法白光更是增厚不少。
这就是季青梧的解决办法,她不愿看到祝九阴被雷暴击伤,却也不愿放出祝九阴,去危害整个玉清宗。
她只能以血为媒,加固这个阵法,将祝九阴困在其中,自己在旁看守,直到红月结束。
她可以在旁边陪她说话,为她流眼泪,但不可能冒着风险将蛇放出来。
巨蛇被铁链锁得严严实实,根本无法动弹,连嚎叫声都小了许多,她一双血红双眸异乎寻常地瞪大,内里瞳孔混沌不堪,一直朝着季青梧这边看,内里蕴含着强烈的仇恨与杀意。
季青梧不由得低声问:
“你在恨谁呢?是当初……那些毁了你家园的人吗?”
她当然知道这条蛇不可能恨她,这种眼神只可能是像之前那样,走火入魔、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才有,也许蛇因为某种原因,将她当成了杀人犯。
因为什么原因呢?
想起蛇对所有正道中人没来由的厌恨,季青梧不免后背一凉,抬眼看向巨蛇,眼神十分复杂。
说不定也是某个除妖宗门干的呢……她的仇人,是正道修仙者吗?
阵法失去雷暴,内里很安静,除了祝九阴弹跳的锁链声,再无其他声音。季青梧一步踏入其中,往前走了一些,对祝九阴说话:
“祝九阴,醒一醒,是我,我是季青梧啊。”
祝九阴对着她喷出鼻息,眼中的仇恨与嗜血气息完全不变,张开大嘴亮出尖牙,脑袋扬起发出吼叫。
没有丝毫人性的痕迹了……季青梧很难受,也没办法,只能从远处发出一些温热水流,帮她冲洗掉身上的血痂。
又多了许多新鲜的细碎伤口……这样的蛇,红月之后怎么走啊?
季青梧走神一瞬,再抬眼时,“咔咔”几声巨响,柱子上几根铁链忽然断了!
此刻已接近子时,红月的力量加强了,季青梧所做的加固被层层甩脱!
巨蛇一声粗哑的吼叫,身躯猛然膨胀数倍,裹住躯体的铁链根根断裂!
蛇尾陡然扫出,比平常粗很多,简直一根巨木冲季青梧面庞袭来!
“铛——”
季青梧横剑阻挡,剑与蛇尾撞出火花,发出金石相撞的巨响。
季青梧整个人被蛇尾横压,双脚深深进入地面好几寸,惯性将她狠狠往后推去,砸出了一条极深的沟壑。
而已经膨胀好几倍的巨蛇,陡然将巨大的脑袋伸向她,居高临下看着半个身子进入泥土的小小人类。
巨蛇此刻光是眼睛,就有季青梧的头那么大,整个巨大的蛇脑袋往下凑,光是鼻息里的气流就叫季青梧几乎站不稳。
“祝九阴!你清醒点!是我!季青梧!”
季青梧死死抓着剑柄,抗拒着巨蛇的冲击,浑身疼痛,好似所有骨头同时在碎裂。
她冲那脑袋大吼。
来不及发作巨物恐惧症了,她只想自己活下去,只能想尽办法唤醒蛇的理智。
而蛇没有理智。蛇将蛇信伸出,如今分叉的蛇信尖端都粗如长剑,太大了,大得季青梧头都发晕,根本没办法去抵抗。
她咬了咬牙,干脆指挥飞剑去割蛇信!掉一点儿血肉对现在的蛇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但疼痛也许能唤回她的理智。
然而她的飞剑并没有蛇本能的动作快,几乎是霎那间,蛇信收回,蛇用恶狠狠的巨大红眸看她,身躯膨胀扭转,被激怒了。
山洞已经装不下蛇了,稍微一个动作,洞顶就掉下来无数石块,砸在蛇与人身上,整个山头都在摇摇欲坠。
季青梧长发飞舞成一条直线,坠在脑后扯着她头皮,巨蛇生气了,扭过身子用蛇尾去横扫。
季青梧灵活地跳出去躲开,落在阵法之外的某个角落。
她忽然看到角落有个微微闪光的东西,情急之下看不清是什么,只快速拿起握在手心里,又赶快逃跑。
但她一回身,面前就已经是那个巨大的蛇头,将前后去路全都挡得严严实实。
蛇信猛然伸出,带起一阵烈风。
季青梧下意识扭头,伸手挡住,她手指尖的伤口早已挣破,滴下几滴鲜血来,恰好落在那蛇信上。
“唔……”
蛇信忽然缩了回去,巨蛇不再动作,竖瞳忽然眯起。
这是……恢复理智了?因为尝到自己的血吗?
季青梧立刻对着蛇的眼睛大声说:
“你是祝九阴,我是季青梧,我是你的朋友!快醒醒啊,醒来啊!”
蛇的血红瞳孔收缩又扩大,落在她身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却好似真的有一种……在辨认她、回忆她的感觉。
有希望吗?季青梧心脏狂跳,将自己的手指再度伸过去:
“如果我的血能让你清醒……”
鲜血从指尖流出,她用内力将血逼出,很痛,但这点痛在这种时候是必要的,她完全可以承受。
只要祝九阴能醒来,能重新认出她来……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巨蛇张开大口,忽然发出人类的声音:
“你……快走……”
这声音虽然很大,却极度沙哑,充斥着疯狂意味,仿佛这声音的主人正在理智与疯狂的缝隙里苦苦挣扎,却还要抓住唯一清醒的一丝时间,去劝阻季青梧。
她让她快走,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不要被疯狂的蛇伤害就好。
可是季青梧不会走的,她张口:
“我不……”
话音还未说完,一声恐怖的巨吼声将她打断,巨蛇的清醒到此便结束,蛇眼重归混沌,蛇的动作也变回了攻击。
季青梧只得从她头顶飞起逃离。
无处可去,她只能飞出山洞,身后跟着极度庞大的蛇尾,山崖“咔咔咔”地不断断裂,原本坚硬无比、灵力充沛的山脉,被像塑料薄膜一般撑开压碎,露出其下埋藏的粗壮巨蛇脑袋,阴森森地看过来。
季青梧飞在半空中,抓住长剑,试图和蛇搏斗。
那蛇太过粗壮、太过强大,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攻击,直接冲蛇眼睛戳,她又有点……下不去手。
她只好用长剑去戳那些还新鲜的伤痕,蛇却好似感知不到疼痛似的,一味往她的面前冲,尖牙发出赫赫的声响,疯狂至极。
季青梧试图抓住机会跟祝九阴对话,但无论她怎么说,对方都没有显示出丝毫理解的迹象。
“祝九阴!你再清醒点!回去阵法里呆到明天……”
“祝九阴……你到底要干嘛……醒一醒啊……”
“别去那边,那边是我们家呀!”
这句话一出口,季青梧自己先愣了一瞬,随即抿住唇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巨蛇已经完全膨胀开来,身形展开几乎有数十米长,身躯更是粗壮到惊人,她在山的周围辗转移动,试图抓住季青梧,很快便将整条蛇都缠绕在了这座山上。
季青梧逃命中回头瞥了一眼,被眼前这奇景完全震撼:
红月光芒如血,泼洒在万事万物之上,而一条粗壮的蛇正盘绕在锥形山峰之上,一圈又一圈,将大半个山头全部占据。
白蛇的鳞片反射着暗红的光,身上还有不少血迹伤痕,看起来完全变成了一条血蛇!
血蛇,双眸更是浴血,偌大的竖瞳不断收缩又扩大,对视时仿佛整个宇宙。
季青梧站在远处,不知如何是好,她真的没办法了。
血月的能量似乎还在加剧,月光变得鲜艳红润,她只是站在山腰,被月光照着,都感觉自己浑身浴血一般,根本没办法使出全部灵力。
她抬起手,之前那根手指尖鲜血已经干涸,伤口愈合了。
她心一横,用剑深深划破自己小臂内侧,血液喷涌而出。
她忍住眼前一阵阵的发晕,飞向巨蛇的脑袋,一路洒下自己的鲜血。
她踉跄着站在巨蛇鼻尖上,那蛇两只血红眸子都盯着她,狠狠甩脑袋。
“你喝啊!快醒来!”
季青梧干脆一个踉跄坐下,在凉滑的蛇鳞上战都站不稳,她将手臂探入蛇的上唇侧面,掰住蛇的口腔边缘固定身体。
她心里没来由很生气,凭什么啊,这条蛇居然不认识她了,凭什么啊!
这么久以来的妥帖照顾,忍受蛇复杂古怪的情绪,帮蛇在众人面前遮掩,还要花费那么多心思在蛇身上,还要……在床上与蛇拉扯。
所有这一切,到了这个所谓的红月之夜,便可以一笔勾销、完全不记得了吗!
那她季青梧做这些难道是为了好玩吗?一点都不好玩啊!
她唯一的朋友,现在竟然不记得她,还想要吃了她,还得让她用自己的血液去唤醒……
“喝啊!给我喝!你不是想喝吗,这么多血,有本事喝死我!”
季青梧整个小臂的鲜血流入蛇的口腔,蛇的瞳孔涣散了一瞬,随即视线重新聚焦,这时候明显透亮了一些。
确实有效果!季青梧心下一喜,立刻用内力催出更多鲜血,尽数送入巨蛇口中。
巨蛇变得温和起来,不再胡乱扭曲,双眸愈来愈清澈,逐渐聚焦在鼻尖上的季青梧身上。
竟然有点像对眼,季青梧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真是的,真费事,怎么要这么麻烦才能……
但紧接着,祝九阴的声音传来:
“你是谁?”
疑问过后,祝九阴声音又恼怒起来,震得整座山嗡嗡作响:
“杀死她们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她嚎叫一声,张嘴又去咬季青梧的手臂
怎么又发疯了!喂血都不够吗!季青梧撑住蛇的牙缝,被蛇疯狂甩头,她像扒火车一样只能用刚受过伤的手臂紧紧扒住,一边大声骂:
“我不是啊!我特么是季青梧啊,照顾你两个月了!你这个白眼狼蛇!混蛋!”
被这样剧烈地甩,她手中在山洞捡到的小东西掉了下来,落在她手腕上甩来甩去。
那居然是……她在中秋之夜时,送给祝九阴的小小玉像。
很好看的玉像,是她花费好几个晚上亲手雕刻出来的,还可以变大变小。
云层忽然遮住了红月,月光淡下去,巨蛇的狂躁暂时停止,蛇似乎也很茫然,盯着季青梧看。
季青梧抓起那个玉像,用放大法术将它放大百倍,成了一条巨大的项链。
她将那粗壮如老树的项链往蛇脑袋上一甩:
“还记得这个吗!”
她也没抱希望,只是想起了孙悟空的紧箍咒,随手这么一试。
蛇的玉像被放大百倍后,比例竟然能适配如今的蛇脑袋,那玉像连带着项链本体,恰好落在蛇脑袋上,确实像一个金箍。
玉像落在蛇的鼻梁上,叫蛇看得非常清楚,蛇愣愣盯着,不知道有没有认出来。
季青梧依旧很生气,但某些想法冒出来,她低声说:
“或者说,有了金箍你还不够,还想要真爱之吻啊?”
她已经很疲惫很虚弱了,却还是飞下来,抱住巨蛇的大嘴。
那张嘴里喷涌出的气流大到像飓风,叫她睁不开眼,但她还是对着恰好闭合的巨大肉瘤和鳞片,重重地亲了一下。
很轻的“嘬”的一声,只有季青梧听见了,她脸有点红,也说不清自己此举究竟有没有私心。
童话故事里不都这么说吗?真爱之吻……能叫人起死回生,必然也能让蛇恢复清醒吧……
就算她不醒,这亦可算作自己的告别仪式。说过了,红月之后,让这家伙离开吧,反正她也不认识自己了。
季青梧亲完的瞬间,忽觉气流消失,手中抓的蛇鳞消失,山的震颤也消失了,整个世界突然间安静得可怕。
她茫然地四下里去看,终于发现……
在蛇头原本所在的位置,躺着一个女人,洁白而赤、裸的女人。
第47章 黑暗她的目的,是亲吻
一个女人,□□,弯曲着躺在草地中央。
银白长发包裹她全身上下,白光莹莹,她双臂抱胸,侧面躺着,双腿细细伸出,在草叶之中蜿蜒流转。
她那么美,哪怕此刻没有血月的光芒,季青梧有点儿看不大清楚,却依旧从心底里觉得,好美。
光是这幅场景就已经美到极致,美人如画,身如琉璃,腰肢软绵,四肢随意摆放,都好像大画家精心计划过的构图。
季青梧飞到近前,到了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连呼吸都完全停止,仔细鉴赏这幅古画之中妖异夺目的美人。
银发包裹细长躯体,美人身形很瘦,肩头与胯部,还有不少关节处都覆盖着银白蛇鳞。
白发将整张脸彻底盖住,细小的雪白耳朵在长发之中只现出一线,仿佛精灵一样有着高高的耳尖。
季青梧轻轻抬手,一阵微风拂过,侧脸露出来。
苍白,凄清,妖异,但美到极致。
比她想象的更美,美到令人失语。
她手指尖微微发麻,清风吹过,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专注到忘记伤口疼痛,一滴鲜血落下。
“啪嗒”一声。
那一滴鲜血落在美人脸颊,缓缓滑落到耳后,一片银白发色之下隐隐现出一线鲜红。
这就是……祝九阴的人形吗?
太美了,是不应该存在于人世间的美,是叫人忘记时间空间、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的美,是无论是人是妖都不重要,绝对公理一般的美。
那一滴鲜血落下,美人便苏醒,她缓缓睁开眼,一双血红双眸在夜色里闪烁兽性的光。
她还没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人,第一反应是张开嘴继续撕咬,双腿也如蛇尾一般,狠狠拍打地面。
但马上她便看见自己伸出来的、长长的舌头,虽然长度依旧很不自然,却不再分叉,而是一条厚实的人类肉舌。
美人皱了皱眉,似乎被这一幕恶心到了,将舌头笨拙地收回去,却又伸出来舔了舔唇。
那双原本苍白如晴雪的唇,轻舔过后出现一丝暗红,终于有了人类的血色,从之前那种非人的妖异中脱离出来。
季青梧十分认真地看着她每一个动作,暗自判断她是不是还在发疯,看起来好像……有一点理智?
她封住手臂上的伤口,将血液与血腥味一起封存,治愈术的光芒微微闪烁,引起地上美人的注意。
美人转过脸来,看着季青梧,一双血红双眸变成人眼,终于透露出一些情绪波动。
她沙哑地开口:
“季……青梧?”
季青梧:
“是,你总算记起来了。”
她难免说出一种埋怨的感觉,手臂伤口已经愈合,她靠近一些,在半空中对着祝九阴说:
“你还会不会疯?”
祝九阴挪动一下,一头银发纷纷扬扬落下,千丝万缕地拂过她光滑的躯体。
她丝毫没有羞耻心,将身子正面转过,坦荡荡明晃晃对着季青梧的面孔说话:
“现在暂时没疯。”
季青梧虽然飞快地移开视线,眼尾却还残留着那些白嫩而明亮的肢体,让她很难完全听明白对方的话。
她问:
“现在,跟我回房间呆着,先别照到月光。你能起来吗?”
祝九阴努力了一下,双臂撑着地面,站起来就是一个踉跄,又软趴趴地摔倒。她太久没化成人了,早已忘记人应该如何走路,只会像蛇一样拖在地上滑动,但这样根本走不了路。
她抬头,一脸的迷茫无措:
“走不了……我也不能再变回蛇,原型更容易疯。”
季青梧能理解,她想了想便做法诀,在空中呈现一个透明水球,将祝九阴整个人包裹进水球之中,再让水球慢慢升空。
水波荡漾,祝九阴双手放在水球壁上,银白长发飞扬,双脚如蛇一般曲折叠在一起,在水球里也要东倒西歪地靠着,好似脆弱又无助的人鱼公主。
但那一双血色双眸并不单纯,只盯着季青梧,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她低声在水球中说:
“你刚才,亲我了?”
季青梧正在催动飞剑,闻言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站稳。飞剑快速升空,水球跟在她身后,仿佛一个晶亮的泡泡,在夜色里轻柔划过。
季青梧边飞边回答:
“是,但那是情急之下,为了让你恢复理智才做的,别放在心上。况且那时候你那么大,应该也感觉不到吧……”
祝九阴的绝美面容在水球中若隐若现,她在其中蛇一样游动,又说:
“等回去再亲一次,那样好像可以稳定我的精神。”
季青梧: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祝九阴:
“我像开玩笑的样子么?”
季青梧回头看看,水球中祝九阴的脸美丽又凄清,拧着眉头,好似有些委屈,被水一衬更是水灵灵的可怜。
她只好咳了两声道:
“回去再说。”
那一朵云很快消散,红月光芒重新洒落,祝九阴在水球中趴着,抬眼望着红月,面容扭曲,手指忽然伸长仿佛爪子。
她深深将一整只手扎入大腿表面,戳出血洞,随即放声大叫:
“啊啊啊啊!!!”
那不是疼痛的叫喊,而完全是精神上的痛苦。
季青梧就一眼没看,再回头时,整个水球中鲜血混乱波动,简直已经成了血球。
她心里狠狠一疼,透过血幕她能看见祝九阴的面孔。
祝九阴在苦苦对抗月光,面容扭曲,嘴角缓缓长出尖牙,却又被她咬紧牙齿压制回去,就这样拉锯。
“砰”地一声,季青梧落在小院中央,水球跟在她身后落地,混着祝九阴鲜血的血幕彻底破碎,鲜血满地流淌。
一片鲜血里,季青梧一把抓住祝九阴的手臂:
“走!”
她冲入堂屋,心念一动,一把伞形态的法器从抽屉中飞出,自行打开。
四下里顿时一片漆黑,整个房间完全没有了光源,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法器范围很有限,只能笼罩住一间屋子大小,时间也不过半个时辰,用在其他战斗中比较鸡肋,但在此时遮挡一下月光还算勉强够用。
“这边!”
季青梧拽着手中单薄冰凉的手臂,脚下踩到蒲团,便将祝九阴放在蒲团上,暂时安身。
光是挡住月光效果不大,红月的存在便会引发疯狂,但季青梧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只能尝试在黑暗中去设禁锢法阵。
但她几乎找不全法阵要用的灵石,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蛇的血腥味一阵阵的扑鼻而来。
她心底很疼,一想到黑暗之下最后看见的画面,她便有点想哭。
祝九阴在血幕之下朝她投来的一瞥,那样脆弱又那样倔强,不服输还不想麻烦别人。
但再不想麻烦,如今也麻烦她太多了,两人的命运早已绑在一起,不是谁自行努力便能拆分的。
祝九阴那边传来沙哑的声音,原本华美动听、总是带着戏谑与调笑味道的成熟声线,现在听起来像无数张砂纸在摩擦,已没有余力在话语中掺杂情绪:
“青梧,别忙了,过来。”
季青梧心中一酸,听话地走过去。
却发现在黑暗中她根本看不清前路,脚下踢到凳子,又撞到桌子。
最后还是一只柔软如蛇的冰冷的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精准缠住她的小臂,将她往前一拉。
“啊!”
季青梧轻呼,一瞬间的失重感,她发现自己落在什么绵软冰凉的东西上,很滑却又韧劲……
她落入了祝九阴怀里!
祝九阴大约是靠墙半坐着的姿势,而她恰好双臂落在对方身体两侧,整个人倒在对方怀里,双腿半跪着,将对方的下半身圈在自己腿间。
她们现在大约是一个扭曲而混乱的姿势……扭结的手臂和拧在一起的四条腿。
还好这是非常彻底、完全无光的纯粹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那种羞耻心便远远的很薄很淡,况且现在保命要紧。
她能感受到祝九阴的呼吸。祝九阴的某处比她自己的大很多,明明非常纤细的腰,那两处却高高地隔着衣料顶着她,压迫感很强。
季青梧微妙地挪过去一些,双臂也松开,想走。
一只冰冷的手却隔着布料,放在她后腰的腰窝中间,像蛇的半截身子缠住她,让她无法起身,无法逃走。
“你……现在怎么样?”
季青梧一边问,一边用手伸到后面,试图去掰开祝九阴的手,解开自己的束缚,但收效甚微。
那只手绵软冰凉,却又好似一条捆缚的绳,很有韧性,怎么都扯不开。
“不好……我需要你……”
祝九阴说话带着很大声的喘气,喷涌出血腥味,上半身急促起伏,找不到规律,好似已经处在很艰难的时刻,快要忍不住了。
“要我做什么?”
季青梧被她这副样子吓到,往后退了一些,身上却陡然笼罩上一层银白发丝,喘息声更近。
她越往后,祝九阴反而越往前,她逐渐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
——祝九阴在失控。她会做出什么,谁也无法预测,甚至她自己都不能。
季青梧想跑,但好像有点来不及了,那些长发如同纷纷乱乱的小蛇缠绕在她全身,闯入她的衣襟之内,贴近她的皮肤表面……
“你等等……别……”
季青梧去推她,却触碰到高高的雪团,手指微微一缩,对方立刻循着她的手臂往前,将那物完全送入她手中,饱满地塞了一手。
季青梧倒吸一口冷气,手指还在那极富弹力的触感上呆滞停顿,眼前却忽地传来冰凉气息。
原来这是声东击西,放松她的警惕,目的是……
“你唔……”
下一个瞬间,她被狠狠吻住唇瓣,柔软冰凉的两片唇瓣贴上、封住,将她的呜咽与抗拒吞咽下去,再无法溢出一点。
她的目的,是亲吻。
第48章 伞下与蛇共舞,直到世界尽头
纯净无光的黑暗之中,传来啧啧的水声。
祝九阴舌头很长,顺着唇瓣轻易便撬开季青梧的牙关,带着血腥味长驱直入,贪婪地吮吸口腔中每一滴液体。
季青梧一瞬间的愣神,之后便是极其激烈的挣扎,她被捂着嘴,只能闷哼,身体抗拒地往后靠,双手往前推,却只能摸到冰凉的滑腻的柔软的体表,根本无处借力。
她逐渐浑身发软,生理反应涌上,黑暗中漫天都是甜腻香味,那是从蛇的每一寸皮肤中散发的,催情的香味。
她仿佛被压入天罗地网中的小鸟,无处脱逃。
祝九阴还在侵入,光是液体已经不够她品尝,她轻轻一咬,将嘴角的皮肤咬破,鲜血溢出来。
季青梧发出“嗯呜”的疼痛声音,与祝九阴满足而沙哑的闷哼交织在一起。
这完全算不上是享受的亲吻,更像是在被索取、被掠夺、被占有。
祝九阴低低地哼出声音,一只手放在她背后控制住,另一只手去摸她的脸颊、颈项和鼻尖,一路向下延伸。这条蛇不是刚化形吗,为什么会如此多该死的花样……
季青梧感觉得到自己正在缴械投降,血液被蛇吞入喉间,鼻腔全是那种甜腻香味,她几乎无法……维持理智。
黑暗像是某种模糊的丝绒布,盖住她的脸和身体,让她模糊了自我,也模糊了一切的界限,她开始想要沉溺,想要告诉自己这样也可以,想要……与蛇共舞,直到世界尽头。
意识深处传来某种持续的尖叫声,痛苦而凄惨,那是被活生生剜出妖丹的狐妖……还有痛哭,伴随着识海的沉沦,这声音越发变大。
季青梧忽地睁开眼,一片黑暗,完全没有光源,她只能感受到对方的头发丝几乎落了她一身,却没法看见对方的脸。
她的舌头和双唇早已发麻肿痛,颈项和其他地方也有痛感,这条蛇正沉迷于她,发出粗喘,一阵阵的甜腻香味几乎淹没一切。
她仰起脖子,忽而抬起一只手,暗自运行灵力,为这只手加上巨力的法术。
银发之下那么美丽的头颅紧紧贴着她自己的皮肤,祝九阴咬住她的颈项,尖牙就在距离她动脉不到一寸的地方。
那舌尖在颈上逡巡许久,却又忽然抬起来舔舐她的嘴,深入她的口腔,宛如一个忽然看见盛宴的饿殍,竟不知该从哪一道菜开始享用,急躁不安地乱来。
季青梧闭了一下眼睛,以手为刀,狠狠砍下!
变成巨蛇的时候她找不到七寸,但变成人,可就简单多了,只要对着人类的要害攻击就行了。
祝九阴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却并未晕倒,反而抬起头来看她,发出疑问:
“青梧……”
她双眸大约在闪烁水光,那样美丽而妖异的面孔,在这个时候会是什么艳丽的模样,是荼蘼花,是牡丹,是芍药……是散发诡异香气的罂/粟。
季青梧脑海中浮现出她的想象,这样的黑暗中,她的想象成为唯一的光源,想象到的画面太过梦幻,却只会拖慢她的动作。
“砰”地一声,她再度狠狠砸下。
并指为刀,带着强烈巨力砸向后颈,她期待着能把祝九阴砸晕,这样她们就不必再拉扯。
若是寻常人类,她的行为当然会有效果,但现在眼前是红月状态下的蛇妖。
力量、欲望与耐力全面增强,她的蛇妖,她那邪恶而僭越、尖牙染满她鲜血的蛇妖。
她不仅没砸晕那妖物,反而惹祸上身。
蛇妖后颈上长出一层鳞片,厚实而坚硬,对方脑袋缓缓抬高,到了一个人类无法理解的高度。大约是脖子变成了蛇,身体和脑袋都还保留着人形。
季青梧再找不到她的头了,她只好庆幸这是在黑暗中,不然她怕是要被这种人头蛇给吓死。
但这是逃跑的时机。
季青梧飞快离开,手脚并用在地上往外爬,身后还追随着祝九*阴伤感又委屈的声音:
“青梧……你打我……”
她当然没回答,已经快要跑出这把伞的范围,她甚至能看见外面隐隐闪烁的红光,红月怎么还没结束?
但她的脚踝被什么滑腻之物拽住。
她心中一凛,最初以为是蛇尾拽住她,这么大的力道,这么滑腻的冰冷感……但很快她反应过来,那是手。
是祝九阴的手,五根手指根根分明,冰冷滑腻,纤细柔软,却好似藤蔓一般将她的脚踝死死缠住,不叫她走。
“青梧……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你,求你了……求你过来……”
祝九阴在哀求,却用这般冰冷的手指紧紧缠绕住她,分毫不放。
之前在花田边,祝九阴也说过同样的话,但季青梧那时听见,和现在听到完全是两种心境了。
那时候她心动不已。
可现在,她脚上还有一只冰冷如蛇的手缠着,刚才又被那样粗暴地夺去了初吻。她心中有种被剥夺、被强制的感觉,并不好受,甚至讨厌。
她低声说:
“你放开我。”
如同山雨前酝酿的漆黑云层,她声音很低,压着很多情绪。
祝九阴要是这一次,还学不会放她走,那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自己都不能预测。
她最恨祝九阴的,就是对方从不知见好就收,只有本能的占据和夺取,完全不顾她的心意。
这次也会是同样吗?
一次又一次,都会是一样吗?蛇毕竟是蛇,若是她的动物本能最终压过一切,那季青梧觉得,也没必要再维持交往了。
死就死了,她又不是没死过,这修仙界的生活本来也没多有意思,很多乐趣还是因为祝九阴才存在。
气氛很僵持,红色光芒散漫,在一把伞隔离的空间之外肆意泼洒。
是谁的鲜血,又是谁的疯狂在漫溢?
季青梧虽然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狠话,但祝九阴的哀求声忽然停了。
半晌,缠在脚踝上的那只手也缓缓松开。
祝九阴缴械投降,在季青梧绝对想不到的时刻,在自己最疯狂、最需要季青梧的时刻,她反倒缴械投降。
就连祝九阴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她喉咙沙哑,简直像字字泣血,说:
“出去……快走,别让我再抓到你……”
再抓到,她绝不会再放,疯狂将压倒一切,她将把季青梧拆吃入腹。
她不愿意看到那一幕,为了红月之夜准备这么久,她不想让季青梧成为她疯狂的牺牲品,她自己可以没有尊严地死,反正她从始至终都是“罪女”,可季青梧不是。
季青梧是她的明月,挂在天边的月,就该一直挂着,凭什么被她这只妖物摘取?又凭什么要在这里陪着她沉沦疯狂?
她曾被明月照过那就该知足,哪怕心口撕裂一般疼痛,她也该放明月远去,走啊!
“走啊!”
她嘶哑地喊出来,眼泪落下,那是人形特有的东西,她不太理解,为什么满脸又烫又冷?
她抬起舌尖,卷起一滴泪水品尝,她的眼泪为什么和季青梧的完全不是一个味道?那么苦涩那么难吃,就像积存几千年的毒水,她快要被自己毒死。
她低下头,化成安静的、正常的人类形态,窝在伞下,透过黑暗看着前方。这黑暗让人类看不见,但她有一双蛇眼,她一直以来都看得见。
她看得见季青梧在与她接吻时的脸,像是盛放的花朵,有那么一刻她以为季青梧愿意与她亲密了,她的心与季青梧的红晕一起盛开了。
但还是不行。季青梧还是不愿意,祝九阴觉得自己很蠢,自己总是搞不懂人类的想法,她的心随着对方的刀一遍遍枯萎。
此刻她看见,季青梧似乎很诧异,半回过头来,在黑暗中视线茫然地扫了一眼。
她看见季青梧弯腰从伞下出去,远远离开,背影消失在红光之下。
她握住自己的膝盖,脑袋埋在膝盖中间,想要像蛇形一样将自己盘起来,但人类的形态很难做到,她现在又不能变回蛇形。
她的心好痛,是化形出了问题吗,为什么这么痛?她抬手去抓胸口,手指甲很尖锐,轻易地抓破胸前皮肤,一串串血珠滴落下来。
她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有什么意义,是疯了还是死了,谁会在意?
她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是因为她没有过在意的人。
但现在她有了,可她在意的那个人不在意她。一切不过是礼尚往来,是人情世故,是正道情义,却唯独没有那份特殊。
原来有在意的人是一件苦差事啊……呵呵。她低低笑着,手抓破胸膛,疼痛让她维持理智,口腔里还满是那正道鲜血的味道,真美啊,美得她沉醉其中,连发疯都忘了。
可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再不会回来,放任她一条蛇在这个黑暗角落里腐烂发臭。
这红月又如何?有本事杀了她啊,为什么不杀了她?为什么当年那些人杀光了一切,唯独放过了她?为什么活着,寄托着,期待着,却那么痛苦?
她只是一条蛇……她不愿再想,只一遍遍发狂似的戳破自己的胸膛,抓住那些鲜血送入口中,却又大口呕吐出来。
自己的鲜血太苦了,像眼泪一样苦。
她静静坐着,眼泪和鲜血混在一起,几乎流遍她一整个身体。
没有人会在意她了,就像两千九百八十四年前,那个夜晚,所有人都死了,她被抛弃了,从来没人要她,自那以后她不敢睡觉,日夜修炼,只为了不被噩梦追上。
就在刚刚,她又被季青梧抛弃了,季青梧就是她现在的全世界,可她的世界抛弃了她。
整个世界,连同死亡,都抛弃了她。
头发全都湿透,粘在她脸上身上,也不知是浸透了鲜血还是眼泪,她意识逐渐模糊,很想……很想变回小蛇,找个黑暗的洞穴藏起来躲在里面。
在洞穴里面疯,或者死,都无所谓,只要季青梧走过时还愿意看她一眼,便是甜的。
祝九阴想到她之前为那只鸟立下的坟茔,上面是一支芍药花,她如果死了,希望季青梧能给她带来一枝花。
带什么呢?
带勿忘我吧。
真是个好名字的花。
意识模糊,视线消散,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连疼痛都变得淡漠,她好像是……要死掉了。
她死掉的话,季青梧会为她哭吗?那眼泪一定很甜吧……
她闭上眼,沉浸在想象中,她见过季青梧哭泣,那张清冷的面容只有在哭泣时会那般生动……
她要在这至高的幻象中死去。
直到……
幻象中为她流泪的季青梧,忽然开口说话了:
“祝九阴!醒一醒!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第49章 回来可我偏偏……不想叫你舒服……
季青梧离开房间,在外面沐浴月色踱步,目光几乎不敢投向那间堂屋。
从外面只能看见伞的外层,油纸伞,上面画着一些花鸟图,非常平凡。
但她都不敢去想里面的祝九阴。
能闻到冲鼻的血腥味,祝九阴又流血了,很新鲜的气味,也有可能是整个院子里之前那些血腥。
整个院子里满地都是血,土地都是暗红色,那是祝九阴疯狂时的血,与她做出的水球结合在一起,构成一整个鲜血的世界。
季青梧在满地鲜血中有点呆愣,她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心头酸涩,那种冰冷触感从被抓过的脚踝,一直延伸进入心脏,她的心脏都在狠狠发冷。
对了,她还准备了一些法宝,打开戒指在里面翻找,这是安心凝神的一小瓶高级清露,这是克制疯狂的稀有丹药,这是能提升专注力的一幅古画……但这些放在现在,都没有太大用处。
针对化神后期乃至大乘期修士的法宝基本都没用,所有能在这条孤绝的修仙之路上走出几千年的,不管是人是妖,到最后都只能靠自己,没有任何法宝或是法术,能够帮助她们抵抗这个级别的危险。
尤其是抵抗自己。
季青梧却知道还有一种办法……一定能奏效。
她嘴角隐隐作痛,鲜血的痕迹残留,她知道蛇啃咬她的嘴唇、吸吮她的鲜血,一定是为了恢复理智。
她的鲜血真的很有用,但现在她没办法……她不想进去,像送一盘菜一样把自己送给对方去吸。
她就是很不想这样,不是出于自保,她不需要在这点事情上自保,而是……
那可是她的初吻,前世今生两辈子就这样轻易交出去,给一个不知是何心思的妖物吗!
她的自尊不容许她这样做。越是弱者,越是自尊很强,在祝九阴与她之间,她当然是纯粹的弱者,要是连自尊都没了,她还能有什么?
换个思路,鲜血有用也好,也许她可以收集起鲜血,送进屋子里去。当下还是拯救祝九阴最要紧。
她当即开始收集,拿一个小金属瓶,咬破指尖,一滴滴将鲜血逼入其中,一个小瓶满了,她就再拿出另一个小瓶,直到自己眼前一阵阵泛白,身子轻飘飘的站不住。
她面前摆了数十个小瓶,都是鲜血,也是祝九阴的药。她抬起头,发现不是自己虚弱发白,而是……
红月结束了。
月亮藏在山后,变得白亮而温和,整个疯狂的夜晚,就这样结束了。
月亮倒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一如既往地恢复白亮温柔,月色清凌凌洒下,落在满地暗红的泥土上,落在一大片被蛇妖之血催发出花朵的花田之上,落在整个堂屋那一把伞上。
季青梧一愣,随后大喜,她毫无形象地冲回房间,闯进伞下,在黑暗中一边用手乱摸,一边大喊:
“祝九阴!醒一醒!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手总算摸到冰凉的皮肤,赶紧一把抓住,顺着摸上去,那似乎是胳膊,又似乎是腿。
她往上摸,一寸寸皮肤经过,冰凉滑腻几乎抓不住,全都沾满液体,还有湿透了的发丝。
是鲜血吗?祝九阴到底流了多少血啊……
季青梧本能地心疼,她声音都带上哭腔:
“不用躲了,没事了,真没事了,月亮变好了,月亮回来了……”
*
月亮回来了?
她的全世界又回来了?
祝九阴终于抬起头,她看见季青梧真实的脸就在眼前,却看不见自己,只满脸心疼。
在黑暗中,季青梧没法掩饰自己的表情,她那样生动,那样明显,就是在心疼,在喜悦,在全身心地为她而来。
她为她回来了。
祝九阴又落下眼泪,这一次眼泪混着血腥,却好像有点甜……
她微微伸展身体,伸出一只手,送到季青梧的手跟前,却不主动去握。
她声音沙哑至极:
“结……束了?”
季青梧碰到她的手了,季青梧反手一把抓住,毫不迟疑,毫无厌恶。
祝九阴不由得苦笑,之前那样讨厌自己,现在为什么又这样……亲昵?
季青梧激动回答:
“对!我们可以出去了!你去看,月亮变好了,你快点吸收月华去修炼养伤!”
她握着祝九阴的手,拉着她站起来,嘴里还在说“小心点”“终于结束了”“太好了”之类的话,实在不像是黑暗里那个扔下她转身决绝的背影。
祝九阴专注地盯着她,试图读懂她,却无效,她只能被动地跟着她,离开黑暗的伞下,一步,一步,往前走,再往前走。
她走到月光里,沐浴着正常而温和的白色月光,她转脸看向季青梧。
月亮啊……你为什么回来?是为我吗?
*
季青梧也正在看着她。
来到月光下,祝九阴的模样完全暴露出来,叫她简直想要尖叫。
祝九阴从头到脚都被鲜血覆盖,那些银白头发如今简直成了血红长发,鲜血水淋淋地顺着长发滑落,将她全身皮肤都染成血红。
她连双眸都是血红,现在完全就是一个血人,根本找不见之前的伤口,因为每一处都是鲜血,又好像每一寸皮肤都伤痕。
“你怎么出这么多血?”
季青梧眼眶酸痛,不受控的积蓄起泪水,她来不及心疼对方什么,只用有些模糊的视线去搜寻对方身上的伤口,手上已经自行掐起治愈术的法诀。
她最先找到的是胸前。光滑皮肤上被什么尖锐物体划出一道一道伤痕,乱七八糟,血肉外翻,深可见骨。
她甚至有种错觉,仿佛能透过那些伤痕看见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应该也是血红的。
祝九阴沉默,大概是疲惫。季青梧很理解,不再追问,只将治愈术的光芒一道一道砸在那些伤痕上。
可惜作为剑修,她的治愈术水平实在不高,哪怕带着水色的白光一道道砸下,那些伤痕也只不过微微愈合。
她却固执地坚持着,一道不行就一百道一千道,在灵力彻底耗空之前,她不会停止。
反正她积攒这么久的灵力,就是要用在血月这一夜,为祝九阴抵挡伤害的,这是她早就做好的决定。
而祝九阴便站在那里,任由她用一道道水色的治愈术将自己全身包裹,目光一直专注而深入地看她,不发一言。
那目光极其复杂,季青梧偶尔与她对视,便会迅速移开目光,仿佛被什么烫到心口。
直到那些治愈术几乎将她全身的鲜血都洗净,她才总算微微动作。
她抬起一只手,轻轻握住季青梧的手腕,低声道:
“别浪费力气了,我会修炼。”
她背对着季青梧,盘腿坐下,不介意满地的鲜血泥水,在明月光芒里修炼。
还带着血痕的长发飞扬起来,身周一层金色的灵力环绕,血月之后的月光好似质量更高,修炼更是事半功倍,祝九阴迅速沉浸其中,身上蛇鳞若隐若现。
长发向上飞,露出光亮的脊背,美人细长的颈项延伸往下,腰肢婀娜纤细,双腿瘦长却很有力,真是极美的画面。
季青梧有点发愣,忽然意识到,原来刚才她一直都对着人家的裸体指指点点……治愈术还需要对着心口打入,有时候她都摸到人家的胸口皮肤了。
真是有点故意了……季青梧脸又红起来。
她马上返回房间,打开衣柜,拿了一套衣服出来。她想祝九阴是白蛇,应该也会喜欢白色衣服,里衣外衣便都拿了白色的。
再出去,看见身周金黄灵力环绕、长发如活物一般飞舞的祝九阴,她又犹豫了,不知该如何将衣服送给她。
还是等修炼结束后吧。
季青梧默默地抱着衣服站在祝九阴身后,并不上前,也不说话。
她只是在默默守护她,就像今夜,哪怕帮不上忙,她也一直想办法陪她。
真是疯狂而混乱的一夜……季青梧觉得,在祝九阴发疯的状态下,一切让她自己别扭的亲密接触,大概都只是当下解毒的手段。
她决定原谅祝九阴了,虽然对方甚至没有道歉。全都是为了不发疯……她能理解的,只是下一次如果能尊重点她的意愿,提前询问一下就好,她会答应的。
为了救她的朋友,献出初吻甚至鲜血,她会答应的。
季青梧知道自己这样很没有原则,但……那是她亲手养了这么久的小蛇啊。
她苦笑着勾了勾唇角,目光温和地看着祝九阴的背影。
一夜过去,祝九阴的伤已经愈合了三成,看来再过几天便能彻底好了。
皮肉伤愈合很快,但被她自己设下的雷击阵法击打的伤痕却好得很慢,那些雷击每一击都能杀死一只筑基期妖物,祝九阴却承受了至少两三千次,她对自己是下了多大的狠心?
天边晨曦初照,祝九阴身周环绕的灵力渐渐平息,长发缓慢落下,盖住她单薄的背脊。
季青梧拿着衣服上前,低声说:
“穿上吧,我专门为你挑的。”
祝九阴却在她靠近的瞬间绷紧肩膀,拒绝的意味太明显,叫季青梧脚步一顿,手上动作也停了。
半晌,她听见祝九阴的声音冷漠地传来:
“放那吧,我自己穿。”
季青梧便将衣服放在她肩头,自己走开,甚至为了让对方方便,她鬼使神差走进房间。
却又忍不住走到窗边去看。
祝九阴完全静止,一动不动,很久以后才抬起一只手,精瘦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肩膀的衣服上,拎起那些衣服。
随后,她将衣服放在鼻尖,深深呼吸。
季青梧心中一紧,这些衣服确实是她穿过的,但应该不脏吧?这是闻到异味了吗?
下一秒,祝九阴站起身来,眨眼之间,她身上出现另一套白色长衫,与季青梧给她的那套衣服一模一样。
但季青梧给的衣服还在她手上拿着啊,她自己又幻化出了一套衣服吗?难道这蛇嫌弃她的衣服是穿过的?
季青梧还在百思不得其解,便见祝九阴手中的衣服没了。她想了一下就明白,肯定是放在储物环里了,但又很不理解,没有这个必要吧?
但她也没多想这些,见祝九阴已经穿好衣服,便走出去询问: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祝九阴缓缓转过身来,脸颊还带着血迹,双唇苍白如纸,那双血红双眸还是蛇眼,瞳孔收缩之间,带着极度妖异诡谲的风味。
她用一双竖瞳看着季青梧,张口,撕裂的唇瓣里吐出一句冷硬的话,答非所问:
“如果我说还能坚持,你是不是就要叫我走了?”
季青梧一愣:
“怎么可能?你这个情况……”
祝九阴却冷笑一声,瞳孔骤然变大,深红瞳孔如昨夜的血月:
“撒谎。你巴不得我赶紧走,我走了你就舒服了。”
季青梧简直莫名其妙:
“我没有……呃!”
祝九阴陡然伸手,将季青梧扯到身前,让两人躯体紧紧相贴,同时手往下伸,一路沿着耳朵摸到颈项,再紧紧掐住,把她的话全都掐在喉咙里。
那双蛇类特有的上挑眼眸,牢牢锁紧她的视线:
“可我偏偏……不想叫你舒服。”
第50章 看见那一瞬间全身心都被调动……
季青梧挣扎了几下,忽然松了力气,不再反抗。
她一双清丽明亮的细长凤眼,在晨光里显得很美很干净,她哑着嗓子说:
“你要做什么……才能消气?”
祝九阴停顿了,那只掐住人喉咙的手指微微松开一些,随即又陡然掐得更紧,上下碾磨,仿佛想给她留下手指印记,打下只属于她的烙印。
可是她不能。季青梧是元婴道体,不可能留下任何淤血,她也不愿意用更多手段伤害她。
祝九阴亮出左右两对蛇的尖牙,那尖牙挂在人类嘴唇上,看起来很凶,又着实很美,美得风情万种。
她说:
“我不想做什么。倒是你,你想做什么?”
季青梧盯着对方的尖牙和嘴唇看了几秒,完全被美色所震慑,但紧接着她想起自己已经与这双唇接吻过,便立刻面颊绯红,移开视线。
“我……想帮你。”
祝九阴挑眉,张开血红唇瓣,尖牙白亮而唇色湿红,话音犹豫,带着不确定的意味:
“现在?还想帮我?”
季青梧完全能理解她的意思。
她是觉得经过昨晚血月一系列之后,自己会对她产生成见甚至讨厌,怎么可能还会去帮她呢。
但季青梧真的想要帮她,血月过程中复杂的心情都早已逝去,现在她只觉得对方就是一个可怜凄惨的朋友,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刻。
她点头,认真看对方:
“是的,现在还想帮。”
祝九阴手指骤然放松,那只纤细的手在她脖颈上流连,轻轻拂过之前掐过的地方,从掐住变成抚摸,温柔而暧昧。
她眼神也变得温柔,低垂视线望着季青梧的双唇,喃喃自语:
“真的吗?……算了,别说了,假的也好。”
季青梧脖颈皮肤一直在发痒发热,每一寸被触碰的地方都好似点起小小的火苗,她心猿意马,抬眼又瞥见祝九阴在看……她的嘴唇。
极美的面容之上,那样幽深的血色双眸,睫毛甚至都是纯白色,浓密纤长,落下来在瞳孔上垂下一片阴影,而瞳孔中全都是她自己双唇的倒影。
季青梧有点招架不住,她往后退去,离开对方的怀抱。之前还是强硬牵制,她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成拥抱的。
“我说真的……你现在感觉如何?我帮你拿点清露喝吧。”
季青梧迅速离开,再不走她脸就要红成熟虾了,实在太不得体。
而祝九阴轻轻捞了一把她的衣角,却没有用力,手臂在空中微微停顿,成为一道雪白的残影落下。
进了房间,季青梧抬手轻抚自己胸口,努力了好几下才可以正常频率呼吸。
到底是怎么了?她只要一看到祝九阴的嘴唇就……怎么都不对劲。
她已经无暇思考祝九阴刚才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对方看着自己嘴唇的模样。
太美了,实在太美了,人类在绝对美貌面前,完全没有抵抗力的。
况且祝九阴长相偏御姐,妖异而阴柔,的确是季青梧喜欢的类型。
季青梧以前模糊知道自己应该是喜欢女人的,但直到如今,直到看见祝九阴的脸和身体才发现……女人真美啊。
她的手从胸口缓缓移动到自己唇瓣上,双唇抿了抿,好似还能感觉到祝九阴的呼吸,和那双柔软唇瓣的触感。
虽然当时环境黑暗,又十分狼狈,太激烈了,她根本没有时间感受,以为不会有什么记忆残留。
但刚才,还有现在,她摸着唇瓣,感受、重量、气息、味道,一切都潮涌一般重新涌现,将她整个人淹没。
后知后觉,无比明确。
她本以为这不算什么,甚至不打算将这次算成初吻的。可现在,她沉浸在这份回忆中,简直无法逃离。
她双眼逐渐迷离,用手指慢慢按压唇角,按压自己被祝九阴尖牙咬破过的位置,伤口早已愈合,但被咬住的那一刻那种刺痛的感觉……很新鲜。
那一瞬间全身心都被调动。
很快便不光是嘴唇了,还有颈项,还有就在刚才被掐的时候,那种强硬而难以呼吸的感觉。季青梧的手逐渐摸上自己颈部,眼前模模糊糊,喉间忽然溢出声音。
“呃……”
她猛然惊醒,大口喘气。
她这是在干什么!?
她看着自己的手,简直要不认识自己了,这还是她吗?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立刻抬眼看向窗外,祝九阴背对着房间,似乎被花田中的花吸引了注意力,没有看这边。
她赶忙拿出清露瓶子,倒了一小杯,手臂还在微微发抖。
她端起托盘,定了定神,深呼吸好几次,告诫自己:不要看嘴唇!也不要触碰!
她走出去,来到祝九阴面前,说话:
“喝点清露吧。”
祝九阴一身白衣一头白发,缥缈出尘,若是不看那双妖异的红眼,光从背影判断,她几乎就像是正道中仙姿飘逸的长老。
她竖着一双血红蛇眼看过来,手去端杯子,口中却问:
“你脸怎么那么红?”
季青梧:
“……哦,是吗。可能身体好吧。”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她简直要恼了,一抬头,却又撞上祝九阴在喝水。
喝水的时候尖牙收起来,一片饱满的鲜艳上唇搭在碧玉杯子边缘,微微张开,露出里头雪白的小颗粒牙齿,隐约可见鲜嫩的红色舌尖……那红舌曾经在她口中蛮横地搅动……
季青梧心中猛跳,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有点语无伦次地说:
“那你在家休息,我,我得去上班,还有点事要,要处理……”
祝九阴放下杯子,诧异抬眼看她:
“不陪我么?”
季青梧:
“不……是……我今天真的挺忙……还有家里这些你可以放着等我回来收拾……你先养伤……我,我先走了。”
她说着端起托盘,转身便要走。
身子却被一只蛇一样的手臂牢牢捆住,在她腰间,一只手揽住她的腰,细长手指恰好落在她衣襟之间,缠住她的衣带。
季青梧吞咽口水,看着那只手:
“放开。”
祝九阴却轻笑一声:
“为什么不看我?”
季青梧心里咯噔一下。她有时候真恨这条蛇,为什么如此冰雪聪明,为什么总能发现她很想掩饰的某些情绪?
她只好僵硬地转动脖子,转过脸去,对着祝九阴的脸,尽量只看眼睛和鼻子脸颊,声音机械而平板:
“没有不看你啊。”
祝九阴也在看她,或者说,是在观察。
那是蛇类特有的观察方式,冷静而敏锐,阴森而入骨,她看着人就好像把人的每一处细节刻画在心底里,就等对方放松警惕的瞬间,便伺机而动。
“真的么?”
是个无意义的问句,却恰好敲中季青梧此刻乱跳的心脏。
不行。再这样下去,谁知道会怎么样……季青梧激烈地挣扎起来,厉声喝道:
“管我看不看你,快放开,我要走!”
祝九阴的手指在她衣带上转圈,将她的衣带缠在指尖,好像恶劣的孩童恶作剧,无论怎么挣扎就是不放开她。
季青梧又不敢挣扎太过,生怕对方挂着衣带,动作过大会解开衣服,只好转过脸看着祝九阴问:
“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祝九阴看着她的脸。变成人形的她,神情也并没有比蛇形的时候好懂多少,那张极美的脸不是冰冷的面无表情,就是一种高傲又轻蔑的神态,似乎瞧不起世间一切。
季青梧现在反而有点怀念蛇脑袋的时期了,至少她能从对方瞳孔的扩张、鼻翼的翕动之间得到一些什么,不像现在,变成人类的祝九阴反而更会伪装。
祝九阴手指玩着衣带,视线看着季青梧的脸,低声呓语:
“你还是那么讨厌我,都不想看我。”
季青梧:
“……”
她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忽地大声承认:
“对!就是这样,这就是我不看你的原因!”
祝九阴一顿,手指垂落下去,低声说:
“你走吧。我……也有事要忙。”
这次没等季青梧走,祝九阴先转过身子,往旁边花田那边踱步过去了。
她走路时还是拖拖拉拉的,身子歪歪扭扭,保持着蛇的姿态,背影看起来仿佛病弱之人,倒是叫季青梧看得心中有愧。
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季青梧绝不可能让祝九阴知道自己真实的原因……她转身离去,驱动飞剑,越飞越高。
从高处看,整座长明山上残留着被超级巨蛇破坏过的痕迹,很多古树倒塌,很多山体滑坡,昨晚的事情确实太复杂,怪不得谁,只能说全都意外,连环式意外集合在一起。
季青梧最后瞥了一眼自己的小院,仿佛风雨飘摇中一叶扁舟,而一身白的祝九阴正在舟上,孤单一人在等她回家。
季青梧飞出了结界。
*
玄煦仙尊站在观星台上,仰头观望星象,无人敢来与她交谈,都在后方垂手肃立。
仙尊从昨夜血月起,便一直在此观察,直到天光大亮,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无人能懂仙尊究竟在观测什么,只觉得仙尊保持这个姿势,似乎也已许久未动。
“哦!大师姐您来了……师父正忙……嗯那您……”
门外有人窃窃私语。
“过来。”
玄煦仙尊开了金口,声音明明不大,却缥缈悠远,径直传入所有人耳中。
“谢师尊。”
季青梧走进来行礼,向师尊恭敬请安。
“昨夜,你好吗?”
玄煦仙尊并未转身,背对着她问话。
“弟子受血月影响,灵力有所下降,修炼并无进益,让师尊失望了。”
季青梧回答。
“唔……仅此而已?”
玄煦仙尊依旧背对着她问。
“嗯,仅此而已。”
季青梧已经麻木了,她早就已经模拟过无数遍,不管对谁,她都要这么说的,哪怕是对她的师尊,那位在各种经历上最接近于原主“母亲”的角色。
她为了保下祝九阴,早就做好了对全世界撒谎的准备,只要不被拆穿,她会一直撒谎下去。
师尊不言不语,也并未提出异议,最后只挥了挥手让她去忙。
季青梧迅速退出,面色平静,说谎说多了就是这样,不会再有什么心理波动。
她去其他山峰上,与杂务的师妹们商讨周年庆进度,与待客的师妹了解客人们的状况,分派人手出去迎客,为客人们分配的山头进行打扫装饰……很忙,忙碌之中她才得到真正的平静。
直到忙完一切庶务,回家之前,季青梧坐在一座山
头,对着深秋日落,静静思考了很久。
想到太阳落山,也没想出个道理来,只好先回去。或许可以和祝九阴商量一下。
穿过结界,她落入小院,第一时间便注意到,花田被重新修整过。
昨夜的妖血已彻底清理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也不知祝九阴用了什么法术。
但那些被妖血催发的花朵,却不能不让它们开,如今整片*花田姹紫嫣红,在深秋的冷空气里开得热热闹闹。
季青梧看着那花田,心中不知为何,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棵合欢树却还一点儿都没有开放的意思,甚至花苞有些萎靡。
季青梧深呼吸,走进堂屋,看见那把伞还放在角落里,房间却干净整洁,没有什么痕迹。
打眼一看,那间大床房里,床上的被褥也叠得很整齐。
祝九阴以前可从不叠被子,现在却……
季青梧心里猛地一沉,随即便是无尽酸涩难过涌上来,她很不想面对这个猜测:
祝九阴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