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阿姨说:地上的东西收拾完了。路小姐走了。
杭敏英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她今天东西都搬完了。
章榕会的回答是:随她。
别管,什么都别管,都随她去。
章榕会那些天情绪极差,用王家谨的话说,就是看路边的狗都烦。
虽然觉得章榕会找那么个麻烦精纯属昏了头,但是看他一再吃瘪,为情所困,王家谨也还是觉得哎,挺于心不忍。
不过失恋嘛,熬过几天戒断期,下一个总会更乖更好。
他没事就把章榕会约出来喝酒,几个人灌到断片,再直接睡着。
一日清晨,章榕会趴在床上,接到助理的电话。
之前他让约的那套房子的房主飞回来了,问他定一个签约的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助理以为他反悔了的时候,听到一句沙哑的答复:“就今天下午吧,公司楼下咖啡馆。等我去。”
下午两点多,章榕会推门而入,助理与原房主坐在沙发上,已经尬聊了好一会儿。
他没抬眼,直接拿着合同,过了一下主要条款:“仔细都审过了是吧?”
助理忙答:“是。”
他前夜宿醉,酒意尚在,拿过笔签下名字。
又突然想到某人曾经夸自己的字好看,一口气冲上来,又闷闷地堵回心里。
像是被壶盖闷紧的开水。
她那么决绝地摆出了两清的架势。
自己还在痴心妄想地买房子。
他妈的。他骂自己。
手里的钢笔,“啪!”地一声从掌心落到台面上。
助理正在同对面的女士确认接下来的过户流程,两人一起惊讶地看过来。
“小章总,您今天不舒服吗?”助理小心翼翼地问。
“不好意思,那就这些,我先走了,”章榕会说,“你们继续。”
“过户手续,需要提供身份证件,还有委托函。”助理提醒他。
之前小章总说过,这套房子,好像是要过给其他人的。
章榕会停了一下:“就用我的。”
十一假期,陈橙来到了桐南。
她最近备考江津大学研究生,被数一折磨到半死不活,跟路意浓吐槽的时候,才知晓她也在经历同样的困境。
于是兴致勃勃的来找她一起学。
两个小姑娘久违地凑在一起做题,距离上次,已经过了又一个高中的三年时光了。
两个人并坐在一楼柜台前,陈橙唏嘘不已,长吁短叹道:“之前总想跟你一个学校呢。结果现在我要考来江津了,你又要到别的地方去。”
“哎,我好像那个舔狗,一直追着你的脚步跑。”她笑嘻嘻地开玩笑。
路意浓无语地拍她:“什么跟什么啊!”
这时间,楼上的一位住客从外面回来。
路意浓对他印象很深,因为他拿了很好的摄影设备。
舅舅做照相馆也是略通一些门道的,打眼一望,久连连咋舌说:“他这一套东西可不便宜。”
“那一个镜头,就得好几万。”
因此李茹锦进屋打扫的时候,都特意避开他的包,还用手机开了全程的录像。
随着他进来,两人默契地噤了声。
对方来到柜面前,礼貌地问:“可以来杯茶么?我需要借下楼下的地方,整理一下照片。”
路意浓点头,说了声好,起身去给他泡茶。
回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坐在了不远处的沙发上,手提电脑放在茶几上,插上读卡器,开始导出照片。
路意浓打眼粗略地望过去,他拍的都是拍古镇边边角角,陈旧的围墙、屋檐下一隅湛蓝的天空、坐在船上的游人、水草丛生的河道,很文艺风,色彩也很棒。
对方接过去茶水,说了句谢谢。
路意浓折回去,陈橙还在苦大仇深地刷着数学题,说:“哎,要是像高中的时候一样,有谢辰在就好了,咱们效率起码提高50%。”
她并不知道,两个好朋友已经分手了。
路意浓没有说话。她这些天谈及谢辰时总是沉默的,但是陈橙没有发觉。
陈橙想起来问路意浓:“之前,你姑姑不是有意向说,送你们一起出国吗?没消息了是么。”
“我还没有想好。”路意浓回避了这个问题。
被章榕会烧掉的书,像是彻底断了那一份心气。
她也不想再依靠路青来帮自己解决任何问题。
不想去北城、也不想在江津,找一个南方学校,离家近一些,可以随时回来看妈妈,顺便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甩开。
她是这么想的。
陈橙并不知道路意浓心里的打算,唉声叹气地单手撑着脑袋,说:“真羡慕你,退路好多啊,要是我家里能支持出国,就用不卷考研了。”
坐在沙发上处理照片的男人这时突然开口:“外国的月亮也不会更圆。近些年国内就业形势严峻。若只是普通社会向的专业,海归的含金量有限,日后为了找工作而不是镀金,倒不如考虑国内读研更有性价比。”
陈橙不满意陌生人突然插话,斜眼过去说:“你好像那个懂王啊。”
男人笑:“可能因为我是大学老师吧,训人惯了,话比较多一点。”
陈橙看他年轻,并不相信,狐疑地问:“你是哪个大学?”
他说了一个西北地区名校的化工专业。
“什么职称了?”
对方谦虚地说:“讲师而已。”
这样有鼻子有眼地论起来,倒是增加了一些说服力。
陈橙咂摸着:“那还是有点厉害。”
男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你们考研要考什么学校和专业,可以跟我说说看。我也略懂一些。”
路意浓没拦住陈橙的快言快语:“我要考江津大学的计算机,她的话,要考的话就是P大啊,她男朋友就是P大的。”
他挑眉道:“听上去都很不错,节后得抓紧报名了。”
“据我所知,P大研究生也有很多短期出国交换的项目,”他停了一下,“到时候可以了解一下。”
“我个人的建议是,不急于现在出国。也不要一时冲动,用自己的未来赌气。”
路意浓不知道自己是否多心,总感觉他的话里意有所指。
但对方也没继续说下去了,导完照片,收了相机和电脑就要上楼。
陈橙偷偷笑他:“吹那么大,结果说了跟没说一样。废话好多呀。”
路意浓和她一起笑了笑。
陈橙学习的习惯没有那么好,做题卡住了,就喜欢干些分散注意力的事情,玩玩手机,出门买点零食,或者拿起桌上的手链在手里把玩。
这还是李茹锦整理冬装的时候,从路意浓外套口袋里摸出来的,这么长的时间,就一直放在卧室的抽屉里。
陈橙来与路意浓同住,她很快发现这条眼熟的手机链,便掏了出来。
路意浓看见了,默许了,也没有拦她。
陈橙一次分心的时候,对着夜晚的灯光越看越觉得闪,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是这么亮?
她用指甲抠了抠,好奇地问:“这个是什么材质的?怎么一直没氧化变色,不会是真的吧?”
路意浓想起之前换下它,引得章榕会发了一大通脾气,回避地道:“应该是吧……我不确定。”
陈橙瞪大眼睛:“这要是真的,那出国都不用靠你姑姑,读多少年都够了呀!”
她碰了碰路意浓的
手肘,兴致勃勃地提议说:“你这东西放着也吃灰,不如我去找个二奢店帮你估一下价吧,卖不卖再说呗?”
路意浓犹豫了很久,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陈橙收假回校后不久,就抽空拿着东西,去找了一家当地很知名,在自媒体上有很多粉丝的二奢店。
店里客户不少,其中一人接待了她,还以为是要买东西,结果是要给珠宝估价。
对方拿在手里看了半天,拿不准,又去喊了其他同事出来。
几个人围在一起,用专业的设备对着研究了很久。
而后其中一个人走来,表情严肃地问她:“这件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陈橙仰着头,无辜道:“我朋友委托我来询下价,是不是真的啊?”
“你有购买的相关票据和朋友委托的聊天记录吗?”对方严肃地说,“这都不是普通的首饰,是上过拍的高珠。”
像陈橙这样学生气的女孩子,他们见得也多。
省吃俭用,买个几千上万的包包、首饰都还正常,到手这种等级的珠宝是绝对不可能的。
更何况,她支支吾吾的,拿不出票据、没有购买记录,甚至说不清购买时间。
陈橙一下被逼问得有些着急,起身说:“你们看不了我就拿回去了。”
但店里怀疑她的东西来路不明,已经提前报警,她甚至看见有人拿起手机开始录制视频。
陈橙没想到事情闹得这样大,她急忙挡住脸说:“别拍,你们侵犯我隐私和肖像权了!”
要是被传到网上,给她落上一个偷窃的罪名,之后的人生都要毁了。
在等警察来的过程中,陈橙慌乱地掏出了手机,打给了路意浓,问她:“你的手机链,当时的购买记录、发票什么的有吗?”
路意浓自然是没有的,之前杭老师给她的时候可能有个盒子,但是也早都扔掉了。
她忙喊她别着急,自己从自习室跑出去,去院办找了杭老师。
杭老师正好在办公室里备课,听了这件事也比较吃惊,当着路意浓的面,拨出去一通电话,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对面安静了很久,她才听到那头章榕会的声音。
冷淡道:“我不管。”
“她那么有主意,不用我来管。”
手机那头传来挂断的忙音,杭老师尴尬万分,揉了揉鼻子:“这样,我现在请假买火车票,咱们一起过去一趟,看能不能把这个事情给说明白。”
杭老师匆匆出门,去找学院教务办公室协调换课请假,这时陈橙的第二通电话进来了。
她在那边吓得嗷嗷大哭,说:“怎么办啊意浓,我刚到警察局,他们已经通知我的导员和爸妈了。警察说这条手链已经在系统里确认被报失过了呀!”
第32章 -31^^……
办请假手续,买票,赶车,候车。
杭老师在火车出发后,才顾上给章思晴打电话报备:“今天晚上约的饭,我去不了了,你跟王老师夫妇俩说一声,得改期。”
杭老师含糊地打着哈哈:“就、有学生出了点问题,得去看一趟,今天回去也要晚一些。”
章思晴惊骇地问他:“没事吧?要不要紧?”
杭老师急忙安抚:“不涉及生命安全,就是可能比较耗费时间。等我晚上回去细说”
挂断了电话,列车员推来小吃车,杭老师问她:“要不要喝点水,买点零食?”
路意浓摇摇头。
陈橙读书的临市距离江津近300公里,沿途不知从哪刻起那起,天空开始落下小雨。
一滴一滴砸在玻璃上,碎成不规则的蛛网。
雨水提前催临了夜晚,又或是云朵遮蔽了天光,等他们到站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在火车站买了一次性的雨伞,打上出租,又转往警察局去。
司机好奇地试图打听他们的来意。
“怎么赶去那种地方?”
“最近治安是差哈……”
“是家里人还是什么事来的?”
杭老师草草敷衍了几句,对方见问不出来,又开始自行兴致勃勃地转说一些奇闻轶事。
之前谁谁离婚闹矛盾拿了刀,
小年轻跟邻居为了几块钱的水电费吵起来,
十几年没破的杀人案……
话题越说越猎奇的时候,目的地也就要到了,杭老师掏出钱包付钱,路意浓瞥见一辆停在马路对面的黑色的汽车。
没有熄火,前方的灯照着节节落地的银丝,雨刮器在规律地摇摆。
“意浓。”杭老师脚步匆匆,招呼着她赶紧进去。
她打伞下了车,往前走出两步,又突然回过头。
车还在那处,一动不动。
坚守的、坚固的、固执的姿态。
她好像知道了那是谁。
章榕会来了。
但是他不会主动下车。
他在逼她低头。
要她的台阶。
要她认错。
路意浓也可以选择不过去。
自己进去解决问题。
可是她能解决吗?
陈橙的家长老师都到了,她进去,真的能凭自己一张嘴,就处理陈橙身上的无妄之灾么?
她举着伞,踏着不浅的雨水,一步一步走过去,隔着玻璃,在车窗前低头。
喊了一句:“哥哥。”
她说:“您过来了。”
——————
报警失主的出现,一切误会很快被澄清干净。
杭老师连连道歉,说不好意思、一场误会,劳烦大家都要跑一趟。
对方的家长也说是自己女儿不懂事,无知无畏,惹出那么大的麻烦。
手链又被警方返还到手里,路意浓看着陈橙抱着她妈妈,委委屈屈地蹭着眼泪。
她想道歉,却只能维持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章榕会在诸人面前拉紧她的手。
他是送女朋友贵重礼物的失主,她是受赠的女朋友。
这样的关系。
陈橙或许是怕尴尬,一直没有再看她,签完字,就很快跟着父母导员的脚步出去了。
杭老师见剩下的两人也不说话,就一直在那耗着,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便道:“那我先火车回去了,明天还有课。”
章榕会道:“我们一会儿开车回,辛苦您跑一趟。”
“没事。”
目送着杭老师上了出租车,章榕会抬手揽紧她的肩,举起手里黑色的伞,往雨里去。
加重的磅礴雨声嘈嘈杂杂,喋喋不休,似是无休无止,不会再停。
“你想干什么?!”
“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是你送我的东西!怎么能用这个把我朋友送进去!”
路意浓在车后座,像疯了一样捶打他。
章榕会没躲,也没让,任由她发泄。
直至最终力竭,路意浓趴在他的胸前痛哭。
这事儿说来是她误会,当时章榕会防止手链失窃会被倒卖所以提前报失备案,确实没想到埋雷炸出这样大的波澜。
他等她情绪平复一些,才开口说:“所以你认为,我是那种,分开了会用礼物威胁女人的傻*?是谁口口声声跟我说的手链丢了?”
他点头说:“当时只是为了糊弄我吧。现在又准备直接卖掉,折现走人?”
“我还得巴巴地跑过来,出面帮你澄清。现在是怎么,前脚求完我帮忙,转头又翻脸不认?”
她也不说话,就一直在哭。
章榕会失去了耐心,把她的脸抬起来,开始深深地吻她。
路意浓于他是一颗还没长好,入口发酸的果子。
自己酸涩倒牙的同时,她也痛苦。
但章榕会实在喜欢,就不允许别人也喜欢。
他不讲理到,即便明知道没熟也要先摘下来,划归自己所有,不能给人看。
明明之前想的这次怎么也得给她长些教训,这会儿看着她绵绵不绝的眼泪又心软。
想她只是被路青骗了,才这样不情愿。
十一靳南去桐南周旋了一圈回来,对章榕会说:“大概还是能报P大的。小姑娘家,也不是
听不进去道理。好好引导一下,你别蛮来。”
靳南说自己留了路意浓朋友的联系方式,等报考开始的时候,再找机会再落实一下。
章榕会应了。
但是接到姑父电话的那刹,那些潜藏的、蛰伏的、潜移默化的打算都一秒作废。
事情既然已经被推到这一步,他就不想也就没必要再退。
章榕会贴在耳边说:“我要你像现在这样,一直在我怀里,”
“只能依靠我、信赖我、选择我。”
“哪怕内心恨我、埋怨我、怕我,都不重要,”章榕会道:“结果更重要,我只看结果。”
她的指甲深深剜进他的胸口。
他倏然为此刻的疼痛着迷。
甚至觉得刻骨铭心的感情本应如此,彼此痛觉共享,我愿意陪你。
十二月底,路意浓考研结束,又赶上临近章榕会生日。
他办了很盛大的聚会庆祝,但是少有人知道,其实是两个主题。
路意浓的身份尚不适宜对外公开,也没人知道她是主角之一。
章榕会将她安置在安静的位置,自己出去待客。
而她趁着他不在,自己去了吧台,要了酒。
喝完一杯,又要了一杯,抱在怀里。
“考研答得怎么样?”身边有人问。
她半醉半醒的抬眼,看到靳南的脸那一刻,反应迟了半秒。
然后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语气,笑起来说道:“是你啊。”
“怪不得在桐南一直劝我考P大,原来你也是章榕会的狗。”
“这么说不太礼貌,”靳南看她已有醉意,好脾气地解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不过我前几年都在外省常驻,没有怎么在北城。”
她“噢”了一声:“所以你也不是化工专业的大学讲师。”
靳南微笑:“不过适当润色了一下自己的简历。”
路意撑着发热的脸,认真地问他:“你们这种人,嘴里有一句实话么?”
“有”,靳南点头回答,“永远不要为了一时冲动,用自己的未来赌气。这句话,很真心。”
她好奇:“怎么样叫未来?是不是跟章榕会在一起,对你们才叫未来?”
这一句,他又避重就轻起来:“现阶段读P大是你的最优解,这毋庸置疑。”
她提起第二杯酒:“为什么,你们都有一种能把所有下作不堪,说得冠冕堂皇的能力。”
“他这样、你这样,我姑姑好像也是这样……”
靳南听她说醉话傻话,也就笑了笑。
章榕会回去的时候,发现她不在座位上,环顾四周在吧台旁边看见她。
路意浓与靳南聊着,两个人说说笑笑,看起来很是亲近。
不知为何,他看这场面很是不舒服,走过去插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路意浓回头见他来,笑一下就收了。
靳南看着章榕会的脸色,叹了口气:“哎,不过是想居中当个和事佬。你们倒也是,别把我放在火上烤啊。”
司机来接,已是凌晨时分,深更半夜。
她被章榕会拽坐在腿上,两个人在后座上面对面地相贴。
他最近很喜欢这样亲密又紧密的姿势,虽然路意浓不喜欢。
这么大的空间,非得同她挤,尤其刚刚喝多了酒,胃里发胀难受,还要被他的手臂紧箍在怀里,动也不让动。
他似不经意地问:“你跟靳南很聊得来?”
她不明白:“你们不是朋友吗,聊得来不是更好?”
“嗯,感觉你们更同频,笑得很开心。”
她烦他这会儿的意有所指,直言问:“我是不是不能跟男性说话?”
章榕会想说不是,又觉得自己此刻心境非常打脸,便闭口没答。
车子开到楼下车库,司机先下了车。
他尝试索要一个吻,对方却偏开了头。
章榕会没有生气,他自行掌握住她的肩,缓缓往下褪开针织衫的领口。
之前有晚去她大学宿舍楼下给送东西,路意浓没吹干头发下来,睡裙的吊带压住两条纤细漂亮的锁骨,现在就在眼前。
那时不可言明的可耻心动,也不用再压抑了。
他吻上去,又尤嫌不足地启口,用牙齿轻轻地磨。
轻薄的皮肉,一触留痕。
他抬眼观察她的表情,来矫正自己的力度。
这时,倒又想到该谢谢路青,把这样合心意又独一无二的人,带到自己的面前来。
第33章 -32^^……
王家谨那天家里有事,没能去成,从靳南那知道章榕会又跟小侄女复合了的时候,肺都气炸了。
他不明白。
是真不明白。
世界那么大,走出去哪条大路不是平坦坦的,章榕会怎么就绊在这个小泥巴坑里出不去了?
他之前还出了个馊点子,让章榕会真喜欢那张脸,就回去多探望探望路青,倒掉了胃口也就脱敏了。
两人当时差点打起来。
现在看来,章榕会果然是没有服下他这计良方。
隔了两天,约在室内网球场见面,更衣室里,王家谨敏感地问:“这次得是她先找的你吧?”
章榕会放上包,锁好柜门:“嗯。”
“是得这样,”王家谨非常赞同道,“怎么能总是老爷们低头。”
上场热身,开了两球,突然对面的章榕会停下,用手拍了下拍子。
他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才看到路意浓提着塑料袋,慢悠悠地从门口转进来。
“卧槽,你带她来干嘛?”
章榕会说:“给你认认脸,研究生刚考完笔试,去P大。”
王家谨明白章榕会的意思,她的事儿,他还不好出面直接办,得转一道。
“等能过线了再说吧,”王家谨嫌弃道,“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先别托我了,白费功夫。”
“我抓着学的,”章榕会气定神闲道,“问题不大。”
王家谨无语地说:“……我看你还是太闲了。”
路意浓在他们的场边坐下,发着呆,看着黄绿色的球体在空中来来回回地画着标准的抛物线。
“给我拿瓶水,”王家谨突然粗声粗气地支使她,“说你呢!小姑娘那么不看事?”
章榕会玩笑道:“直接给他砸过去。”
路意浓为这提议狠狠心动了一把,但她比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和距离,感觉砸过去也没什么攻击力。
于是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弯下腰,放倒在地,往前一推——
塑料瓶在地板上“咕噜咕噜”地滚了过去。
蓬松自然垂落的长发搭着肩,随着她躬身的动作让开领口下的雪白肌肤和很长一片引人遐想的痕迹。
王家谨愣了一下。
她直起身。
网球带着一阵强风,擦身而过,“砰”地落地。
章榕会在另一边仰头,不爽地变了脸。
“看哪呢?”
明明刚刚还在托他办事。
“狗啃的,怪我看了?!”
王家谨忿忿道:“我是知道为啥靳南听到她在就不来了。癫公。”
二月底考研成绩公布,三月上旬,P大公布了复试分数线。
路意浓的成绩顺利过了关。
路青也是章思晴打电话来,才知道这件事。
听电话那头喜气洋洋地说:“你家意浓真厉害呢,不声不响,搞这么大的事儿。怪不得我一直问杭老师,意浓保研成功没有,他一直拖拖拉拉地不给我个准信。”
“还得是你们家基因好,女孩子都会读书。”
路青在电话那头没有说再多的什么,只道:“是她自己努力的了。”
路意浓去P大复试,搞得家里都很重视,妈妈舅舅那边的高兴自不必说,章思晴还特意陪同着路意浓从江津过去。
她早些天就开始千叮咛万嘱咐杭老师去找找熟悉的人脉,看有没有比较好的导师手下还有名额。
路意浓在旁说,确定过线后,自己已经大概联系过导师确定意向了。
章思晴这才缓下一
些紧绷的神经。
路青在家里小小地开席庆祝了一下,虽然这时间不上不下,杭老师和杭敏英都没能来,搞得有些冷清。
但是章培明很捧场地回来了。
他特意开了很贵的酒,玩笑地问她:“意浓能不能喝点了?”
章思晴笑:“都大姑娘了,肯定能喝。”
路青举着酒瓶:“那就稍来一杯,跟姑父庆祝一下。”
她说好。
姑侄俩再次见面,比形同陌路其实已差不了多少。场面上的话说一说,其他一句交流也没有了。
章榕会发消息说,自己要来。
她问:[你来干什么?]
[想见你。]
[改天。]
[今天。]
最后一条发完,过了十几分钟,章榕会就到了楼下,给她发消息的时候,大概已经在路上。
他坐在路意浓的对面,家里阿姨添上碗筷。
章思晴笑道:“家里两个大忙人都捧场来了,谢辰怎么没喊上啊?人多也热闹呀,还是打算小情侣之后一起单独庆祝庆祝?”
这句一出,空气奇异地静了一瞬。
章培明见姑侄俩没人接话,笑说:“也是我最近太忙,回来忘记喊他一起。等复试完再请一次不迟。”
章思晴说倒也是。
父子俩碰上一起,又开始谈起公事,路青起身,给章榕会添上了酒。
章榕会品了一口:“这酒不错。”
章培明笑说:“路青特意从酒柜翻出来,是意浓出生年份的,寓意也好。”
章榕会:“回头我拿上两瓶走。”
两人边喝边聊,又开了一瓶新的,桌上的女人都撤了,时间也愈晚。
父子俩喝得不少,章培明顺口喊他留宿,说免得司机来回跑了。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住过西鹊山。
今天却没有推辞。
章榕会说:好,我回房去了。
吃完饭,回到房间休息,路青已经洗完了澡,坐在梳妆台前护肤。
章培明在椅子上喝茶醒酒,开口问她:“谢辰和意浓什么时候分开的,你知道么?”
路青的动作慢下来,却没有回头。
她淡淡地说:“孩子年纪小,又长期异地,感情不稳定也很正常。我也不想因为这些私事影响到谢辰工作,他没犯什么错。”
章培明说:“倒不会影响他,我也不会为这样的事公私不分。”
他想了想,放下了茶杯,又道:“也罢,以后都在一个大学,还能见到。什么时候复合也未可知。思晴不算说错了话吧。”
“培明,”路青背对着他,突然轻声开口,“其实我还有一件事,也要跟你说。”
路意浓喝了酒,当时觉得甜甜的,回房后后知后觉有些上头。
她洗了澡,通开窗户,脸上还是热乎乎的。
歪倒在床上,想拿着资料再抓紧背背题,但是酒劲又带上来困意。
电话响起,她接通后听到章榕会的声音。
“想见你。”他说。
“见过了。”
"再见。"他加强了重音。
她故意听不懂地说:“哦,再见。”
然后直接挂了。
路意浓为自己的小聪明很开心,埋进了被子里。
迷迷糊糊真的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门锁拧动的动静。
她脑袋一懵,撑起身,看着进来的人,讶异万分。
路意浓急忙起床,要推他出去:“你疯了吧,别墅那么多人,还有摄像头。”
“怕什么?”章榕会笑。
他捏着路青的把柄,有恃无恐,自然知道她不敢真的捅破天给任何人知道,露出马脚又怎么样,只能替他们瞒着。
他带上房门反锁,按了灯,将她抓过来强势地接吻。
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家,是他多年没住过的房子。
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女朋友。
也是公开身份的妹妹。
又香又漂亮。
这些念头一直在脑子翻来覆去地转,交换着彼此鼻息里淡淡的酒味,章榕会感觉自己血都在沸。
他一直亲吻着,夸她厉害。
说她好聪明。
P大这么难也能过线,要给乖乖奖励。
乖乖想要什么奖励?
她说不出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被章榕会抱上床,像她之前拎起泡泡一样轻松。
章榕会的亲吻从唇,上移到鼻尖、耳朵,眼睛,又开始一路下行。
手指解开她睡衣领口的几颗扣子,又嫌麻烦地拉开衣摆,从后摸进去。
章榕会感知她肢体的紧绷,两根长指缓缓捋过她光滑的背脊。
是安抚,也是挑逗。
唇舌又落上最喜欢的锁骨,甚至比上次在车里啃咬肩胛更重一些。
像小狗喜欢骨头一样,喜欢她那里。
路意浓发懵地说:“那里不行啊。”
她满脑子都是,那个位置太高,稍微一动,就会被别人看到。
王家谨都注意到了。
过几天她还有复试。
住在这边,要是章思晴和路青看到了,不可能不明白。
章榕会觉得这姑娘真是傻,又不开窍。
他笑出声,故意为难地说:“好,那我这次,就下面一点。”
她那时混沌,没明白,下面一点是什么意思。
睡衣完全被褪开,他的手指一揉捻开背后的搭扣,唇舌径直触及某处。
她头皮一麻,捂住嘴巴,用力将章榕会向外推,尝试躬起腰来躲。
她推不开。
怎么可能推得开。
他完全沉迷于此刻,紧紧收着她,按紧,掌控欲十足地不肯让她撤出分毫。
手里碰到章榕会的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烫到灼人,她觉得害怕。
“我过几天还有复试。”
“章榕会!”
章榕会的手指染到她后背渗出的薄汗,是真的急了。
他停下来,手掌抚上她潮乎乎,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的脸。
“再喊一声哥哥就算了。”他说。
路意浓知道他在撒谎。
她感觉到了。
微风拂起窗纱,落下满地旖旎的月光,她咬紧嘴唇,一点都不敢出声。
第34章 -33^^……
抚在脸上的手,缓缓抬起了拇指,摩挲着探到她阖紧的双目上微微颤抖的睫毛。
章榕会闷闷地发笑,然后倒在一旁。
“你怎么能那么傻?”
“我是禽兽吗,非得挑着这时候?”
便宜都叫他占干净了,这会儿又开始装正人君子,反来笑她。
路意浓拽上睡衣领口,恼羞成怒地抽出枕头连连揍他。
章榕会笑得不行。
夺了枕头,又把人搂过来,抓过她的手,亲了亲手指,眯着眼睛说:“别招我了,还难受着呢。”
——————
卧室里,路青伏在章培明的膝上,哭着同他道歉。
她说自己被伏欣威胁纠缠,要承担津海那头几百万毁标的损失。
她说自己不是拿不出来,只是不敢一错再错,怕被威胁继续惹出更大的祸事。
路青向来是一个没什么情绪的人,她不喜不怒,稳定得像水一样。
偶尔这么一次这样卑微的示弱,确实格外新鲜又叫人受用。
章培明不能免俗,面对娇妻垂泪,叹了声,反来低声地安慰她。
谁年轻的时候没做两件糊涂事呢?
又仔细地问:“你也不是不谨慎的人,怎么会想着,跟伏欣夫妻俩做生意?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内情?”
路青只是一味地哭,咬死自己是碍于面子。
开始以为他们两口子只是随口一提,不一定成事,后面等锋睿正式成立就已经后悔了。
她不敢参与任何,但是怕章培明不信,就一直瞒着没说。
她发誓自己字字真心,不然天打雷劈。
见路青坚决至此,章培明也不好继续逼问:“那这事就到此为止,兆家那边再来,你不用再管,我心里有数。”
“可是榕会应该也是知道了,”路青紧握着章培明的手,哀切
地道,“他一直对我不满意,你也晓得。”
章培明抚上她颤动的肩:“我知道了,事情自然就能停在我这里,不会再发酵。你也放心。”
复试前一天,路意浓住在学校附近的酒店,章榕会陪她温了一夜的书。
第二天一早,开车将她送进去,去食堂买了包子和豆浆,拿回车里,在她背题的间隙,一口一口地投喂。
心有成算的事,也认认真真地陪她一起紧张起来,宠她的时候是真的宠。
路意浓不敢吃得太多,填了两口就说饱了。
在她下车时,被章榕会拉过去,亲了亲脸说,结束了喊我。
路意浓抽签的序次排在最末几个,问的问题基本都在准备的范围以内,中规中矩。
虽说没什么特别惊艳的表现,好歹也不拉胯。
从门内出来的时候,她暗暗松了口气,还没放下悬着的心,高高兴兴地下了楼,抬眼一楼大厅里的谢辰。
谢辰其实一清早就来了。
她上去的时候,怕影响到她的情绪,没有主动打招呼。
又在楼下等了几个小时,才见人。
路意浓看见他,一时无措,说了句:“啊,你怎么在这里?”
谢辰单手插在口袋里,随意地道:“听你姑姑说,今天复试。我在这附近,就顺路过来看看,答得还顺利么?”
她点点头:“差不多。”
“那就好,”他笑说,“我也保研成功了。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找我。”
她又说:“好。”
面对着谢辰,她这时微微生出一丝对生命际遇的唏嘘涩然。
终于追上高中时喜欢的男生的脚步,跟他上了同一所大学。
但是其中的缘由曲折。
很多事,非所愿,到这一步,也不由人。
路意浓抬眼,突然注意到谢辰身后,一台熟悉的汽车不知何时停在了门口,明明是喊章榕会从后面停车场等着的。
她脊背一凉,匆忙道别,堵住了谢辰张口中午想请她吃饭的邀约。
谢辰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投向外面的车。
隔着玻璃,似乎能察觉到另一人的目光。
他姿态轻松地笑了笑。
车开出去了许久,章榕会还是一言不发。
路意浓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故作轻松地跟他复盘,今天有哪几个问题、她都是怎么回答的。
其中好几个他们这几天都一起预备过,没有答得很丢脸。
应该差不多吧。她自己嘀咕着。
突然章榕会在旁冒出一句:“我叫你上P大,不是为了撮合你们旧情复燃。”
她被打断后一顿:“我没有。”
章榕会含讽带刺道:“哦,那看来是谢辰对你还旧情难忘,特意来送考。”
“就是恰巧碰见了而已,”路意浓有些急了,“章榕会,他也在这里读书,碰面很正常,当然会打招呼。你不能不讲理。”
章榕会是很早就瞧见谢辰在那巴巴候着的,他也是信了她嘴里碰巧的鬼话,冷笑说:“要怎么讲理?你跟前男友相谈甚欢,扔着我在那一眼不看,你讲不讲理?”
他这完全就是张口就来的造谣,聊都没聊两句,怎么样叫相谈甚欢?
但是路意浓已经放弃跟他争辩了,她知道章榕会那个别劲儿上来,当下怎么说都是不行。
车子不知开了多久,也不知要去哪里,她突然听到章榕会冷冷的一句:“下车。”
章榕会走在前面,推开门,大步进了庭院。
很大的院子展露出来,漂亮的独栋别墅,修剪平整的草坪的上用木栅栏围出了一片含苞待放的玫瑰,角落里搭了葡萄架子。
再往后还有很大一片的区域没有细看。
一条小狗踏着绿荫飞奔着跑来,像一团白色的软绵绵的云。
章榕会无动于衷地直接路过。
路意浓先蹲下身,小狗已经扑到她的怀里,哼哧哼哧地连连舔她的脸。
她把狗抱起来,加速了脚步从后跟上他。
房子里的装饰是一眼全新的,正中的桌上摆着很大的蛋糕,四处还有鲜花和气球,是给她庆祝用的。
王家谨和靳南在客厅里打着游戏,章榕会转眼已经不见了。
她抱着狗,呆呆地不知何处立足,问他们:“啊,这是你们养的狗吗?”
靳南笑:“这是你家,当然是你养的狗。”
路意浓:“?”
章榕会能交心的朋友不多,这处房子不好叫人知道,也就喊来了王家谨和靳南两个。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四个人吃一桌子的菜,又因章榕会的低气压,格外沉闷一些。
路意浓不喝酒,自己吃完,也没说切蛋糕,就说要出去转转消食。
小狗从后面欢快地跟上她。
王家谨看她出去了,一副了然于心地问章榕会道:“又吵架了吧?我怎么感觉你俩犯冲呢,老是吵怎么?”
靳南打圆场说:“年轻情侣,磨合期不是很正常。”
“话不是这么说,”王家谨道,“今天什么日子啊,白得这么大套房子,又管上研究生了,还甩脸子要不高兴。”
他对章榕会挑唆:“你俩天天这么吵,八字不合或者性格不合总得沾一个,要么就算了吧,真的。”
“你都二十六了,这么偷偷摸摸地也多好不了几天。她还这么不领你的情,图什么呢?”
他见章榕会一直不搭话,桌下踹了他一脚,恶声恶气道:“吱个声啊倒是。”
小狗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跑了回来,围在他们三人的脚底,急吼吼地转着圈。
靳南看了一眼餐厅大敞的门,感觉不是很妥,说:“还是去看看吧,会哥。”
章榕会闻言起身,往客厅过去了。
王家谨真是服了。
“不以分手为目的的吵架,都是情趣而已,”靳南道,“喝酒喝酒。”
章榕会在一楼里外找了一圈,没有见到她人。
又上了二楼,找到第二个房间时,看见路意浓孤零零地坐在床上,眼睛红红的。
章榕会走过去,在她面前,半蹲下身,一声不吭。
路意浓良久缓缓地开口:“我不要你的房子。”
“好,你不要。”
“狗也不是我要的。”
“好,你也不要。”
“我也没有要上P大。”
“嗯。”
“你……”
章榕会堵上她的嘴。
他有时也懊恼,明明每次都是本意很好、皆大欢喜的事,怎么办着办着就糟糕。
他学不会收敛脾气,就在路意浓这里一直来来回回地碰钉子,人惹得恼了,自己舍不得又得来哄。
他说:“别听王家谨在那胡说八道,我们没什么不合。”
章榕会的手掌向上抬着,蹭她湿漉漉的眼角,低声道歉:“P大是你自己考上的,我不能跟你抢这个功劳,你也不要说气话,今天的回答都很好,真的。”
“狗是我领回来,要养的,但是我平时太忙,为人又粗心,小家伙还得靠你多关照。”
他又说:“还有房子。是我之前对你承诺,喊一声哥哥送你套房子,你到现在喊了三次,我还差你两套。是你吃亏了。”
路意浓听到这句,实在是憋不住了,她觉得他说话真是离谱得很好笑,抽着鼻子,又哭又笑地说:“章榕会,你是真的有大病吧!”
“你说有那就是。”
他站起身,把她往怀里带,捧着脸亲亲她,又抚着头发哄:“今天不生气了,嗯?”
路意浓问:“那谢辰,你也……”
章榕会当没听到这句,牵着她的手,往楼下去。
第35章 -34^^……
章榕会哄她的时候,总喜欢喊乖乖。
路意浓嫌弃地表示,乖乖像个狗的名字,不许他这么喊。
于是,这个昵称就沿用到了新的小狗身上。
复试结束后,路意浓随章思晴回了江津,一面准备毕业论文,一面等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
章榕会则全权接下了养狗的重任,也赶紧趁着这段时间收了心,处理工作,尽量清干净一些就等她通知书下来,暑期一起去南洋的岛上玩。
这样长时间的旅行安排,自然瞒不过章思晴,又为了掩人耳目,喊上了杭敏英一起。
到时候,她和杭
敏英先一天飞,自己随后。
电灯泡倒是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这样精心细致的安排之下,却仍有隐忧。
偷偷摸摸,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章榕会知道跟她在一起的事情迟早瞒不住,尤其是等路意浓真的来了北城入学以后,一起同居,整日同进同出。
他也想尽早正大光明地把人带回家里,公开关系。
这些顾虑挤压上来,要解决路青,就重新变成了当务之急。
他去路青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地,同她说明来意。
章榕会说得很直接:“你现在愿意激流勇退的话,时机不错。”
“有钱、有股份、有地位,你是路意浓的姑姑,我承你这份的情,以后不会为难。我知道你能力出众,举贤不避亲,我也不会像我父亲现在这样压制着你。”
这于他,算是很慷慨的条件。
路青听完,却只是笑。
章榕会又道:“还有其他的,你可以随便提。钱?权?都可以。”
路青又摇头,仿佛忍俊不禁:“对不起,榕会。这世上实在是,没有为了成全你们的幸福,要来牺牲我的家庭的道理。”
“我其实很感激你上次放我一马。但是有些事情,你当时没有发作,就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路青说:“我们位置不同。像你所说,碾死我,像碾死一只蚂蚁简单。但是这事于我,却是生死之战,自然会比你更上心。”
她的双手撑起,十指交叉托着下巴,与他对视,似是非常疑惑:“你真的确定现在还能动我吗?”
章榕会挑眉:“所以,你是想试试。”
“试试看吧,”路青态度无所谓道,“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反正被你捏着短处,跑也跑不了。不过认识那么多年,我倒也给你预备了一份礼物。”
看章榕会面露嗤笑,她抬起单指比在唇上:“还是期待一下。说不定,你会很喜欢。”
两人谈完之后,不欢而散。
章榕会当机立断,不能再等,决定绕过章培明,直接联系律师要向警方提交证据。
而路青,在那天下午,就以个人名义在律师陪同下向公安机关报案。
控告锋睿及其实际控制人兆全辉、伏欣夫妇犯敲诈勒索罪和侵犯商业机密罪。
她甚至在报警完成后,非常大方地在智能医疗板块的领导群内,公开了自己的报警回执和递交给警方的证据。
除大量带有胁迫性的聊天和录音记录外,另有一份在锋睿内部流转的章氏竞标津海医院智能医疗系统标书的截图和原件赫然在列。
章榕会觉得这个女人大概是疯了,在公开群里做这样的挑衅。
律师粗略过了一下那些材料,扶了扶眼镜:“目前看来,对我们主要控告她利用艺术品交易行贿、洗钱的事实没有影响。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会攀咬其他人,可能是要洗白一部分,争取减刑?”
章榕会想着路青的态度,觉得大概没这么简单。
而那些公开的证据里,最惹眼的莫过于那份泄露的标书。
这份证据直指当时的项目负责人张端,而群内显然有他之前关系要好的旧交。
张端得知这件事,迅速做出反应,主动报警去公证自己收到投标方案的时间,与那张截图里,锋睿内部提前收到材料的群聊时间不符。
所以、这确实不是在他手上泄露的,而是在更早之前。
第二天,路意浓刚刚吃完午饭,坐在地上教乖乖坐和卧的时候,章榕会回来了。
她玩笑说:“乖乖让你教的好笨啊!果然技能是要从小学,它这个时候都晚了,学个坐一个上午都不会呢。”
章榕会的心思并不在这件事情上:“没事,慢慢教,总能会的。你上去收拾收拾东西,机票改期了,咱们下午提前飞。”
路意浓很惊讶,不解问:“为什么突然提前了?可是杭敏英还没有来啊。”
章榕会揉了揉她的头发,哄她:“我这几天空出来了,咱们先去玩?杭敏英随她自己了。”
她迷迷糊糊地被催促着上楼收拾行李。
章榕会看着她上去,脸色才沉下来,再次拨给程旻确认:“当时你拿到了谢辰的U盘,到底有没有泄露东西?”
程旻大呼冤枉:“会哥你知道我,我这点墨水怎么破解人高材生的加密?更何况是拿您的东西出去卖,借我八百个胆子都不敢!”
章榕会又问:“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去针对他,这个事儿确定没纰漏吗?”
程旻没来得及答。
路意浓恰又从二楼扶手那探出头,对着打电话的章榕会说:“我忘了,今天下午都约好了要给乖乖去修毛洗澡!”
他仰起头,笑了笑说:“嗯,一会儿让家里阿姨带着去就行。”
等路意浓收好东西,两人直接去了机场。
章榕会揽着她的肩过了安检。
在贵宾室,他又起身,去一旁打电话。
路意浓觉得他好像很忙,电话一通接一通,表情又那么严肃,不像中午说的,没什么事可以先走的样子。
她看着外面空旷的停机坪发呆,感觉天色有些阴,不知道会不会下雨,突然手机震了震。
沉寂已久的同路青的聊天框里,传过来两张照片还有视频。
都是很模糊的监控视角。
第一张截图里,拍到挎着包从洗手间里出来的谢辰,正在拉上包链。
第二张截图,是十几秒后,跟在谢辰后面出现了又一个人。
他是章榕会的朋友,路意浓一眼认出来。
他们见过两次,那人骗过自己喝酒,所以印象深刻。
而他不知为什么会在那里,看上去表情慌张,手里好像握拳攥着什么东西。
另有一段是只有背影的视频,但是看身形,也很明显视频主角仍是同一个人。
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在早上四点钟,对着路青的画廊门口泼油漆。
路意浓被这样繁杂的信息,搅晕了头脑。
她看不懂、不明白,给路青发了个问号。
路青的电话,径直拨过来。
她在那头非常平静地说:“你现在是要走么,路意浓?”
“谢辰被章榕会构陷,今天上午刚刚在会议室里,当着你姑父的面被警察带走调查。”
“你真的要在这个时候,抛下他、跟章榕会去国外旅游吗?”
路青此刻的声音听上去格外细腻优雅:“看到那个泼油漆的视频了吧?知道章榕会平时在交往的都是什么货色了吗?”
“路意浓,我早叫你离他远一点呢,怎么就不信邪?”
章榕会眉头紧锁,一直在打着电话,他是要趁着去巴厘岛的这段时间,由律师出面,把路青的事给处理掉。
听着电话里要确认的事项,章榕会无意间回过身,注意到路意浓紧握着手机,脸色迅速褪色苍白,像是变得惊惶不安起来。
他意识到什么,几步跨过来,来抓她的手。
“你在跟谁打电话?”他问。
他这一句,像是一根细针戳破了肥皂泡,将她在迷茫中唤醒。
路意浓的眼泪在大庭广众之下流下来。
她说:“你就那么容不下他吗?”
“谢辰不过是复试的时候,来跟我打了个招呼。你就那么容不下他吗?!”
路意浓的手机脱手,又狠又重地砸在章榕会的身上,她的目光藏着那样浓烈的怨恨:“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章榕会!”
“你不是说你只看结果、不要感情,我不是已经在陪着你了吗?你为什么还要这么针对他!”
章榕会紧紧握着路意浓的手腕,一言不发,试图将她拉进怀里。
路意浓挣扎着抗拒他的靠近,继续歇斯底里地问:“你当时是骗我的,对吗?你说谢辰跟姑姑同
流合污,泄露公司机密,逼我跟他分手,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是不是!”
“他根本没有做过,是不是!”
路意浓被章榕会引导,真的以为,谢辰行差踏错、为了利益跟路青深度捆绑,舍不下到手的前程,才不会走。
才硬要以卵击石也跟章榕会斗。
其实不是。
其实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天上的月亮还是干净的月亮。
怪不得,她想,怪不得谢辰不走。他根本是无辜的,为什么要走?
章榕会压抑着情绪,试图解释:“U盘是他自己丢的,我只说他或许经不住调查。”
“是他丢的,还是你给他下套栽赃?是你的朋友,偷了他的东西去卖!现在还一桶脏水泼上去,要毁掉他的人生!”
章榕会看着她为谢辰流泪,感觉自己血压也在失控地飙升。
他死死握路意浓的手腕,语气偏执地问:“你现在是谁的女朋友?嗯?你在为谁指责我?”
“你想说什么呢?没我你们就能情比金坚,顺利走下去了?”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为了一个谢辰,我去出卖自家的机密栽赃他?”
“那天程旻不是我让他去,数据泄露更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谢辰清不清白还不知道,你也别急着替他说话!”
路意浓双眼通红地止住眼泪,怔怔地看着他:“程旻……”
她重复了这个名字,喃喃地说:“他是那个顶替你去坐牢的程某么?”
章榕会的脸色那一刻看起来极其可怕,他说:“什么叫顶替我去坐牢?”
“嗯?你说清楚,路意浓。”
第36章 -35^^……
vip室的地勤注意到这边的争执匆匆赶来,章榕会看着别开的那双默而含恨的眼睛。
“不走了,是么?”
他点头,道:“好,那就别走了。”
她被章榕会带回去,关在了那个,被他称为家的房子。
——————
杭敏英临时接到电话,从江津被喊去北城的时候,还有几门没有结课。
她非常讶异:“可我下周还有一门考试,还有一篇论文没写。”
章榕会说:“东西带来,考前再飞回去。”
杭敏英不知所谓地跟从了安排。
在机场被接上,被带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段,她向外打量着。
章榕会在车里抽着烟,拿着文件袋给她:“进去跟她说清楚。”
她是谁?
杭敏英没问,抽出文件袋里面的东西,草草扫过一眼,是好几年前的官司了。
“这是要做什么?你从哪翻出来的?”
章榕会简短道:“你上去说,她不信我。”
楼下的车,停了就走,扔下杭敏英拿着文件袋在路边一脸茫然。
她被家里阿姨迎进院子,看到一条快乐飞奔而来的小狗,又看着眼前宽绰漂亮的独栋,其精细用心程度,并不输西鹊山。
杭敏英一时愕然,不明白这是哪里,又问:“是不是路意浓住在这儿?”
阿姨说:“路小姐,在二楼朝南的那间卧室。”
杭敏英上了楼,推开那扇房门的时候,看到路意浓穿着睡裙,在地上翻书。
亮白的天光,卧室里紧紧拉着窗帘,开着一盏灯。
她看上去气色并不好,也或许是灯光不足的错觉。
“你们吵架了啊?”杭敏英一扫当初的别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地一屁股坐到她面前。
她拽开文件袋,嘀嘀咕咕地说:“我也不知道哥哥喊我来干嘛的,但是他说要说清楚,我就负责传达到位嘛。”
“是前几年,我哥车被人偷了,撞车那件事是吧……我想想啊。”
幸亏文件袋里的东西,是按照时间顺序,一点点捋好的。
她拿出当时的新闻报道:“啊!那我从头开始讲了啊。”
“这上面写了11月12日凌晨一点半,北城初雪那天。我哥哥车牌号五个六的车在北城高架撞上了防护栏,驾驶人汽车逃逸,车上还有个女人……”
“但是我哥哥那天在香港,这是他那天凌晨4点在香港报警和验血的记录,都有照片。”
“还有这个警方调取别墅区的监控截图,门卫的口供。就确定啦是我哥哥那个朋友,叫程旻的,半夜偷偷到家里,把他的车偷出去,给开撞了。”
“这些是后面警方的通报,还有判决。”
杭敏英没耐心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将东西推到她的面前:“这个事当时闹得很大,不过很快就处理好了。你自己看看嘛,程旻躲了三天,才被警察抓到。酒驾肇事逃逸,被判了刑,吊销了驾照。警方通报也是在网上都有。”
“这件事,家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你不知道吗?舅妈没有跟你说?”
路意浓没有回答,她翻着书静坐,像是一片沉默的云。
路青这些天,一直在西鹊山的别墅里。
她最近风波太多,章培明对她私自决定报警又发出证据,引发事态升级的行为非常不满。
在公司会议上被带走的谢辰,无异于让公司蒙羞。
但是他并没有明着惩罚她,就让路青在家待着,避避风头。
路青给章丛看完晚上的作业,难得心情很好地给了一个优。
小孩子看路青神色平和,鼓起勇气说:“妈妈我给你弹钢琴吧。”
他弹的是很初级的《风笛舞曲》。
欢快简单的调子,很适合初学者。
突然被打开的门,打断了钢琴声。
章丛看着那个极其陌生的,脸色阴郁可怕的哥哥,从琴凳上跳下来,躲在了路青的身后。
“出来。”他不说废话。
路青轻轻抚了抚章丛的头顶,起身出门,回头朝着他安抚地笑了笑,带上了琴房的门。
她靠在墙上,看着另一头的章榕会,慢声道:“喜欢这份礼物吗?”
录音笔里的两人的对话仍在继续。
“你自己死到临头,是要拉上谢辰垫背?”
“不过是为你考虑,可以一次除掉两个眼中钉,”路青的笑声轻轻,“以后情路平坦,谁还能拦你?”
她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浓浓的反讽之意。
“你在外面说,我肇事逃逸?”
“没有这回事,”路青矢口否认,“人尽皆知的事,我怎么会乱说?警方盖棺定论,新闻上都有报道。难道你要来找我要个公平?找错人了吧。”
是还他很久之前那句。
“不用装傻,”章榕会说,“你怎么在外编排的,自己心里明白。”
路青笑:“真的没有。想必是你现在不太好受,故意来发作我。榕会,你是晚辈,我不会跟你计较。”
她这一句晚辈只为激怒他。
“你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是么?”
“章榕会,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吗?你有软肋,而我没有,”路青施施然道,“12小时的拘传结束,谢辰已经出来了。这件事可以是个开始,也可以停在这里,只当是个误会。看你怎么选。”
章榕会嗤笑:“成王败寇。他为你做了踏脚石,现在被拖下水当替死鬼。难道还指望我来救?”
对话断在这里。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章榕会问她。
路意浓仍是白天的那个姿势,坐在地上,但是翻书的手指已经停下了。
“滥交、肇事逃逸、栽赃嫁祸,”章榕会靠在矮柜上,玩着口袋里的打火机,“你对我还有什么好印象,不如一起说出来?”
“后面会怎么样呢?”她在沉默良久后,终于问出这句。
“怎么样?”章榕会看着手上幽幽的蓝色火焰,笑了笑,“你姑姑要坐牢了,所以现在咬死要带谢辰一起。”
“她拿你当救命稻草,捏着我的软肋,想办法脱罪。这就是她的目的。”
“你初恋的那点滤镜,跟谢辰的情比金坚,不过是路青用来捅我的刀子。”
“大家一损俱损,那就谁都不要好过,”章榕会把打火机随手扔在柜面上,“这次来,要说的就是这些。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他起身,手掌突然被从后拽住。
杭敏英半夜出来喝水,在客厅里,看到向二楼的灯全都亮着,她有些疑惑地想,是章榕会这么晚来了吗?
她轻手轻脚地上了
楼,站在房间的门口,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她没听清,悄悄推开一道缝隙,看到路意浓勾着章榕会的脖子坐在他的怀里,抬着头,跟他接吻。
他们吻的那样深,表情却又似痛苦。
他突然停住,恼怒地问:“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你还想帮他们求情是么?”
路意浓摇头说:“我不知道。”
她知道什么呢?
不知道姑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撒谎。
也不知道章榕会当初会故意引导她误会谢辰有罪。
他们生活在谎言与真实掺杂不清的世界,同样的一件事,到双方的嘴里全是另一番说辞。
现在再去问路青,会不会是另一个答案?
这段录音会不会是假的?
难道往后余生,听他们嘴里的每一句话,都要双方面对面对峙清楚吗?
路意浓感觉非常疲惫,她埋在他的肩上:“我不想再分辨这些,章榕会。”
“你们的世界对我太复杂了。”
“我不想做你的软肋,也不愿意做姑姑的刀子。你舍掉我,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了。你们直接对峙,没有掣肘、没有算计,会对你更有利是不是?”
章榕会抬起她的脸,敛着怒意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当然是于他最有益的办法,舍掉多余的感情,轮得着一个路青拿捏他什么?
可这是他费劲心思抢来的人。
也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
路意浓流下泪,说:“可是我永远搞不懂这一切是为什么,明明前面都好好的。你们突然就剑拔弩张,不死不休,都要我来站队评价对错。”
“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但是没有人告诉过我前因后果,是为什么。”
他看着那张苍白的、美丽的、脆弱的脸。
自己要怎么说?
因为我要让路青给你让位,所以她恨不能把这一切闹得天翻地覆。
路意浓会听吗?
她会接受,自己的感情,要牺牲掉姑姑的婚姻吗?
章榕会许久抬手,抚着她的落泪的眼睛:“因为我爱你,不然还能为什么?”
她喃喃不解地问:“到底什么是爱?”
“我教你。”
章榕会低下头,重新与她接吻,这次比刚刚更加缠绵亲密。
杭敏英看到章榕会的手摸进路意浓的睡裙之下。
她吓得捂住嘴巴,掩住了房门。
他们都听到了门口那一丝的异响,但是没人在意。
章榕会关了灯。
路意浓的手被章榕会拉着放在他的胸口上,他没有专门健身,平日球类运动玩得多,手脚修长,肌肉很薄。
她感知着那层皮肤下搏动的心跳。
章榕会退到床尾,先行臣服。
路意浓怔怔地忍耐,又突然害怕地后缩,想要躲开那陌生的感受。
章榕会不让她逃避。
“别怕。”
纤细的小腿在的手中微微颤着,他听到她咬紧手背也忍不住发出一些声音,像一只很小的猫在孱弱的叫。
十余分钟,紧紧绷直的脚背终于放松。
她松开手背,又转过身去,难堪地想要用被子,把自己埋起来。
章榕会的上身重新覆压上来,在黑暗中寻她,想要接吻。
“脏。”她捂住嘴。
他拉开她的手,安静地问:“你是我第一个女朋友,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到底哪里脏?”
第一次,跟章榕会预想的不一样。
应该在更浪漫的场合,在她更喜欢自己、更顺从乖巧的时候。
一点酒精,一点相识的回忆,将一切推得水到渠成。
他在这时却想,自己或许等不到那一天。
路青在中间一直蒙骗,谢辰、章培明、郁家、还有她的父母,哪一件出现偏差都可能把她推得更远。
路意浓是一个于感情并不坚定,安于现状,甚至性格偏软弱的小姑娘。
是他选择的人。
他喜欢她的纯粹、干净、天真,又要接受她的迷茫、抗拒和混乱。
这都是她身上的一部分。
那些感情淬了毒,不纯粹,甜里发苦,又酸又涩。
像在寒冬里捏着火炭,扔了就会冻死,握在手里滚烫又自伤。
他宁愿选择后者。
路意浓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
章榕会一直在引导她放松。
在她痛到极点的时候,将人压在肩膀上,让她的牙齿咬着自己的肩。
他也在疼,上下同时,但是动作坚定到底,绝对不会放手。
章榕会的唇一直落在她的脸上,脖子上,手指顺着她浓密的头发从上到下地捋着,安抚着她。
第37章 -36^^……
章榕会扶着手里纤细的腰,让路意浓坐在上面,从后手指插入长发,吻她的耳朵。
彼此紧紧相贴的身体都渗出了汗。
双方没有任何经验下,痛感居多。
结束以后,路意浓觉得有点尴尬,又难为情。
半夜悄悄把章榕会搭在身上的手推下去,又被他迷迷糊糊拉过去亲。
然后清晨时分,发生了第二次。
伴着窗外清脆悦耳的鸟鸣,她闭着眼睛,逃避透进来的蒙蒙天光。
自欺欺人地一点点拽过被子,想要遮蔽身体。
她听到章榕会的笑,然后很坦诚地夸她:“很漂亮的啊。”
又犹感不足地补了一句赞美的形容词。
她恼怒地抬手,捂住他的嘴巴。
他们下楼的时候,九点多钟,正好夜猫子杭敏英也才醒。
她看着两人一起走来,脸像蒸过的螃蟹一样变得通红,目光诡异地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相比之下,另外两位当事人真是无比淡定。
路意浓将乖乖抱到腿上,喂它吃一点点的培根肉。
她的长发披散,垂眸看着小狗,嘴唇残存一丝余红,跟之前好像是有些不一样的。
但私下里刚见过两人边哭边亲,又突然限制级的杭敏英感觉他俩这感情多少有点扭曲。
她为了破除尴尬,故意粗声粗气地问:“等我结课了,还出去旅游么?”
章榕会淡定地答:“去。”
“那没我事儿,我这两天就先回江津了啊!”
章榕会说:“看你自己,留在这里复习也行。”
“那我下午想去逛街哎,”杭敏英又起了宰大户的心思,“哥哥你给报销吧!嫂子也跟我一起去。”
她这声嫂子说得很是讨喜。
章榕会意料之外地表示:“就在家吧,要什么打给秘书让送过来。或者给我发消息。”
杭敏英一愣:“啊?”
他淡然道:“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章榕会早上还有会,这会儿已经有些迟了。
路意浓送他去车库,在车前张口,还想说什么。
“你不要再管,也不要问,”章榕会亲亲她的额头,叮嘱道,“别去找路青求情。”
从车库回到客厅里,杭敏英好奇地问:“你俩不是好了吗?他为什么还不让你出门啊?”
路意浓没有说话。
她抬眸,看向庭院外面那棵巨大的枫树,巴掌大的树叶随着微风在沙沙作响。
听章榕会说,等十月的时候,那棵树冠会美成一片红火的云霞。
他的下一句是,像现在的你一样。
————
谢辰从警局出来以后,就回了学校。
他的工作已经被全部暂停。
手机里,那些每日亲热的问好、汇报,都默契地一同销声匿迹。
他没想过章榕会给他电话。
起码是认为,他的到来,并不怀好意。
“东西怎么泄露的。”电话那头问。
“我不知道。”谢辰回答。
“你觉得是我在害你,那就什么都不用说。”
谢辰沉默了很久,然后开口:“方案只发给过张端一个人。”
“但是在张端拿
到之前,就已经泄露了。”
“所以,我不知道。”
章榕会发来一个地址:“带着你的所有电脑还有U盘什么的,都来做检测。”
谢辰那天下午请了假,跟着导航打车过去,找一家偏僻的门店。
章榕会正在店里跟年轻的老板喝茶,见他进来,抬眼示意他把东西都拿出来。
谢辰把包里所有的设备都一件一件地摆出在透明柜面上。
老板起身,草草看了一下,说:“都是好东西。”
他要用专业软件开始检测木马病毒,开口问道:“密码是多少?”
谢辰犹豫了两秒,说了一串数字,是路意浓的生日。
章榕会在旁冷呵了一声。
时间过了几十分钟,每台设备一一扫过去,却没有发现没什么特别的异常。
谢辰日常的文件加密做得很好。
老板直觉不对,对着一点点细细地过,终于通过注册表发现一款非常隐蔽的后台植入的监控软件,完全隐藏模式,无安装路径、无进程,反检测。
“电脑离手过么?”老板问他。
这是谢辰私人的笔记本,他回想了那段时间,只有丢了U盘的那次,这台电脑被碰摔在地上有点进水,几个按键变得不太灵敏,送去维修部看过。
“维修过程你全程看着了吗?”
“记不清了,大概是没有。”
“嗯,那就是了。”
谢辰很淡定地说:“这好像也不能证明我清白。”
“是啊,”章榕会在旁阴阳,“等的就是今天,谁还会来为你证明清白?”
谢辰很淡然地站在那儿:“不管怎么样,还是多谢。”
章榕会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谢辰走后,章榕会开车往公司去,他的表情并不轻松。
方案泄露这件事情时间过去太久,已经一年有余,相关记录不可能保存。
路青胸有成竹,应该是还有东西。
但他如果能从源头上掐死,直接不予追究呢?
他想了这个办法,便去办公室找了章培明:“我要求下掉路青总监的职位,剔掉她处理公司任何事物的权限。”
章培明在看文件,他签着字:“你之前要给她分管智能医疗负责人的职位,无非是逼着兆家与她反目,不能再继续合作。现在目的已经达成,即便是过河拆桥,也得有个名头。”
章榕会问:“是不是有了名头就可以?”
“榕会,我很清楚你现在什么打算,”章培明态度清晰地说,“不要动她,这是我的意思。”
章培明是一个商人。
是一个失去了岳家支持后,纯纯正正的商人。
章榕会当然有捅破天也不怕的资本,但是他没有。
路青私下用画廊做的那些交易,他大致心里有数,大多时候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他这些年被郁家暗中为难,在地方上的项目以各种名目被卡住脖子的时候,路青积累的那些人脉,也实在地派上过一些用场,帮他缓解过很多的压力。
若是路青违法犯罪的事实确认无误,依然交恶的郁家只会幸灾乐祸地火上浇油。
更别说可能牵连到的那些达官贵胄或家眷,章培明也未必惹得起。
这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没有任何理由,在这样的情况下,要让路青倒台。
“画廊,我会尽快安排她转手出去,”章培明并不想谈这件事,“不要再往后追究了。”
章榕会问:“我不同意。您是否现在只帮她说话?”
章培明叹息一声:“或许是我之前,因为愧疚放给她的权利过多,后面会慢慢一一收回来。但是,不能动她,这是我的立场。”
章榕会站起身。
突然听到章培明在身后说:“你想做的事,是解决一个路青就可以了吗?”
章榕会回过头,看着父亲沉重的、带着倦色的脸。
“路青只是一个很小的角色,甚至在章家也没有太高的地位。即便是你解决掉了她,后面万一还是不尽如人意,你接下来又能做什么?”
他点到即止:“你们无冤无仇,自己好好想一想。”
王家谨大约是听到章家风雨欲来的风声,赶来看他的热闹。
在他办公室里,非常高兴地说:“听说你把那小子送进去了,可以啊!深谋远虑、老谋深算的。”
章榕会正为这事儿烦心:“滚蛋吧你。”
“有什么跟哥俩说说呗,我看看有什么渠道能帮你解决了。也不用你自己脏了手。”
王家在公检法系统都是有一些人脉的,各种路子,正的、野的也都有。
章榕会也大致同他说了一下这事的前因后果。
王家谨思索了一下,爽快道:“这件事,不就看你怎么想。”
“要我说,就放他们一起狗咬狗,都去坐牢算了,关你什么事儿,对吧?”
“要么,你真觉得小伙子人还不错,无妄之灾不至于。那就给抬一手,先用个缓兵之计,把事儿给圆了。回头再找由头弄路青不迟。”
“我不想等。”章榕会烦的是这个。
“你急什么呢?”王家谨倒不理解了,“那么多年不是相看两厌地都过来了,怎么一下那么着急就非得她滚蛋?”
章榕会不想说。
有些话不适合跟王家谨说。
晚上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这里于章榕会已经是新的家了。跟西鹊山不同,跟全国四处的住所不同,只有这里是家。
别墅四处亮着灯。
章榕会进客厅的时候,杭敏英和路意浓正坐在地上拼乐高,这是杭敏英找秘书买来的。
小狗在旁边捣乱,一直试图偷零件。
杭敏英拿起一个长方形,发现被小狗已经啃扁了一些,她顿时勃然大怒:“你再这样,我真的揍你哦!养狗真的不如养猫,我就说!你比不了泡泡一丁点儿!”
“那就把泡泡接过来。”章榕会边往里走边说道。
杭敏英不乐意了:“那是你送我的猫,凭什么呀!”
“凭是我买的。”章榕会逗她。
他走到路意浓的身后,坐下来,把她圈到怀里,亲了亲耳朵,盯着她手上在拼的东西,问:“接下来要用什么零件,我帮你找。”
杭敏英一口老血堵住胸口:“你们能不能关注一下我的身心健康啊!特意把我从江津喊来虐狗的吗?”
章榕会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突然拽过路意浓的右手,握着她的食指对着光,发现上面一道不太明显的浅粉色的疤痕。
他意识到那是什么。
第38章 -37^^……
路意浓不动声色地轻轻挣开他的手。
两人为那段并不愉快的回忆都默然片刻。
晚上在床上例行睡前翻书时,章榕会推门进来。
他洗过了澡,擦着头发,掀开被子,自然地坐在床的另一侧。
回了几条消息,就拉过路意浓到怀里,接过书替她扶着。
章榕会从后埋在她的肩上,发呆地抚着指尖的那道早生出新肉的疤痕。
路意浓翻过一篇,将纸页塞进章榕会的拇指下面压好:“我想跟敏英一起先回去了,等开学再来北城。”
她说:“我在这边也干不了什么,天天只能在房子里,很无聊。”
“还有两个多月呢。”他声音闷闷的。
“嗯,中间不是还要一起出去玩一趟么,”路意浓理所当然道,“我以后回家也没有那么方便了啊。”
章榕会没说话,半晌突然阖上她的书扔在一旁,翻身在上。
揪着她的腮:“昨天才那什么、你这么急着走,是多舍得我?”
看着怀
里那双忽闪的无辜的眼睛,章榕会恼怒地吻下去。
——————
路意浓回了桐南,暑假也正是忙的时候。
她考上了P大的研究生,家里趁这个机会办了酒,舅舅高高兴兴地跟周围人介绍:“是了。跟小谢要读一个学校去了。”
“这恋爱谈的是有模范带头作用。”
李茹锦在旁悄悄拉扯了他两下。
路意浓垂着眼眸,没有说话,她最近没有再问过北城那边的情况。
闭目塞听。
无论是对路青、还是对章榕会,都是不问会比问更好。
暑假的某天下午,她陪着舅妈去出外景回来,发现一楼的沙发上坐着人。
路青交叠着双腿,昂贵的真皮包包放在一旁,拉扯着倒完茶又要去拿点心的李茹锦:“嫂子,你别忙了。”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李茹锦一时也非常感怀,反比着她的手腕说:“你得多吃点,真是瘦了不少。”
路青的目光,落在进门的路意浓身上:“还行,每年体检都健康。瘦点好看。”
“晚上吃点你们这儿家常菜补一补。”她一直笑。
路青很早之前同路勇来过这儿,现在已经记不起是哪年光景了,桐南与她记忆里的也完全变了样。
嫂嫂一家人,倒是一如既往地好。
她来得突然,民宿没有多余的房间,路意浓便把自己的卧室让了出来,给路青换上一床全新的被套。
姑侄俩同处一室,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路青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喝茶,她垂着眼眸,吹了吹滚烫的茶水:“不问问谢辰么?”
路意浓套着枕头,平静地道:“因为不知道姑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所以不打算问了。”
“你现在倒是很信任章榕会,”路青晃着杯子,垂着眼眸,“有些假话,看你怎么界定。有可能是好意呢?”
路意浓没有答话,她扯好被角,说:“姑姑,您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
路青抬眼,看着她将离去的身影,轻声道:“其实你相信我的假话,有时会比听到真话更好。你现在不理解我,不过是因为你不了解。”
“你不了解章榕会的母亲出身于怎样一个位高权重又传统严肃的家族。”
“而章榕会已经是那个家里唯一的后代了。”
她看着路意浓已经停住脚步,喝了一口茶水,慢悠悠地说:“你在章家看到的我们这些谎言、算计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他母家那边,所玩弄的权力游戏下的冰山一角。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
“你的出身从一开始就被那边判定了死刑,但章榕会却还想试试,”
路青嗤笑,“说是年轻人心高气盛,挑战长辈权威也好;还是真的为你着了迷、昏了头也罢,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去碰壁,最后为他的任性买单,头破血流的只会是你和我。”
她看着路意浓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清瘦的,纤弱的样子,也觉得很有些可怜,但她并不留情地继续道:
“他们有多讨厌我这个顶了章榕会母亲位置的继室,就只会加倍厌恶你。你是我的侄女,是章榕会名义上的表妹,没有礼义廉耻,枉顾伦理道德,勾引了他们引以为傲的接班人。”
“哪怕一切的起因是章榕会见色起意。是他强迫你屈从、逼散你的初恋,这一切的错误都不会是章榕会的错,都只是你的错。”
“这就是那个阶层对其他阶层的鄙视和刻薄。”
“你敢想象吗?”路青噗嗤一笑,“在那样规矩森严的家庭里,出现既是姑侄,又是婆媳这样扭曲的关系。所以章榕会必须弄走我,给你一个起码看起来干净的身份。”
路意浓缓缓开口:“所以您也为这个拖下了谢辰……为什么?明明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
“为什么?”路青重复地反问,“梦里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也总是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模仿着那女孩的语气,捏着嗓子:“为什么姑姑你要撒谎、为什么姑姑你要这样做?”
“我也想问问为什么!”
她突然重重放下茶杯,语气失控道:“为什么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予的,最后却能毫不顾忌我的感受,去奔赴自己所谓的爱,获得高高在上的幸福?”
“甚至现在,她的男朋友再次不惜搞垮我,也要将她捧上未来章太太的位置。她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么?”
“你能吗?路意浓。”
路青双手颤抖着握紧茶杯,压住剧烈波动的情绪:“章榕会现在逼迫我,跟当初逼迫你离开谢辰,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你好了伤疤忘了痛,忘了自己立场。因为我还敢想办法还手,才觉得我并不无辜!”
路意浓看着她。
她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她。
她不知道平日里那样平和、美丽、优雅的姑姑,竟在皮囊下藏着这样深重的怨气和痛苦。
她甚至在怀疑,这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路意浓许久问:“姑姑,您现在说的这些,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路青停了一下。
悬于窗外的灯笼发着深黄色的光,这样的光,照不亮任何路,只是个深夜里聊胜于无的点缀。
她漆黑的眼眸看着浮浮沉沉的茶叶。
“起码,我大多数时候,也是真的希望你好,”她撒开手,起身面向窗外,颤抖着肩点燃了一支烟,“你不信就不信吧。”
“路意浓,你从没有直面过权力。”
“你不懂这对于普通人而言是多么可怕的东西。我面对章榕会,甚至做好了最坏、最可怕的准备。”
“而你的小脑袋瓜里,还只有爱情、学业、家人这些很简单的问题,如果不是章榕会,这些确实够用了,但偏偏就是他。”
路青的话里似是藏着无尽的悲凉之意:“等他家人的屠刀,落到桐南这里,落到你真正在乎、珍爱的家人的头上,你会明白我今天这句话。”
——————
这次出来,杭敏英发现路意浓总是心事重重。
她似是有好几次,开口想要打听什么,又半途作罢了。
但杭敏英只是小孩子心性,她不在乎任何成人世界的忧愁,喝了两杯啤酒,高高兴兴地去音乐俱乐部的沙滩上蹦迪。
跟着当地人奇奇怪怪的音乐,跳得开心无比。
章榕会在卧室里加完班,才去找她们。
在人群里一眼看到已经玩嗨了的杭敏英,然后顺着她的手指,看到这会儿坐在喷泉水池旁发呆的路意浓。
喷泉这会儿已经歇了,深黑色的池水倒映着天上残缺的月亮。
远处音乐扰人,章榕会走到路意浓的身旁,抚着她散落的长发挂到耳后:“不跟杭敏英一起去玩?”
“今天走得多,都有点累啦。”她笑。
章榕会故意道:“看来是不喜欢这儿,那下次再换吧。”
“不是啊,很喜欢的。”她眨眨眼睛。
“撒谎。”章榕会笑着,俯过身来想要一个亲吻。
突然听到面前的女孩低声开口问:“北城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章榕会停住,抬手捏着她尖尖的下巴。
“处理着。跟你说过,不要问。”
路意浓却没听,睁大眼睛继续道:“你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吗?”
章榕会的脸色沉下来。
“谁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路青?”
“我叫你不要去找她求情……”
“还是她自己去找过你,又胡说了什么?是不是?”
路意浓没有回答他,而是再次确认着:“你都是为了我,是真的吗?”
她说:“我想听真话。”
章榕会看着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沉默了很久,然后偏过头:“对。路青压在前头,你就永远没有办法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你这样跟我在一起,总得要给你家人一个交代。”
“哦,原来还真的是。”
路意浓踩在湿溜溜的喷泉池边站起身,章榕会下意识地抬手,紧紧扶住她。
看到她的脚趾落在水面上,轻轻地踏碎那一弯
平静的水面,散出去千千万万个微型的月亮。
路意浓轻轻细细地开口,点点头,对着他道:“我们先这样吧,章榕会。我才二十二呢。”
章榕会的目光深深看着她。
路意浓还这样年轻,可是他已经二十六岁了。
她无非是,没有想过真的能走到最后,才说出这样轻巧的话。
章榕会没有回答。
第39章 -38^^……
杭敏英玩到累趴,终于回神的时候,喷泉池那边已经空无一人。
手机里,只有章榕会早前留下一句:[别喝酒,早点回房间。]
她撇撇嘴。
真是讨厌跟情侣一起,扫兴。
酒店落地窗外的泳池泛着粼粼水波。
黑夜里的莘莘草木和空气都是极静的。
路意浓的手掌撑在落地的玻璃上,一直潮湿地往下滑落。
章榕会的胳膊从左下的腰线斜插上来,握着她的,隔开温软的身体与冰凉的玻璃渐渐贴近的距离。
她感觉自己是一艘失舵的船,在暴风雨中混混沌沌、迷失方向。
在失神的间隙,倏然听到耳边一句低声的:“我们要个孩子吧。”
路意浓慌张地回头,对上章榕会此刻异常冷静的眼睛。
她意识到对方好像没有在开玩笑,惊惧地将他向外推搡,又被章榕会死死圈住。
“不愿意么?”
“不行。”她觉得他大概是疯了,哑着嗓子,用力地拿手肘往外抵章榕会的肋。
他闷着声不再说话,突然发狠咬着她的肩胛。
终于。
路意浓腿软地滑落在了地上。
咳嗽着剧烈地喘息。
章榕会弯下身,抱起她。
从浴室,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的时候,路意浓似乎还惊魂未定。
她翻过身,朝向床的外侧,手指抓着枕头,人呆呆的,不肯说话。
章榕会从背后贴上来,逗她说:“又没有真的摘掉,你是小老鼠吗?那么点胆子,吓成这样了。”
她很委屈地道:“可我还在读书呢。”
章榕会不再吭声,手指绕着她的柔软的长发玩,环住一圈半,松开后又滑散。
反反复复地试着。
许久道:“我知道了。”
谢辰在暑假的时候返回了垣城。
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已经好些年,没有仔细看过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
生活忙忙碌碌,脚步急急匆匆。
寒暑假偶尔回家一周,也总是在屋里待着,挂着会议、写着材料,父母精心预备的饭菜,也没有尝出什么特别的滋味来。
他是天之骄子,从前也觉得自己与别人理所当然地不同。
从天上落回地下,亲戚,朋友,同学,这些琐碎的家常里短重新回归眼底,填满空荡的暑期。
背负着或许洗不清的罪名,得到这样漫长的假期,一无所知的父母倒是非常高兴。
他难得有这样长的时间可以休息。
母亲在厨房洗碗,想起来隔着门问他:“之前说带意浓来玩,怎么一直也没带来?”
“大学毕业了,她定了是要去哪里?”
谢辰在跟父亲下棋,他思索着,回答:“她考上研究生了,P大。”
“那很好啊,“母亲不能更满意了,“又是一个学校了。什么时候喊人来家里坐坐?”
“她姑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我们还没好好谢过人家。”
手里的白子松松落地。
父亲责怪道:“你怎么下了这一步昏棋?退回去,捡起来吧。”
“不用了,早就败局已定,”谢辰笑笑起身,“我出门买点水果去。”
他出了门,并没有走远,就在小区门口的水果摊前,买了只西瓜。
扫码结了账,提着塑料袋往家里去。
垣城的夏天是太热了。
出门不过十余分钟,已经一头的汗,回去又得冲个凉。
一辆汽车早早停在单元楼下,车里西装革履的男人远远看见他。
“您好。”
对方下车,伸手,与他相握。
然后自我介绍道:“我是章榕会先生的律师,他委托我来见您。”
汽车听谢辰的开出去了一些。
停在小区杳无人迹的配电箱附近。
西瓜滚在脚边,压的塑料袋沙沙响。
律师递过来一份东西:“章先生托我来,是问您一句,现在考虑兑现当时他在船上的承诺了吗?”
“他可以还您清白,但条件是您必须退学出国,后续所有产生的费用会由章先生这边全额承担。”
“看您个人的选择。”
谢辰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嗯,我愿意。”
这件事最终在暑假结束前,顺利落定。
路青的手缝里,终于慷慨地流出一段维修部的监控视频还有锋睿那头的邮件往来记录。
通过邮箱地址和录像,锁定嫌疑人是一名曾经在维修部实习的员工。
据他本人供述,因为实习期被领导刁难,心怀怨恨,确认无法转正的情况下,私自在前来维修的谢辰的电脑里安装了监控软件,窃取了那份方案,然后私下联系了锋睿,售出获取了报酬。
他的银行流水也完美地支持了这一点。
证据在这里完成闭环,至于这件事背后还有谁人在授意,就再无法追查下去了。
这一局,算路青顺利捱过去。
P大研究生入学那天,谢辰也过去了一趟。
他本应也在排队的学生里,现在却只能单独隐秘地站在消防通道门的另一边。
他透过门上小片的玻璃,看到夹在人群中报道的路意浓。
穿着水绿系带的裙子,肌肤奶白透亮。
她低着头,反复检查着文件袋里的证件。
周围的人都频频回头看她,但她没有发觉。
谢辰能想象到那双眼睛。
又圆又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样子。
分手时,她一直在电话那边哭着说对不起。
好像没有办法了。
希望你能好,但真的对不起。
面对这通语焉不详,突如其来的电话,谢辰竟奇异地感觉平静。
哪怕明明不久前还一起去桐南见过她的母亲,哪怕已经约好下一个假期要陪自己回垣城去。
谢辰在那时,只是想,原来终于还是走到了预想到的这一天。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逃不过高位者在背后拨弄命运的翻云覆雨。
他又想,自己曾经或许是有机会的。
如果没有那么信任路青,
如果没有那份急于在她的家人面前证明自己的心气,
如果没有那些每每在深夜作祟折磨的自尊和不安,
他或许会有勇气,去问出那句:如果从头开始,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但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十几分钟,路意浓已经排到队伍最前,她弯着腰,在窗口前递交了材料,答了两句问题,又在单据上拿笔签了字。
顺利完成后,道了声感谢,将东西都收起来。
她转过身,往外一步一步,踏进光里。
外面的道路旁,有男人百无聊赖地嚼着口香糖在等。
看她出来,章榕会揽过她的腰,大大方方地往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笑。
谢辰自嘲地想,其实早没什么可挣扎的。
是真的,败局已定。
——————
开学以后,路意浓跟章榕会算正式同居。
他们的生活挺安静,章榕会的私人圈子里没有什么女性朋友,乱七八糟的人也不叫她见。
就王家谨、靳南几个,来来回回这么倒腾着来家里玩。
靳南还好一点,王家谨尤其不看脸色,自己在家里挨了骂或者感情上不顺利了。
就来这边的房子里赖着住。
打游戏、吃宵夜,偶尔喝大了酒还会吐。
把乖乖骗进客房,枕着它当枕头睡也是有的。
第二天,看着路意浓有点嫌弃地悄悄把乖乖从他身边牵走,大声不服地嚷嚷:“我俩光屁股的时候就认识了,你跟他才几天?”
章榕会在旁道:“你还是少说两句吧。房子是她的,有一票否决权。”
那年的国庆,章榕会去广场上陪外公观礼。
天清气朗,碧空如洗。
他扶着外公坐在前排的位置,郁锦梅坐在
了外公的另一侧。
广场上列队陈兵,肃穆庄严。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女朋友非常积极地发来好多消息:[我好像在电视里看见你了。]
她拍来一张非常模糊的大全景,在其中标记了一处问:[是不是这个?]
章榕会往周围看了一下,感觉不对,让她一会儿注意右边,放大点再拍。
[画面被切掉了,现在在拍坦克呢,等一会儿切回来我再拍吧。]
[好。]
郁锦梅在旁提醒地咳嗽了两声。
章榕会缓缓收起了手机。
百无聊赖地等待开场讲话的时候,放空的思绪被肩后的两下轻拍打断。
他回过头。
穿着一身正装的年轻女性站在身后,微微捂着嘴,非常惊讶地说:“刚刚还以为我看错了呢,好巧啊!没想到你竟然也在这儿!”
章榕会并不认识她,还是很礼貌地问:“您是?”
“咱们见过,”那人提醒,“酉山那套房子,是我卖你的。不记得了吗?有棵枫树那套。”
郁锦梅微微侧过头:“榕会,这位是?”
对方弯腰鞠躬,自我介绍:“您好,我叫谌慕。言甚谌,钦慕的慕。”
“天难谌斯,”郁锦梅点头,“倒是好名字。”
她见章榕会家人也在,觉得自己贸然过来,有些失礼,于是笑笑:“谢谢阿姨夸奖,那我去后排找我爷爷去了。再见。”
等她离开,章榕会回过头,目视前方。
他的心内阴郁沉沉。
果然,外公开口问:“怎么想着去酉山买套房子?那地方偏。”
章榕会顿了顿,道:“安静,合眼缘。”
第40章 -39^^……
战斗机呼啸而过,在头顶拉出绚烂的彩色烟带。
四下穿着各族服饰的人群中响彻激烈的欢呼和掌声。
章榕会抬头看着高不见云的天,感受到十月里秋风沁凉的寒。
路意浓和乖乖暂被司机从别墅接了出来,同章榕会住回了P大那边。
他没有说什么原因。
只道那边房子还要做下修整改,得过几天才能回。
路意浓住在这边,其实是更方便的。
出了校门,坐上公交,两三站路就能到学校。
这路上省出来的空闲时间,她偶尔无聊会自己做做饭,虽然拿手的就两三道家常菜,章榕会却很喜欢,反反复复地吃不腻。
她只是察觉,那段时间章榕会似有些敏感焦虑。
两个人晚上一起出门遛狗,也要她戴好帽子口罩。
平日里出门,一前一后两台车,要隔开十几分钟。
有次去学校接她,碰见游客打卡拍照,也疑心地上前看了对方的相机。
路意浓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感觉他有点神经过敏。
周末的晚间,她下厨,要在家里涮肉。
实际上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含金量,预备上葱姜的清水汤底,切好烫菜、配好蘸料,牛羊肉是章榕会叫人送来鲜切好的。
她摆了盘,等锅开了,便往书房去喊人。
听到没掩紧的门缝里,王家谨在和他的说话声。
“房子暂时是没人去核实过。”
“产权变更的记录能消么?”
“这事儿,我一会儿得打电话问问靳南。他弄问题不大。”
她敲了敲门,打断了他们。
王家谨说好也挺好养活,管他一张嘴也就够了。
这个涮肉就吃得他很舒服,难得称赞一句:“手艺还行啊。”
章榕会一脸与有荣焉地道:“用你说。”
饭至中途,章榕会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接通后,喊了声:“小姨。”
郁锦梅在那边问:“在P大那边么?周强在那附近,我让他去捎上你,回来吃个晚饭。”
“现在?”章榕会道,“已经在吃了。”
"留点肚子回来。"
郁锦梅挂了电话。
事发突然,王家谨只能招呼着路意浓赶紧先撤。
她不知所措地跟着王家谨下了楼,上了车的后排。
却没想对方正好开车进来,似乎瞧见了王家谨,停在了他的旁边。
王家谨脸色一变,说了句:“赶紧趴下。”
路意浓懵懵地趴下了身子。
他手疾眼快地从前排扔过自己放在副驾的外套,盖着她,顺便从储物箱里拿出香水,狠狠往后座喷了几下。
办完这一切,他淡然地按下了窗户,对着外面的人打了个招呼。
“周叔。”
周强下了车,从车窗往里扫了一眼,瞧见看着后座躺着,被西装盖住的女孩。
王家谨花名在外,行事荒诞放浪,无人不知。
他笑了笑:“这是怎么搞的?”
“带出来玩会,闹困了,先领她回去睡。”
周强点头:“那你忙着,注意安全。”
汽车开出去老远,路意浓才敢拨开脸上香到刺鼻的外套。
她感觉自己好像娱乐圈新闻里躲狗仔一样,紧张兮兮的。
她不明所以地问:“刚刚那是谁?”
王家谨按下车窗通风,不耐烦地点了支烟:“是章榕会小姨的秘书。”
“哦,很厉害吧。”
“厉害、当然厉害,”他吐槽说,“不然老子饭都没吃饱,跑什么跑?还不是你这么麻烦!”
路意浓觉得他真是不厚道了:“饭是我做的,怎么是我麻烦?”
王家谨说:“你这身份现在能见人么?当人人跟你一样,能不负责任地那么浪,章榕会马上二十七了知道吗?还说不是你麻烦?”
她觉得以王家谨的为人,说出这句话就很搞笑:“老鸦嫌猪黑。”
王家谨讽刺她:“你也知道自己是猪啊。”
周强将章榕会送到便走了。他在郁家刚刚上桌落座,一份材料已经递到了手边。
他不动神色的翻开。
短短一面,那位谌小姐的家世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
谌慕爷爷早些年在三大战役里立过功勋,可惜因为伤病,没有达到很高的级别便提前病退。
她的父兄,现当下却很有名堂。
父亲在省内主管经济,近些年颇有建树,再往上突破一步,前途不可限量。
哥哥三十余岁,位置也已经不低,妻子出身江南名门,书香门第,算后继有人。
郁锦梅给父亲盛着汤,听着老人家一字一句分析道:“北城人员固化,吸纳培植新鲜血液,也是未来的大势。可以继续接触看看。”
章榕会阖上资料,递回去说:“我对谌小姐,没有这个意思。”
“安静,合眼缘。”老人家重复了他当时用的形容词。
章榕会反驳:“我只是说房子而已。”
“可以是房子,就可以是其他的,”
外公觉得这都是小事,“谌小姐在外多年,名校履历,近年在国际上也已经展露头角。你既欣赏她的个人风格,想必也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外公、”章榕会还想说什么。
老人家抬眸,深深看着他,语气里的责备不言而喻:“再过一个多月,你又要过生日了。再拖又还能拖到什么时候去?”
“我对谌家的家世,同样是不够满意的。但谌家子孙出息,想必是家风不错,我才勉强给你这份东西。”他态度坚决,一锤定音。
“我不会允许这个家里出现第二个章培明。”
那一顿饭,吃得章榕会压抑无比。
郁锦梅送他出去时,也神色复杂,叮嘱着他:“先尽量接触看看,别太早说不行。老人家心里着急,身体要紧。”
他没有做声。
————
本来打算以防万一,今晚不再见面,半途又实在想她,改变了心意,去了王家谨那。
接上人,两个人开车沿着高架慢慢兜着风,往酉山去。
路意浓看出他心绪不佳,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在下高架以后,降
下了车窗,头靠向一旁,放进夜晚的风。
章榕会从后视镜里一直看着她。
汽车还没靠近别墅,大灯已经照出路旁的熄火的车。
章榕会当没看见地开过去,却听窗外一声:“章先生。”
路意浓回过头。
章榕会升起她那侧的车窗,拉起路意浓卫衣的兜帽,又拆了一只口罩给她戴好,挡住脸。
他做完这些,自己下了车,挡住了窗户,对着路边另一侧,说了句:“谌小姐。”
“这里现是我家,谌小姐您越界了。”
路意浓在车里,听见一个女声说话:“我联系过您的秘书,他没有给我您的联系方式,只能过来碰碰运气。”
章榕会皱眉道:“外公乱点鸳鸯谱,我有女朋友,且对谌小姐没有这个意思,所以请你不要再打扰了。”
“父命难违。”谌慕往前走了两步。
章榕会的背后被挡得严实,谌慕只能透过玻璃看到里面隐约的女性纤瘦的轮廓。
她似乎浑然不察第三个人的存在,非常恳切地说:“我的父亲真的非常看重这次机会。所以我今天,不得不来。”
“章先生,以我本意,也未必愿意进入这样规矩森严的家族,讨好一个对我没有任何感情的丈夫。”
“但是家族需要,就总有人会承担牺牲的部分,今天来是我的表态,”她说,“如果您会考虑,请随时联系我。”
谌慕说罢,鞠了一躬,没有再等章榕会的回复,直接穿过马路,往自己车上去了。
路意浓觉得,这一天的信息量是有些太大了。
她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坐在梳妆凳上,章榕会站在面前,拿着毛巾给她囫囵擦着头发。
她发着呆,突然仰头看着他,开口问:“你最近这样……是因为要结婚了吗?”
章榕会闻言一停,呵她:“胡说什么?”
“我要结婚了,难道你很高兴么?”
路意浓说不上来。
她心里挺别捏的。
有过亲密关系的男女,总归是跟路上见到的普通人不一样。
想他跟别人在一起的样子,好像也会有点恶心。
章榕会私下是对她很好的。
但如果他要结婚,他们肯定就要结束了。
等研究生毕业,路意浓还是准备回到南方去,找一份工作,不再考虑恋爱和结婚,把妈妈接来一起住。民宿盘出去,她也就不用再那么辛苦操劳。
她想到这些,就也觉得还好,于是点头:“如果你要结婚,那当然要祝福你。”
章榕会看着那张裹在毛巾下白嫩天真的脸,气极而笑,狠狠掐了一把她的腮:“嗯,你当然要祝福我。我结婚的时候,一定给你留个最好位置让你好好观礼,”
“给你包最大的红包,”
“等典礼酒席结束了,记得留着门,新郎官还得去找你洞房。”
她瞪大眼睛,完全受不了他偶尔冒出一两句的疯话:“章榕会,你天天在想什么呢!”
章榕会反问道:“是你在天天想什么呢?这不就是你让我放过路青的结果吗?”
“你不肯站出来做我的女朋友。现在家里逼我结婚,还想自己拍拍屁股跑了,留我一个?”
“做梦吧你。”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