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二合一)她要去江问舟家……


    救护车一路呜哩哇啦的将齐眉和过敏旅客,还有她的同行伙伴一路拉到离机场最近的省二医院。


    在医院急诊打了一针异丙嗪和糖皮质激素,病人的过敏症状很快就好转了。


    齐眉见没什么大碍了,这才放心地再次坐上120车回去。


    开车的司机大哥,还有跟车的120医生都是老熟人了,这会儿没事,大家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前天半夜两点的时候,我在机场高速入口那里,拉了两个喝多了打架的,打得头破血流,拉去医院之后一问,你们知道为什么打架吗?”


    齐眉捧场地问为什么,120医生就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他们俩抢一个玩具!一个什么……圣斗士的手办?还是什么玩意儿,争不赢的那个不服气,就打了另一个一拳,那一个挨打了不服气,又喝了酒,酒精一冲,立刻就上头了,120还是代驾给叫的呢。”


    齐眉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这算不算男人至死是少年?”


    “算呗,怎么能不算。”司机大哥吐槽道,“这不小孩儿才能干得出来的事吗?俩大男人加起来都六十岁了,还这样呢,真想给他们一人一鞋底。”


    齐眉忍俊不禁,刚想附和两句,就听到一阵铃声响起,120医生接起电话,齐眉就听到一声奶声奶气的:“爸爸!”


    原来是孩子打来的,他爱人在那头说:“你女儿想你了哦,在忙吗?”


    “刚送病人去医院出来。”简单解释一句,就继续笑逐颜开地哄孩子,“宝宝在做什么呀?”


    小朋友应该还很小,说话都还不太利索,只会爸爸爸爸地叫,要妈妈教才会说一声想。


    齐眉靠在车厢壁上,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听对方用夹得不得了的声音跟女儿说话。


    她和司机大哥谁也没说话,光线明亮的车厢里,孩童的稚言稚语就像是能驱散疲惫的良药。


    静静听了一会儿,齐眉想起还没问纪叔叔的检查情况,忙给孙茂芸发信息。


    孙茂芸的电话下一刻就打过来了,先问她:“忙完了?”


    “回机场的路上呢。”齐眉乖巧应道,接着问,“纪叔叔的检查结果怎么样啊?”


    “做检查的医生说的我们听不大懂,感觉不是很好。”孙茂芸实话实说,“这个得问你哥。”


    齐眉刚哦了声,就听她扬声问江问舟:“舟舟,你现在能看得到你纪叔叔的检查结果吗?就是……有没有什么联网的程序之类?”


    齐眉:“……”还得是亲妈啊。


    让医生下班了也得继续加班,这事只有亲妈才能干得理直气壮,一点都不亏心,还不会被蛐蛐。


    她隐隐约约听见江问舟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只听清了一句:“得用单位的内网才能看到,明天到诊室再给你们一块儿解释。”


    接着就是孙茂芸说:“你哥说看不到呢。”


    齐眉哦了声,问说:“那你们明天什么时候去医院啊?上午还是下午?”


    “下午呗,你哥下午才门诊,上午得做手术呢。”孙茂芸回答道,又问她,“中午过来吃饭好不好?”


    齐眉一愣,有些磕巴地问:“……去、去哪儿啊?我、我哥那儿?”


    她的反应把孙茂芸给逗乐了,忍俊不禁地啊一声:“不然呢,你还想去哪儿?”


    “可是……”齐眉更犹豫了,“我、我方便……去吗?”


    孙茂芸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但觉得很好笑,反问她:“为什么不适合?又不是外人,来自己哥哥家吃顿饭,有什么不适合的?你就当走亲戚,会不会?”


    齐眉讷讷,既觉得心虚,又不好意思说,犹豫半晌还是哦了一声。


    “……那、那我是下班直接过去,还是什么时候?”


    “午饭吧,差不多了你再过来。”孙茂芸说,“原本该跟你纪叔叔他们一块儿吃的,但他俩说不用,要在酒店好好休息,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吃饭,吃过饭再去跟他们汇合。”


    齐眉的心思完全不在频道上了,根本听不进她接着说了什么,只心里想着一件事。


    她要去江问舟家了,但却是以妹妹的身份。


    隔着电话,孙茂芸没发现齐眉的不对劲,叽里咕噜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最后问她明天想吃什么菜。


    齐眉连忙反应过来:“……呃、都可以,干妈你做几个简单的吧,或者……我顺路买点熟食过去?”


    “这怎么行。”孙茂芸一口否决她的提议,“随便吃点多没营养,哎呀,不要你给意见了,真是的,年轻人就是不知道好好吃饭。”


    听起来好嫌弃的样子,齐眉顿时讪讪。


    但到这里电话也讲得差不多了,孙茂芸最后问:“你刚才要处理的旅客没事吧?”


    “没事,就是过敏了,送去医院打了针,好多了。”齐眉忙认真回答道。


    “那就好,你晚上好好休息啊,别喝咖啡,一晚上很快就过了的。”她嘱咐道,说完又叹口气,“尽量不喝吧。”


    齐眉听出来她的纠结,笑着应了声好,让她和江眀琮也早点休息,这才把电话挂了。


    孙茂芸刚把电话挂断,正准备跟丈夫吐槽一下齐眉,就见头顶突然多出一片阴影。


    她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江问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书房出来了,正端着水杯站在她旁边,也就是客厅通往卧室的入口。


    “哎哟!”孙茂芸惊呼一声,拍拍心口,又伸手打他一下,“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啊?吓死我了,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江问舟一脸无辜:“我一直在这儿站着,都没走动,哪儿来的走路声音?不信你问爸。”


    江眀琮闻言立刻拒绝三连:“不要拉我下水啊,我们可不熟,别问我。”


    这话说的……江问舟直接没搭理他,只用看起漫不经心的随意语气问道:“妈刚才是跟西西打电话?”


    “除了她还有谁嘛。”孙茂芸一面回答,一面伸手拿过水壶,要给他加水,“我说让她明天中午过来吃饭,不用自己做一遍了嘛,她问我是不是不方便过来,你说好不好笑?自己家有什么不方便来的。”


    江问舟闻言没出声应和,只目光微微一闪。


    孙茂芸继续道:“明天我多准备点吃的,给你放冰箱吧?热热就能吃,想吃什么?”


    江问舟眨眨眼,想说随便,但话到嘴边又想到刚才她数落齐眉的话,说她不好好吃饭。


    立刻就改口了,“云吞或者饺子吧,这个吃起来方便,您方便做么?”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快得很,云吞皮市场就有卖的。”孙茂芸答应着,又说要问问齐眉想吃什么馅的。


    江问舟觉得她应该是没空搭理自己了,便端着水杯回到书房。


    坐下以后看着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儿发现好像也看不进去,干脆把鼠标往旁边一推,仰头靠到椅背上,盯着对面的书架开始出神。


    书架上有一个陶瓷花的摆件,比他半条胳膊还矮一点,青花瓷花瓶和牡丹花都是陶瓷做的,很精致逼真,是齐眉大五实习结束,研究生还没开学的时候,和室友一起去景德镇玩时,带回来的礼物。


    给他的时候,说是觉得这个很漂亮,所以就买了,没什么特别的寓意。


    等到在一起了,再说起这个礼物,她却说:“送花可是我先送的,你快回礼!”


    改口改得可真利索啊,无非是在点他,呐呐呐,你都不给女朋友送花,你合适吗?!


    他表示虚心受教,转天去吃饭的路上,有记得给她带一束花,恰好是红色的玫瑰花。


    她把花抱在怀里,一边说也还行吧,一边嘴角压都压不住,眼睛里有闪闪烁烁的星星。


    那时候多好啊,什么都不想,只专心享受爱情的甜蜜。


    江问舟回过神,叹了口气,视线落在打印机上。


    打印机也是从申城打包带回来的,上面还有齐眉贴的贴纸,是某个动漫和奶茶联名时送的周边,去买奶茶时恰好送了,她便随手到处贴。


    她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也都带回来了,在书架上占据了不小的空间。


    还有这个水杯,其实也是她买的,甚至就连他现在身上穿的睡衣,也是她给他置办的……


    到处都是她来过的证明。


    幸好,也都在这儿了,书房门一关,她应该不会未经过允许就擅自进来。


    她这人最会看形势,很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得寸进尺,什么时候要保持边界感。


    江问舟呼吸顿了一下,有些不高兴地哼了声,伸手拿过鼠标,往下拉了拉文献的网页。


    晚上十一点,医疗点的工作时间结束,齐眉和陈羽丹把门关上,从里面反锁,灯都熄了,这才进了休息室。


    陈羽丹拿着手机对齐眉道:“眉姐你先去洗漱吧,我跟家里打个电话。”


    齐眉应了声好,拿着换洗衣物和洗漱包进了卫生间。


    隔着隔音效果一般般的门,她似乎听到陈羽丹的语气慢慢变得有些争执,然后很快又安静下去。


    就像一簇火苗,还没来得燃烧到最高点,就被扑灭了。


    齐眉匆匆洗漱结束,出来时看见陈羽丹正低着头看手机,身影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些落寞和难过。


    她有些不知道要不要问发生了什么事。


    问吧,有探听隐私的嫌疑,不问吧,好歹同事一场,相处愉快,不闻不问是不是有点太冷漠了?


    犹豫半晌,齐眉还是决定算了。


    她想起来江问舟教过她的:“都是成年人了,消化情绪的能力应该有,不跟你说,要么觉得没必要往外说,要么不想你知道,你要允许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


    不过这人就是得把口,自己这么对他的时候,他就不高兴了。


    不是要允许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咩?


    齐眉努努嘴,若无其事地对陈羽丹道:“洗澡睡觉啦。”


    陈羽丹抬头,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脸来,笑着应了声好。


    一看就有事,但到最后她也没跟齐眉说什么,一觉就到了早上六点半,起来简单洗漱,赶在六点五十五,将医务室的灯都打开了。


    七点整,医务室开门,一天的工作又开始了。


    九点整,齐眉和接班的刘医生交了班,特地看了一眼陈羽丹,见她神色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还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元气的样子。


    似乎昨晚外漏的低迷情绪在经过一夜的休息之后,已经完全消化,恢复如常。


    齐眉忍不住偷偷松口气,同大家道了声再见,就背着包脚步轻快地下班走了。


    她把年年从宠物店接回家,顺便在小区里遛了它大半个小时,看它累了,这才把它带上楼。


    安顿好它,又换了身衣服,这才出门往去江问舟那儿。


    青年路的清晖嘉园小区二单元802室,她以前只看过户型图,还从来没有真的去过一次。


    可就算闭着眼,她也知道在哪儿,该从哪条路过去。


    —————


    上午十一点四十分,齐眉的车在清晖嘉园小区门口停下,刚登记好访客信息,手机就响了。


    孙茂芸来电话问她到哪儿了,她一面跟保安道辛苦,一面急忙忙地回答道:“到小区门口啦,马上上去。”


    小区有地面的公共停车位,这个钟点起码半数的车位都空着,齐眉找地方停好车,下来之后一边走一边认真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的绿化做得很好,有很宽大的草坪,有高低错落的树木和灌木丛,放眼都是绿色,俨然一座闹市中的幽静花园。


    齐眉记得当年买房是在春节刚过,孙茂芸和江眀琮来看房,看完回去和他们打电话时说到小区环境,说洋紫荆和白花紫荆开得*正好,到处粉粉白白的,风一吹,花瓣四处飞舞,别提多好看了。


    她当时还惊叹这岂不是很浪漫,拍照肯定很出片。


    “那等下次我们放假回去,就去那里给你拍照。”当时江问舟这么跟她说。


    但不知道为什么,下次总也没来,他们也总是赶不上紫荆花开的时节。


    可能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某种预兆吧。


    想到这里,齐眉突然觉得意兴阑珊,不再有心思赏景,加上太阳也晒,她索性加快脚步往二单元走去。


    走到单元楼门口,恰好碰见下来扔垃圾的孙茂芸,立刻小跑着过去:“干妈!”


    “诶哟,这么巧啊。”孙茂芸笑眯眯地伸手接她,还往她身后看看,“自己来的?怎么不带年年。”


    齐眉讪笑:“带它不方便嘛,一会儿还要去医院呢,而且要是把舟哥家给拆了,多不好。”


    孙茂芸闻言突然扭过头来,一声不吭地盯着她看起来。


    “……干、干妈,怎么了?”齐眉被她看得一愣,心突然怦怦狠跳几下。


    那目光像是能洞察一切,要将她所有心事都看透。


    她的神经在这一刻紧紧绷起,心里念头急转,干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为什么?


    难道我最近表现太明显了?


    可是我也没做什么啊,到底哪里穿帮了?


    难道是江问舟穿帮了?救命……


    就在她快要受不了的那一刻,孙茂芸的眼神一动,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语气似乎有些无奈:“你呀,长大了反倒拘束了。”


    齐眉一怔,实在反应不过来。


    只听她继续道:“你跟你哥从小到大关系一直很好的,大学又都在申城相依为命过……啊,我能用这个词吗?差不多这个意思吧,就这个情分,也才两三年没怎么相处,怎么感觉你们就生分了?”


    “……有、有吗?”齐眉讪讪,一面庆幸原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一面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啊,我的感觉不会错的。”孙茂芸哼哼两声,“本来我还不是很确定,但是刚才你一说担心年年把你哥家拆了,我就确定了。”


    齐眉正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事糊弄过去呢,闻言一愣,忍不住发出一声:“……啊?”


    见她不明白,孙茂芸就问了一句:“你带年年回家,会担心它把咱家拆了吗?”


    是因为生分了,关系没那么好了,才会有这种顾虑——不管这种想法是对是错,总之,它成了孙茂芸判断齐眉和江问舟现今关系的重要依据。


    齐眉恍然大悟,同时继续讪讪,半晌才解释道:“只是怕麻烦……而已,没有生分啦……”


    干巴巴的,听着就让人觉得她这辩解很没有说服力。


    孙茂芸拉着她进电梯,捏着她的手温声劝道:“你们都到这个岁数了,舟舟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结婚,到时候你嫂子进门,你就真的不好和他亲近了,可是……”


    她顿了顿,有些突兀地叹口气:“感情这种东西,就是要你来我往才能相处出来的,亲戚之间说是说互相帮助,但关系不好,帮起来就肯定不舍得落力。”


    尤其她这样的孩子,既没有血缘,如果连相处的情分都没有,以后等她和老江走了,她碰上什么事,可怎么办呢?


    孙茂芸握着她的手又揉了揉,轻轻拍拍。


    齐眉先是被她这番话说得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忍不住眼眶有些发热。


    但又不想让气氛变得沉重,忙笑道:“不会的,是因为很久没见了嘛,多少有点陌生,过段时间就好了,再说……”


    她顿了顿,侧头靠了一下孙茂芸的头,笑道:“我不止舟哥一个哥哥呢,阳哥和清葭姐也好的,您别担心,有事我不会找不到人帮忙的。”


    说完立刻反问:“您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到这事?是不是昨天陪纪叔叔去医院,见到什么事,被吓到了?”


    “那倒没有,想到就说了。”孙茂芸摇摇头,接着开始吐槽起来,说医院多么多人,感觉到哪儿都要排队,怎么那么多人呢?


    齐眉静静听着,等电梯停了,跟着她往外走,边走边打量楼道里的格局。


    两梯四户,江问舟这套在南面,平方数大一点,朝向也好,所以当时平方单价也比另一边的两套要贵上几十,但孙茂芸还是做主拿下了。


    说的理由是:“一两百万都出了,还差这点差价?这房子说不定要住几十年的,就该买好一点。”


    江问舟当时还跟齐眉吐槽:“说得这么霸气,不知道还以为她全款拿下的呢,结果还得我自己还房贷。”


    难道不应该吗?齐眉乜他,揶揄说:“你不会想说没钱还房贷吧江博士?”


    江问舟被她逗笑起来,拿脑袋去拱她颈窝,说确实是没有了,以后就得靠她赏口饭吃了。


    齐眉看着眼前黑色的门,还没进去,和这套房子有关的记忆就开始汹涌而来了。


    她忙垂下头,恰好孙茂芸推门,门一开,她便一眼看见门口的地垫。


    地垫花里胡哨的,事事如意平安喜乐之类的吉祥话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她看一眼便呼吸有些凝滞了。


    ……不是,这人怎么想的,二十块的地垫你也不扔,还带回来继续用?


    这合适吗?这可是新家!新家!难道不该从里到外全都换一遍新的吗?!


    刚进门准备换鞋,就见金金跑了过来,站在半米远的地方好奇地看着她。


    齐眉弯腰伸手给它闻闻,见它没跑,就趁机摸摸它的头,从头上一直摸到它的大尾巴。


    “西西回来啦。”江眀琮在看新闻,闻声探头跟她打招呼。


    齐眉应了声,低头去换鞋,拖鞋是全新的,什么配饰都没有的纯色,她松了口气,但随即又似乎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换好鞋往里走,过了玄关就是餐厅,黑色的餐桌椅,对面是整墙的橱柜,咖啡机饮水机都有,可仔细一看,咖啡机好像还是全新的,集水盘上的胶带都还没撕掉。


    嵌入式的大冰箱旁边是厨房的推拉长虹玻璃门,炖汤的香味正一点点往外飘。


    孙茂芸回来就进了厨房,还喊江眀琮:“老江,过来帮忙,快点,别跟母鸡孵蛋一样坐在沙发上了!”


    齐眉忍俊不禁,要去帮忙,刚靠近门口就被一碗小番茄打发走了。


    她端着小番茄,脚边跟着金金这个跟脚猫,一起往客厅走。


    灰色的沙发,浅胡桃木色的方茶几,桌腿是黑色的,地上铺着剑麻材质的地毯,金金一上去就开始磨爪子,看出来了,这是为它准备的。


    客厅封了阳台,做成抬高的地台,铺上木地板,就多了一个休闲区,一头是电动猫砂盆,旁边还有一个黑色的方形木底座,上面养着一盆蝴蝶兰,另一头是猫爬架,猫爬架下方养着两盆猫草和猫薄荷。


    地台中间有一张懒人沙发,布置得简单随意,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恰好落在沙发上,看上去明亮又温暖。


    “西西,吃饭了。”背后传来江眀琮的招呼声,齐眉连忙转身。


    中午有鱼有虾,汤是木棉花煲龙骨,齐眉被孙茂芸劝着喝了两碗,觉得自己小肚子都喝出来了。


    吃完午饭,一看时间已经快一点了,赶紧收拾收拾出门。


    去医院的路上会经过回齐眉住处的路口,坐在后面的孙茂芸就攀着驾驶座的椅背,同正开车的齐眉道:“早知道要回来,当初就给你哥也买在这边,离单位多近,还能多睡几分钟。”


    再开个十来二十分钟就到一附院了,怎么都比清晖嘉园那边近。


    齐眉闻言笑笑,安慰道:“那边的学区更好。”


    至于别的就不说了。


    说了没几句话,就远远地看见容医大一附院的“十”字,齐眉估摸着这时候那边没地方停车,就把车停到旁边的酒店停车场了。


    下了车,他们跟已经下来大堂的纪达父子俩汇合,撑着太阳伞,边说话边往医院走。


    这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两点,但下午门诊是两点半才开始,齐眉问:“要提前跟舟哥说吗?”


    “不用。”纪达抢着回答道,“咱们按规矩来,不搞那些攀关系插队的小动作。”


    江眀琮也赞同地点点头,齐眉便看一眼孙茂芸,见她无语地撇撇嘴,便忍俊不禁地笑笑。


    那就等着吧,反正也没多久了。


    江问舟上午的手术一直忙到一点二十才结束,回到科室,匆忙吃了几口米饭,又有患者家属来找。


    放下饭盒出去跟对方解释患者病情,顺便把后续治疗的知情同意书签了,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十五分。


    “我门诊时间到了,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一下管床医生。”


    同病人解释一句,他就拿上听诊器要去门诊,刚走到护士站,又想起来还没收拾的饭盒,立刻掉头往回走。


    才吃了一半的盒饭就这样喂了垃圾桶。


    接着匆匆下楼,电梯在四楼停下,他穿过长长的连廊,又经过楼梯间门口,走进门诊大楼的四楼。


    一眼便看见现在宣传栏前面的齐眉,正仰着头,一边抠脸一边认真阅读各位医生的简介,边看边念念有词似的。


    他匆促的脚步瞬间刹车,驻足看了她一会儿,才喊了一声:“西西。”


    齐眉听见,立刻回过神循声望去。


    看见江问舟就站在不远处,一身板正的白大褂,领口恰到好处地露出领带结,西裤的黑和工衣的白碰撞在一起,愈发衬得他的眉眼干净温和,气质淡然沉稳。


    “我哥穿白大褂就是最帅的。”她曾经特别骄傲地说过这样的话。


    大一的时候,入学就组织大家订了白大褂,拿到手后她高兴得不得了,跑去他的实验室找他,要跟他一起拍照。


    “我以后,也会像你一样!”


    那是他们第一张穿着白大褂的合照,但最正式的一张,其实是几年后她开始实习,那个时候她的白大褂已经换了一件,胸片口袋上方有院徽和单位名称。


    “申城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她曾经以为他们会有一个同去同归的未来。


    可是现在,她的工装已经不是这样的大褂了。


    “干妈,舟哥来了。”齐眉回过神,朝他笑笑,扭头冲孙茂芸喊。


    江问舟也收回凝在她脸上的目光,冲几位长辈笑着点点头:“再等几分钟,马上就叫号了。”


    大家跟着他一起往诊室走,齐眉靠在门边,看他边洗手边跟学生说可以开始叫号了,然后往自己的椅子上一坐,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叠空白的检查单。


    复诊看结果的号,通常是在首诊病人前面的,他们来得又早,所以江问舟一开始叫号,他们就进去了。


    坐下之后,纪琏把早上拿到的报告单递给他看,室内一片安静,随着他渐渐皱起的眉头,气氛开始变得紧张。


    就在孙茂芸有些按捺不住要问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看了齐眉一眼。


    然后把手里的几份检查报告递给她,温声道:“说说看,这要下什么诊断。”


    齐眉一愣,错愕地抬起手指,反指着自己的鼻尖,愣愣地问:“……我吗?”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二合一)是妹妹还是前女……


    齐眉觉得可真是太无语啦!


    她是陪同别人来看病的,不是自己要看病,更不是要给别人看病,严格来说,她应该算是一个无关路人。


    不仅她是这么想的,在场其他人也明显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江问舟把检查报告递给她,并且让她说说下什么诊断的时候,其他人也都懵了。


    自家人还好,多少能领会他的意思,齐眉也是学医的,而且现在仍然从医——机场医生也是医,遇到突发心脏问题的旅客是常有。


    但跟诊的学生可就傻眼啦,好家伙,病人找你看病,你让家属自己下诊断?


    不是,主任,这套路好像很眼熟啊!!!


    学生小心翼翼地问道:“主任,那个……给错了?给我的吧?”


    齐眉听到这话,瞬间就回过神来,下意识往后一仰,嘀咕道:“上赶着被考啊……”


    学生:“???”


    完啦!这套路看起来越来越眼熟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江问舟淡淡地解释:“这是我……学妹。”


    学生顿时恍然大悟,哦哦两声,冲齐眉问了声好:“师姐好。”


    齐眉脸皮一抽,连忙诶的应了声,有些尴尬地赶紧拿过桌面上的检查报告。


    孙茂芸他们也都被逗笑起来,刚才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齐眉的脸色也渐渐变得郑重起来。


    “西西,这检查结果怎么样?问题大不大,好不好治?”孙茂芸连忙问。


    齐眉咬了一下嘴唇,抬头看向江问舟。


    江问舟回望着她,眼睛里竟然闪过一抹笑意,很淡,又转瞬即逝。


    “这就要看舟哥觉得手术难不难做了。”她低下头,指指报告上的结论,“纪叔叔心脏的左房、左室有明显增大,二尖瓣关闭不全,后瓣脱垂,中度反流,反流面积8cm,已经要到重度反流了,这种时候再想靠内科治疗恢复健康,不太现实了。”


    声音有些轻轻的,但语气十分笃定。


    于是江问舟觉得自己心底的情绪再次翻滚起来。


    他忍了忍,等齐眉把话说完,就将听诊器递过去,“仔细听,心尖区可以听到收缩期杂音,向左腋传播。”


    声音平静温和,可如果足够仔细,足够了解他,就会听出他声音里的一丝紧绷。


    齐眉抿抿唇,接过听诊器,一个字也没说。


    在她给纪达听诊的时候,江问舟跟纪达解释他的病,为什么诊断是二尖瓣关闭不全,发病机制是什么,怎么分型,别看现在没什么症状,但任由其发展下去,肯定出现左心室功能减退。


    “可能会出现肺淤血之类左心衰竭的情况,到了晚期,肺动脉高压或者全心衰竭也很有可能出现,所以早发现,早进行干预治疗,才能保证之后的生活质量。”


    纪达听了就问:“那我就……必须住院手术啦?”


    “我的建议是手术。”江问舟点点头。


    话音刚落,就听跟诊的学生问齐眉:“师姐,能让我听听吗?”


    齐眉看向纪达,纪达大方点头:“听嘛。”


    她便把听诊器递过去,退到一边,听江问舟继续道:“您要是愿意手术,我今天就给你开住院,早点完善检查,安排手术,也好早点康复出院。”


    纪琏看向他爸,问道:“爸?”


    纪达摸摸后脑勺,叹口气道:“那就住呗,打电话让你妈过来管我得了,你回去上班。”


    “我妈过来多麻烦,露露还要上幼儿园呢,我再多请十天半拉月的假呗,都多少年没休过年假了。”纪琏摇头道。


    江问舟听着父子俩的讨论,低头刷刷开收住院的条子。


    孙茂芸和江眀琮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地给他打气,说用不着家里其他人来了,有他们呢,纪琏一个在就行了。


    接着江眀琮还问江问舟:“手术是小手术吧?有把握吧?”


    别说江问舟了,齐眉听了都忍不住无语。


    “干爸……”


    “这个要等全部检查都完善以后,才能根据检查结果制定手术方案。”


    俩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同时抬眼看向彼此,眼神只轻轻触碰了一下,立刻错开。


    江问舟就算是对着父母,也不可能把话说满,只说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知道具体怎么样。


    开好住院条子,大家便离开了诊室。


    出了门,孙茂芸说:“让西西和小纪去缴费吧,我们先上楼报到。”


    叫号的广播又响了起来,趁着下一个病人还没进来,江问舟给秦一鸣打电话,让他收一个病人。


    “二尖瓣关闭不全的,你和沈媛看看谁手头病人少,收一下。”


    秦一鸣应好,问他:“就是你昨天说的那位家里的长辈是吧?”


    江问舟应了声是,介绍说:“我爸的战友。”


    等挂了电话,跟诊的学生忍不住好奇:“主任你爸爸是当兵的啊?”


    刚想说怪不得看起来很有气势,很正气那种,就听江问舟嗯了声:“退休之前是公安。”


    话音刚落,下一位病人进来了,这个话题到此打住。


    齐眉和纪琏按着医院里的路标指示,找到江问舟写在条子上的缴费处,帮纪达办好了住院手续,往里面存了一笔钱。


    一面往住院部走,一面给孙茂芸打电话,告诉她住院手续办好了,让她问问护士入区没有,要是有双人间单人间更好,安静些。


    “还有还有,记得告诉我们床号。”


    孙茂芸笑着道:“我们还在护士站这儿的,医生在问你纪叔叔个人信息呢,你们上来应该正好。”


    齐眉应了声好,刚把电话挂断,就见电梯里进来了熟人。


    她咦了声,连忙打招呼:“徐医生。”


    站在门边的一位女医生疑惑地回头,看见是她,脸上又露出恍然大悟来,“齐小姐怎么在这儿?是来探病?”


    “家里有长辈今天办住院,帮忙跑个腿。”齐眉笑着应道,问她,“徐医生这是从门诊回来吗?”


    “去了趟儿科。”徐医生笑眯眯地摇摇头,“也是帮忙跑腿,有个病人请了我上级会诊,刚好不在,就改成我了。”


    解释完又问:“你家里人在哪个科住院啊?”


    齐眉笑着应:“心外科,胸闷心悸过来的,初步诊断是二尖瓣关闭不全。”


    “我们医院心外科还是很不错的,来了新主任,还是从申城那边引进的顶级专家,你家里人肯定没事的。”


    “借你吉言。”


    才聊了没几句,电梯就停了,徐医生要下了,冲她道声回头再聊。


    电梯重新启动上行,没一会儿就到了心外科一病区,从电梯出来右转,很快就找到护士站,孙茂芸他们果然还在。


    她小声喊了声干妈,加快脚步往那边走。


    秦一鸣听到声音,抬眼往齐眉那边看了一眼,有些错愕,哇靠,这不是……那谁么?


    不过到底眼前的病人更重要,听诊完之后,让护士带他们去病房,说一会儿要抽个血,交代好了,秦一鸣拿着病历夹离开。


    而齐眉根本没意识到纪达的管床医生认出了自己,边跟着走,边小声问孙茂芸:“单人间么?”


    孙茂芸点点头,又说:“一会儿还要去买东西呢,桶啦脸盆啦,都没准备。”


    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到今天一来就要住院了,匆匆忙忙的,确实准备不周。


    “楼下有小超市,一会儿我和小纪哥去买就是。”齐眉应道,继续和她小声说话,“在电梯里碰见我邻居了诶。”


    “是么,你邻居……”孙茂芸使劲想想,“哦哦,想起来了,你邻居是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姑娘,她来这边是?”


    “她在这儿上班,楼下……好像是肛肠科?反正是什么结直肠科。”齐眉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走在前面带路的护士听到,便回头笑嘻嘻地应她:“是哦,大名叫结直肠,括弧,□□,括弧回来,科,也叫外三科,肛肠科。”


    “原来是这样。”齐眉笑着道声谢。


    等进了病房,纪达安顿下来,齐眉拉开柜子看看,看缺什么,记下来了,这才和纪琏一起下楼去小超市。


    忙忙碌碌一直到傍晚,纪达还提醒她:“西西快快回去吃饭吧,不还得去上班么,就别忙了。”


    又让江眀琮和孙茂芸先回去,过几天要手术了再来也行,反正这儿有纪琏就够了。


    一家三口这才离开,走到了楼下,齐眉忍不住了,问道:“那个……我们不跟舟哥说一声吗?”


    而且干爸干妈为什么不等江问舟一起回去啊?不懂,但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孙茂芸这才一拍脑袋:“哎哟!我说怎么好像忘了点什么事,真是的,老江你也不提醒我!”


    江眀琮一噎,其实他也没想起来。


    但是,“不管了,我给他发个信息就行,咱们去吃咱们的,等他还不知道是吃晚饭还是吃宵夜呢。”


    江问舟从门诊回到科室,是傍晚六点半,其实不算晚的,也只是比下班时间迟半个小时而已。


    办公室里很多同事都还在,他一面看手机一面招呼蔡朝:“查一下我们的病人,陈妍他们呢?”


    “手术还没回来,秦哥去会诊了。”


    他点点头,看到母亲给他发的信息,让他下班自己找点吃的,齐眉请他们去吃过桥米线了。


    还给他发了张照片,不算小的桌子上三个大托盘,每人都有一个装着滚汤的石锅和十几个用小碟子装的配菜,看上去精致又丰盛。


    江问舟看完,笑着扭头问蔡朝:“吃晚饭了么?”


    蔡朝微微一愣,摇摇头:“还没呢,要帮你点吗?”


    “那就晚上一起吃吧,跟陈妍还有学生们说一声,我请客,你们点菜。”他温声应了一句,在病房门口的速消液瓶子上按了两下,搓搓手,推开病房门进去。


    蔡朝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应了声好,示意跟过来的学生帮忙通知一下大家。


    在病区溜达完一圈,外卖还没来,江问舟去护士站翻还没签字的出院病历去了,陈妍和沈媛已经从手术室回来,见他不在,就抓着蔡朝问怎么回事。


    “老大怎么突然要请大家吃饭?”


    “是啊,好端端的……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蔡朝摇摇头,一脸懵逼:“布吉岛啊,就贼突然……晚查房的时候,突然就问我吃没吃饭,我以为他是想让我帮他一起点外卖呢,结果是要请大家吃饭。”


    谁也不清楚到底什么原因,陈妍索性手一挥,“算咯,不管了,有得吃,就先吃了再说!”


    大家被她说得忍俊不禁,只有秦一鸣目光微闪,觉得这事变得有趣起来。


    但他心里的好奇一直压抑到吃完饭要下班。


    他特地等着江问舟一起走,停车场里只有他们俩,正是交换信息的好时候。


    但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江问舟慢悠悠地说了句:“见到我……妹妹了?”


    秦一鸣一噎,忍不住脱口而出吐槽道:“老大,是妹妹还是前女友,我自有分辨。”


    我又不是失忆了!


    江问舟顿时失笑,知道他是看过自己以前那些还没隐藏的朋友圈,跟着其他人一起在他和齐眉的合照下发过类似“师兄/师弟和师妹/师姐99”之类的评论。


    反正江眀琮和孙茂芸不认识他们,看不到他们发了什么,所以他都很放心的,可是现在……


    “我和西西……”他顿了顿,又换了个称呼,“我和她之间的事有些复杂,我爸妈一直都不知道,也暂时没到告诉他们的时候,所以……”


    “放心,我肯定保密。”秦一鸣向他保证,又好奇打听,“那你今天突然请大家吃饭,也跟她有关?”


    江问舟摇摇头,嘴角噙着一丝很淡的笑,但却渗透进了声音里:“她带我爸妈出去吃饭了,家里没我的饭,只能在单位吃过再回,既然这样,那就大家一起吃好了。”


    你请客,我也请客,谁都没有输哈。


    真是该死又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


    纪达入院第二天,齐眉还是休息,早上刚睁眼,就接到孙茂芸的电话,问她起来没有。


    “要起来了,干妈什么事呀?”她缩在夏被里,感受着被子外不冷不热的宜人温度,觉得舒服极了。


    今天周几来着?哦,对,周三。


    谁在工作日可以休息不用上班呀,是我呀!


    听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含糊得像是在撒娇,孙茂芸就想起来她小时候的样子了,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问她:“不睡回笼觉吧?现在叫你起来,不会哭鼻子了吧?”


    齐眉:“……”


    “……好好的,干嘛揭人老底啊?”过了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吐槽道。


    孙茂芸哈哈大笑,小时候每天中午叫她起床去上学,她都会哭一场,她和江眀琮吓坏了,怕这孩子心理出问题,毕竟刚刚没了爸爸,又在别人家生活,有点什么真的不好说。


    小孩子虽然小,可能都不懂怎么写寄人篱下这四个字,但会感觉到的,这里不是自己的家。


    他们小心翼翼地哄了一段时间,发现情况没有改善,就通过组织内的关系,给齐眉安排了一个据说很会跟小朋友交流的儿科医生。


    医生跟齐眉聊了快一周,得出一个结论:她没事,哭就是单纯想哭,甚至跟睡没睡够都没关系,就是想嚎两嗓子,慢慢就好了。


    这给孙茂芸和江眀琮两口子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好家伙,还能这样?


    江问舟那时候读中学,中午是不回家吃饭的,所以一直不知道齐眉还会这样,听说以后也傻眼了,这是什么操作?


    后来家里人便偶尔拿这事调侃她,说她小时候是个爱哭鬼。


    江问舟更加直接,后来有一次提起这事时,用的评价是:“你真是娇气,小时候上学哭,现在也哭,不是你先要的?还有脸哭。”


    哦,具体场景不方便描述,总之那以后再听人提起小时候的这桩糗事,她就会想起江问舟对她的吐槽。


    “所以是什么事嘛?”她捂着滚烫的脸和耳朵,连忙扯开话题。


    孙茂芸止住笑声,用带着笑意的语气道:“闲着也是闲着,我和你干爸过去你那儿?咱们买菜去,中午给你煮汤。”


    这话说得也没错,确实是闲着,齐眉于是应了声好。


    等挂了电话,她起身洗漱和收拾屋子,给自己煮了一碗云吞。


    云吞是孙茂芸前一天做的,鲜虾猪肉馅,吃起来很鲜,口感脆弹。


    顺便给年年煮了个鸡蛋,喂它吃完,就带它下楼遛弯。


    小区养狗的家庭不少,刚下楼没走多远,就碰到隔壁单元的一条咖啡色陨石边牧。


    小狗看起来不太高兴,垂头丧气的,它的主人拽着狗绳在数落它,大意是说它到处乱跑,再这样就揍它。


    大概是觉得这人好凶,年年停了下来,贴在齐眉腿边,仰头看她,不笑了,连尾巴都垂下来好多。


    齐眉觉得好笑,问它:“你怕什么?人家又没骂你。”


    说完隔着车道问对面的狗主人:“橙子妈妈,怎么啦,怎么一大早就教训孩子呀?”


    正在数落自家傻狗的边牧主人闻声,停下来扭头看她一眼,先是跟她打招呼:“年年妈妈今天休息呀?”


    然后才叹口气,继续语气愤愤:“还不是它!一大早起来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把门给开了,家里的猫叫它放了出来,抓半天才抓回去,一转头,它也跑出来了,气死我了!”


    谁家好人一大早起来就跟逃跑的猫狗搏斗啊?!


    齐眉惊讶:“家里是老式门锁吗?”


    “那倒不是,是我们今天开始休年假,准备出去玩,打算把它俩送去宠物店寄养几天,一大早就起来收拾,门开了没关严实。”说着又开始吐槽自己丈夫,“它爸也真是有病,明知道家里有猫有狗,跑了万一找不回来哭都没地方哭,居然还敢进出不关门,待会儿就锤他!”


    听起来就很可气,齐眉哦哦应了两声,低头就看见边牧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见她看自己了,立刻就委屈地嘤嘤嘤起来。


    它妈妈立刻啧了声:“装什么呀?你就是罪大恶极的祸头子,就欺负你爸那个傻子吧你!”


    齐眉忍俊不禁地哈哈笑起来,边牧立刻就朝她身上扑,要她抱。


    年年一看,也朝她扑,也要她抱。


    跟两只狗玩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有人叫她:“西西!”


    她立刻松开边牧的狗头往声音来处一看,就见孙茂芸和江眀琮在不远处,正朝她走近。


    “年年,爷爷奶奶来了,快去。”她拍拍年年,同邻居道了声别,就跟着年年一溜小跑着去接人。


    走近了才发现,江眀琮背后还背着一个背包,齐眉探头一看,忍不住惊呼:“你们怎么把金金也带过来了?”


    “带出来一起玩嘛,我问过舟舟了。”孙茂芸解释道,“他说金金在原猫舍也有大草坪的,可以让它跑跑,绳子牵牢就好了。”


    齐眉哦了声,一边探头去看黑色的猫包,一边问:“要不要放它出来走走?”


    江眀琮看看时间,早上九点半,便点点头:“可以让它溜达半个小时,我建议你们十点之前就出发去采购。”


    不然中午就没饭吃啦领导!


    于是孙茂芸先把金金的猫粮之类东西先拿上楼,齐眉和江眀琮把金金放出来,怕它跑远了或者最后逮不回来,还把牵引绳给它戴上。


    江*问舟买的牵引绳可以放得很长,齐眉还特地把它全都扯出来,然后哇一声:“五米长!”


    江眀琮被她逗笑,催她赶紧撒手,让金金往前走,到处去探索。


    年年有了自家的姐妹,就不搭理别的好朋狗了,接下来遇到两个平时和它玩得很好的博美妹妹,它也不理会。


    倒是对方的家长对金金很好奇,围着逗了好半天。


    等到十点一到,江眀琮就说:“好啦,时间到,你们俩赶紧去买菜吧,别磨叽了。”


    其实买菜的地方很近,出了小区开车十分钟的地方就有一家生鲜超市,孙茂芸挑了几根觉得很满意的排骨,然后转身去称汤料。


    “今天煮四神汤,祛祛湿气。”她一边挑拣芡实莲子和茯苓淮山,一边继续道,“待会儿下午去看你纪叔叔,顺便给你哥带点汤过去,他今天值班。”


    齐眉帮忙挑莲子的动作顿了一下,半晌哦了声,像是随口问道:“除了汤,还要不要带点别的?”


    “只带一个汤不够吗?”孙茂芸眨眨眼,“那就再给他带个饭,咱们今天中午吃青豆腊肠焖饭,给他留一碗。”


    齐眉嘴角一抽:“……好。”


    不知道今天超市是不是有什么活动,五花肉打折,齐眉看着都还不错,就转头问孙茂芸:“干妈,我们中午吃酒酿红烧肉好不好?”


    孙茂芸做红烧肉爱用酒酿代替料酒,炖出来的红烧肉趁热吃,一口咬下去,酒酿特殊的香甜就会噗一下冒出来。


    “想吃红烧肉啊?吃!”她大方手一挥,说要去看看虾。


    齐眉看她转身就走,知道挑肉的事归自己了,便挑挑拣拣地拿了两盒,放进购物车之后,想了想,又挑了一盒。


    孙茂芸直到结账时才发现:“这么多肉啊,吃不吃完?”


    她以为孩子这是馋肉了。


    但到了最后,那一大锅肉齐眉也没能真的多吃几块,只好留出一部分来晚上吃,再把剩下的分分,给在医院的几个人带去。


    临出门前,齐眉又想起来:“冰箱还有昨天做的话梅番茄,也给小纪哥带一罐吧。”


    小番茄用的是孙茂芸前一天买的,她买得多,给齐眉拿了一袋,齐眉提去了店里,大家没吃完,临收工前她干脆做成了话梅番茄,刚好是三小罐。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将将下午两点,江问舟还没来得及去手术室开始下午的手术。


    他接到孙茂芸的电话,让他去一趟纪叔叔的病房。


    放下电话,就问一旁正猛灌咖啡的陈妍:“我们62床的病历呢?给我拿一下。”


    陈妍端着杯子在凌乱的桌面上四处翻找,好一会儿才从一堆病历的最底下把贴着“62”的那个病历夹抽出来,递给他。


    江问舟看得头疼,没忍住,皱着眉指挥了一句:“收拾收拾桌面,用完的病历及时放回病历车,乱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这就收,这就收。”陈妍连连答应,放下杯子招呼学生帮忙归置病历,看他走了,这才松口气,吐槽道,“看来以后不能随便放东西喽。”


    “太好啦!终于有人管得动你们啦!”一旁正在控病历的护士凉凉地说了句,还哼了声,“你们老是这样,东西随便乱丢,院感的突击检查抓到,又说是我们护理的问题,护长也批评我们,说我们没协助医生做好工作,不是,这关我们什么事啊?真是的!”


    听起来都是委屈,陈妍讪笑,连忙哄她消气,“请你喝咖啡好吧?别气别气,气坏身体没人替哈。”


    一听这语气就是多少有点亏心的。


    江问舟不知自己一句话还有这样的小风波,拿着病历夹匆匆到了纪达病房,一推门就听见孙茂芸的笑声。


    齐眉靠在电视旁边贴墙站着,抱着胳膊听大人说话,听见推门声,就抬头扭脸看过去。


    看见是他,便对孙茂芸道:“干妈,舟哥来了。”


    她说话时回过头去,江问舟便恰好看见她脑后的抓夹,一只黄绿色眼睛的黑色小猫,看起来憨态可掬,正扒在她随意抓起的头发上。


    白衬衫牛仔裤,黑色的平底鞋,身上没有任何配饰,说难听是寡淡,说好听是干净,全凭一张脸撑着。


    江问舟突然有些恍惚,想起之前有一次他们要出门去看演出,他等半天她才好,他说我等得很累了你来让我亲亲,被她断然拒绝,理由是用的化妆品都是大牌,老贵了,好不容易都涂上脸了,他一口下去不仅妆会花,还浪费了钱!


    也不知道这些化妆品现在是不是都过期被扔了,她用的还是不是这些牌子,又或者……还会不会用。


    江问舟回过神,笑着问大家:“在聊什么这个高兴?”


    “说金金和年年呢。”孙茂芸笑着回答道,“我和你爸带金金去西西那儿了,它俩早上在楼下玩,年年真的很喜欢它姐姐,金金在的时候都不跟别的小狗玩了。”


    江问舟听了一愣:“爸给我发信息说要带它出去走走,原来是去……”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齐眉,才继续道:“是去找年年了么?”


    “是啊,它现在就在西西家里呢,跟在自己家一样,你想看就让西西给你看监控。”


    江问舟闻言,扭头看向齐眉。


    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直了,抱着胳膊的手似乎指尖正抠着皮肤。


    她很紧张,虽然他知道有什么可紧张的。


    “不了。”江问舟笑笑,“我们来聊一下纪叔叔昨天做的那些检查的结果吧,长话短说,我马上就要去手术室。”


    病房里轻松的气氛顿时戛然而止,被些许紧张替代。


    江问舟安抚道:“这都是入院之后要完善的术前检查,血尿粪三大常规都没什么问题,肝肾功能、凝血功能也都没什么问题,四肢血压和血氧都还行……”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翻着病历夹,最后说:“接下来还要做冠状动脉的造影,看看有没有冠状动脉病变,明天……应该是明天可以做。”


    纪琏这时问:“那手术呢,什么时候能做?”


    “造影结果出来就可以安排了。”江问舟声音温和,“不过后天就五一假期了,假期我们不做择期手术,所以最快也要安排在五一以后了。”


    纪达就问:“那我五一可以出去玩吗?”


    齐眉听了忍不住眼睛都睁大了,好家伙,可真敢想啊!


    “……不可以。”江问舟哭笑不得,“医保会冷不丁就来查病人在不在床的,您出去了,没被抓到就算了,要是被抓到,我是没事,可当班的其他医生护士也会被连累扣钱的。”


    多么现实的问题,可工作最基础最根本的目的,就是挣钱糊口。


    所以纪达一听就作罢了。


    江眀琮倒是满口许诺:“放心,到时候我天天来陪你,给你带好吃的,跟你下棋。”


    “好吃的可以,下棋就算了,我怕被你气飞。”纪达无语地吐槽他。


    这就又热闹起来了,江问舟失笑着摇摇头,正好手机响了,他便接着接电话的功夫,离开了病房。


    他走了孙茂芸才想起来:“东西还没给他呢!”


    齐眉连忙道:“我给他送过去吧。”


    这边江问舟已经回到办公室,看见办公桌已经被收拾整齐,不像之前那样乱糟糟找点东西都找不到了,顿时觉得眼睛都变得舒服多了。


    他把病历夹塞进病历车,将听诊器往挂钩上一挂,对蔡朝他们道:“我去手术室,病人有问题你们先处理一下。”


    话音刚落,蔡朝还没答应,就先听到门口方向传来一声:“舟……江主任。”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二合一)他的下流轻浮,……


    “老大,有家属找。”蔡朝率先提醒道。


    江问舟嘴角一抽,他听见了,不仅听见,还不用转头就知道这个家属是谁家的。


    他有些无奈地转过身,看着齐眉吐槽道:“最好改天在家里见到我,你也能叫我江主任,就这么叫,我爱听。”


    说到最后语气已经不是吐槽了,而是有些不善,听起来相当不悦。


    齐眉一噎,又见他的同事们好奇地看过来,不由得满脸讪讪。


    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正好让他挡住自己。


    见她尴尬到眼睛一直往地上看,脸色也有点发红,江问舟又忍不住叹气。


    缓了缓语气,才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听到他的声音又变得平和了,齐眉这才松口气,抿了抿嘴角,把手里提的东西递给他。


    “干妈让我拿过来的。”她的声音下意识地压低,也没有抬头看江问舟。


    江问舟看着她的头顶,心里忽然一闷。


    是不是吓到她了?又或者,是让她觉得丢脸了?她这人有时候是还挺要面子的。


    他张了张口,想道歉,可话到嘴边又莫名说不出来。


    像有湿水棉花从心头堵到喉咙,差点连他的气管都堵住了,胸口憋闷得慌。


    他想跟她道歉,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显得不那么生硬疏远,想跟她说秦一鸣认出她来了,又觉得没有必要。


    毕竟秦一鸣已经答应保密,她什么都不知道,表现才能自然,否则除非接下来她一直不来看望纪叔叔,否则一定会被爸妈发现她的不对劲。


    他当然无所谓,甚至乐见其成,可这却非她所愿。


    齐眉见他半天没动,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但也懒得问,只把东西往他那边递了递。


    江问舟这才伸手接过,心里所有的话再度变成一声低沉的叹息。


    然后尽量若无其事地问道:“都是什么?”


    “汤,干妈今天煮了四神汤。”齐眉忙应道,“还有红烧肉,干妈说让你晚上热一热加菜。”


    江问舟应了声好,想说些什么,又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再次变成先前的沉默。


    连最起码的道谢都忘了。


    最后还是齐眉受不了这种气氛,说既然东西送到了,“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刚转身,还没来得及走,就听这人在背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西西。”


    齐眉一顿,立刻回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还有事么?”


    “没有。”江问舟摇摇头,看着她柔和的眉眼,这次居然很顺利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就是……谢谢,还有……”


    他顿了顿,抿抿唇,才有些不自然地继续道:“刚才……不是故意想凶你,是……”


    话没说完,就被齐眉打断:“我知道,说笑而已嘛,没事的。”


    江问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低声求证似的问了一遍:“没生气?”


    声音是那种不自觉的柔软,还藏着若隐若现的忐忑不安。


    很久没听他这样低声过,齐眉脸孔一热,忙摇摇头:“没有……没有,你先工作吧,我回去了。”


    说完转身,这次是真的走了。


    直到觉得身后视线不再,她这才松口气慢下脚步,一边搓着滚汤的耳朵,一边推开病房门进去。


    “东西给他了?”孙茂芸见她回来,就扭头笑着问了句,然后诶哟一声,“这耳朵怎么了,怎么这么红?”


    “……给了。”齐眉点点头,又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耳朵红吗?我说刚才怎么觉得耳朵有点烫,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吧。”


    大家不疑有他,立刻就接受了这个说法,话题先是转到今年的天气上,接着又变成讨论她酒吧生意的旺季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江问舟在看着她离开之后,这才笑着转身向休息室走去。


    将袋子放进自己的柜子,这才匆匆下楼去手术室。


    办公室里,蔡朝见门口的人都走了,才有些好奇地问一旁相熟的规培生:“小赵,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老大有点怪怪的?”


    小赵从敲病历的动作里抬头,稍作沉吟,随即点点头:“有点,感觉两个人又熟又不熟的,肯定有猫腻。”


    她看一眼蔡朝,嘻嘻一笑:“要不……蔡总你问问呗,反正是你老大,平时那么熟,有话好说,对吧?”


    蔡朝立刻翻了个白眼,不吭声了。


    是熟,但也没熟到这份上哈,去跟江问舟打听这事,包得罪他的。


    齐眉和孙茂芸他们在医院待到下午差不多五点,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先告辞离开,临走还问纪达明天想吃什么,顺便给他带来。


    纪达说不用啦,他们人来就很好了,不过如果方便,可以帮他带几份当天的报纸上来。


    齐眉站在一旁听他们又聊了一会儿,这才被孙茂芸拉着手出了病房。


    刚出来,就在病房门口见到管床护士正在忙,孙茂芸就笑眯眯地跟人家打招呼:“辛苦啦。”


    62床一入院,大家就已经全都知道,这是江问舟的家里人,陪着过来办住院的还是他的父母,所以大家打一开始就非常客气,生怕一个没注意就被投诉到江问舟那儿去了。


    这会儿听到江问舟的母亲跟自己打招呼,责任护士便忙笑着应道:“不辛苦的,本职工作嘛。”


    “工作哪有不辛苦的。”孙茂芸笑眯眯地道,跟人家许诺,“回头我让舟……让江问舟请你们喝奶茶哈。”


    说完不等人家客气,挽着齐眉就走了。


    走远了一点,她才啧声对齐眉吐槽:“你哥不让我们在外头叫他小名啦,哎呀,大了就是不好,不贴心了,还是女儿好,你看,我叫你西西,你就不会觉得丢脸,是不是?”


    一旁江眀琮欲言又止,心说你那天不是这么说的。


    齐眉胡乱点头,嗯嗯地应着,然后说:“可是舟哥都当上级了,有学生呢,叫小名确实有损威信,是不太合适,对吧?”


    “看吧,我说什么?还是女孩子贴心周到。”孙茂芸扭头对丈夫道,接着回头,继续道,“他要面子,我们当父母的当然要给他做面子啦,所以我已经帮他请客了,应该都喜欢大方的领导和同事吧?”


    齐眉眨眨眼,忍不住噗一下笑出声来,还不敢笑得大声,连忙扭头把脸贴在她肩膀上,把笑给忍了回去。


    好家伙,原来还有这个用意!


    江眀琮啧了声,慢悠悠地吐槽道:“还得是你啊领导,来阴的。”


    孙茂芸一噎,扭头就冲他抬手。


    他立刻呐呐呐地提醒:“注意你的形象!你可以是江主任的妈妈,要大气,要优雅,好吗?”


    齐眉本来是在笑的,听到江眀琮这句“江主任”,她突然就觉得有点不好笑了。


    想到他当时说她的那句,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这人真难伺候,这么不爱听,别应啊!改天把那个副字给他带上他就觉得好听了:)


    江问舟下午的手术排得满,一直到晚上差不多九点,才终于从手术间出来,而担当一助的秦一鸣还在给病人缝合。


    他洗了手,去休息室找电脑看组里其他病人的检查结果和医嘱,碰到同样是刚下手术的老师郭瑞卿,叫了声主任,就直接坐了过去。


    郭主任正在喝水,见到他就问了句:“点外卖没有,一起?”


    “不用了。”江问舟摇摇头,笑着应道,“家里有长辈住院,我爸妈来探望,顺便给我带了汤和菜,一会儿我回去泡个泡面就可以了。”


    “哎哟,值个班还有住家饭吃,不错。”郭主任笑眯眯地开他玩笑,“怎么样,还是回家好吧?”


    江问舟有些不好意思,但翘起的嘴角却没能压下去,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和齐眉……”郭主任试探着问道,“真莫得希望啦?”


    他对齐眉和江问舟的事是一清二楚的,也很赞同他们在一起。


    抛开漂亮的外表,齐眉聪明,拎得清,识大体懂进退,而且一心一意向着他,江问舟越是要往上走,她的这份品质就可贵。


    妻贤夫祸少,老话有老话的道理。


    至于什么从小到大当亲女儿养,接受不了女儿变儿媳,会被人议论笑话,诸如此类,这些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大问题。


    要不说齐眉还年轻呢,脸皮薄,得失心也重,所以做事才会束手束脚,又不跟人商量,头脑一热,就做得过头了。


    江问舟听老师问起齐眉,脸色顿时一淡,嘴角的笑意布满无奈和苦涩:“……谁知道呢?我也说不好。”


    说完又捏着鼻梁笑笑:“反正还有的是时间,耗着呗。”


    郭主任失笑,又劝他:“再争取争取是应该,但也别太死心眼,实在不行就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没必要互相为难和折磨。”


    江问舟闻言笑笑,没有接这句话。


    过了一会儿,见秦一鸣过来,就问:“病人送去复苏室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就要回科室去了,临走还问郭主任:“老师要不要和我一吃泡面算了?”


    郭主任立刻挥挥手:“泡面还是你自己吃吧,我年纪大了,消化不好,无福消受。”


    秦一鸣也忍俊不禁,跟他道了声明天见,就和江问舟一块儿回科室去了。


    回去的路上,江问舟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说起他的女朋友:“每天都这么晚才下班,她会不会有意见?”


    “只要我是真的在上班,她就没意见。”秦一鸣不好意思地蹭蹭鼻尖,“她时不时就给我转发一些外科医生出轨的八卦给我,故意问我,你们站了一天下来真的不累吗,真的还有力气搞七搞八吗?”


    说完耸耸肩,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说:“她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每到这个时候就忘了我每天回家跟死狗一样动都动不了的样子。”


    江问舟同样忍俊不禁,想起齐眉也做过几乎一模一样的事,一句我懂差点就脱口而出。


    幸好及时咬紧牙关忍住了。


    回到科室,秦一鸣还要完善手术病人的术后文书,他想了想,干脆自己一个人去查房了。


    查了一圈,最后去看纪达。


    “现在才忙完?吃饭没有?”纪达问他。


    他笑笑:“一会儿就去吃。”


    纪达一听就摆手:“那你赶紧走吧,我什么不舒服都没有,你快去吃饭。”


    纪琏一边笑,一边跟着劝,于是江问舟在这儿没待到三分钟,就被赶了出来。


    回到休息室,他将齐眉下午交给他的那个袋子从柜子里拿出来,打开一看,除了装汤的保温桶和一个透明的饭盒,还有一个齐眉没有提及的三四百毫升的密封罐。


    密封罐里一个个樱桃红小番茄挤挤挨挨,顶端划开的十字花刀,就像是密封的记忆匣子突然被劈开的两道裂缝。


    那些与此有关的生活片段,便顺着缝隙疯狂外涌。


    江问舟突然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有些稀薄起来。


    —————


    “我最近学会了一个小甜品,叫话梅小番茄,我们做来吃吃吧!”齐眉侧躺在沙发上,把脸枕在胳膊上,满脸都是笑意。


    江问舟看着她,故意当听不懂:“mei是那个眉?西西的那个眉吗?”


    “是啊,西梅那个梅,吃了上厕所特别爽的那个。”齐眉也跟他开玩笑,笑嘻嘻地讲歪话,让后又一本正经,“不是啦,是九制话梅的话梅!”


    “哦,那个啊——”他凑上前去吻她,说着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话,“我不想吃那个,我想吃你这颗小番茄行不行?甜一点。”


    “不可以!”她红着脸用力推开他,愤愤吐槽,“真该让那些夸你稳重的老师和学长学姐,崇拜你喜欢你的学弟学妹们好好看看你现在的嘴脸!下流!”


    他捉着她的手,亲亲手背,又把她手心贴到自己脸上,笑着跟她说:“不会的,他们永远都看不到我这副样子,只有你。”


    他的下流轻浮,放荡失控,都只会出现在她一个人面前。


    他们闹够了,就一起牵着手出门去菜市场,挑小番茄的时候,旁边同样是来买菜的阿姨笑眯眯地夸他们帅哥美女很登对哦,她就笑嘻嘻的是啊是啊地应。


    但是脸红得跟小番茄没什么区别。


    他们买好东西回家,她按照食谱步骤将小番茄洗干净,去蒂,在蒂处划一个浅浅的十字花刀,放进沸水锅里汆烫,掐着秒捞出来,晾凉了去皮备用。


    他在旁边捣乱,她剥一颗他就吃一颗,等她发现,气得要揍他,他就立刻认错。


    她忙活半天,做完了还要放进冰箱冷藏一夜才能吃,冰凉酸甜的话梅小番茄味道真的很好,她问他,到底有多好吃呢,不会是骗我的吧?


    “是我吃一辈子都不会腻的味道。”他这样回答,又补充,“但是只针对你做的。”


    那个夏天吃了好多小番茄,有时候他来不及等冷藏,直接就吃了,她还会嗔怪:“要冷藏过才好吃,你不要暴殄天物!”


    这些回忆就这样在这个平凡普通的夜晚,猝不及防地狠狠砸向他。


    江问舟觉得自己头晕眼花,差点连站都站不稳,连忙转身靠在柜子上,背后有了支撑,确信自己不会真的倒下去,他这才松了口气。


    直到手心里的玻璃罐子存在感越来越强,好像快要被他的手心捂热了,他猛然回过神来。


    他突然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起齐眉来,这人也真是的,怎么也不提醒他一声,不然他早就放进冰箱里了。


    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敲响,蔡朝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老大,你在里面咩?”


    他回过神,忙扬声应道:“在,有什么事吗?”


    “我们点奶茶,你要喝什么?”蔡朝问道。


    江问舟刚想说不用了,忽然想起下午好像看到孙茂芸给他发的信息,说什么让他请大家吃个下午茶,感谢一下大家对纪叔叔的照顾。


    于是一面提上袋子,一面开了门,对门口的蔡朝道:“我都可以,你们先点,点完我报销。”


    蔡朝一愣,啊了声:“你又请客啊?”


    这离上次请客才过了几天啊,又请?这日子不过啦?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的表情,江问舟只好解释道:“是我妈妈吩咐的,我叔叔在我们科住院,就拜托各位同事照顾了。”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蔡朝恍然大悟,随即又挠挠后脑勺,“阿姨也太客气了。”


    江问舟先是沉默,随后无语吐槽:“……慷他人之慨,我也会。”


    这话听起来就很有怨气,蔡朝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江问舟无奈地笑笑,和他在办公室门口分开,往休息室走去。


    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先将那罐话梅小番茄放进冰箱。


    然后再将保温桶和红烧肉取出来,打开盖子才发现,保温桶的上层还有一份焖饭,青豆腊肠焖饭,还放了胡萝卜,颜色看起来很丰富。


    倒是不用吃泡面了。


    江问舟把它们一起放进微波炉里等待加热,然后靠在桌边抱着胳膊静静的、漫无目的地出神。


    “叮——”


    微波炉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声,汤和菜都热好了。


    汤端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很多的排骨,除此之外还有茯苓、淮山、芡实、莲子,这是从小喝到大的四神汤的主材,大人们说是可以健脾祛湿还养胃。


    他先小心地喝了一口汤,然后夹起一块排骨,都已经炖得酥了,轻轻一抿就脱骨,连骨头都能轻松嚼碎。


    饭盒里的红烧肉红亮油润,香味浓郁,格外的诱人。


    江问舟刚吃了一块,电话响了,拿过来一看,是孙茂芸打来的视频电话。


    接通之后发现她那边的背景似乎有些不对。


    她坐的沙发是棕色的,后面似乎是靠着一堵矮隔断,这和他家的装修完全不同。


    “您这是……”他想了想,问道,“在西西那儿?”


    “是啊,这边离医院近嘛,方便去看你纪叔叔,我们就先在这边住几天呗。”孙茂芸一边解释,一边将猫捞过来,对准镜头,“而且我和你爸在,明天西西去上班,也不用把年年送去宠物店了,多好,一举两得。”


    说完在金金的大脑袋上用力亲了一口,它本来就被孙茂芸的动作挤得眯起来的眼睛这下干脆闭了起来,看上去倒跟生无可恋似的。


    江问舟忍俊不禁,像是没话找话一样问了句:“突然换了地方,它能习惯么?”


    孙茂芸怕他明天就来把猫带走了,立刻提高音量回答道:“适应,怎么不适应,适应得不得了!”


    还说:“西西今天给它准备新的碗吃饭喝水,它也可以的,下午我们回来,它跟年年在家不知多要好。”


    最后还让江眀琮作证,江问舟一边听一边吃红烧肉,笑意慢慢就爬上了眼角。


    孙茂芸说完,看他还在吃饭,就笑着跟他说起买菜时的事:“西西说要吃红烧肉,我就让她挑肉嘛,结果好家伙,结账的时候我才看到她拿了多少,三大盒!”


    “我以为她馋肉了,就一次性全炖了,结果她也没吃几块,大半都给你和小纪送过去了,你这又是大半的大半。”


    江问舟听完嗯了声,不去猜齐眉的举动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怕自己晚上睡不着,也害怕自己会不停地想她这是什么意思。


    刚吃完饭回办公室,蔡朝他们点的奶茶就送到了,给他的是一杯水果茶,他道了声谢,想起来自己在冰箱里还有一罐话梅小番茄,又转身出去。


    蔡朝正觉得纳闷,就见他端着个罐子回来了。


    罐子里一颗颗红色的水果漂浮在有些琥珀色的汁液里,蔡朝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罐头啊?圣女果罐头?”


    江问舟呼吸顿了一下,点点头,嗯了声。


    他并没有分享的意思,坐下之后打开盖子,调羹往里一挖,就挖起来一颗小番茄,放进嘴里之后先是一阵冰凉,接着已经浸软了的小番茄被舌头挤压出汁水,酸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迸开。


    一吃就能尝出来是齐眉最拿手的味道。


    她那时候很得意的,跟他说这个话梅水的配方和别人的不一样,在煮的过程中还加了白葡萄酒,而且小番茄品种也不一样,有的小番茄怎么泡都还是脆的,要用……


    想起来了,她说要用樱桃番茄。


    他也不知道这到底对不对,科不科学,只知道这三年里不是没有在其他饭店吃过这道甜品,却没有一家是他熟悉的味道。


    江问舟一边吃着小番茄,一边翻着还没签完字的病历,很多本,在他面前摞成高高的一沓。


    但他总觉得今晚的病历也不算多,因为他就算发现了很多错误,也没有觉得心烦气躁。


    甚至还慢悠悠地查了一下病案室下发的病历书写规范,然后对蔡朝道:“我们的病历书写以后改一下格式,首行缩进不要忘了,现在就改,先改你的。”


    说完看向今天的值班一线陈妍,她立刻表示秒懂:“我也改。”


    江问舟笑起来,声音温和地解释:“虽然麻烦了一点,但至少我们不会在这一点上被扣十块。”


    十块钱呢,又可以买一点小番茄了。


    何况还会积少成多,你一个月总不可能只有三两个病人吧?


    总之,在江问舟的要求下,组内开始整改病历书写。


    其他组的呢,有人觉得江问舟说的也对,积少成多,这年头挣钱不容易,蚊子腿也是肉了,有的粗心惯了,不以为意,可等到下个月发工资,发现同样的级别同样工作量,别人硬是比自己多出来那么一点点,想不通,只好拉着人对明细,好家伙,就是病历比别人多扣了那么一点点!


    但这都是下个月才发生的事了,这会儿江问舟正一边等着蔡朝和陈妍把他们要上交的病历重新打印出来,一边捧着小番茄一口一个一口一个。


    他很喜欢带甜口的菜,比如红烧肉和糖醋排骨,但又很挑剔,不能只有简单直给的甜。


    齐眉以前总是边吐槽他麻烦,边留意这些菜哪家饭馆做得好吃,甚至还会自己学。


    自己以前都过的什么好日子。还是得回家。


    一罐小番茄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蔡朝才刚把几本病历重新打印出来,递给他,就见他的罐头已经吃完了,罐子里只剩糖水。


    那杯给他点的水果茶一动没动,冷气凝结的水珠在杯底边缘落下一圈水渍。


    他还拿过水果茶的吸管,把吸管插到罐头瓶子里,一边嘬一边签字,看上去十分专注沉浸。


    蔡朝觉得好稀奇,看了好几下,还偷偷拍了张照发给陈妍。


    陈妍看到,惊讶地抬头看他一眼,又仔细看一眼江问舟,他还咬着吸管。


    陈妍:【?我们老大……这么喜欢水果罐头?哪来的?】


    蔡朝:【看瓶子像家用的那种密封罐,你不觉得很可爱吗,我想起来前天林然从门诊回来说的事了,他妈妈叫他的小名[斜眼笑]】


    陈妍:【你别说,还真别说[笑哭]是挺可爱[笑哭]】


    俩人议论了一会儿江问舟,直到他把病历签完字,起身去洗罐子。


    回来之后看着还没动过的水果茶,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还有人要喝饮料的吗?”


    陈妍忍着笑,给他出主意:*“水果茶没事,要不先放冰箱,明天再喝?”


    看来是不会有人帮他消灭了,他有些无奈地笑笑。


    将饮料拿去放好,出来时碰到病人家属想了解病情,还带着孩子,上来就道歉,说自己刚下班,所以来晚了,打扰医生。


    江问舟给她解释完病情,见孩子也是一脸疲惫,背后的书包大大的,他突然想起念六年级时的齐眉。


    他们读书那会儿,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上晚自习了,到了升初中,还得入学考试,要分重点班和平行班,所有家长和学生都接受这个规则,只会去补习班卷自己,努力让自己考过别的同学能进重点班,齐眉也一样。


    那时候他已经升高三,每天也很忙,但父母比他们都忙,孙茂芸那时经常出差去项目现场,江眀琮更不用说,有案子的时候十天半个月回不了家一次。


    于是照顾妹妹就理所当然成了他的事,要接送她放学,补习班都特地挑在他学校旁边,就为了能下晚自习一起回家。


    那时候她也这样,小小的肩膀被大大的书包压得塌下去,看起来都要蔫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去休息室把那杯水果茶拿了过来,又问护士要了根吸管,一并拿给患者家属。


    对方一愣:“这……”


    “给孩子的,别客气。”他温声道,“你妈妈的情况还算平稳,不缺人陪护的话,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对方眨眨眼,道了声谢,带着孩子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回头,认真地同他道谢:“江医生,真的非常谢谢你。”


    “我也有父母。”江问舟笑笑。


    送走病人家属,回头就见陈妍和蔡朝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愣。


    还没等他问怎么了,就听陈妍问他:“老大,要不要给你再点一杯放着明天喝?”


    好不容易才解决了这杯饮料,江问舟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嘴角一抽:“……谢谢,但不必破费。”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二合一)有那么一瞬间,……


    五一节假期前最后一天,江问舟下夜班。


    但没什么用,因为这天是手术日,一整天都排满了。


    晚上七点,终于从手术室出来,在排班表上确认过自己可以连休三天,他整个人都觉得轻快起来。


    查完房,尤其重点是看过刚做完造影的纪达,回到办公室喝了杯水,确定没什么事了,这才下班回去。


    孙茂芸像有透视眼,掐着点就打电话过来了,问他:“下班了吧?”


    “刚下。”他应了声,又犹犹豫豫地问,“你们……还在西西那儿?”


    “在啊,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事。”孙茂芸直截了当地道,“过来吃饭,知道地址么?”


    这话让江问舟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但表现却是叹了口气:“……好吧。”


    应完顿了两秒,才继续道:“地址是高梧路风尚一品小区,三单元1002室,没错吧?”


    “对对对,就是这儿。”孙茂芸连连应是,还夸他记性好,“就买房那会儿来过,你居然还记得,不错不错,跟西西一样,也是不用我说就知道你住在哪儿,年轻的脑子就是好使。”


    江问舟闻言一愣,旋即抿着唇嗯了一声。


    高梧路恰好离他单位不远,感觉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进了小区。


    上楼以后站在门口前,手都抬起来了,却发现有些按不下这个门铃。


    他垂下胳膊,看着门上的电子摄像头出了一会儿神,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次抬手。


    按了两下门铃,刚放下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似乎还能听到门铃声最后的余韵。


    “这就到了?我说这边就是近吧。”孙茂芸一边给他开门,一边吐槽道,“你那边什么都好,就是离你单位远了,上下班光路上就得花半天。”


    江问舟笑笑,没有反驳。


    他低头换鞋的时候,金金和年年朝他跑过来,一个乖巧蹲在旁边像个大家闺秀,一个跃跃欲扑像个捣蛋鬼。


    但样子都很热情,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真的是回家。


    可是一抬头,并没有齐眉的影子,只听见孙茂芸喊他:“快来洗手端饭!”


    他回过神,失笑着挨个摸摸两小只的脑袋:“让开。”


    被两只左右夹着左脚碰右脚地进到客厅,便看见前一晚同孙茂芸视频时看到的背景了。


    棕色的沙发后面确实一堵比沙发背高出一小段的隔断,隔断后面是一张与隔断几乎等长的胡桃木电脑桌,齐眉的台式机和笔记本电脑都放在那儿。


    人体工学椅后面就是高大的书柜,玻璃柜门反射着幽幽的灯光。


    这是将客厅一分为二了,毕竟只有两个房间,要有一个客房应付像现在这样孙茂芸和江眀琮过来小住的情况,应该是不太够用的。


    这设计和他们当初第一次来时设想的,完全不同。


    当时还只是觉得可以把房子租出去,而他们……


    嗐,不说了。


    江问舟走到厨房门口,碰到孙茂芸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小砂锅,连忙伸手接过,往前走了两步放到圆形的餐桌上。


    放下砂锅后抬头一看,面对着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画里一只三花猫蹲坐在鲜花盛开的窗边,绿叶白花十分小清新。


    倒确实是齐眉会喜欢的风格。


    靠着厨房这边的墙上安装了直达天花板的餐边柜,柜子中间是操作台,台面上有饮水机,有咖啡机,还有装着各种基酒和调酒用具的实木收纳矮柜,侧边的柜板上安装着杯架,杯架下方的角落里甚至还有一瓶无火香薰。


    整齐,干净,清爽,任何一个强迫症来了都会说一句看着真舒服。


    江问舟认真打量了一会儿这些布置,越看越觉得熟悉,他记得他们以前的住处,也有类似的布置,就连香薰的牌子,都是一样的。


    ——他终于找到从前的齐眉的痕迹。一个人的生活习惯确实无法在几年时间里完全又彻底地改变。


    “看什么呢?快去洗手。”孙茂芸见他看着柜子发呆,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还不快去,年年要上桌了!”


    他回过神扭头一看,好家伙,餐桌边搁着一只毛茸茸的大脑袋,耳朵是一对有些显胖的三角形,咧着嘴,感觉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江问舟顿时哭笑不得,赶紧把它轰走,一边进厨房洗手,一边问:“今晚吃的什么?”


    “砂锅牛仔骨。”孙茂芸一面回答一面又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就端着一个碗出来,放在了桌上。


    江问舟一看,碗里竟然又是话梅小番茄,不由得一愣:“怎么又有?”


    “西西昨晚在店里做了拿回来的,说是看你纪叔叔他们喜欢吃,店里也用得着,干脆多做一点。”


    孙茂芸一面解释,一面往门口走,扬声喊:“年年,走了,下楼散步了!”


    江问舟一时错愕,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丝复杂的感觉。


    一时是失落,原来不是给自己的,从前只有他能吃饭的东西,现在竟然都可以店售了么?


    旋即又忍不住幻想,是不是别人的、店售的,才是顺带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回过神,不由得失笑。


    接着探头一看,江眀琮也已经等在门口了,而金金已经跳上了餐椅,正像小淑女一样端正坐着看向他。


    他顿时就笑了,问它:“爷爷奶奶和妹妹下楼玩,你不去么?”


    金金头一歪,好像在说它不去。


    江问舟看着它笑了一下,擦干手上的水,出来之后弯腰低头,用额头蹭蹭它的脑袋:“那你就陪我吧。”


    他坐在餐桌边,揭开砂锅盖子,看到砂锅里一边是几块牛仔骨,一边是几只大虾,另一边整齐地码着油绿的菜心,最中间是一颗水煮蛋。


    大概是因为环境的关系,他看到水煮蛋,又想起齐眉来。


    孙茂芸一直都觉得水煮蛋是非常易得且优秀的蛋白质来源,所以他们读书的时候,只要她在家做饭,就会一天给他们准备一个水煮蛋。


    但问题是,齐眉不爱吃。


    这件事是上了大学以后,江问舟才从她和别人的聊天里偶然得知的,过后惊讶地问她:“你真不喜欢吃水煮蛋?”


    她憋红了脸应是,让他不要告诉孙茂芸,“干妈辛苦准备了,不吃多不好……反正就两三口的事,一下就吃完了。”


    她吃相一向斯文,只有吃水煮蛋时,他才会看到她大口将食物往嘴里塞。


    幸而大学以后,他们一年只有寒暑假才会回家,甚至很多时候他工作忙回不去,她在家待几天就以实习、实验等名义又回申城了,孙茂芸变着花样让她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吃几个家常菜,根本记不起水煮蛋来。


    再后来每回碰到水煮蛋,他就帮她把蛋黄吃了,让她自己吃蛋白,不噎嗓子。


    也不知道这人现在能不能吃水煮蛋了,要是吃,蛋黄怎么办?


    他看一眼旁边拿他吃饭当节目看的猫仔,啊,懂了,有可能是给年年吃了。


    吃完饭,孙茂芸他们还没回来,他收拾碗筷进厨房,看见洗碗机,就拉开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的碗筷和锅都是没洗的状态,便将手里的碗筷也放进去,按下工作键。


    接着将砂锅洗干净,倒扣在水槽旁边的沥水架上,再拿抹布将台面擦一遍,洗干净的抹布就搭在水龙头上晾着。


    出来之后他还顺便收拾了一下客厅和沙发,在沙发坐垫的缝隙里捡出来一个红色的发圈,一看就只可能是齐眉的。


    他将发圈放到茶几上,掀起每一个坐垫检查一遍,确认都没有了,去厨房找了个明显很久没人用的杯子,洗干净后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一系列的事他做得熟练至极,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金金是个跟脚猫,一直跟在他旁边转来转去,直到他喝水,它也去喝。


    江问舟坐在沙发上看着它笑。


    真的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家。


    进门时有父母和宠物迎接,给他留了丰盛的饭菜,他吃完饭做些家务,而齐眉是因为上班不在家,明天就会回来。


    他们就会相见,一如从前。


    “我们回来啦。”大门在这时从外面打开了,孙茂芸他们回来了,一边换鞋还一边问他,“几点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江问舟倏地回过神来,不由得苦笑,是啊,这里并不是他的家。


    更不是他曾经设想过的,和齐眉的家。


    “……马上就回,五一节打算怎么过?去医院陪纪叔叔过?”


    “让你爸去陪。”孙茂芸道,“我们找个地方去玩呗,天黑了就去西西店里坐坐。”


    顿了顿,又说:“明天聚餐,叫你小纪哥出来,我们一块儿吃顿饭,再给你纪叔叔送过去。”


    安排得挺好,江问舟点点头,问道:“那去哪儿玩,要我提前订票么?”


    “没想好,明天吃饭的时候再想。”孙茂芸摆摆手。


    江问舟失笑,点点头,又看一眼金金,“那猫……”


    才刚开口,年年就跑过来了,一下就把金金顶翻,两只就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地闹了起来。


    它看样子也不像想回家的,江问舟只好改口:“猫就留在这儿吧,省得明天还要带过来。”


    顿了顿,又说:“明天我过来接你们?”


    孙茂芸说好,让他回去的路上小心,除此之外就没说别的了。


    江眀琮这时问起纪达,“今天是不是做什么造影?结果怎么样?”


    “冠状动脉CT血管造影。”江问舟回答道,“还行,没看到乳/头肌断裂。”


    江眀琮别的没听懂,就听懂了“还行”两个字,点点头:“那就好。”


    江问舟这才要回去了,临走金金来送,他问要不要一起走,它都跟过来了,年年嗷了一声,它立刻调头往回跑。


    江问舟:“……”这也是白养了的。


    他在江眀琮的笑话声里关上门,耳边顿时就清净了。


    齐眉是晚上十一点,医务点关门以后,跟孙茂芸视频时,才知道江问舟去过自己家的事。


    一听就忍不住紧张起来:“……是、是么,舟哥去家里、吃饭啊?”


    “是啊,这就是离得近的好处了,也是让他吃上一口热饭了,要是还在申城,怎么可能。”孙茂芸哼哼两声,越说越觉得江问舟回来得好。


    齐眉都不太敢接这话,但心里的紧张感确实慢慢消退了。


    无他,只因她想起来,江问舟绝不可能这个时候进她卧室。


    那就没了,她松口气,心下暗暗庆幸。


    但她确实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孙茂芸说五一节家里聚餐,然后他们去玩,让干爸去医院陪纪叔叔,都没想太多,只嗯嗯应了两声。


    通话话很快就结束了,齐眉觉得忙了一天下来腰背有些痛,就拿了个养生槌坐在床边一边捶背一边看手机。


    床铺旁边靠墙处是桌椅,陈羽丹正坐在桌边擦护肤品。


    擦着擦着她突然停下来,有些突兀地问齐眉:“眉姐,你家里真的没有催你结婚,相亲之类?”


    齐眉一愣,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没有啊,怎么了?你家又催你了?”


    陈羽丹咬着嘴唇,神情像是欲言又止,齐眉想了想,问道:“要聊聊吗?可能说出来会好一点?”


    陈羽丹的神情明显有那么片刻的意动,但很快这种意动就消失了。


    她摇摇头,神情有些怏怏:“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是别人的秘密,对方不愿意说,齐眉也不便追着问,闻言便笑着点点头。


    客气地说了句:“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陈羽丹咬着嘴唇道了声谢。


    收拾好东西以后就爬到了上铺,然后问齐眉:“眉姐,要熄灯吗?”


    “我来关好了。”齐眉忙应道,起身关了灯。


    不是二十四小时医务点就是好,关了灯,外面有事也叫不到她们,可以一觉睡到早上六点。


    九点整,同事来接班,齐眉交完班就要走,刚走到门口,见到突然出现的肖涵,还没来得及躲,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西西。”


    她抬头看出去,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好像时间在这一刻突然倒退,回到不久之前,他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那天。


    —————


    毫不夸张地说,此时江问舟在齐眉眼里,跟从天而降的救星差不多。


    她立刻对陈羽丹他们说了声我家里人来接我了,就绕过肖涵向他大步走去。


    她阔腿裤的裤腿晃啊摆啊,在江问舟看来,就像是落荒而逃。


    于是他立刻看了眼医务室门口,发现是几张上次见过的面孔,其中一位明显不应该是她同部门的同事。


    顿时眉头一挑,心里有了计较。


    齐眉走近他,都没问他为什么会来接她,只说:“咱们走吧。”


    她以为自己语气如常,可江问舟还是听出了其中隐藏的急切和催促。


    是什么让她这么避之唯恐不及?


    江问舟看向她来的方向,看见门口那位穿着机场工作制服的年轻男生……对,他觉得那甚至都不是男人,很年轻,毛头小子一样,看向齐眉的目光里除了遗憾,似乎还有淡淡的……


    幽怨?江问舟眼睛一眯,看向对方的目光充满了打量。


    肖涵本来正看着齐眉,他和齐眉的工作时间重合,又知道这个点她大概率还没走,就想过来和她说说话,熟悉熟悉。


    已经很多次了,可他能成功跟齐眉说上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当然知道她的避开是委婉的拒绝,但还是想试试。


    不都说烈女怕缠郎么?万一齐眉被他感动了,答应了呢?


    可是……今天来的这个男人,前段时间也见过一次,刚才齐眉说他是谁来着?家里人,是什么样的家里人?


    不会是男朋友吧?肖涵紧张起来。


    求偶期的雄性动物对同性总有一种莫名的警惕,直觉告诉他,对方和齐眉的关系非比寻常,而且对他很有敌意。


    他刚想回敬一个眼神,就见对方已经收回视线,转身跟着齐眉走了。


    他和齐眉肩并肩地走着,离得很近,走了没几步,他就将手里提着的咖啡袋子递给了齐眉。


    齐眉连忙接过,打开袋子一来,一杯咖啡,还有一个可颂三明治,便小声道了声谢,又问他:“你吃了么?”


    江问舟点点头,嗯了声。


    正斟酌着该怎么开口问那人是谁,就听她接着问:“你怎么、呃……干妈让你来接我的?”


    江问舟抿抿唇,将到了嘴边的那声冷哼忍了回去,嗯了声。


    “今天家里聚餐,订的饭店有点远,而且妈想先去美容院做个脸,爸要去理发,他们先过去,我来接你,直接过去,可以节省时间。”


    解释完实在没忍住,轻啧一声。


    这编理由编得真是麻烦,以前哪用搞这些弯弯绕。


    齐眉听见,忍不住喉咙一哽。


    她其实多少能感受到一点他是在故意找借口的,可是她根本不敢,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揭穿他。


    于是最后只能哦了一声,继续低头走路。


    直到进了停车场,她才听到江问舟问道:“你在这边工作感觉怎么样?和同事关系还行?”


    怎么感觉这个问题他好像问过?齐眉有些纳闷,但还是老实回答道:“还可以的,跟同事也挺和睦。”


    “那你刚才走这么快,是要躲什么?那个男的?”江问舟像是随口一问,问完就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齐眉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前面那句是他有意为之的铺垫。


    她愣愣地站在车边,说实话,有些尴尬,就是那种被自己在意的人看到自己的窘迫那种尴尬。


    她可不觉得被不喜欢的男人追求,是一件多么让人高兴,或者值得夸赞的好事。


    “还不上车,不回去了?”江问舟的声音这时从车里传出来。


    齐眉立刻回过神,咬着嘴唇拉开车门上了车。


    她以为自己不回答,江问舟就不问了,顺水推舟嘛,成人年比备技能。


    可没想到江问舟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偏要刨根问底。


    安全带的扣子刚发出一声轻微咔哒声,就听到他问:“刚才的问题,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齐眉很尴尬,抿着唇沉默半晌,才垂着头反问道:“能不回答吗?”


    声音听起来好似含着一丝求饶的意味。


    但江问舟不为所动,先是嗯了一声,给她一点希望,随即又立刻道:“那告诉我妈?”


    齐眉一噎,还没来得及说不要,就听他继续道:“看来只有我妈才够分量让你回答这个问题了。”


    语气似笑非笑,但话里的意思准时算不得友善,阴阳怪气的,把齐眉噎得够呛。


    她一面恼江问舟咄咄逼人,一面觉得委屈,这又不是她故意去招惹的肖涵,他这语气什么意思?


    “是同事……就是我们组长,还有另一位同事,想撮合我们,我一开始就已经拒绝了的。”她解释道。


    说到这里她也有些恼了,语气变得有些冲:“腿在他身上,他非要来找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又不能撕破脸,我能避开就避开了,避不开的时候……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要为了这事就辞职?又不是我故意招惹他的,我都这样了……”


    越说越气,越说越委屈,到最后声音里都多了几分哽咽。


    江问舟先是一愣,旋即内心愧疚之意迅速攀升,直至将他淹没。


    他这是踩到她雷区了。


    明知道她经历过方仕平的事之后,就有些惊弓之鸟,他说话还不注意。


    他沉默片刻,在握紧方向盘努力稳住情绪之后,迅速道了声歉:“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这个意思有什么关系。”齐眉这会儿恼着呢,根本不想听他的道歉,吸了吸鼻子,有些赌气地道,“我跟他都是单身,就算有什么又怎么样,你要告诉干妈就说好了,又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说完哼了声,扭过头去,看向车窗外面,只觉得心里一把火在烧。


    委屈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知道她是气话,可江问舟不爱听,而且心情很受影响。


    甚至他觉得自己脑子里有根弦嘣一下就断了,口不择言地道:“当然了,你跟谁都光明正大,只有跟我是见不得光。”


    齐眉闻言一噎,心里的火苗噗地闪了一下,渐渐灭了下去。


    在这件事上,她面对江问舟,真的是永远理亏。


    可是已经过去的事,现在争也没什么好争的,何况已经分手了,就算争出来个对错,又能怎么样呢?


    齐眉继续保持着扭头的姿势,看着窗外像是在默默出神。


    江问舟也沉默,只一味看着前面的路况。


    就这么一路沉默着,车子从机场高速下来,很快就进入市区,路过的行人车辆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


    齐眉不知道是要去哪儿,江问舟没给她机会问。


    车子最后停在离齐眉家老远的瑶光新天地的户外停车场,齐眉在下车前看了眼时间,好家伙,从机场开车过来,还走了高速,竟然还要两小时四十分。


    因为离得远,她平时极少来这边,所以下了车之后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走,只好老老实实跟在江问舟后面。


    边走边发信息问孙茂芸他们在哪儿。


    江问舟走在前面,发现自己走快一点,她也快一点,自己走慢一点,她也跟着变慢,顿时就被气笑了。


    回头一看,她正低着头,浑身一副丧里丧气蔫蔫巴巴的小鹌鹑模样,又让他哭笑不得。


    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想到的第一句话,仍然是道歉——之前实在是太冲动了。


    可是还没来得及想好措辞,电梯就已经一路上行到餐厅所在楼层,齐眉突然挤开他,一步当先走了出去。


    江问舟愣了一下。


    还没回过神,就听她在前面突然说了句:“你以后不要再去接我了,闹得彼此都不开心,气都气饱了,真讨厌。”


    气呼呼的,又很委屈的样子。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餐厅走去,那方向竟然是对的。


    江问舟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再次被气笑。


    以他对她的了解,用指甲盖想都能想到是怎么回事,无非是一开始不知道往哪儿走,要他带路,所以先忍他一忍,等从他妈那儿知道具体位置以后,决定不忍了,赶紧呲他一句,反正到了父母面前,他就算有什么气,也全都得忍着。


    至于忍气吞声对身体不好,那又不关她事咯,吃气的又不是她。


    齐眉甩开江问舟,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找到包厢。


    刚推开门,就听到孙茂芸在说话:“这个款式小姑娘肯定喜欢的,谁还没个白雪公主梦啊。”


    她探头往里一看,只见孙茂芸正提着一件上蓝下黄的蓬蓬裙在打量,一旁纪琏笑着应道:“这就是她自己挑的,我给她们拍照,她妈觉得白色的好看,她不喜欢,就要这件。”


    “你怎么不干脆两件都买了?真的是,一会儿你快递先别寄,我给我侄孙女买一件去,听到没有?”孙茂芸嗔怪了一句,抬头一看,“哎呀,我们西西下班啦,快进来。”


    接着往她后面一看,问道:“诶,你哥呢?不是他去接你的么?”


    齐眉脸上笑容一僵,又立刻恢复:“后面呢。”


    说着进来,理所当然地在她旁边坐下,先夸了句纪琏买的裙子漂亮,接着一边拆碗筷的包装,一边状似无意地问:“这边离得这么远,你们怎么想到来这边吃饭的?什么时候来的?”


    “这家餐厅有优惠啊,有一个团购很划算的,你纪叔叔和小纪哥来了这么多天,我们都没在正经餐厅请他们吃过饭。”孙茂芸解释道,又指指江眀琮,“你哥还给你爸团了个剪头发的券,怎么样,剪得还可以吧?”


    齐眉立刻抬头去看,一本正经地夸奖道:“好看,精神,年轻了十岁。”


    夸完她接着问:“你们开车过来的,还是舟哥送你们来的?”


    江问舟进包厢的时候,正好听见她问的这句。


    心突然就提了一下。


    听到齐眉的问题,孙茂芸解释道:“我们自己来的呗,开了你哥的车,去接你小纪哥一块儿,你哥去接你,直接过来,省时间。”


    省时间。这跟江问舟跟她说的理由对上了。


    她以为这是大家一起商量出来的,结果没想到孙茂芸下一句就是:“幸好舟舟提前想到了,不然这会儿我们肯定还在路上,别说十二点,一点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江眀琮就说其实也没那么远,走哪条哪条路会快很多,可以把时间压缩在两个小时左右。


    齐眉没听进去,只抬头看向江问舟,见他正低头烫碗,便忍不住撇撇嘴。


    哈哈,干妈让他去接的,她真是信了他的邪。


    人到齐了,很快就开始上菜。


    这家餐厅颇高档,菜色出品摆盘格外精致,尤其是一道叫鱼戏莲叶间的例汤,清澈透亮的淡黄清汤盛在白色的骨瓷汤碗里,游动着一尾呆萌可爱的大眼睛小金鱼,一朵莲蓬,还有两粒莲子。


    齐眉有些好奇,汤都没喝,就先咬了一口莲蓬,发现里面是塞着料的,又是瑶柱又是鲜虾,原来是个做成莲蓬造型的海鲜饺子。


    吃完了莲蓬和小金鱼,她才慢慢喝着汤,觉得汤鲜,还跟孙茂芸夸道:“这个汤好喝,就冲着这口汤,这两个小时的路也值啦。”


    江问舟听见这话,抬头看她一眼。


    一桌菜七菜一汤一甜品一果盘,主食是煲仔饭,大家吃得十分尽兴。


    最后齐眉吃着燕窝芋泥冰淇淋,听孙茂芸安排接下来的行程:“老江你开舟舟的车,和小纪回去陪老纪下棋吧,我跟西西在这边逛逛,舟舟给我们拿一下东西。”


    接着嘱咐纪琏:“先别寄快递,等我晚上给你收拾一点特产,到时候你爸出院,回去就不用大包小包了。”


    纪琏笑着应好,道了声谢。


    孙茂芸说完看一眼还在埋头挖冰淇淋吃的齐眉,继续道:“西西马上就要生日了,一会儿咱们去商场转转,挑一件生日礼物。”


    齐眉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愣,抬起头下意识地反问:“我吗?”


    模样有些呆呆的,眼睛越发显得圆润,江问舟想到刚才喝的汤里那尾憨态可掬的小金鱼,忍不住笑起来。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二合一)你哥的就是你的……


    齐眉的生日在七月初,离这会儿其实还有两个多月,只是赶巧这边有一个珠宝定制工作室还不错。


    “我刷那个app,在同城那儿看到她们家发那些客订的首饰,款式都还不错呢,来都来了,去看看。”孙茂芸解释道。


    她给人买礼物向来注重实用,要么吃了能长肉,要么放着能长钱。


    所以齐眉和江问舟成年之前过生日,主要是吃生日大餐,成年之后再过生日,就开始收到比较贵的东西了,比如宝石饰品一类。


    江眀琮对买生日礼物没意见,但劝她:“找大品牌买嘛,贵一点,但有保障,你找小店买,万一坏了不给修怎么办?一直打广告的,会不会只有噱头?”


    “大人,时代变啦,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不打广告做不了生意的。”孙茂芸不赞同他的想法,“是驴是马,去看看就知道,来都来了。”


    江眀琮说那行吧,反正家里的大事都是她做主。


    齐眉很好奇地问:“干爸怎么不说,钱不够跟我说?”


    “……你看我像我像有钱的样子吗?我领退休金的卡都在你妈那儿。”江眀琮白她一眼,“别演我,我不上你的当。”


    齐眉乐得笑出声来,江问舟看着她笑起来舒展的眉眼,恍惚间以为当时在车上车下跟他生气的,不是同一个人。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齐眉咬着吃冰淇淋的小勺子,朝他看过去。


    接触到他带着一点笑意的目光时,顿了顿,立刻把脸往旁边一撇。


    哼,睬他都傻的。


    江问舟立刻就回过神来了,好的,没换人,还是她。


    他笑笑,冲孙茂芸使了个眼色,起身出去了,因为另外打包了几个菜,是在套餐之外的,要额外结账。


    等他结完账回来,服务员也已经把打包的菜送到,索性就不坐了,站在门边招呼大家:“走吧,也差不多到两点了。”


    一行人说笑着从餐厅出来,坐扶梯下去,在四楼的位置分开,江眀琮带着纪琏继续向下,另外几人则在扶梯口向左转,孙茂芸领着江问舟和齐眉向看中的珠宝店走去。


    也没走多远,很快就看到经过的橱窗上张贴着大幅的海报,海报照片里只有一套山茶花造型的红宝石首饰,没有模特展示,却依旧让人感受到它精致绝伦的美。


    紧接着他们就走到了店的正门,“Queen珍宝”,这家店的名字龙飞凤舞地写在白底的广告牌上,仔细一看,底板上还有细碎的金色闪粉,闪烁着低调的光。


    推门进*去,正面是服务台,服务台的背板上也是大大的店名,只是装饰得更加精致,服务台上的水晶花瓶里插着正盛放的新鲜花卉。


    白的黄的玫瑰,还有白的百合,看上去清新又纯洁。


    齐眉自己是种花的,而且颇有心得,看了便忍不住道:“这雅典娜和胜利女神好漂亮,莲花皇后也开得很好。”


    话音刚落,服务台后面的店员便笑着接话道:“美女好厉害,一眼就认出来品种了,早上刚换的时候,我们都猜半天都说不对名字。”


    齐眉失笑,知道这不过是客套话,便也客气地回了一句:“真的非常漂亮。”


    对方就点点头,笑眯眯地问他们有什么需要,还说:“就算没有,也欢迎看一下哦,喜欢的也可以试一下。”


    “我们想定制一件首饰的话,是个什么流程?”孙茂芸直接问道。


    “直接和设计师说明自己的想法就好了,线上的话可以加一下我们的客服微信,会有设计师跟您对接,线下的话……”说到这里,她顿住,低头拿起对讲机问,“设计部,这边前台,请问沈老师现在有空吗?”


    对面回复道:“是有客人吗?沈老师还在接待客户没回来哦,杨老师也刚来了客户,请客人稍等一下哦。”


    于是孙茂芸就拉着齐眉在大堂里四处溜达。


    从店门进来左转,一排都是展示柜,按照不同种类的宝石分类陈列,有钻石、红蓝宝和祖母绿这类贵宝,也有海蓝宝、碧玺和坦桑之类的半宝,色彩缤纷夺目,十分亮眼。


    欣赏完石头,再往前走,就是大量的黄金制品,既有各种各样的金饰,也有款式各异的投资金。


    孙茂芸看到就说:“诶,正好,这儿有生日快乐的金条,待会儿问问价格,看跟银行差多少,不差几块钱的话,就在这儿给你买一块。”


    好多年了,孙茂芸会在两个孩子生日的时候,买一块五克的小投资金条放进保险箱存起来。


    保险箱里有两个盒子,一粉一蓝,齐眉上大二的那个暑假,她特地拿出来给她和江问舟看过。


    还交代说:“呐,一人一个,粉色的是西西的,蓝色的舟舟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到要分的时候,各拿各的,不要争抢,伤了和气。”


    那时候江眀琮还没退休,正好出差开会不在家,俩小的吓得胆都快破了,齐眉更是直接就哭出来。


    不是,好端端的,整得跟交代后事一样,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幸好后来被江问舟问出来,她的一个老同事突然间脑干出血,在ICU住了几天之后没救回来,人没了,她去参加追悼会,回来就觉得不舒服,怕自己哪天也步其后尘,所以要先把该交代的事交代好。


    真是虚惊一场。不过也因此让齐眉和江问舟因此得知,她竟然不声不响地给他们准备了不少东西。


    江问舟感触可能有限,因为那是他的亲生父母,大多数情况下,父母对孩子总是无条件地爱护,会为TA准备很多东西。


    可是齐眉不是,她并不是孙茂芸的亲生孩子,江眀琮也许因为和齐天远肖骊夫妇的情谊,对她有几分照顾的责任,但孙茂芸并没有。


    可是她却给了她和江问舟同等的爱,甚至因为她是女孩子,会更被偏爱一点。


    所以和江问舟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时常犹豫,甚至反悔,很害怕自己这样是错的,是辜负了她十余年来的付出和爱护。


    齐眉盯着柜台里展示的金条看了好半天,突然觉得金条上“生日快乐”四个字有些扭曲,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觉得眼睛一阵酸涩。


    她眨眨眼,听见孙茂芸已经在问旁边的店员:“今天金价多少呀?”


    当得知只比大盘价贵十块,她立刻就订了两块,说是把江问舟今年的份额也订了,然后回头拉着齐眉继续往陈列柜里看。


    “这是什么……子孙桶?哎呀,这对新郎官新娘子真可爱,这得多重啊,肯定很贵……”


    “这个戒指好看,凤凰的,好精致。”她说着问店员,“能试一下么?”


    “当然可以,请问您平时佩戴几号的戒指呢?”


    孙茂芸捉着齐眉的手指瞅了瞅,摇摇头:“不知道,你帮她量一下吧。”


    齐眉一阵错愕,这才知道是让她试。


    连忙要抽回手,拒绝道:“不了不了,我不……不用试。”


    “试一下嘛。”孙茂芸拉住她,“试一下又不亏,别害羞,试了要是好看,过几年你结婚,妈就按这个给你准备。”


    说完扭头看向江问舟,跟他说:“到时候你媳妇也有,我很公平的。”


    江问舟嘴角一抽,蹭蹭鼻尖,点点头,应了声好。


    接着就听他妈继续问道:“也有男款的,你要不要也试试?”


    江问舟一怔:“……我啊?”


    他都没来得及反应,齐眉就已经大惊失色地扭头看了过来,满眼都是忐忑和惶恐。


    有秘密的人总是更加心虚,更容易像惊弓之鸟。


    江问舟没有看她,定定神,笑着点点头:“行啊,您想看我就试试,当我彩衣娱亲,等我课题做完,还有奖金拿的话,给您和爸买一对,现在我和西西就先帮你们试试效果。”


    孙茂芸笑起来,连连点头应好。


    不管能不能实现,至少在这一刻,好话动人耳。


    她还调侃脸色明显变得奇怪的齐眉:“你看你就不如你哥脸皮厚,这样以后真要当新娘子了,怎么办啊?”


    齐眉顿时讪讪,心说我是这个问题吗?


    她一阵讷讷,也不敢去看江问舟是什么表情,只低着头紧盯着自己的手指。


    看店员用测戒圈的工具帮她量了手指,恰好柜台里这枚就合适,于是直接拿出来,小心地帮她戴上,再转头去帮江问舟量。


    孙茂芸在一旁看的兴致勃勃,不停地夸着好看。


    齐眉低头,看着自己指间振翅欲飞的凤凰,轻轻抖了一下手指,凤凰的翎羽就颤动起来,金光闪闪,华彩夺目,高傲又自由。


    另一边江问舟也佩戴好了,款式倒很简单,黄金戒圈上面是圆形的戒面,雕刻着女戒同款的凤凰,有点像印章戒指。


    孙茂芸觉得好看极了,拿着手机指挥他们俩:“快,手放一起,我拍个照给你爸看看。”


    江问舟嘴角一抽,扭头看向齐眉,看见她眼睛不停地眨了好几下,侧脸看上去表情有些僵硬。


    脸色不是很红,但真的很像已经成熟的水蜜桃,表面还有一层细细绒毛那种。


    这人现在恐怕已经汗流浃背了吧,他有些无奈地在心里苦笑。


    接着扭头对孙茂芸道:“这就……没必要了吧?等下我爸吓到了怎么办?”


    齐眉不敢抬头去看江问舟,但她敢附和呀,于是江问舟话音刚落,就见这人使劲点头,小鸡啄米一样。


    他不由得失笑,嘴角刚翘起来,就听孙茂芸道:“这有什么好吓到的,要是你俩真的要结婚了,我看他高兴都来不及。”


    这下不仅齐眉,就连一直都还算镇定的江问舟都忍不住心里一突。


    虽然明知道孙茂芸这话的意思是,他俩,分别和别人结婚,但……


    还是那句话,有秘密的人最容易心虚,江问舟也算不得多么坦荡。


    他下意识扭头,恰好和同样想法的齐眉四目相对,俩人同时神情一顿,下一秒立刻错开视线。


    齐眉心里有个在流眼泪的小人,骂骂咧咧地说自己今天简直就是在渡劫。


    孙茂芸见他俩脸色都是讪讪的,觉得好玩极了,拍拍齐眉的后背,笑道:“好啦,我也不是故意催你们,话赶话嘛,快点,让我拍一个照。”


    齐眉心里忐忐忑忑,忽上忽下的有些憋闷,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连忙点点头,然后胳膊向着江问舟那边一动。


    她的手指伸展着,平放在他微微屈起的手掌旁边,白皙,纤细,像是透着莹润的光泽。


    江问舟低头,看见他们指间明显是一对的戒指,眼睛忽然觉得有些不适,立刻抬起头,扭过脸去,用力眨了两下眼。


    一旁帮他们试戒指的店员笑眯眯地夸:“很好看对吧?这款真的很多客人喜欢,特别是男戒的戒面,要是不喜欢这个图案,或者有觉得更有意义的图案,我们都可以改的,上周就有一对新人,把这个图案改成了他们家的小猫,也算是一家三口的证明了。”


    孙茂芸拍了照,点点头赞同道:“定制的就这点好,可以独一无二。”


    “是呢,毕竟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多隆重多特别都不为过啦,您说是吧?”


    孙茂芸一边应是,一边将照片发到了群里,还@江眀琮看,问他觉得怎么样。


    江眀琮还没回复,就先听到接待他们的店员过来说:“几位客人,沈老师现在有时间了哟,几位要去跟沈老师聊聊吗?”


    手上的戒指这时总算可以摘掉了,齐眉松了口气,赶紧主动把手上的戒指拔下来,双手捧着递回给店员。


    随即扭头看一眼江问舟,只看见他低垂的眉眼,和微微紧抿的嘴角。


    突然想起来,他曾经给她订过一件首饰,但好像……要了命啦!他们都分手几年了,那件首饰到底出货没有啊?


    “好了没有?走啦。”孙茂芸的招呼声在耳边响起,齐眉立刻回过神,伸手挽住她的胳膊。


    —————


    宽敞明亮,布置典雅的接待室里,店员送来了齐眉他们要的茶和咖啡。


    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位身着牛油果绿无袖连衣裙,气质温和的年轻女士,手里还拿着平板电脑。


    她笑着自我介绍:“几位好,我叫沈嫒,是这里的设计师,很高兴同你们见面。”


    两边寒暄了起来,主要是孙茂芸和设计师在说,齐眉和江问舟两个就像跟着大人出门的小屁孩,一张嘴除了喝茶喝咖啡,暂时没有用武之地。


    紧接着又有人送了点心进来,都是个子小巧一个只有一口分量的,这样吃起来不用担心掉得到处都是。


    齐眉自己就开店,当然看得出其中的用心之处,忍不住点点头。


    就冲这周到的服务,不管最后订没订成首饰,这体验感也足够让她在日后有需要的时候再次光临了。


    她放下茶杯,伸手拈了一块点心,直接放进口中,原来是核桃酥,很酥,轻轻一抿就在舌头上化开,只留下桃酥浓郁的香味。


    江问舟端着咖啡杯,看见她吃了点心后眼睛眯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点心碟子。


    这么好吃?我也来试试。


    他放下咖啡杯,朝点心碟子伸手。


    齐眉吃了一块觉得不够,正伸手去拿下一块。


    俩人的指间就这样既意外又巧合的,在点心碟子里碰到了一起。


    其实指尖只这么轻轻碰一下,大概率是不会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感觉的,但若果你对这个人感觉本来就特殊,可就不好说了。


    就像齐眉,她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先是触碰到了一处有些温热的皮肤,紧接着像是有电流钻入她的指尖,顺着皮肤和肌肉的纹理脉络,蔓延至她身体的其他地方。


    最后的落脚点是在她的心尖上,噼哩啪啦一顿响,她只觉得自己后脑勺的头皮都有些发麻。


    她下意识地收回手。


    动作快得甚至有些像落荒而逃,或者是被什么蛰了一下,江问舟看见,眼皮不由得狠狠一跳。


    他压住脸上的表情,若无其事地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为什么齐眉会眯眼睛高兴了。


    桃酥的香味在口腔汹涌,让人忍不住想再来一块。


    于是齐眉就看见他吃了一块又一块,接着再来一块,一块接一块,很快碟子里的点心就没了大半。


    齐眉:“……”吃这么多!


    一点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也不给你妈妈留!这人太坏了!


    她气得忍不住偷偷瞪他。


    江问舟当然有感觉到她的目光,也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毕竟她瞪过他后,又看了一眼孙茂芸。


    可是有时候这人呐,就是贱,明明之前来吃饭的路上刚惹了她不高兴,她没一直记恨他给他脸色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偏还要继续惹她。


    就好像只有这样,自己心里才会舒服一样。


    齐眉不知道他是这样的想法,不然一定会为他的幼稚惊讶,甚至还可能觉得他被外星人掉包了。


    孙茂芸这时和设计师已经商业互夸结束,正式进入正题:“是我们家姑娘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我寻思着给她买个首饰,正好在网上看到你们家,觉得款式都不错,就过来看看。”


    “是这样的啊,谢谢谢谢,多谢您愿意相信我们,给我们一次机会。”沈嫒双手合十地笑着道了声谢,然后看向齐眉,“小姐平时喜欢佩戴首饰么?”


    她打量着齐眉的装束,发现她浑身上下只有一块手表。


    齐眉从瞪江问舟的动作里回过神,看向沈嫒,笑着摇摇头:“不太戴的,我的工作不太方便戴首饰。”


    孙茂芸也附和着说:“是啊,医生嘛,总不好花枝招展的,怕人家看着影响不好。”


    “原来是这样。”沈嫒恍然大悟,又笑着说,“其实现在的首饰有一些非常低调的款式,一点都不显眼,但是又非常有质感,我建议您可以考虑一下这种。”


    她打开平板电脑,给孙茂芸和齐眉看过去一些客订的成品图,有手链有项链,也有耳饰,都是些精致小巧的款式。


    看起来好看,而且价格也很不错,至少是孙茂芸觉得自家能轻松负担得起不会心疼的。


    “真好看,要不我也订一件算了。”她笑眯眯地道。


    齐眉立刻指着一条珍珠项链对她说:“这个,妈你戴这个肯定好看,海水珍珠光泽很好的,看样子是澳白呢,澳白的绸缎光可优雅了,我记得你有一串的。”


    “那串太隆重了。”孙茂芸笑着摇摇头,“我现在没什么场合要戴它啦,去菜场买菜戴它感觉有点怪怪的,大题小做。”


    齐眉点着头,使劲撺掇:“所以就要一条这种嘛,用小钻石镶三朵花,连成弯月的样子,最大一朵在中间,挂澳白的坠子,怎么样?我想想觉得还不错诶。”


    “或者用钻石镶一顶小王冠,戴在珍珠上面,就是冰雪女王款,日常戴没问题,正式一点的场合也OK,对吧?”


    “做四叶草也可以,或者是做成葫芦?就是葫芦的上半部分是拉丝的,K白,下半部分就是珍珠……”


    她说得手舞足蹈,沈嫒根据她的描述画出草图,几个人凑在一起大聊特聊。


    江问舟已经不吃点心了,连咖啡都不再喝,看着齐眉转瞬间就恢复眉飞色舞的脸,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齐眉以前是很喜欢研究这些的,她从小就爱美,越大越会打扮,甚至他们去逛夜市,碰到买小饰品的摊子,她去买发圈,看到发圈有水钻装饰,她都要挑一个水钻贴得最整齐的。


    就这样的人,现在居然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有,说什么上班不方便戴,简直是放屁!


    狗屁不通!!!


    江问舟越想越气得慌,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怄在心里。


    火一阵阵在腹中燃烧,难受得很了,他就仰起头看向天花板,缓缓将胸中那口气分段似的吐出来,极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齐小姐对妈妈的项链这么有想法,那对自己的生日礼物呢?”沈嫒这时问道。


    齐眉微微一愣,旋即又笑着摇摇头:“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到……”


    江问舟望着她,觉得她刚才那股活跃兴奋的劲头像是瞬间就收敛了起来。


    她顿了顿,忽然又改口:“不然还是项链吧。”


    齐眉想到刚才在外面试戒指时,江问舟戴过的那枚。


    “火漆印章那个形状,上面有个图案,镶嵌有没有都可以,有的话尽量简单一点,可以么?”


    她说完扭头去看孙茂芸。


    孙茂芸一时想不起火漆印章是个什么东西,直到沈嫒在平板上调出一款玫瑰花牌的项链,才恍然大悟。


    沈嫒问齐眉是不是这种造型,“我们有很多客户在做宝宝的出生牌时,也会选择这种造型,镶嵌的话,有的是镶钻石,有的是喜欢的彩宝,都是很小的分数,看起来非常低调。”


    “生辰石呢?七月份的生辰石是什么?”齐眉歪着头想了想,“红宝石?”


    沈嫒点点头,接着问:“是要单面还是双面的呢?”


    这个问题让齐眉和孙茂芸出现了相左意见,齐眉觉得单面的就可以了,孙茂芸觉得还是双面好,哪天这一面看腻了,就把吊坠翻过来,嘿,又是一条新的,一举两得。


    当然,那样费用肯定会比单面的要高一截,不仅是材料要增加,对师傅要求也更高了。


    纠结不出结果,孙茂芸就说:“少数服从多数好了。”


    说完没等齐眉反应过来,就扭头招呼一直在当壁花的江问舟:“舟舟你说,单面好,还是双面好?”


    江问舟立刻就答:“双面。”


    “呐呐呐!”孙茂芸神清气爽,甚至有些得意,“二比一,你听我们的。”


    齐眉:“……”


    她抿住嘴唇回头看了一眼江问舟,刚才跟她抢点心,现在坏她计划,真是一根长得好生漂亮的搅屎棍!


    江问舟见她又瞪自己了,就眨眨眼,在脸上挂上疑惑又茫然的神情,问她:“怎么了?”


    齐眉:“……”


    她回过头,听到沈嫒问她想要什么图案,立刻就把注意力转移。


    想了半天,什么花啊草啊都想了一遍,最后说:“狗狗?我有一只狗,是一只萨摩耶,用它的头像做图案,可以么?”


    “当然可以了,我们回头再琢磨琢磨宝石放在哪个位置比较好。”沈嫒点点头,接着问,“另一面呢?想要不一样的佩戴体验的话,另一面就不好再用小狗了吧?”


    或者至少,不是同一只小狗的同一个动作姿势。


    齐眉一时沉吟,孙茂芸这时忽然提议道:“家里还有猫。”


    齐眉顿时一愣,猫?金金?


    “是么,家里还有猫呀?”沈嫒立刻就问,“是什么样子的呢?”


    “特别可爱的外国佬啦。”孙茂芸笑眯眯地道,还拿手机出来给对方看年年和金金的视频。


    齐眉这时才有些无奈地抗议:“……猫又不是我的。”


    谁会把别人的宠物头像挂脖子上啊?!


    “你哥的就是你的。”孙茂芸理直气壮,往旁边一指,“不信你问他。”


    齐眉嘴角一抽,忽然什么话都不敢说。


    倒是听见江问舟嗯了声:“可以。”


    齐眉:“……”可以你个溜溜球!


    除了图案,还有一个问题:“另一面需要镶嵌吗?需要的话,还要红宝石么,或者别的?”


    沈嫒玩笑道:“比如蓝宝石?不是都说么,自古红蓝出CP,而且我们最近确实回来了一批品质很好的蓝宝石。”


    齐眉闻言眼睛立刻一颤,下意识垂眼。


    蓝宝石是哪个月份的生辰石来着?九月。


    江问舟的生日就在九月。


    孙茂芸还说不错,觉得可以按这个方案来,齐眉正犹豫,不知道拒绝的话怎么说。


    总不能说不喜欢吧?这话只能骗得过外人。


    一阵手机铃声这时忽然响起,江问舟说了声抱歉,就起身出去接电话了。


    电话是科里打来的,询问某个病人的抗生素是否需要更换。


    等他处理完这事再回到接待室,就见齐眉她们已经凑到一起挑宝石了,一盘子红红蓝蓝的石头,因为齐眉选择的款式,拿出来挑选的宝石个头都比较小,但在托盘里看着还挺好看。


    他有些好奇地问:“图案都决定好了?”


    孙茂芸说当然了,他便接着问:“另一面图案是不是金金?”


    齐眉正低头看面前两颗不同形状的红宝,闻言不禁嘴角一抽。


    好奇怪,怎么感觉这人还挺期待?


    “不是呀。”孙茂芸道,“选了调酒的那个壶还有那个什么……就是倒酒的那个。”


    “雪克壶和量酒器。”齐眉赶紧解释道。


    孙茂芸说对,“正好是她的工作,事业,那还是比金金更合适点的哈。”


    江问舟哦了一声,没说话了。


    但齐眉总觉得,这一声哦里,好像有很多的遗憾似的。


    于是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下。


    只见他垂着眼,眼角微微耷拉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齐眉觉得他不高兴。


    于是在他察觉自己的目光,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她很大方地冲他笑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的笑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在江问舟看起来,却和挑衅没什么两样。


    原本圆润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眼尾上挑,嘴角只撇一边跟歪嘴似的,又不是面瘫,谁家好人这么笑的?


    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江问舟很没好气地别过头,齐眉一看,顿时觉得更高兴了。


    好呀,看到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二合一)你说那是妹妹,……


    齐眉的项链最后敲定是一面年年的头像,一面雪克壶和量酒器,和一蓝一红两颗枕形切割的宝石。


    宝石很小,加起来才三十分,孙茂芸本来还想选大点,被齐眉以感觉不协调为由拒绝了。


    但胜在宝石的成色很好,虽然小,但看上去很干净清透,颜色也很正,是非常漂亮的鸽血红和皇家蓝。


    敲定以后,孙茂芸想想,又跟齐眉说:“来都来了,把你哥的生日礼物也订了算了。”


    说完转头冲江问舟诶了声:“呐,我不厚此薄彼,你要什么?领带夹呢,还是袖扣?”


    男人的饰品无非那几样,倒有人戴串珠了,但他一个外科医生,不是出门诊就是上手术,戴手表是看时间,戴手串是干什么?


    看着就不太像话,戒指也不该是当妈的给他买,所以就只剩袖扣和领带夹可以选了。


    江问舟点头,狮子大开口:“能都要吗?”


    孙茂芸一噎,他继续道:“配套的才好看,而且一年就一次生日,所以……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孙茂芸觉得自己要是不答应,都对不起孩子,于是最后还是点点头。


    江问舟的要求倒很简单,要袖扣和领带结上有猫猫头,至于镶嵌的石头,全都要了红宝石,也说要小小的,十分就好。


    “我这工作,不适合佩戴太显眼的饰品,患者看到了还以为我这工作多挣钱呢。”


    沈嫒听了就笑,点头道:“这个我懂,我们的另一位合伙人,本职工作也是医学相关,听她说过的。”


    江问舟有些惊讶,但没有多问,毕竟这年头大家都流行做副业。


    订单下好,孙茂芸去付定金,顺便提金条,付账的时候还犹豫:“我们都有,就你们爸爸没有,是不是不太好?”


    江问舟就说:“爸抽烟,要不然给他买个打火机?”


    “不准!”孙茂芸一票否决不说,还瞪他一眼,“我正天天监督他戒烟,你小子不要给我拖后腿!”


    江问舟立刻闭嘴,抬手蹭蹭鼻尖,神情有些讪讪。


    齐眉看他一眼,咬了一下嘴唇,忽然说:“你们体检今年还没做,要不……我给你们约一个全身检查?”


    也要到年中了,她们单位的员工体检就安排在五月中旬。


    江问舟一听,立刻就说:“我来约,到时候西西休息,她负责陪你们去做就好了,把胃肠镜也做了。”


    这倒是真的很应该,孙茂芸叹气:“人年纪一大,就这里有问题那里不舒服,真怕你爸因为害怕,就不愿意去,去年就这样,不信你问西西。”


    江问舟一愣,他还真没听家里说过这事,忍不住疑惑地转头去看齐眉。


    齐眉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我们跟他说,如果他不去,就告诉你,说让你知道你爸爸是胆小鬼,他才去的。”


    江眀琮一直觉得体检太讨厌了,就是因为去体检了,他才会被确诊高血压,后来又被发现血糖有点问题,才会要吃药,要控制饮食。


    日子一下就变得毫无趣味,充满了束缚。


    谁知道下一次体检又会查出什么问题呢?他自然就害怕了。


    衰老是必然,可罕有人不害怕衰老。


    而且因为他的职业,不管是身边的人,妻子孩子,甚至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形象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突然要面对因为生命自然规律而变得衰老的自己,说实话,打击还挺大的。


    所以他才会被孙茂芸一句“那就告诉舟舟,让他评评理”轻松拿捏。


    江问舟知道事情始末之后,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说:“等他习惯退休的生活就好了,说不准再过几年,他就主动要去体检了。”


    “是才好。”孙茂芸嘟囔了一句,又笑着跟正好出来的沈嫒道了声谢,这才拉着齐眉他们走了。


    从珠宝工作室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时间不早,齐眉提出要回去。


    没办法,她晚上还有工作。


    江问舟看她一眼,像是无意般的提出:“或者直接去西西那边,吃饭上班两不误。”


    说着又看齐眉一眼,继续:“妈你想不想吃外卖?我们可以去一家叫12号餐车与酒廊的店……是叫这个名字吧?去那儿借个座,就是不知道老板会不会赶人。”


    齐眉:“???”


    孙茂芸被他这番话逗得乐不可支,连连点头笑道:“应该不会,我知道的,那里的两位老板都漂亮又好心,西西说是不是?”


    没等齐眉答应,江问舟就呵了声,语气好似有点幽幽的:“这可说不准,万一是我太丑连累了你呢?”


    齐眉:“……”你小子最好不是在阴阳我!


    最后三人还是一道去了店里,到的时候刚过傍晚六点,任清葭还没走,但陆阳已经来了,正坐在吧台那儿玩手机,游戏音效响个不停。


    佟林正在切冰块,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立刻打招呼:“阿眉来了。”


    陆阳回头,看见孙茂芸,立刻就收起手机过来问好,又问江问舟:“纪叔叔检查结果怎么样?手术做了么,这几天出了趟差,刚回来,还说明天去看看他。”


    “检查结果……不好不坏吧,手术可以解决。”江问舟想了想,用了这个说法,然后说,“时间不凑巧,术前检查刚做完就五一了,手术要等假期结束才能安排。”


    “那就好,明天我去看看他。”陆阳松口气道,又问他们吃饭没有,问孙茂芸,“相请不如偶遇,晚上我请您吃饭?”


    “不用不用。”孙茂芸忙摆手,笑眯眯道,“我们是专程来这儿借地方点外卖的,要不你和清葭也一起?”


    陆阳一听点外卖,立刻就摇头:“那还是算了吧,我都答应她要去那家新开的店了,要是临时改口,这不得让她记一笔啊?算了算了,下次一定。”


    孙茂芸就笑道:“这是对的,怕老婆才会发达,你很快就会更加发达啦。”


    话音刚落,任清葭就从楼上下来了,也是赶紧过来打招呼,寒暄过后才略有些嗔怪地对齐眉道:“不早说阿姨和江医生都过来,不然我就多留点小蛋糕了。”


    “临时决定的。”齐眉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晚上不也有提拉米苏和抹茶慕斯么,不打紧。”


    任清葭说那怎么一样,“白天品种多很多的。”


    说着又回头对孙茂芸笑道:“明天我和陆阳去看纪叔叔,顺便给您送去。”


    孙茂芸还没推辞,齐眉就立刻道:“干妈这几天都住我那儿。”


    言下之意就是送去我那儿就行。


    不仅如此,她还说:“我想吃咖啡千层和柠檬芝士挞,不客气。”


    “你可真会点菜。”任清葭直接就带她气笑了,“行行行,给你带,还要别的吗?比如芒果千层?”


    “好啊!”齐眉一口答应,还笑嘻嘻地道了声谢,“谢谢嫂子。”


    任清葭这下连吐槽都说不出来,只好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齐眉笑嘻嘻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江问舟靠在吧台边,一面听他们寒暄,一面有些肆无忌惮地看着齐眉的脸。


    她这样理直气壮到有点嚣张的样子,倒是很久没见过了。


    她要什么时候才会对一个人露出这样的一面呢?江问舟忍不住有些走神。


    首先要确定这个人和她的关系,是不是足够令她信任,以及和她足够熟悉,包括熟悉对方的为人和做事风格,不熟的人她绝对不会提出任何要求,因为怕人情她还不起。


    其次要确定自己的要求在对方的底*线和能力之上,超过了,那就叫强人所难,齐眉从来不做这种事。


    啊,也不对,她做过的。江问舟有些哂然。


    任清葭和陆阳很快就走了,齐眉送他们到门口,接着扭头问孙茂芸要不要去楼上休息室坐会儿。


    孙茂芸在吧台对面的桌旁坐下,沉吟片刻,问道:“在这儿吃饭会影响你们做生意么?”


    “那倒不会。”齐眉笑着摇摇头,“我们这儿允许客人外带除了酒水以外的食物,比如出门往里走有一家店,烧烤很好吃的。”


    孙茂芸哦了声,点点头,说那就好,接着看一眼江问舟。


    江问舟嘴角一抽:“……懂了,一会儿就给你点烧烤。”


    说完他突然想起刚才齐眉跟任清葭说要吃什么蛋糕时的模样,转头问她:“西西要吃什么?”


    齐眉在吧台后面,正在系围裙,闻言一愣,抬眼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接着被他眼睛里复杂的目光弄得更加疑惑。


    他好像很难过,看她的眼神里藏着一丝不太容易被人察觉的悲伤,齐眉看得有些怔然。


    这是怎么了呢?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连回答都不由自主的变得小心:“……啊、我啊?”


    她想说没什么想吃的,或者说一会儿汪淼在做客单时会顺便给她弄点吃的,当然,晚上这顿不吃也没关系。


    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总觉得自己要是说了,他会特别难过。


    她不忍心。


    齐眉知道,自己对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狠下过心。


    哪怕是执意分手,趁着他在京市进修时离不开,直接从申城回来,并且拉黑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不是对他狠心。


    而是对自己最狠,堵住耳朵蒙住眼睛,甘心当一个眼盲心瞎的人一意孤行,靠着一句“这是为他好,我是对的”欺骗自己,熬过一个又一个孤枕难眠的夜晚。


    然后在重逢之后,被他一句“你问过我想不想、需不需要你这样付出吗”打破所有自以为是的外壳。


    她已经不敢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甚至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齐眉眨眨眼,掩下眼里的情绪,应道:“我跟干妈吃一样的吧。”


    江问舟嗯了声,又问了一遍:“还有吗?”


    他好像真的要得到一个什么样具体的答案。


    齐眉又愣了一下,最后有些无奈地道:“烤面包片吧,两片就可以。”


    江问舟的眉头微微一皱:“……就这点?”


    齐眉一噎,心说大哥你是不是忘了刚才我还说和干妈吃一样的?


    “……我减肥,晚上不能多吃。”


    江问舟听到她这么说,眉头一下松开,随即又蹙起,看着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却只是点点头。


    倒是孙茂芸不赞同地说:“减肥?减什么肥,你又不胖,别减出别的问题来了。”


    齐眉嗯嗯两声,笑着应付道:“不多减,就减三四斤,瘦一点穿裙子好看嘛。”


    孙茂芸还没说什么,江问舟就点了点头,嗯,这倒是很像她能做出来的事。


    他指的是以前那个爱漂亮爱打扮的齐眉。


    外卖才刚点好,客人就来了,而且还是个熟客,提着烧鸡进门的,顺手就给佟林掏了一个。


    “买一送一,不要白不要,请你们吃烧鸡咯。”


    然后要了一杯威士忌酸,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就在孙茂芸的后面。


    齐眉看着田乐开始调酒,就问孙茂芸:“干妈想喝什么?”


    孙茂芸拿过酒单看了一会儿,有些惊讶地道:“教父教母,怎么这酒还成双成对的?”


    她一句话就把吧台里的三个人都逗乐了,田乐解释道:“用的基酒不同,教父是苏格兰威士忌加杏仁利口酒,教母是伏特加配杏仁利口酒,阿姨想喝哪种?”


    “都没喝过。”孙茂芸想了想,“都来呗,我和舟舟一人一杯。”


    齐眉询问的目光看向江问舟,他摇摇头:“我不喝,我得开车。”


    “哦,也对。”孙茂芸这才想起来,于是决定自己喝两杯。


    理由是在自家店里,反正不会出事。


    田乐笑嘻嘻地夸她:“阿姨真是好潮的妈妈,我妈就绝对不会来酒吧。”


    孙茂芸被夸得眉开眼笑,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吧台边去,和她聊了起来。


    点的餐送到,吃完已经是九点以后,齐眉看时间差不多,就问她要不要回去,还找了个理由:“年年今天还没遛吧?会不会已经拆家了?”


    年年的精力还是很旺盛的,每天都要遛,得充分放电,不然家里大概率会遭殃。


    孙茂芸一听就有点着急:“那我先回去了。”


    说着起身,看一眼江问舟:“要不……你在这儿等西西下班,我自己打车回去?”


    江问舟说不用这么麻烦,“我送你回去,遛了年年,再过来就是了。”


    一时也不知道谁的提议更麻烦,但他的计划显然更安全。


    江问舟送孙茂芸回去以后,店里渐渐进入到客人最多的时候,齐眉一边接待客人,一边看江问舟发给她的遛狗视频。


    太忙了,一时也没抽出空来回复他。


    十一点半刚过,他就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问他年年有没有拆家,就听他说了句:“给我来杯酒。”


    齐眉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就咽了回去:“……不是说要开车,不喝酒?”


    江问舟眉头一动不动,淡淡道:“给代驾一个接单机会。”


    齐眉:“……”真是怎么说你都有理由:)


    —————


    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店里的歌单播到了《天空之城》,旋律悠扬,一点都没被店里热闹的人声盖过。


    江问舟坐在吧台边,专注地看着齐眉的动作。


    她换了个大容量的量酒器,往里倒番茄汁,他很好奇:“什么酒要用番茄汁去调?”


    “上个月的新品,小番茄话梅威士忌。”齐眉回答道,将量酒器里的番茄汁倒进加了冰块的雪克壶里。


    江问舟心里一动,“用到你腌制的话梅小番茄?”


    “用来做装饰。”齐眉点点头,接着从吧台下方的冰箱拿出一个透明的敞口玻璃瓶。


    打开盖子,用勺子盛出里面的液体,倒进量酒器。


    “这是什么?”江问舟好奇地问,打量着那个瓶子,琥珀色的液体里泡着的东西很眼熟,“泡了话梅?”


    齐眉说是:“话梅威士忌。”


    番茄汁和话梅威士忌倒到一起,再加入青柠汁和接骨木花糖浆,充分摇匀混合,倒入加了冰块的古典杯里,上面再用签子穿一颗话梅小番茄架在杯口做装饰。


    “尝尝。”她将酒推到江问舟面前。


    江问舟的手刚碰到冰凉的杯沿,甚至来不及琢磨这杯酒到底什么颜色,就听齐眉忽然说了句:“说起来,这是你第一次喝我调的酒吧?”


    他顿时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酒吧的灯光为了氛围,一向是比较暗的,越暗越有情调,以至于江问舟这时觉得根本看不清齐眉的真实表情。


    只觉得她的眼神看起来清明澄澈,看着他时是那样的专注,竟让他想起很久以前。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小妹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藏着爱慕的呢?


    是在齐眉大二那一年,他生日的时候,请玩得好的几位同学一起吃饭,自然不忘捎带上齐眉。


    吃完饭他们没有立刻散场,而是去了楼上的KTV,在KTV碰到了同年级的几位女同学,原本他只想简单打个招呼就各玩各的,没想到同寝室的哥们儿却突然主动邀请她们一起去唱歌。


    起初他还觉得无语,谁做东啊,你这样合适吗?


    刚想拒绝,就被齐眉拉住:“你别打岔,阎学长喜欢邓师姐,想趁机和她接触呢,你让让他。”


    他觉得惊讶极了,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说:“我看出来的呀。”


    可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却无论如何不肯讲了。


    于是他只能靠自己暗暗留心观察。


    大家唱歌的时候,轮到那位女同学点的歌,他就立刻去看自己的室友,那位女同学说话,他也去看自己的室友,来来回回,竟然真的让他看出不同来。


    是眼神,他和别人说话时,眼神很放松,也不会盯着对方看,很随意,经常是一边做自己的事一边跟对方说话。


    但他看那位女同学却不是这样的,目光专注中甚至透着紧张和小心翼翼,又充满了骄傲的笑意,也很开心,连说话的声音都会变得雀跃。


    江问舟觉得这种目光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时他已经是大学的第七年,时间更多花在临床和实验上,但偶尔会给小导当助教,或者在郭教授回校开讲座时充当播放PPT的助手。


    生日过后没多久,学院邀请郭教授给同学们做讲座,他提前一点过去,将课件拷贝到学术中心的电脑里,还要检查麦克风有没有问题,忙完一抬眼,就看见台下第二排坐着齐眉。


    她双手托腮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专注,带着骄傲的笑意,好像特别快乐……


    嘶,这眼神熟悉,不久前见过。他脑子里嗡的一下,明白齐眉是怎么看出来他室友喜欢那位女同学的了。


    这之后有一段时间他是躲着齐眉的,但她不知道,真信了他实验和工作太忙,暂时不跟她一块儿吃饭的鬼话。


    他抽了很多时间去想自己和齐眉的关系,但想不明白,直到室友点醒他:“你好好想想,你为她做的那些事,换一个女生,你会做吗?你说那是妹妹,可她是你亲妹妹吗?”


    他为齐眉做过什么呢?是她小时候接送她上学放学,辅导她写作业,放假了带她去玩,生日和节日送她礼物,时不时给点零用钱,拿了奖学金第一件事就是带她去吃饭给她买东西,监督她吃饭和早睡,想办法给她安排实验室和见习……


    这些事他确实只会为齐眉做,换一个人,他觉得自己做不到这样。


    他对齐眉的感情,在漫长岁月的相处里,已经从被父母耳提面命的“好好照顾妹妹”,变成了会主动为她考虑的心甘情愿和习以为常。


    再设想一下有一天她终于离开自己,用那样骄傲的目光全心全意看着另一个男人,他会怎么样?会难受。


    当他确定自己的感情,便开始纵容、甚至有意引导齐眉对自己的试探,放任她对自己越来越得寸进尺。


    江问舟回过神来,在齐眉看着自己的目光里,有些怅然地说了句:“希望不是最后一次。”


    说完端过酒杯,先是将装饰用的话梅小番茄吃点,接着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酒液冰凉,番茄汁的酸甜在烈酒里注入了一抹清新,话梅经过浸泡,咸味在威士忌中析出,又被稀释中和,最后只剩一点微微的咸。


    喝起来味道还不错,他点点头:“比我想象的要爽口。”


    齐眉也回过神来,笑笑:“很多客人和你感受相同,所以这些天点这款的客人不少,卖得还不错。”


    “我也不过是这世上千万人中的一个,泯然众人,口味当然也和大家差不多。”江问舟又笑笑,说了这么一句。


    齐眉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


    但一时间也弄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只好也笑笑,不吭声。


    你看,这人多有分寸,多么礼貌客气,可见是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跟十万个为什么成精似的,他说的话但凡有一点不满意或者听不懂,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江问舟觉得心里那股无名火又开始冒出来了。


    杯子的容量大概是三百五十毫升,被冰块占据一部分空间后,酒本身其实没有太多,他一口接一口,很快就把杯子里的酒都喝完了,剩下还没融化多少的冰块。


    接着他拿过酒单仔细研究,问道:“有没有什么酸甜口味的酒推荐?”


    齐眉一愣:“……你还喝?”


    而且他刚才喝那么快,会导致血液中的酒精浓度迅速升高,身体来不及代谢,也就增加了酒精中毒的风险。


    别人可能不知道的知识点,他没理由不知道。


    “最后一杯。”江问舟笑着回答道,声音温和得似乎还有一点央求的意味。


    齐眉心里忽然一突,但最后却没有继续阻止,而是给他推荐了一款叫海风的酒。


    “是一款伏特加鸡尾酒,加入了蔓越莓汁和葡萄柚汁,果味浓郁,酸甜平衡,而且口感很轻盈。”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你会喜欢的。”


    江问舟笑起来,嗯了声:“大多数人喜欢的口味,我也会喜欢。”


    齐眉一哽,刚才那种觉得他话里有话的感觉再次出现。


    猜不透他今晚怎么回事,她干脆低头调酒,江问舟看着她利落娴熟的动作,像是在看一场表演。


    他看着看着,忽然说了句:“这是不是要学很久?你以前……练打结和缝合也要很久才能很熟练。”


    齐眉盖上雪克壶盖子的手一抖。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他继续道:“我看你们的菜单没有话梅小番茄,怎么不上架?我这种大众口味都喜欢的东西,应该好卖。”


    雪克壶摇晃时冰块和壶壁碰撞的哗啦声里,男人的声音隐约听得出一丝赌气和不快。


    齐眉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接连觉得他话里有话了。


    原来她的第六感塔台没有发出错误信号。


    她垂下眼,将壶里摇匀的酒过滤进杯子里,用剪成帆状的橙皮和糖渍樱桃在边缘装饰好,推到他面前。


    “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功夫,不会上架的。”


    她没有打算过要在店里上架话梅小番茄这道甜品,最多只是这一季用于小番茄话梅威士忌的装饰,下一季还会不会继续用都不好说。


    但她说完,忽然想起刚学会这道甜品时,他们之间有过的对话。


    当时江问舟开玩笑问她,以后除了我,你还会做给谁吃?


    爱是排他,是占有欲,是想要自己永享独一无二的特权。


    于是她答应他,除了家里人,她不给别人做,或者,别人有的时候他一定也有,而且是最大份的。


    他假惺惺地说,那我也没有这么小气,随口说说而已,你不用当真。


    真正当真的人是他。齐眉找到了他今晚一直说自己和别人一样,话里有话的缘由,不由得轻叹一口气。


    鬼使神差一般说了一句:“放心。”


    江问舟闻言一愣,放心?放什么心?


    他想问,可等回过神,却发现齐眉已经在听田乐说前一晚发生的事。


    “……就一老外,他就坐在这儿,我对面这位置,喝了大概有五六百,刚开始说喜欢我,我还以为是老外的礼节,就很大方很直接表达欣赏之类,还跟他道谢,结果他后面居然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说有的,他就问我能不能分手,觉得他怎么样,啊?我请问呢,我跟我男朋友感情稳定得很……真的是,让人无语。”


    齐眉皱着眉听完,问她:“有没有吃亏?后来呢?”


    “吃亏倒不会的咯,后来我不搭理他了,老佟跟他聊的,把他聊走了。”田乐说完,没忍住,又翻了个大白眼。


    江问舟恰好听到这一段,忍不住插嘴问道:“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齐眉心里又一突。


    还没来得及粉饰太平敷衍过去,就听田乐快人快语地应道:“不能说经常发生,但确实不少。”


    夜场嘛,本来就人员复杂,又是酒吧,有的人被酒精一催,白天没有的胆、不会表现出来的一面,就都出来了。


    江问舟看一眼齐眉,见她露出无奈的表情,便直接问:“西西也遇到过这样的事?”


    “她之前就被人跟过。”田乐回答道,她可不觉得这是什么说不得的事。


    江问舟点点头:“这事我知道,年年就是这事之后来的。”


    田乐点点头,他又看一眼齐眉,见她抿着唇,便接着问:“除了这桩,还有别的吗?”


    “别的……”田乐想了想,扭头问佟林,“刚开业没多久那会儿?是吧,有个男的不长眼,对阿眉动手的。”


    江问舟眼睛一眨,余光瞥一下齐眉,声音听不出任何变化:“后来怎么处理的?这事我没听家里说过。”


    “把他赶走了,我干爸派了几个人过来,守了一个月。”佟林回答道。


    江问舟是江局长的儿子,是从小照顾齐眉长大的,在佟林看来,就跟齐眉的家长差不多,所以他是江问舟问他就说。


    齐眉在一旁已经无语撇头了。


    这都陈年老事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江问舟有毛病吧,这也打听:)


    “陆阳也经常过来,后来大家就都知道这边是谁的地盘了,加上阿眉有时来有时不来,就基本遇不到这种事了。”


    佟林说完田乐接着道:“其实这样挺好的,都知道我们这边安全,客人就更愿意来了,特别是女客人,而且女客人出手还大方。”


    江问舟听完松口气似的,举了举酒杯,冲他们道了声谢。


    齐眉看话题结束,他继续喝酒,以为接下来他马上就要说什么夜场混乱女孩子不适合在这里工作之类的话了。


    但没想到一直没有,他就这么静静坐着,一口接一口,很快就把杯子里的酒再次喝完。


    给客人送完酒回来,齐眉就发现他面前的杯子又空了,不禁有些无奈。


    赶紧开了个椰青,找根吸管插上,递给他,努努嘴,一个字没说,但江问舟还是立刻看懂了她的意思。


    把你的嘴闭上,不准再问我要酒!


    他顿时失笑,点点头道了声谢,一边看手机一边喝椰子,中途还有客人问为什么有人可以点椰子。


    “这是什么隐藏菜单吗?”


    “……不是,这是家里人的特供菜单。”齐眉无语地回答道。


    他听见,抬起头看向她,齐眉却一点都不搭理,只顾埋头调酒,吧勺在她手指间稳稳卡着,手腕灵活转动,拨动了杯子里的酒液和冰块。


    假期的生意很好,时间到了十二点半,都还有客人刚来,江问舟看看时间,忍不住敲敲桌面,提醒她:“十二点半了。”


    齐眉头也不抬地往量酒器里倒伏特加,要调一杯法式马提尼,闻言应道:“马上就好。”


    江问舟只好继续等,顺便叫了代驾。


    等到真正坐上车,踏上回家的路途,已经是半夜一点。


    快速饮下两杯鸡尾酒的后果在车窗外吹进来的徐徐夜风里开始呈现。


    江问舟靠在车门边,觉得头有点发晕,他本来就不擅饮酒,还是迅速地加起来总共摄入了将近一百毫升的烈酒,说实话,只是头晕都算症状轻的了。


    齐眉坐在另一边,侧头看着他,本来想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但话到嘴边却意外变成:“我刚才还以为你要教训我,说女孩子不该待在这种夜场。”


    江问舟闻言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二合一)你礼貌吗?我是……


    “我开店之前,去阳哥的店里玩,经常十一点以后才回到家,咱们家楼下三楼的贾老师就和干妈说,让她管管我,女孩子不要去蒲。”


    齐眉抱着后座的松鼠抱枕,笑着说起之前的事。


    贾老师是江家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老人家睡得早,原本也不知道齐眉那么晚才回来的事,是她女儿连续几天在阳台上见到她,觉得奇怪,跟她说了一嘴,她就来问孙茂芸。


    孙茂芸就大方说:“小孩子去亲戚开的酒吧玩了,散散心嘛,聊得高兴,就回来得晚了一点。”


    还问是不是被齐眉回来的动静吵到了,老小区嘛,隔音都一般,有时候楼下停个电动车的动静五六楼都能听到。


    “但是贾老师说没有,接着就开始关心我的工作。”


    那时候孙茂芸和江眀琮也才刚知道齐眉不想去医院上班,也不想去读博,正跟她互相拉锯。


    听到贾老师问,也不想把家里的事往外说,就说在找呢,先休息一段时间也不错。


    贾老师听完就劝孙茂芸好好管住她,“那些夜店酒吧都乱得很,什么人都有,小心被带坏了,哪个听话的好孩子会去那种地方?”


    她来找孙茂芸说这些的时候,齐眉其实就在家,在房间里,隔着一道门把客厅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我还听到她和干妈说,不是亲生的就是不好管,管多了会落埋怨,说最怕就是付出了那么多以后还要被记恨。”


    孙茂芸当时打断了她好几次,都没打断成功,她还是把话说完了,走了之后才对齐眉吐槽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是嘴碎,让她别听这种瞎话。


    “其实一样的话我听过不止一次。”齐眉靠在车门边笑着道,“有人说干爸干妈吃力不讨好,辛辛苦苦养别人的孩子,还是女儿,以后还不是要嫁出去,孝顺也孝顺不了几天。”


    也有人说孙茂芸和江眀琮有情义,帮朋友照顾孩子一照顾就是十几二十年,但愿老天不要辜负傻人。


    “这些我都没听过。”江问舟实话实说,他确实没听到过这样的话。


    “你在外面读书嘛,不经常在家。”齐眉垂下眼,声音温和,“干爸干妈跟你打电话,也不可能把这些闲话往你耳朵里传,他们连我都不说。”


    江问舟听了就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初高中的时候,跟我们小区另一家一个叫周梦丽的女孩子玩得好,她告诉我的,她是在架听她爸妈和奶奶说的,她有一次还跟我说……”


    齐眉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抬头看向他,神情变得欲言又止。


    江问舟正听得认真,觉得转移注意力之后头都没那么晕了,见她突然停下来,便立刻追问:“说什么了?”


    这些都是他已经去申城上大学以后才发生的事,齐眉或者孙茂芸都没有跟他提过,他确实不知情。


    齐眉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路灯,沉默半晌才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们大人之间开玩笑,说我不是亲生的,以后要是你……我当个童养媳也不亏,被干妈知道了,骂了一顿,说女儿就是女儿,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搞童养媳这种下作事,然后……”


    她尽量地想用平静的语气,将这些事当成一桩玩笑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所以语气有些磕绊,讲到一半又停下来。


    顿了顿才继续:“然后她的家长,就在家里议论这件事,说……她就是清高而已,等以后她儿子找不到老婆,就不会这么想了,谁会真的帮别人白养孩子啊,肯定图点什么,不图人,就图以后的彩礼咯,他家那个长得那么漂亮,以后嫁个有钱人不难,彩礼收得不要太爽……”


    说着说着,她突然嗤地笑了声,回过头看向他:“周梦丽当时还跟我说,他们都癫的,你哥那么帅,怎么可能娶不到老婆,要是真没有,我牺牲一点,给你当嫂子算了。”


    江问舟本来想说什么的,听到这里不由得一噎,就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看见他脸色跟吃了什么似的,齐眉的声音更加轻快了,“后来她大学毕业,立刻就结婚了,因为对方长得很帅,她想要一个跟他一样好看的孩子。”


    彩礼什么都不要,裸婚的,家里嫌她丢人,放话说不认她,她就立刻跟着丈夫回了对方老家,去年齐眉偶然有机会联系到她,听说已经和丈夫在港岛定居了。


    江问舟听着她说别人的故事,想的却是他们之间这段感情。


    忍不住问:“所以你坚定的认为,我妈不会接受我们,是不是和这些事有关?”


    齐眉脸上轻松的神色顿了顿,变得收敛不少,到最后悉数变成淡淡的无奈。


    “没有人喜欢听闲话,这些年来不管是我,还是干爸干妈,都已经……”她顿了顿,换个说法,“左邻右舍都盯着,看干爸干妈是不是始终如一将大义进行到底,不图回报,看我有没有出息,是不是忘恩负义。”


    她笑笑,语气淡淡:“老小区就是这样,人多嘴杂。”


    管你家里是不是有人当官,我又不求着你什么,自家讲什么关你什么事,还能抓我不成?言论自由懂不懂!


    江问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突然发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她和他的父母受到过这么多议论和误解,而他全然不知。


    他们或许觉得没必要,或许不在意,所以都没有把这些难听的话告诉过他,只是将委屈自己消化了。


    “我之前就想……你是不是听到过什么,但是你总不肯说。”他转开头,看着车窗外的路灯光,语气怅然,“说到底,你是不信我。”


    说完自嘲地笑笑:“我以前还觉得,是不是我没用,这么多年都没把你的心捂热,又或者你就是安全感缺乏到……现在看来,是我太自负了。”


    齐眉一时哑然,不知道怎么回他这番话。


    她怕说是,这人会破防到想跳车。


    于是她扭过头,去看另一边的路灯,有些囧囧的想,不对啊,怎么话题就扯到这里了呢?


    一开始她就不是想讨论这个的!


    巧的是,江问舟这时也正好想到这一点,忍不住叹了口气。


    扭头问她:“我们是不是又聊跑题了?”


    以前就经常这样,从A聊到B,再从B聊到C,漫无边际,好像话题总也说不完,最后突然发现,坏了,A没聊完。


    齐眉嘴角一抽,看他一下,无语地点点头。


    江问舟便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所以……后来呢?你怎么会觉得我会跟你说女孩子不该待在这种夜场这种话?”


    他应该没这么古板吧?


    “……刚才说到哪儿了?”齐眉摇摇头,想了想,“后来,我决定开店,那段时间家里挺热闹的,干妈气起来会数落我嘛,声音大一点就传出去了,陆舅舅和阳哥也过来,还有组织上几位叔叔阿姨,也来劝我……”


    她说到这里就觉得脸热,声音忍不住压低。


    那时候大家就觉得这孩子肯定脑子糊涂了,不知道是看了什么,或者听说什么,总之肯定是被骗了,不然怎么会放弃大好前途,去做什么生意?


    一时家里人进人出,十分热闹,周围邻居放炮就注意到了,加上后来又有人主动打听,她放弃专业去开酒吧的事就大家都知道了。


    “我晚上才上班,白天在家睡大觉,有一天下午我出门,在楼下碰见贾老师,她立刻拉住我。”齐眉揉着怀里的抱枕,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发现也没什么仔细描述的必要和兴致,干脆一句话总结:“她让我不要到这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去,这是自甘堕落,干爸干妈费了这么多钱和精力培养我,我这样是辜负了他们。”


    江问舟听得大皱眉头,忍不住吐槽:“怎么这么……关他们什么事,话这么多。”


    他们自家人都接受了的事,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凭什么指手画脚?


    “干妈也说是呢。”齐眉耸耸肩,苦笑,“可就算不喜欢,我也找不出别人的错处,要是怼回去,反而被人家说我不识好人心。”


    所以后来为了上班更方便,也为了避开这些闲言碎语,齐眉干脆就搬到了现在的住处。


    江问舟听完哼地冷笑一声:“他们不会以为医疗系统是什么特别好特别干净的地方吧?乌烟瘴气的东西多了去了。”


    人群聚集的地方,总少不了各种各样的圈子,圈子有的干净有的不干净,看你见不见得到罢了。


    “你记不记得邓雯有个形影不离的室友叫邹萃萃的?”他突然问道。


    齐眉眨眨眼:“你同寝室阎彬学长的女朋友的室友嘛,记得的。”


    江问舟窝在座椅里,懒洋洋地瞥她一眼,哼了声。


    “邓萃萃毕业后回了她家那边三甲医院,一起去的还有她当时的男朋友,两个人在不同的单位,很快就结了婚,但她怀孕的时候,男的跟他们单位一位副院长在医务处的女儿好上了,死活要离婚,她挽回无果,就同意离了。”


    齐眉听得直眨眼睛,余光瞥见前面开车的代驾小哥,发现对方的也正支着耳朵听,不由得失笑。


    “后来呢?就这么成全他俩?”她问道。


    江问舟摇摇头,声音也变得有些含糊,像是酒劲终于完全上头:“那倒*没有,那人的赘婿梦刚做到一半,副院长就想办法把女儿送去外地的国企工作了,再找了个由头让他也走了。”


    别说是铁饭碗,这年头铁饭碗也不是真的那么铁的。


    齐眉听爽了,眼睛一弯就笑起来,低声雀跃:“好好好,鸡飞蛋打。”


    江问舟听见,不由得失笑。


    但他没有再说什么,这些故人故事还有很多,他不想、也没力气在这会儿一次性给她讲完。


    下次吧……


    齐眉缓过来,抬眼一看,见江问舟靠在座椅里,眼睛微阖地撑着头,想到他喝了两杯酒,八成是酒意上来了不舒服,还撑着和她聊了这么久,一时有些愧疚。


    索性也不说话了,静静靠着车门,往外看着路过的行道树和路灯。


    最后江问舟没睡着,她倒是睡着了。


    车子在小区地下车库的车位上挺好,江问舟谢过代驾小哥,弯腰将齐眉抱了出来。


    孙茂芸被他的电话叫起来开门,看见齐眉缩在他的怀里,便压低声音问道:“睡着了?”


    他点点头,也压低声音道:“我先送她回房,妈你快去睡吧,一会儿我打车回去。”


    “打车回去?”孙茂芸一愣,“你喝酒了?”


    “……喝了两杯。”他低声应道。


    孙茂芸想了想,干脆劝他:“要不别回去了,你车里有没有衣服?有的话去拿上来,洗个澡,天也不冷,睡沙发没事,要是没衣服,脏着也行,反正睡沙发也没事。”


    江问舟:“……”对,反正睡沙发。


    他有些好笑地点点头,应了声好。


    等一起给齐眉擦干净脸和手脚,安顿好了,从她房间出来,江问舟才叫了声妈,说:“我听西西说了些事。”


    孙茂芸一愣:“……什么事?”


    “就是以前……”时间已经很晚很晚,他没办法说得太仔细,只好把齐眉说过的那些话,简略成一句,“您和爸爸这些年为我和西西付出太多,也承受了很多压力和流言蜚语,很多事……西西说了我才知道,我都没留意过,对不起,还有……您辛苦了。”


    他弯腰伸手去抱她,发现自己的母亲竟然算得上瘦小。


    他之前竟然还想着用拖延或者是软硬兼施让父母不得不接受他和齐眉的感情,真是完全没有考虑过他们的立场和感受。


    在细心和体贴这一点上,他永远比不过齐眉。


    可是……来日也许,他还是会让他们生这一场气,如果他不放弃的话。


    但他怎么舍得放弃啊,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齐眉。


    孙茂芸愣愣地听他说完,察觉他的愧疚,忍不住笑着回抱住他,拍拍他的背。


    “都过去啦,我们现在一家四口不就很好吗?开开心心,平平安安,我们只是做了当父母该做的事而已啦。”


    —————


    齐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又很舒服的梦。


    梦里她和江问舟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晒着太阳,漫无边际地聊着乱七八糟的八卦。


    一会儿是她的辅导员在圣诞节被相恋多年的博士学长当众求婚,她跟他说,要不以后我也去读博,我跟你求婚,以后学弟学妹们就会说是你被相恋多年的博士学妹求婚,你觉得怎么样呀?


    一会儿是他们讨论要不要带金金和年年一起出去露营,说笔架山那边新开了一个露营的营地,最近天气也不错。


    聊着聊着,就手拉着手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听见有人喊:“西西,西西,快醒醒。”


    眼睛猛地一睁。


    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的吸顶灯,她愣了一下,随即发现周围一切安静,侧耳认真听了片刻,发现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


    原来一切皆是梦,而且这梦还有真有假,有虚有实。


    她辅导员被求婚是真,她说等自己读了博士去给江问舟求婚,却是假的,她没说过那样的话。


    那是她大五的冬天,圣诞节之前刚结束研究生考试的初试,在对完答案之后,江问舟觉得除非今年特别多人和她报同校同专业,而且分数都比她高,否则应该是稳了。


    又说会帮她联系导师的,让她别担心,先好好休息。所以圣诞节那会儿,她已经在计划元旦去哪儿玩。


    至于辅导员被求婚,她围观是围观了,但只跟江问舟感慨了一句真是不容易,就立刻切换话题到问他穿哪件裙子去拍照比较好看。


    反倒是江问舟把这事听进去了,拐弯抹角地问她,会不会觉得像辅导员这样被当众求婚很浪漫,她说会压力很大,他就有点遗憾地叹口气……


    梦里后面讨论露营是真的,笔架山的露营地是在她研二那年秋天开放的,春节回家的时候,他们真的去露过营,但那时可没有年年金金,是和干爸干妈一起去的。


    她扭头蹭蹭凉被的边缘,叹口气,有些矫情地想,人生和梦真的很像呢,有时候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同样是江问舟送她回来的,现在和以前……


    她想起来以前有一次,出去玩回到住处已经很晚,她在路上睡着了,睁眼是在浴缸里,他见她醒了,还问她能不能自己洗。


    “今时不同往日。”她嘀咕了一句,从被子里坐起来,抓抓头发,转身找手机。


    没找到,可能还在包里,但看到了床头的闹钟,显示着“7:10”,还早呢。


    她掀开被子下地,拿上换洗衣服出门要去浴室。


    出来的时候随便往客厅看了一眼,见年年和金金正站在沙发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她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太清楚,好像沙发上有东西,但不确定是什么。


    可能是干妈放那儿的?不管了,先去洗澡。


    她趿拉着拖鞋脚步一转就进了浴室,年年抬头看她一眼,没跟过去,而是继续低头看着睡在沙发上的江问舟,抬起爪子拍拍他的被子。


    见他蒙着头根本不出来,就用嘴筒子去拱。


    他还是一动不动,因为知道狗这东西吧,你越搭理它就越来劲。


    当然,他也听见房间的开门声和走路声了,拖鞋踩得啪啪响的,只能是齐眉。


    可两三点才睡,现在才七点,太早了,他还想再睡一会儿,等齐眉出来再说。


    但早起的小猫小狗没放过他,年年拱他就算了,金金干脆直接跳上茶几,再从茶几上朝着沙发方向奋力一跃。


    九斤重的猫,秤砣一样从天而降,砸在江问舟胸口上,砸得他闭着眼都还感觉到眼前一黑。


    这跟拿他胸口碎大石有什么区别!!!


    江问舟气得直接一掀身上的毯子,伸手捏住金金的后颈皮,将它从自己身上拖开赶到地上,生气地吼它:“金金!”


    见他语气这么严肃,金金立刻转身就跑,往卧室和卫生间的方向冲,倒是年年被这么一吓,老实地坐了下来。


    江问舟伸手使劲揉它的脑袋,捏着它的耳朵,有些气急败坏地骂:“你有病?一大早不睡觉你想干什么?”


    浴室里齐眉正往头上抹洗发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金金”,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凌乱的动静,忍不住定住动作仔细听。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江问舟?可这才几点,他怎么会在她家?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肯定是听错了,刚醒的时候她不也以为有人喊她,结果是幻听。


    于是继续洗头。


    等她洗完澡,将头发吹到半干,刚打开门,就见客房的门也刚好打开,孙茂芸和江眀琮从里面出来。


    见到她就打了声招呼,江眀琮还朝她摆摆手,齐眉赶紧让开卫生间的门口。


    一面往客厅走,一面正要问孙茂芸早餐吃什么,就看见沙发上多了个穿着黑色T恤衫、后脑勺的头发睡得有点凌乱的……


    “江问舟你怎么在这儿?”她大惊失色到连掩饰都忘了,像以前一样直呼他的大名。


    孙茂芸听了一愣,倒是江问舟反应快,扭头看着齐眉眉头一皱:“你礼貌吗?我是你哥。”


    他话音刚落,齐眉就猛的一下子回过神来,脸上神情迅速切换成赧然之中还带着一点疑惑。


    “……舟舟你不要这么凶。”孙茂芸反应过来,先嗔了一句江问舟,再转头对齐眉解释道,“昨晚你们回来都两点了,你哥还喝了酒,回去过几个小时又要过来,我干脆就让他在沙发凑合一下。”


    齐眉听了点点头,哦哦答应两声,随即立刻扯开话题:“那……我们早餐吃什么?”


    “冰箱有很多呀,包子,饺子,云吞,想吃油条也可以炸,再打个豆浆,还是你想吃面,我给你煮个清汤面?”孙茂芸边说边往厨房走。


    “您先去洗漱吧,我来我来。”齐眉赶紧跟过去,走到厨房门口,又转头往江问舟那边看了一眼。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黑色的T恤衫和水洗色的牛仔裤,头发被压得翘起,眼睛眯起,塌着肩膀,上衣领子还是有点歪的,整个人好像还没睡醒,又好像很累,和平时神采奕奕周正帅气的模样截然不同。


    格外随意放松,丝毫不顾及个人形象。


    齐眉差点以为这不是自己搬出来后独居的房子,而是在宣化路老小区或者村里小院的那个家。


    可是这个样子的江问舟她真的太熟悉了,熟悉到会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久别重逢才会有的怅然和感慨。


    眼前闪过以前在一起的一些画面,比如那些俩人都不用上班难得可以赖床的休息日,醒来时他就在身边,比现在还要更凌乱,但他毫不在意,闭着眼就来亲她,用刚长出来的胡茬扎她的脸。


    那些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事,就像绚丽烟花燃烧殆尽后的烟尘,被大风席卷着朝她扑面而来,呛了她一嗓子。


    她收回目光,将心底翻滚的情绪使劲往下压了压。


    江问舟把年年推开,伸伸腿,起身将毯子叠好拿去客房。


    出来后在卫生间门口和江眀琮碰上,一面问他今天还去不去医院看纪叔叔,一面和他擦肩而过进了卫生间。


    “你妈说今天陆阳和他媳妇要过来,等见面打个招呼再去。”江眀琮应着指指洗脸盆下面的柜子,“里面有新的牙刷口杯。”


    说完他就转身甩着胳膊要走。


    却又被江问舟叫住:“爸,你剃须刀借我用用。”


    “抽屉里。”他应了声,笑眯眯地喊年年,“走喽,我们下楼去晨练。”


    等江问舟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孙茂芸正在浇花,齐眉正蹲在客厅一角不知道在捣鼓什么,金金蹲在她旁边,从背影上看,就像是一人一猫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他好奇地放轻脚步靠近去看,就见齐眉正拿着根棍子似的东西,在食盆里捣啊捣,一旁还有一盆已经捣好的,就问了句:“这都是什么?”


    齐眉冷不丁被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握着碎冰棒的手不由得一抖,嘭一下敲在盆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仰起头,刚好和弯着脖子的江问舟四目相对,他就这么站在她身后,像是能把她整个罩住。


    齐眉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烫。


    “……蛋黄,三文鱼,鸡胸肉,都是熟的,干妈让我拌一下再放干粮。”她立刻低头,闷声应道。


    膝盖动了一下,下巴就贴在了上面。


    江问舟弯腰揉揉金金毛茸茸的脑袋,叹口气笑道:“一大早吃这么好。”


    孙茂芸把花浇完,花洒往旁边架子上一放,头也不回地接他的话:“它这么瘦,不吃好点怎么长大呀,你和西西十几岁的时候,早上也吃这么好。”


    “是啊,小区门口所有早餐店和早餐摊子都被我俩光顾过,鸡蛋灌饼都得加两个蛋。”江问舟有些揶揄地道,那时候她和江眀琮哪儿有空管这个啊,给他们塞点钞票就打发了。


    孙茂芸被他说得一噎,半晌没吭声。


    齐眉有些想笑,又不好意思,只好咬住嘴唇扭头和西西对视一眼,接着往食盆里倒一点干粮,再稍微搅拌混合,就推到它面前。


    鼻尖好像还有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在萦绕,应该来自于他用的须后水。


    “去体检的时候医生说了,家长觉得孩子瘦的时候,体重正常就是合适的,家长觉得孩子体型恰好的时候,基本都已经吃胖要控制体重了。”江问舟叹口气,“以后还是不要天天这么吃了,改善生活一个星期有两三次就够了。”


    孙茂芸这时才啧了声,冲他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


    这就嫌他啰嗦了,江问舟失笑,往前走了一步,开始欣赏被齐眉装点得像个小花园一样的阳台。


    花架上的蓝雪花安置在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会直接照在它蓝色的花瓣上,这时节天气渐热,人可能不喜欢,它倒是越开越茂盛。


    孙茂芸还说:“过两天西西给我分一盆吧,拿回去种在院子里,有地上,肯定比在楼上开得还多。”


    齐眉应了声好,说到时候可以给它修剪成棒棒糖。


    旁边是五层的架子,除了放置花洒之类的工具,更主要的是安放那一盆盆他叫不出名字的多肉,还有几盆颜色各异的蝴蝶兰,雪白、嫩黄、粉红、深玫红、白中带点紫红……看上去娇艳又养眼。


    在阴凉的地方,还有两盆对阳光需求没那么高的孔雀木和散尾葵,长得郁郁葱葱,看上去满眼都是养眼的绿色。


    江问舟看了一会儿,扭回头去看齐眉,见她已经去了厨房,便又把头转回来。


    她以前是不养花的,总说没时间打理,忙起来连自己吃饭都忘了,哪儿有时间管花花草草。


    猫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一直说想养,以后要养,但又一直只停留在想法上。


    可是现在回头一看,虽然几经波折,但花也有了,猫也有了,又何尝不是一种意外的如愿以偿。


    少年时坐在课堂里学“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时,可没想到真的有一天会亲身践行。


    门口这时响起一阵动静,正在斯斯文文小口吃饭的金金刚抬起头,年年就从门口冲了进来,摇着尾巴凑过去闻闻它,然后喝了两口水,接着大口干饭。


    接下来江问舟就眼睁睁地看着金金一改刚才的斯文作风,也开始大口大口开始吃饭,一边吃还一边转身顶住年年,把自己的食盆推远了一点。


    江问舟:“……”年年你到底对你姐做过什么?!


    “吃早餐了!”孙茂芸在厨房门口喊他。


    早餐还真有面,孙茂芸给他和齐眉都下了一碗面,面条上还有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她和江眀琮则是吃煮的燕麦,无糖的。


    桌上还有包子和蒸饺,一人还有一杯豆浆,看起来已经是相当丰盛。


    “现在比以前方便多了,真是科技改变生活,不然谁早上一大早起来做包子啊,真受不了。”她一边说,一边给齐眉递了个包子。


    江问舟说也不见得,“以前哪儿不方便了,咱们家不都是拿上钞票就去小区门口吃的么,今天吃这家的云吞面,明天吃那家的皮蛋瘦肉粥。”


    说得好像你真的会早起做包子一样哦。


    孙茂芸:“……”


    齐眉这下是真的忍俊不禁,抿着唇就笑起来。


    刚吃完早餐,九点多那样,门铃响了,齐眉领着年年过去开门。


    江问舟听见任清葭同年年打招呼的声音,便知道是客人来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二合一)而他还在沉湎过……


    五一假期的第二天,任清葭和陆阳来做客,还带了大包小包,甚至都没空手去揉一下年年手感极佳的耳朵。


    金金和他们不熟,只是站在沙发边远远看着,江问舟索性抱起它一起走过去。


    孙茂芸接过任清葭带来的几个袋子,笑着客气道:“来就来了,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都是自己店里做的,一锅出,不费事。”任清葭笑着应道,看到江问舟怀里的猫,立刻就走不动了,“那个……舟哥,我抱抱?”


    江问舟笑着点点头,把金金递过去之前,还跟它说了句:“让舅妈抱抱,你老实点。”


    任清葭听到这个称呼,忍不住眨了眨眼。


    但想想可能他就是随口一说,不能代表什么,遂高兴地接过金金,哎哟一声:“这份量还挺压手。”


    齐眉刚想说其实它体重还行,不算胖的,还没开口,就听江问舟接了句:“它这么瘦,不多吃点会长不大的。”


    任清葭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齐眉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下一秒就见孙茂芸的巴掌落到江问舟的肩膀上去了。


    “你要死啊,这么大了还学人说话,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这时才听齐眉解释道:“早上干妈给金金和年年煮了鸡蛋、三文鱼和鸡胸肉,他说这也吃太好了,干妈就说金金太瘦了,应该多吃点。”


    原来是这个缘故,任清葭听完也忍俊不禁,真没想到江问舟看着这么温和沉稳的人,居然会这么促狭。


    也许是因为在自己家?看他的打扮和姿态,自在又放松,她差点以为自己来的是孙阿姨家,而不是齐眉的住处。


    大概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格外亲密吧。


    任清葭没有多想这事,抱着猫揉了一会儿,将它放下,跟着去给孙茂芸介绍自己带来的东西。


    “这是芝士柠檬挞,我们店里的招牌,抹茶慕斯和芒果千层也很多客人喜欢,不过都是甜口的,叔叔得少吃点。”


    她说着拿出来两个盒子,“这是腐乳炸鸡翅,叔叔吃应该没问题了。”


    另外还有两盒桃酥,“这是西西让我顺路带的无糖铁棍山药桃酥,叔叔吃肯定没事的。”


    另外还带了水果,是切好了的。


    孙茂芸看着一桌的东西,忍不住笑着问江眀琮:“还是女儿贴心吧?”


    江眀琮笑得眼睛都皱了起来,半晌扭头对江问舟说:“舟舟,你妈点你呢。”


    江问舟啧了声,说:“我给你们约了假期之后的体检,这几天注意饮食和休息,争取到时候体检结果可以漂亮一点。”


    江眀琮:“……”


    齐眉忍着笑,帮忙将点心和先吃另外分装出一半,好方便他们带去医院探望纪叔叔。


    还说:“要不干脆让小纪哥过来一起吃饭算了,反正纪叔叔有你们陪着。”


    孙茂芸说行啊,顺口调侃道:“以前你们小的时候,我就想着哪天要是你们请同学来家里做客,我一定找借口出门,把空间留给你们,做一个识趣的家长,可一回都没等到。”


    “但没想到今天居然实现了。”她说着就忍不住一阵乐,“这怎么不算是好饭不怕晚呢?”


    齐眉边笑边点头,不管是她还是江问舟,确实都没有把同学叫到家里来玩的习惯。


    她们在这边分装东西,江问舟给任清葭和陆阳泡了茶,齐眉忙完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任清葭夸这套房子的采光很好。


    “一梯两户也清净,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小区环境还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西西对面有没有人,不然在这边买一套,做邻居也挺好。”


    齐眉听了就说:“不行啦,对面有人住的。”


    孙茂芸接着她的话道:“我们当时来看房的时候,对门那套都已经卖出去了。”


    接着她看向江问舟,冲他诶了声:“说起来,西西的邻居还是你的同事呢。”


    江问舟闻言一愣:“……我同事?谁?”


    “是你们单位肛肠科的徐医生。”齐眉立刻回答道,还问他,“你认识么?”


    江问舟想了想:“是不是女的?”


    齐眉点点头,他就说:“认识倒是认识,在手术室也见过几次,说过话,她也请过我的会诊,但不算很熟,普通同事。”


    “……哦哦。”齐眉听得直眨了好几下眼,忍不住挠挠脸。


    解释得这么清楚啊……


    孙茂芸收拾好了东西,招呼江眀琮出门,笑眯眯地道:“我们就先走了,你们在家好好的哈。”


    又跟江问舟说把他的车开走了。


    江问舟还问要不要送他们过去,不出意外的被拒绝了。


    大人们一走,就剩他们四个了,一时竟然不知道干点什么才好。


    纯喝茶聊天么,太无聊了,可要不无聊,又好像没什么好玩的活动。


    齐眉端着一块芒果千层吃了两口,歪着头问:“要不……咱们来打牌?”


    “行啊,来呗。”任清葭兴致勃勃,还问要不要来点赌注。


    齐眉很怕她说要搞什么真心话大冒险之类,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义正辞严道:“拒绝黄赌毒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其他人:“……”


    齐眉找出扑克牌,将茶几清空,四个人一人占据一边,开始玩斗地主。


    聊天肯定是少不了的,比如任清葭就很好奇江问舟为什么会从申城回来,问道:“申城不好吗?我看很多人宁可在那边漂着,也不想回老家。”


    “那要看老家是哪儿了。”江问舟笑笑,慢悠悠地打着太极,“京申容都是一样的大城市,在哪儿都行,老家就在容城的申漂,如果不是家里实在不好,应该还是愿意回来的吧。”


    他说着甩出去一对4,继续道:“别的不说,至少回来我的生活成本可以大大降低,不要房租,经常回家吃饭,在申城什么都要靠自己,你问西西是不是,光房租就几千了。”


    齐眉还没来得及应声,任清葭就惊讶道:“你一个人住,房租也要这么贵啊?”


    齐眉的神色一顿,下意识看向江问舟。


    “谁说我是一个人住的?”江问舟笑笑,又说,“没吃苦,也不想吃苦,开销自然会大一点。”


    也不知道这是在说谁。


    任清葭跟他关系没到那么好,也不好追问,只下意识看向齐眉,试图从她这儿得到一些提示,甚至是答案。


    却只看见齐眉正一手拿着牌,一手给年年和金金递磨牙的肉干,满脸事不关己似的神情,又好像根本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于是她也不好问什么,只笑着一边出牌一边点头:“确实是这样,肯定还是在家省钱啦,我也去申城待过一段时间,觉得还是容城待着自在,轻松很多,穿老头衫出去也不担心自己丢人。”


    江问舟失笑:“容城人的风格还是务实居多。”


    齐眉这时看到自己能打得过的牌了,立刻甩出去一对大王,接着感觉背上突然一重,年年哈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由得哎呀一声。


    “……你要把我压垮了!”她转了转头,伸手往后推了一把,哭笑不得地想把傻狗甩下去。


    金金也想去凑热闹,江问舟眼疾手快地用逗猫棒把它引过来,接着又冲年年招了招手:“你也过来。”


    见他要带自己玩,年年立刻就松开齐眉跑了过去。


    背上的压力消失,齐眉总算松口气,翻出湿巾擦擦手,这才继续吃点心,咬着小勺子含糊地问:“到谁出牌了?”


    “到陆阳了。”江问舟应了一句,抬眼望向她。


    看见她不施脂粉的干净脸上不知道怎么的多了一点奶油,嘴角一撇,忍不住露出一点好笑。


    齐眉见他看了一眼自己,紧接着就笑了,不由得一愣,旋即心里开始忐忑嘀咕。


    连忙拿过手机当镜子一照,发现嘴角多了一点东西,顿时老脸一红,连忙伸手揩干净嘴角,继续若无其事地看牌。


    先抓住机会甩出去一张牌,接着问:“你们结婚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没啊,这不一直没找到喜欢的首饰么。”任清葭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你们真离谱,别人都是因为还没买房,你俩是因为还没找到喜欢的首饰,说出去谁敢信。”齐眉吐槽道,“我看就是你俩根本不着急,首饰都是借口!”


    任清葭哈哈大笑,点头道:“你要这么说的话确实也是,毕竟其他东西在我看来都不难,房子车子都准备好了,酒席可以在自家的饭店办,打声招呼就可以了,我这边没娘家人,不会来,来了我也不招待他们,容城这边就是你们了,挑个周末摆酒,大家就都有时间来了,民政局更是随便一个工作日就可以去,我们也不挑日子,还有什么?没了吧,除了首饰。”


    江问舟听到这里,扭头看向陆阳,见他满脸笑意,看样子是对未婚妻如此的折腾持纵容态度。


    “……那、婚纱照呢?”齐眉眨眨眼,接着问道。


    “已经想好去哪儿拍了啊。”任清葭耸耸肩,“这不就是在等首饰吗,拜托,我一辈子就这一天当一下公主诶,收拾不好看怎么行!”


    齐眉嘿嘿一笑:“你要是可以,也可以每个周年都重新办一次婚礼拍一次婚纱照,我不介意吃席的。”


    “那你介意每年随一次份子吗?”任清葭似笑非笑地反问。


    齐眉一听这话,吓得往后一仰,靠在沙发边缘,使劲摇头:“不行,很介意!”


    大家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你看,吃席可以,随份子不行,有便宜谁不想占,可任清葭又不傻,愿意吃力不讨好。


    齐眉被大家笑得赧然,眼角余光一撇,看见江问舟眼角浮动的笑意,不由得脸上一热。


    刚打完两局,纪琏过来了,江问舟趁机下桌,抱着猫在一旁笑着看大家继续打牌。


    很快就到中午,大家决定叫个外卖。


    点餐的时候,齐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说了句:“我们这个样子好像很颓废啊。”


    任清葭和陆阳不明所以,点个外卖而已,这算什么颓废。


    倒是江问舟失笑,温声开解道:“生命也不全在于运动,忘了吗?你做实验的时候还从冰柜深处找到过十年前的标本,拿出来居然还能测出点什么。”


    齐眉听了就歪在沙发上笑,背后是趴在那儿睡大觉的年年。


    年年被她压了一下睁开眼,发现是它妈,又继续闭上眼睡了,乖巧地任由她靠着。


    另外三个人还愣了一下才明白她为什么笑,大概是和他们专业有关的东西。


    不过他们不了解,也就接不上什么话,只是任清葭看着她的闲聊,总觉得好像是有几分怀念的。


    外卖点的是附近不远的一家饭店,没过多久就送到了。


    点了六菜一汤,再倒出来用家里的盘子一盛,和家常菜也没什么区别。


    齐眉还问大家要不要来点喝的,“嗨棒怎么样?口感清爽一点。”


    纪琏忙道:“我就不喝了吧,一会儿下午还得回医院,得把车给芸姨开回去呢,她和江叔晚上要去吃牛排。”


    “……啊?他们晚上也不回来啊,那我们怎么说?”齐眉一愣,“吃火锅?”


    任清葭和陆阳立刻说可以,然后对纪琏道:“叫个代驾就回去了,也不费事。”


    这倒是也行,纪琏立刻从善如流,同齐眉道了声谢。


    齐眉这儿的餐桌是标准的一桌四椅,可五个人吃饭,就少了一把椅子。


    于是她找来一张备用红色胶凳,江问舟很顺手的接了过去,在她旁边放下。


    齐眉眨眨眼,最后什么也没说。


    呐,这可是他自己要坐的!


    在家调酒和在店里不一样,就图一个快捷方便,所以齐眉调的是经典嗨棒,原料就两种,威士忌和苏打水。


    她在每个杯子里都放入几块冰块,苏打水和威士忌二八分倒入杯中,吧勺搅拌均匀就做好了。


    江问舟来帮她端酒,有些惊讶:“这么简单就做好了?”


    “是呀,家庭调酒能有多难,都很容易的。”她笑着应道,眉眼柔和放松。


    江问舟看了她一下,笑笑。


    这样调出来的嗨棒确实口感很清爽,其中还带着一点威士忌的醇香,大家喝了一杯之后又都续了一杯。


    于是吃完饭,没人再想参与打牌这种要动脑子的活动,都懒洋洋地坐在客厅里聊天,齐眉还将很久没玩的游戏机翻出来,连接上电视,问谁要玩。


    陆阳在接电话,江问舟和纪琏接过了手柄,玩过一把,抬头一看,齐眉和任清葭不知道去哪儿了。


    —————


    “这什么游戏?”陆阳接完电话,凑过来好奇问道。


    “木筏生存,玩家在海洋中醒来,只有一艘小木筏,和一把钩子,只能用钩子获取海*面上的资源,用来制作工具和加固木筏,还得打怪,试试?”


    江问舟一面解释,一面将游戏手柄递给他。


    陆阳好奇地接过,笑道:“怎么感觉这么像我老婆看的那些什么……末日求生小说?”


    “确实是像。”江问舟笑着应道,顺势让开了位置,坐到一旁和年年挨在一起。


    然后状似无意地问它:“年年,你妈妈呢?”


    年年当然不会回答他,回答他的是陆阳:“西西跟我老婆去她房间了,说去看什么照片,还要午睡。”


    “这样么。”江问舟应了声就不再问了,好似并没有多关心齐眉去了哪儿。


    看着陆阳和纪琏玩了几关游戏,他拍拍年年的爪子,温声道:“麻烦让让,我要去卫生间。”


    站起来了,又吩咐年年不许跟着。


    陆阳听见,就笑着招呼它:“快过来,厕所有什么好去的,放心吧,你舅舅这么大的人了,不会掉进坑里的。”


    江问舟闻言笑笑,转身朝卫生间走。


    沙发后面本就有一堵矮墙隔断,阻挡了一部分视线,加上陆阳和纪琏坐在地板上,又忙着专注游戏,一时也没发觉江问舟到底去了哪儿。


    卫生间在两间卧室之间,他经过主卧时,发现门似乎是掩着的。


    门板和门框没有完全对齐闭拢,再看地上,门板底部和地面接触的那条线,也并不是平直的。


    江问舟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干这种事,试图偷听别人说话,这事听起来就挺龌龊的。


    一边是做人做事的底线,一边是想知道齐眉在做什么,理智和欲望立刻便出现了拉扯。


    但很快这拉扯就决出了胜负。


    “这是你什么时候的照片啊?啧啧啧,真漂亮。”


    “嗯……大学的时候吧,应该是读研了。”


    “这衣服挺好看的,很显身材,怎么现在没见你穿过啊?真看不出来你身材那么有料,快,狐狸精快让爷摸摸嘿嘿……”


    “……哎呀,讨厌啦!不准摸……其实这衣服有点紧身,动作一大就容易走光,就拍照好看而已。”


    “啊?看不出来啊,不过真的很好看,版型很好……”


    江问舟站在门外,脚下像生了根,根本挪动不了一点。


    他一边想,她们看的是齐眉的哪些照片,是不是他拍的,一边小心留意客厅的动静,生怕被陆阳和纪琏发现自己在偷听。


    房间里齐眉和任清葭的对话还在继续。


    他听到任清葭说:“原来你以前是这个样子的,好精致,好漂亮,跟现在……不能说完全两模两样吧,起码也是有百分之五十不同,你也才毕业没几年吧,怎么会变化这么大的?”


    江问舟闻言顿时沉默,半晌,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还能是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吃过了这份美貌带来的亏,所以她就选择了将这份美貌藏起来。


    可是……这明明不是她的错。江问舟觉得心里又揪了起来。


    房间里没有立刻传出齐眉的回答,她似乎也沉默了。


    江问舟不知道她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是以云淡风轻抑或难过遗憾的语气提起往事如实相告,还是语焉不详直接略过?


    但无论哪种方式,其实都已经揭开她的伤口了吧?那种事哪怕只是想起来,都会是对她的伤害。


    一次次被恶心到也很受伤的。


    “那个时候啊……”齐眉的声音这时终于传了出来,“那会儿我在谈恋爱,我特别、超级喜欢那个人……”


    她声音慢悠悠的,像一根丝线,将江问舟的心提了起来,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晃出了一片难忍的酸涩,刺激得他呼吸不畅,连眼睛也变得又热又痛。


    “没办法,那时候究极恋爱脑,正在媚男,他喜欢我漂亮优雅、上进努力,我就会努力将自己塑造成他喜欢的样子,讲真,挺累的。”


    “……嘎?”


    “是真的啊,你干嘛这样,不信啊?谈恋爱上头的时候,就是会想为他付出一切的啊,想要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最漂亮最优秀的一面,希望只有我才是最配得上他的那个人,这很好理解的吧?”


    “……啊、说得也是,我刚跟你哥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这样……那现在呢?你觉得你现在的状态,是自己喜欢的吗?”


    “当然,我现在……第一喜欢的是自己,穿衣服也好,做什么事也好,最重要是我喜欢,我觉得挺好的。”


    “那下一次你谈恋爱,还会这么恋爱脑吗?”


    “……不会了吧,我不会再像喜欢他那样喜欢一个人了……而且谁喜欢穿这种这么……啊、容易走光的裙子,这高跟鞋穿着脚多痛你应该懂的吧,美丽刑具啊,我每天七点半就要到科室,七点前就得出门不然来不及,所以我六点就起来化妆了,晚上十二点才睡,困得要死,申城冬天多冷啊,我穿短裙配光腿神器,上半身蒸松糕下半身卖凉粉……”


    “我靠,你怎么坚持下来的?在一起多久啊,一直这样?”


    “一直啊,从在一起之前算的话,整个大学吧,八年……我也知道辛苦,可是、他夸我漂亮啊!说我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子啊!”


    “……这你就满足了?”


    “啊、不然呢?我就是为了他才打扮的啊,他夸我,我的目的不就达到了?虽然真的坚持得很辛苦,但是我也没亏,起码化妆技术是练出来了,哦,他还喜欢我学习成绩好,虽然我学得要生要死,但最后我考研成功了呀,文凭多好看,哈哈,人没了,起码还落个学历……”


    对话声还在传出来,可江问舟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满脑子都是齐眉说的“恋爱脑”“媚男”“辛苦”之类的字眼,突然觉得一阵恍惚,世界似乎再一次发生了颠倒。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得知方仕平骚扰和威胁过齐眉,而她却对他三缄其口。


    这一次又是为什么呢?


    哦,对,她说辛苦,她说和他在一起时很辛苦……


    他曾经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督促她学习和自律,夸奖她取得的每一点进步,盛赞她在意的容貌和装束,是在对她好。


    他看着她从一开始什么都不懂,笨手笨脚,到每一项操作都烂熟于心、完美呈现,从写论文连格式都不懂,到名字顺利出现在核心期刊,他以为她取得的这些成绩,就是他们双向奔赴的证明。


    可是……现在她说她坚持得很辛苦,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他,为了成为他喜欢的完美女友。


    要成为志同道合、琴瑟和鸣的灵魂伴侣,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是想夫唱,可她不愿妇随。


    江问舟愣愣地转过身,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沉默地看着电视屏幕上跳动的游戏角色,陆阳和纪琏还在操纵角色努力获取生存物资。


    他却想起分手时齐眉回复他的最后一条信息,她说她对治病救人兴趣不大,只是想迎合他……


    原来她早就说过同样的话。


    如果只是为了和他分手而编造或者夸大对专业的不喜,她没必要对别人也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不喜欢了吧?


    难怪她从不觉得遗憾,也对,放弃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有什么可遗憾的呢?觉得可惜、觉得痛心的,一直以来都只有他而已。


    齐眉已经向前走,从悦人到悦己,找到自己的想做的喜欢做的事,有了自己生活的锚点。


    而他还在沉湎过去,幻想有一天她会和他一起回到从前。


    你好像真的太自大了。江问舟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


    他想起齐眉以前,她有多在意自己的形象呢?她从来不会头发凌乱地出现在他面前。


    她研二那年搬去和他同住,朝夕相处,同吃同住,睡在同一张床上,他发现,她晚上睡觉时居然还是把头发扎起来的。


    她会把头发用专门的发圈扎成一个看起来整齐的丸子头,说那样头发就不会睡着睡着沾到脸上,而且可以减少头发的摩擦,不会被压塌,也不会变得凌乱毛躁。


    他以前以为她爱美只是因为爱美,所以哪怕麻烦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你爱美呢?但原来不是这样的。


    只要是她觉得有必要,哪怕是不喜欢的事,她也可以做得很好很好。


    好到旁观的人真的以为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和热爱。


    江问舟不由得苦笑,为了别人而勉强自己确实很辛苦,而让她这样为难的人,正是他。


    既然这样,不如就……算了吧。


    当脑海里浮现这个念头的同一秒,他听见自己心里发出的一声沉重叹息。


    那叹息声撞击着心脏,隐隐炽痛顺着神经攀爬到他的头脑勺,让他双目模糊。


    直到听见好像是纪琏在问他:“问舟你要不要玩一会儿?还挺有意思的。”


    他的意识猛然回笼,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神色,笑着接过纪琏递过来的游戏手柄,“那我也试试。”


    游戏确实还不错,至少他在动脑筋琢磨怎么通关的时候,会暂时忘掉刚才那些纷乱的心事。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齐眉和任清葭看完照片,又睡了半个小时午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任清葭翻身,手臂横过齐眉的腰,眯着眼含糊问道:“吃不吃下午茶?”


    “来一杯咖啡醒醒神?不要喝酒了,越喝越想睡。”齐眉咕哝着应道,打了个哈欠。


    任清葭说好,坐起来后拍拍她:“起来,姐给你做一杯特调。”


    齐眉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坐起来,闭着眼将头上的丝绸发圈解开,柔顺的长发立刻从肩膀滑落,稍微拢一下,就整齐服帖得像一匹上好的绸缎。


    任清葭看了忍不住伸手摸摸,笑着感慨道:“这么好的头发,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再去烫染,不然包你后悔一辈子。”


    过年之前孙茂芸做头发,齐眉去接她吃饭,在发廊那儿被Tony拉住推销半天之后居然有点心动,还拿了人家的宣传单回来研究,问她自己适合什么发型。


    毕竟她上一次换发型都是两三年前刚回来的时候了。


    幸好被她拦住了,不然这养得那么好的一头柔顺秀发又要再遭荼毒。


    齐眉屈腿坐在床上,脚心对着脚心,哼了声:“我迟早要再去烫一个,还要换一个发色,从头做人!”


    “我等你后悔。”任清葭点点头,拍拍她肩膀,转身拉开门出去。


    齐眉跟在她后面出来,顺手带上门。


    靠近客厅时看见江问舟还在认真盯着电视屏幕里的游戏角色,头也不回,不由得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竟然喜欢这种游戏。


    “谁要喝咖啡吗?清葭姐说要做特调哦。”她收回目光,提高音量问了句。


    陆阳立刻举手:“来一杯冰美式,谢谢。”


    “我也是。”纪琏揉着金金的肚皮追加一杯。


    齐眉看向江问舟,提醒他:“舟哥?”


    江问舟按着手柄按键的手指一松,像是刚被喊回过神似的,扭头冲她笑了一下:“不用了,多谢。”


    说完调侃似的解释:“天天在办公室喝咖啡,都喝腻了。”


    “这样啊……”齐眉微微一愣,问他,“那你……要喝茶吗?”


    江问舟扭头,定定看了她几秒,才说:“有的话当然好。”


    “怎么会没有,干爸天天喝茶。”齐眉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笑着应了句。


    江问舟也笑笑,没说什么,回过头继续玩手机。


    喝过咖啡,纪琏就回医院去了,剩下四个人讨论着晚上是不是吃火锅,要什么口味才好,是鸳鸯锅还是纯辣锅,还要看谁的账号点外卖最便宜。


    当然,热烈讨论的只有他们三个,江问舟在一旁玩着游戏当听众,只有在被问到的时候才会应上一句。


    齐眉看了他好几回,见他都是在认真玩游戏,也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吃完火锅,九点多快十点的时候,任清葭和陆阳刚走,孙茂芸和江眀琮就回来了。


    江问舟心里偷偷松了口气,他眼下实在不想和齐眉单独待在一块儿。


    孙茂芸还买了不少水果,尤其是芒果,说是在路边看到一个老人家在摆摊,觉得人家怪辛苦的,就干脆都要了。


    “舟舟多拿点回去,可以拿去办公室跟同事分享。”


    江问舟点头应好,说:“我明天还得值班,就先回去了。”


    说完转头要找西西的猫包,要把它也带回去。


    孙茂芸连忙道:“你带它回去做什么,你明天要上班又不在家,让它在这儿怎么了嘛?”


    齐眉正抱着猫呢,闻言胳膊立刻就收紧了一点。


    “猫是独居动物,用不着人时刻陪着。”江问舟失笑,自我调侃道,“没有它我睡不着,你就让我带它回去吧,改天再送回去陪你们。”


    总之,在孙茂芸的抱怨声里,江问舟到底是把西西装进了猫包里。


    只是这样一来,他手里的东西就有点多了,于是他转头对齐眉道:“西西帮帮忙,帮我东西提到楼下吧,可以吗?”


    齐眉闻言一愣,下意识抬手指指自己鼻子:“……啊?我吗?”


    孙茂芸立刻就答应道:“对,是你,快给你哥帮帮忙。”


    齐眉这才应了声好,起身去接过那袋芒果,顺便还把年年的牵引绳给它带上了。


    “那就顺便下去遛遛狗吧。”她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二合一)最后一次了,西……


    门口的灯亮着,明亮的白光将人的影子往墙上投,江问舟低头看一眼因为出去玩而高兴的年年,忍不住笑了一下。


    齐眉一手提着芒果,一手拉着年年,跟在江问舟身后,从楼上下来,一路走到小区的地面临时停车场。


    “芒果放后座还是后备箱?”她站在车门边问道。


    江问舟把装着金金的猫包放到副驾,回头接过她手里的芒果袋子,拉开后座的车门,将东西随意放到了座椅上。


    齐眉看他把车门关上,刚想跟他说改天见,就听他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西西。”


    声音很温和,但不难听出其中隐含着一丝犹豫。


    齐眉心里一顿,心说他让她出来送他果然是另有目的,还真是猜着了。


    “……怎么了?”她犹豫几秒,还是主动问道,“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江问舟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失笑,点点头。


    “不算什么重要的事,就是……”他顿了顿,停了下来。


    他望着她的目光变得很柔和,齐眉回视着他,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眨眨眼,半是催促半是疑惑地问道:“就是什么?”


    江问舟笑起来,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的问了一个他之前就问过的问题:“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齐眉一愣:“……挺好的呀。”


    他点点头,接着问:“觉得开心吗?”


    齐眉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干脆顺着他的意思来,点点头,很干脆地回答道:“开心。”


    “和以前相比呢?是现在开心自在,还是以前?”江问舟紧追不舍似的,继续问道。


    齐眉被问得一愣,疑惑地看着他:“……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就是想知道。”江问舟应了一句,身子往后微微一仰,靠在车门上。


    齐眉觉得这人真是奇怪,但想了想,还是回答道:“嗯……认真来说,各有各的好吧,以前很开心,现在也很开心。”


    除去方仕平骚扰她和她要和他分手那段时间比较乱糟糟以外,其他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过得挺好的。


    工作稳定,有房有车还无贷,父母正当壮年还有退休金和公费医疗,说实话,这跟没有后顾之忧没什么差别。


    就这要是还觉得不开心,她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才能过得好了。


    但江问舟很明显并不满意于这个回答。


    他啧了声,沉默半晌,才问:“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你回到几年前,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你会想回去吗?”


    齐眉一怔,她这次是真的被问住了。


    心跳好像在这一刻也开始逐渐加快,脑海里念头急转,这一秒在想该怎么回答,下一秒就猜他到底什么意思。


    回到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而不是什么回到小时候回到高中?


    他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如果是,为什么?


    是想复合?齐眉想到这种可能,心跳陡然变得更快。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要答应吗?或者说,她能答应吗?


    齐眉不知道,所以她只能有些讪讪地顾左右而言他:“怎么突然这么问……都说人要往前看,不要总停留在过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问舟目不转睛的眼神给看得噎了回去,只觉得已经尴尬到开始用脚趾抠地。


    不是……哥你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没有任何试探和铺垫,非得这么直接硬着陆吗?


    不管了,先敷衍过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但在江问舟听来,这就等于是完全的拒绝和否定,不由得笑笑。


    也对啊,既然都觉得以前和他在一起时很辛苦了,又怎么会想回去呢?


    “当下确实是最好的。”他笑着点点头,声音温和而平缓,转瞬又带上了一丝愧疚,对她说了声,“对不起啊,西西。”


    齐眉一愣:“……什么?”


    说真的,她真的不知道这人今晚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总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她越听越迷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的话,只好咬着下唇不吭声。


    听听再说吧,听听他要说什么。


    江问舟从她脸上纠结的表情里看到了她此刻的无奈,忍不住再次笑起来。


    柔和的笑意从他嘴角爬到眼尾,但却在路灯昏黄光线的渲染下,似乎多了几分哀伤。


    齐眉看得一阵怔怔。


    “小的时候你刚来家里,爸妈就交代我,要好好照顾妹妹。”他看着她,目光沉静又愧疚,“后来……总之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这几年让你受了很多委屈,也坚持得很辛苦,我却一直没有注意到,也没有问过你真正想要什么。”


    “我好像……”他眼睑微微一垂,又立刻抬起望着它,只是脸上神情变得有些自嘲,“不管是当哥哥,还是当男朋友,都很不称职,对吧?”


    齐眉愣愣地看着他,这次不是什么想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而是真的完完全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她极少在江问舟脸上看到这种挫败的表情,上一次是她坚决要分手,他不愿意,但又拗不过她的坚持。


    那时他脸上的挫败里,还藏着强烈的不甘心,像是伺机随时给她来一道反扑。


    她那会儿都觉得,要是自己反口说哎呀算了不分了,肯定要被他气得按住打一顿。


    至于怎么打的你别管。


    但是现在呢,她端详着他的脸色,竟然从这份挫败里,看到了深切的沮丧,但同时又好像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释然。


    齐眉正觉得错愕,想问他到底怎么了,就见他突然站直身,往她面前跨了一步。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后退。


    但她的反应快不过江问舟,只这短短的一瞬,她就被他弯腰抱住了。


    “……不、放、放开我。”齐眉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立刻开始挣扎,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一路蒸腾到头顶,“江问舟你发什么疯?!”


    你丫不会是想霸王硬上弓吧?!


    发现齐眉在挣扎,年年立刻吠了一声,朝着江问舟呜起来。


    但没人管它。


    江问舟紧紧按着齐眉的背,将她箍在怀里,短促的一个深呼吸过后,便很干脆地松开了手。


    “最后一次了,西西。”他看着她,笑意温和,又弯腰揉揉年年的大脑袋。


    然后对齐眉说:“早点回去,不要遛得太晚。”


    声音和神态都恢复到了平常,温和,沉稳,这是所有人都认识的那个江问舟。


    可齐眉却只觉得怪异,像是在他脸上看到了一层很厚很厚的人皮面具。


    密不透风,遮住了他脸上所有可能出现的表情,只有平静温和示于人前。


    这变脸也太快了,好像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似的,齐眉根本反应不过来,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想问的话根本无法出声。


    可江问舟不管她啦,像是完成了什么仪式,转身绕过车头去到驾驶座那一侧,拉开车门坐进去,车灯闪了两下,车子启动。


    先是缓慢地离开停车位,接着一点点提速,很快,齐眉就连车屁股都见不着了。


    齐眉:“???”


    发生了什么事?她有些愣愣,好半晌才完全反应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空虚,甚至可以称之为恐慌。


    可是……她在害怕什么呢?


    齐眉觉得好茫然,遛狗也没心思了,拽着年年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每走一步,就觉得心里空了一分。


    年年不会说话,可却能感知到她的情绪,于是格外听话乖巧,贴着她的腿往回走,尾巴都不摇了。


    直到回到家门口,她才站定了,抬手用力搓搓脸,调整好情绪,深吸口气,开门进去。


    “干爸干妈,我们回来啦。”


    “回来了?”孙茂芸从厨房探头,“你哥回去了吧?”


    齐眉低头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才嗯了声,问她:“你在厨房做什么呀?”


    “快来端芒果去吃。”孙茂芸边说边把果盘递出来。


    齐眉诶了声,过去接过果盘,转身放到桌子上,再进厨房去洗手,边洗边问孙茂芸:“你和干爸去了哪家餐厅吃牛排啊?味道怎么样?”


    “沿江路那边,味道还行吧,主要是夜景好看。”孙茂芸说完,问她,“今晚没去店里,小田他们忙得过来么?”


    “应该还行吧。”齐眉点点头,“平时没有我不也过来了,虽然我是老板,但也没有那么重要啦。”


    孙茂芸年轻时在会计事务所工作,每年都要带着下属们审计不少企业,私企央企都有,见过不知多少老板级人物,见识比她多得多,闻言便笑了声。


    “老板不重要不行,老板太重要也不行,你呀,还有得学呢。”


    齐眉听了就乖巧地点点头。


    洗干净手,她出去吃芒果,边吃边问纪达的情况。


    她当然知道手术还没做,没什么意外的话啥事没有,但例行关心总是要的。


    根本没提和江问舟在楼下发生的事,她相信江问舟也不会说的。


    等齐眉吃完芒果,洗漱结束后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过半,出来便正好碰见孙茂芸在跟江问舟视频。


    孙茂芸问他:“到家了吧?快让我看看大孙女。”


    她接着就听见一声咪呜,看来是他把金金抱过来了,年年立刻就凑到镜头面前,哈着气要去舔。


    孙茂芸把它往旁边扒拉开,吐槽江问舟:“真不知道你把它带回去做什么,有人帮你照顾还不好?”


    江问舟的声音无奈:“好是好,但就是太好了,我反而不放心,绝育的猫本来就容易胖,你给吃太好,胖起来又要让它减肥,到时候你又要心疼了。”


    说得还挺有道理,孙茂芸一时没法反驳,只好说:“那你以后可得经常带它回来,年年也会想姐姐的。”


    江问舟那头却没有立刻答应,齐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忍不住心里一提。


    孙茂芸见江问舟一直不吭声,不知道在那边干什么,就喊了他一声:“舟舟?”


    这时江问舟才嗯了声,解释说:“回了份邮件。”


    接着他问:“你喜欢猫,要不要我抱一只给你养?”


    孙茂芸有些不愿意:“有金金就够了,要那么多干什么。”


    “可是我忙起来没有时间经常送金金回去。”江问舟温声解释道,又说,“我给你抱养一只好看的,你喜欢大体格的,还是狸花猫那种?”


    孙茂芸还在跟他聊猫,齐眉却低着头心里一阵不快。


    这种感觉其实有点莫名,她心里有个潜意识在告诉她,这不对劲。


    她不停地回想江问舟跟她说的每一句话。


    他问她过得开不开心,是现在开心还是以前,问她如果有机会,愿不愿意回到过去……


    他跟她说再见,说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什么?最后一次拥抱,还是最后一次问这个问题,甚至是最后一次见面?


    齐眉想到这里,心里一顿,最后一次见面绝对不可能,他不回家了呀?


    “哎哟,这么晚了,西西你还不快去睡?”孙茂芸的声音响起,“老江,还不快去洗洗睡,几点了?”


    齐眉应了声,转身推门回房。


    和往常一样,将头发整理好,睡衣的外套脱下,转身搭在衣柜旁边的衣架上,顺手就把灯给关了。


    一片漆黑之中,她躺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时,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只是这声叹息刚吐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齐眉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情不自禁地脱口一句:“我靠!”


    —————


    “这几年让你受了很多委屈,也坚持得很辛苦,我却一直没有注意到,也没有问过你真正想要什么。”


    江问舟的话这时再一次在齐眉的脑海中响起,在漆黑的夜里不停地敲击她的耳膜。


    这话也有点太耳熟了吧?


    她白天刚跟任清葭聊过前任,提到那几年为了维持形象坚持得很辛苦,转眼之间江问舟就跟她说了这样的话?


    这么巧?是他们分手几年还这么默契,还是有其他原因?


    齐眉更加倾向于后者。


    毕竟他可是亲口盖章认定那几年他一直没有注意到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的,既然这样,就不可能指望都分开这么久了,他突然意识到她以前是在为了取悦他而坚持。


    那几年……齐眉在黑暗中紧握双手,叹了口气。


    他估计除了上班之外,所有多余的精力都用在琢磨怎么让方仕平难受,收集能把他扳倒的证据,又不让他发现是自己在做手脚。


    所以哪儿有反思自己的功夫呢?


    而且默契这种事,齐眉一直觉得得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至少得常常见面,有沟通和交流,才会熟悉对方的想法,才能达成你说一我知二的这种默契。


    可是现在,她已经连江问舟在想什么都摸不准了,还谈何默契。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齐眉握在一起的双手松开,攥成拳头狠狠往床上一锤,后牙槽都咬紧了。


    江问舟这个王八蛋!居然偷听她和清葭姐的墙角!!!


    这是在哪儿染上的臭毛病?以前他也不这样啊!


    就算……就算是她门没关紧,有礼貌的人,难道不该听见了就立刻自己走开?


    同时升腾起来的,仍旧是那个疑问:最后一次什么?


    齐眉想不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总觉得自己如果不弄明白这个问题,就会错过什么一样。


    就像打游戏,主线任务做到一定进度,就得去打一个副本,打完副本出来,才能接到后续任务。


    现在这个问题,就像是游戏的关键任务,她要是弄不清楚,就不知道后面是什么,该怎么办。


    她思来想去,实在睡不着,决定还是问问。


    可打开手机找联系人时,她才发现自从将江问舟的联系方式加回来以后,他们还没有私聊过。


    齐眉不由得一阵恍惚,开始犹豫,真的有必要问吗?


    :=


    问到了答案,又能怎么样呢?


    他说是,她还能像以前那样嗔怪地骂他讨厌跟他发脾气吗?他说不是,她除了一声哦,或者干巴巴的道歉,还能说什么?


    想到这里,齐眉长长地叹口气,拇指往左边划了几下,手机页面就返回到了桌面。


    她沉默着将手机息屏,塞进枕头底下,盘着腿在床上枯坐。


    脑海里出现江问舟的脸,试图从某一点开始梳理自己对他的感情,却发现不管怎么理,最后都会变成一团乱麻。


    齐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麻了。


    她从小到大其实没太多心事,不愁吃穿不愁学习,所有辗转反侧过的夜晚,都是因为少女心事。


    也都是因为江问舟。


    他像天空中最亮得那颗星星,她曾经很努力地向它奔去,靠近它,最后将它摘下,捧在手心。


    最后又亲自松手,将它放了回去。


    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拥有同一颗星星吗?齐眉忽然这样想。


    想着想着,她终于熬不过困意,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她整理好床铺开门出去,*就听见江眀琮在招呼年年:“过来,去散步了。”


    年年遂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听话地让爷爷给自己戴上牵引绳,满脸都是要出去玩的兴奋,丝毫没有注意到齐眉出来了。


    他们出门以后,齐眉才从卫生间出来,揉着耳廓往厨房走,站在门口习惯性地问孙茂芸:“干妈,金金呢?”


    刚问完就愣住,然后听孙茂芸哭笑不得地提醒她:“金金昨晚就回家去了,忘了?”


    齐眉顿时讪讪。


    还真是忘了,金金在这边住了几天,她已经习惯它的存在,结果好家伙,人家突然就回家了。


    怪不适应的,她忍不住啧一声,撇撇嘴角。


    吃过早餐,孙茂芸说要去买菜,问她去不去。


    怕自己闲下来会多想,齐眉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陪着孙茂芸在菜场跑了一圈,还顺道去面包节逛了一圈,买回来不少东西。


    五月初还不到荔枝大规模上市的时候,水果店里在售的荔枝都很贵,但孙茂芸看到了,还是拿了一盒,说是尝尝鲜。


    倒是甜瓜和凤梨有好价,买回去做成鲜果切,一份给齐眉当场就吃,另外两份用保鲜盒装起来,暂时放进冰箱。


    齐眉目光一闪,问道:“中午要去医院看纪叔叔吗?”


    “下午再去吧,你去不去?”孙茂芸从厨房里探头问道。


    齐眉犹犹豫豫,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算了吧,我等纪叔叔做手术那天看看,要是当天休息我就当天去,要是不凑时间,我就下班再去。”


    “也行,老是去医院也不好,细菌多。”


    孙茂芸话音刚落,年年跑了过来,它大概是肚子饿了,过来蹭齐眉要吃的。


    齐眉用手肘揉揉它脑门,给了它一块甜瓜。


    江问舟今天值二线班,早上刚到办公室,都还没来得及去病区转转,就接到急诊电话,说有个频发心绞痛的老年病人要会诊。


    下去看了一眼,直接就送手术室做IABP了,搞到中午才出来,回到科室刚端起水杯,急诊电话又来了,有个胸痛的,怀疑主动脉夹层。


    他拿起听诊器又下楼了。


    到了急诊,江问舟听说病人有高血压病史,撕裂样胸痛,朝背部放射,再一看双侧血压,就让人赶紧把病人推去做急诊冠脉CT,然后掏出手机给蔡朝打电话。


    手术室值班护士接到蔡朝的电话,让准备急诊手术的时候,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们江主任刚走,又要来?”


    蔡朝一噎,不由得苦笑:“这也不是我们想的啊,辛苦辛苦,回头请你们喝下午茶。”


    这台手术做了六个小时,中午进去的,出来时太阳已经下山。


    洗手的时候听到远处有同事问别的同事:“晚上吃什么,厚切猪排饭吃不吃?”


    江问舟这时才猛然想起,自己中午饭都没吃。


    一时不由得苦笑,今天可真是“幸运”满满的一天。


    回到办公室,守家的学生告诉他:“主任,62床的家属来找过你,三点多的时候。”


    江问舟喝水的动作一顿,问道:“男的女的?”


    学生说是女的,他便知道是孙茂芸了,便点点头道了声谢,转身往外走。


    看他走了,这位学生才有些惊讶又好奇地问另一位学生:“师姐,主任是不是脾气很好啊?”


    被问的人疑惑地啊了声:“……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就……我以为他最多会说知道了,结果他跟我说谢谢……大概是这样?”问的人回答得犹犹豫豫,似乎很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有没有错。


    蔡朝听见觉得有意思,忍不住笑着问她:“师妹,你新来的吧?”


    对方一听他说话,表情更加茫然,更加不确定了,犹犹豫豫的继续道:“……有没有可能、你是我的带教?”


    蔡朝:“???”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同对方说不好意思:“今天手术做昏头了,实在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你是廖宇峰的学生。”


    廖医生是今天的值班一线,隔壁组的。


    学生刚来,不熟,也不好开玩笑,只哦哦两声点点头。


    大概是为了活跃气氛,蔡朝问她:“你知道老大为嘛跟你道谢吗?”


    对方摇摇头,眨眼:“……因为他好人?”


    大家听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之前她叫师姐的那位学生边笑边解释道:“你知道他为什么问你男的女的吗?62床是从外地过来做手术的,陪护的是他儿子,但是他是江主任家的亲戚,江主任的爸妈天天来看他。”


    所以她一说来找医生的家属是女的,江问舟就知道是孙茂芸了。


    他进了病房,用速消液擦过手,转身问道:“妈你去找我有事?”


    “给你带了饭菜和水果,叫你来拿嘛。”孙茂芸看着电视,头也不回地应道,“结果你做手术去了。”


    说完继续跟纪琏讨论这一集里面出现的某个角色是不是就是凶手。


    江问舟问候一句纪达,见他和江眀琮忙着下棋一看就没时间理会自己,就问孙茂芸东西在哪儿。


    “我一天没吃东西了。”他还随口说了句。


    孙茂芸正准备嗑瓜子,闻言立刻就把瓜子放下了,问道:“你手术做了一整天十几个小时呀?”


    “……我班都还没上到十几个小时。”江问舟故意看一眼窗外,确定天还是亮着的,接着才解释,“做完一台回来又来一台,后面这台是升主动脉夹层,比较麻烦,刚好是中午来的。”


    孙茂芸边听边点头,起身去给他拿带来的饭盒,“我这就去给你热热。”


    江问舟笑起来,连忙拉住她,“不用,我自己去热就行,你还是……”


    “我还是去给你热吧。”孙茂芸打断他的话,吐槽道,“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要真是不管你,你保准要不高兴,觉得我不重视你了。”


    江问舟有些不好意思,老脸一热,但又没办法否认,只好抿着唇笑笑,扣了扣耳垂。


    然后转身跟着孙茂芸出去,背影看上去十分老实。


    见母子俩出去了,江眀琮才吐槽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纪达落下一枚棋子,不以为意道:“在爹妈面前不像孩子,要去哪儿像?”


    “这话说得倒也是。”江眀琮叹口气,“现在的年轻人也难,压力大,就没一个是轻松的。”


    “这是孩子正正经经做事才这样,要是那些靠着家里,给安排到清闲岗位的,舒坦着呢,天天享受世界。”纪达嗤了声,语气略显嘲讽。


    江眀琮一听立刻摇头:“那不行,人一闲,准保生事。”


    接着就说起以前有个老同事,想办法将女儿安排到某清闲岗位,又给买房买车,帮忙操办婚事,还每个月补贴小家庭养孩子的开销,这日子谁看了不说一声安逸。


    结果就是太安逸了,觉得没激情没意思,和同单位一个有妇之夫好上了,俩人出去开房,被对方的爱人带着几个表兄弟姐妹堵在房间里,当场抓奸。


    “还去他们单位、她家的小区拉横幅,哎哟,真的是丢死人了,还得他卖老脸去摆平,不然早就上热搜了。”江眀琮边说边摇头。


    凡事都怕对比,比起这样能惹事的,他觉得自家这两个真是好得不得了,从小到大都那么懂事,学习和工作都超努力的。


    什么?你说有人觉得我家姑娘开酒吧,那是个乱七八糟的娱乐场所?他们懂个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没品的东西!


    孙茂芸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江眀琮在说这事,于是问了句:“说老吕家的事呐?”


    江眀琮停下,点着头问了句:“舟舟吃上饭了?”


    “吃上了吧,热好给他拿办公室去了。”孙茂芸应道,又叹气,“一天没吃东西,也不知道怎么撑下来的,时间一长,我看他的胃肯定要坏。”


    被念叨胃要坏了的江问舟提着饭盒回到办公室,将装水果的保鲜盒拿出来,递给蔡朝。


    蔡朝接过,嘿嘿两声:“这多不好意思,阿姨给你带的。”


    江问舟笑笑:“今天辛苦了,晚上的饭我请。”


    蔡朝说了句谢谢老大,就开始在抽屉里翻外卖给的多余的筷子。


    听到大家说甜瓜和凤梨真甜,还有人说这果切做得真好看,颜色搭配得清新亮眼,切得还那么匀称好看,江问舟便抬眼往那边多看两眼。


    想到在用微波炉时母亲说的话。


    “今天去买水果,都是西西挑的,回来也是她帮忙切的,挑得可好了,哎呀,以前她哪懂这些,还不都是开店以后才不得不学的。”


    他忍不住叹口气。


    其实不是啊,怎么挑水果这种事,是她以前就学会了的。


    是什么时候呢?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大概是有一次她和室友买了同样的水果,但吃起来没人家买的好,她的好胜心一上来,就开始努力钻研各种水果什么样的才是最新鲜的了。


    大家都只知道她既漂亮,成绩又好,却总是忘了她付出过多少。


    就连他作为男朋友,都没有发现,她为了维持这个人设,到底有多辛苦。


    希望她以后能轻松一点吧。江问舟收回视线,拧开保温桶的盖子,一阵鸡汤的鲜味蹿进鼻孔。


    第30章 第三十章(二合一)我哥怎么不上家里……


    这天值班结束之后,江问舟还有两天休息,孙茂芸让他过去齐眉那边吃饭,却被他拒绝了。


    理由是:“难得有时间,整理一下论文资料,一会儿还要去实验室看看。”


    “金金呢?金金怎么办?”孙茂芸立刻问。


    “……我看你想让我吃饭是假,想让金金过去才是真。”江问舟哭笑不得,“看来当务之急是给你找一只合适的猫。”


    不然老盯着他的猫算怎么回事。


    孙茂芸不赞同他的说法,反问他:“我想见见我儿子,顺便见见我猫孙女,有什么不对吗?”


    江问舟忍俊不禁:“是没什么不对,要不您和爸过来我这儿住两天?来我这儿住您就都能看到了。”


    孙茂芸一想也是,就答应了。


    只是问到江眀琮的时候,他不想去,“我也去了年年晚上谁遛?西西今天可是上班,再说了,我明天还得去找老纪下棋呢。”


    于是孙茂芸决定自己去,让老头子晚上自己找饭吃。


    江眀琮牵着年年,唉声叹气道:“你奶奶不要我们啦,哎呀,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今晚要斩点料补补才行。”


    “你少给它吃加油加盐的东西。”孙茂芸都要出门了,听见这话连忙回头叮嘱。


    齐眉是晚上跟孙茂芸视频时才知道她去了江问舟那边的,先是惊讶,过后才好似不经意地问:“干爸不去的话,只有舟哥陪你呀?”


    “怎么可能。”孙茂芸失笑,将镜头怼近金金,继续道,“他有自己的事要做,现在还在实验室没回来呢,哪儿有空陪我。”


    她说江问舟早上才下夜班回来,中午睡了几个小时,下午三点多就去实验室了。


    说完还跟她感慨:“我现在是真的觉着你当初死活不肯去医院上班是好事了,姑娘你指定有菩萨托梦,看着你哥这样,我都怕他那天吧唧一下人就没了。”


    她说江问舟昨天值班,从早上到了办公室没多久就开始上手术,一直忙到傍晚六点,中午饭都没吃。


    “就那么硬挺着,我问他你都没觉得饿吗?他说没感觉,你说这人,啧。”她吐槽完就撇撇嘴叹口气。


    齐眉听了好半晌没说话。


    她想起从前,江问舟其实一直都是这样,工作起来饥饱不知,甚至根本就是不在意,总说是没感觉到饿。


    有时候他甚至还振振有词:“一定程度的饥饿可以让我保持清醒。”


    一听就是狡辩,强词夺理。


    齐眉一开始总会被他气得说不出话,赌气说不管他了,他就会黏过来哄她。


    后来她懒得管了,只给他准备点吃的,方便他下台就能吃,偶尔吐槽他:“难怪别人都说最好就嫁给外科医生,挣得多死得早。”


    他就跟她讲歪理,笑话她这是想嫁人了,随后半真半假的将话题往跟家里公开他们关系那边带。


    那些互相之间来回拉扯充满了无奈和甜蜜,如今想起,又觉得像是冥冥之中的预警。


    当你和一个人存在无法达成共识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又非常重要,是你们关系中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重要问题,爆发争吵和争执几乎是未来的必然。


    这段关系也就迟早会在争吵之中走向破裂和崩溃的结局。


    所以后来她才会跟江问舟说,即便没有方仕平的事发生,他们也未必真的可以走到最后。


    齐眉不觉得自己有错,江问舟更是没有问题,只是觉得遗憾,仅此而已。


    “哗啦——”


    陈羽丹从卫生间出来,拉开桌旁的椅子坐下,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阵有些刺耳的动静。


    齐眉立刻回过神,听孙茂芸聊起别的事。


    “昨天在医院,你爸跟你纪叔叔说起你吕叔叔家女儿的事了,我说我当初就说了,他家那个闺女就不是个甘于平淡的人,小学就早恋请家长,初中放着实验中学不去,要和喜欢的小男生一起上十三中,高中离家出走,她要的就是轰轰烈烈。”


    “这样的孩子就不能给她安排在文化馆那么清闲的部门,太闲了早晚要寻刺激,这不,出事了吧?很有妇之夫搅和到一块儿去了,偷偷摸摸的能不刺激嘛!”


    孙茂芸边说边叹气,“就是你吕叔叔这辈子的名声都快被她毁完了,可惜咯。”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哼了声:“不过这也是他自找的,不会教孩子不都这样?我说他是活该,你爸还说我说话不好听,嘁。”


    齐眉听了不知怎么的就一时有些心虚。


    半晌等她说完了,才小声问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离了呗。”隔着电话,就算是视频,孙茂芸也没察觉她的心虚,应道,“孩子送回娘家让大人照顾了,自己么……听说是只顾着谈恋爱的。”


    齐眉好奇心顿时就起来了,什么心虚不心虚,立刻忘掉,问道:“她还在原来的单位?那个跟她有什么的男的呢?”


    “都还在文化馆啦,男的也离婚了,现在人家是正经男女朋友了,根本就不在意同事和周围人怎么想,还说准备结婚呢。”


    齐眉惊讶:“吕叔叔和杨阿姨居然也同意?”


    “不同意能怎么样。”孙茂芸叹气,抱怨道,“儿女都是债,等你以后有小孩就懂了。”


    别人越是议论,越是反对,她就越觉得自己要坚持,所有人都不理解她,不知道她想要什么,除了爱人。


    孙茂芸说到最后,还告诫她:“我可跟你说,你不准学她那样,我宁可你一辈子不结婚,你放心,你们单位是国企,你好好干,以后就算没老头没孩子,也有人管你临终,问题不大,要是恋爱脑发作,碰到个高段位的,那是要被坑得一辈子爬不起来的。”


    那种心虚的感觉顿时又出现了,齐眉一阵讪讪,连忙答应:“知道了。”


    嘀嘀咕咕说完这事,孙茂芸又嘱咐了几句别的,这才把视频挂断。


    齐眉松口气,抬眼就看见陈羽丹正坐在桌边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愣。


    “……这是怎么了?”齐眉好奇,笑着调侃道,“听八卦听入迷啦?”


    陈羽丹托着腮,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是啊,就是……”


    她话说一半就顿住不说了,齐眉眨眨眼,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我感觉你好像心情不太美妙?”


    “怎么可能美妙呀。”她摇摇头,突然说了句仿佛不搭噶的话,“我哥过几天就要结婚了。”


    齐眉一怔,猛然想起,她曾经说过,因为嫂子要进门,而家里住房紧张,所以家里希望她能尽快结婚,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搬出去了。


    而且家里也不用背上赶女儿出门的良心债。


    “……什么时候啊?”齐眉问道,声音也跟着放轻不少。


    “日子特别好记。”陈羽丹笑笑,“十二号,正好是护士节呢。”


    应完顿了两秒,立刻接着道:“我最近在找房子,找到一间还可以的,就在医科大学那边,约了房东明天要去看。”


    她问齐眉可不可以陪她去,因为她从来没有自己去租过房,心里有些没底。


    齐眉马上就答应了,说:“明天下班我们一起走,我开车载你去。”


    陈羽丹笑着道了声谢,收拾好个人物品,熄了灯,爬到上铺去。


    一阵窸窣的动静之后,齐眉刚打开一个新的网页,就听上铺传来陈羽丹有些郁闷的声音:“其实……我这段时间、嗯……有跟一个男的在接触,但是……”


    虽然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迟疑和沮丧等等复杂情绪,但齐眉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更安全的回应:“是么,你谈恋爱啦?”


    陈羽丹沉默半晌,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我们就是见了几次面而已,应该不算吧,都没有正式说要在一起,而且……”


    她又安静下来,齐眉等了一会儿,还没听到她继续,这才追问道:“而且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说。”陈羽丹的声音再次变得郁闷。


    齐眉就有些好奇地问她:“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姑婆介绍的。”陈羽丹实话实说,“是她一个熟人的侄子,在电网做工程师,家里不是容城的,在陵城下面一个县,说是如果成了的话,可以给我们在容城付首付,我爸妈觉得还不错,就让我去见见他。”


    “然后呢?”齐眉挺好奇,“他的个人条件怎么样?我是说身高长相这些。”


    陈羽丹哦了声,说:“就是一般人,算不上帅,但也不丑,一米七左右,戴眼镜,发际线有一点高,但也还好,脾气……说实话看不太出来,但这几次见面感觉应该还不错。”


    “听起来感觉还行,那你……”齐眉顿了顿,干脆直接问道,“我觉得你好像很犹豫,为什么呢?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陈羽丹嗯了声,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问我工作,我说在民航医院,他问我在哪个科,我说不在院本部,是在机场的急救中心,他问我是医生吗,我说不是啊,我姑婆没有跟你婶婶说吗,我是护士,他说,哦我以为我婶婶不懂,传错了……”


    齐眉啊了声,刚想说这不就是很明显的试探吗,就听陈羽丹继续道:“然后他就问我大学是什么学校的,听说我是大专的护理专业,就说,你高考怎么不多考几分啊,当医生比当护士好多了,护士就是伺候人的,我说那要是没护士,医生能把活干完吗,难道不是各司其职不分贵贱吗?”


    “然后呢?”齐眉按捺着心里的吐槽欲问道。


    “然后他就说我太敏感了……”陈羽丹问齐眉,“这真的很敏感吗?”


    齐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他让你觉得不舒服?”


    陈羽丹说是,齐眉就问她:“除了这一件事,还有别的吗?”


    陈羽丹想了想:“嗯……他问我年龄的时候,我也觉得不舒服,我说我二十五了,他就说你都这个年纪了啊,确实有点迟了,我说你是觉得我年纪大吗,他说你不要太激动,我只是说一个事实而已,人都会活到这个岁数的,我比你年纪还大呢……我觉得这个话怪怪的,眉姐你说,我感觉有没有出错?”


    “当然没有啦。”齐眉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哇,这人真的是……他要是跳进容江,能请全国人民喝一整年的龙井茶。”


    陈羽丹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听到齐眉说:“你不是敏感,而是敏锐。”


    这是以前江问舟曾经对齐眉说过的话。


    当时齐眉在普外科轮转,她的带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医生,从跟组第一天起,她对齐眉就很冷淡,区别对待她和同时分到她手下的同学和规培师姐。


    写病历和开医嘱是不会教的,问其他人要不要去跟手术就是漏掉齐眉,值班时他们聊天,明明聊得很开心,但齐眉一接话,她立刻就不吭声了,连脸上的笑容都好像淡了不少,自然吃饭也不会叫她,有时候甚至不点她的餐,然后跟她说哎呀对不起我忘了,这样吧,我给你发个红包,你自己点吧,最后发一个十块钱的红包……


    齐眉很惶恐,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忍了几天还是去问江问舟,也是问他,自己是不是太敏感,误会了老师。


    江问舟摸摸她的头,跟她说不是,确实是对方对她不友善,让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安慰好她以后,江问舟托人去问过这位带教,对方的回答是:“哎呀,你们误会啦,我没有针对她,只是看她漂亮,就想多磨练磨练她,越是漂亮的女孩子面对的诱惑就越多,得好好打磨才能脚踏实地,做出一番成绩来。”


    江问舟说这就是狡辩,让齐眉别搭理她,混完一个月拉倒,回头他再给她补课。


    不过后来倒是听室友说过,好像那个老师是因为丈夫出轨同公司一个很漂亮的新人小姑娘,闹了婚变,所以对漂亮女孩一视同仁心怀敌意,齐眉也不知真假。


    她回过神,继续对陈羽丹说:“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就是在对你进行PUA,如果你现在认同他的这些话,以后慢慢的,你会越来越自卑,越来越离不开他,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嗯……”


    “你买鞋都知道要挑舒服的买,找男人你挑一个让你不舒服的?没必要吧姐妹。”


    齐眉说完停下来,叹了口气。


    半晌,她听见上铺也传来一声叹息。


    随着这声叹息散去,休息室内也变得安静下来,渐渐就只剩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天一早,齐眉和接班同事交过班,拉着陈羽丹刚要走,就被肖涵堵在了门口。


    齐眉一不小心,差点撞到他,连忙往旁边一侧身,额头咚一下,撞到了门框。


    她痛得眉头一皱,响动又把其他同事的目光吸引过来,刚接班的同事甚至还发出了善意的笑声,让她一阵头痛和心里不痛快。


    肖涵被这突发的变故吓了一跳的同时,有些手足无措,连忙同她道歉,问她:“……你、你没事吧?要不、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撞到头可大可小的……”


    “停!”齐眉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随后深吸一口气,对他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说完一拉陈羽丹,严肃道:“羽丹也一起来,做个见证。”


    —————


    说起来齐眉也觉得很奇怪。


    除去在食堂被组长杨恒和同事介绍认识那会儿,受限于上一休二的工作制度,她上班的时间本来不多,就算工作时间偶有摸鱼,他跑来医务室串门,她也都装作忙碌避开的。


    第二天早上下班就更不用说了,她基本能溜尽溜,实在没跑掉,才应付他几句跟“早上好”一样没啥营养的话。


    肖涵确实试图约过她,但都被她避开了,问就是家里有事,店里有事——单位基本所有认识她的同事,都知道她还有个副业是开酒吧。


    所以是她避嫌得还不够明显吗?


    齐眉搞不懂,在这种对方对你避之唯恐不及、双方话都没说过几句的情况下,肖涵到底是在坚持什么?


    想到这里,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肖涵,小伙子的眉眼干净清爽,脸上还挂着一点婴儿肥,抿着唇的样子看上去相当倔强,有种不服输的光芒。


    但被她这么盯着,他又很赧然,脸孔一点点开始涨红,目光也变得躲闪,磕磕巴巴地问:“……你、你怎么……呃、有什么事吗?”


    看他满脸不自在,好像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的样子,陈羽丹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齐眉听见,也没忍住,跟着嘴角一翘。


    肖涵见她笑了,脸上顿时更红,气氛在松动了一秒之后,便旋即变得更加局促。


    甚至到了尴尬的地步。


    齐眉没有再看他,而是耸耸肩道:“我们一会儿还有要紧事,我就长话短说了。”


    “肖涵,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她直截了当地道,“你有不舒服,需要开药或者检查,欢迎来医务室,有旅客有需要,也欢迎、麻烦你带他们来,或者给指个路,但是……”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无奈:“请不要再以个人名义,打着追求我的旗帜,来找我了,这给我带来了很大困扰,最近每天下班要走的时候,我都会提心吊胆,要速速溜走,像一个过街老鼠一样抱头鼠窜。”


    她像是自嘲,但神情却非常认真。


    肖涵被她说得面红耳赤,看着她的目光既震惊又难过,张口结舌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为、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比我小的呀。”齐眉爽快回答道,“我不是找借口搪塞你,是真的,我喜欢比我大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现在不考虑个人问题。”


    肖涵看着她,神情渐渐沮丧,就像一只受到伤害后垂头丧气的小狗,嘴角和眼尾都耷拉了下来。


    齐眉看了也不由得有一瞬心软,再说话时声音变得温和许多:“我们之前根本不认识,谈不上什么了解,你喜欢我,无非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或者听别人说我家里条件好。”


    肖涵一愣,立刻就想解释:“我不是……”


    “其实我很早就没有父母了。”齐眉的语速很快,直接给他透底,“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组织的关怀和照顾,根本不是大家猜测的那样,是因为我父母是高官。”


    她亲妈要是能活到现在,也许会是吧,但世间没什么如果,人不在就是不在了。


    陈羽丹前面还觉得是看热闹,听到这里才狠狠一怔:“……眉姐?”


    齐眉看她一眼,点点头,神色坦然:“是真的啊,我不可能拿这种事来开玩笑的,我妈在我特别小还不会记事的时候就没了,八岁的时候我爸也没了,是我干爸干妈养大我的,搁一些人的眼里,我就是个克父克母的命格。”


    “那……那昨天跟你打电话的是?”陈羽丹震惊地看着她,觉得自己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齐眉给人的感觉一直是那种被父母疼爱着长大、富养出来的孩子,生活富足,什么都不用愁,所以特别松弛,甚至佛系。


    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有工作就做,但是对什么荣誉什么升职之类的事毫不关心,而且她还有副业,陈羽丹和其他同事说起她,印象关键词里总有一个是“不争不抢”。


    姿态特别好看,因为这些东西她根本不缺。


    但没想到她的家庭……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而且往常也听她提起过爸妈,难道……


    “那是我干妈。”齐眉解释,“从小养大我的,跟亲妈一样的。”


    说完她叹口气,挠挠脸,小声嘟囔:“跑题了诶,刚才说到哪儿了……”


    顿了顿,她才继续说回之前的话题,对肖涵道:“如果说漂亮,那你更没必要执着了,别处我不知道,但我们这儿,绝对不缺帅哥美女,有像我这样喜欢老头的,就肯定有喜欢弟弟的,你肯定能找到适合的对象。”


    所以真的不要再盯着她了!怪吓人的!


    肖涵:“……”


    他看着齐眉,眼圈渐渐有些发红,连声音都有些哽咽:“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没有哦。”齐眉摇摇头,声音是温和的,但很坚定,“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的,没有缘分嘛。”


    “希望你以后能找到真正喜欢又适合的人。”她说完冲陈羽丹使了个眼色,“我们还有事要去办,就先走了。”


    陈羽丹点点头,跟着她走了两步,又倒退回去,拍拍肖涵的肩膀,对他说了句:“没事哒,过去就好了。”


    人生呢,求而不得才是常态啦。


    说完她一溜烟追上齐眉,满脸欲言又止,一直到上了车,齐眉才说:“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的。”


    她呃了一下,问道:“眉姐,你真的……嗯、家里……就是我有点好奇,你有干爸干妈照顾的话,组织照顾是怎么说啊?”


    问完又立刻说:“不方便告诉我可以不说的,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


    “没什么不方便的。”齐眉笑笑,“我妈妈在我小学五年级那年,迁到了容城的*烈士陵园。”


    这事是江眀琮一力促成的。


    当时肖骊和齐天远生前追查的那个贩毒集团终于被彻底捣毁,最大的毒枭头子吃完花生米后,上头论功行赏,追认了几位烈士,其中之一就是肖骊。


    齐眉因此多了一笔抚恤金,但那时候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这些事都是孙茂芸他们几个叔叔阿姨一同经办的,直到上了大学,家里决定给她置办房子的时候,她才知道来龙去脉。


    不过小时候确实很自豪的,每年清明学校组织同学们去陵园祭拜烈士,都一定会有她,要作为学生代表发言,那种光荣的感觉,让她永远不会因为自己没有父母而感到自卑。


    陈羽丹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恍然大悟。


    接着又好奇:“为什么你会喜欢比自己大的男生啊?恋父情结吗?”


    这个问题倒是让齐眉哭笑不得,她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一点都没有这个情节,只是……”


    她顿了顿,转了一下方向盘,食指指腹轻拍几下方向盘,沉默半晌,又不禁失笑。


    突然发现自己的动作和江问舟那么像。


    她当初学开车,他就是她的教练。


    齐眉叹了口气,回过神,声音淡淡地道:“网上有句话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安宁度过。我遇到的就是这样的人,他非常出色,对我非常好,他为我做过的事足以影响我的一生,而他恰好比我年长几岁。”


    所以江问舟就成了她心头的朱砂痣,再看其他人,总觉得比不上他,不过尔尔。


    这么好的人啊,陈羽丹眨眨眼:“那……你们分手,是因为……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当然没有。”齐眉笑笑,摇摇头淡声道,“生活不是童话故事,必然存在分歧,我们有些很重要的问题没有达成共识,就分开了。”


    陈羽丹刚想说可惜,话都到了嘴边,脑海里又忽然灵光一闪。


    脱口问道:“是上次来接你那个吗?你的前男友?”


    齐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由得紧缩,半晌才嗯了一声,紧接着立刻问陈羽丹:“你要去看的房子具体在哪儿?”


    这就是不想继续多聊这个问题的意思了,陈羽丹立刻从善如流,报上自己要去的地址。


    那是一间位于容医大对面城中村的房子,房东的自建房,整整五层,全都租了出去。


    陈羽丹要看的那间位于三楼,是一个家电齐全的大开间,但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还有一个阳台,看上去倒是宽敞明亮,但齐眉看了看朝向,感觉应该不会有什么太阳照进来。


    但房东表示:“要是能晒到太阳,就不止一千二咯。”


    这个城市的阳光都是要用钱买的,齐眉不禁失笑,这房东倒也算实诚。


    “我跟你们说实话,我这房子再加几百都租得出去,喏,对面又有医院又有大学,不愁租的,但我平时上班忙,没空管那么多,就想便宜一点,租给一个能爱护房子的人,我不随便涨你租金,但你也不要把我房子搞坏……”


    齐眉站在阳台上,远远望着楼下来往的行人。


    这里生活极其便利,楼下就是各种小饭馆和水果档口,还有超市,往前走不远是菜市场,一直走到大路口就是公交站,坐三站公交就是地铁站,有直达的机场快线,半个小时就可以到机场。


    齐眉抬头,远远便看见一附院的“十”字,定定看了一会儿,想起今天孙茂芸和江眀琮应该也要去探望纪达,正想着要不要也去看看,手机就响了。


    是孙茂芸打来的电话,问她:“西西下班没有?”


    “下班了,但还没回家。”齐眉回答道,“同事要搬家,我陪她来看房,就在容医大一附院这边,您和干爸要来看纪叔叔吗?”


    “你爸一会儿去,我就不去了。”孙茂芸笑着应道,问她中午想吃什么,“我在你哥这儿做好了给你带回去。”


    “都可以,您……您和舟哥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了。”她垂下眼应道。


    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像是踩不到实处一样。


    但又是在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这种感受从何而来,因何而起。


    一定是有什么细节被她忽略了,齐眉垂着眼默默地想。


    孙茂芸听到她的回答,笑着应了声好,开玩笑说:“你哥说我和你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你说我和你哥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好好好,你们兄妹俩是有默契的。”


    齐眉干笑一声,随即心头一跳,感觉自己像要想到什么了。


    但那灵光稍纵即逝,她根本来不及捕捉。


    最后只能无奈作罢。


    她和孙茂芸说了两句别的事,挂断电话回头,就见房东从手提包里掏出来了一份合同,说:“呐,没什么问题我们就签合同了哦,早点搞定我好早点去打麻将。”


    齐眉忙凑过去一起看。


    很简单的合同,看样子是网上直接下载然后改了一下具体信息的,所以也没什么漏洞可找的,看完陈羽丹就签字了。


    签完字,一手交钱一手交钥匙,房东还跟陈羽丹说如果担心不安全,就自己换把锁,但是旧锁别扔,留着以后退租了装回去。


    从楼上下来之后,齐眉问陈羽丹什么时候搬,她说:“我下午就去买东西,明天过来打扫卫生,打扫完就搬吧,下次下班,我请你在这儿吃顿饭吧,就当是……温居?”


    齐眉笑着应好,扭头看见对面水果摊上的水果不错,正琢磨要去买一点,就听陈羽丹继续道:“我想好了,我不要跟那个人接触下去了,眉姐你说得对,我还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能找一个让我不舒服的人当伴侣。”


    齐眉回过头,笑着拍拍她肩膀。


    俩人就在此处分别,齐眉买了水果,回到家,正好十二点过一刻,在楼下看到带着年年出门的江眀琮。


    “你们去哪儿啊?”她忙叫住他们问道。


    “去门口拿饭啊。”江眀琮回答道,又吐槽,“你妈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又说下午要和姐妹出去,让你哥把饭菜给我们送过来,她就不回来了。”


    齐眉一愣,错愕地问道:“我、我哥怎么……怎么不上家里坐坐?”


    这大太阳的天,江问舟怎么不把东西送上楼,还要干爸去取?又不是不认得路。


    她心里正嘀咕,就听江眀琮说:“他说懒得上去了,非得让我下来拿,算了算了,就当遛年年了。”


    齐眉一怔,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她却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江问舟在拥抱她时说的那句话。


    “最后一次了,西西。”


    齐眉觉得胸口一闷,心头似有些隐隐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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