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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店铺都关门了的商贸城,比南舟坪要安静得多,空无一人的街,空无一人的楼,静得他都隐约能听到小白爪子在青石地面上敲出来的细细的嗒嗒声。


    不过路灯很多,也亮得多,他带着小白穿过街道往回走的时候,地上的影子拉长缩短的速度要快很多,也清楚得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邹飏今天在路上的反应,这会儿他的心里时不时会猛地掠过一丝紧张。


    虽然很快就能平复,但平时不会这么频繁。


    他掐了一下左手拇指,让疼痛把他拉回现实里。


    一个安全的,没有危险的,普通的,晚归的深夜,除了手指头有点儿疼,一切安好。


    今天一个晚上都在练习敲线条,小龙没让他直接开始制作,让他先在废料上练习,因为材料的硬度,右手锤子的劲儿还不能太轻了,一晚上砸好几回手,手指都青了。


    这活儿比他想象的难,别说左手现在稳定不够,就算是以前,他也得练个几天的才能真的上手做。


    回到家洗了个澡,往沙发上一倒,樊均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过了十二点了。


    邹飏一晚上都没给他发消息,估计一直在跟珊姐聊。


    【樊】晚安


    发完消息他放下手机,准备去睡觉,明天还要去医院,以邹飏睡觉的情况,他估计得先过去接人。


    他打了个呵欠,起身的时候顺手把扔在沙发上搭腿的小毛毯叠好了,放回沙发上时,他的动作暂停了那么零点几秒。


    昨天晚上这地方发生的事情,就在这短短的零点几秒全数冲回了脑子里。


    有那么一瞬间呼吸都有点儿着急。


    他放下小毛毯,清了清嗓子,关了灯转身快步回了卧室。


    邹飏在他这儿过夜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旁边要有个人估计很难睡得着,非常别扭。


    但这会儿邹飏不在他旁边的时候,他感觉也不太容易睡着。


    明明他俩统共也没有一块儿睡过几次。


    樊均叹了口气,拉过被子盖好,闭上了眼睛。


    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会,但的确很少。


    他睡眠一直很浅,这种情况下本来就不太容易做梦。


    今天也一样,小白一晚上来卧室里转了两圈儿,大黑在两个枕头中间,床头,床尾,各睡了一小轮,期间一直呼噜呼噜的……这些他都知道。


    窗外四点半会准时传来环卫工人打扫街道的声音。


    接着声音就开始变多,早餐推车经过,小汽车经过,共享电动车按着喇叭,鸡叫,狗叫……


    他开始听不清,也很难分辨具体的声音。


    这个时候,他就该醒了。


    早上依旧准时在空有一人的床上醒来,小白已经坐在卧室门边等着了。


    樊均先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邹飏居然一整夜都没有回消息。


    一个话痨,居然一整晚都没咩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跟珊姐聊太晚了。


    把早晨需要做的一溜事儿都做完,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


    他给邹飏发了个消息。


    【樊】起了没


    邹飏没回,他叹了口气,带着小白出了门,先把狗带到店里去。


    小白还挺喜欢在店里趴着的,虽然有时候人多了它得呆在后院。


    从小到大,它每天不是在旧馆院子里,就是在新馆前台,或者被蓉蓉带到隔壁去玩,已经习惯了这种每天看人被摸头的生活。


    刚把店门打开,桌子什么的擦了一遍。


    何陆骑着她的小电动到了店门口:“早啊。”


    “早,今天怎么你过来?”樊均问,“你女巫店不用守着了吗?”


    “你们能不能行了,何川一口一个神婆店,你这儿来个女巫店,”何陆叹了口气,“你今天不是去医院吗,我过来休息会儿,那边太忙了。”


    “生意这么好?”樊均有些意外。


    “买东西的就那样吧,关键是让帮看事儿的人多,”何陆摆摆手,“现在的人嘛,一个个活得太辛苦,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就得找找外因,总不能全是因为自己不行吧。”


    “嗯。”樊均笑了。


    “你今天去医院是吧?”何陆问,“昨天何川说了。”


    “是,下午回来。”樊均说。


    “去吧,我在这儿了,”何陆伸了个懒腰,“小白!早啊!”


    小白站在后院门边叫了一声作为回应,何川兄妹俩都有点儿怕狗,所以它没凑过来让摸脑袋。


    邹飏还是没有回消息,樊均跨在车上,直接拨了邹飏的电话。


    那边一直响铃,但一直也没人接。


    樊均突然有些不踏实,犹豫了一下,他又拨了珊姐的电话。


    珊姐倒是很快就接了电话:“喂?均儿?”


    “珊姐,是我,”樊均跟珊姐极少会打电话,这会儿还是打电话问邹飏的情况,相当尴尬,“那个……我刚给邹飏打电话他没接,他是……还在家里吗?”


    “在家呀,昨天到家我俩聊了一会儿他就睡了,早上我出来的时候他还睡着呢,”珊姐说,“这会儿估计还在睡着。”


    “他没什么事儿吧?”樊均还是不太放心,又确认了一下。


    “没事儿,就是又有点儿生气,又……有点儿吓着了,毕竟是亲爹嘛,那么重的伤,”珊姐叹了口气,“这两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出事儿就是这么大的事儿……”


    樊均沉默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你找他的话就再打个电话吧,多打几个,他上午没事儿肯定起不来床。”珊姐又说。


    “好的。”樊均应了一声。


    无论是什么原因让邹飏沉睡不醒,他这个睡眠质量多少是有点儿让人羡慕的。


    樊均一连打了几能有十个电话,那边都没人接。


    早上已经预约了医生的号,他只能一边往医院去,一边接着给邹飏打电话。


    但一直到他做完各种检查,又去运动康复科给跟医生聊过,确定目前的恢复情况比之前已经好了不少之后,邹飏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樊均知道,从理论上说,邹飏现在,在自己家里,而他家在一个需要刷脸才能上电梯的小区里,这是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


    而珊姐从家里走的时候邹飏也没有任何异常,从珊姐离开家到现在也不过就几个小时……


    他还是突然就开始发慌,几乎没犹豫,他骑车着到了邹飏家楼下。


    但接着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给珊姐打电话实在有点儿不好意思,感觉上也有些奇怪,没准儿还会让珊姐跟着他莫名其妙就紧张上了。


    最后他点开了瑞思拜的一片空白的聊天窗口,给刘文瑞打了个语音。


    “樊均?”那边刘文瑞的声音听起来相当震惊,“怎么了?是邹飏出事儿了吗?”


    “没没没没,他妈妈说他在睡觉,”樊均赶紧说,“我是……一直打他电话他都没接……”


    “他睡觉的时候听不到电话正常……”刘文瑞松了口气。


    “我从七点多一直打到现在……”樊均说。


    “那就有点儿不正常了!”刘文瑞声音又提了上去,“早上撒尿也得醒一回吧!你给他妈说了吗?”


    “没,我怕吓着她,”樊均看了一眼不远处晃悠着的小区保安,“我现在在他家楼下,你知道不知道……”


    “吓着她?她胆儿应该没那么小吧。”刘文瑞有些奇怪,估计还不知道邹飏他爸的事儿,但他并没多问什么,“没事儿我给她打,我就说我找他,让物业开门,你等一会儿,有人问你就说你是刘文瑞。”


    “什……”樊均话没说完那边就挂掉了电话。


    几分钟之后,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开着辆四轮电动车过来了,其中一个过来问了一句:“请问你是来找人的吗?”


    “……是。”樊均赶紧点点头。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另一个问。


    “刘……文瑞。”樊均只能按刘文瑞的安排回答。


    “彭姐,是他吗?”这人举起了手机,对着樊均的脸,“刘文瑞。”


    “啊?”电话里传出了珊姐的声音。


    这一秒樊均只想过去抢下手机把保安打晕,刚刘文瑞说找珊姐的时候他就有点儿没想明白……


    “均儿啊,”珊姐的声音再次传来,“让他们带你上去开门哈……你们带他上去吧。”


    “好的。”保安挂掉了电话。


    这会儿也顾不上尴尬了,跟着保安进了电梯上了楼,保安用邹飏家的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屋里很静,灯都关着。


    保安离开之后,樊均关上门才压着声音喊了一声:“邹飏?”


    没有人回应。


    他没来邹飏家,也不知道哪间是他卧室,脱了鞋之后跟做贼似的走到了关着门的那间房门口。


    想听个动静,但也不知道是耳朵不行还是真的没声音,总之就是没听到任何动静。


    最后一咬牙,拧了一下门把手。


    推开门的瞬间他就能确定这是邹飏的房间。


    他闻到了属于邹飏的味道,洗衣液洗发水沐浴露和邹飏本体融合之后的那种很好闻的味道。


    屋里关着灯拉着窗帘,很暗,但他一眼还是看到了床上抱着个枕头正睡着的邹飏。


    他猛地松了口气,看上去的确是在睡觉。


    “邹飏?”他叫了一声,手在墙边摸了半天,摸到了开关,把灯打开了。


    邹飏动了动,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邹飏,睡神啊你。”樊均走到床边,弯腰看了看,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一阵热浪。


    他愣了愣,迅速地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摸了一下,接着就一把掀开了邹飏的被子,拍了拍他的脸:“邹飏!”


    邹飏身上滚烫的,掀开被子之后能看到他脸也是红的。


    “……嗯?”邹飏终于发出了很低的声音,偏过了头,抬手遮住了眼睛。


    “我,樊均,”樊均又握了握他的手,还是滚烫的,“你发烧了!”


    “樊均?”邹飏透着迷糊,“我……没回家?”


    “你在家呢,我过来了,”樊均拽了拽他的手腕,“能起来吗?你得去医院。”


    “你挂的几点的号……”邹飏撑着床坐了起来。


    “我已经从医院回来了,”樊均抬了抬他下巴,“现在是你要去医院,你发烧了,滚烫的。”


    “我操?”邹飏终于慢慢清醒过来,抬头看着他,“你怎么跑我家来了?”


    “我打了一千八百个电话你都没接,”樊均说,“我怕你出事儿,就过来了。”


    “几点了?”邹飏从枕头边摸过眼镜戴上了,一边摸手机一边小声念叨,“我靠我怎么这么晕……”


    “你发烧了,听不懂吗?”樊均摸了摸他脑门儿,感觉是不是有点儿烧坏了,“你家有体温计吗?”


    “客厅茶几下面那个抽屉里有个药箱……”邹飏说。


    樊均没等他说完就走了出去,在药箱里找到了体温计回到卧室的时候,邹飏又倒回了枕头上。


    他甩了几下体温计,拽起邹飏的胳膊,把体温计塞好:“难受吗?”


    “不难受,”邹飏闭着眼睛,“就是有点儿晕。”


    “先看看多少度,”樊均跪到床边,撑着床沿看着他,“你怎么发烧了没跟珊姐说一声呢?你昨天晚上就烧了吧?”


    “我就是困,没别的感觉。”邹飏说完又皱了皱眉头,“我怎么可能发烧,我住院那会儿那么严重的伤我都没发过烧……”


    可能是被你爸的事儿刺激的吧。


    樊均没敢说,只是伸手把他鼻梁上被压歪了的眼镜又拿了下来,放到了床头柜上。


    “我操。”邹飏突然睁开了眼睛。


    “嗯?”樊均赶紧凑近他。


    “我发烧?”邹飏瞪着他,眼睛明显有些不太聚焦,“难道不应该是你……”


    “我为什么要发烧,”樊均没明白,“还应该?”


    “不都这样么,被那什么的,才发烧呢。”邹飏说。


    樊均愣了快十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啊?”


    “我靠,”邹飏翻了个身躺着,“我应该不是发烧吧。”


    “你都烫手。”樊均说。


    邹飏偏过头看着他:“过来。”


    “嗯?”樊均往前凑了凑。


    邹飏胳膊绕到他颈后往前一勾,把嘴唇贴到了他脑门儿上。


    几秒钟之后,邹飏松开了他。


    “谁烫?”樊均问。


    “开你的小电动来的吧,冻透了都,冰凉的。”邹飏啧了一声。


    樊均笑了笑,没说话。


    “你怎么进的屋?”邹飏突然想起来,猛地支起脑袋想往客厅看,但一抬头就又倒了回去,“我妈……”


    “物业开的门,”樊均按住他肩膀,“你老实点儿躺着行吗?量体温呢,保持十分钟静止行吗?”


    “哦。”邹飏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你找我妈了?”


    “嗯,找了两次,第二次是……刘文瑞找的,”樊均说,“你一直不接电话,我担心你出事儿……”


    邹飏笑了笑。


    “笑什么。”樊均问。


    “没什么,”邹飏嘴角还是带着笑,“渴了,拿瓶冰水来。”


    “冰的吗?”樊均问,“常温的吧。”


    “冰的。”邹飏说。


    “常温的吧。”樊均又重复了一遍。


    “我家没有常温水,”邹飏说,“我家凉水瓶都直接放冰箱。”


    樊均起身走了出去,邹飏这么一说,他好像想起来,珊姐在南舟坪好像就是一直从冰箱里拿水喝……


    他在客厅和厨房转了一圈儿,的确是没找着常温水。


    他犹豫着要不要烧一壶,但邹飏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水——均儿——水——”


    “来了!”樊均只得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水。


    邹飏半趴在床沿儿上,向他伸着胳膊:“水……给我水……”


    “……怎么跟我还演上了?”樊均把水拧开,递了过去,“慢点儿喝,别猛灌……”


    话还没说完,邹飏已经抢过水瓶,仰头就灌。


    “你给我……”樊均一把捏住他的脸,把瓶子抢了下来,“慢点儿喝!”


    “啊……”已经灌了两大口的邹飏愉快地舒出一口气,往床上一倒,“我没事儿了,已经好了。”


    樊均看着他:“体温计呢?”


    “不知道,”邹飏说,“不在朕的胳膊下面夹着吗?”


    “你刚那动静早不知道掉哪儿去了皇上……”樊均有些无奈,拽起他的胳膊,掀开他睡衣找着。


    没有。


    他又拽着邹飏的胳膊把他拉成侧躺,手往他背后摸了摸。


    也……没有。


    但有……腰。


    邹飏的腰……的确是非常漂亮……


    很紧实,肌肉线条清晰却不突兀……


    这种行为是非常不对的。


    邹飏还发着烧,哪儿哪儿都还是滚烫的,甚至感觉都有点儿烧出毛病了……


    他还是没忍住,把手贴到了邹飏腰上。


    “樊均。”邹飏突然笑了起来。


    “嗯?”樊均看了他一眼


    “你比我变态啊,”邹飏说,“我一个病人……”


    “你不说你好了么。”樊均说。


    “……操。”邹飏说。


    樊均没说话,搂紧邹飏,低头在他腰上咬了一口。


    用了挺大的劲儿,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嘶……”邹飏抽了口气。


    松口的时候樊均摸到了掉在床上的体温计,同时看到了邹飏腰上留下了一圈圆圆的牙印。


    “疯了你。”邹飏摸了摸腰。


    樊均没说话,起身对着灯看了看体温计上的数字,38.9。


    “走,”樊均重新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穿衣服,去医院。”


    “你不继续了吗?”邹飏问。


    “……什么?”樊均愣了。


    “万一真是被……那什么的发烧,”邹飏说,“你不如就趁我发烧的时候……万一我真烧两轮我可真扛不住。”


    樊均这一刻真的感觉邹飏脑子有点儿烧坏了。


    “我没有那么……迫切,”他说,“听话,起来去医院。”


    “我下午有课,”邹飏说,“吃点儿布洛芬退了烧就行了,没准是胃里没东西饿的,出去吃点儿东西,走一走就缓过来了……”


    “你这么爱学习呢?”樊均看着他。


    “发个烧而已,”邹飏说,“没必要去医院啊,你一发烧就去医院吗?我妈发烧都没去医院呢。”


    “你这烧得有点儿高。”樊均说。


    “先吃饭吧哥哥,”邹飏脑门儿贴到他肚子上靠着,“我饿死了。”


    “想吃什么?”樊均叹了口气。


    “蛋糕。”邹飏说。


    “……行吧,”樊均揉了揉他头发,“吃蛋糕去。”


    第92章


    下了床才发现,不仅脑袋发晕,脚底下还发软,邹飏一时也分不清是发烧烧的还是睡时间太长了睡的。


    衣服都是樊均拿过来往他身上套的,他站起身之后一转脑袋人就要倒。


    “真出去吗?”樊均把裤子帮他提了上来,“你这站都站不稳啊。”


    “出去透透气儿。”邹飏说。


    “……行吧。”樊均叹了口气。


    这个头晕没准儿真是饿的,肚子都叫了。


    要真是饿的,那饿得不轻,洗漱的时候邹飏一手撑着墙一手拿着电动牙刷,感觉自己一直跟着牙刷的震动来回晃。


    樊均一直站在旁边陪他,可能也不是陪,是时刻准备在他倒地不起的时候伸出援手。


    慢吞吞收拾完,他俩出了门。


    “刘文瑞给我妈打电话然后我妈找物业让人帮你开的门,”邹飏靠在电梯里,这会儿才算理清了这个顺序,“你怎么不直接给我妈说啊?”


    “前面就已经打过电话给她了,她说你睡觉呢,”樊均说,“我老觉得你出事儿了冲过来再跟她说,她吓着了怎么办,刘文瑞说他去说,我以为他有什么新招,结果还是一样……”


    “怎么会吓着我妈,”邹飏笑了笑,“她只会觉得……”


    说到一半突然又有点儿尴尬,他跟樊均这个事儿只要扯上了老妈,他就会尴尬,毕竟不是常规的那种情侣。


    “什么?”樊均问。


    “觉得咱俩感情好。”邹飏很快地说完。


    樊均笑了笑。


    今天气温有点儿回升,风也不太大,走出楼道的时候带阳光一盖,小凉风一吹,邹飏感觉整个人在清醒和迷糊之间晃荡着。


    不过总体还是舒服的,呼吸畅快了不少。


    想吃蛋糕,想喝奶茶,总之就是想来点儿甜的。


    “去哪儿?”樊均搂住他的肩,“远的话我去骑车。”


    “就对面街,溜达过去就行。”邹飏打了个呵欠。


    对面走过来一个保安,远远冲这边点了点头:“起床了啊?”


    “嗯。”邹飏应了一声。


    樊均搂在他肩上的手迅速藏到了他背后。


    “你还真是睡觉睡到什么听不到了啊?”保安笑了。


    “太困了。”邹飏又打了个呵欠。


    “你同学都懵了,”保安有些感慨,“你是真能睡啊……”


    樊均的手又慢慢搭回到了他肩上。


    保安走开了之后,邹飏转头看了樊均一眼:“上上下下的,复健呢?”


    樊均笑了:“嗯。”


    “你早上丢下我自己去医院了啊。”邹飏说。


    “我丢下……行吧,”樊均看着他,“下次再去医院我拖也会把你拖过去的。”


    邹飏笑了笑,没说话。


    这条街很热闹,吃东西和闲逛的地方都很多。


    邹飏闻到烘焙店的香味时就感觉肚子饿得生疼:“快,就那家。”


    午饭时间,这家店人不算多,邹飏站在各种蛋糕面包前犹豫不决,想要把这一柜子全吃了。


    最后挑了一块红丝绒,一块拿破仑,还有一块芋泥千层。


    “够吗?”樊均低声问,“好小一块儿啊。”


    “嗯,够了,”邹飏点了点头,“再要一块这个杨枝甘露爆浆,芒果奶油盒子……”


    “不是说够了吗?”樊均又小声问。


    “这些是你的。”邹飏说。


    “我吃甜的吃不了那么多。”樊均说。


    “正好吃不完的给我,”邹飏指了指另一排的蛋糕,“再来个奥利奥班戟,两杯招牌奶茶,全糖。”


    “你说的够就是这么个够法啊?”樊均掏出手机准备买单。


    “我来,”邹飏晃了晃手机,“昨天就是你请客的了。”


    “我以为你不记得了呢。”樊均笑了。


    “怎么可能。”邹飏点了一下手机。


    没亮。


    又点了两下。


    还是没亮。


    邹飏对着黑屏的手机愣了一会儿,转头看着樊均。


    樊均把手机伸过去扫了。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还通的吗?”邹飏坐在桌边,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到底给没给手机充电了。


    “可能就是让我打没电的,”樊均把两托盘的蛋糕和奶茶放到桌上,“你先吃着,我看那边有个药店,我去买点儿退烧的药。”


    “嗯。”邹飏点点头。


    现在的感觉也说不上来是难受还是不难受,就是不怎么清醒,头晕。


    吃着蛋糕的时候倒是还挺愉快。


    他嘬了一口奶茶,这家的奶茶一直是他很喜欢的,最简单的配方,但茶和奶味都很重。


    樊均拿着药和一瓶水回到店里的时候,他已经喝掉了半杯。


    “吃一颗。”樊均把药放到他面前,拧开了瓶盖。


    邹飏摸了一下水瓶子,常温的。


    他一边剥药片儿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手上有点儿发软,药盒半天都没抠开。


    “我来吧。”樊均拿走了药盒,很快地剥出一颗药,塞到了他嘴里。


    邹飏喝了两口水,把药吃了,往椅子里一靠:“你下午上班吗?”


    “你确定不在家睡觉要去上课?”樊均看着他。


    “嗯,”邹飏点点头,咬了一大口蛋糕,想想又拍了拍胸口,“我爸的事儿,我得找人说说才舒服,要不都堵在这儿了。”


    “一会儿我送你去学校。”樊均说。


    “下课了你去接我。”邹飏说。


    “嗯。”樊均点点头。


    “你不生气吗?”邹飏靠着椅背,半仰着头看着他。


    “什么?”樊均也看着他。


    “这事儿跟你说还不够吗,还得找别人说。”邹飏说。


    “不一样的吧,”樊均说,“刘文瑞他们的反应跟我的肯定不一样。”


    “嗯。”邹飏笑笑。


    “我操!”刘文瑞声如洪钟,反应跟樊均的的确不同,宿舍窗户感觉都共振了,喊完一嗓子之后他又压低了声音,“烧死了?”


    “没,重伤,现在估计还没出监护病房呢。”邹飏靠在床边。


    “邹天瑞她妈那么……极端的吗?”李知越皱着眉,“这不亏吗,什么都没了,邹天瑞以后也难了。”


    “她能当这么多年三儿就说明压根儿没在意过这个女儿怎么想。”刘文瑞啧啧了两声。


    “那倒也是。”李知越喝了口水。


    “再说了,她本来就一直在亏,知道吧,当了那么多年的小三儿啊,孩子都给他养大了,”刘文瑞一边啧啧着一边说,“好容易熬到名正言顺感觉开始要回本儿了,杀出来一个四儿!这她肯定受不了啊!”


    “早杀是对的。”张传龙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几个人一块儿看着他。


    “万一杀晚了,四儿再弄出个孩子来,以后遗产又得多一个人分,”张传龙说,“不趁早杀了更亏。”


    “我靠,”刘文瑞看着他,“龙龙,你这脑子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啊。”


    张传龙转头看着邹飏:“我就随便说说。”


    “嗯,”邹飏点点头,“你今天这耳聪目明的状态暂时不用退学了。”


    “你爸那边儿亲戚什么的都什么反应啊?”李知越问,“找你了吗?”


    “找我妈了,估计想让她过去照顾着点儿,”邹飏啧了一声,“当初离婚的时候,一个个说的话,我都还记着呢。”


    “你们不知道,他爸那边儿的亲戚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真要是他爸死了,”刘文瑞说,“你们看着吧,邹飏想拿遗产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不要。”邹飏皱皱眉。


    “那还是得要的。”几个人同时开口。


    “操。”邹飏听笑了,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听我们的,钱,该要的一分不能少,”刘文瑞坐到他床边的凳子上,语重心长,“你和你爸感情也就那么回事儿了,有感情钱才是第二位的,没有感情,钱就是第一位。”


    “……嗯。”邹飏看着他。


    “你这……烧得不轻吧?”刘文瑞盯着他的脸,“眼睛都是红的。”


    “我吃了退烧药了,这会儿估计都已经退烧了,”邹飏摘掉眼镜,揉了揉眼睛,“就是困的。”


    “咱们不是有个额温枪吗?”李知越说,“量一下看看。”


    刘文瑞翻了半天,从抽屉里翻出了还有最后一格电的额温枪,对着邹飏脑门儿哔了一下。


    “三十八啊,也没退啊。”他说。


    “一会儿就退了。”邹飏摸了摸自己的脸,“现在也没感觉难受。”


    “你这……”刘文瑞叹了口气,“其实吧,你爸这个事儿……”


    邹飏看着他。


    刘文瑞半张着嘴,似乎是在思考。


    但好半天都没有思考出下一句来,最后他以又一个叹气结束了这次短暂的安慰活动。


    邹飏没忍住笑了起来。


    “其实我觉得吧,”李知越说,“没准儿是从去年那个事儿就一直憋到现在了,他一直也没大爆发过,情绪一直憋着呢,憋猛了就这样了。”


    “有道理。”刘文瑞拍拍邹飏的肩膀,又看了一眼手机,“一会儿你也别去上课了,宿舍睡一会儿吧,我们下课了陪你去……”


    “下课了樊均来接我。”邹飏说。


    “去你大爷的。”刘文瑞站了起来,指着他退到李知越床边,“是不是没良心!是不是没良心!”


    “有男朋友的人要什么良心。”李知越笑着说。


    “走!”刘文瑞说,“把他扔在这儿!让他尝尝被朋友抛弃的滋味儿!”


    “下课了给我带个冰淇淋吧。”邹飏说。


    “你想得美!”刘文瑞说,“想得美!tui!”


    “什么味儿的?”张传龙问。


    “张传龙你怎么回事儿!”刘文瑞怒斥。


    “啊?”张传龙看着他,“他不是要冰淇淋吗?食堂那儿有四个口味呢。”


    “……走,”刘文瑞吸了口气,“上课去。”


    下午店里人不太多,但来了两个老客户,接待起来比新客更累。


    “这椅子帮我们修一修没问题吧,上回买的那个箱子也是帮修了的。”客户看着面前的一张主人椅。


    “可以的。”樊均点头,手机在兜里响了一声,小白立马伸过脑袋来在他口袋上用鼻子顶了一下。


    “不能用铁钉哦,”客户又强调,“也不要换我的料哦。”


    “嗯,如果没办法必须要换,会提前跟您说的,换下来的料也会给你。”樊均拿出手机。


    “最好不要换的啦,我看着都还挺好的,修一下就行的。”客户说。


    【邹yang】下课了,跟他们聊会等你过来


    【樊】好


    “嗯,行。”樊均点头。


    客户还说了点儿什么,樊均都点头答应了。


    椅子没什么问题,真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他答应了反正也不算,到时何川跟人一句“他就一个打工的他懂什么修复啊您为什么不跟我沟通呢”就能解决了。


    再不行还可以“他已经被我辞退了”。


    何川大概还有二十分钟会到店里,樊均把小白带到后院拴好,关上店门,在门上挂上“有事外出”的牌子,骑着车去了邹飏他们学校。


    到学校的时候,邹飏和刘文瑞他们几个已经在门口站着了。


    “怎么不等我电话?”樊均问。


    “出来买吃的,懒得回宿舍了。”邹飏笑笑。


    “还烧着啊,”刘文瑞指着邹飏,“差不多三十八度,退了点儿又烧起来了。”


    “嗯,知道了。”樊均点点头。


    “哎,”邹飏叹了口气,跨到他身后坐下了,“没事儿。”


    “走了啊。”樊均说。


    “走吧走吧。”刘文瑞一边摆手一边摇头。


    车在路口转了弯之后,邹飏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搂住了他的腰,人也贴到了他背上靠着。


    樊均摸了摸他的手,烫的:“你这烧也没退啊。”


    “睡一觉就好了,”邹飏枕在他肩膀上,声音有丝沙哑,“明天不退就去社区诊所打个针。”


    樊均叹了口气,没说话。


    邹飏这会儿没什么胃口,晚饭暂时也不吃了,打算改成宵夜。


    他俩直接回了家。


    一进屋,大黑就凑了过来,在鞋柜上扒着邹飏的袖子站得笔直,伸鼻子在他脸上闻着。


    “你怎么像个狗,”邹飏摸摸它的脑袋,“跟小白学的吗?”


    “知道你病了。”樊均兜着大黑的肚子,把它扔到沙发上。


    邹飏脱了外套,伸了个懒腰,在樊均转身走过来的时候搂住了他,手往他脑袋后头一兜,吻了上去。


    樊均顿了顿,也很快地抱住他,胳膊狠狠地收紧。


    邹飏有点儿晕,闭上眼睛之后更是晕得厉害,吻了没几秒,他整个人就有点儿往后仰,樊均被他带了两步才站稳。


    “去床上。”他在樊均耳边低声说。


    “……什么?”樊均声音透着迟疑。


    “你想站着……”邹飏声音还是很低,“做吗?”


    樊均呼吸明显有一瞬间的急促,但还是控制住声音问了一句:“邹飏?”


    “但是我有点儿晕,”邹飏说,“可能不太好配合……”


    樊均没了声音。


    两秒钟之后他揽在邹飏腰上的胳膊猛地收紧,一把推开卧室的门,半拖半抱地把邹飏抡到了床上。


    “靠,”邹飏在床垫上弹了一下,笑着抬手捂了捂眼睛,“晕。”


    樊均还是没说话,但听能到衣服的窸窣声。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樊均已经脱掉了上衣。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胸口上没有纱布遮挡了的伤口,接着是锁骨,再往下,一路扫到了有些松垮地挂在胯上的裤腰。


    他向樊均伸出胳膊。


    樊均走到床边。


    他手指勾住了裤腰,往下拽了拽。


    “邹飏,”樊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低头看着他,“你确定吗?”


    邹飏没出声,说实话,他挺晕的,而且能感觉得到自己有点儿发虚,勾在樊均裤腰上的手指都没什么劲儿。


    但是……


    “我要不确定,”他松了松劲,手指从裤腰边滑下,顺着小腹向下划过,落在床垫上,“你还能停吗?”


    樊均没说话,盯着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接着一条腿跪到床上,手撑在了他头边,盯着他定定地看着。


    然后低头在他鼻尖上亲了亲,再往上,叼住了他眼镜中梁,把眼镜扯了下来……


    视线有些模糊,呼吸跟着也有些模糊。


    樊均抓着他双手手腕,压到头顶,接着拽着他卫衣下摆向上一掀。


    邹飏还没反应过来,衣服已经顺着胳膊被脱掉了。


    扬起的衣服卷起的风轻轻从身上扫过,带起细细的一层颤栗,他仰了仰头。


    樊均俯身吻在他颈侧。


    微微有些发凉的鼻尖轻轻蹭过,很短暂的一个停顿之后,猛地一口咬在了他肩窝里,吻和撕咬交错着从颈侧到咽喉。


    眩晕里有细微的疼痛带来的一丝清醒,稍纵即逝。


    樊均的手往下,狠狠地抚过腰侧往下,掠过小腹往下……


    第93章


    邹飏的烧还没退,樊均掌心所及的每一寸皮肤都是烫的,紊乱的呼吸都带着灼热,迅速烧穿了他最后的一丝犹豫。


    这是跟平时完全不同的触感。


    他落在邹飏身上的每一次微小触碰,都像是往燃烧着的火焰里添了一把柴。


    唇边,齿间。


    每一口都咬得很实。


    带着一丝隐藏在亢奋之下的罪恶感,邹飏咽喉往下,起伏着的皮肤上留下一串红色烙印……


    他一路吻回邹飏颈边,停留在皮肤下跳动着的脉搏上。


    右耳贴近邹飏的呼吸,他闭上眼睛,有些贪婪地细细品味。


    或低沉或急促,随着他的节奏变化而起伏。


    偶尔会带出一声沙哑的轻叹。


    像湖面上的小小落叶,轻轻一点,荡出的涟漪却一圈圈漾向身体最深处。


    “你在……”邹飏沙哑的声音从喘息的间隙中低低传出,尾音被他带出微微轻颤,“听吗?”


    这声音如同带着火,穿透耳膜,烧进血里,被沸腾的心跳泵向全身。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的胳膊绕到他肩后,慢慢收拢。


    一分分贴近,一寸寸绷紧……


    樊均微微偏过头,唇在他肘窝轻轻蹭了蹭。


    接着拉开了他的胳膊,缓缓直起身,吻一直轻点到手腕内侧。


    暖暖的呼吸离开时,邹飏感觉到了一丝带着空虚的凉意。


    他伸手往樊均的方向摸了摸,指尖从他胸口划过。


    “我冷……”


    樊均没有出声,只是掌心又贴回了他身侧,从腰,到腿,缓缓下行……


    一个吻落在了他脚踝上。


    从未有过的触感,像一颗小小的被炸开的烟花,火星顺着神经向上迸裂,呼吸都被炸得有一瞬间的暂停。


    他听到自己很轻的一声叹息。


    樊均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他能在自己的心跳里听清樊均的每一个动作,撕开包装袋,拧开盖子……


    微凉过后是樊均扑到他脸上的呼吸,和几乎掐进他腰间的手指。


    他本能地弓了一下身体,想要逃避,但却被樊均扳住了肩。


    “放松。”


    “我……”邹飏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意识在混沌与清醒之间摇摆。


    下一秒樊均的手掌捂住了他没有说完的话。


    他的喘息也被一同暂停。


    疼痛仿佛助燃剂。


    心底深处的渴望点燃了血液,烧透了神经,火焰像是在皮肤上跳跃,所到之处,都被沉沦吞噬。


    ……


    “邹飏……”樊均的声音从耳边的混乱喘息中传来。


    “嗯?”邹飏低声应着,带着微微的颤音。


    樊均咬住他的耳垂:“叫我。”


    “樊均。”邹飏指尖深深嵌进他肩胛之间。


    “再叫。”樊均低头咬住他的肩,舌尖触到一片滚烫。


    “均儿……”邹飏声音逐渐低下去,只剩下颤抖的气息。


    “再叫。”樊均把右耳贴到他唇边。


    “……哥哥。”


    樊均没有再说话。


    所有情绪都宣泄在这无声的纠缠中……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亮起的路灯的光映亮了卧室天花板。


    邹飏一动不动地躺着,看着淡淡的光晕不断慢慢旋转着向外扩散。


    耳朵里的嗡响好几分钟了都还没有消散。


    “要开灯吗?”樊均侧身搂住他,鼻尖在他耳朵尖儿上蹭了蹭。


    “不,”邹飏闭了闭眼睛,“你没看过瘾吗?”


    樊均笑了笑没说话。


    “我好饿啊。”邹飏低声说。


    “想吃什么?”樊均问,“我点外卖。”


    “不知道,”邹飏说,“咸的都行。”


    “好,”樊均伸手拿过手机,还是搂着他,在他脸旁边点着屏幕,“吃面吧,小份儿的卤肉面。”


    “为什么是小份儿?”邹飏问。


    “因为你中午吃了吕泽追杀饭,”樊均说,“这么晚了其实都不应该让你再吃碳水了……”


    “知道了樊教练。”邹飏说。


    点好餐,樊均把手机扔到一边,在他肩窝里蹭了蹭:“洗澡吗?”


    “嗯。”邹飏睁开眼睛。


    “我抱……”樊均坐了起来。


    “不,不不不,”邹飏跟着也坐了起来,“我自己能走。”


    但很快发现自己还是晕得厉害,顺着晕劲儿又倒回了床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樊均笑了,“你不是发烧头晕么。”


    “我好像……我感觉……”邹飏转过头看着他,“不烧了?”


    樊均兜着他后脑勺,凑过去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亲,感受了一下温度:“好像是没刚才……”


    他顿了两秒,清了清嗓子:“那么烫了。”


    邹飏看着他,眯缝了一下眼睛,声音还有些带着鼻音的沙哑:“你想什么呢?”


    “我这会儿……”樊均又清了清嗓子,“还能想什么呢?”


    邹飏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笑了:“靠。”


    “我拖你过去洗澡?”樊均搂紧他,“你要现在不想洗就盖上点儿,别再因为着凉……”


    “洗,”邹飏说,“我开始能感觉热了,肯定是退烧了。”


    “那走吧。”樊均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从身后搂着他,半推半架着进了浴室。


    热水从喷头里洒出来,邹飏伸手试了试水温:“再热点儿。”


    “不够?”樊均也伸手试了试。


    “我冷。”邹飏嗓子还是有点儿哑,带着让人心底微微一颤的性感。


    “刚还说能感觉热了……”樊均把水温调高了。


    正想退出浴室的时候,邹飏撑着墙,偏了偏头:“一块儿。”


    “……好。”樊均回手关上了浴室门。


    这是个单人的整体浴室,空间很小,两个人挤在里头基本就是贴着。


    邹飏拽着他转了半圈,把他压到了墙边,靠了过来。


    花洒里的水从头顶落下,像一场灼热的雨,水顺着邹飏的身体再漫到他身上。


    这一瞬间他扶着邹飏腰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些,忍不住回味起被他搂紧的,和包裹住他的……属于邹飏的温度。


    邹飏贴在他耳边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累吗?”他轻声问。


    “爽吗?”邹飏问。


    樊均停了停,笑了起来:“怎么……都是你问这句?”


    “那你问。”邹飏用下巴勾着他的肩,半靠半挂地贴着他。


    “……爽吗?”樊均只得问了一句。


    “挺爽的,”邹飏笑了笑,但又很快啧了一声,“但也……疼的。”


    “嗯。”樊均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喘不上气儿。”邹飏说着吸了口气。


    樊均手上的动作停了,瞬间回到了十几分钟之前,邹飏急促混乱的呼吸裹着水声从记忆里冲到了他耳边。


    他搂紧邹飏,低头咬住了他肩膀。


    “你大爷……”邹飏叹了口气,“我说现在。”


    ……哦。


    现在。


    樊均咬过瘾了才松了口,伸手把浴室门推开了一条小缝儿。


    水雾迅速散去。


    邹飏摸了摸自己肩膀,又撑着墙低头看了看自己从胸口到小腹的一溜红印:“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就咬了你一口,你差点儿把我撕了啊……”


    “也没有那么好的牙口。”樊均低声说。


    “印儿都立体的。”邹飏摸了摸腰上的一个牙印,“鼓起来的我靠。”


    “我没用太大劲儿,”樊均摸了摸自己肩膀,之前邹飏咬的那个小坑现在还能隐约摸到,“是你比较……敏感。”


    “嗯?”邹飏看着他。


    “皮肤敏感,”樊均说,“那种划一道就会又红又肿的。”


    “屁,”邹飏低头冲着水,“就是你咬得狠。”


    “是,”樊均偏过脸在他耳边蹭了蹭,“就是想把你撕了吃了,连骨头带肉啃干净。”


    “靠。”邹飏甩了甩水。


    这个澡洗出了樊均此生中洗澡用时最长的记录。


    生生陪着邹飏在热水底下边冲边聊磨叽了半个多小时。


    手指头都起皱了。


    多亏现在晚了,外卖送得慢,要不他中间还得光着屁股出来拿外卖。


    邹飏往他整理好的床上一扑,拉长了声音:“啊——”


    “疼啊?”樊均转头看着他,有点儿不放心。


    刚的确挺……不管不顾的,邹飏几次下意识想挣脱都被他强行按住了。


    “哎,”邹飏偏过头看着他,“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


    “这能怎么有信心,”樊均趴到他旁边,也偏头看着他,“我又没经验。”


    “你有我的经验啊。”邹飏说。


    “……是这么算的吗?”樊均问。


    “嗯。”邹飏点头。


    “邹飏,”樊均犹豫了一下,又凑近了一些,声音很低,“你会不会……觉得我……我太……”


    “野蛮吗?”邹飏问。


    “……嗯。”樊均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直视邹飏。


    “不会,”邹飏说,“我喜欢,我变态。”


    樊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野蛮也喜欢,”邹飏又说,“毕竟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变态。”


    樊均没忍住笑了起来。


    “邹飏。”他用手指在邹飏脸上轻轻勾着。


    “什么事儿哥哥。”邹飏说。


    樊均的手指定了定。


    “你是不是喜欢别人叫你哥。”邹飏问。


    “不是,那么多人叫我哥呢,”樊均想了想,“就你这么叫……就……”


    “嗯?”邹飏勾了勾嘴角。


    “很刺激。”樊均说。


    手机和门突然同时响起来的时候也是相当刺激的。


    邹飏拉过被子盖上了。


    樊均几乎是从床上直接起跳站在了床边。


    “外卖。”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你们商贸城这边儿的外卖是这种风格的吗?”邹飏有些无语。


    樊均套上了睡觉,过去开门拿了外卖。


    “不好意思有点儿急马上超时了……”小哥话没说完就已经消失在了电梯里。


    “谢谢,”樊均关上门,从外卖袋子里拿出餐盒,“你是在床上吃还是坐这儿吃?”


    “来了,”邹飏一边穿衣服一边走了出来,“我要说在床上吃,你会杀了我吗?”


    “让你收拾完床再杀。”樊均说。


    面还行,因为卤和面是分开放的,所以时间长点儿也不算坨。


    加上实在太饿了,邹飏埋头一通吃,感觉很香。


    “头还晕吗?”樊均问。


    “嗯?”邹飏愣了愣,停下体会了几秒,又晃了晃脑袋,“好像……不晕了。”


    “我看你吃东西这样子就像是不晕了。”樊均笑了笑。


    “干到病除樊大夫。”邹飏边吃边说了一句。


    樊均愣了愣,过了一会儿猛地呛了一下,起身到浴室里咳了半天才出来。


    “你可能还没好透,”他坐回桌子旁边,“我真服了,你发烧是不是专烧脑子……”


    “得手了就开始嫌弃了。”邹飏啧了一声。


    “……赶紧吃吧。”樊均叹了口气。


    第二天是见习日。


    邹飏从没见过这么手忙脚乱的樊均。


    昨天晚上他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甚至没来得及再跟樊均聊一会儿,樊均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樊均起晚了。


    不仅没有早餐,今天早上狗都没时间遛。


    樊均只能把打死不在家里上厕所的小白先带到门口,兜了个塑料袋,劝了两分钟,说先拉完,一会儿小飏哥哥走了再带它出去。


    “其实我可以自己过去的,”邹飏说。


    “马上早高峰了,我怕你打车来不及,”樊均说着拿过邹飏扔在沙发上的书包,“我骑小电动送你快一些。”


    “我自己也能骑啊。”邹飏说。


    “我怕你……昨天……”樊均往门口走,“不舒服。”


    其实还好,没有什么太不舒服的。


    不过樊均上班还早,能送他去七中当然是最好的。


    邹飏靠在他背后,拿着手机跟刘文瑞发消息。


    【邹yang】帮我带份早餐


    瑞思拜回了一张他手里抓着三个小笼包的照片。


    【邹yang】行,还要瓶喝的


    瑞思拜又发了一张手里拿着瓶豆奶的照片。


    【邹yang】不想喝豆奶


    【瑞思拜】A豆奶 B屎


    【邹yang】A


    【瑞思拜】买好了,办公室等你


    快到学校的时候,手机响了,老妈打来的电话。


    “妈?”他接起电话,脑门儿顶着樊均后背躲风。


    “你今天见习的吗?”老妈问。


    “嗯,正过去呢,怎么了?”邹飏问。


    “中午……不,下午吧,或者看你的时间,”老妈说,“你爸那边下了两次病危……可能不是太好,你看要不要去一趟啊?”


    对于老爸的情况,他其实不是特别意外,那个程度的烧伤,就像刘文瑞昨天的第一反应就是会烧死,这就是奔着活不成去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中午去看看,时间也够,监护室探视也就那么点儿时间。”


    “看看就走,别跟你那些姑啊叔的多说。”老妈说。


    “怕我跟他们吵啊?”邹飏笑笑。


    “我才不怕,”老妈说,“我是怕他们吵不过会打你,人那么多,你就一个人。”


    “想什么呢,”邹飏啧了一声,“我不会跑吗?”


    “要我陪你过去吗?”樊均问。


    “不用,你上你的班,”邹飏说,“何老板也不是不给工资,别总往外跑。”


    樊均笑了:“那也别一个人去吧,叫刘文瑞他们陪你,感觉现在你爸那边儿一个个都绷着呢。”


    “嗯,中午反正要跟他们吃饭,就叫上他们一块儿吧。”邹飏说。


    宿舍这几位,对这种事儿那向来都是很热情响应的。


    “赶紧吃吧,”刘文瑞靠在走廊栏杆边,“中午没准儿一场恶战。”


    “战什么,”邹飏扫了他一眼,“你还想打我爸亲戚啊?”


    “不行吗?”刘文瑞说,“你打我表弟的时候我拦着你了吗?”


    “那你这真是十年报仇了啊。”邹飏笑了。


    “还不知道那边儿什么情况呢,”刘文瑞小声说,“刚跟周师兄聊班里的情况,邹天瑞请了一个月的假。”


    “她家里突然这情况,”邹飏吃了口包子,“别说请一个月假,休学都不奇怪了,她跟我爸感情还挺好的。”


    刘文瑞叹了口气。


    中午放了学,几个人也没耽误,直接打车一块儿去了医院。


    探视时间只有半小时,同时进去的不能超过两个人,消毒完了还得换上隔离装备……


    刘文瑞陪着邹飏一块儿进的病房。


    邹飏站在堆满了各种仪器的病床边,老爸全身除了头,几乎都是纱布,露出来的部分炭黑色里带着粉白的肉,床边的管子里也都是带血的泡沫……


    他看着几乎认不出来了的老爸,叫了一声“爸”之后就说不出来什么别的话了。


    “叔叔,”刘文瑞在旁边开了口,“邹飏来看看你。”


    老爸的手动了动。


    邹飏往前走近,用戴着手套的手在老爸的手指上轻轻碰了一下。


    老爸的眼睛一直看向他的方向,但没有焦点,不清楚到底能不能看到他。


    在病房里没有待太长时间,邹飏虽然跟老爸这些年已经没什么感情,但哪怕只是个陌生人,这副模样看着也不好受。


    出病房的时候邹飏看到了邹天瑞,也就两天没见,她瘦了一大圈,头发也乱蓬蓬的,坐在走廊尽头的椅子上出神。


    “小飏啊。”二姑父走了过来,这也是老爸这边他唯一还愿意耐着性子说上几句的人了,“现在你爸这个情况,估计是……医生说现在他也是极度痛苦的……”


    邹飏没出声。


    二姑父回头往走廊窗边看了一眼:“他们公司的人也过来了,他的律师今天也来过……你爸爸是有遗嘱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嗯。”邹飏应了一声。


    “到时有什么……律师会通知你的。”二姑父说。


    “嗯,”邹飏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我下午还要上课。”


    出了医院大门,刘文瑞他们几个商量去哪儿吃点儿东西的时候,邹飏一直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和行人。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最初的惊惧已经过去,现在他没有很难过,也没有什么渣男终于遭了报应的快感,只觉得很不真实,有些感慨。


    就好像漫长的人生里,有那么一页说重要也重要,说无所谓也不是太所谓的内容被翻了过去。


    他拿出手机,拨了樊均的号码。


    樊均几乎是秒接:“怎么样?”


    “情况不好,可能不行了,”邹飏说,“我没事儿。”


    “嗯。”樊均应了一声。


    “晚上回南舟坪吃个饭吧。”邹飏说。


    第94章


    从七中“下班”的时候,邹飏走出校门,到平时樊均停车接他的地方,看了半天都没看到何川那辆破皮卡。


    “还没到?”刘文瑞问。


    “没到?”张传龙耳朵里塞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要去接他吗?”


    “龙龙别说话。”李知越说。


    “刚跟我说到了。”邹飏拿出手机。


    正想打个电话,身后有人吹了声口哨。


    轻浮!


    邹飏转过头。


    樊均拿着个兜从旁边超市里走了出来,冲他勾了勾嘴角。


    “樊哥。”几个人跟他打了个招呼。


    “送你们回学校?”樊均问。


    “对,”刘文瑞看了看四周,“车停哪儿了?”


    “今天开了个稍微好点儿的车……”樊均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路边一辆暗紫色的宝马闪了闪灯。


    “哪儿来的?”邹飏愣了愣,“你买车了?”


    “想什么呢,何川上月买的,一直停在购物广场那边,”樊均笑笑,“昨天晚上开到商贸城来了。”


    “这车可以啊,”张传龙说,“多少钱啊?”


    “具体不清楚,全弄完了四十万?”樊均说。


    “那我家肯定不能同意给我买这个。”张传龙说。


    “废话,”李知越说,“一毕业先赔进去四十万,谁干啊这买卖。”


    话是这么说,几个人还是围着车开始研究。


    “新车借你开出来啊?”邹飏小声问。


    “我说开皮卡,”樊均也小声说,“他一会儿要给人送两块石板过去,让我开这个了。”


    “何川这个人吧,”邹飏说,“说奸商也奸商,说够意思也挺够意思的。”


    “嗯。”樊均笑笑。


    邹飏想想又啧了一声:“主要是有事儿你也真上。”


    绕了点儿路把几个人送回学校,樊均开着车往南舟坪去。


    还点开了导航。


    “怎么,”邹飏说,“这才从南舟坪出来多久啊,就不认识路了?”


    “没,”樊均笑笑,“好玩。”


    邹飏看着他没说话。


    “怎么了?”樊均问。


    “均儿你挺可爱的。”邹飏靠着车门盯着他。


    “……哦,”樊均看了他一眼,“医院那边什么情况?”


    “我看我爸那个样子,撑不了几天了,”邹飏说,“动不了,说不了话,全身没有好地方了,不知道人清不清醒,但也没昏迷……说实话,现在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


    “真没事儿吗?”樊均停下车等红灯的时候伸手在他脸上轻轻勾了勾,“我要这时候敢这么说,你会骂人吧。”


    “反正不会再被刺激到发烧了,”邹飏叹了口气,“就是有点儿说不清的滋味儿,前几天还吵架呢,转头人就成这样了,他那么讲究,那么在意面子的一个人……”


    樊均没说话,手指在他耳垂上一下下捏着。


    “你刚在超市买什么了?”邹飏问。


    “零食什么的,”樊均说,“我跟吕叔说了过去吃饭,他肯定会跟猴儿和孙旭磊那帮小孩儿说,给他们带点儿吃的。”


    “嗯。”邹飏应了一声。


    虽然老妈还在南舟坪,但他感觉有很久没去过这地方了。


    南舟坪对于他来说,从陌生到熟悉,从刻骨铭心再到又有那么一点儿陌生,始终是个说不清的感受的地方。


    南舟坪在变,旧馆这一片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拆迁,看着似乎跟以往没什么区别,但却莫名地透着一种比以前更萧条了的感觉。


    车开进了旧馆这条街,看到了旧馆的院门,这种感觉才慢慢淡去。


    街道两边还是老样子,那些跟这个街区一样古老的铺面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两边的人行道上一过五点就会摆出来的各种菜摊子也还是喧闹中带着自有秩序的模样。


    院门开着,樊均直接把车开进了院子里。


    吕叔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盯着车看着,直到邹飏把车窗放下来,他才笑着回头冲厨房里说了句什么。


    “樊哥!”猴儿第一个从厨房里蹿了出来,冲到车旁边,往副驾车门上一扑,把正想下的邹飏拍回了车里。


    “飏哥!”他又喊了一嗓子。


    “哎。”邹飏应了一声。


    “好久不见啊!”猴儿看着他喊了一句。


    邹飏有些意外,他跟这几个小孩儿并不熟,除了孙旭磊找他说过几句话,别的小孩儿基本就是见过。


    猴儿这句话让他莫名有些感动。


    没等他回答,孙旭磊和另外几个小孩儿也挤了过来。


    车里顿时挤满了他们的叫喊声。


    “起开!”樊均一边熄火一边指着他们,“这不是我的车,别给我划花了!”


    一帮小孩儿立马退开了,但又同时绕到了驾驶室那边,夹道欢迎他们敬爱的樊哥下车。


    邹飏赶紧下了车,快步走进了厨房。


    吕叔和老妈都在厨房里,正忙着做饭。


    大概是因为樊均回来,吕泽居然也在,还是老样子,坐在餐桌最那头玩着手机。


    听到邹飏进来,他抬头往这边儿看了一眼。


    以前他不会看这一眼,就算看了,也就是扫一眼就算完事。


    但现在……


    他冲邹飏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来了。”


    “嗯。”邹飏应了一声。


    这还不如不打招呼了。


    “这几天累吧?”老妈走了过来,摸了摸他的脸。


    一片菜叶子粘在了他脸上,老妈赶紧捏掉菜叶,又甩了甩手,想想又还是转身去洗了洗手。


    “吕叔,”邹飏跟吕叔打了招呼,走到老妈身边,“也不算累,就是早上六点多就得起来了,困得厉害。”


    “去医院看了你爸了?”老妈一边擦手一边小声问。


    “嗯,”邹飏点点头,“不怎么好,他公司的人和律师都去了。”


    “他这就是自己害自己,”老妈叹了口气,“还害了一堆人……”


    “他有遗嘱,如果人真的没了,律师会找我,”邹飏低声说,“这阵儿他那边儿的电话你不要接了。”


    “嗯。”老妈点点头,想想又看着他,“你也……不要再去了,去多了,那边儿又该有想法了,谁也不图他那点儿钱。”


    “他给我的我一分也不会少拿。”邹飏说。


    “咱们不缺钱,”老妈说,“我主要是怕他们跟你闹。”


    “闹什么,我怕闹么,”邹飏啧了一声,“我有的是时间。”


    “死犟。”老妈拍了他一下。


    “给他的就是他的,”吕叔在旁边说,“是他的他就拿上,不是说要图那点儿钱,是没必要吃这种亏。”


    “你最懂了,”老妈也啧了一声,皱着眉,“万一他一分没给小飏留呢,他在外头……都那么多年了。”


    “那就不管了嘛,反正也不是图钱。”吕叔说。


    老妈愣了愣。


    邹飏笑了起来。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两大锅,很香。


    吕泽的女朋友下了班也过来了,一屋子人很热闹。


    邹飏本来只是想着挺久没过来看老妈了,过来吃个饭,没想到会比过年的人都还齐。


    人肯定都是吕叔张罗过来的,这么隆重,弄得邹飏有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以前人都没走的时候,这儿一直都这么热闹,”樊均小声说,“他们都习惯了。”


    “现在……”邹飏想了想,“平时没这么多人了吧。”


    “现在除非周末这帮小孩儿过来,要不很难再凑出这么多人了,”樊均笑笑,“也是借这个机会热闹一下吧。”


    “樊哥!”猴儿喊了一声,“他们能喝酒吗?”


    “不能,”樊均说着又指了指他,“你也不能。”


    一帮小孩儿顿时发出了长长的叹气声。


    “什么动静,”樊均说,“不知道的以为你们天天有酒喝呢。”


    “菠萝啤吧,”吕叔笑着打开冰箱,“喝这个,也沾个啤字儿呢。”


    小孩儿们又一通欢呼,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高兴。


    一顿饭邹飏吃得身上都有些冒汗,发烧是彻底不烧了,就是感觉疲惫。


    也不知道是烧的还是昨天体力消耗有点儿大……


    啧啧啧。


    “我吃撑了。”邹飏放下碗。


    “吃饱了吗?”老妈看着他,“那个见习还有多久啊?怎么感觉你瘦了?”


    “真没瘦,”邹飏说,“见习除了早起,也不累,比上课轻松多了。”


    “均儿倒是真瘦了,”老妈又看了看樊均,“是瘦了吧?”


    老妈一直执着于每一个她眼中的孩子的胖瘦。


    “瘦了点儿。”樊均说。


    “那得多吃点儿啊。”老妈说。


    “他是因为受伤,力训做少了。”除了吃东西一顿饭几乎没开过口的吕泽突然说了一句。


    邹飏迅速偏开了头,有点儿想笑。


    “啊?”老妈愣了愣。


    “最近光跑步了吧。”吕泽看着樊均。


    “嗯。”樊均埋头把碗里的饭扒拉光,放下了筷子。


    “手恢复得怎么样了?”吕叔问。


    “还行。”樊均说。


    “是真还行吗?”邹飏坐在训练馆的椅子上,看着一帮在垫子上来回翻着的小孩儿,也不怕刚吃的一肚子饭喷出来。


    “医生说的,坚持下去,后面恢复会越来越快,”樊均说,“之前我太急了。”


    “现在不急了吗?”邹飏看了他一眼。


    “嗯,不急了,”樊均笑了笑,从旁边架子上拿了个不知道谁扔在那儿的拳套,往正跟猴儿练拳的孙旭磊砸了过去,“手别掉!”


    拳套正中孙旭磊的脑袋,他喊了一声:“哎呀!我习惯了!掉就掉了吧!”


    “过来!”樊均站了起来,走到训练区。


    “过去!”猴儿一叉腰。


    孙旭磊啧了一声,走了过来。


    “来。”樊均站了个起式动作。


    孙旭磊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也举起了拳,接着就认真地对着樊均的手掌挥了一套组合拳。


    啪啪啪的劲儿很足。


    “很好,”樊均抬了抬下巴,“再来。”


    孙旭磊不经夸,一句话立马就得瑟起来,跟着的这一组拳立马就掉手了,右手出完拳没有及时回到保护位。


    樊均紧跟着左手一巴掌就打到了他脑袋上。


    “我靠!”孙旭磊喊了一嗓子,这一震惊分神,左手也没顾得上,又被樊均右手往脑袋上呼了一巴掌。


    “我靠!”他又喊了一声,迅速往后跳着躲开了。


    “掉就掉了吧,”樊均说,“不就挨两拳的事儿么。”


    “知道了!”孙旭磊喊,“我注意!”


    “哎,”猴儿在旁边看得很愉快,“不挨两下就不改,就这么倔。”


    “来!”孙旭磊冲他喊了一嗓子。


    “吓唬谁呢。”猴儿笑得更愉快了。


    樊均坐回邹飏身边。


    “猴儿现在是跟着吕泽练吗?”邹飏记得猴儿的水平还不错的,能去打比赛的那种。


    “嗯,”樊均点点头,“去新新馆那儿。”


    “刘文瑞他们还去练过几次,”邹飏说,“说挺好的,还新来了教练。”


    “嗯。”樊均点点头。


    邹飏没再接着问下去。


    樊均还能不能做教练,或者还愿不愿意做教练,这些的前提都是他手完全恢复,现在讨论有点儿早了。


    不过无论他以后还做不做教练了,邹飏的确是很喜欢他给人上课时的这种状态,很……性感。


    他清了清嗓子。


    “要去陪珊姐聊会儿吗?”樊均转头看着他,“一会儿该走了,我晚上还要去店里。”


    “嗯,我去聊几句的。”邹飏起身伸了个懒腰,往厨房走过去。


    厨房里吕泽和小艺姐都在,邹飏进去的时候听到老妈说了一句:“就咱们这几个人吃一顿就行了,酒席就不用了吧,毕竟是二……”


    看到邹飏走进来,她立马闭了嘴。


    邹飏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在说结婚的事儿。


    老妈有些尴尬,他也尴尬。


    但老妈当着吕泽和小艺姐的面儿都能跟吕叔讨论这事儿,对着她亲儿子却开不出口,又让邹飏有些不爽。


    “正好,小飏也给点儿意见吧,”吕叔开了口,“我们正好聊到……结婚的事儿。”


    “定日子了吗?”邹飏问了一句。


    虽然有点儿不爽,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老妈这个心态,跟自己差不多,就是尴尬。


    “早呢,就是……聊着聊着聊到了。”老妈说。


    “得到年底了,”吕叔笑笑,“现在倒的确是还早,你妈的意思是就不办了,自己家几个人……”


    “因为是二婚吗?”邹飏问,“还是你们就不想办啊?”


    “哎呀,”老妈低下头,脚把地上的一个小垃圾桶从这头扒拉到那头,又扒拉到边儿上,“二婚不都说要低调点儿嘛……”


    “为什么啊?”邹飏说,“二婚找着好的了为什么不能高兴高兴。”


    “小孩儿别管。”老妈说。


    “哪儿来的小孩儿?”邹飏问。


    “他二十了。”吕叔说。


    “我还不知道他多大吗!”老妈瞪了吕叔一眼。


    “想办就办,又不是什么坏事儿。”邹飏说。


    “你妈妈是担心有些人会不来。”吕叔笑着说。


    “不来不来呗,”邹飏说,“你又不是跟他们结婚。”


    “哎哟,”老妈有些尴尬地推了他一下,“你别管了,别管了……”


    “吕泽都能在这儿坐着呢,我为什么不能管。”邹飏说。


    吕泽猛地抬头看向他。


    “我不是……”邹飏顿时也尴尬了,“那个意思。”


    “其实我们也是觉得该办就办,”小艺姐笑了笑,“不用管那么多,主要还是自己高兴啊,这是个喜事。”


    “嗯。”吕泽应了一声以示赞同。


    “对。”邹飏赶紧点头。


    “知道了,”老妈说,“还早呢,先不提了,刚也就是突然不知道怎么聊到这儿了……到时候再说吧。”


    “我回去得好好睡一觉。”邹飏坐在副驾,后视镜里还能看到站在旧馆院门口目送他们的一群人。


    “怎么了?”樊均问。


    “脑子有点儿转不动了。”邹飏闭上眼睛。


    “刚又说什么了不得的话了吗?”樊均笑了笑。


    “也……还好吧,就是……提了一嘴吕叔和我妈结婚的事儿。”邹飏说,得亏是吕泽嘴笨。


    “怎么突然说这个?”樊均有些奇怪,“是不是珊姐不想办?”


    “哎?”邹飏睁开眼睛看着他,“你挺了解你姐啊舅舅。”


    “……她心思重,”樊均说,“这种事儿她肯定担心别人会怎么想。”


    “反正到时他俩要想办又怕有人不来,”邹飏说,“我就叫上我同学,让同学带上他们的什么朋友同学的,不就是人么。”


    樊均笑着没说话。


    “笑屁。”邹飏说。


    “我特别特别喜欢你这个样子,”樊均说,“很可爱。”


    “不帅吗?”邹飏马上问。


    “帅这个还用说吗?”樊均说。


    “可爱也不用说啊。”邹飏说。


    “……那以后还说吗?”樊均问。


    “给我转人工!”邹飏喊了一声。


    何川对樊均好一些也不是没原因的,毕竟是他这个店的唯一员工,除了休息日,每天工作时间得到晚上十点,虽然时间卡得不严,但也没人能轮班。


    今天何川倒是在店里,不过没干正事儿,跟一个朋友在喝茶。


    樊均拿着个相机给之前到的货拍照,这拍照还不是直接咔嚓一张就行,得各种摆角度,打灯营造氛围。


    好在这个店的布置就按氛围感来的,樊均拿着这些瓶子盒子的这里摆摆那里拍拍。


    邹飏靠在躺椅里,抱着笔记本,他们小组的见习报告可以开始写了。


    他扫一眼樊均,低头敲几下键盘,再扫一眼樊均,再低头看看刘文瑞他们发过来的每日工作记录,再扫一眼樊均……


    “邹飏,”旁边的何川看着他,“你是在画画吗?”


    “什么?”邹飏愣了,没听懂他说什么。


    “画樊均吗?”何川说。


    ……这么明显吗?


    “啊,”邹飏赶紧低头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写报告写烦了就……”


    “你不用拿个什么专业的那种板子笔什么的吗?”何川的朋友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人还不是个完全不懂的。


    有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能给这俩打晕了的!


    “随便画着玩的,”邹飏把笔记本合上了,“这个是触摸屏,我就手指头随便划拉几下。”


    “哦——”何川跟他朋友一块儿点了点头,继续喝茶聊天。


    邹飏松了口气,往樊均那边儿又看了一眼。


    樊均正靠在架子边儿看着他笑。


    笑什么!


    邹飏口型说了一句。


    樊均没说话,举起相机,对着他拍了一张。


    啧。


    邹飏靠回躺椅里,打开笔记本,看着他又说了一句,再拍一张。


    樊均再次举起相机,对着他又拍了一张。


    邹飏晃了晃躺椅,多么惬意宁静的晚上啊,要何川不在就好了……


    第95章


    如果第二天不用去见习就好了。


    见习剩下这一周,他基本都回学校住的,七中虽然不是每天都去,去了也不是上下午都排满,但早上肯定得准时到,而且事儿比上课麻烦多了。


    几天里他们还主持了一次班会,协助了一次板报,还扮演一次知心大哥哥,给迷茫的高一学生讲了讲自己是如何度过高中三年的……


    这些事儿都得写进报告里,还得配上一堆照片。


    “李知越,照片你就直接发了?”刘文瑞看着群里李知越发的一堆照片。


    “不然呢?”李知越说,“我先舔一遍再发。”


    “你不修一下再发吗!”刘文瑞提高声音。


    “是得修,咱们上回拍的艺术照,不修就不行,杆子都在那儿呢。”张传龙一边打游戏一边说了一句。


    “不是,”李知越很震惊,“就搁文档里的照片,居然还要修图?谁看啊!”


    “老师看啊!”刘文瑞说。


    “老师不认识他吗?”张传龙一边打游戏一边又问了一句。


    李知越往床上一倒,笑出了声音。


    “坑你队友去你别说话。”刘文瑞瞪了他一眼,转头又看着李知越,“只要离开自己手机的照片,就应该修,人生虽然没有那么多观众,但万一来一个观众,你怎么办!”


    “他看我了我需要怎么办吗,我打他啊?”李知越笑着说。


    “你收了去修,”邹飏坐在桌子前头,一边打字一边听得脑壳都疼了,“有你逼逼这点儿时间都修完了,你让李知越修他会么,他把自己拍变形了照样往朋友圈儿里发。”


    “……行吧。”刘文瑞叹了口气,坐到桌子旁边开始修照片。


    邹飏舒出一口气,接着写报告。


    其实刘文瑞想修一下照片也能理解。


    这些活动的时候,人往那儿一杵,几十双眼睛盯着你,时不时还有不明原因的笑声,这种状态下,除了张传龙,他们几个都很难做好表情管理。


    刘文瑞效率还是很高的,没多大一会儿,修过的照片就重新发到了群里。


    邹飏把照片放进了报告里,排版,加上文案……


    最后一段心得体会他都已经开始写了,只等着后天七中给他们办的小欢送会开完,把过程和感动加进去就行。


    以前作业什么的,他不会这么积极,一般都拖到再不动就来不及了才开始。


    但这次他格外认真积极,倒不是因为见习什么的,还是因为在宿舍如果呆着静下来,他会忍不住想到老爸的事儿。


    这几天老爸那边都没有消息,没有人联系他,老妈也没说什么,不知道是没人再给她打过电话还是打了她没接。


    所以现在的感觉就有点儿奇怪。


    像是大家都沉默地等待着老爸一点一点走向终点。


    他偶尔也会想听到那边的消息,但现在这情况,只要电话响起,那就基本就是老爸的死讯。


    “练得还行了,凑合可以正式开始了,不行的地方我帮你改,”小龙把经过了退火和酸洗之后的铁片放到了操作台上,上面是他昨天已经描好了的线条,“今天先勾轮廓。”


    “嗯。”樊均点点头,把围裙系好,站到操作台边,拿起了一个线条錾,“先用这个勾线对吧?”


    铁片昨天他已经在小龙的指点下用锤子打出了基础轮廓,鼻子,眼眶什么的,今天就得开始外圈的线条了。


    “嗯哼。”小龙应着。


    樊均吸了一口气,把錾头对着最外沿的细线,稳住左手,握紧,然后右手的锤子落下。


    錾头轻轻一震,在铁片上切出了一条小小的道子,他顺着画好的线条慢慢移动錾头,锤子一下下敲打着,一根细线慢慢被勾了出来。


    线条中断的位置是几个圆圈,这里是拐角,需要打出几个圆圆的小凸起。


    樊均放下线条錾,伸手想拿个窝錾的时候,小龙开了口:“我之前怎么说的来着?”


    “……用完的工具要先复位。”樊均把线条錾拿起来放回了一排摆放整齐的錾子中间。


    “很好,”小龙叉着腰,“下一步。”


    樊均看了她一眼,拿起了窝錾。


    “看什么,我现在是你的师父,”小龙说,“老何说你当教练的时候可凶了,一言不合上脚就踢。”


    “他这是诬陷。”樊均说完把铁片翻过背面,又吸了一口气,稳住手,用窝錾在背面敲出了几个小圆坑。


    翻回正面,几个小圆点看上去还挺完美。


    “你手还挺稳的了,这么看着不像受过伤,”小龙说,“肌肉力量很强嘛。”


    “还行。”樊均说。


    “一点儿都不谦虚啊。”小龙笑了。


    樊均笑了笑,放回窝錾,又继续打线条,左手的确比之前要稳了,只是保持静态收缩的时间不能太长,否则就会抖。


    就这点儿线条,敲了一个中午,居然也就刚打完一圈的轮廓,内圈还有花纹和线条……


    从铁匠铺出来的时候,樊均感觉左手都震麻了。


    刚走到古玩那条街,何川的电话打了过来:“在哪儿?”


    “街这头。”樊均说。


    “酸奶店那儿等我,”何川说,“跟我去上回去过的那个特别难喝的咖啡店。”


    “那家就是特别难喝,”樊均在路边停下了,“不用再去确认了吧?”


    “谁去喝了,去谈盘店。”何川说。


    “嗯?他们不干了?”樊均愣了愣,这家店年后才刚开的,位置非常好,之前何川想抢这个位置,没抢过他们,没想到这就不干了。


    “谁知道呢,反正找我了,去看看能不能趁火打个劫。”何川说。


    这家店老板是个年轻人,姓李,跟何川年纪差不多,三十左右。


    这个店装修花了不少钱,很精致,奔着各种出片去的,这会儿本儿都不知道回没回来。


    “李哥。”何川进门打了个招呼。


    “来了,”李哥冲他俩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咖啡机那边走,“喝点儿咖啡吧。”


    “不了,”何川说,“我说实话,你这儿的咖啡真的是我喝过的最难喝的精品咖啡了。”


    李哥笑着叹了口气:“你们喝惯了茶的……”


    “我也喝咖啡的。”何川一点儿面子也没给留。


    【邹yang】我课间休息,一会要去看他们学校搞的辩论赛,你在干嘛


    樊均靠在窗边,看了一眼那边桌边儿坐着正聊着的何川和李哥。


    【樊】充当谈判背景板


    何川并不需要他说话,很多时候何川谈事儿的时候叫上他一块儿,为的就是人数+1,以及他看上去黑道保镖一样的迷惑外表。


    奸商!


    李哥找何川并不是想盘店,只是知道何川之前对这个铺面很有兴趣,现在资金周转不过来,家里又出了事儿需要用钱,想找他合伙,缓解一下压力。


    何川当然不可能做这种善事,他就是冲着盘店来的。


    “我这么说吧,你钱上要是真有压力,解决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店盘给我,”何川说,“你店里这些东西我都可以给你折价,保证你不亏,拿到手是实打实的钱……”


    “这样我这生意就算完了啊,”李哥有些不情愿,“何老板,我还是希望能……”


    “合伙我肯定不同意,”何川很干脆,“你要说谁愿意的,人家投进来的钱,也不可能到你手里的,还是得靠后期营业收入,那这战线拉得可就长了,你要不着急钱,那也可以再找人问问。”


    “我再……考虑一下吧。”李哥叹了口气。


    走出咖啡店,何川伸了个懒腰:“哎——”


    “你要把那些设备都买下来吗?”樊均问,“再开个咖啡店啊?”


    “也不完全是,他要真同意了,可以再压价,”何川说,“开咖啡店是不行的,这片儿除了那边那家大的,开一家倒一家,我想弄个店,把现在那些压着的货清一下,小件儿的,合适现代风格的那些摆过来,搞个艺术风格浓点儿的,顺带卖卖咖啡,叫什么,艺术咖啡。”


    “哦。”樊均应了一声,“但你就那么跟他聊得一点儿商量都没有,他回头该找别人了。”


    “不可能,他这个店不会有人合伙,如果是盘下来,价格不低,”何川啧了一声,“现在都不景气,谁愿意一下拿那么多钱出来,我想拿下也得问何陆借点儿。”


    “借钱?”樊均看了他一眼。


    “嗯,跟她合伙也行,但她现在不愿意跟我一块儿。”何川叹了口气。


    “哦……”樊均没再说话。


    “去吃点儿什么?”刘文瑞问,“我请客!”


    “哟?”李知越看着他,“我先问一下人均。”


    “八十!”刘文瑞一挥手。


    “哟?”邹飏也看着他。


    “哟个屁,我妈给的意外惊喜,说我上班辛苦了,”刘文瑞说,“吃不吃!”


    “吃。”张传龙说。


    邹飏拿了手机准备给樊均发个消息,他明天最后一天见习,想让樊均过来接他去出租房那边儿。


    手机还没解锁,大姑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邹飏盯着电话号码,手微微有些抖,半天都没敢接电话。


    刘文瑞凑过来看了一眼,问了一句:“要不我来?”


    “没事儿。”邹飏一咬牙,接起了电话,“大姑。”


    “邹飏啊,”大姑说话带着很重的鼻音,嗓子也有些哑,“你爸刚……没了。”


    “……嗯。”邹飏停下脚步,应了一声。


    “给你妈打电话她是不接的,你要是还有点儿良心,还当他是你爸,”大姑说,“明天去送他一程,十点直接到……”


    “知道了。”邹飏也没细听,那边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


    “人没了?”刘文瑞问。


    “嗯。”邹飏应了一声。


    “那你……”李知越看着他。


    “先吃饭去。”邹飏说。


    他们在七中附近找到了一家挺好吃的家常菜小餐馆,不用人均八十,人均四十就能吃得很爽了。


    邹飏感觉自己心情没怎么受影响,点菜吃饭聊天儿,一切如常。


    一直到看到樊均从餐馆大门外走进来的时候,他先是震惊,接着才猛地感觉到了有些想哭。


    “你怎么……来了?”他站了起来。


    “樊哥是我叫过来的,”李知越也站了起来,“你别生气……”


    “我们主要是有点儿不放心你。”刘文瑞说。


    邹飏没说话,只是盯着樊均。


    樊均走到他面前了,他才开口问了一句:“吃饭了吗?”


    “没。”樊均笑笑。


    “我加俩菜,一块儿吃点儿,”刘文瑞立马边摸手机边喊了一嗓子,“服务员!加套碗筷!”


    服务员拿了碗筷过来,刘文瑞又点了两个菜。


    “是通知你明天去吗?”樊均坐下之后低声问了一句,在桌子下面握了握邹飏的手。


    “嗯。”邹飏点了点头。


    “挺快的,估计之前已经准备着了,”刘文瑞说,“明天你过去有什么事儿别忍着,他们敢在这种场合找你麻烦的话,你也就没必要顾着什么大局了,该发火就发火。”


    “嗯。”邹飏笑了笑。


    “樊哥明天陪他过去吧?”李知越问。


    “嗯,我刚出来的时候已经请好假了。”樊均说。


    出来的时候有点儿急,没跟何川拿车,樊均是骑电动车过来的。


    也正好,邹飏谈不上有什么难受,但多少感觉有点儿堵,骑电动车能吹吹风,还舒服些。


    刘文瑞他们走了之后,邹飏正准备上车,樊均从兜里拿出了一小纸盒:“想吃甜的吗?”


    刚吃完饭,邹飏还真有点儿想吃甜食。


    但是……


    “这什么?”他接过小盒子打开了。


    居然是一个小小的红丝绒蛋糕。


    “你是不是挺喜欢吃这个的?”樊均问。


    “嗯,”邹飏愣了,“你怎么……”


    “过来的时候买的,就这一个了,我又着急过来,”樊均说,“就没买他们的。”


    邹飏没说话,盯着蛋糕看了一会儿,伸手扳过樊均的脸,吻在了他唇上。


    樊均第一反应是往后躲了躲。


    但很快又迎了回来。


    身后就是餐馆大门,站着吃完饭刚出来的一大帮子人。


    路灯就在身边,很亮。


    八点多的路上行人和车都很多。


    视野里能看到很多人,耳边能听到很多声音。


    非常大庭广众。


    但这一秒邹飏脑子里除了吻樊均,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这一秒他就只想要闻到樊均身上青草的香味儿,想舔到他唇上那道疤,想咬住他的舌尖……


    要不是樊均抓住了他的手,他可能下一秒就会伸手去扯开樊均的衣服。


    离开樊均的唇时,有风轻轻扫过,嘴唇上的微凉把他拉回了眼下。


    “走吧。”他跨上了车,偏过头也没好意思往餐馆大门那边儿看。


    “嗯。”樊均发动车子。


    往前开出了一个路口,他才凑到樊均耳边说了一句:“我靠,我刚疯了吗?那儿离七中那么近,万一有学生怎么办?”


    “明天见习最后一天,你都请假了,”樊均说,“以后也未必会到七中上班,没……不怕。”


    “这里说个没事儿是没事儿的。”邹飏笑了起来。


    “没事儿的。”樊均说。


    “怎么不拒绝一下我?”邹飏问。


    “怎么拒绝?”樊均问。


    “躲开啊。”邹飏说。


    樊均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想。”


    回到家里,邹飏感觉自己之前憋闷的心情已经好了不少,但还是没什么精神,觉得困,跟小白大黑玩了一会儿,他去洗了个澡就躺到床上了。


    樊均也没再回店里,洗漱完也躺到了床上。


    “明天几点?”他翻个身搂住邹飏,手在他腰上摸了摸。


    “十点。”邹飏闭上眼睛。


    “那时间足够,你可以踏实睡。”樊均说。


    “我刚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踏实了,”邹飏轻声说,“李知越怎么跟你说的啊?”


    “就说你爸……感觉你情绪不太好,”樊均鼻尖在他耳朵上轻轻蹭着,“让我过来接你,然后发了个定位……”


    “吓着你了吗?”邹飏问。


    “那倒没有,”樊均笑笑,“你不是那种碰上事儿会乱的人。”


    “那你还过来。”邹飏啧了一声。


    “想见你了。”樊均的手在他腰上轻轻捏了捏。


    “你手上有伤,”邹飏摸到他左手,在拇指上轻轻摸了摸,“怎么弄的?”


    “搬货的时候夹的。”樊均说。


    “工伤啊?”邹飏转过脸。


    “嗯,何老板赔我钱了。”樊均说。


    “樊均你跟我说瞎话道行太浅了知道么。”邹飏搓了搓他手指。


    “那等我再修炼一阵儿的。”樊均收紧了摸在他腰上的手。


    邹飏笑了笑没说话,抓住了他的手。


    “不让抱啊?”樊均问。


    邹飏还是没出声,抓着他的手往下,按在了自己小腹上。


    樊均顿了两秒,手轻轻抚过,指尖在皮肤上勾划着继续向下。


    “我能……”邹飏的声音很低,裹在渐渐有些短促的呼吸里,“耍个赖吗?”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你帮我,”邹飏说,“然后你……自己解决。”


    “好。”樊均撑起身,低头吻住他。


    向下的手握紧时,用膝盖压住了他想要屈起的腿。


    第96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情绪有些不稳,邹飏感觉自己比平时要敏感得多。


    短短几秒的触碰就已经让他迅速进入了状态,搭在眼睛上的手指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关灯吗?”樊均问,指尖划过。


    邹飏声音有些不稳:“不用。”


    樊均低头时呼吸从他腿上扫过。


    落在皮肤上时很轻,挑在连接着心脏的那根神经上时,却很重。


    邹飏仰头吸了一口气,绷了绷身体,气息里带出一声低吟,满耳都是跟着樊均节奏的自己的心跳。


    “均儿……”他抬起右腿,用脚踝上的小金币在樊均腰上蹭了蹭。


    樊均没说话,左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看着他。


    邹飏挣扎了一下,没挣脱。


    樊均的右手微微旋转,掌心的温度一点点烙透了他的欲望。


    “你……开始,”邹飏低声说,“现在。”


    樊均缓缓直起身,手指勾住裤腰,往下拉到一半的时候邹飏遮着眼睛的手拿开了。


    “……就这样。”他说。


    ……


    樊均手撑着床靠,跨在邹飏身上,低头看着他。


    还没有平复的喘息声里能看到两个人起伏的胸口。


    他伸手在邹飏嘴唇上勾了一下。


    “我困了。”邹飏用力吸了一口气,长长地舒了出来,眼睛半睁着小声说了一句。


    “不洗洗了吗?”樊均看了看他胸口和小腹。


    “我不想动了,”邹飏闭上了眼睛,“以后你瞄别的地方开枪。”


    “……是你要看的。”樊均说。


    “我靠,”邹飏又睁开了眼睛,看着他,“你是什么都说啊哥哥。”


    樊均跨过他下了床,抽了几张纸巾:“刚怎么不叫哥哥?”


    “还能每次都叫么,”邹飏笑了笑,“以后阈值高了怎么办……”


    樊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最后只能弯腰给邹飏擦了擦身上的痕迹:“你不想动的话,我拿毛巾给你擦一下?”


    “嗯。”邹飏应了一声。


    这人虽然说不想动了不洗了,看似不讲究那么多了,但实际上支使着他来回走了四趟。


    搓毛巾,擦,搓毛巾,擦,搓毛巾,擦,搓毛巾,擦……


    来来回回走得在客厅睡觉的小白都站起来了,偏过头用一只眼睛盯着他。


    “别看,睡你的,”樊均最后一趟把毛巾拿回了浴室,顺便收拾了一下自己,“你小飏哥哥有洁癖。”


    “我在你面前就是个乱七八糟的人。”邹飏很舒服地摊开手脚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樊均把他手脚归置到一块儿,关灯上了床,拉过被子盖上了。


    “樊均。”邹飏叫了他一声。


    “嗯。”樊均翻了个身搂住他。


    “你可以去拍视频。”邹飏说。


    “什么视频?”樊均问。


    “擦边儿。”邹飏说。


    “……滚。”樊均没忍住。


    邹飏笑着没说话,闭上眼睛没多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樊均也闭上了眼睛,脸埋到邹飏肩窝里,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


    有些发凉的鼻尖贴在邹飏脖子上,能感觉得到他跳动的脉搏,没多大一会儿整张脸都变得很暖洋洋的。


    这种感觉很踏实,整个人像是藏在了安全屋里,很安心。


    这一晚上睡得挺好的,因为睡得实,早上比平时醒得稍微晚点儿。


    邹飏依旧是醒不过来的状态,樊均起床的时候不小心在他腿上撑了一下,他也就是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


    这人住宿舍的时候,平时早上是怎么起来上课的呢……


    十点去殡仪馆,樊均昨天就查了一下路线,不是太远,骑电动车过去大概不到一小时。


    他遛完狗买了早餐回来也没叫邹飏,邹飏见习这段时间看上去一直都有些疲惫,多睡会儿吧。


    他坐在床边打开手机,把那张面具的图打开看了看,虽然现在面具还只是个雏形,他已经能想象应该会很酷……如果他打的过程中没出错的话……


    八点半的时候他拍了拍邹飏的脸。


    “嗯。”邹飏皱着眉应了一声。


    “起床了,”樊均扳正他的脸,“邹飏。”


    邹飏没有反应。


    樊均伸出拇指和食指,在邹飏脸上比了比,跟面具大小是差不多的,虽然那玩意儿也不是用来的戴的,但他还是希望大小跟邹飏的脸能差不多大小。


    ……邹飏长得真的是非常好看。


    睡得完全没知觉的时候也非常好看。


    他低头在邹飏微微有些皱起的眉心亲了一下。


    又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不能再看了。


    “喂。”他又拍了拍邹飏的脸,“我直接拽你起来了啊?”


    “嗯。”邹飏应了一声,不知道是真的听到了还就是哼一声而已。


    樊均站了起来,走到邹飏身边,掀掉床子,抓着邹飏的胳膊,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啊……”邹飏拉长声音,终于睁开了眼睛,“我困……”


    “回来再睡吧,不是请了一天的假吗?”樊均说,“回来睡到明天。”


    “去哪儿?”邹飏问。


    虽然很不愿意回答,樊均还是不得不轻声说了一句:“你爸的葬礼。”


    听到这句话时,邹飏靠在他身上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清醒状态:“几点了?”


    “八点半,”樊均拍拍他后背,“半小时收拾吃东西,过去一小时正好。”


    “嗯。”邹飏定了几秒钟,转身从床边椅子上拿了衣服慢慢穿上,往浴室去洗漱的时候,手机响了。


    樊均拿过他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曹律师。”


    “嗯,”邹飏又走了回来,“这个得接一下。”


    “邹飏你好,我是曹忠,令尊邹砚清先生的遗嘱执行律师,”那边传来曹律师的声音,“我们在医院见过一面。”


    “嗯。”邹飏应了一声。


    “根据《民法典》第1145条及遗嘱条款,将本周六上午十点,律师事务所进行遗嘱宣读,”曹律师的声音一板一眼的,“您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必须到场……”


    “哦,”邹飏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日历,“我知道了,还有谁会到场?”


    “还有邹天瑞和她的监护人,”曹律师说完顿了顿,换了个不那么一板一眼的语气,“我可以以你父亲朋友的身份提醒你,他的兄弟姐妹有可能也会到场,我们会尽量不让他们干扰到宣读过程,但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谢谢。”邹飏轻轻呼出一口气,其实老爸钱也不见得有多少,但这些人的架式仿佛他是个什么豪门老总。


    “到时我也过去就行,”樊均骑车带着他往殡仪馆方向开着,“我在外面等。”


    “准备打架啊?”邹飏凑到他右耳边笑着问。


    “一般没人跟我动手。”樊均也笑笑。


    “不敢是吧,”邹飏偏头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其实你也没有长得多凶,就算现在再加上一条疤,也没多凶。”


    “是么?”樊均问。


    “我第一次看见你只觉得你有点儿拽,”邹飏说,“没觉得你凶。”


    “我是听不清,再加上那天吧,我一开始以为你们是来找麻烦的,就不太想理,”樊均想了想,“之前有个跟吕泽不对付的来过,被收拾了……”


    “现在想理吗?”邹飏收了收胳膊,搂紧他。


    “想。”樊均说。


    “有多想?”邹飏问。


    “非常想,特别想。”樊均笑着说。


    一路上邹飏的心情都还可以,只要不细想目的地,甚至有种他和樊均是去哪儿玩的错觉。


    一直到看见大姑他们,邹飏的情绪才被打回了现实里。


    不过现在他不再像昨天那么低落,所以那些复杂的郁闷的情绪,他就当它们都已经被射出去了。


    biu~


    啧。


    邹飏你什么毛病。


    大姑眼睛很红肿,也不太愿意搭理他,给身边一个挂着殡葬公司工牌的人指了指他之后就抹着眼泪走开了。


    工作人员走了过来,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一会儿仪式的流程,然后把一朵白色的花别在了他和樊均胸口上,他胸口那朵花上还有一个孝字。


    邹飏轻轻叹了口气。


    工作人员再拿过一根白布条想要往他脑袋上系的时候,邹飏抬手挡了一下:“这个就不要了。”


    一切都沉默地进行着,老爸家里那边的亲戚来了不少,很多远房的邹飏都不太认识,还有很多朋友。


    邹飏跟着指引进了礼堂,按工作人员给指的位置站好,樊均跟他分开了,作为朋友和远房亲戚们都在礼堂大门那边。


    位置还没全站好,门口传来了大姑和二姑的叫骂声。


    邹飏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邹天瑞头上扎着根白布条,被几个人护着正要往里走,大姑二姑拦在门口不让进。


    “这是她亲爹!你们凭什么不让她进!”邹天瑞身边的女人扒拉着大姑他们。


    “问问她亲妈!她亲爹怎么死的!”大姑尖叫着,“杀人犯的女儿还想来祭拜!门儿也没有!”


    “大人的事少往小孩儿身上扯!”


    邹飏只觉得脑袋炸炸的,他往老爸的棺材那边看了一眼,棺材不是透明的那种,是实木全封闭的,不知道老爸的魂儿能不能听到外面的吵闹声。


    门口乱成一团,邹天瑞不知道怎么的没人拦着了,神色木然地径直走了过来。


    邹飏往门口那边又看了看,正好跟樊均的视线对上了,樊均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把他们弄出去。


    邹飏口型说了一句。


    樊均点了点头,转身对着扭成一团的人推了一把。


    人堆顿时往外乱七八糟地移动了几步,樊均跟过去对着也不知道谁的后背又是一推。


    他这一带头,躲在一边看热闹都吵得莫名其妙的亲友立马跟上,把这一坨人都推了出去。


    “开始吧,”邹飏说,“致词什么的省掉吧,简单点儿。”


    身后的工作人员愣了愣,小声问旁边的同事:“开始?”


    “听孝子的。”同事说。


    礼堂里音乐声响起时,外面的吵闹声终于变小声了,接着慢慢停下了。


    邹飏跟着工作人员走过去给棺材鞠躬,绕圈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邹天瑞跟他一样的流程,还是神色木然,但满脸的眼泪。


    邹飏哭不出来,也不想哭,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他跟眼前这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关系。


    也不想再有什么关系。


    仪式并不长,很快就结束了。


    邹飏快步走出礼堂,樊均和两个男人坐在外面花坛边正说着话。


    “结束了?”樊均看到他出来,起身问了一句。


    “嗯。”邹飏看了一眼那两个男人,感觉有点儿眼熟。


    “这两位是……邹总的朋友,”樊均给他介绍了一下,“唐大哥,于大哥。”


    神奇,邹总的朋友需要樊均来给邹总的儿子介绍。


    “感谢二位过来。”邹飏说。


    “你初中那会儿到你爸公司来,我们还见过的,”于大哥笑了笑,“可能不记得了,长这么大了。”


    “是……不记得了。”邹飏说。


    “他俩也是何川的客户。”樊均又小声补了一句。


    “啊?”邹飏愣了愣,“这么巧。”


    “是挺巧的,”唐大哥说,“那你们先忙,我们就是过来送送,就不多打扰了,节哀。”


    看着两人走了,樊均看礼堂那边看了看:“接下去要做什么?”


    “不知道,”邹飏也看了一眼,那边一结束就又吵了起来,看一眼都觉得脑子疼,“也没人告诉我……走吧。”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把自己和樊均胸口的花都摘了下来,放到了一边的盒子里,既然大姑他们那么想要做主,那就让他们做主吧。


    “但遗产这个事儿,跟他们可没关系!”刘文瑞坐在餐桌边,拍了拍桌子。


    “嗯,这个遗产吧,如果没有遗嘱,那就是邹飏他爷爷奶奶,邹天瑞母女俩和邹飏这几个人继承,”李知越看了邹飏一眼,“你爷爷奶奶没在了吧?”


    “嗯。”邹飏点了点头。


    今天宿舍这几位知道了周六就要宣读遗嘱,立马着急上了。


    李知越专门打了电话过来说请客吃饭,一帮人还要了个包厢,要讨论小金羊的遗产问题,小金羊本羊都没他们这么积极。


    “那爷爷奶奶那份不就是兄弟姐妹们的了?”张传龙问。


    “不不不不,”李知越看着手机,“爷爷奶奶先没的,那一份就没有了,属于……法定资格……自然灭失……”


    “那就行了,那就是邹天瑞和邹飏分!”刘文瑞又一拍桌子。


    “不是,”樊均说,“现在是有遗嘱啊。”


    “哦对,”刘文瑞愣了愣,“那遗嘱上都有谁啊?”


    “律师说就我和邹天瑞。”邹飏说。


    “还是啊,”刘文瑞摸了摸下巴,“这遗嘱什么时候立的?是你息影前吗?”


    “应该……是吧,”邹飏想了想,“但也不排除我息影之后气着他了他把遗嘱改了。”


    “所以你看,你这个脾气,”刘文瑞摇摇头,“还是得控制着点儿,以钱为重啊……”


    “反正通知让你去了就肯定有你的。”李知越说。


    “那万一就是为了气他,分给他一双拖鞋,让他过去领……”张传龙皱着眉。


    “你闭嘴吧你这个脑子平时少用,”刘文瑞指着他,“用多了对旁边的人血压有影响。”


    樊均笑了起来,看了一眼邹飏。


    “嗯?”邹飏也看着他。


    “还好吗?”樊均问。


    “还行,”邹飏笑了笑,“那个闷劲儿已经过去了。”


    樊均在这会儿特别能体会到,为什么邹飏郁闷的时候会想要跟宿舍这几个人待上一会儿。


    这帮人并不会劝他不要难过,不要多想,他们只按天下无事的节奏,该出主意出主意,该开玩笑开玩笑,连该说错的话也都没一句对的……


    就……能很轻松地把邹飏的情绪拉回到正常的状态里。


    几个人一顿饭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毕竟遗嘱怎么写的都不知道,但还是做出了一个统一的决定。


    周六一块儿去律所。


    对方人多,他们人也不能少,真要闹起来不吃亏。


    “反正都在门口杵着,”刘文瑞说着看了一眼樊均,“我们年轻力壮的。”


    “嗯,”张传龙也看了一眼樊均,“一看就都是练家子。”


    “那是樊均,”李知越提醒他俩,“不是镜子。”


    “说什么呢!”刘文瑞瞪着李知越提高声音。


    “他说不让照镜子。”张传龙说。


    邹飏没绷住笑出了笑:“你们就是凑数的,龙龙连脑子都是凑数的。”


    “能不能对自己有个正确的认知,邹飏一个人都能打我们仨了,”李知越叹了口气,“还瞅樊均呢。”


    吃完饭走出饭店的时候,樊均感觉自己脸都笑皱了。


    他搓了搓脸,看了一眼手机,不早了。


    “你……”他犹豫了一下,看着邹飏,“回宿舍?”


    “哟?”邹飏愣了愣,“你要抛弃我?”


    “……不是,这就在你们学校旁边了,”樊均小声说,“明天不是第一节还有课吗?还要汇报什么的。”


    “那怎么了。”邹飏盯着他。


    “我……”樊均犹豫了一下,“晚上有事儿。”


    他的确是有事儿,他得去打铁,他作为一个极度不熟练的铁匠,要打出自己想要的那个面具,需要很多偷偷摸摸的时间。


    “嚯。”邹飏说。


    “我们回宿舍了啊!”刘文瑞在旁边喊了一声。


    “等,”樊均一指他,“邹飏也回宿舍。”


    “Oh?”刘文瑞有些意外。


    “行吧,”邹飏啧了一声,“那你回去忙你的事儿,我正好今儿晚上也有事儿。”


    “什么事儿?”樊均问。


    邹飏没说话,看着他。


    “哦。”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明年你再这么跟我瞒着事儿,我可能就会发火了。”


    “为什么?”樊均没明白。


    “现在热恋期,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邹飏说。


    “……真的吗?”樊均有些吃惊,“你……跟我没生过气?”


    邹飏清了清嗓子:“嗯。”


    樊均震惊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行吧。”


    “回吧。”邹飏说,“到了给我发消息。”


    看着樊均骑着车在前面路口拐弯了,他才转身伸了个懒腰,一挥手:“走。”


    “以为你俩要在那儿杵一夜。”刘文瑞说。


    “今天我是不是有快递?”邹飏问。


    “嗯,龙龙帮你拿了,”刘文瑞说,“买什么了?”


    “樊均的礼物。”邹飏说。


    “你不是说樊均生日他要给你做个礼物么,”刘文瑞说,“他生日,他都做!个礼物送你,你就网上买现成的啊?”


    “谁说现成的,”邹飏一挑眉毛,“我送他的也得现做。”


    第97章


    樊均的生日礼物的确不是现成的,但要说这个“现做”有多麻烦……倒也谈不上。


    原料们都已经在宿舍了。


    只等着他动手“组装”。


    宿舍几个人正好吃撑了需要消食儿,回到宿舍立马就帮他的快递都给拆了,然后往桌子上一排码开。


    笔墨纸砚。


    齐了。


    “飏,你牛啊。”刘文瑞撑着桌子,看着这些他这辈子可能就小学书法课外班摸过一次的东西,发出了感慨。


    “什么牛啊羊啊?”张传龙问。


    “你用这种格式说话的时候不要叫得这么亲热。”邹飏一样样把东西拿起来检查了一遍。


    没问题。


    他坐到桌边,拧开了墨瓶子。


    “你要写字还是画画啊?”张传龙问。


    “都有。”邹飏说。


    “你怎么没买墨条,人家不都是一边磨一边写吗?”张传龙问,“你就买瓶黑墨水……”


    “那你得找我爸,他爱这么慢慢磨着写。”邹飏从李知越桌上拿了个没用过的一次性杯子,往里面倒了点儿水。


    “这墨还要兑水啊?”刘文瑞凑了过来。


    “开笔。”邹飏拿过毛笔,一下下在毛头上捏着,把胶都捏开了之后放进水里边涮边转圈按。


    “这么讲究?”刘文瑞说。


    邹飏没说话,又用手指接着捏。


    “这么粗鲁。”刘文瑞又说。


    “你跟他认识十几年了,”李知越说,“你没见过他干这些吗?”


    “没,”刘文瑞说,“我就见过他打架。”


    邹飏啧了一声,把笔拿出来试了试,在纸巾上把水蘸干了。


    刘文瑞的确是没见过他干这些,他平时也很少写写画画的,尤其是写字,要不是老爸逼着,他不会写,写就是为了让老爸看而已。


    没想到这唯一的技能还能用来给樊均“做”礼物。


    笔开好之后,他往砚台里倒了墨,拿起笔,站在刘文瑞已经帮他铺好的低面前。


    “直接写了吗?不用热热身?”李知越问。


    “现在就是先练练。”邹飏说着提笔,准备往下落的时候刘文瑞把纸拿开了。


    “练习的话我给你找点儿废纸,”刘文瑞说,“这么好的纸别浪费了。”


    “我买那么多就是拿来练的,废纸能跟这个纸一个手感吗……”邹飏有些无语。


    “就拿这个写吧,”李知越靠到了桌边,“我着急想看看。”


    刘文瑞把纸铺顺桌面上,几个人一块儿围在旁边,盯着邹飏手里的笔。


    “这弄得我都有点儿紧张了。”邹飏重新润了润笔,呼出一口气。


    落笔。


    你。


    “我靠,”李知越弯腰看了看字,“邹飏你这字……漂亮啊!”


    “被他爸逼着练了那么多年呢,我虽然没见过,”刘文瑞突然骄傲起来,“但知道他一直练字。”


    “你,”张传龙说,“你什么?”


    “你的样子。”刘文瑞说。


    紧跟着几个人就同时唱了起来。


    “你紧张局促的样子……”


    “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


    唱的还不是同一首,刘文瑞和李知越看着跟他们版本不同的张传龙。


    “我不会唱老歌。”张传龙说。


    “对,你年轻嘛。”刘文瑞点头。


    邹飏再次落笔,几个人又一块儿盯着。


    大。


    “你这字是写得真好啊邹飏,”张传龙感叹着,“平时就知道你钢笔字写得好……”


    “你大……”刘文瑞念出口的时候很顺,但及时打住了,大概觉得毕竟是个生日礼物。


    “你大眼儿瞪小眼儿……”李知越啧了一声。


    爷。


    邹飏写完,把笔往旁边一架,满意地退后一步欣赏着。


    “靠。”李知越笑了起来。


    “你大爷!”刘文瑞忍不住标准地念了一遍,“你就写这么个玩意儿送樊均啊!”


    “说了就是热热身找找手感。”邹飏说。


    “人正常人都是要写哪个就练哪个的好吗?”刘文瑞说。


    “既然你要求了……”邹飏活动了一下手腕。


    “我没要求!”刘文瑞说,“你就拿这个送他!”


    邹飏笑了笑,重新拿起了笔。


    几个人没了声音,再次一块儿盯着他手里的笔。


    我。


    “我他……”刘文瑞看着他,“耍我们呢?”


    爱。


    “哎哟。”李知越笑着说了一句。


    你。


    邹飏放下笔,手感还不错,没太生疏。


    “我们也爱你,”李知越给他一个飞吻,“mua~”


    “mua~”张传龙立马也跟上。


    “mua~”刘文瑞mua完又偏开头,“tui~个没良心的。”


    邹飏笑着把纸拎起来看了看。


    “这么长的纸不能就写三个字儿吧?”李知越问,“正式写的时候是还要避开我们吗?写的那天我们清场。”


    “不用,”邹飏说,“我是还没想好……就一幅字配个小画会不会单薄了点儿?”


    “那再给他买个被子。”张传龙说。


    几个人一块儿笑倒在椅子上。


    “我觉得很好了,”张传龙很严肃,“看着只是一张纸,但这上面的字儿和画,是你十几年的练习积累,很厚重。”


    “我操,龙龙。”邹飏看着他,这一瞬间居然感觉眼眶都有点儿发酸。


    “张传龙!”刘文瑞,愣了一会儿才过去搂着张传龙的肩晃了晃,“今天我承认你是我们宿舍的。”


    “这字儿到时是不是还得裱?”李知越问。


    “嗯,”邹飏点点头,“我自己裱就行,就是水平次点儿。”


    “牛逼,”李知越说,“到时要人打下手吗?”


    “这话说的,”邹飏啧了一声,“在旁边帮我喊个加油什么的吧。”


    “没问题。”刘文瑞说。


    一锤子下去,錾头不知道怎么跳了一下,樊均只觉得指尖一阵尖锐的刺痛,跟着一颗血珠子就涌了出来。


    他甩了甩手,盯着指尖。


    “走神儿了吧!”小龙拿了一片消毒湿巾给他,“集中注意力,手要握实了……”


    “嗯。”樊均应了一声,用湿巾在指尖上擦了擦,看清了这道小口子,不算太深。


    “这种要打深一些的地方,不能直接那么一砸,要用钝力。”小龙又找出一片创口贴递了过来。


    “嗯。”樊均接过创口贴,但并没有马上往手指上贴。


    “怎么了?”小龙凑过来看了看。


    “能感觉到疼。”樊均说。


    “嗯?”小龙愣了愣,抬头看了他一眼,反应过来,“原来没感觉是吗?”


    “是。”樊均点点头,又挤了一下指尖,血再次涌出来,没有刚戳伤时那么疼了,但还是带着微微的刺痛。


    “那说明在恢复了啊,”小龙抱着胳膊想了想,“这都伤了快一年了吧,也该开始恢复了。”


    “嗯。”樊均笑了笑,又挤了一下,然后才把创口贴包在了指尖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儿小小的疼痛带来的刺激,这一晚上工作效果挺高的,他打完了内圈一圈的纹路。


    虽然工作量还是挺大,但如果按今天这进度,肯定可以提前完成。


    从铁匠铺出来,整个商贸城已经空无一人。


    樊均带着小白顺着商贸城外面走了一圈儿上完了厕所,然后在何川店门口那条街上给小白松了牵引,让它飞跑了两个来回。


    “等小飏哥哥的事儿处理完了,带你出去郊外跑一跑。”樊均搓了搓小白的脑袋。


    小白一听“出去”和“跑一跑”,立马高兴地哼唧着往他身上蹭了蹭。


    “不是现在,是过一阵儿。”樊均抓着它嘴筒子晃了晃。


    小白很低地叫了一声。


    “真乖。”樊均拍拍它的头。


    周六休息,邹飏没让他专门到学校去接,把律所的定位发给了他。


    【邹yang】你直接过去,来接我们太绕了


    【樊】好


    何川把新车钥匙扔到了他面前:“开这个吧。”


    “嗯?”樊均拿过钥匙,“我开那个皮就行。”


    “开这个新车,毕竟是去争财产,得有点儿派头。”何川说。


    “他爸那边儿亲戚都挺……到时给你车再划了。”樊均说。


    “划!让他划!”何川说,“你看真划了我怎么治他,我混多少年江湖了,我损招多着呢!”


    樊均笑了笑,把钥匙放到了兜里:“谢了啊何老板。”


    “别客气,”何川摆摆手,“自己人。”


    曹律师的这个律所不是特别远,但在樊均从来没有去过的新区。


    他开着导航,一路过去的时候再次有了一种探索的感觉。


    完全陌生的街道,都很新,非常宽,连绿化带里种的植物都长出了新芽,能清晰地看到不同的植物组成的图案,而且因为都是新芽,图案都显得很新。


    律所在一个同样很新的商业区的写字楼里,虽然是个周末,但停车场里还是停了不少车。


    樊均停好车刚下来,就看到了写字楼一楼的大厅里站着的邹飏的大姑,估计是在等人。


    这个大姑是所有亲戚里最激动的,二姑跟她感情很好,总是一体行动,听说还有一个叔,但葬礼那天闹哄哄的也没分清谁是谁。


    看到他进来,大姑扫了一眼没出声。


    樊均也没理她,过去按保安要求填了个来访登记,进了电梯,上了三楼。


    “他到了。”邹飏看了一眼手机上樊均发过来的消息。


    坐在他旁边的刘文瑞明显松了口气,刚他们到的时候,大姑已经在楼下了,正打着电话,邹飏扫了一耳朵听着像是在问其他人到了没。


    这如果亲戚都到了,他们人数上是不够的,得有樊均这种能以一当十的在场,他们才踏实。


    “来了。”张传龙往门口看了一眼,立马站了起来,“樊哥。”


    樊均跟他们几个小声打了个招呼:“怎么样?”


    “邹天瑞和她小姨也到了,在里面房间,”邹飏起身跟他小声说着,“今天律所好像也安排了人……”


    他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有几个眼神看着就不太像律师的人站在外面走廊上。


    “外面走廊上那几个吗?”樊均问。


    “嗯。”邹飏点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樊均又问。


    “还十分钟,里面准备着呢,还要录像什么的,架摄影机,”邹飏说,“你一会儿就是不要让他们进来闹就行。”


    “能动手吗?”樊均问。


    “尽量不要,”邹飏笑了笑,看了一眼监控,“他们要是动手了再还手。”


    “好。”樊均应着。


    “邹飏,”李知越凑了过来,“一会儿可能要签字的东西不止一份的,看清了再签,什么遗嘱确认的,法定继承的,要看清。”


    “嗯。”邹飏点头,“你这一说给我弄得有点儿紧张。”


    “没事儿,你脑子好用的。”李知越拍拍他的肩。


    律所的工作人员过来通知可以到会议室开始遗嘱宣读时,邹飏感觉自己心情一下紧张起来了。


    他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儿,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都感觉有点儿热。


    “请坐。”曹律师已经在会议室里等着他们。


    邹飏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邹天瑞,邹天瑞低着头坐在她小姨旁边。


    这两次见面都很木然,没有了以前有些嚣张跋扈的样子。


    流程开始,先验明正身,再告知身份目前只是临时监护人的小姨,仅能以委托监护人身份参与遗嘱宣读,无权处分财产。


    接着曹律师清了清嗓子:“遗嘱宣读。”


    邹飏看向他。


    “本人邹砚清,身份证号……”曹律师看了一眼坐着的几个人,“神智清醒,兹订立本遗嘱,第一条,不动产分配……”


    邹飏撑着额角,他还真不知道老爸有些什么不动产。


    “坐落于临湖路18号的别墅,房产证编号……由刘巧女士单独继承,坐落于金川路600号金川一号的别墅,房产证编号……由邹飏先生单独继承……”


    邹飏挑了一下眉,这两独别墅他都没听说过,老爸自己也一直只是住在之前小区的公寓楼里。


    对面的小姨听到这里就急了:“两个别墅都没有天瑞的吗!”


    “请不要干扰宣读。”工作人员低声提醒。


    看来邹天瑞和小姨是知道这两套别墅的存在的,并且应该是只有这两套,要不小姨也不能这么急。


    老爸当初应该没想到刘巧会杀他……财产给了刘巧,就相当于也给了邹天瑞。


    “清河苑28-3公寓,房产证编号……由刘巧女士单独继承……”曹律师继续宣读,“江野苑书画院,产权证号……由邹飏先生继承经营,不得变卖……”


    “嗯?”邹飏愣了愣。


    “动产分配……”曹律师看了他一眼,“银行保险箱00182号,00183号内所有瓷器及首饰,清单见附件一,归刘巧所有,本人收藏于书房和茶室内的所有书画及书籍,清单见附件二,归邹飏所有……”


    “这不对吧!天瑞什么都没……”小姨再次忍不住开了口。


    “请您保持安静,如果再出现干扰宣读的情况,只能请您离开。”曹律师说。


    小姨拧着眉,搂了搂邹天瑞,又看了一眼邹飏。


    邹飏没有什么表情,也没看她。


    接下去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和收藏品,就跟邹飏没什么关系了,基本都是刘巧继承。


    看来这份遗嘱是他息影前老爸立下的,而且是在跟助理好上之前……


    “接下去……是关于剥夺……”曹律师一边说着,那边邹天瑞突然暴发出了哭声,他并没有停顿,“根据……第03号刑事判决书认定,刘巧女士因故意杀害被继承人邹砚清,已丧失全部继承权……”


    邹飏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原获分配的临湖路18号的别墅及银行保险箱00182号,00183号内所有瓷器首饰,将回归遗产池,由邹邹飏、邹天瑞按法定继承均分,”曹律师说完扫了一眼他们,“另根据《民法典》第1159条及第1161条,刘巧需承担的民事赔偿金,含李薇索赔,优先执行刘巧个人名下财产,若上述财产不足清偿,剩余债务从刘巧丧失的继承财产中扣除……”


    “什么?”小姨再次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坐了回去,脸色很难看,“她还有脸提出赔偿?”


    为了保障邹天瑞的生活,曹律师表示已经从总遗产里划拨了一笔钱用于支付她22岁前的学习生活和医疗费用。


    “最后,遗嘱执行人,指定曹忠为唯一执行人,有权从遗产中扣除执行费用……”曹律师宣读完所有遗嘱内容,把需要签字的文件放到了邹飏和邹天瑞面前。


    遗嘱确认书,法定继承申明书,债务清偿承诺书……


    这些对于邹飏来说没有什么难度,他并不在意这些东西最后能有多少到他手里,他看完这些东西,只问了一句:“是要先赔偿对吧?”


    “是的,遗产清偿债务优先于继承分配。”曹律师回答。


    邹飏拿起笔,在几份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能签字,”对面的小姨有些急切地按住了邹天瑞的手,“这……这不对呢……”


    “有什么不对的?”邹天瑞问,突然猛地甩开了她的手,几乎是尖叫着喊了起来,“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对——”


    邹飏放下笔,站了起来,低声问工作人员:“我可以走了吗?”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他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刚一转到外面的办公区,就看到了站在那儿的三个警察,还有旁边的樊均他们。


    邹飏吓了一跳:“怎么了?叔叔怎么来了?”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刘文瑞赶紧摆手,“已经处理完了,他们刚想冲进去……”


    又压低声音:“说邹砚清的财产怎么会跟邹家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和邹天瑞都姓邹呢。”邹飏说。


    “不管他们,算个屁。”刘文瑞声音里居然带着点儿兴奋。


    邹飏看了他一眼:“怎么,我爸给你也分了一份吗?”


    “不是,”刘文瑞笑了,“操,你这嘴……刚你不知道樊均有多帅,我操,太帅了……”


    邹飏看向樊均。


    樊均靠在一张办公桌旁边,冲他勾了勾嘴角。


    “受伤了没?”邹飏往他那边走过去。


    “没,怎么可能。”刘文瑞跟在他后头。


    “没问你。”邹飏说。


    “你大爷邹飏。”刘文瑞骂了一句。


    “没。”樊均笑笑。


    邹飏走过去,也不管旁边还有一堆人,伸手用力搂住了他,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98章


    屋里人挺多的,没有周末正在干活的几个律师,宿舍一帮人,警察叔叔,会议室里正往外看过来的人……


    邹飏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搂着樊均不撒手看起来有些奇怪,但他这会儿就是不想动,不想松手,不想说话。


    这会儿才觉得,自己刚在会议室里,好像已经耗尽了力量。


    樊均也没动,只是一手搂着他,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感觉自己重新攒够了动的力气,松开了樊均。


    “好了?”樊均低声问。


    “嗯。”邹飏应了一声。


    “谢谢叔叔啊,”刘文瑞在身后跟警察说着,“那我们能走了吧?”


    “走吧,”警察点点头,“跟你们一块儿下楼吧,我看他们人还在楼下没走。”


    “麻烦叔叔了。”刘文瑞说。


    “会议室里是不是还有人要走的,你妹妹吗?”警察看着邹飏又问了一句。


    “妹妹”这个词邹飏听着很别扭,但其实对于外人来说,这么称呼也没什么问题。


    “嗯,”邹飏点了点头,“但我们不是一起的。”


    “知道了,”警察跟另一个同事说了一句,“让里面那俩要走的先不急,等我们上来了再陪着下去。”


    大姑他们果然没走,一帮人站在停车场口子那儿。


    看表情就知道,刚才的冲突应该是动了手,而且动了不只一双手。


    “不要再在这里守着了!”一个警察指着他们,“真觉得有什么问题要解决的,一会儿跟我们回派出所聊聊!”


    “我们等着跟律师咨询事儿呢。”二姑出来笑着说。


    “我们可不动手,我们动手也打不过他们啊,”大姑看着樊均,声音没了之前那种尖亮,显得心平气和,甚至有些温柔,“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打手呢,警察叔叔我建议你们最好查一下。”


    樊均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她。


    大姑也没再出声,转开了头。


    “你们上车走吧。”警察没多说什么,只是对着邹飏他们说了一句。


    邹飏往那些曾经也是逢年过节都会见面的亲戚们脸上扫了一眼,转身带了樊均一把,往车那边走过去。


    “她刚说什么?”樊均问。


    “我就知道你没听清,”邹飏没忍住笑了起来,“口型也没看到吗?”


    “我根本就没看她。”樊均说。


    “她让警察查查你这个打手的底细!”刘文瑞帮着把信息补全了。


    樊均笑了笑,拉开车门上了车。


    中午这顿饭肯定是得一块儿吃的了,还有太多的信息需要交流,邹飏想知道他们在外面干什么了,他们想知道邹飏在里面干什么了。


    这片儿大家都不熟,李知越打开小某书,找了个很多人推荐的餐厅,离他们的位置很近,准备订个包厢。


    “这肯定网红店,”刘文瑞说,“又贵又不好吃。”


    “我们现在不在乎好不好吃,这顿饭你还顾得上味道吗?”李知越说着开始拨号。


    “贵也不在乎吗!这不是平时我们吃的那种贵。”刘文瑞说。


    李知越没理他。


    “就这家吧,贵就贵点儿,”邹飏说,“我现在是实心的小金羊。”


    今天的事儿是律所的人报的警,警察来了之后调了监控,李知越拿手机把画面录了下来。


    进了包厢刚一坐下,邹飏就伸手:“手机拿来我看看。”


    “我发群里了。”李知越飞快地在手机上点着,“你自己存了慢慢看吧。”


    邹飏拿出手机,点开了视频。


    画面有些模糊,一开始离得老远,录了几秒才想起来拉近了拍。


    樊均和刘文瑞他们在门边的沙发上坐着,门外突然出现了一大帮人,肯定不止几家亲戚。


    在他们推门进来之前樊均就已经站了起来,前台站着的一个律所的工作人员时也拦到了门口。


    但一帮人进来就推开了工作人员……邹飏一开始还以为这人是律师找来的安保呢,结果一推就被推开了……看来不是。


    张传龙指着那帮人说了句什么,视频里听不清。


    “龙龙说,再往前走不客气了啊。”刘文瑞及时进行了解说。


    “话说得挺大。”邹飏说。


    “那是,过瘾了再说,反正打起来有樊均。”李知越说。


    张传龙没说话,只是愉快地笑了笑。


    视频里看,他这句话没什么作用,一个看不清是谁的男人指着他也说了句什么,这句倒是能听清。


    “不是你家的事儿你少管!”


    “那是你家的事儿吗你就管?”视频里刘文瑞也开始指人。


    “没发挥好,这句没有攻击力。”刘文瑞在旁边摇摇头,接着又有些激动地指着屏幕,“就这儿,这儿开始,樊均上了!”


    邹飏抬眼看了看凑在他旁边也正看着的樊均。


    “先看这儿。”刘文瑞站在他身后,扳着他脑袋把他脸转回了屏幕前。


    刘文瑞说完话的同时,樊均站到了这帮人跟前儿,没说话也没动。


    说实话,监控这种从上往下拍的视频里都能看得出来樊均跟刘文瑞他们气场完全不同,大姑他们一帮人立马顿住了。


    沉默了一秒,大姑身后的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冲了过去,侧着身,用肩撞在了樊均身上。


    樊均没躲,看得出他就是在等这一下,不明男发现没撞动他,退了一步想要继续,但没等他站稳,樊均已经迅速跟上,对着他肩膀推了一把。


    这一推用的劲儿很巧,看着都没用力,但男人直接倒在了身后的人身上,因为没人接住他,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大姑他们顿时有些混乱,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打人啦”,紧接着就有两个人冲向了樊均。


    樊均侧身右手架住了其中一个的胳膊,同时伸腿勾过了前台旁边的一张转椅,踩着椅面往前一蹬,撞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看到没!行云流水!”刘文瑞的手从邹飏耳朵边伸过来,指着屏幕一通点点点,“行云流水!”


    接着樊均扣着前一个人的手腕依旧就是一推,这人一个踉跄也坐在了地上,樊均跟上去,再次蹬着椅子把准备往前过来的人撞了回去。


    两下之后,这帮人就被迫退回了门边。


    “你们在干嘛?”邹飏看着在人群侧面来回晃动着的刘文瑞和张传龙,“练侧步呢?李知越呢?跑了?”


    “他推椅子去了。”樊均说。


    “混战了要混战了!”张传龙提示他们不要聊天。


    李知越一手一张椅子拖着,腿下还踢着一张,三张转椅被他从办公区滚到了门口,刘文瑞和张传龙很默契地冲过去,一人一张椅子,学着樊均的样子蹬着椅子把人往门外推。


    就在这帮人要被推出门外时,邹飏看着大姑的儿子,他的表哥,翻身跳过了椅子,一把掀翻了刘文瑞。


    刘文瑞在旁边啧了一声。


    紧跟着就有好几个人跳过了椅子往里冲,也有没跳过来摔倒了的,比如二姑。


    一片混乱中只有樊均还保持着正常的节奏。


    始终没有挥拳,没有直接踢过一脚,用到的只有格挡,推,扣住手腕,推,抓住衣领,推,拽住胳膊,推……


    都没怎么用到左手。


    三分多钟的时间里,这帮人始终都被拦在门边,警察赶到的时候,他们硬是连前台都没能冲过去。


    “看到没,操,你看到没,”刘文瑞在桌子上敲着,“教科书般的潇洒,叔叔看视频的时候都问他是不是练过。”


    “嗯。”邹飏应了一声。


    其实严格来说,这不算是打起来了,全程樊均都没有真正动过手,但就这种看着不急不慢但就是无人能破的状态,的确很潇洒。


    “樊哥相当克制了。”李知越说。


    “是,”刘文瑞点头,“这要换了邹飏,拦也肯定能拦住,但他肯定要锤肿几个人的脸,警察来了绝对要算群殴,我们这顿饭都得在派出所吃……”


    “滚蛋,”邹飏说,“点菜。”


    刚服务员都已经进来了一次,看他们这热烈的状态,又退了出去。


    几个人叫了服务员进来点菜的时候,邹飏把视频倒回去,从樊均拦住这帮人开始又看了一遍,然后把视频存在了手机里。


    “这还留着啊?”樊均小声问。


    “嗯,”邹飏点点头,“纪念。”


    “小孩儿。”樊均的手在桌子下摸了摸他的腿,又轻轻捏了两下。


    “邹飏,”刘文瑞点完菜,盯着服务员一出去,立马转头看着他,“遗嘱说说,留了多少东西给你?”


    “一双拖鞋。”邹飏笑笑。


    “滚。”几个人同时喊了一嗓子。


    “是息影前的遗嘱吗?”李知越起身拿过桌上服务员刚送进来的茶,一边给大家倒茶一边问了一句。


    “嗯。”邹飏应了一声。


    “那就少不了,”刘文瑞说,“都有什么?”


    “一套别墅,”邹飏说,“还有……”


    “我操!”刘文瑞一拍桌子,“哪儿的?”


    “金川一号。”邹飏说。


    “我查查,”李知越立马拿出手机,“看看差不多是多少面积。”


    “还有吗?”张传龙问。


    “我爸有个小书画院,他平时接待客户总带过去的,”邹飏靠着椅背,看着面前的茶杯,“那个给我了,但不可以转卖。”


    “可以啊,不转卖就不转卖,”刘文瑞说,“干得了就干,干不了正常倒闭了就行了。”


    “别的就是还有他收藏的那些书和字画什么的。”邹飏说。


    “有值钱的吗?”刘文瑞问。


    “值是值点儿钱的,但应该没有特别值钱的,”邹飏想了想,“他就是个生意人,有特别好的只要价格合适都会卖掉……”


    说起这些的时候,邹飏心里有些奇怪的感受。


    他本来以为遗嘱宣读结束,他按流程该怎样就怎样,他也不会再去关注,钱什么时候给,东西什么时候给,他都无所谓,这一切就结束了。


    现在这一切也的确结束了,他却开始觉得难受。


    他不知道老爸有多少财产,也没想过老爸的遗嘱里会给他留多少东西。


    但听到曹律师念出遗嘱里那些内容时,他突然很恨老爸。


    如果这人什么都没有给自己留,他可能不会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他清楚老爸对自己的一切都是有条件的,自己必须完全符合这些条件,必须完全是邹砚清的儿子,才能获得老爸的认可,获得那么几分好脸色。


    而这一切,作为女儿的邹天瑞是不需要的,她可以任性,可以跋扈,可以没有规矩,可以没有教养。


    老爸对她没有要求,只有疼爱,哪怕这样的疼爱并不正确。


    但讽刺的是,遗嘱里老爸还是留给了他不少东西,特别是书画院和那些字画,就像一记反转的大锤砸向邹飏。


    你看,无论你对我有多少不满和误解,无论我对你有多少苛责和伤害,我最终还是想着你的。


    哪怕你只是在演戏,哪怕你只是为了钱,我还是把那些我认为我们父子间共同的爱好都留给了你……


    听到遗嘱内容的那一刻,自己那一丝微妙的无法言喻的后悔,让邹飏感觉到了愤怒。


    那个让他十几年生活在郁闷和压抑里的人,在最后的最后仿佛恩赐一般地给了他看上去非常像是“父爱”的重重一击。


    那种无力的也无处发泄的愤怒。


    而这时的他已经没有了所有情绪指向的源头。


    “邹飏。”樊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手也被樊均紧紧握住了。


    “我……”邹飏缓缓回过神,“没事儿。”


    樊均摘掉了他的眼镜,拿着纸巾按在了他眼睛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都是眼泪。


    “我去个厕所,”李知越站了起来,“文瑞你和龙龙去……催一下菜?”


    “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酒,”刘文瑞也站了起来,“走,龙龙。”


    “哦。”张传龙起身跟在他俩身后走出了包厢。


    “我真的没事儿,真的没事儿……”邹飏脸往前,把眼睛压在樊均手上靠着。


    “嗯,”樊均揽住他的肩,“我知道,你这次是真的没事儿。”


    “我就是生气,”邹飏声音里带着颤抖,“特别特别生气。”


    “嗯。”樊均在他胳膊上搓着。


    “他明明对我不满意!各种不满意,所有一切都不满意!他甚至因为我性格有些地方像我妈都不满意!”邹飏咬着嘴唇,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是我自己他就不满意!”


    “以后都没有了,”樊均拿开了按在了眼睛上的纸巾,起身扳着他的肩,把他的脸按在了自己肚子上,用力揉着他的头发,“以后没有对你不满意的人了,邹飏,你认识的每一个人对你都很满意……”


    邹飏搂紧他的腰,指尖狠狠地掐在腰上,掐得甚至有些疼。


    沉默了几秒,邹飏哭出了声音。


    几乎是嘶吼着的痛哭。


    一开始听得出带着愤怒和委屈,渐渐地就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发泄式的痛哭。


    樊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似乎也并不需要安慰。


    邹飏需要好好发泄一下情绪。


    他搂紧邹飏,搂着他颤抖着的肩。


    沉默地听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邹飏的哭声停下了,只有时不时几下很轻的抽泣。


    樊均能听到门外刘文瑞他们和服务员说话的声音,似乎是服务员已经端了几道菜过来,但都被他们拦在了门外。


    邹飏偏过头,用力吸了一口气,伸手扯过一张纸巾擦了擦脸。


    又愣了一会儿,松开了搂着他的胳膊,靠回椅背里,仰起头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怎么样?”樊均在他鼻尖上轻轻摸了一下。


    “舒坦了。”邹飏勾起嘴角笑了笑。


    “让他们进来吗?”樊均问。


    “嗯。”邹飏点点头,“饿死了。”


    没等樊均去门口叫人,他转头冲着门喊了一嗓子:“刘文瑞!”


    门立马被推开了,刘文瑞探了个脑袋进来:“哎!”


    “吃饭。”邹飏吸了吸鼻子。


    “好嘞,”刘文瑞把门打开了,“等着,我们给您上菜。”


    几个人从门外的传菜台上端起了几个盘子,一块儿走了进来,把菜放到了桌上。


    “还有吗?”邹飏问。


    “有,”刘文瑞说,“今天我们是放开了点的菜,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个羊毛我们是一定要薅的。”


    邹飏笑着拿起桌上的湿巾,胡乱往脸上擦了擦,戴上了眼镜。


    服务员把他们点的一瓶红酒和饮料拿了进来。


    “我们喝酒,樊哥喝饮料。”刘文瑞起身给樊均倒上饮料,又把酒也都倒上了。


    “说点儿什么?”李知越拿起杯子。


    “嗯。”张传龙清了清嗓子。


    “你先等等。”刘文瑞看着他。


    “我不说,”张传龙也拿起了杯子,“等你们说呢。”


    “……谁说?”刘文瑞看着邹飏。


    “祝点儿什么。”邹飏拿着杯子,转头看着樊均。


    四个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大学生,一块儿拿着杯子看着他,二十一中毕业生樊均感觉自己压力非常大。


    他拿起饮料,犹豫了一会儿:“那就……祝明天。”


    “祝明天。”邹飏笑了笑。


    “祝明天!”大家一块儿跟了一句。


    第99章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他们一块儿上学这么些年,头一回吃饭吃到服务员过来问他们还要不要加菜,厨师下班了。


    “走吧,”李知越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刚吃的都快消化没了……”


    “我都吃困了。”刘文瑞打了个呵欠。


    张传龙看上去也是困了,话都没了,只是站了起来。


    “送你们回学校,”邹飏说,“我周一回学校。”


    “周一报告要交了啊。”刘文瑞说。


    “嗯,”邹飏叹了口气,“基本已经写完了。”


    “没事儿,没写完发给我们也行,”刘文瑞说,“知越哥哥可以补完。”


    “算了吧都马上写完了突然想起来心疼我了。”邹飏啧了一声。


    樊均开车先送几个人回学校,刚开了没到一半路程,邹飏就感觉自己困得不行,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车上已经就剩了他和樊均两个人,看车窗外的街,已经快到商贸城了。


    “什么破酒劲儿这么大?”他嘟囔了一句。


    “跟酒没关系,你就喝了一杯,”樊均说,“事儿完了人一放松就这样。”


    “对,哭其实也很费力。”邹飏抬起胳膊,用力伸了个懒腰,后背绷得都有点儿想抽筋,赶紧又弓了弓背,舒坦。


    “啊……”他重新往椅背上一靠,“嗯……”


    “别出这种动静,”樊均扫了他一眼,“我开车呢。”


    邹飏笑了起来:“怎么,这会儿耳朵又这么好使了?”


    “这么近,又没别的声音,”樊均说,“这我都听不到那是全聋了。”


    “滚蛋。”邹飏说,想想又伸手捏了捏他耳垂,“你那个耳朵……有什么好转吗?”


    “没有,去医院测的时候……比原来还是差了一些,但也不是完全听不见,”樊均说,“我反正习惯了,手能慢慢恢复就行。”


    “嗯,”邹飏闭上眼睛,“手恢复了再重新带我练吧,我现在要过去练,就是吕冠军带我,我是真的……会很尴尬。”


    “那我手没恢复你想练我也能带你练。”樊均笑笑。


    “真的?”邹飏立马支起了脑袋看着他。


    “这有什么假的,”樊均说,“打你用不了双手双脚。”


    “樊教练?”邹飏没忍住笑了,“是带我练,不是打我。”


    “带你练用不了双手双脚。”樊均修正了一下用词。


    “嗯,”邹飏重新闭上眼睛,“什么时候?”


    “你忙完这两天吧,我也还得忙个……”樊均似乎是在算计时间,“大半个月的。”


    “行。”邹飏应了一声。


    这什么礼物,做起来这么费劲,已经折腾了好一阵儿了,居然还得要大半个月?


    邹飏突然很期待。


    樊均生日,他期待礼物,多奇妙。


    他笑了笑。


    回到樊均那儿,他没有先坐下趴下躺下,而是直接拿了衣服就进了浴室,现在不直接把澡洗了,一会儿肯定不想动。


    今天这个澡偏偏又是一定要洗的。


    虽然他不迷信,但这会儿却会想起老妈的话,去洗个澡,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开心不舒服不好的东西都洗掉。


    洗澡的时候他都困得不行,眼睛都有点儿睁不开,撑着墙勉强洗完了,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往卧室走。


    走进卧室就睡着了。


    怎么上床的都没印象。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中间可能醒过几次。


    一次是樊均叫醒他让他喝点儿水,一次是樊均叫醒他问他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一次是自己起来去上了个厕所……应该还有,但记不清了。


    完整地醒过来时,天是黑的。


    身边的床上是空的。


    他在床边坐了差不多十分钟才完全清醒过来,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七点了。


    这一觉睡得真是……跟昏迷了差不多……


    手机上有不少消息,宿舍群里的,老妈的,樊均的。


    【樊】睡神,我今天晚上在店里,醒了跟我说一声


    他笑了笑,给樊均回了个消息。


    【邹yang】醒了,我过去找你


    【樊】等你一块吃饭


    【邹yang】好


    老妈的消息是问他情况怎么样。


    估计是知道遗产宣读的事儿了,虽然这事儿他没跟老妈说,那边应该也不会给老妈打电话,但生活里千丝万缕的联系,总还是会听说的。


    他给老妈回了个电话过去。


    “声音怎么哑哑的?”老妈问。


    “睡了一天一夜,”邹飏笑笑,“嗓子还没醒。”


    “你真是……”老妈说,“没什么事儿吧?是不是去听遗嘱什么的了,你大姑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有,放心吧,”邹飏说,“明天我下课了过去跟你细说。”


    “他是不是还给你留东西了?”老妈又问。


    “嗯。”邹飏应了一声。


    老妈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邹飏洗漱完换了衣服,给大黑放了点儿粮,大黑翻着个肚皮躺在沙发上不为所动。


    “黑黑啊,你现在也是牛起来了,”邹飏一边用粘毛筒在外套上滚着,“你樊均哥哥买的粮这么贵你都看不上了。”


    大黑很短地“啊”了一声。


    “我那些遗产里没现金呢,就算要卖,也要花时间,”邹飏说,“你别想太多,咱们现在还是过以前的日子,懂吗?”


    大黑舔了舔鼻子,没理他。


    邹飏出了门到楼下停车棚把自己那辆电动车骑了出来。


    这阵儿不是开何川的车,就是骑樊均的电动车,他这辆车都没怎么动过。


    就樊均时不时去给充充电检查一下车况。


    这会儿骑着车在路上飞奔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骑着这车去南舟坪时的情景。


    有些感慨万千。


    感慨得肚子都饿了,而且非常饿,饿得手都有些抖。


    “先把这个面包吃了,”樊均捏了捏他的手,“隔壁新品,拿过来让试吃,不太好吃。”


    “……不太好吃还让我吃?”邹飏看着手里的面包,长得还挺好看的。


    “饿成这样肯定能吃下去,”樊均看了一眼手机,“我带你旁边街上吃碗面吧,远了怕你撑不到地方。”


    邹飏笑了起来,咬了一口面包:“难道不是因为今天晚上要守在店里吗?”


    “嗯,”樊均笑了笑,“何川八点半才过来。”


    真是饿了,面包很好吃,吃完还饿。


    隔壁街上的面邹飏倒是吃过,味道还不错,这会儿饿的时候吃着感觉要成仙。


    吃完一大碗面再加一个烤鸡腿,邹飏躺在店里的椅子上,这才算是活过来了。


    他摸了摸肚子:“舒服了,但是有点儿撑。”


    “一会儿何川来了我陪你去散散步。”樊均说。


    “嗯。”邹飏看了一眼后院门边堆着的箱子,“是不是有货到了,你不用管吗?”


    “明天再弄了。”樊均在茶桌边坐下,点了根何川做的不知道什么香,开始烧水泡茶。


    邹飏闭上眼睛,听着那边茶具细碎的碰撞声,他伸长腿,整个人都舒展了。


    还没到八点半,何川推门进了里。


    “哟,邹飏来了啊!”


    “嗯。”邹飏睁开眼睛,“何老板。”


    “叫这么正式干嘛。”何川说。


    “……我当你面儿叫过你别的吗?”邹飏说。


    “叫我声何大哥就行。”何川笑着说。


    “你干嘛?”樊均给何川倒了杯茶,看着他。


    “拉拉关系呗。”何川说。


    “你当心这个奸商。”樊均又拿了杯茶递到邹飏手边。


    “什么话,奸不奸的要看对谁了,”何川坐到邹飏身边,冲他抬了抬下巴,“听说你爸之前做书画生意的,有没有给你留点儿?”


    何川要说很奸的确也不算,某些时候也还挺坦白的。


    比如这会儿,一点儿弯子都没绕,直接进了正题。


    这要换了个父子情深的,刚听完遗嘱,他上来就这么打听,怕是要挨打。


    难怪需要个樊均跟着。


    邹飏看了樊均一眼。


    “他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说不知道,”何川叹了口气,“嘴严着呢。”


    “何大哥有什么想法?”邹飏问。


    “哎,这么叫就对了,”何川很愉快,往他旁边凑了凑,低声说,“这些东西,你要是有,想变现的话,可以找我。”


    “我自己也可以变现,”邹飏喝了口茶,“我爸还给我留了个书画院。”


    “小飏,不是我为了生意说这种话啊,”何川放低声音,“书画院那种……”


    “这儿就三个人,说那么小声是怕我听到吗?”樊均问。


    “哎你……”何川啧了一声,说话又回到了正常音量,“我这不是习惯了么,跟人谈事儿的时候这么压着点儿声音更有效果。”


    樊均没出声。


    “我能继续说了吗?”何川问。


    “说呗。”樊均说。


    “你爸那个书画院,我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一般就是谈事儿,办个小展之类的,”何川看着邹飏,“说真的,成交量肯定比不上我这样的,我手头客户多,而且都是真拿着钱准备花的……”


    邹飏没答话,只是看着他。


    “我正好也想弄个高端点儿的店,我这儿也不都是几百小千的东西,”何川指了指樊均,“他知道,我俩前两天还去看店来着。”


    “你是想从我这收了东西拿去卖对吧?”邹飏问。


    “对,”何川点头,“当然,你要不想卖,只想留着,就当我没说。”


    “我得先看了都有些什么的,才能考虑下一步。”邹飏说。


    “没问题啊,”何川声音又低了下去,“你要是……”


    说到一半想起来了又提高了声音,提得还有点儿没控制住,一时间声如洪钟:“拿不准的话,可以找我。”


    邹飏没说话。


    何川清了清嗓子:“我也可以陪你过去看看。”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邹飏还在琢磨何川的话。


    “这人靠得住吗?”他问樊均。


    “赚钱上肯定有点儿小心思,”樊均说,“但是……要说有多黑也不至于,低价收高价卖,吹牛蒙不懂行的也有,不过价格也没特别离谱……”


    “嗯。”邹飏闭上眼睛,“我其实还真是不懂这些东西。”


    “他也未必懂,他也没卖过什么书画。”樊均还是很谨慎的。


    “好烦啊。”邹飏皱着眉。


    “先找曹律师问问。”樊均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


    樊均没再说话,邹飏也没出声。


    他能感觉得出来,只要他不提这些东西,樊均基本不会问,跟宿舍那帮人不一样。


    宿舍那帮人恨不得明天就陪他去看看别墅什么的,他要真打算变卖什么东西,这些人能比他都积极。


    “到时遗产后续的事儿,分割清点什么的,”邹飏开口,“你有时间陪我去吗?”


    “我……”樊均犹豫着,“你觉得需要的话……”


    “你自己想不想去啊?”邹飏问。


    樊均没出声。


    “樊均?”邹飏转头看着他。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你现在是打算开始避嫌了吗?”邹飏问。


    樊均没回答,只是翻了个身,搂紧了他,腿也搭到了他腿上。


    “你是怕我有想法还是怕别人有想法啊?”邹飏又问。


    “……我不知道。”樊均的声音闷在他肩窝里。


    邹飏听着莫名其妙地能感觉到几分委屈。


    “所以你是觉得我会有想法了?”他摸了摸樊均的腿,“你觉得我会觉得你想图我钱?”


    “什么绕口令……”樊均说,“没。”


    “那你担心别人觉得你图我钱?”邹飏又问。


    “别人怎么想的我不关心。”樊均低声说。


    “那不就绕回来了!就还是觉得我!”邹飏提高了声音。


    “哎哎哎,”樊均捂了捂他的嘴,“我真没有,我只是……自己有点儿别扭。”


    “别扭什么?”邹飏问。


    “就好像……”樊均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么追着问,我真……一下说不出来。”


    “没人这么逼过你吧?”邹飏挑了挑眉毛。


    “嗯。”樊均应着。


    “那现在体会一下吧,”邹飏说,“说不清别睡了,我反正睡了一天一夜。”


    “……操。”樊均有些郁闷地用力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不行,现在没有那种情绪。”邹飏说。


    樊均没说话,埋着脸笑了起来。


    “说吧。”邹飏在他腿上一下下来回摸着,“樊均你腿……手感真好。”


    “你腿也是。”樊均说。


    “说,别打岔。”邹飏提醒他。


    “是谁打的岔啊?”樊均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把脸埋了回去,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了一句,“就觉得太操心男朋友的钱,有点儿奇怪。”


    “你男朋友还是个小孩儿,”邹飏说,“你操心点儿不是很正常吗?”


    樊均没说话,胳膊收紧了。


    虽然樊均说不清,但邹飏也差不多能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所以接下去的日子里,没有特别重要的情况,有什么需要他去处理的事儿,他都没叫樊均一块儿。


    事儿也不多,就签了个接管确认书,别的事儿还得等赔偿的案子结束之后才能继续,生效判决差不多得三个月之后了。


    邹天瑞的小姨给他打过电话,想约他先聊一下,但他拒绝了,虽然不知道她具体是想干什么,但邹飏不想跟邹天邹和她小姨有任何私下接触。


    他已经不想再在这些事儿上花费多一丁点的精力,只等着流程到了按律师说的做就行。


    何况樊均的生日马上要到了,他光练了一堆习,一张都还没正式写出来。


    啧。


    “这就开始了吗?”刘文瑞撑着桌子,看着他端正地铺在宿舍中间大桌上的纸。


    “嗯,装裱得一星期差不多,今天就得写好。”邹飏盯着纸。


    “饮料零食,”张传龙推开宿舍门走了进来,拎着一兜吃喝,“买回来了。”


    “什么意思?”邹飏问。


    “边吃边看边加油。”李知越从床上跳下来,拿过零食,往刘文瑞桌上整齐地摆好。


    “你们真棒。”邹飏说。


    “反正我们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刘文瑞说,“我估计樊均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就你还没有。”


    “闭嘴。”邹飏拿起了笔。


    “大功告成了!”小龙大喊了一声,拍了拍巴掌,“拿出来吧!”


    樊均看了一眼恒温箱的温度,已经降到了80度,他戴上石棉手套,拿过旁边的坩埚钳,把面具从恒温箱里取了出来,放在了操作台的支架上。


    经过了喷砂和蜂蜡镀层的半脸面具这会儿看上去比刚打完的时候要精致了很多。


    虽然还是白铁本色,但看上去很酷。


    “真漂亮啊。”樊均看着面具。


    “是的,”小龙叉着腰,“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嗯。”樊均点点头。


    “他肯定会超级喜欢,”小龙说,“说真的,换我的话,我会哭的。”


    樊均笑了笑。


    小龙会不会哭他不知道,但邹飏很有可能会哭。


    “把那个链子挂上吧。”小龙说。


    “嗯。”樊均从一个小布袋里拿出了一根短链子,链子一头是个铁环,挂在面具眼角下的小孔上,那头坠着一颗橄榄石。


    邹飏说过这是他的幸运石。


    链子装上之后,整个面具一下变得灵动起来。


    樊均拿起面具,举到眼前。


    这份迟到了大半年的,邹飏的生日礼物。


    用他本以为再也恢复不了的左手,一锤一錾。


    总算是做好了。


    第100章


    “还得肉麻多少张啊?”刘文瑞拿着瓶可乐。


    邹飏的字写了两天,除了上课时间,他们几个人基本都在宿舍观摩。


    写废的纸铺了一地,精心挑选出的两张通过的已经放在了旁边的桌上,邹飏正一手拿着笔,一手撑着桌子沉思。


    “这些就废掉了?”张传龙蹲在地上,拎起一张来看了看,“这不是挺好的吗?”


    “强迫症犯了呗,”刘文瑞叹了口气,“我看着都差不多,他因为这一横那一撇的就说不行了不要。”


    “纸还够吗?”张传龙问。


    “够。”邹飏说。


    “够是肯定够,”李知越吃着薯片靠在柜子边,“我看他两个尺寸买了能有一刀,现在你不如问问废的这些怎么办。”


    “可惜了,”张传龙啧啧啧地一边一张张拎起来看着一边摇头,“没有一个错字啊,就这么不要了……情不知所起……”


    “别念,再念杀人了啊。”邹飏提着笔酝酿着半天都没能落下去,再被他这一念,差点儿想直接弃笔逃出宿舍。


    本来当着宿舍几个人写这玩意儿就够羞耻的了,还念出来……


    简直瞬间回到当时在店里二楼樊均给他复述时的尴尬场面里。


    “我们会保密的,”刘文瑞说,“放心吧。”


    “保什么密,你还能上哪儿说?”邹飏扫了他一眼,“连吕泽都知道了。”


    几个人顿时一阵没憋住的笑。


    “也是,我们总不能上走廊上喊去,”李知越笑着,说完又有些感慨,“说真的,换个人还真没你这本事,不一定会说点儿什么呢……”


    “要我胡言乱语的话……”张传龙想了想,“我能念什么呢……”


    “雄发指危冠,猛气冲长缨。”邹飏说。


    “……听着耳熟。”张传龙说。


    “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邹飏说。


    “李白!”张传龙一指他,“这句我知道。”


    “那就念这句,”邹飏点点头,“记着点儿。”


    “你还帮他想上词儿了,”刘文瑞敲了敲桌子,“写啊,你要写什么想好了没?”


    想当然是想好了的,就是羞于落笔。


    邹飏抬眼看了看刘文瑞,又转头看了看李知越和张传龙。


    算了,这几位也算是朝夕相处知根知底了,有点儿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相互也都知道……


    他咬了咬牙。


    笔落在了纸上。


    “我……”刘文瑞凑过来,“又你我什么的?要……我要……”


    “我要飞得更高——”张传龙唱着也凑了过来。


    “飞得更高……”李知越也跟上了。


    邹飏继续。


    “娶……”刘文瑞念完就愣了,“我要娶?”


    几个人同时沉默了。


    邹飏这会儿手感居然不错,三个字都写得很满意。


    他也顾不上这几位的反应了,抓住这点儿手感,把一直也没练过主要也是不好意思练的两个字儿给写完了。


    樊均。


    不愧是他天天想着的人。


    这俩字儿写得很漂亮,出乎了他自己的预料。


    “我要娶樊均?”李知越都没法淡定了,念出来的时候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


    “明天我要嫁给你啦……”张传龙又开始唱。


    “这你当时……还说了这个?”刘文瑞指着纸上的字儿。


    前面写的大家都已经知道是他麻醉没醒的时候胡言乱语说的,这句他一直也没好意思说。


    但这会儿豁出去写完之后,居然有点儿爽。


    “嗯。”邹飏放下笔,退了一步,抱着胳膊看着写得非常不错的这五个字儿。


    “我——操!”几个人发出了整齐划一的惊叹。


    “我都替你脸红。”刘文瑞说。


    “反正我当时不知道。”邹飏说。


    “牛逼。”张传龙走到桌子旁边感叹着,“你真是文武双全。”


    “谢谢。”邹飏说。


    “下一步就是装裱了?”李知越问。


    “嗯。”邹飏点点头。


    “就这堆东西吧?”刘文瑞指着墙边地上的一个纸箱,里面是几个罐子和排刷什么的。


    “对。”邹飏搓了搓手。


    大家一块儿帮着把扔了一地的废稿都收拾了,但没扔,都觉得可惜。


    邹飏看着那堆纸,拧着眉想了想,不扔其实也可以,也能拿来做东西。


    樊均的礼物估计不简单,他的礼物虽然按张传龙的说法,是十几年的积累,但积累成了之后,做起来是真不算难……


    难度不够,就数量来凑。


    “干活儿,想什么呢?”刘文瑞把桌子都清了出来,拍了拍手,“开工,知越,继续录。”


    “这也录?”邹飏拿了卷保鲜膜开始往桌上铺。


    “之前写字也都录了嘛,除了刚那个……”刘文瑞说,“那个没录也行,反正你也没脸让人看。”


    邹飏笑了笑,拿了之前写好的一张字放了上去铺平。


    喷壶装上水,把纸背面喷了一遍。


    “这是在干嘛?”李知越举着手机问了一句。


    “润纸,”邹飏看了他一眼,“怎么还带解说的?”


    “接着呢?”李知越又问。


    “刷浆糊。”邹飏打开买来的浆糊看了看,还可以,他拿过羊毛刷蘸上,从纸的中间开始往四周慢慢刷着。


    接着就拿了配套一块儿买来的命纸盖了上去,用排刷一点点扫平整。


    “知越那套辞海拿来用用。”邹飏说。


    “哪儿?”张传龙立马开始找。


    “桌子底下。”李知越说,“这一步是要干嘛?”


    “压平,本来应该上墙的,不搞那么复杂了。”邹飏说着接过张传龙递过来的辞海,往纸上一本一本排列着压实了。


    这些事儿挺复杂的,邹飏以前学着做的时候会很烦。


    但这会儿每一个步骤他都做得很认真,也很舒服,满脑子想的都是樊均看到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一共三张,没多大一会儿就都刷完压好了。


    “等,”邹飏说,“走吧请你们吃个饭,回来就差不多可以下一步了。”


    “行,正好讨论一下生日那天的行程。”刘文瑞说。


    樊均生日那天不是周末,他们有课,樊均还要上班。


    但邹飏又不太愿意改时间庆祝,他就想要正日子,所以一帮人决定玩通宵。


    比起他们几个自己生日时就正常吃喝一顿,再去唱个K或者泡个吧之类的,樊均的生日他们要起劲得多。


    一定要开车出去,虽然还是跟上次一样要烧烤,但不能在烧烤店。


    也许是因为这个生日意义不同。


    也许是因为这是邹飏的男朋友……这么说着有点儿奇怪。


    但其实谁的女朋友生日,他们也不可能这么上心,相当奇怪且可疑,所以正因为是男朋友……


    “所以确定就是头一天下午出发,去烧烤,然后露营,”李知越总结着,“过了十二点就过生日,具体要用的东西……文瑞之前是不是还说剪了个肉麻视频照片集的,那个是不是得有投影仪?”


    “樊均有投影仪。”邹飏说。


    “那就OK了,”李知越点头,“烧烤场那边直接订就行,就是吃的种类少,我们自己再带点儿……”


    “齐了。”张传龙一拍手。


    “蛋糕得问店里要保温箱和冰袋……”刘文瑞说。


    “齐了。”张传龙又一拍手。


    “帐篷那些可以租,晚上冷的话得自己带睡袋。”李知越说。


    “我买就行。”邹飏说。


    张传龙没有说话。


    “现在基本齐了。”邹飏看着他。


    “靠。”张传龙笑着靠到椅子里,想想又感慨了一句,“今年咱们几个还能一块儿把生日都过一遍,明年就不一定了啊……可能都不在一个城市了……”


    几个人都没说话,突然都有些怅然。


    “没事儿,”刘文瑞说,“如果到时大家都找不着工作,还是可以约一下的。”


    “现在就诅咒上了。”李知越啧了一声。


    “邹飏养我们。”张传龙说。


    邹飏笑了起来:“行。”


    忙碌的时候,日子是过得很快的。


    一边上课,一边给字装裱,裁边,贴框,覆被上墙……不对,上的是宿舍的穿衣镜和衣柜侧板……最后砑光,装杆。


    樊均生日的前一天,刘文瑞把他爹的车开到了学校,邹飏把几个画卷和一个扁盒子放到后备箱里。


    下午出发的时候,后备箱非常拥挤,几个人的礼物,一堆肉,几个睡袋,几大包零食,路上再去取了蛋糕之后,基本就满了。


    “他在路边等我们了。”邹飏看着手机。


    “看到了,”张传龙指着前面,“那儿呢!”


    邹飏往前看了一眼。


    这几天忙着,跟樊均都没怎么见面,这会儿猛地看到站在人行道边儿上的樊均时,他的心顿时一阵狂跳。


    其实樊均还是平时的样子,是他熟悉的那个样子,T恤和工装裤,但今天因为这会儿太阳还挺大,所以樊均戴了帽子和墨镜。


    很久没看到樊均戴帽子了。


    自从樊刚死了之后,樊均就没怎么戴过帽子,天儿冷风大的时候也就是把外套帽子戴上,像是某种宣泄,戴了十几年的帽子,再也不戴了……


    这会儿猛地看到戴着帽子的樊均,邹飏有种不清的感受,忍不住笑了笑。


    帅。


    非常酷。


    想要扑上去搂住连亲带咬啃一通的那种。


    车还没开到樊均面前,邹飏放下副驾车窗,探了脑袋出去,吹了声口哨,很亮。


    面无表情看着街上车来车往的樊均听到这声口哨,转脸看过来之前就已经勾起了嘴角。


    刘文瑞把车停在了樊均身边,邹飏跳下车。


    “东西……”樊均准备把东西拿上车。


    手刚伸出去就被邹飏挑开了。


    “想我吗?”邹飏问。


    “想。”樊均往车那边扫了一眼。


    “认真点儿。”邹飏说。


    樊均看着他:“想,非常想。”


    “知道咱俩几天没见吗?”邹飏问。


    “四天。”樊均说。


    “四天没见就非常想了吗?”邹飏挑了一下眉。


    “看不到你就会想,”樊均说,“跟时间没关系。”


    “……靠。”邹飏笑了起来,看了一眼他腿边的东西,除了投影仪,还有个封了口的纸袋,估计就是礼物了,“走吧,东西放后备箱。”


    他俩拿起东西往车后头走的时候,车上的几个人才下了车。


    “樊哥一会儿你开车啊。”刘文瑞打开后备箱。


    “嗯。”樊均应了一声,想想又说了一句,“谢谢你们。”


    “哎?”刘文瑞一听这话突然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了,“这谢什么这……”


    “我们也是为了找个机会一块儿玩,”李知越笑着说,“哪用得着谢啊。”


    东西放好,刘文瑞坐到了后座。


    “邹飏,”樊均叫住了邹飏,侧身在他耳边小声说,“他们是又买礼物了吗?”


    “嗯,过生日啊,肯定会有礼物。”邹飏也小声说。


    “他们生日我都没送过东西,”樊均说,“我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生日……”


    “李知越八月,龙龙跟我一样十月,”邹飏看了他一眼,“刘文瑞十二月,因为你不理我,所以一个也没过着。”


    樊均顿了顿,没说话。


    “欠人情了吧?”邹飏说。


    “嗯。”樊均看着他,“你生气了吗?”


    “那倒没有,”邹飏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又捏了捏他手指,“这事儿我没生过你气,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不讲理的。”


    樊均没说话,伸手搂住了他。


    邹飏闭上眼睛,往他身上靠了靠。


    一直到不知道谁按了一声喇叭,樊均才松了手,有些尴尬地快步走向驾驶室。


    “不是我想打断你们啊,”刘文瑞坐在后座中间,抱着胳膊,“现在出发,到地儿就得一个小时,再晚点儿准备工作都得摸黑干。”


    “什么烧烤场连电都没有。”邹飏系上安全带。


    “那你俩下车继续展览。”刘文瑞说。


    “开车。”邹飏笑着冲樊均抬了抬下巴。


    “嗯。”樊均发动了车子。


    到烧烤场的时候天还亮着,只是不是特别亮了。


    因为不是周末也不是假期,所以烧烤场人很少,除了他们,停车场一共停了四辆小车和一辆房车。


    露营地那边远远看过去,有五六个帐篷支着,留给他们的位置还很多。


    这跟上回烧烤的不是一个地方,不过也是樊均从没来过的地方。


    跟上回不样的,这里的水不是湖,而是一条从草地中间流过的小溪,说是小河也行,过来的时候下游的水量挺大,但这块儿就是能直接淌水走过去的溪流。


    很美,没有了直射的阳光,整个视野里的草地和溪流,远山和树林,都被一层柔光包裹着,能舒展地看出去很远。


    之前李知越已经电话预订了,他们到的时候,老板已经把他们的东西都用露营车准备好了,他们只需要拖着车自己找个地儿扎营就行。


    “去河那边儿吧,”张传龙说,“那边儿没人。”


    “知道为什么那边儿没人吗?”刘文瑞问。


    因为别人不想脱拖弄湿了鞋再光脚踩一脚泥再洗干清了晾干再穿鞋……


    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充满活力不怕麻烦也要折腾的大学生。


    邹飏跟他们略有不同,他只是想找个人少的地儿。


    脱鞋淌水并不难,脱鞋光脚踩着一堆石头还要一块儿端着露营车才是考验。


    “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东西分开拿过去,再把车从水里拖过去?”刘文瑞问。


    “因为我们没脑子。”张传龙说。


    “都走到一半儿了才想起来问,”李知越说,“不如不问。”


    “别逗我笑,”邹飏说,“一笑没劲儿了。”


    “你居然还有力气笑,”刘文瑞咬牙切齿地用着力,“我脚都快碎了。”


    “你可以松手。”樊均说。


    刘文瑞很坚定:“那不行,我不会扔下你们……”


    “你现在是挂在车上好吗,”李知越说,“你撒手能轻二十斤。”


    “那不行,我不扶着过不去。”刘文瑞说。


    几个人跌跌撞撞在虽然不多但五辆车加一块儿也十多个人的注视下,把露营车和一大堆东西弄过了河。


    接着就是支帐篷,上回支帐篷,邹飏全程都躺着,这回腿脚利索地跟樊均一块儿把两个大帐篷支好了。


    “就俩帐篷吗?”张传龙问,“还一个睡哪儿?”


    “他俩一个,我们仨一个。”刘文瑞说。


    “为什么我们要三个人睡。”张传龙爬进帐篷里看着。


    “因为人家是一对儿!你跟我一对儿还是跟李知越一对儿啊,”刘文瑞啧啧两声,“人家买睡袋都是我们单人他自己双人的,你也要吗?”


    张传龙没说话,跟着一通啧啧啧。


    “双人睡袋?”樊均在帐篷里把防潮垫铺好,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睡袋。


    “嗯。”邹飏也爬进了帐篷。


    “你想……”樊均看着他,“干什么?”


    “你是问现在还是半夜?”邹飏凑近他。


    “……先问现在。”樊均说。


    邹飏没说话,直接搂着樊均的腰一个扑摔,把他按倒在垫子上,跟着就压了上去。


    樊均眼睛都瞪圆了,一把抓着邹飏要往他衣服里摸的手,压着声音:“能看到!”


    “谁那么没眼力见儿会过来看?”邹飏低声说完,低头吻在了他唇上。


    樊均的呼吸顿了一秒,松开了他的手,紧接着就搂住他的腰狠狠抓了两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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