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离别她动作生涩混乱


    祝九阴真的不告而别了。


    这一夜,季青梧几乎把整个小院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祝九阴。


    一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她坐在床脚,靠着床架,低声念叨着祝九阴的名字,那个她在夜色中喊了一夜的名字。


    她找到最后已经有点疯了,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喉咙沙哑,不是因为喊得太大声,是因为忍住哭泣时压制的疼痛。


    她也不想为这种事情哭,显得很奇怪,但眼泪就是停不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落在那些连妖血痕迹都没有的泥土中。


    当初几次三番赶祝九阴走的人,不是她自己吗?为什么现在人家遵守承诺,在红月之后,安静地离开了,她却这么难过?


    季青梧捂着眼睛,仰起脖子,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她哭啊哭,哭到眼睛肿痛不堪,哭到灵力波动,几乎在走火入魔的边缘。


    她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好似祝九阴的声音:


    “唉……”


    “是你!你回来了是不是!”


    季青梧猛地站起身,狠狠擦干眼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定睛看去。


    声音在衣柜里。季青梧之前搜过衣柜,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有一个用旧了的木钵扔在衣服堆里。


    现在她吊着一颗心打开衣柜,陡然看见那木钵在发光,一种莹白柔软的光芒里,祝九阴缩小的人形显露出来。


    是法术,一种类似于录制视频然后定时播放的法术,里面播放的是之前就录制好的画面。


    季青梧心脏狠狠坠落。原来不是她啊……这只是她留给自己的影像。


    木钵之中小小的人形祝九阴,正仿佛很专注地看着她,周身散发着莹白光芒,宛若谪仙。


    她声音也小了,但还是很低沉好听:


    “青梧,你在吗?”


    季青梧知道对方听不见,还是下意识回答:


    “我在……”


    那个小小的祝九阴却没等她回答便继续说道:


    “你之前说的话,我都做到了。血月那一晚……我做了一些不理智的事情,引起你的反感,我很抱歉。”


    季青梧仿佛心脏被人攥紧,一瞬间她无法呼吸。她很想告诉祝九阴,她不介意,哪怕当时她显得很抗拒,在那之后她也早就想通了……但现在说,也没人会听见了。


    木钵中的祝九阴苦笑了一声:


    “你是很聪明的人,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我说,我来你们宗门有目的,我现在必须要去完成我的目的了,所以我得走了。谢谢你,你是整个过程中让我感觉最惊喜的部分,在长明山这段记忆,将会是我最宝贵、最喜欢的记忆。”


    季青梧喃喃着“目的”,她几乎要忘了,确实是这样,祝九阴有什么目的来着?她没问过,也不想知道,总之肯定是与她无关的。


    祝九阴的影子顿了顿,视线看向她,仿佛真的穿透一切阻隔,真切看进季青梧眼底,是极为真诚炙热的眼神:


    “青梧,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舍不得你。但我做蛇的准则就是,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麻烦。”


    这句话很耳熟,季青梧不止一次听到过。


    “所以,我先走了。这段时间……很感谢你。恭喜你,甩脱了我这么大个大麻、烦,以后你还是你的大师姐,我……会一直记得你。”


    祝九阴的目光深深凝望过来,似乎穿越时空,真的看到了此刻站在木钵面前双目红肿的季青梧。


    她忽然微微地笑了,无尽眷恋地温声细语:


    “最后叫你一次,乖奴儿,要好好生活啊。”


    法术光芒戛然而止,而就在那瞬间,季青梧泪如雨下。


    这便是她与蛇的结局了……吗?


    屋外风声呼啸,合欢树枝在风中摇曳,有一种不知名的鸟儿站在树杈上,发出凄厉尖锐的鸣叫。


    季青梧擦拭眼泪,将已没有光彩的木钵抱在怀中很久,把它塞入抽屉,从此深藏。


    长明山,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


    日子安静流动着,季青梧麻木地生活着,她觉得自己好像生了点病,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白天忙着工作,忙着应付师傅和长老、师妹和客人,她情绪稳定,清冷平静,再难缠的事情都能顺利解决。


    到了夜晚,回到独自一人的小院,她不做任何多余之事,只是修炼,也没有什么波动。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七天,忽然有一晚,她收拾床上东西时,在枕头下找到好几片蛇鳞。


    那鳞片有她手掌心大小,光滑明亮,熠熠生辉,是上好的炼器材料,她记得之前蛇送过几片给她。


    季青梧捏着那些蛇鳞,手忽然微微颤抖。她低头,看见自己脚踝上,还挂着那条红蓝二色的足链。


    那是祝九阴留存在她身上的痕迹,掩盖在她的裙摆之下,从未有外人看过。


    她还记得那天,祝九阴为她脱下袜子,将她的脚用蛇尾圈起,忽然用蛇信舔她的脚心。


    有点麻,又很痒。


    她伸出手摸上那条足链,仿佛还能看见蛇尾在她脚踝流连。


    她又把蛇鳞拿到鼻尖,闻那上面的味道。


    微微甜腻的香味,是她很熟悉的……是她与蛇拥抱、接吻、亲密时,每一次都能闻到的那种味道。


    是蛇的信息素。


    她嗅着这股味道,身子发软,倒在许久没碰过的丝绸床单上。


    原本平整的床单被她捏出褶皱,数片蛇鳞盖住她的脸,层层束缚被她自己扯下。


    她眼中看见模糊的白鳞片,鼻端是蛇轻微的气味,那几乎瞬间便能勾起她回忆。她动作生涩混乱,又近乎自虐。


    她将一片蛇鳞贴紧那里,触感冰凉坚硬,带来熟悉的过往。她闭上眼,幻想那蛇冰冷的躯体缓缓游动过去,冰冷的躯壳逐渐被她的体温浸染……


    足链一下一下快速晃动,发出灵石碰撞的细微声响,月亮在窗外安静看着这一场爆发。


    这是只属于她的激烈风暴,过去的一切都在此时涌上,带着无止境的强烈情感,摧毁她的理智,将她彻夜地淹没,在悲伤与绝望中起伏不定。


    直到天际终于泛白。


    她呼吸着,却喘不上气,早已满脸都是眼泪。


    可惜这次没有蛇去舔了。


    季青梧自己伸手到嘴边,轻舔了一下,好苦好咸。蛇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她很想问她。


    但是问不到。


    她眼泪又流出来,一边哭一边心想,要是祝九阴在这里,应该会全部舔掉吧。


    真浪费啊,这一切原本都与祝九阴有关,现在却都无关了。


    祝九阴已经不在这里了……直到这一刻,她仿佛才终于知晓这一事实,或者说,终于接受。


    而在此时,玉清宗内某个极度隐秘的重地深处。


    一条雪白细小的蛇正在快速穿行,却又微微停顿了半晌。


    她感受到自己的鳞片,被人抚摸、揉蹭、刮擦着。


    能做这件事的……唯有奴儿。


    小蛇心中微有波动,却又很快将那波动压下,专注于眼前的任务之中。


    可又过一阵,她的蛇鳞贴着一处温暖柔软的地方,传来的感觉让她几乎叹息着软掉。


    她盘成一团微微喘息,压下心中波动,还好此刻不在战斗之中。


    当初她留下这几块能够传感的蛇鳞只是出于私心,却未曾想还会有这般……奇遇。


    奴儿,等我回来……


    细蛇停顿片刻,继续前进。


    *


    再有三日便是玉清宗周年庆,客人们已经提前到来,根据玉清宗安排在春阳峰暂住。


    春阳峰上数十座小院,这次都住满了客人,可见此次盛会规模重大。


    有传闻说这次修仙界几大宗门联合,准备了一个颇为罕见的法宝作为彩头,会奖励给宗门大比的最终胜者,因而不管大小宗门,都带了自家的得意门生过来,打算参与大比。


    春阳峰上这几日来热闹非凡,里头大小共二十多个宗门,都想抓紧时间联络人脉。这其中财力与实力皆为最强的东海宣家,则成为众星捧月的存在。


    小院中央有演武台,此刻正有一瘦削少女在台上,手持血红长鞭,她“嘿”一声,劲气旋转,一鞭下去便将对面一个粗壮男人狠狠击翻在地。


    那正是东海宣家的下一任继承人宣斩月。她一身黑红相间的比武劲装,一头长发扎成马尾,搭配凤尾羽冠,英姿勃发、气场强大。


    她打赢了便下台,走路大开大合,岔开双腿坐在小院中休息。


    “哎哟,宣少主刚才那身法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实在是英雄出少年,太厉害了,我今日开眼了,有幸有幸!”


    被一大群人围着夸赞,宣斩月早已厌烦这种阿谀奉承,拧着眉头一脸不耐。


    她视线往某处看去,忽地一抬手,旁边一盏热茶飞出,砸在一中年女人身上,斥了一声:


    “滚开!”


    那刚刚还在夸人的女人脸色一黑,讪讪退开,宣斩月眺望出去,双眼微微眯起。


    几名青衣少女排成队形,悄然走下飞剑,靠近了小院房门。


    宣斩月站起身来,不用开口,她所过之处所有人让开一条路,便这样众星拱月地走到几位青衣少女面前。


    她对着最前方的女人,声音清朗地开口:


    “认识一下,我是宣斩月,你叫什么?”


    围观者皆是一惊,来了这几日,从未见宣少主对谁这般温柔过。


    季青梧却眉梢微皱,只冷然道:


    “季青梧。”


    宣斩月一顿,随即轻笑:


    “我一眼就注意到你了,没想到这么巧,你就是那位。”


    季青梧抬眼瞥她:


    “哪位”


    宣斩月施施然道:


    “是我妈非要我娶的那位。早知道你长这么美……我不就不抗拒了吗?”


    她说完便哈哈笑起来,一双形状完美的杏仁眼,盯着季青梧的脸,一路往下落在她身前,挑了挑眉。


    众人皆陪笑。


    这一连串动作别提有多油腻了,季青梧一阵厌恶,但碍于对方是位高权重的客人,她一时间很难发作,只好冷声道:


    “请少主让开,我等要布置房间。”


    她亲自带人过来布置,是为了让自己忙起来,可不是来接受骚扰的。


    她说话间便用了气劲,将其他闲杂人等狠狠推开,一点没留力。


    但在她的气劲冲击下,宣斩月却只往后退了半步,显然修为深厚不输于她。


    季青梧要走,宣斩月眼睛一眯,抽出一把血红长鞭,在半空一甩,那长鞭如臂使指,将季青梧的腰缠住,往自己怀里一拉。


    季青梧脚下生根,丝毫不为所动,偏头投过去危险的一瞥。


    “宣少主,放手,这不礼貌。”


    若是对方不礼貌,那自己也不必礼貌了,季青梧已经在酝酿长剑,她最近脾气很不好。


    宣斩月却笑着道:


    “别啊,过来聊聊啊,我对你很感兴趣,不知你可有心上人啊?”


    季青梧闭了下眼,长剑在手猛然挥出。


    宣斩月没预料到她突然发力,忙挥鞭往前抵抗,长鞭与长剑猛然相撞,剑气竟呈扇形展开,将旁观者震得吐血!


    “呃……你来真的啊!”


    宣斩月自己也被剑气所伤,连连后退,一脸震惊看她。


    季青梧反手一个剑花,不言不语再次冲杀而出,一柄长剑幻化出千万把剑影,简直要将敌人密密麻麻钉在地上。


    宣斩月目眦欲裂,想躲,却躲不过那剑气,终究被狠狠扎成了刺猬,吐出一口鲜血来。


    季青梧收了剑,眉眼冷而桀骜:


    “下次说话小心点。”


    所有人震撼不已,鸦雀无声。


    “呵呵……”


    忽地,远处山崖边传来一阵沙哑的笑声,又有珠玉般的成熟女声传来:


    “这位季道友,可真是厉害。”


    季青梧手指一颤,心脏狠狠漏跳了一拍。


    她一时间竟然不敢回头去看,那声音仿佛早已刻入她骨血,一听之下,心脏寸寸沸腾。


    是……是祝九阴回来了吗?声音怎么会那么像?


    旁边有几个人惊呼:


    “九幽仙尊!竟然是九幽仙尊!”


    第52章 仙尊那只手冰冷柔软


    九幽仙尊?


    原主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个名号,季青梧很茫然,有点怀疑是自己思念过度,产生了幻觉。


    旁边人还在悄声交谈,掩不住惊讶的语气:


    “真是那位?不是说那位已经陨……”


    “呸!当人家面说这个干嘛!人家现在不就在这里吗,千真万确啊!”


    “看来此次盛会果然规模庞大,连只伴随秘宝秘境现世的九幽仙尊都惊动了……”


    “以前怎么没人告诉我,九幽仙尊长这么美貌的吗!”


    季青梧过了许久才整理好自己的神情,缓缓转过身,视线落在来人身上。


    一身玲珑白衣,眉目明艳精致,挽了发髻带着玉冠,虽是黑发黑眸,却总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季青梧越看越是心跳加速,只觉得修仙界奥秘无穷,竟然真有人与祝九阴外表七分相似?


    她视线与那九幽仙尊相接,对方只一点头,神色带有一种对陌生人的礼貌与兴趣。


    季青梧不由得问:


    “您之前见过我?认识我吗?”


    那九幽仙尊开口,似笑非笑回答:


    “自然没有,今日初次得见,真是记忆深刻。”


    说话时的神态表情,更像了。说完话,那女人却不再看她,反而饶有兴味去看宣斩月了。


    身旁那些惯于趋炎附势之人便围了上去,似乎这位九幽仙尊来头比宣斩月还大,能叫他们暂时放下宣少主,专心去奉承这一位。


    真是初次得见吗?季青梧心头滋味杂陈,想到了好几种可能,她还想过去再看,却被宣斩月挡住。


    宣斩月一身华服差点被剑影全扯烂,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口,但剑影伤的是内功而不是外皮,她元婴初期都能吐血,怕是识海都不稳了。


    季青梧有点不耐,试图绕过,宣斩月却随她动作而动,硬要将后方的九幽仙尊彻底挡住。


    “季小姐,今日你作为主人却攻击客人,此事传扬出去,玉清宗名誉受损,想必你也会受罚。若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便为你保密,不计代价袒护你,如何?”


    宣斩月脸色还苍白着,却眉眼如星,已经开始提条件了。常年接受继承人教育之人,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草包。


    季青梧眼角余光看向人群中的九幽仙尊,嘴上回答:


    “什么要求?”


    宣斩月忽地凑近,季青梧厌恶地转开脸,对方却不走,凑在她耳边低语:


    “今夜三更来我房间,陪我喝两杯,既往不咎。”


    季青梧眉头紧皱瞪她一眼,没回答,宣斩月却心满意足地往后退开,只说:


    “你自己考量。”


    她施施然走开,凤尾与黑发在脑后一并轻甩,有种少年人特有的傲气,在旁人看来该是很好看的。


    但季青梧无心欣赏,她转头去看九幽仙尊的方向,发现对方似乎从人群中瞥了她一眼,随即跟随一位女性邀请,进了隔壁某间厢房,白衣隐没在房门之后。


    季青梧拉过旁边一位玉清宗师妹,急切地问:


    “那位九幽仙尊,是我们请的客人吗?”


    那师妹看了几眼,也有点紧张:


    “按照名单应该没有这位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九幽仙尊好像是江湖上很有名气的散修之人,大概是自己过来的吧,这种情况每年也不少见,毕竟这是修仙界盛会……师姐,我们是不是得去请师傅示下?”


    季青梧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关闭的房门,怔愣很久,才低声说:


    “走吧。”


    大概只是,人有相似。祝九阴那个留影中已经说了“最后”二字……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祝九阴是妖,九幽仙尊是仙,就算修仙界再神奇,也不至于一个妖能扮成仙,还能天衣无缝瞒过那么多宗门长老。


    更何况……她亲口说了今天只是初见。


    季青梧能明白道理,可站上飞剑离开时,还是忍不住心中巨大的寥落之感。


    她回去把今日之事上报给师傅,并直接告诉师傅,自己当时确实动了气,攻击了客人,请求责罚。


    师傅却只叹了口气,只叫她这几日回去多休息,不用再处理公事了。


    季青梧不怕责罚,却有点怕闲着休息,她只会沉溺在日益稀少的蛇信息素里品尝痛苦,直到将自己弄成一滩不堪的烂泥。


    回到长明山,季青梧手中握着几片已经无味的蛇鳞,静静坐了许久。


    这山太安静了,晚上只有虫鸣,连一点儿别的声音都没有,季青梧以前没觉得,现在却时常感觉自己被这寂静压得窒息。


    直到月上中天,亥时已过,季青梧站上飞剑,去往春阳峰。


    对宣斩月的邀约她并无兴趣,但……那位九幽仙尊就在宣斩月隔壁的小院居住,她很想去敲敲门,问一声。


    说不定只是因为白天人太多,对方不能说实话,那晚上只有她们两人,也许能说点真心的。


    飞剑落在春阳峰,季青梧仿佛一滴青色露水,简单地融入夜色之中。


    宣斩月的小院豪华,厢房很多,比其他小院都复杂得多,此刻其中最大最华丽的一间厢房内果然还点着灯,露出宣斩月半个身形。


    季青梧从她窗前经过,毫不停顿,连视线都没偏离半分,迅速进入隔壁小院。


    今天那间小院的东厢房里,已经登记了新的住客:九幽仙尊,还是季青梧看着师妹亲手登记的,就是这间屋子。


    站在房门前,季青梧胸口几度起伏,她微微呼出口气,抬手摸了下心口,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


    其实若不是祝九阴还好,她最多道歉加失望,但若真是祝九阴……她又该当如何?


    质问对方为何不辞而别吗,她有什么资格?当初也都是她让对方血月之后就离开的不是吗?


    反正怎样都不对,她一时间踌躇不定,想要敲门,却又放下手,只感觉心脏砰砰乱跳,却迟迟不肯敲门。


    近乡情怯。


    她叹了口气,几乎想要扭头就走,离开这里,放弃探查。


    正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欢叫:


    “季小姐!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的!”


    季青梧一阵烦乱,回头看,果然是那大傻子宣斩月。


    宣斩月换了一身黑色丝质睡衣,在夜色里也亮闪闪的,整个人就像一团五彩斑斓的黑,从隔壁小院对她挥手。


    季青梧不想让她吵到九幽仙尊,便来到小院墙边,隔着竹篱笆墙跟宣斩月交涉:


    “我不是来找你的。”


    宣斩月勾着嘴角,觉得自己很邪魅似的一笑:


    “哟,季小姐居然还是个口是心非的人,真可爱,明明就是走错院子了吧?来,到这边来,咱俩好好喝两杯,东海特供冰玉酒,可甜了!”


    季青梧躲开她伸过来的手,压低声音:


    “宣少主请自重,我真不是来找你的,更不可能跟你喝酒。”


    宣斩月:


    “怎么不是啊,那你说你是来找谁的?”


    季青梧不想说:


    “这与宣少主无关,宣少主请回房间。”


    宣斩月忽然生了气,用鞭稍挡在季青梧脖子前,恶狠狠道:


    “你弄伤了我就想一走了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们玉清宗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我告诉你,今晚你不陪我喝酒,这事就没完,我一定闹得你们这周年庆开不下去你信不信?”


    季青梧:


    “弄伤你我可以道歉,但更多的我也做不了,你想闹就闹去吧。”


    周年庆开不开也不是她宣斩月一个人说了算,这纯属被惯坏的大小姐心态,觉得全世界都要围着她转,季青梧又不是她妈,不会惯着她。


    宣斩月提高声音“嘿”了一声:


    “你这女人!怎么这般固执!”


    她声音太大了,季青梧猝不及防朝东厢房看了一眼,生怕吵醒那边,她还没准备好面对人家。


    还好东厢房没有光亮。


    宣斩月见她这样,立刻猜到些什么,不知为何便醋意大发:


    “哦!原来你打算半夜来私会别人是吧!说出来,你那小情人是谁,我倒要看看是谁比我美比我帅,勾得你如此上瘾,大半夜的也要来私会!来啊,说出来啊,你那小情人儿是谁啊?”


    季青梧嫌弃极了,一道剑气挥出,打掉快戳到她脸上的鞭稍,一边还是压低声音:


    “你莫胡说!闭嘴!”


    宣斩月索性大吵大闹:


    “大家出来看啊,玉清宗大弟子半夜私会外客……呃唔!”


    话音未落,忽然破风声响,一颗鹅卵石迅疾又准确地钻入她喉咙,将她剩下的话全堵了个干净。


    季青梧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身边衣袍翩飞,有人从空中落下,一只手自然地轻轻放在她肩上。


    她心中一动,那只手冰冷柔软,仿佛……


    而她耳边,传来那道有些成熟、端庄大气的女人声音:


    “是我约她有事,你要如何?”


    季青梧回头,那位九幽仙尊便站在她身后,身子挡住月光,白衣翩跹飞扬,黑发长到腰际,半个银白明月嵌在她那张美丽面庞之后,宛如特殊的头冠,将她映照得如同画中女神仙。


    九幽仙尊的美确实是一种神性、端庄的美,与祝九阴虽然面貌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


    这一刹那间,季青梧仿佛吞下一口酸涩青梅,滋味又冷又酸又痛,她简直没办法开口说话。


    那边宣斩月见了这九幽仙尊,有种老鼠见了猫的感觉,立刻便后退了两步。


    她喉咙还被石子压住,吐都吐不出来,带着灵力催动的石子砸得她生疼,她却没法寻仇,反而张开双手对那九幽仙尊连连作揖。


    一旁九幽仙尊手指微微一抬,那颗石子便从她口中飞出,“啪”地掉在地上,与寻常石子无异。


    “你回去吧,今后不可乱来,当少主也要有少主的样子。”


    那宣斩月一脸慌张地后退:


    “那,请仙尊不要将此事告诉我母亲,可否?求仙尊了,您大人大量肯定不会跟我计较……”


    九幽仙尊手指轻轻按了按季青梧的肩头:


    “那要听我这位当事人的意见。季道友,你觉得此事如何处理,你才满意?”


    季青梧听她语气平常地叫自己“道友”,喉间酸涩异常,她吞咽了好几次口水才能正常说话:


    “我觉得……凭九、九幽仙尊处置。”


    九幽仙尊便道:


    “既如此,此事便一笔勾销,也是为了玉清宗好。”


    宣斩月欢呼一声,立刻便告辞回房,熄灭灯光,速度飞快。


    院中只留下季青梧与九幽仙尊二人。


    明月高悬,林间风声吹动树梢,有落叶片片飘散,深秋的冷意袭来,看不清人的脸庞,身形却总觉得熟悉。


    季青梧心跳又激烈起来,她半转过身,低声说:


    “多谢九幽仙尊仗义执言,只是……仙尊似乎与东海宣家更为熟识,刚才却为何要帮我?”


    九幽仙尊轻笑一声,那笑声活脱脱就是祝九阴平时的声音,季青梧抬头去看,却只见九幽仙尊端庄严谨的面孔,和那双没有丝毫熟悉温度的黑色瞳孔。


    “现在还叫我九幽仙尊啊?”


    季青梧心跳加速,口唇发干:


    “有……有什么不对么?”


    九幽仙尊又是笑,这种光笑不说话不解释的作风也很像祝九阴。


    季青梧觉得自己像一只虾子,被架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烤,见不到尽头,只热得脸色很红。


    九幽仙尊笑了许久,才道:


    “季道友叫我九幽即可,不必如此疏远。我当然是看重季道友的人品性情,才出手帮忙,况且那宣斩月本就是我世交之女,我管教她理所应当。”


    季青梧:


    “九幽……九阴?”


    九幽仙尊“嗯”了一声,笑着摇头,银白月光下她的精致面孔半明半暗,看不清神情,只听见声音温柔流淌:


    “季道友,叫错了哦。是九幽,不是别人。”


    季青梧心口灰暗,便说:


    “那,九幽,今晚谢谢你。”


    九幽仙尊又换了个话题:


    “你之前说你来找别人,是准备找谁?”


    季青梧:


    “不用了,我找的人……她不愿见我,我先走了。”


    她低落至极,一滴眼泪从脸颊滑落,她匆忙转身便要走。


    九幽仙尊却伸出一只手,将什么软绵的东西塞进她手中:


    “怎么哭了?拿这个擦擦吧。”


    季青梧胡乱擦了擦脸,含混道:


    “多谢……”


    猝不及防,一根冰凉的手指伸到她眼下,将一滴饱满的泪珠拭去。


    季青梧愕然回头,便见九幽仙尊背过手去,对她笑道:


    “季道友,再见。我很期待在周年庆上与你再见。”


    说完,她便踱步往东厢房走去。


    季青梧定睛去看,对方晶莹白皙的指尖早已干透,不再有任何水痕。


    就好像刚刚为她擦眼泪的动作,只是她自己的幻想一般。


    第53章 手帕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一直到周年庆前一天,季青梧才从师妹们那边得到一些九幽仙尊的资料。


    据说这位九幽仙尊十分神秘,似乎见证过许多传说级的修仙界大事。


    围绕她的神秘传说很多,有传说她为人心狠手辣,之前有修士与她交好,没过多久那位修士的宝物便出现在她身上,而那位修士却不明不白死了。


    但也有传说证明她并不冷酷无情,曾经捡到一位重伤修士,好心将对方治好后便斩断一切联系离开,叫那位修士再也找不到人,最终那修士思念她成疾,郁郁而终了。


    修仙界许多人暗恋九幽仙尊,男女都有,不乏优秀之人,这位仙尊身上天然有着桃色氛围,是名副其实的香饽饽。


    到了周年庆当天,季青梧便见识到了九幽仙尊的地位。


    庆典在玉清宗主峰进行,季青梧与师妹们一同在半空中列阵,接引来宾。


    今日众人皆换了庆典专属的吉服,青衣之上有金线制成的华美刺绣,举手投足间金光闪烁,十分隆重。


    季青梧站在最前方,是玉清宗门面,来客都对这位清冷天才有所耳闻,无人敢挑剔她冷硬的神色,反而都对她十分客气,年轻一辈看她时更是带着敬畏。


    庆典前半个时辰,天边云层中涌现出一大群人,挤挤攘攘仿佛闹市。


    人群众星拱月般,围着中间一位白衣女仙。


    季青梧一眼看去,便仿佛被灼痛般移开视线。那正是美得无比夺目的九幽仙尊。


    人群迅速接近,季青梧悄悄后退一步,低垂了视线。


    “季道友,又见面了。”


    一只冰雪颜色的手伸来,微微低沉磁性的沙哑声线响在她身前咫尺之处。


    那语调太过轻柔,仿佛诉说衷情,又好似一道青绿的溪流,缓缓拂过季青梧心尖。


    “请这边来,我师妹会带您……”


    季青梧抬眼,礼貌地看向九幽仙尊下半张脸,刻意避开对方视线。


    “哦?季道友不亲自接引我么?唉……真叫人失望呢。”


    九幽仙尊一声长叹,很失落似的垂下眼睫,睫毛落下浓密的阴影,她在那阴影中,仔仔细细觑着季青梧的脸。


    “嗯,我们有规定流程,请仙尊谅解。”


    季青梧感觉得到对方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描摹她的耳垂、脸颊、眼睛和鼻尖,一寸一寸下移。这实在太有存在感了,叫她有些被冒犯的生气,却又禁不住想要脸红。


    一想到是与祝九阴那般相似的脸看着自己,她更是……心湖荡漾。


    九幽仙尊却不走,忽然弯腰,靠近她的耳畔。


    她玉冠之后一截雪白丝带,落在季青梧手上,冰凉如蛇,蜿蜒着滑落。


    黑发白衣将阳光遮挡,营造出只有她俩的影子彼此交织的空间。季青梧颈项无比僵硬,她想抬头或躲开,却做不到任何一项。


    九幽仙尊低声问:


    “我的手帕,你还带着么?”


    季青梧上次的确拿走了那一方丝帕。她抬眼,看向那张与祝九阴相似的脸,忽而同样反问:


    “您这般记挂那手帕,莫非……那帕子暗藏玄机?”


    她目光带着一丝叛逆的挑衅,也是试探。


    九幽仙尊看着她,矜贵的唇角微微上扬,挂起一个高傲又微妙的假笑:


    “倒也不是。季道友若喜欢,拿去便是。”


    她说着,深深看了一眼季青梧的脸,直起身来进入场内。


    九幽仙尊身后那些人立刻跟上,每人都看了季青梧好几眼,纷纷好奇她俩的关系,为什么好似有什么前情?


    九幽仙尊一贯独来独往,今日主动开口,却被这冷傲天才拒绝,这事真值得嚼一上午的舌根了。


    所有声音也渐渐远去,季青梧才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心口。


    那方丝帕就在她*胸前里衣中掖着,她本来就准备今天把帕子还给人家的,只是……又不想太早还掉,还是大庭广众之下。


    庆典开始,季青梧带领师妹们进入大殿观礼。


    周年庆典礼流程多年未变,掌门师尊带领长老们开始了冗长而复杂的文言文演讲,季青梧神游天外,悄悄展开神识,去搜寻九幽仙尊的位置。


    她神识的触角找到了九幽仙尊所在,从背后悄悄看去,却见九幽仙尊忽然回头,竟精准看向她的方向。


    她猛地收回神识,再无多余动作。


    庆典一项项进行,各个宗门代表也有演讲,并奉上贺礼,这便是最受人瞩目的环节,每个宗门实力大小都在这时体现。


    “东海宣家,赠蜃珠一颗,万里山海图一幅,上品海妖妖丹百颗,上品灵石一万。”


    有专人唱念礼单,东海宣家的礼品一出便引得众人惊叹:


    “财大气粗!财大气粗啊!直接送上品灵石那么多,花钱如流水啊!”


    “那幅山海图才是神器!据说是法器排行榜上前一百的法器,催动它需要七十七名元婴期修士同时运作,到底谁能动得了啊!哦我忘了,宣家自己就能用。”


    “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其实东海宣家和玉清宗往来不算多,怎么这次给这么多礼物,简直多得像是……聘礼?”


    “是吧?你也听说了吧?据说东海宣家想跟玉清宗联姻来着……”


    议论纷纷之间,一美妇携一红衣少女上台,与玉清宗掌门寒暄起来。


    季青梧就站在掌门身后,听得非常清楚,那美妇人正是东海宣家家主,她对掌门师尊微笑提起:


    “仙尊可还记得,吾之前提及过联姻之事?”


    掌门玄煦仙尊一身盛装,对那美妇颔首:


    “此事还需再议,不知宣少主可有中意之人,万不可强迫。”


    美妇转头笑道:


    “女儿,你来自己说。玄煦仙尊是我多年世交,不会怪罪于你的。”


    红衣金冠的少女也就是宣斩月,此刻瞟了一眼季青梧的方向,活泼乖巧地笑道:


    “我中意者,是您的徒儿,季青梧。自从前几日见过她一次,我便十分喜爱,茶饭不思,只想娶她过门,与她长相厮守。”


    季青梧大为震惊,身子微微摇晃,立刻便要上前,却被她师尊一道气劲轻轻挡住。


    她师尊笑意渐浅,回答:


    “宣少主心意吾已知晓,等庆典结束,吾会与徒儿商议此事,还请二位耐心等候,姻缘总不急在一时,最迟明年,吾必定给二位答复。”


    她将此事完全揽在自己肩上了……季青梧看向师尊,有些感动。


    那美妇与宣斩月对视一眼,礼貌感谢后便下台离开。


    季青梧微微呼出口气。她感觉到师尊的气劲收回了,师尊偏过头看她一眼,似乎在检查她状态,见她没有失态便又回过头去。


    九幽仙尊上了台,她送的礼物是一种季青梧听都没听过的天材地宝,冷门到极致,叫众人肃然起敬。


    季青梧低下头去,不看不听,可九幽仙尊那溪水一般潺潺流动的声量却不断穿透她耳膜:


    “……久负盛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清幽之地,可否请专人陪同……”


    “人选嘛……您身后那位便很合适。”


    众目睽睽之中,九幽仙尊再次伸出那只手,如雪片一般冰冷的白。


    在师尊的默许下,季青梧往前一步,将手放入那掌心,被冰雪般的冷意包围。


    那只手出奇的冰凉,反过来握着她,领着她走下台阶。


    台下无数人视线都看过来,季青梧低眉垂目,跟随面前白衣之人一步步走向贵宾席位。


    她听见下方人声鼎沸嘈杂,有人惊叹,有人私语,有人在放肆尖叫甚至起哄。


    她也听见宣斩月暴怒的声音:


    “凭什么啊!凭什么她就能要到人啊!”


    但这一刻,阳光繁盛,她眼前所见心中所想,只余眼前人的影。


    她此刻心境澄明,再无任何疑虑:祝九阴,就是九幽仙尊。


    那只手掌心的触感,只有她体会过,也只有她能感受到这中间微妙的相同,亦或者,是对方故意叫她感觉到的。


    这是独属于她的定心丸。


    台下无数人目光追着她们的身影,连更多的礼物都无人在意,一心只想知道这两人到底什么情况?


    刚才宣少主发怒,吵嚷得众人皆知宣少主要求娶季青梧,可如今这季青梧却跟九幽仙尊走了,而宣少主见了九幽仙尊还要叫一声阿姨……怎会如此刺激!


    九幽仙尊大大方方领着季青梧,走过长长一段路,步伐端方不疾不徐,目不斜视神色平和,仿佛她天生就该跟季青梧如此行走在人间仙界,不惧任何人的目光。


    众人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一边的某少主,果然,那位宣少主此刻脸气成了猪肝色,却又只能原地跳脚,多余的一点也不敢做,只瞪着那两人相握的手咬牙切齿。


    “季道友……冒昧求教,你心中可有不愿?”


    等两人并肩站定在飞龙屋檐下,九幽仙尊轻轻靠过来,在季青梧耳畔低声问。


    事已至此,季青梧简直有点想笑,她抬眼看人,对方背着光,眉目深邃,神情却越看越眼熟,亏她之前还真被骗过了。


    她微抬嘴角,同样低声回答:


    “并无,我愿意得很,倒是您……这位仙尊,请问您愿不愿意,跟我回长明山,拿回您丢失的手帕和……”


    九幽仙尊眼眸微眯,抬起一根手指,隔空挡住季青梧的唇瓣。


    季青梧一窒,再多的话都被这肌肤相接的微妙触感压了下去,却故意坏心眼地撅了下嘴,碰到对方的指腹。


    好像……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九幽仙尊低低地笑出声,笑意渐渐漫上她眼角:


    “我也……愿意得很。”


    第54章 比试夜里亦可反复咀嚼回味


    各宗门面见结束,便是备受瞩目的环节:宗门大比。


    所有人移步演武场,观看各宗门得意弟子的比赛,这一环节将要持续三天左右,直到最后决出最终胜利者,获得本次修仙界长老们为鼓励后辈送出的神秘法宝。


    作为玉清宗掌门首徒,季青梧境界太高,不用参加前期的比赛,不然那些金丹期的弟子会被她一招打败,非常不公平,所以她只参加十人档的决赛。


    当然了,前两天她也得一直在场维持秩序,比如帮忙把打出重伤的弟子送去急救之类。


    季青梧演武场工作,九幽仙尊在演武场,便纯粹是欣赏了。


    只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九幽仙尊欣赏的对象从来不在台上,而在台下。


    每当季青梧专注看着演武场的状况,随时准备出手叫停时,九幽仙尊的视线便落在季青梧侧脸,看得与季青梧一样专注。


    “仙尊?仙尊!可以看看这边,与我留影吗?”


    有九幽仙尊的爱好者来找她合影,总要叫好几声,才能将仙尊的视线拉过来半刻钟,也顶多半刻钟。


    时间一到,仙尊便又看向季青梧了,哪怕后者忙得无暇顾及她。


    仙尊的偏爱是明晃晃的,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


    “不会吧……仙尊不会真喜欢那个冰疙瘩吧?仙尊多年来从未有过恋情传闻,怎么一来到玉清宗就这样……”


    “一定另有隐情,我才不信仙尊对季道友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仙尊从不沾染红尘情爱的!”


    “也不是说季道友不好吧,就是……她实在不像那种媚骨天成的,能让仙尊这多年老树开花的类型啊……”


    宣斩月是头一号反对者。只要她不比赛,就一定要跟在季青梧身旁,试图跟季青梧说点什么玩点什么,也试图把九幽仙尊挤兑走。


    “我想明白了,公平竞争!哪怕你是我妈的世交,也不能以势压人吧!一切不都看季小姐的心意嘛!”


    宣斩月冲着九幽仙尊大放厥词,九幽仙尊只淡淡一笑,后退一步,伸手表示“你请”,姿态很是随意。


    看起来仿佛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季青梧抿了抿唇,自己不着痕迹走开几步,试图离这个疯疯癫癫的少主远一点,可对方下一瞬就跟上来了,甩都甩不掉。


    要不是实在不礼貌,季青梧都想怒斥几句叫她走了。当然后来她发现,这人脸皮极厚,光是怒斥恐怕也不会有效果,还是得她自己远离。


    更可怕的是,这人现在把祝九阴……九幽仙尊当成了假想敌,经常针对九幽仙尊,幼稚鲁莽,根本不看氛围,每次都搞得季青梧很不舒服。


    她还没来得及跟祝九阴……九幽仙尊聊聊呢。


    “季小姐季小姐,看这个,好不好玩?喜欢的话你拿去玩!”


    宣斩月提着一个精巧的金属鸟笼过来,凑到正在记比分的季青梧面前,将笼中机关所制、浑身金光闪烁还会唱歌的小鸟给她看。


    “麻烦走开些,我看不清比分了。”


    季青梧没好气地用气劲隔空推她,宣斩月便将笼子放在她面前,嬉笑着说:


    “那你待会儿记得玩玩这只小鸟,这可是我们问墨家交换来的机关宝物,某些常年隐居的仙尊恐怕见都没见过呢!”


    她说着便斜眼看一眼九幽仙尊,简直是指槐骂槐,毫不掩饰。


    季青梧无暇顾及,只转头对九幽仙尊安抚地一笑。九幽仙尊淡淡点头,对她一挑眉,似笑非笑的,也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到了短暂的休息时刻,季青梧更是不得安宁,不管她在哪儿,宣斩月一定要到她身边来,送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礼物,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季小姐,你知道我将来当了家主,会多么有钱吗?像这次送玉清宗的蜃珠,我自己就有五颗之多,到时候咱俩婚房放一颗照明好不好?也不知道所谓的‘仙尊’见没见过蜃珠,那种散修的财力怎么可能与我一整个家族相比?”


    季青梧淡淡一笑:你口中的散修拿蜃珠当路灯随便用,似乎财力也还不错。


    “还有我从小到大做过什么,谈过几次恋爱,有过什么梦想,做过什么坏事我都跟你说好不好?你想了解我可简单了!可不像某些‘仙尊’整天神神秘秘,你对她什么都不了解。”


    季青梧眉梢一皱:她对某仙尊的了解,怕是比这世上任何其他人都多。


    而在宣斩月做出她那些“公平竞争”的举动时,九幽仙尊便不再靠近,只站在一边兀自仙风道骨,云淡风轻,似乎不愿与此等小辈争夺注意力。


    但她从不走出季青梧的视线范围,还经常偏头偷看,被季青梧抓到就会板着脸转过身,装作根本没注意这边的样子。


    这些小动作每次都让季青梧觉得好笑又感动,都是好熟悉的小蛇行为……


    到了晚上,演武结束,大家各回各家,宣斩月变本加厉,不是邀请季青梧跟她回去,就是死皮赖脸要跟季青梧回去,还对九幽仙尊严防死守,自己被季青梧拒绝,便也不许九幽仙尊跟着。


    “仙尊……我要回长明山了。”


    季青梧拒绝了宣斩月,回头看着九幽仙尊,眼中的期冀光芒闪烁,根本没法遮掩。她们可是说好的,要回长明山取手帕呢!


    然而大庭广众之下,人流如织,九幽仙尊在季青梧期盼的目光里,缓缓摇了摇头,做了个口型:不方便。


    季青梧满心期待落了空,只好叹声气,懂事地离开。的确不方便,如今祝九阴是九幽仙尊,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确……无法只归她一人所有。


    庆典第一日、第二日皆是如此,季青梧白天忙着在演武场工作,忍受宣斩月在身边不断聒噪,晚上好不容易清净了,却又是在独自一人的长明山上。


    但与之前那段时间不同的是,只要一想到祝九阴就在玉清宗内,夜晚便不再寂寞了。


    季青梧也不需要再用那些鳞片了,她白日里看了满心满眼的九幽仙尊,还有那方丝帕,夜里亦可反复咀嚼回味……


    时间迅速流过,到了第三日,果然只余十人,季青梧从这里加入,成为第十一人。


    她境界在所有人里数一数二,哪怕战斗经验稍显不足,过关也显得非常容易。


    而宣斩月本人也在这十人之中。


    季青梧比了几场,便与宣斩月站在了同一个擂台上。


    时值正午,宣斩月一身红黑相间的劲装,马尾在脑后扎高,用了红色发带,行动间马尾总带一抹红光,衬得她那张英气的脸更显得意气风发。


    她站在演武台对面,看着季青梧便笑,阳光明媚,她笑起来露出八颗牙齿,不像平时那么讨人厌,倒还真有几分少年含情的味道。


    也是这个时候,季青梧才看清楚,原来宣斩月眉梢有颗小红痣。她之前居然一直没看到。


    她横剑在手,礼貌地对对面一拱手:


    “请指教。”


    今天有这个好机会,她倒是想将对方揍个落花流水,让对方别再缠着自己了。


    然而宣斩月还在笑,笑得都有点儿冒傻气了,长鞭也放在腰间迟迟不拿出来。


    季青梧感觉不妙,眉梢微皱。


    “喂,青梧,我要送你一个礼物,你看好了。”


    宣斩月扬声说道,手中长鞭猛然甩出。


    怎么在演武台上送礼物?这家伙是不是疯了……季青梧猛然提剑格挡,下一瞬却发现,那长鞭并未来到她面前。


    “当啷”一声响,演武台侧方悬挂的铜锣被敲响,发出响亮的声音。


    铜锣敲响,代表认输。


    演武台边玉清宗的计分师妹一脸愕然,下意识抬头看季青梧,寻找大师姐的视线:怎么办?


    季青梧:


    “……甩错方向了吧,没事,继续。”


    然而她话音刚落,对面的宣斩月便咧开嘴大笑:


    “哈哈哈哈哈!没错啊,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啊!怎么样,你喜不喜欢?”


    她送的礼物……便是比都不比,主动认输?她是疯了吗,东海宣家不要面子了吗!


    季青梧咬紧牙关,只觉面颊臊得发紫,这家伙真是神经病,沾上就甩不掉,亏她刚刚还有一瞬间觉得她帅!


    季青梧提剑在手,扬声道:


    “不可认输,拿出你的全力,与我比试!”


    然而宣斩月已经将长鞭缠回腰间,闻言抬起眼皮,笑得风流倜傥:


    “我怎么舍得与你比试呢,青梧,你知道的,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包括东海宣家的荣耀~”


    她说完便自觉非常满意,行了个礼便下台了。当然,一下台就要去母亲那里认罚,但为了她心悦之人,这一切都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她心甘情愿受罚。


    演武台边一片安静,谁也没料到会是这种发展,铜锣旁的小师妹张口结舌半天,才说出结果:


    “宣斩月已认输,本场大师……季青梧胜!”


    季青梧虽然胜了,却黑着脸,提剑在手,只觉气愤异常。别的演武台上都在正常比试,只有她这边孤零零的,不战而胜,却这般丢脸!


    那宣斩月凭什么自作主张,凭什么不跟她酣畅淋漓打一场,又凭什么小瞧她,将她自动矮化到只能“被主动认输”的地位?明明她修为境界比宣斩月更高,正常比拼也一定能赢啊!


    投机取巧的小人罢了!季青梧真的很讨厌这种人,感觉自己完全没有被尊重,像个物件一样只能接受对方给的所谓恩典,自己的意见对方却一点不听。


    然而这时候,一道白衣身影忽而走上演武台,白衣翩跹美艳,黑发随之飞扬,美而上挑的双眸带着复杂情绪看过来。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打人?来,我陪你打一场。”


    九幽仙尊代替宣斩月,站在了演武台上,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关注着她,理解着她的心意,体会着她的情感。


    这一刻,季青梧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试炼长廊里,祝九阴曾经给她的那个温暖拥抱。


    她忽然明白,眼前这个人,比她以为的更懂她。


    也更在意她。


    是对手,更是最理解自己、最在意自己的人。


    她便笑了,提剑而飞,往对方怀中飞去:


    “那好,我来了!”


    九幽仙尊张开怀抱,带着笑意,在她飞来时转身卸力,一通太极八卦式推手之后,季青梧便躺倒在她怀中,深深往后弯腰。


    围观众人大惑不解:


    “不是说陪大师姐打架吗,打的哪门子功法啊?”


    “你们懂什么,这也是打呀,是打~情~骂~俏~!”


    第55章 魔气这什么奇怪的玩法啊


    季青梧半躺在九幽仙尊怀中,看着对方唇角的弧度,一时间有些恍惚,半晌才起了身,重新起势。


    “仙尊……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一剑刺出,剑势凌厉不留余地,九幽仙尊背手侧身躲过这招,又回头对她一笑,容光绝艳。


    “我只知道,你不喜欢她认输。”


    那带着祝九阴底色的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语调说话,九幽仙尊一边躲闪剑势,一边在她耳畔回答。


    一招落空,季青梧反手抽剑,以腰力带动剑招,“唰”地刺出破空声,冲着九幽仙尊心脏而去,同时低喝一声:


    “那你上来与我对打,竟不怕我更气?”


    九幽仙尊手中并无武器,却并指成剑,纤细手指轻轻往下一压,强大力道便使那柄剑偏过去些许,从她身侧看看擦过,只擦破一点儿衣襟。


    她笑意在阳光下明媚如春:


    “你气也好,不气也罢,我只想……跟你单独相处一会儿。”


    季青梧抿唇,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心中一股暖意流过,手腕都发软了。


    她真是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但……是好听的。


    她低喝一声,辗转之间新的剑招已经出手:


    “那便认真些!你的武器呢!”


    九幽仙尊又是一笑,手掌一翻,一柄掌中剑便出现在手中:


    “好啊……那你过来。”


    季青梧长剑攻击,九幽仙尊却是短剑,两人在台上果然你来我往地战斗起来,灵力如涟漪般以两人为中心,连连往外扩散,周围尘土树叶漫天纷飞,看起来打得很激烈。


    然而行动之间,眼波流转,手和皮肤不时碰到,衣摆与长发飘摇纠缠,长剑刺到身前不躲不闪,反而伸手捞人衣带,短剑旋转后撤,将人引入怀中,情意绵绵对视,呼吸交缠。


    怎么看都不像正经战斗,却煞是好看。


    两人的演武台下迅速聚集起许多观众来,很快便围得水泄不通,这可是化神期大能的战斗,光是观摩就能够悟道的好机会!


    但众人看着看着,渐渐咂摸出不对劲来。剑气倒也波澜壮阔,势头也有,反应也很敏捷,但就是……不像打斗像调情啊!


    “哇……九幽仙尊这个剑招太好看了,还转了一圈,简直像是……在给对方展示自己的身材?这对吗?”


    “不是,怎么打着打着就抱一块了,这是抱一块的时候吗!这两人是不是关系太好了点?打架一点都看不出要赢的意思啊!”


    “怎么说呢,九幽仙尊应该是真的……有点看重这位季道友,不然不会陪她玩这种游戏,还玩得如此……亲密……”


    众人议论纷纷的同时,正在顶着烈日罚跪的宣斩月看见演武台上这一幕,目眦欲裂,牙都快咬碎了。


    按照她自己所想的剧本,应该是自己认输后季青梧过意不去,过来照顾自己,甚至为自己向母亲求情才对啊!结果怎么完全相反,季青梧连自己看都不看,难道她不感动吗?


    而且这个九幽仙尊,能不能有点当长辈的自觉,怎么还跑过来半途截胡啊!


    如果光是打架也就算了,陪季青梧活动活动筋骨不算过分,可能不能别动不动就碰到、抱到一起啊!这简直是太过分了,为老不尊啊!


    可恶的九幽仙尊,宣斩月快气死了。


    那边演武台上,看着日头已经西斜,九幽仙尊便率先退出战局,收起掌中剑,仙气飘飘地说:


    “好了,你该去休息会儿,准备下一场了。”


    季青梧打得很开心,过程中还学到了一些新鲜的招数,心口微微发热,之前那股郁气也彻底消散,只有满心舒爽。


    她抬眼看前方,那黑发黑眸的祝九阴看多了也挺顺眼,少了一些妖孽邪气,多了几分仙侠正气,依旧美得动人。


    她横剑在手拱手道:


    “多谢仙尊指点剑招。”


    九幽仙尊低声道:


    “我指点了你的剑招,你该叫我什么?”


    季青梧一看便知对方又在使坏,便做出疑惑表情:


    “仙尊的意思是?”


    九幽仙尊掩盖住一丝坏笑:


    “古有一字之师,今日我教了你招数,你不该称我一句师尊么?”


    季青梧:


    “……”


    她的亲生师尊可就在隔壁山头呢!这什么奇怪的玩法啊!


    她只好说:


    “既然如此,您确实与我有半师之谊,我便称您一句小师尊,可否?”


    九幽仙尊沉思片刻:


    “也行,小徒儿。”


    季青梧:


    “……好的,小师尊,那我们下去吧。”


    两人走下演武台,说说笑笑,季青梧叫一声小师尊,九幽仙尊便回一句小徒儿,其乐融融。


    围观众人都惊呆了,这怎么又变成师徒关系了,这可是玉清宗掌门亲传弟子啊,这是什么全新的撬墙角方式?


    还有,九幽仙尊对看重之人原来如此活泼,还这么喜欢逗笑对方,真与传闻中的形象完全不符,叫人大开眼界!


    这次周年庆太精彩了,她们真是来得太值了!


    *


    季青梧一路过关斩将到了半决赛,与一名男修士对战。


    这位男修士叫楚云深,是本届大比前十位中唯一一位男性,更是来自一个偏远的全男性宗门,为人倒是谦逊温和,在比赛场上却手段频出、狠辣非常。


    季青梧上台之前,九幽仙尊特意凑过来,将她耳畔一缕碎发拂向一旁,低声道:


    “小心点这个人。他那宗门的名声……可不算太好。”


    季青梧点头,觑一眼九幽仙尊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带着笑意回答:


    “小师尊,你希望我夺冠吗?”


    九幽仙尊道:


    “我更希望我的小徒儿玩得开心就好。”


    季青梧嘴角翘得更高,拎起长剑便上了台。


    她背影瘦削如纸,却那般挺拔倔强,剑仙之气已经初步显露,果然是未来的正派掌门人啊。


    九幽仙尊眼神幽深看她上台,面上神色显得冰凉,不知在想些什么。


    宣斩月还在罚跪中,却在远处大声喊叫:


    “季青梧!加油!季青梧!必胜!季青梧!我永远支持你!”


    九幽仙尊嗤了一声,转身走向视野更好的观景台,准备欣赏季青梧的剑招。刚才两人对打,她便察觉到了,季青梧成长很多也很快,如今已经完全适应了战斗,是真正的剑修天才。


    上台后,两人彼此见礼,便开始比拼。


    那楚云深使双刀,境界亦是元婴中期了,左右劈砍冲刺时居然还能化出好几个自己的幻影,从各种刁钻复杂的角度袭击,变化极多眼花缭乱。


    面对这种对手,季青梧却站定在地,剑招大开大合,辅以大气中正的法术,以不变应万变。


    她主动攻击的机会不多,但每次逮到机会,必定使出全力,排山倒海般的灵力驾着剑影冲杀出去,对面哪怕有千军万马也挡不住。


    果然,没过两轮,那楚云深的所有幻影都被破掉,他本人也受重伤,冲到演武台边缘大口吐血,比起只有被割断一片衣角的季青梧,输得显而易见。


    季青梧行礼:


    “承让了。”


    她准备下台,却听见楚云深在那边低低念叨什么:“为什么……这不公平……我是宗门的希望,唯一的男人……”


    “我天赋卓绝,只是机会都被女人把持……”


    “可恶,我不甘心,我要夺冠……”


    季青梧:“?”她记得自己穿越的是女频小说不是男频龙傲天吧,这都什么奇怪台词啊?


    她也没打算理睬,更没有对手下败将放狠话的习惯,背过身就要走,忽觉一阵奇异的灵力波动从后方袭来。


    那是什么……阴毒狠厉,气息诡谲,不像正道之物!


    台下也有人惊呼一声:


    “那是什么东西!”


    “魔气,是魔气!”


    季青梧猛地从背后出剑格挡,却仿佛还是慢了一步,被那股诡谲魔气狠狠击中后背正中,一股腥甜血气涌上来堵住喉咙,她一张嘴便是“哇”地一口鲜血!


    她被击中的后背如瘴气入体,又好似火焰焚烧,冰火双重攻击之下,身体抖如筛糠,踉跄着往前扑倒。


    却恰好扑进一个雪白怀抱之中,气息为之一清,她突然就安心了。


    她口中鲜血迅速将那白衣染红,一层层红逐渐变得很深,仿佛白衣主人身上积累的阴煞之气同样在加深。


    九幽仙尊疾飞上台揽住季青梧,将她彻底环抱在怀里,眼眸转瞬间竟变成血红!


    季青梧瞥一眼,吓得心跳都要停了,她赶紧抓住九幽仙尊衣服里的手臂,哑着嗓子边吐血边劝阻:


    “你别……别在这里……暴露……”


    大半个修仙界的长老可都在这里!如果暴露,祝九阴必死无疑啊!


    九幽仙尊低头看了她一眼,眸中熟悉的血红半褪下去,黑色与红色在她眼眸中一同翻涌,正如愤怒与心疼,两种情绪一样激烈。


    她单手紧紧搂住季青梧,另一只手伸向对面那个已经魔化、浑身黑气的楚云深。


    季青梧忍着疼转头看过去。


    一道漆黑绳索从九幽袖子里飞出,自动将那楚云深五花大绑,连那股魔气也一块儿捆住,又逼回楚云深身体之中。


    “啊……不愧是九幽仙尊,真是厉害,元婴修士入魔都能随意拿下……等等,这是!”


    众人刚松了口气,下一瞬却都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只见九幽合掌握拳,那道绳索便狠狠收缩,将楚云深全身上下所有关节、骨骼连同腹部全部切断,残肢血肉横飞地飞散出去,而楚云深本人甚至连失去意识都不被允许,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四肢离体、胸腹被破开!


    这……这简直是比魔修更恐怖的报复手段……谁家正道修士这么杀敌啊!九幽仙尊是不是常年独自呆着呆出毛病了,这手段比魔修都魔修了!


    众人看向九幽仙尊的眼神都带上一丝恍惚,还有人嗫嚅:


    “不是……这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啊……”


    演武台上满是楚云深的残肢,看起来很脏,九幽仙尊忽然紧紧抱着季青梧飞上半空,一身白衣染上点点血痕,如同雪地红梅,光芒耀眼却诡谲。


    她在空中将季青梧牢牢笼在怀里,一只手残忍地继续折磨楚云深,另一只手却轻柔舒缓地拂过季青梧脸颊,为她擦去一滴血珠。


    九幽仙尊,也就是祝九阴,眼睛变回血红,深深看进季青梧眼底,直到这一刻,她所有伪装全面清除,只愿意给季青梧看自己最真挚的模样。


    她抚摸她的后心,极度温柔地说:


    “叫你疼的人,死一万遍都不够。”


    第56章 魔爪你是不是喜欢她


    季青梧睁大眼,只觉自己如坠梦中。


    面前人专注看着她,背后空无一物,只有漫天绚烂晚霞,衬得那双红色眼眸如同醇酒,波动又缠绵。


    那是她此生所见最为夺目的奇绝景色。


    不是晚霞,不是白衣,只是那双深红的眼睛里,那些漫溢出来的情感。


    季青梧恍惚了,沉醉其中,甚至忘记了背上的疼痛,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她颤抖着抬起手,想要去触碰那双眼睛,将那些情感凝聚在掌心,凝练成宝石永久收藏。


    但她手刚抬到一半,面前人忽然扭过头去,皱眉看向后方,低低斥骂:


    “区区魔物也敢!”


    一道黑色魔气如同箭矢一般,从地上那已经成一团烂肉的尸体上极速飞出,朝着九幽仙尊后背飞去,在半空中还伸出尖利的数十支白骨魔爪,看得下方众人一阵阵惊呼!


    “冥天魔爪!竟是此物!”


    “仙尊小心啊!”


    季青梧心也提起来,却见九幽仙尊转回她这边,对她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没事的。”


    果然,都不见她有任何动作,那枚魔爪忽然发出尖利的啸叫声,停滞在半空中,魔力不断逸散,却无法再前进一步。


    坚持数息之后,那魔爪便寸寸碎裂,最终“啪”地一声化成灰烬彻底消失。


    如此出其不意的攻击也被轻松化解,这就是九幽仙尊……祝九阴的真正实力吗?季青梧顿悟,原来之前跟自己那场战斗,真就是舒缓筋骨而已啊。


    “你还疼么?伤处在哪儿?”


    祝九阴完全没管什么魔爪,注意力全放在季青梧身上,在半空中不方便检查身体,她便将人轻轻抱起,飞往之前的观景台。


    这观景台只有宗门长老级别才可进入,此时台上赫然站着玉清宗掌门玄煦仙尊,也就是季青梧真正的师尊。


    一眼看见师尊,季青梧立刻端正身形,挣扎起来,想*从九幽仙尊怀里下来。可不能这样见师尊啊!


    然而她越是挣扎,九幽仙尊就越是抱得更紧,甚至分出一只手在她背后警告地轻拍一下,表示她要是再挣扎,就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如果不想在师尊面前……那就安分点。


    没办法,季青梧只能低头闭眼,任由对方将自己轻轻放在某个贵妃榻上,完全不敢睁眼。


    她听见自己师尊很端方的声音:


    “多谢九幽道友搭救吾徒,此事颇为蹊跷,我已派人去查,想必片刻后便有结果,还请道友稍作休息。”


    九幽仙尊的声音回答:


    “没关系,都是为了后辈好。我陪她就好,不用再遣人照顾了。”


    九幽仙尊的气息凑近,清凉温润,一只微温的手掌轻轻拂过季青梧的侧身与后背,低声对季青梧说:


    “你忍耐一下,很快就好。”


    季青梧还没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便只觉后背一阵皮肉拔除的剧痛传来,疼得她想叫出声,却又立刻咬紧牙关。


    但随着剧痛,那阵还在作祟的魔气迅速散去。


    紧接着,那片皮肤又被一阵冰冷柔滑的气流压制,没过多久,她整个后背几乎都失去了知觉。


    这是……做了一台手术吗?在她师尊眼皮底下?!


    季青梧更不敢睁眼了,不敢看她师尊现在是何种表情。


    “魔气已除尽,我还用了续玉真气,很快就能长好了。”


    九幽仙尊话音也轻松不少,手指还在轻柔地触碰季青梧肩头,好像在检查还有没有其他伤痕。


    好在季青梧察觉到背上还有衣料遮挡,看来刚才祝九阴总算是有点分寸,没真在师尊面前……


    她闭眼休息,过了会儿便有别的师妹来汇报情况。


    原来那楚云深某次进入秘境后被冥天魔爪附身,那魔爪内里残留着某位魔族大能的神识,攀附在楚云深识海之中,意图取代楚云深的身体。却没料到楚云深将这次大比看得太重,失败之后接受不了,自己先走火入魔了,反而叫魔爪无处发挥,这才冒险去攻击九幽仙尊。


    当然,魔爪原本的目标并不是九幽仙尊,而是她怀中的季青梧。


    “季师侄根骨极佳,天赋卓绝,当下又正好受伤,染上了魔气,若是被那魔爪附身成功,后果不堪设想,还好有九幽仙尊在……”


    某位宗门长老在和玄煦仙尊讨论。


    趁着无人注意,季青梧缓缓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想看看周围的状况。


    距离最近的九幽仙尊反应也最敏锐,她刚一睁眼,对方便凑近来,轻声询问:


    “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季青梧想要摇头,脖子却很僵,只好低声说:


    “基本没事了,但是比赛……”


    “最后的擂台挪到明日进行,你今夜放宽心,好好养伤才是。”


    玄煦仙尊边说边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季青梧被外衣轻轻盖住的伤痕上,沉声说道。


    季青梧半躺在贵妃榻上,挣扎着抬起上半身,试图给师尊行礼:


    “师尊……弟子一时疏忽,竟染上魔气,还请师尊责罚。”


    玄煦仙尊叹息一声:


    “不是你的错,是玉清宗疏于防范,竟让那等心性之人进入擂台,还一路打上决赛。”


    修仙者极为看重心性,谁也没想到那个楚云深心性如此之差,他走火入魔前所念诵的话,全都是魔爪附身他时,整天在他耳边念叨的东西,说到底都是邪魔歪理。


    此事一出,玉清宗的名声都可能受损,如今玄煦仙尊也很难处理,她只是过来看一眼,立刻也要出去了。


    “辛苦九幽仙尊照顾我徒儿……”


    “无事,我与此子有缘,乐意如此。”


    玄煦仙尊富有深意的目光在九幽和季青梧之间来回流转了几次,便带着一众长老们离开了。


    只剩下季青梧和祝九阴在观景台上,两人四目相对,忽然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氛围。


    周遭每一丝一毫的响动,都变得很令人注意,花与风的气味,晚霞中飞过的山鸟,台下繁杂人群的喧闹声响,这一切的一切,构成一幅只属于她们两人的浓重油画。


    而她眼中的她是绝对的画面中心。


    只是……很多事情还没说清楚,气氛很怪,场合也不对,情感更混乱,理不出一个线头,也没法说明白。


    季青梧抿了抿唇,她很想说,但不知道说什么。


    她干脆抬手,从衣襟里拿出那方丝帕,递给祝九阴:


    “这个……是你的。”


    祝九阴却没接:


    “不是说好了,去长明山取吗?”


    季青梧眼睛猛然一亮,抬眼看过去。


    晚霞之前,祝九阴绚烂地笑,再无掩饰的必要,她红眸闪烁着水色,唇角带着妖邪特有的媚意,连面庞都白得更加像个……妖精。


    细腰长腿,红唇白肤,九幽仙尊转瞬便彻底变回了祝九阴,神态肆意张扬,一身邪气的美。


    “那你……什么时候去?”


    季青梧问。


    祝九阴张了张口,还没回答,忽然眉梢一皱,背过身去。


    “青梧!青梧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火急火燎的声音越来越近,宣斩月猛地推开观景台的门,往前急冲,差点儿撞到季青梧身上。


    “你怎么又来了!”


    季青梧转身避开,眉头拧成了麻花,这个家伙怎么就是甩不掉啊!


    宣斩月满眼激动,上下打量季青梧,见她确实没事了才呼出口气:


    “你没事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眼睛一转,看见九幽仙尊背对着自己,又是一阵醋意,却又无从发作,毕竟确实是九幽仙尊救的季青梧。


    她硬邦邦对九幽仙尊的背影说:


    “谢谢你救了青梧,不过,下次我会自己来,不用你救。”


    九幽仙尊虽然没转过来,却忍不住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就你?走路都不会,只会罚跪的小孩,有什么资格?”


    “你!我那是尊重我娘!”


    “呵呵,乳臭未干,大放厥词,都看不出自己在这里很碍事吗?”


    “……碍事什么,我和青梧说点知心话,你才碍事吧!”


    “小屁孩能不能问问看,看人家是想跟你说话呢,还是想把你从这里丢出去呢?”


    宣斩月便可怜巴巴看过来:


    “青梧,你想和我聊聊吗?”


    另一边,满心怨气的祝九阴也转过身来,恢复了九幽仙尊的面貌,却是冷笑一声:


    “青梧,想丢她的话,跟我说一声,我来。”


    季青梧看着这两人,满脑子都是“你们不要再打了啦!”,但她又不能说,真是憋得慌。


    她对两个人分别招招手:


    “你们都过来坐下,先听我说。”


    宣斩月白了一眼九幽仙尊,九幽仙尊也危险地瞪着宣斩月,两人各自找了个椅子坐下。


    季青梧坐在贵妃榻上,很严肃地对宣斩月说:


    “首先我想跟你说,请你以后别再自作主张了,之前在演武台上,你主动认输,让我特别生气,这是个极度失败的策略。”


    宣斩月震惊:


    “可是我是想让你赢……”


    季青梧冰冷地抬手打断她:


    “我没感受到被尊重。如果你有一点点心悦于我,就该知道尊重我,该明白我想要的是公平尽力的比试,而不是你这样儿戏的虚名。而且,我还想说,我根本不喜欢你,更不喜欢你送我的所有礼物,我不想与你有任何多余的关系,我说得够明白吗?”


    宣斩月满脸震撼,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猝不及防受到了人生第一次明确的拒绝,完全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明白该怎么应对。


    她只知道,好像……季青梧说的很有道理,也很决绝,难道她和季青梧真的没可能了?


    可她又不信,大小姐想要的东西从没有拿不到的,她寻找着问题的症结,虽然很不情愿,但她的视线还是落在了对面的九幽仙尊身上。


    九幽仙尊却只看着季青梧,眼神极度温柔,又充满喜悦,明显很爱听季青梧刚才的话。


    九幽仙尊领口上还留着季青梧的一根黑发。


    宣斩月皱紧眉头,忽然指着九幽仙尊,大声问季青梧:


    “你说你不喜欢我,那她呢?你是不是喜欢她?”


    她仿佛找到了突破口,跳了起来大叫:


    “季青梧,你敢说实话吗,你是不是喜欢九幽仙尊!”


    第57章 答案连骗她一句都不愿呢


    喜欢她?


    我是不是……喜欢九幽仙尊……喜欢祝九阴?


    季青梧愣在榻上,嘴唇微张,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自己从未想过的问题,此刻被旁人一语道出,好像什么窗户纸被捅破了,嘶啦一声,她不得不面对那张纸背后的东西,那些她完全不敢面对的东西。


    那些夜晚,那些月光,那些窗上的影,那些床榻纠缠,她不想也不敢去看的所有一切……


    一片静默之中,三个人的呼吸声都有些粗重。


    直到九幽仙尊的声音强势打破沉寂:


    “不许在这里唐突!你快走,青梧要休息了。”


    她站起身强行送客。宣斩月被她押着带出去,还在不断回头看季青梧的脸色,说着些“你没承认我就当没有这回事”“我不会轻易放弃的!”之类的话。


    把宣斩月果断“扔”出观景台,九幽仙尊回身之时,却脚步困顿,好似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艰难。


    季青梧回过神来,见现场只有她们两人了,心脏反倒像是被一根细线轻轻提起,比三个人的时候更加……摇晃不休。


    她轻声说:


    “宣斩月这人太讨厌了。”


    祝九阴走到近前,却不坐,只偏头看着季青梧,盯着她的脸细看,神态间难得带着忐忑。


    季青梧被看得面庞发痒,抬手摸了摸脸颊:


    “怎么了?我脸上还有血迹吗……”


    祝九阴缓缓走过来,忽然在贵妃榻前半跪下来,一手撑着榻的扶手,另一手悬在半空,仿佛要去摸季青梧的脸,却又若即若离的模样。


    这个半跪的姿势,让她要看季青梧的脸,便必须抬起头来,面庞轮廓隐没在白衣之下,看上去清纯无辜。


    她说:


    “青梧……那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哪。”


    季青梧喉咙发紧,手指也紧紧扣住扶手,身子往后倒退了一些。


    她此刻简直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祝九阴,越看对方那无辜仿佛孩童的表情,便越是心软不堪。


    可她自己也理不清自己的感受,只好诚实回答:


    “我不知道。”


    话音落地,祝九阴眼眸瞬间眯起,瞳孔中流转的美丽红光迅速扩散开去,将她两眼全都染红,面庞也变得阴郁。


    她还保持着抬头看季青梧的姿势,好似一个恳求的姿态,低声:


    “真是狠心啊……”


    连骗她一句都不愿呢。


    季青梧却不知道对方理解成了什么,她觉得有点不对,张口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又……没说出口。


    总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堵住她的咽喉,让她没法说话,也说不出“你给我时间,让我好好理一理”这样正常的句子来。


    不知怎么,只要面对祝九阴,她就觉得自己不像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反而退回到青春期那段不好好说话的时期。


    她知道这不对,可是……对方也没有给她安全的回应啊。


    她低声说:


    “到底是谁狠心?当初留下几句话就彻底消失,连招呼都不打,真是把我害苦了。”


    当初要不是对方好好的突然离家出走,她也不至于好几个晚上哭肿眼睛入睡,不至于当了快一个月的行尸走肉。


    她还说狠心……到底谁狠心啊!


    祝九阴沉默了,转过脸去,视线偏向一边。


    此刻夜幕缓缓拉开,天边一片蔚蓝,如同深海倒挂过来,静谧而荡漾着辉光。


    月亮在地平线上露出半张脸,苍白而冰凉,像祝九阴抠住扶手的手指指节。


    明明师尊在的时候气氛都很好,宣斩月来了也只是略感烦躁,但现在没人打扰了,她俩之间却变得很奇怪,气氛反而不好。


    季青梧说完那些话也不想再说了,自己转头去看天边的深蓝夜幕。


    “我有我的……”


    祝九阴一开口,季青梧便抬手挡在她唇瓣前方,拧着眉头抢答:


    “停,又要说那一套了是吧,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知道,你都说好几遍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祝九阴又沉默下来,季青梧也不说话,正要拿开自己的手。


    手腕却被某种冰凉的东西瞬间紧扣,她收不回去了。


    她惊愕地转头看,却见一条雪白银亮的细长蛇尾,正卷缠住那只手腕。


    许久未见的蛇尾,仿佛比印象中更为银白,这是尾部最细长的一截,鳞片也极其细小可爱,缠在她手腕上仿佛一枚银制花纹手镯,冰冰凉凉却又带着蓬勃的生命感。


    太久没见过了,她一时间甚至有些发呆,想着以前蛇尾是这样的吗?是不是比以前更明亮好看了?


    她看向祝九阴身后,只想知道蛇尾从哪儿伸出来的,却没看出什么痕迹,不得不说修仙界爱穿的宽袍大袖服装盖住了太多秘密。


    而祝九阴又正正地看着她的脸,好似有点儿纠结,嘴唇张合了好几次。


    季青梧将目光从她饱满的双唇上移开。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说过许多次,红月过后就要赶走我?”


    祝九阴声音低沉,带着磁性的共鸣,音色极其好听,但说的话却……好像一把把小刀子,扎进季青梧的心。


    季青梧闭了闭眼,手腕上蛇尾冰冷,她感觉自己心脏也逐渐冰冷下去:


    “对,我是说过,还……说了很多次,但我没说你可以不辞而别,那么突然。”


    祝九阴快速回答:


    “这重要吗?你都不想要我了,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体面而已。”


    季青梧说:


    “对啊,这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甩了一下手腕,想把那蛇尾甩掉,夜幕彻底笼罩下来,观景台上含混一片,再看不清祝九阴的脸。


    黑暗中只有她手腕上的蛇尾,在熠熠地散发银光,照亮了一小部分祝九阴的面颊,那双红色眼眸在黑暗中毫无感情波动一般亮着。


    季青梧什么都看不清,仔细想想,她也确实没有生气的理由。人家祝九阴只是遵守了约定,离开前也给她录了影,并不算完全的不告而别。


    只是她……她心里有一处小小的突刺,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整日整夜梗在那里。


    甚至周年庆再见,“九幽仙尊”也并未第一时间跟她表明身份,足可见她在对方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


    应该……连普通朋友都不如的位置,那九幽仙尊朋友遍天下,自己又算什么呢?只是一起相处几个月而已,实际上她连九幽仙尊那些桃花传闻中的任何一员都比不过。


    她有何资格高估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呢?她还是太年轻太笨。


    祝九阴低声说:


    “不是这样的……我说过你很重要,你是我遇到的最大惊喜,我做完事情不就来周年庆找你了,其实这个身份我很久不用了,就是为你才重新启用……”


    季青梧冷笑一声:


    “呵呵……九幽仙尊惯会花言巧语,也不知骗过多少人,这话术真是炉火纯青啊。”


    祝九阴愕然抬头:


    “什么话术?我说的都是真的。”


    而季青梧话音凉凉的,手跟着抬起,轻声说:


    “只是,属于长明山的那条小蛇……我确实没有看到,抱歉。”


    她用另一只手拨下那条蛇尾,将那条细长蛇尾轻轻放在榻上,又从怀中靠近心脏的位置,摸出那条丝帕,放在蛇尾上盖住。


    做完这一切,黑暗中,她站起身,看着面前模糊的一团面容,说道:


    “丝帕已还,不用去长明山了,还请九幽仙尊……好好生活。”


    这句话是祝九阴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她反复在深夜里看过那段录像,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怀着一丝感念说出这句话,却也是一种暗处的、尖锐的报复。


    说完,她怀着满心快意起身离开,脚步迅速地走出观景台。


    身后没有任何动静,祝九阴在黑暗的阴影中收起那方丝帕,低声叹息般自语:


    “你啊……还是那么犟。”


    不知道她在说季青梧,还是在说她自己,但她的话已无人听见。


    夜幕深沉落下,月色不在这个方向,“九幽仙尊”站起身来,远远眺望季青梧御剑而去的方向。


    *


    第二日的最终决赛毫无悬念,冠军便是季青梧,她后背还带着伤,打斗起来却凌厉而凶狠,完全不顾伤势,甚至将伤口再度撕裂,后腰渗出鲜血。


    这种精神极大的感染了在场的后辈弟子们,从此以后,季青梧也成为弟子们口中新一代的传说人物,算是扬名修仙界。


    颁奖典礼紧接着举行,玄煦仙尊亲手将本届冠军的神秘法宝匣子端起,送到季青梧手上。


    季青梧得了冠军也神态淡漠,她将匣子打开,看到里头躺着一柄细长的黑色铁剑,造型古朴平实,仿佛并不起眼。


    “此剑名太虚剑,可助你越阶杀敌,符合你剑修之身份,倒是很巧。”


    玄煦仙尊虚空拂过剑柄,那通体漆黑的长剑便泛起一阵灵动的银蓝光芒,仿佛活了一般轻轻颤动。


    “它在等待认主。”


    玄煦仙尊不多介绍,只这么说。


    所有人注视之下,季青梧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落在剑刃之上,寒光一闪,那鲜血便被吞没,再无痕迹,而那太虚剑的颤动也随之停止,漆黑古朴再无异样。


    季青梧知道这是一把很难见到的神兵,她拿起那剑挥舞两下,如臂使指,灵力很轻易的灌入其中,剑招丝滑,也能感觉到威力更大。


    季青梧收起剑,回身对玄煦仙尊行礼:


    “多谢师尊,多谢诸位长老勉励,弟子必将勤奋修炼,不负所托。”


    台下掌声雷动,昨夜刚刚吃瘪的宣斩月今日又活跃起来,在人群中带头喊:


    “季青梧!厉害!季青梧!冠军!”


    好些人跟着一起喊叫,这场景若是换了旁人,只怕热血沸腾,如此多修仙者一同欢呼自己的名字,这是莫大的荣誉。


    然而季青梧面上不显激动,非常淡定,视线环视台下一圈,似在寻找什么。


    可那位白衣仙人却不在人群中,更不在台上的几位长老中间。


    颁奖典礼结束后,很多来参与周年庆的客人便要离开玉清宗了,还有一些人决定在宗内长住几日。


    东海宣家这次丢脸丢大了,宣斩月被她娘提着耳朵趁早拎了回去,走之前还在对季青梧表忠心,搞得季青梧非常无语。


    客人们居住的春阳峰空了一大半,冷清了很多。


    季青梧站在峰顶平台上,问了师妹一句:


    “那个,九幽仙尊她还在这里住么?”


    师妹回过头来,很惊讶:


    “什么?她有事,连你的颁奖典礼都没看就走了啊,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她会跟你说呢?”


    季青梧:


    “……哦,她没说。还有……我们关系不好,根本就……不算认识。”


    她说着,抬手按住心口,告诉自己,就是这样,以后也形同陌路就好。


    还记得最开始的目的,只是让这位女主不要寻她和宗门的仇,如今这样算是达到目的了吗?应该算吧。


    既然如此,那她也早该放下了。


    但是连颁奖典礼都不看,这人也着实绝情,不愧是冷血动物。


    季青梧佩着太虚剑工作一整天,深夜里终于回到长明山,刚落地便皱眉望去。


    花田的蜃珠她早已取下,今夜却又挂上,蜃珠散发着绵绵白光,照亮着下方那些一直盛放的牡丹。


    她心口突突狂跳,鼻尖嗅到一股甜蜜的淡淡香气,迈步走过那片白光照亮的花田。


    合欢花早已开放,但在今夜,开到最盛,满树红光如梦。


    第58章 我家极尽暧昧的加重了呼吸


    蜃珠光芒柔润如玉,落在满树轻影摇晃的合欢树上,美得如梦似幻,如烟如雾。


    季青梧站在树下,看向那三间瓦房,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情绪,类似于“近乡情怯”,却又不完全相通。


    她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迈步,走向正中间的房间。


    屋子里的八仙桌没动过,却有了一盏陶瓷花器,内里装着几支牡丹,硕大花朵开的正好,还散发着微微的香气,明显是刚剪下来没多久。


    明明是夜晚,房间里也没开灯,但那盏新鲜牡丹却明亮如小小月轮,将整间屋子都照得莹亮。


    季青梧心跳激烈,越来越紧张,她喉咙吞咽了下,对着屋内张望。


    黑乎乎的似乎什么也看不清,她却又觉得,好像看到一些白色的光芒,好似流水一般蜿蜒而过……


    她下定决心,走向那间有着大床的房间,一边低声询问:


    “是你吗?”


    房内有她熟悉的、好听的御姐女声,很期待又很娇俏一般:


    “是你的蛇呀。”


    季青梧已经走进屋内,看见里面的场景。


    那张大床上正横躺着一条白蛇,蛇尾沿着床柱一直蜿蜒缠绕下来,蛇身躺倒在她平日里用惯的枕头上,而蛇头正抬起来,越过帷幔,露出一双血红眼眸,定定看着她。


    那种特殊的、蛇类独有的冰冷感又回来了,季青梧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挺想念这种感觉的。


    这条蛇的大小,正是季青梧最熟悉的、最像抱枕手感的那种大小,看着还挺亲切。


    季青梧却没往前走,只是咬了咬嘴唇,停顿半晌才问:


    “你怎么不跟着她们走?”


    祝九阴蛇脑袋往前伸了伸:


    “为什么跟她们走?这里才是我家。”


    季青梧听得心中一荡,家这个词……但她又想起在观景台上的争吵,心里又是一灰:


    “这里怎么可能是你的家……”


    祝九阴歪了歪蛇脑袋,黑暗里那双红眼睛熠熠发光,还离得越来越近:


    “那要是我无处可去,你愿收留我么?”


    季青梧扭过头去:


    “你不可能无处可去,你不是九幽仙尊吗,那么有名,去哪里都可以。”


    “可别处都不是家,都没有你。”


    祝九阴声音笃定,距离也有点太近。季青梧愕然转过头,便与近在咫尺的一颗蛇脑袋对上了视线。


    “不,我不收留你。”


    季青梧低声说,往后退了一步。


    可她后退,祝九阴便迅速跟上,又前进了相同的距离,那双红眼睛依然紧盯。


    “为什么?你真的那么讨厌我?”


    蛇连问两遍,季青梧更是心乱如麻,只觉得久违的蛇的呼吸落在耳畔,让她思绪很难连贯起来,断断续续的。


    “我们差别太大,你在这里也危险……”


    祝九阴轻轻嗤一声,呼吸喷到季青梧颈项皮肤上,激起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她高傲地说:


    “我不怕,你也放心吧,我不会连累你的。”


    季青梧很难相信,也无法再找出理由来了:


    “不是这个原因。”


    祝九阴忽然话锋一转:


    “你之前说看不见属于你的小蛇,现在呢,看到了吗?”


    季青梧抬起视线,看蛇的脸,有点三角形的扁扁的脑袋,很规律叠在一起的反光鳞片,微微泛着粉色的蛇信,细长柔软却又蕴含能量的躯体。


    这一切确实是她所熟悉的蛇,但……她也不是非要蛇形的祝九阴啊。


    “我没有一定要你变成蛇啊,我是说,精神上……”


    她话音刚落,面前白蛇陡然发出一阵微微亮光,随后“砰”地一下。


    白蛇消失了,站在她面前的,是没穿衣服的人形祝九阴,匈前的小山简直要挤到季青梧眼睛里去。


    “啊!你别这么突然啊,穿上衣服啊!”


    季青梧抬手捂住眼睛,崩溃大叫。


    “怎么了,这些东西,你不也长了么?”


    祝九阴不仅不觉得羞耻,还将自己身体往前挺了一下,让自己的身体曲线隔着衣服贴住季青梧。


    “唔……你离我远点!”


    季青梧被她这么一挤,忍不住发出一声羞耻的哼鸣,脸一瞬间就红炸了,只得抬眼看着天花板,尽量不看面前这片白花花的……


    “要是不习惯,可以摸摸啊。”


    祝九阴伸出一只滑腻的手,抓住季青梧的手腕,强行将她拽向自己身体。


    季青梧完全是被迫,摸到了比云朵还绵密的肌肤,比蛋白更细腻的质感,比棉花更柔软的皮肉。


    这……实在是太……她能听见原则瓦解的声音,闷闷的响在她心底。


    “我想你了,之前都是我的错,这一次,我再也不会不告而别了,我就在这里跟你好好过日子,你可不可以原谅我啊?”


    祝九阴抓着她的手,让她贴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手上做着这么纯洁的事,嘴巴却已经凑到季青梧耳边,极尽暧昧的加重了呼吸。


    季青梧觉得自己仿佛摸到一片雪原,内里却有着强大而跳动的力量,砰咚,砰咚,砰咚。


    她都快分不清这是祝九阴的心跳,还是她自己的心跳了,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无法思考,只能被动听见对方说话,却不太能理解意思。


    但她意识到,祝九阴态度似乎很诚恳。


    一些甜腻的气息传来,某些隔阂被扔到了一边,也许理智能起到很多作用,但情感总会做下最终决定。


    “那……好吧……”


    季青梧手指微微收缩,触摸着那份真挚的心跳,她知道自己只有缴械投降一条路可走。


    毕竟过去那些思念和失去的痛苦,都还历历在目,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不想再失去了。


    不管祝九阴是什么样子,她都不想再……失去。


    她知道自己这是贪心,在危险边缘试探,可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难道还不能为了自己活一段时间吗,就一段时间?


    “我就知道,我的青梧最心疼我……”


    祝九阴在她耳畔说话,磁性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十分难耐。


    耳垂忽然一痛,季青梧忍住一声叫,才发现祝九阴居然啃了一下她的耳垂,好像品尝小零食似的,还在继续。


    她手还放在对方心口,忍不住推了推:


    “好了,离我远点,商量一些正事。”


    祝九阴“嗯”地一声,尾音带着魅意,却也听话地站起身来。


    她的人形比季青梧高了半个头左右,白发红眸在黑暗里看起来都很亮眼,身上更是又白又细腻,膝盖关节等位置还是覆盖着蛇的鳞片。


    季青梧挥手点起油灯,借着灯光看过去,怀着一丝欣赏的意味,从上到下打量对方的身体。


    凝脂白玉的肌肤,几缕雪白发丝垂落,将那双红眸映衬得更如红宝石一般夺目。油灯橘黄色光芒落在她鼻尖与下巴上,完全冷白的皮肤光泽闪耀,却又带上一种温柔之感。


    实在太美,比古今中外任何的画作都更美。


    季青梧还在看,祝九阴便微微笑了:


    “想看我?用蜃珠,让你看个够。”


    季青梧想要拒绝,心想蜃珠或许太奢靡,但紧接着祝九阴腰间一闪,流光溢彩的一个圆环出现,她从环里一捞便捞出一颗蜃珠来,随后那圆环便消失不见。


    腰间的圆环……季青梧只看了一眼,便觉面颊红得发烫。这环也不知是巧合亦或原始设定,总之太过好看了点……


    祝九阴随手一抛,那蜃珠便在半空中固定,散发出柔柔的白色光泽,将整间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季青梧目光便又落在祝九阴面上,她不敢再往下,只看着对方的鼻尖说:


    “那你这一次要,要在这里住多久啊?”


    祝九阴轻笑一声,那只滑腻的手又伸过来,拉住季青梧的手,像小孩子撒娇似的左右摇了摇:


    “我之前说的,你没仔细听,要罚。”


    季青梧:


    “说的什么?”


    祝九阴忽然抓紧她手腕,将她整个人往前一带。猝不及防之下,季青梧落入她的怀抱里。


    “我说过,我想你,想跟你在一起,在哪里都行,只要有你。”


    季青梧默然,这些话就像这蛇身上一直有的浓厚香味一般,叫她明知不可信,依然克制不住地相信了一些。


    “所以,惩罚就是……被我抱。”


    祝九阴说着,双手在季青梧背后收紧。


    祝九阴的怀抱并不温暖,是蛇类特有的冷和凉,但季青梧一旦落入,便放肆地不想离开了。太舒服了,清凉的怀抱,柔嫩滑腻的肌肤,香味浓厚萦绕鼻端……只要稍稍触碰到,便会沉浸其中。


    夜色安静,窗外树影摇曳,月色重新探入窗内,照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连月色也不愿让她们分开,只在地上落下重叠的一道影子。


    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拥抱了,季青梧无法阻止自己沉溺其中,心中暗暗期待着对方也同样沉溺,同样感受着她的心跳。


    于是谁也没有先放开,享受着身体的温度和灵魂的重归,失而复得,情绪激荡,躯体也很适应彼此,比之前任何一次拥抱都更加美好。


    但是……这样下去,太容易出事了。


    季青梧能感觉到蛇正在变热,体温*升高,周围甜腻的香味也在一层一层叠加。


    祝九阴的舌头轻轻触碰她的头发,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随后移动着往下,发顶、耳畔、耳尖直到耳垂。


    她咬着季青梧的耳垂,忽然开口:


    “好想咬你哦。”


    季青梧忍着浑身蒸腾的热气,声音沙哑:


    “你不是正咬着耳朵吗……”


    祝九阴摇了摇头,她的耳垂也被拉扯着来回动。


    “不是……想,咬你的嘴,就咬一下,好不好……”


    第59章 疯了忘情之时


    短暂的时间凝固,谁也没再说话,呼吸声充斥着整片空间。


    季青梧知道自己不应该回答,应该抽身离开,可是……


    这里是她们曾经缠绕过躯体的房间,那边就是曾经见证过太多的大床,意乱情迷,黑暗就是最好的保护色,好像在这里犯下任何罪行,都可以被轻易掩埋。


    季青梧手轻轻往前推了推,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意思。那只手却只是压在祝九阴的皮肤表面,轻轻压出几个指尖大小的凹痕。


    那些小小的凹痕像玉杯,里头盛满了祝九阴荡漾的浓香,比酒更加……闻之欲醉。


    季青梧呼出一口气,肺部清空,她低语道:


    “好。”


    她放松了身体,抬眼看祝九阴,这一刹那有火花在燃烧,烧干净一切顾虑与清规,她干干净净一个人,站在这里,即将投身火海,也无怨无悔。


    而她视线之下,祝九阴反而有一瞬的停顿,一脸震惊地往后退了几寸,仿佛完全没预料到她会同意。


    但反应过来之后,便是狂喜了,她红眸一瞬如花火般明亮,唇瓣微微抬起,成了一个很好看的微笑弧度,现出两侧尖锐的蛇牙,却又赶紧收了回去,生怕吓到人。


    季青梧眼神坚定,她既已跨过雷池便不再后退,她盯着祝九阴的双唇,低声道:


    “过来。”


    她抱在祝九阴背上的手往下一按,光洁赤、裸而饱满的女人便深深埋入她怀里,顺势仰起头,比刚才看起来少了强硬,多了乖巧。


    祝九阴整张脸扬起来,把自己的面庞积极送上,双唇已然张开,蛇的尖牙在其中若隐若现,好似危险却迷人的鲜花迫不及待绽放。


    亟待采撷。


    季青梧对着那张脸,有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但下一瞬,所有思绪消散,而蜃珠的光落在那双唇瓣上,娇艳欲滴。


    她亲了上去。


    甫一接触,四片唇瓣便完全粘着在一起,谁也不愿放开,也说不清谁更用力。


    这般强烈而美妙的滋味,两人都从未感受过,只凭借着本能不断品尝那些甜蜜,不愿放过分毫。


    沉醉之中,也不知是谁先打破禁锢,蛇信刺探进入,与人一同缠绕共舞,却又有点磕磕绊绊。


    更进一步时早已站不稳,彼此挨着挤着挪动,前进几步又往后退。


    蜃珠照耀之下,整间屋子仿佛升起淡淡的烟霞,那都是祝九阴身上爆发出的浓腻甜香,不断升华,又蒸腾出新的香气,源源不断。


    两人一同靠近那张大床,祝九阴腿一软便躺倒下去,手挂着季青梧脖子轻轻一勾,清瘦的女人便同样落下,几乎没有迟疑。


    行动之间两人分开了一刹那,拉出一道闪光的线,却又迅速接上,水声肆意作响。


    季青梧全身衣服整齐,绣着金线的外衣落在祝九阴身上,将两个人盖在一处,仿佛大被同眠。


    忘情之时,祝九阴的蛇牙轻轻咬住季青梧舌尖,不断侵吞,而季青梧的手自然而然抚摸对方,那比绸缎还要柔软细腻的肌肤……


    浓郁的甜腻香味喷薄而出,简直要冲破整个房间,已经浓到失去嗅觉,口腔中满是属于对方的甜……


    季青梧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者该做什么,只闭着眼不断探索前进,甚至期待着在这神秘森林里彻底溺毙……


    “等……等等……”


    祝九阴忽然主动退开一些,喘息着叫停。


    季青梧意乱情迷,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动情是这个样子,思绪混沌不堪,身体被本能支配,哪怕被叫停依然凑上前去,却只亲到祝九阴的手掌心。


    “别……这样下去我现在就要发情了!”


    祝九阴撑着一口气,速度极快地说。


    发情……这个恐怖的词汇仿佛敲响了警钟,在季青梧头顶嗡地发出巨响,让她总算是找回来一些理智。


    她抬眼看过去,蜃珠光芒之下,祝九阴果然几乎是变了个样子。


    那张美丽的面庞染上艳红色,从额头、鼻头再到脸颊和下巴,全都是娇艳的殷红,而这些地方也都出现了细小的鳞片,一片片玉一样的鳞片叠盖在鲜红的皮肤上,美得惊心动魄。


    那双红眸染上水色,双唇更是被季青梧搞得胀起来,闭不上嘴,发出呼哧呼哧有些像动物的喘气声。


    她的表情确实已经不是人类的样子了,直愣愣的视线还紧盯着季青梧的唇,又从唇往下看去,眼神那样直白而明确。


    她确实是要发情了……但也确实用最后一丝仅存的神智,将季青梧推开,给了季青梧一点点思考时间。


    这时间也转瞬即逝,祝九阴眼眸很快重归混沌,声音沙哑地说出一句:


    “青梧……咬……”


    她又扑了过来,细长手臂如蛇一般卷上脖颈,将人拉到自己面前来享用,这次是更明显的动物本能。


    季青梧也被野性冲动支配中,但发情期那几个字,还是让她理智瞬间回归,与难以克制的本能艰难抢夺思维控制权。


    不行……发情期一来就是一个月,怎么可以在长明山上发情!那样后果不堪设想,她和祝九阴都会死!


    “不行,不要这样,不要发情啊……”


    季青梧推开又扑过来对她又亲又咬的祝九阴,狠狠心,对着她刚刚还摸过的胸口用力一击,将祝九阴打去最远的角落。


    “嗯唔?”


    祝九阴一头白发披散,茫然无措地抬起头,对季青梧发出小动物般的疑惑叫声。


    季青梧心中一阵软,却不得不如此,她翻身下床,身上衣服也早就被解开了,浑身衣衫杂乱,狼狈不堪,外衣大大敞开,里面也被扒拉开来,呼之欲出。


    她站在地上迅速穿好衣服,手软得扣不上钮结,干脆便不扣了,只随意绑起来。


    还有满头的黑发落满全身,她抓起一根木簪随意挽起,还有不少碎发纷纷扬扬落在脸颊边,也管不到了。


    她站在屋子最远处,看着那张床上的白色人影,感觉……刚才真是疯了。


    祝九阴都没疯,反而是她自己先疯了。


    她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样……虽然心脏还在猛烈地跳动,但后悔的酸涩已经钻入心底,叫她无法面对自己。


    现在好了,因为她自己疯了,搞得祝九阴也跟着她一起疯了,疯到发情期提前到来,连理智都剩不下多少,只有一条懵懵懂懂的蛇扭在床上了。


    “青梧,青梧啊,咬你,想要你……”


    祝九阴含含糊糊地说话,倒是还没忘记语言功能,只是她身子已经像蛇一样扭曲起来,腿往前弯曲着,腰肢扭转了大半,双手往前扒住木床边缘,在绸缎床单上来回磨蹭某些部位。


    那双早已变成竖瞳的红眸,却直勾勾盯着季青梧,完全直白的欲望,那般强烈那般明确,任何人都难以对抗这样动物一样的渴求,更何况……这是她心中渴望之人。


    季青梧偏过头去不敢再看,浑身干燥如火在烧,她悄悄伸出一点舌尖,轻轻舔上自己亲到麻木的唇瓣,品尝残存的甜蜜滋味。


    但……她真的不能把两人都拽进深渊。


    她抬手,一点绿色灵光从指尖飞向床上,落入祝九阴的额头之中:


    “清心咒。”


    此咒能消除杂念,在将要走火入魔时使用,能拉回人的精神。


    祝九阴扭动和磨蹭的动作渐渐停止,灵台一点清明,那双血色红眸的竖瞳也逐渐变圆,深红的瞳孔清亮了一些。


    季青梧躲到外面,关上房门,叫她看不见自己,怕是能恢复得快一点。


    她紧紧反锁房门,随即脱力一般靠在门上,慢慢滑落下去,最终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天花板。


    她到底做了什么啊……但唇瓣还在麻木中回味着甜蜜,舌尖还在激动中微微颤抖,手指与肌肤相触的弧度也还在回弹……她真是疯了,可是这疯狂的滋味为何如此美妙,叫她只想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她不由得伸手往下方探去,回味着刚刚的一切,在逸散出来的甜腻香味中,双眸蒙上水雾再也看不清楚,直到咬紧牙关挤出一句:“嗯……”


    就在房门之内,那条蛇正躺在床上试图恢复神智,而在房门外,季青梧却在压抑中做出这样的事来。


    季青梧觉得自己很有伤风化,想象了一下若是别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的反应,便忍不住无所谓似的嗤笑一声。


    房间里也没什么动静,季青梧坐在房门前也不去关心,两人都沉默着。


    直到月色彻底隐没,整个夜晚已经过了大半,才有脚步声传来。


    房门“吱嘎”一声慢慢打开,季青梧挺直了背脊,转过头去抬眼向上看。


    祝九阴披了一件她的外袍,将身上重点部位遮盖住,白发顺滑散落,红眸低头看向她。


    “你好了?”


    季青梧先开口问,问完才觉得有歧义,眼神闪向一边。


    “嗯。刚才……谢谢你。”


    祝九阴说,声音还很沙哑,带着磁性的混响,那是刚才的疯狂留下的痕迹。


    “什么……哦,清心咒吗,没事。”


    “不是,是谢谢你……愿意给我咬。”


    祝九阴猝不及防说出这一句,倒是把季青梧搞得很尴尬,说不出话来。


    刚才明明是季青梧先的……


    祝九阴不知为何,也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就坐在季青梧对面,双腿随意打开着,青色外衣落在她光滑大腿上,很不严实,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些。


    季青梧赶紧移开视线,甚至想站起身逃跑,这家伙怎么穿上衣服比不穿更勾人啊!这真的是蛇妖,而不是魅魔转世吗!


    第60章 日出慢慢十指交握


    正房内没有蜃珠,只有油灯发出一点光亮,两人笼罩在油灯的光芒中,看向对方时,却都同时移开了视线。


    季青梧想着要找个理由离开,各自把这荒唐的一夜抛在脑后才对,当今夜什么都没发生最好。


    可她抬眼看去,祝九阴俨然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季青梧只好往旁边挪了挪,没能真的起身跑掉。


    祝九阴果然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的发情期,当时我以为只有一月不到了,但离家出走后我才发现,只要离开你,我的发情症状就统统消失了,而只要靠近你……发情期的状况又会回来,就会……像刚才那样,很想跟你亲昵。”


    季青梧转过脸去看着昏暗的桌角:


    “应该是那个情蛊的原因,当初……我没能彻底拔除掉情蛊,还是对你身体有影响。”


    祝九阴盯着她的侧脸,语气飘忽,没有反驳:


    “嗯,可能吧。那……我们之后怎么办?”


    季青梧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情况:


    “什么怎么办?”


    祝九阴直截了当:


    “反正这次我不会随便走掉了,你赶我我也不走。”


    季青梧倒是没想过要赶走她,但听了这番话,她也犯了难。


    如今祝九阴只要跟她住在一起,就会面对发情期的问题,可……不住在一起,双方又都不开心。


    祝九阴重新回来,就是因为她,这份感情不管是什么性质,友情也好……别的什么也罢,总归就是放不下的。


    季青梧低声问:


    “你真的不能控制自己的发情期吗?”


    祝九阴很诚恳地回答:


    “只要不咬你,我还是能控制住的,我们蛇类会在适当的地点和时间才发情。可要是像刚才那样……我几乎无法控制,你也看到了,我刚才状态很不对。”


    当时那双红眼睛蒙昧的程度,她好像已经完全退回了动物状态,季青梧看得很清楚。


    如此,答案呼之欲出了:


    “既然这样,那以后我俩还是保持距离,我会想办法让你安全度过发情期的。”


    祝九阴有点遗憾,但也接受,点了点头,又说:


    “那……等我发情期真的到了,你会帮我吗?”


    季青梧瞟了对方一眼,昏黄灯光里还能看清对方红肿的唇瓣,这么半天还没消下去,可见自己之前吮得有多用力。


    她做贼心虚,低下头去,面颊重又烧起来:


    “我……作为道友,会尽量想办法帮你的,我是说……我会去寻找一些针对此事的术法……”


    祝九阴却忽然凑过来,影子高高落下,笼罩住季青梧的整个视野。


    她低语着: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术法。”


    季青梧沉默不语,她忽然惊觉自己的行为很渣。


    但她确实没办法给出什么承诺。她定了定心神,抬起眼,看着祝九阴居高临下的面容,还是被那美色震得心神一荡。


    她很认真地说:


    “我会尽力,但是……我没办法承诺什么。”


    祝九阴眉眼一同耷拉下去,嘴角也跟着向下撇,好似十分失望似的,但又确实觉得没什么道理,也只“哦”了一声,就站起身走了。


    “你去哪儿?”


    季青梧脱口而出。


    “去看月亮。”


    祝九阴一边回答,一边打开门。


    然而此刻早已后半夜,月亮早已下山,冬日将至,天上甚至连星星都没几颗。


    祝九阴拖了张椅子,在院子里就地坐下,仰头看着天空。


    季青梧心头发酸,也拉了张椅子走出去,坐在祝九阴身侧,甚至不知道自己过来干嘛。


    两人便安静沉默地如此坐着,一同看着星空。深秋的风很凉,后半夜连虫鸣都没有,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她们两个。


    还有近在咫尺满树的合欢花,在夜风里不合时宜地怒放。


    季青梧看向那一树花,低声道:


    “你说过,你想要看到合欢树开花,现在我们一起看到了。”


    祝九阴也看那棵树,忽然一笑:


    “呵……想起当初我们一起用铁锹种树,你都不会用铁锹,我还教你了。原来那时候就有了半师之谊。”


    季青梧点头,也想起种树的那天,她第一次知道了祝九阴悲惨的身世,也第一次拥抱。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第一次接吻,在那个伞下面,满口血腥味,感受实在不好。


    她偏过头,带着点儿试探,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被天地间的清风听见:


    “我说……要不然,我们就把今晚的事情,当做我们第一次……接吻,好不好?”


    祝九阴看过来,深红瞳仁在夜色中近乎黑色,闪动着星星点点动人的光芒,但她迟疑了一会儿,开口:


    “接吻是什么意思?”


    季青梧:噢。忘记这里是古代,大概没有接吻这种现代词汇,她只好很窘迫地搜肠刮肚,边想边说:


    “就是,就是刚才那种,嘴对嘴……”


    祝九阴看着她:


    “扑哧。”


    “哎!你!你好坏啊!”


    季青梧恍然反应过来,这厮明明知道是什么意思,居然装不知道,就是为了看她尴尬地解释!太坏了!


    “对,我知道……我同意将今晚,作为我们的初吻。”


    祝九阴笑过了又一本正经,深深看着季青梧,声音低沉地说。


    季青梧都想去打人了,这不是很懂吗!总感觉这条蛇自从变成九幽仙尊以后,性格就蔫坏蔫坏的。


    不过祝九阴正经起来,还是非常唬人的。她转过脸,伸手过来,抓住季青梧的手。


    季青梧非常紧张,微微一接触,她浑身汗毛就防御一般炸起,心跳也快了不少。不是说好不要再随便接触了吗……


    但祝九阴将她的手拉过去,放在自己两只手中间,轻轻拍着她手背,像拍小孩儿睡觉似的,视线也落在她的手上。


    她很珍惜、很温柔地抚摸那只手,从手背到手指一点点拂过,说话语调也很温柔:


    “还是要谢谢你呀,对我这么包容,我之前离家出走,其实是有点生你的气的,觉得你好像很讨厌我,那次接吻也躲得好快……确实是我不对,我心眼子很小,接受不了你讨厌我。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也没有讨厌我,是不是?”


    季青梧张了张口。这些失去祝九阴的时间,足以叫她理解自己的心意,她何止是不讨厌祝九阴啊。


    她需要她,从各种意义上都需要她。那么这是喜欢吗?她自己也不明白。


    她只摇头:


    “没有,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包括那次伞下的事情,我当时只是震惊,后来就原谅你了,都是为了治疗你啊。还有这些……”


    她从储物戒指里拿出那些鲜血。红月那一晚,她也是在这间小院里,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指尖血逼出来,做成如今这样许多小瓶,但还没来得及送给祝九阴,对方就不辞而别了。


    “这是……你的血?怎么这么多?”


    祝九阴看着眼前一排数十个小瓶,闻到里面充满灵气的鲜血滋味,震惊得双眸都变成了竖瞳,站起身来拿起一瓶细看。


    “这些都是那天晚上我亲手做的血瓶,以后你出事的话,哪怕我不在身边,你也可以用这些疗伤……或者当做麻醉药?”


    季青梧并不很明白自己鲜血的用途,但觉得总归用得上。


    “这么多……你的身体如何?境界有没有滑落?你真的是,不要命了啊!”


    祝九阴放下血瓶,慌忙去看季青梧,细细端详她,又伸手从自己的储物法器里寻找补品。


    但找着找着,她手忽然一顿,随即伸手出来,指尖挂着一条小小的链子。


    天边早已初现曙光,昏黄光线里,那条链子挂着的东西,让季青梧看得发愣。


    那居然是她曾经送给祝九阴的,自己亲手雕刻的玉白小蛇挂件!可是,她是有印象的,这块玉白小蛇早已在红月那一夜,被化成巨大蛇形的祝九阴给崩碎了,如今怎么……


    她再仔细去看,发现整块挂件中散布着丝丝缕缕的金色。


    “我走那天,你去点卯,我一个人在整座长明山上到处找碎块,找全了,又炼化金子,将所有碎块聚合起来,重新回到原本的样子,然后……我将它带走作为纪念。”


    祝九阴说着,怀恋地将那挂件挂在自己脖子上,内里丝丝缕缕的金色让那小蛇仿佛活了一般,反倒更灵活生动。


    季青梧看着那挂件,这小物件承载了太多过去,她只需看一眼,回忆便纷纷涌来,叫她难以招架,眼眶缓缓湿润。


    “看那边,太阳。”


    祝九阴忽然看向东方,山上泛起云海,朝阳从云海尽头露出一点橘色日光,瑞气千条。


    “真漂亮啊。”


    季青梧说着,伸出手去,将祝九阴的手握住。


    两人一同看着日出,在日出的光辉之下,慢慢十指交握。


    *


    季青梧今日更忙,还要去总结周年庆各项事务,最终呈给师尊观看。


    她忙了一天,去跟师尊做了汇报总结,天色已经近黑,师尊却叫住了她,说还有话跟她说。


    季青梧恭敬地聆听教诲。师尊坐在她对面,沉声说道:


    “你可知那魔爪是如何附身在修士身上?”


    季青梧摇头,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师尊语气沉重,意有所指一般:


    “人有七情六欲,任何一欲过于放纵,便会招来魔物,钻入心窍,乱人心神,直至令人入魔。欲者,欠也,不可过盛,不可沉迷,更不可瞒骗自身,你可知晓?”


    季青梧躬身下拜:


    “弟子知晓了,多谢师尊教诲。”


    师尊看她半晌,欲言又止,又叹了口气:


    “都是造化弄人,你的劫数,还得你自己想通才过得去……你去吧。”


    季青梧告辞,倒退着走出大殿,御剑飞回长明山。


    第二日一早,她便接到传信:宗门新任务,需由大师姐下山处理。


    季青梧捏着信纸,有点为难:


    “祝九阴,我宗门让我下山,你怎么办?”


    祝九阴听了倒是挺高兴似的:


    “那不是正好,我在这山上呆着也无聊,一起出去玩呗。”


    季青梧想了想:


    “你怎么去啊?还用九幽仙尊的名字吗?”


    祝九阴摇头,狡黠一笑,那张脸更是美得摄人心魄:


    “我名号可多了,该叫你见识见识了。”


    季青梧:


    “哇,果然年纪大就是马甲多。”


    祝九阴佯装生气,过来捏她的脸:


    “谁说我年纪大了!我还是少女呢!马甲又是何物,我每个分/身可都有来历的。不过……之前我假借九幽仙尊名号才躲过你们宗门的除妖大阵,现在嘛,你得先想办法把我从宗门里安全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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