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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樊均说完这句之后就睡着了,不知道是困了还是麻醉没过,总之看上去睡得特别沉。


    邹飏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之前睡眠质量太高,好像没怎么看过樊均真正睡着的样子。


    以前什么样不知道,这会儿睡得很踏实,像个高中生,连脸上凶神恶煞的疤看上去都变乖了。


    邹飏看了一眼时间,犹豫着是旷一节课还是干脆把后面那节也旷了得了。


    犹豫了五分钟,最后还是决定老实回学校上课。


    这学期除了前两周,课已经没多少了,接下去就要开始各种实践应用,什么教育见习实习研习微格教学之类的……


    不能贪恋美色……啧。


    莫恋此,养丹田,人能寡欲寿长年……啧啧。


    邹飏拿过自己手机,给樊均发了个消息。


    【邹yang】我回学校上课,下课了再过来看你,如果不想喝冠军煮的汤,就发消息告诉我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邹yang】对了小白和大黑有人管吗,没人管我下课了先过去何川店里


    【邹yang】我现在就坐你床边上,也没什么要跟你说的了但就是还不想走


    【邹yang】你睡着了还挺老实的


    发完消息,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只能停下。


    陪护的人到了,是之前照顾过樊均的一个大叔。


    “这次手术挺顺利吧?”大叔问。


    “嗯。”邹飏点点头。


    “你是不是那会儿跟他一块儿受伤的?”大叔看了看他,“我老乡那会儿就陪护的你吧?我去找他的时候见过你。”


    “是我。”邹飏笑笑。


    “恢复得不错啊,”大叔打量着他,“年轻还是恢复得快。”


    邹飏给大叔交待了一下樊均的情况:“他醒了麻烦您告诉他看一下手机,我下课了就过来。”


    “行,你去上课吧,这儿交给我了。”大叔说。


    下午的课勉强赶上了,虽然坐教室里也是心不在焉,但邹飏还是要保持这么一个正常学习的节奏。


    从初中开始他和刘文瑞就一直在嘲笑那些谈个恋爱就昏天黑地课都不上了只想腻歪的早恋小情侣们。


    现在他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开始谈恋爱,绝对不能变成曾经被未成年的自己嘲笑过的状态。


    下课的时候樊均也没给他发消息,估计是还没醒,邹飏回宿舍拿了点儿书带着,打了车先去商贸城。


    【瑞思拜】人呢?


    【邹yang】车上,去商贸城


    【瑞思拜】晚上回吗?


    【邹yang】不回我住哪


    【瑞思拜】医院陪护加床呗


    【邹yang】不了吧,睡不着


    【瑞思拜】很好,还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


    【邹yang】滚


    何川和何陆都在店里,还有几个邹飏不认识的,不是客户就是朋友。


    “吃饭了没?”何川看到他进店,立马起身走了过来。


    “吃了,”邹飏说,“我过来看看狗和猫要不要……”


    “猫砂我铲过了啊,也喂了,”何陆在茶桌那边喊,“小白也喂了,我和我哥不敢遛,昨天和今天上午是找别人帮遛的。”


    “我去遛。”邹飏笑笑,“它其实很听话。”


    “我们就是有点儿怕狗,没事儿,你不用专门过来,”何川说,“宠物店那个老板每天都会过来帮遛。”


    “嗯。”邹飏去了后院。


    小白尾巴都快甩飞了,屁股也跟着一块儿扭着。


    “小白,坐。”邹飏拿过牵引绳。


    小白端正地坐好了,伸着脑袋示意他赶紧把牵引绳换上。


    “樊均手术做完了吗?顺利吗?”何川站在后院门边问。


    “嗯,顺利,已经醒了,不过这会儿估计还在睡。”邹飏牵好小白。


    “那明天能探视了吧?”何川问,“我打算上午过去。”


    “能,不过不用吧,他应该过几天就能出院了。”邹飏说。


    “那还是用的,就算是我一个普通店员,动手术我也得去探望啊,何况是他。”何川说。


    “他不是普通店员吗?”邹飏带着小白往外走。


    “他当然不是!”何川一秒进入慷慨激昂状态,“他是我朋友,我教练!还是我保镖,是我今年敢再开个分店的底气。”


    邹飏啧了一声。


    想起来何川的自留款瓶子,也不知道这人说话是真是假。


    不过何川这话前半段他相信不是假话,樊均这人,似乎没什么朋友,但身边的人对他都还挺好的,南舟坪那几个街坊,馆里的学员,商场隔壁店的老板和主理人……


    樊均身上有种说不清的魅力,似乎跟所有人都很疏离,但碰上事儿大家又都会觉得他靠得住。


    如果没有樊刚,他现在应该会有另一番天地。


    邹飏轻轻叹了口气,手在小白脑袋上抓了抓,虽然那样的樊均,他可能不会有机会认识了。


    遛完小白,樊均的电话打了过来。


    “能打电话了?”邹飏接起电话,“我不是让你回消息吗?”


    “打电话和发消息,哪个容易啊?”樊均声音还是有些哑,“你下课了吗?”


    “小白我都遛完了,”邹飏说着把在脚边转圈的大黑抱了起来,“现在在你屋里呢,你有什么要拿过去的东西吗。”


    “没有,我过来的时候都带了。”樊均说。


    邹飏哼了一声,没说话。


    “眼罩帮我带过来吧,就在枕头边儿放着,”樊均低声说,“晚上走廊的灯太亮了睡不着。”


    邹飏还是哼了一声,不说话,放下大黑,从枕头边拿起眼罩看了看。


    这个眼罩……好像是去游乐园那次玩拳击机的奖品。


    质量很一般,也不好看,樊均居然一直用着。


    邹飏把眼罩戴上试了试,还漏光!


    “这破玩意儿换一个吧,”他说,“也挡不住什么啊,我给你买一个好点儿的。”


    “嗯,”樊均应了一声,“但这个也要留着的。”


    邹飏一听他这句话,立马反应过来……可惜“破玩意儿”这话也收不回去了……


    麻醉还传染的吗。


    “有什么想吃的吗?”邹飏只好赶紧换了个话题,“我带过去。”


    “吕叔他们都来了,”樊均低声说,“带了吃的。”


    “嗯?”邹飏愣了愣,“我妈也去了?”


    “是。”樊均说。


    “靠,”邹飏莫名其妙地开始尴尬,“我……知道了。”


    正要挂电话的时候突然又想起樊均刚出手术室时的样子,赶紧又追了一句:“你正常了吗?”


    “……我不正常吗?”樊均问。


    “不是很……正常,也就比我当初正常一点儿吧。”邹飏说。


    “是吗?”樊均有些怀疑。


    “你清醒了吗?”邹飏低声问,“我是谁?”


    樊均沉默了。


    “嗯……”邹飏摸了摸大黑,“看来是清……”


    “我男朋友。”樊均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


    邹飏没了声音。


    “过来吧。”樊均说。


    “哦。”邹飏应着。


    樊均在电话里介绍得还是不全面,邹飏推开病床门的时候,有一种过年吃饭时的大团圆感。


    除了吕叔吕泽和老妈,窗边沙发上还坐着吕泽的女朋友,陪护大叔也在。


    “下课啦?”老妈走了过来。


    “嗯,”邹飏感觉有点儿晕,虽然是个单间,但也没多大,这会儿往哪儿看好像都是人,“你们都……来了?”


    “上回均儿住院的时候……也没好好照顾,”老妈小声说,“肯定要过来的啊。”


    邹飏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拍了拍老妈的胳膊,跟吕叔他们打了个招呼,又冲吕泽女朋友笑了笑:“小艺姐。”


    女朋友的名字过年的时候吕泽提过,他那会儿根本没心情记,就记着有个艺字,这会儿凑合能打个招呼。


    “一会儿要查房,”吕叔说,“等他们查完房走了我们就吃饭。”


    “嗯。”邹飏点了点头,看着病床上的樊均。


    樊均也正看着他。


    有种隔了千山万水的感觉,也不好意思直接就这么过去。


    “邹飏,”小艺姐站了起来,冲他招了招手,“你刚上完课累吧?过来沙发这儿歇会儿。”


    谢谢姐!


    邹飏总算在小艺姐的帮助下,走到了病床边。


    听到老妈和吕叔开始讨论弹片的事儿了,他才弯腰凑近樊均:“怎么样?”


    “挺好的,清醒了。”樊均说。


    “你的眼罩我没带过来,”邹飏从包里拿出他路上在超市买的眼罩,“我买了个好点儿的,这个是真丝的。”


    “嗯。”樊均接过眼罩,戴上试了试。


    “合适吗?”邹飏问。


    “合适。”樊均说。


    “怎么,要睡觉?不舒服吗?”老妈马上问了一句。


    “没,”樊均赶紧把眼罩拿了下来,“就试一下新眼罩。”


    “邹飏买的啊?”吕叔问。


    “……嗯。”邹飏点了点头。


    “哦……那用吧,用着吧。”老妈说。


    邹飏实在是有些尴尬,往后退了一步坐到了沙发上。


    这种场面之下,就算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俩的关系,甚至可能想象中的他俩的关系比现实中的更近……但就这么同处一室的时候,还是非常尴尬。


    特别是一想到在这些长辈眼里,他跟樊均没准儿已经……当然,真要这么论也差不了多少,可毕竟没有……


    就更是连看樊均一眼都有种当众耍流氓的感觉。


    医生来查房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当初樊均和他严重到要进监护室的伤也没来过这么多人。


    “他这个取弹片,还是很顺利的,只有最深的那一片,离锁骨下动脉太近,”医生大概是觉得他们误会了樊均手术的严重程度,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但也顺利取出来了!顺利的,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不要担心,不要担心……过几天就出院了。”


    “谢谢医生啊。”


    “谢谢您。”


    “您辛苦了啊……”


    大家同时开口,医生一边表示不用谢一边快步逃出病房。


    吃饭的时候,邹飏还好,夹点儿菜就可以退到旁边吃,但因为饭桌就是架在樊均病床上的那块小桌板,他必须在众人围观下吃。


    邹飏靠在窗边,樊均尴尬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他几次都笑得有些控制不住。


    不过吃完饭就有点儿笑不出来了,大家收拾好又聊了一会儿,准备走的时候老妈看了他一眼:“小飏你……”


    “哦,”邹飏赶紧站了起来,“我……回学校。”


    “那是一块儿……还是……”老妈问。


    “一块儿吧。”邹飏说着看了樊均一眼,“走了啊。”


    “嗯。”樊均点了点头。


    出了医院大门,他拿了手机戳来戳去,假装打车。


    吕叔他们的车到了,他的车也没打上。


    “我车还有五百米,马上到了,”邹飏扶了一下上车的老妈,“你们先走吧。”


    “那儿有个空的出租……”老妈指了指后面开过来的一辆车。


    “我车已经过来了,现在取消不太好,”邹飏赶紧关上车门,“师傅走吧!”


    看着他们的车往前开出去,邹飏又看了一眼手机,又往“车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会儿,确定他们的车已经开走了,他才拨了樊均的电话,转身往住院部跑。


    “嗯?”樊均接起了电话。


    “我回来了,”邹飏边跑边乐,“没想到吧,等我啊。”


    “邹飏,”樊均愣了愣,“你……”


    “不用太感动,”邹飏跑到电梯前,“我马上……”


    “邹飏,”樊均叹了口气,“探视时间过了。”


    “嗯?”邹飏看着电梯下行的数字,“电梯没停啊。”


    “废话,电梯当然没停,”樊均说,“楼层的那个门已经关了。”


    “我不信。”邹飏走进电梯,按了楼层。


    电梯打开,他走出去,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关闭了的玻璃门,门上还贴着探视时间。


    “我操。”他很悲愤地走了过去,“出来的时候它也没关啊。”


    “那会儿已经许进不许出了。”樊均说。


    “我还想给你个惊喜呢。”邹飏叹了口气。


    里面护士站值班的护士看到了他,走了过来:“怎么了?不是刚走吗?”


    “姐姐,我要进去。”邹飏说。


    “明天啊,时间过了,不能进了啊,打扰病人休息,”护士说,“他刚手术完啊,身体再怎么好也是要休息的呀。”


    邹飏还想说句什么,突然发现这好像是跟他们一块儿把樊均推回病房的那个护士,顿时就不好意思再开口了,转身就走。


    “你在走廊等我。”樊均在电话里说了一句。


    “什么?”邹飏停下了。


    “走廊那边还有个门,就是消防通道的那个门,”樊均声音有些喘,“在门那儿等我。”


    “你干嘛?”邹飏听着他声音不对,“你下床了?”


    “本来就已经能下床了,”樊均说,“我睡不着,活动一下。”


    “我靠,”邹飏一边往消防通道那边走一边压着声音,“别了吧,你……”


    “过去等我。”樊均说完挂掉了电话。


    消防梯这边并不是死角,时不时还会有人经过,一个护士走过的时候,邹飏心虚得都有点儿想转身冲着墙了。


    好在没多大一会儿,樊均就从半开着的消防通道里走了出来,穿着病号服,外面披了件长外套。


    没扣好的病号服领口那儿还能看到纱布绷带。


    “我靠,”邹飏迎上去,在他胳膊上搓了搓,“真有密道啊!能从这去病房?”


    “嗯,先上一层,转半个走廊从这儿下来,”樊均笑着点点头,“但会经过护士站。”


    “你出来护士没说你吗?”邹飏问。


    “我活动一下呗。”樊均说。


    邹飏没说话,抬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樊均脸色虽然谈不上差,但多少也还是能看得出疲惫的。


    “冷吗?”邹飏问,“行了,你回去吧。”


    “不怎么冷,”樊均看着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我什么时候……你现在难道不是不招即来,挥之不去吗!”邹飏压着声音。


    “那我回去了啊。”樊均笑笑。


    “嗯,好好休息吧,”邹飏看了看两边,没有人,迅速过去轻轻地抱了抱他,“这儿有风,赶紧回病房,明天下课了过来看你。”


    樊均偏头在他耳朵尖上很快地亲了一口,转身进了消防通道。


    邹飏没有马上走,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到电梯那儿,都没好意思往玻璃门里看,不知道护士再次看到他会有什么想法。


    没所谓了。


    虽然见面时间很短,也算是弥补了一晚上能看不能摸的遗憾。


    甚至有一种私会的快感。


    变态。


    “以为你半夜才能回来呢?”刘文瑞看到熄灯前走进宿舍的邹飏,有些意外。


    “探视有时间的,”邹飏说,“再说病人也要休息啊。”


    “明天去吗?”刘文瑞问。


    “去。”邹飏看了一眼课表,明天中午之前就可以去了,还能一块儿吃饭。


    照顾病人。


    也是很有乐趣的。


    不过邹飏忘了第二天上午何川要去,下午吕泽和大头鱼又去了,第三天上午是老四带着孙旭磊那几个小孩儿,这帮街坊就不能约好一块儿吗?


    接着就是谭如和铁帮,再往后还有蓉蓉,无论邹飏什么时候去,都有人在病房,中间还穿插着时不时过去一趟送饭的吕泽吕叔和老妈……


    到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没人去探望了。


    考教资的也时间到了。


    早上九点到十一点,下午一点到三点,四点到六点。


    考完跟宿舍几个混一会儿吃个饭再过去,探视时间就过了。


    他大爷的。


    “太苦了,”刘文瑞坐在桌子旁边,拿着邹飏的手机一边点菜一边感慨,“一礼拜了,硬是没过上二人世界。”


    “闭嘴。”邹飏靠着椅子,“你自己手机不能扫个码点菜吗?”


    “急什么,他也没给你回消息呢,”刘文瑞说,“肥牛肥羊那些我看着点了啊,不够再说。”


    “行,”李知越看了看邹飏,“他是不是能出院了?”


    “嗯。”邹飏闷着声音。


    “别提这个伤心事,”刘文瑞笑着说,“他还想照顾一下病人呢,一直也没照顾成,天天去,天天有人。”


    “闭嘴。”邹飏说。


    “我怎么感觉我过不了呢?”张传龙愣了一会儿突然说。


    “闭嘴。”邹飏说。


    “生蚝吃吗?”刘文瑞问。


    “吃。”张传龙点头。


    “行,差不多了,”刘文瑞把手机放回邹飏面前,“别等了,打个电话过去吧。”


    邹飏拿了手机,起身走到了窗户旁边,正要拔樊均的号码,樊均的电话打了进来。


    “考完了?”樊均问。


    “嗯,”邹飏笑了笑,跟着又有些郁闷,“跟宿舍几个吃饭呢,吃完估计就过不去了。”


    “不用过来了,”樊均说,“我刚去医生办公室了,明天出院。”


    “五天就能出院了?”邹飏问。


    “本来也没多大事儿,医生也同意了,”樊均说,“我住得脑浆子都疼了。”


    “那我明天去接你出院?”邹飏问,“几点?”


    “不。”樊均说。


    “你说什么?”邹飏眉毛立马拧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你几点下课,”樊均说,“我去接你。”


    “嗯?”邹飏愣了愣。


    “我……还没有接过你,”樊均说,“突然很想去学校接你一次。”


    “好,”邹飏应了一声,感觉自己声音带上了鼻音,“十一点半。”


    “在上回我们等车的位置等我。”樊均说。


    第82章


    男朋友来接你下课。


    非常奇妙的一个描述。


    邹飏前二十年都没想过这句话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更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这么一句话一上午两节课都心不在焉的。


    实证主义是研究根基……


    几点了,樊均办完出院手续了吗?


    放送者,传递者,接受者路径……


    吕叔他们不会要去接樊均吧?哦应该不会,樊均现在不住在南舟坪,没必要绕远接人……


    “梵蒂冈?”刘文瑞在他身边小声说,“跟梵蒂冈还有关系了?”


    “梵第根!”邹飏看了一眼他桌面上的书,“你稍微把书翻开看一眼呢?”


    “老于有口音。”刘文瑞啧了一声。


    “你脑子没褶。”邹飏说。


    “是没有,也不知道你谈个恋爱还剩多少,”刘文瑞说,“下节实景模拟靠你了反正。”


    邹飏叹了口气。


    “哦,还有那个教案设计。”刘文瑞说。


    “你退学吧。”邹飏说。


    “龙龙都还挺着呢,我才不退。”刘文瑞伸了个懒腰。


    【樊】我到了,你下课了直接过来


    【邹yang】嗯


    “不跟我们吃午饭了呗。”刘文瑞说。


    “偷看我手机啊?”邹飏问。


    “用偷看吗?”刘文瑞很不屑,“你现在只要手指头往手机上戳就是在跟樊均聊呢,用偷看吗!”


    “不愧我铁子。”邹飏把手机放回兜里。


    “晚饭也不吃了呗,”刘文瑞叹气,“宿舍也肯定不回了,明天早上有课啊,赶得回来吗?”


    “回得来。”邹飏说。


    “行,”刘文瑞用手指在眼睛上刮了两下,“拭目以待。”


    上回跟樊均一块儿等车的地方,离学校大门没有多远,出去找东西吃的学生差不多都会经过这里。


    邹飏一边往那儿走一边看了看,没看到樊均。


    都不用仔细盯着看,一眼扫过去就知道没有樊均。


    他忘了问樊均是要怎么接他,腿儿着来呢,还是开何川的车啊?


    【邹yang】你到哪了到医院大门口了吗


    【樊】你站到灯柱旁边空地那


    什么乱七八糟?


    邹飏转头看了看,灯柱是有,旁边还停着几辆共享。


    他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走过去站好了。


    站好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地方好像就是当初他俩被地图车拍到的位置。


    正琢磨着樊均想干什么的时候,一辆机甲风的电动车从路口拐了出来。


    邹飏嘴角一直带着笑,看着樊均左肩和左胳膊被支具固定着,右手开着他的电动车停在了自己面前。


    “嗨,帅哥,”樊均偏过头看着他,“一个人吗?”


    “你大……嗨,帅哥,”邹飏有些无语,但还是接了话,“我在等我……男朋友。”


    “是我吗?”樊均问。


    “……是。”邹飏说。


    樊均笑着下了车。


    邹飏过去推开他,把车推上人行道停好了。


    “疯了吧,这德性敢开车!”他瞪着樊均。


    “一会儿你开车带我。”樊均笑笑,走到了他面前。


    “你让我杵这儿是要干什么?”邹飏问。


    “拍个照。”樊均拿出了手机,站到了他旁边。


    邹飏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起来:“神经吧。”


    “地图还没有更新,也不知道要多久才会更新,”樊均说,“就觉得同一个地方再拍一张应该挺有意思的。”


    “嗯,还可以一年一张呢,”邹飏拿过他的手机,“你还记得当时是什么姿势吗?”


    “记得,”樊均转头看着他,“你记得吗?”


    邹飏没说话,把手搭到他肩,冲着镜头比了个V。


    樊均笑着也举起手比了个V。


    “笑。”邹飏说。


    “上午十一点三十六分,”樊均说,“我们人生里的一个瞬间。”


    拍完照片,邹飏低头看着,去年拍的时候,他打着石膏,今年拍的时候,樊均戴着支具……还真是患难情侣啊。


    情侣。


    邹飏忽然有些恍惚。


    情侣。


    “两位帅哥,打扰一下,”身后突然有人说话,“能耽误二位几分钟时间吗?我是个街头摄影师……”


    摄影你个狗头师。


    邹飏回过头,看着站在他俩身后的刘文瑞。


    还有旁边笑得正愉快的李知越和张传龙。


    “我叫瑞思拜,”刘文瑞坚持把自我介绍说完了,“我觉得两位很帅,能给你们免费拍张照片吗?”


    “可是我们……还有事呢……”樊均这时一脸为难的表情,很配合地接了一句。


    “少刷点儿视频吧!”邹飏看着他。


    “就五分钟,”刘文瑞说着把手机递到了他俩面前,“你们可以看看我的作品……”


    邹飏只得看了一眼他手机。


    这道具就很敷衍了,点开的相册里,前几张都是张传龙上课睡得昏迷不醒的怼脸照。


    “就这你还摄……”邹飏感觉戏都接不下去。


    “好吧,我们赶时间,你快点儿。”樊均说。


    “好的,很快,”刘文瑞走到路边,“你俩刚才是不是要这个角度?”


    “……是。”邹飏说。


    “眼镜儿你胳膊搭刀疤肩膀上,就像刚才那样。”刘文瑞举起手机。


    “你再重复一遍这个称呼?”邹飏把胳膊搭回樊均胳膊上。


    “那我不是不认识你俩嘛我是个街头摄影师……”刘文瑞说着按下了快门。


    他俩举手比V,跟之前一样的动作。


    “行了,走吧你俩,”刘文瑞低头看着屏幕,“一会儿照片发给你俩。”


    “你们干什么去?”邹飏看向李知越,“我不在你们你们应该不会出去吃……不会专门跟踪吧?”


    “去后门吃粉,”李知越笑着说,“出校门了才看到你俩的。”


    “吃粉吗樊哥。”张传龙问樊均。


    “不吃。”邹飏说。


    “改天请你们吃大餐。”樊均说。


    “哪天。”张传龙问。


    “……明天。”樊均说。


    “好。”张传龙点头,“谢谢樊哥。”


    几个人走了之后,邹飏跨上樊均的车,冲他偏了偏头:“上车。”


    “他们去吃什么粉?”樊均坐到了他身后,右手搂住了他的腰。


    “后门有家新开的酸菜粉,开业促销买一送一,”邹飏发动车子,“我跟他们已经连吃三天了。”


    “那今天他们三个人怎么分?”樊均问。


    “都我们学校的学生,到地方随便抓一个就行。”邹飏把车开下人行道的时候车颠了一下,樊均的胳膊收了收。


    他在樊均手上摸了摸。


    “不认识的也行吗?”樊均问。


    “都行,”邹飏说,“合作共赢嘛,无所谓认识不认识,反正钱A一下就行。”


    “挺好。”樊均笑了笑,下巴搁到他肩上。


    “什么挺好?”邹飏偏了偏头。


    “大学生。”樊均说。


    “烦人的也一大把,”邹飏啧了一声,“我们宿舍还行,隔壁天天打架,床都打散架一次。”


    “打架?”樊均顿了顿,“哦。”


    “樊均?”邹飏没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回事儿?”


    樊均笑着没说话,搂着他的胳膊收了收。


    商贸城这条街一切依旧,阳光,石板街道,青瓦闪着细碎的光。


    走进“川与陆”就能闻到一阵广藿香的味儿,何川自己制香最爱用的就是广藿香和沉香,邹飏每次过来都能闻到。


    “出院了也不说一声,”何川放下手里的茶,“我开车去接你啊。”


    “这儿关门吗?”樊均说。


    “不行吗?”何川一挥手。


    “那你一会儿送我出去一趟。”樊均看着他。


    “车借你。”何川说。


    “我手现在开不了车。”樊均晃了晃胳膊上的支具。


    “邹飏开啊,”何川看了看他胳膊,“这个多久能拆?”


    “怎么?”樊均问。


    “三天?五天?”何川研究着。


    “哪天,要去哪儿,你说就行。”樊均说。


    “周末去林家渡,”何川说,“都是木头,几个老桩子,沉木什么的,顺便帮老孙看看雷击木。”


    “我?”樊均问。


    “嗯。”何川点头,“何陆那个神婆店这几天要试营业,广场店我得帮忙看着。”


    “神婆店?”邹飏有点儿好奇。


    “就是个什么塔罗啊占星的店,各种工具什么的,神叨叨的,”何川摆摆手,“看不懂。”


    “挺有意思。”邹飏说。


    “哎对,就是你们这年纪的最喜欢,”何川说,“弄好了你去玩吧。”


    “车钥匙,”樊均伸手,“我一会儿出去,你下午不用车吧?”


    “你不上班?”何川问。


    “我今天还请假的呢。”樊均说。


    何川把车钥匙放到他手上:“周末去林家渡啊,还有四天,这玩意儿应该能拆了吧……没拆应该也没事儿,就不到二百公里……”


    樊均去后院安抚了一下小白,跟邹飏一块儿上了二楼。


    “一会儿要去哪儿?”邹飏小声问。


    樊均搂住顺着他腿一路爬到肚子上的大黑,低声说:“你陪我一块儿,看房子。”


    “什么?”邹飏愣了,声音差点儿没压住,“你要买房?”


    “想什么呢,”樊均笑了,“租房。”


    “不住这儿了?”邹飏问。


    “本来也是临时住的,”樊均说,“那会儿也……没什么心情找房子。”


    “现在有心情了。”邹飏捧住他的脸。


    “嗯。”樊均点点头。


    “有目标吗?”邹飏揉了揉他的脸。


    “有两个,”樊均说,“你帮我看看选一个。”


    “行。”邹飏说完凑过去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然后手往他身上摸了过去,掀开衣服从腰往上摸……摸到了绷带。


    只好从腰往后摸,然后想搂住的时候左胳膊挡在了两人中间。


    “你大爷啊。”邹飏找了半天角度也没抱住,最后往下,手从裤腰摸下去,在樊均屁股上用力抓了一把。


    樊均笑着在他颈侧嘬了一口。


    “等,我知道了,”邹飏扳着他的肩把人转了半圈,从身后一把抱了个满怀,结结实实的,整个人都舒坦了,他闭上了眼睛,“这支具多久能拆?”


    “一周差不多了,主要是怕拉到伤口。”樊均说。


    “嗯。”邹飏在他颈后亲了亲,摸在他肚子上的手忍不住往下滑了滑。


    “邹飏。”樊均叫了他一声。


    “嗯?”邹飏的手继续往下,扯开裤子伸了进去。


    “咱们那个最小号的窗棂是不是在二楼仓库?”何川的声音从楼梯传了上来。


    邹飏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正想抽手的时候,樊均已经一屁股把他撅开了。


    “我操。”邹飏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几个,”樊均走到门边,“那边箱子上放着。”


    “那我不上去了,废腿,”何川站在转角,“你一会儿下来帮我带下来,晚点有人要,有几个吗?”


    “四个,”樊均走过去翻了翻,“你自己不知道吗?”


    “不知道,这些小玩意儿都没数。”何川说。


    “以后这种话别说啊!自己知道自己没数就行了,”邹飏走到门口,“告诉樊均干嘛?丢了找他吗?”


    “我靠,”何川看着邹飏,笑了起来,“脑子很快嘛。”


    “你是不是有这个栽脏计划?”邹飏问。


    “我疯了,”何川转身下楼,“我栽给我客户我都不敢栽给他。”


    樊均把窗棂拿出来,进屋穿了外套:“走吧。”


    “是得赶紧找房子了。”邹飏小声说。


    “嗯?怕他栽脏我吗?”樊均也小声问。


    “不至于,”邹飏笑着说,“主要是……不方便,刚那样容易给我吓出毛病来,我年纪小,经不住这种惊吓。”


    “……哦。”樊均看了他一眼。


    备选的两套房子都在商贸城附近,一个南口一个北口,都是跟之前南舟坪那个小屋差不多的一居室。


    “本来还有其他也不错的,但就这俩房东让养宠物。”樊均说。


    “怎么不看看两居室?”邹飏问。


    “两个卧室住不了啊。”樊均说。


    “不留一间给我吗?”邹飏转头看了他一眼。


    “看路,右转,”樊均指了指前面,然后也看了他一眼,“你到我这儿住……睡另一间?”


    “万一吵架了呢?”邹飏说。


    “睡客厅啊,”樊均说,“你又不是没睡过。”


    “靠。”邹飏笑了起来。


    两套房子条件都差不多,距离也基本一样,都是老房子,谈不上什么装修不装修的。


    不过第一套是两栋连体楼,中间有个大平台,邹飏看到的时候就感觉胃里一阵痉挛。


    他更喜欢第二套,客厅窗口看出去是一片城中村的矮楼,虽然有点儿乱,但视野相对更开阔,也更有生活气息。


    “那就这套吧,”樊均说,“就定下了,明天搬。”


    “明天我一早有课。”邹飏说。


    “我自己就行,东西都在旧馆,让老四他们帮我搬一……”樊均说到一半看了邹飏一眼。


    邹飏没出声,靠在窗边看着他。


    “这个也得你帮忙吗?”樊均问。


    “本来可以不用,”邹飏啧了一声,“但是……怎么说呢,这算不算你新生活的开始,我都不参与的吗。”


    “……那等你下课。”樊均说。


    为了积极参与樊均的新生活,邹飏下了第一节课起身就往外走。


    “哎?”刘文瑞拽住他的胳膊,“这就走了?”


    “又没课了。”邹飏看着他。


    “不是,”刘文瑞一脸悲痛,“明天上课要讨论小组教案啊!你不管了吗?”


    “我写好,你上去讲。”邹飏说。


    “你写吗?你有空写吗!”刘文瑞抓着他不放。


    “有空,”邹飏说,“我什么时候坑过你?”


    “以前是没坑过,以前你也没谈恋爱啊,”刘文瑞说,“我这不是没底儿吗?”


    “晚上给你。”邹飏说。


    “你说的,”刘文瑞指着他,“你说的啊。”


    “我说的,”邹飏拍拍他的手,“放心。”


    南舟坪这种地方有一个好处,就是找人帮忙很容易。


    樊均原来卧室里的那些健身器材,书架桌子什么的,拢一块儿也没多少东西,除了老四,来了七八个街坊帮忙搬。


    邹飏和樊均基本就是在旁边观摩。


    老妈站在厨房里,从窗户那儿看着他们。


    邹飏有点儿尴尬,但杵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进了厨房。


    “妈。”他走到老妈身边。


    “你俩是不是……要搬一块儿住啊?”老妈轻声问。


    “没,”邹飏赶紧否认,“没,那么远,我上课不方便。”


    “我吧,不知道是怎么了,”老妈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以前跟你也不是总能见得着,但现在就老觉得……”


    邹飏没出声,听着她说。


    “你长大了,要离开了,”老妈说,“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邹飏搂住老妈的肩膀,他知道老妈的这种感觉。


    爸爸离开了,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妈妈也离开了,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这种感觉也许不完全一样,但同样的失落纠缠了他很多年。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老妈。


    他现在也只不过是因为有了樊均,才感觉到缺失的某些东西被填补上了。


    “孩子总要长大的啊,”邹飏搂着老妈,轻轻晃着她,“我长大了而已。”


    “嗯。”老妈点点头。


    “等忙完了,我过来吃饭,”邹飏说,“我想吃炖豆腐。”


    “好,给你做,”老妈笑了笑,想想又拍了拍他的手,“对了,有个事儿忘了问你,你这月是不是还没去拿生活费?”


    “啊,是,”邹飏这才想起来,老爸一直没给他转账,“我以为他会直接打给我呢,我说了以后我过去就是两个人,他不想看就直接转账。”


    “他不会的,他那人,”老妈皱着眉,“你越不服,他越想压制你。”


    “没事儿,”邹飏说,“那我就过去一趟吧,他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是,”老妈一脸不痛快,“也没说什么别的,就感觉有气儿没地儿撒了上我这儿来恶心人。”


    “是么,”邹飏勾了勾嘴角,“我这两天就过去找他。”


    “你别惹事啊,”老妈转头看着他,“你以前一个人就算了,现在还带着樊均一块儿……”


    “樊均多稳啊,你说的。”邹飏说。


    “他不稳,我发现了,他跟你在一块儿就不怎么稳了,他都帮你去砸车了!”老妈说着说着就有点儿着急,“你俩别过去打人啊!”


    邹飏笑着没说话,看着窗外的樊均。


    樊均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头也看了过来。


    邹飏一撅嘴,隔空亲了他一下。


    樊均眼睛猛地放大了一圈儿。


    邹飏没忍住笑了起来。


    樊均迅速转开了头。


    老妈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看他:“干嘛呢?”


    “没。”邹飏清了清嗓子。


    “行了,”老妈推了推他,“你快出去吧,你杵这儿我看着难受。”


    “嗯。”邹飏笑着松开老妈,走出了厨房,往樊均身边一站。


    “有病吧你。”樊均说。


    “喜欢吗?”邹飏问。


    “……喜欢。”


    第83章


    东西都装上了车,老四他们本来还想跟着车送过去,但被樊均拒绝了,那边他也叫了隔壁店里的人帮忙搬上楼。


    这东西一装完,人站在车旁边,突然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放了学过来凑热闹的孙旭磊,一看东西都装车了,顿时就要哭。


    “干什么,”猴儿推了他一下,“樊哥搬个家你还哭上了?”


    “感觉他不会回来了。”孙旭磊说。


    “放你的屁,”猴儿瞪了他一眼,“搬个家,又不是移民!”


    猴儿的话是这么说,但眼下这个场景,的确是有些唏嘘。


    “放假的时候过去玩,我带你们转转。”樊均拍拍猴儿和孙旭磊。


    老四和大头鱼跟樊均说话时也带着怅然。


    “还以为你会是我们几个最后留在这儿的呢,”老四拍拍他肩膀,“挺好,你是该出去混混。”


    “你们有空过去找我。”樊均说。


    “那肯定的,”大头鱼说,“等这边儿拆迁了,我搞不好真要去商贸城那边看看。”


    “提前去踩踩点吧。”樊均说。


    邹飏坐在车里,有点儿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他对南舟坪到现在也谈不上有多熟悉,路也就认识武馆这一小片儿的,再远了都没去过。


    但因为掺杂了感情因素,又实在在这儿经历了太多,现在居然也有种莫名其妙的怅然。


    樊均拉开副驾车门坐进了车里,吕叔站在车窗外交待着:“安顿好了跟我说一声。”


    “嗯。”樊均点点头,冲邹飏说了一句,“走吧。”


    “走了啊吕叔。”邹飏说。


    “哎,开车慢点儿啊。”吕叔说。


    车开出去到路口了,旧馆门口那帮街坊还站在那儿。


    “他们是还有什么事儿吗?”邹飏问。


    “没事儿,”樊均说,“平时也聚不起来这么些人,今天聚上了肯定要聊一会儿,没准儿中午就在院子里吃了。”


    “挺有意思,”邹飏拐了弯,“你有没有一点儿伤感?”


    樊均想了想:“有,但是……”


    “嗯?”邹飏看了他一眼。


    “我一直很害怕离开南舟坪,”樊均说,“但如果一辈子都在这里,又会很绝望。”


    “我带你走。”邹飏说完踩了一脚油门,车往前冲了出去。


    “邹飏!你干什么!”樊均猛地转过头喊了一声。


    “哎,刚开到50!”邹飏松了油门,“这条路限速60!”


    “哦,”樊均看了一眼车窗外面,“那你之前开的多少?加速到50能有推背感……”


    “不知道,”邹飏说,“二三十吧,我一个新手,不得谨慎点儿吗。”


    樊均笑了笑。


    商贸城这边帮忙搬东西的是隔壁铜器店的两个员工,先把店里二楼的东西用拖车拉到停车场,再运到租房那儿搬上楼。


    这俩帮忙的跟南舟坪那帮街坊不一样,话很少,仿佛请来的搬运工,活儿干得也像搬运工一样熟练,没多大一会儿,东西就都在屋里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两人走的时候说了一句:“有事儿说话。”


    邹飏听到这句才确定这的确是樊均叫来帮忙的,不是请的搬运工。


    “有点儿样子了。”邹飏站在客厅里,看着四周,屋子房子之前就收拾过,地面墙面什么的都很干净,窗户也都擦好了,这会儿东西一放,立马有了温馨的感觉。


    一直躲在猫包里的大黑这会儿也出来了,小心地跳到沙发上检查着。


    “嗯,”樊均从厨房出来,手里拿了个拖把开始拖地,“门口那个袋子里是拖鞋,拿出来换上。”


    “一会儿的。”邹飏站着没动。


    “换上,”樊均看了他一眼,“我拖地呢。”


    “哎!”邹飏喊了一声,“你不也没换吗!干嘛催我换。”


    “我是退着拖,拖完了换,”樊均说,“你是到处跑。”


    邹飏一边换鞋一边看着他拖,感觉单手也挺轻松,不需要他帮忙,于是往沙发上一倒,伸手捞过大黑抱着:“均儿。”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有点儿洁癖?”邹飏问。


    “没有。”樊均说。


    “是么?”邹飏晃了晃腿。


    “跟你这种东西到处扔的人比可能多少有点儿。”樊均说。


    邹飏看了看沙发上自己扔着的外套,还有门后挂钩上樊均的外套,没忍住笑了起来:“哎,我们以后会不会因为这种事儿吵架?”


    “这有什么可吵的?”樊均问。


    “以前有个新闻,说新婚夫妻因为牙膏从哪儿开始挤吵到去离婚。”邹飏笑着说。


    “多买一支各用各的不就行了。”樊均说。


    邹飏枕着胳膊又叹了口气:“我爸妈也会因为小事儿吵,很小的那种,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莫名其妙就吵起来了。”


    “我们不会的。”樊均说。


    “是么?”邹飏看着他。


    “我们不是夫妻。”樊均说。


    “……你大爷,”邹飏愣了愣,没忍住笑了起来,“神经病!”


    “大事儿我吵不过你,小事儿我懒得跟你吵。”樊均说。


    邹飏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宝贝儿,过来。”


    樊均走到沙发旁边:“嗯?”


    “近点儿。”邹飏伸手。


    樊均弯腰靠近他,邹飏手勾着他颈后把他猛地往下一压,吻在了他唇上。


    劲儿挺大的,樊均手撑了一下沙发才没整个砸到他身上。


    好一会儿邹飏才松了手,手背往嘴上一蹭:“干活儿吧。”


    樊均笑了笑,捡起旁边的拖把,接着把地给拖完了:“饿吗?我点外卖。”


    “你还知道我们没吃午饭啊?”邹飏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都三点了。”


    “外卖还是出去吃?”樊均问。


    “出去吃,”邹飏坐了起来,“你是不是还要去超市买东西?”


    “嗯。”樊均点头。


    小区外面的小街上很多小店,吃穿用度齐全,比南舟坪那边要繁华得多,一个全新的陌生之地。


    这次是两个人。


    随便找了个小店吃了份盖饭,邹飏查了一下最近的超市,走过去只要三分钟。


    “开车去。”樊均说。


    “步行三分钟,大哥,你早上跑步五公里起步,这会儿步行三分钟的路程要开车?”邹飏说。


    “扛着东西走三分钟也很烦的。”樊均说。


    “……哦,对,”邹飏反应过来,“去超市是要买东西……很多吗?”


    是很多。


    邹飏虽然一直住校,但宿舍要用的东西无非也就那些,跟租房生活的情况完全不同。


    樊均很有条理地从铺盖到油盐酱醋再到各种食物拿了一推车。


    回到家里他俩把东西都放好,邹飏再次往沙发上一倒:“累死我了。”


    “你睡会儿吧,”樊均说,“我得去店里。”


    “嗯?”邹飏看着他。


    “加上今天,请假一星期了,”樊均说,“何川再好说话也是老板啊,这几天挺忙的。”


    “那你去吧,我眯一会儿要写作业,”邹飏伸手扯过自己的包,拿出电脑放在肚子上,“刘文瑞还等着我拯救他。”


    “晚饭你过去店里一块儿吃吧?”樊均问。


    “不了,”邹飏手指在电脑上弹了一下,“这玩意儿我今天估计得写到半夜,明天就得用……”


    “那你今天还要跟着去南舟坪?”樊均皱了皱眉。


    “理由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邹飏挑了一下眉毛看着他,“说了什么你又不记得了吗?”


    “……那你写作业,”樊均说,“晚饭我给你送过来。”


    “嗯。”邹飏又一挑眉毛,男朋友给自己送饭,这感觉很好。


    樊均回到店门口的时候,发现平时不会放下来的门帘这会儿是关严的,门上还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他往面街的窗里看了一眼,何川跟一个光头胖子坐在茶桌前。


    而窗边有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大个子正看着他。


    谱挺大。


    不知道又是个什么老板。


    樊均走回店门口,拉开门一掀帘子走了进去。


    “干什么的!”帘子后头居然还站着个人,跟窗边那位打扮差不多。


    一伸胳膊拦在了樊均胸口,跟着就用胳膊肘把他往外推。


    要不是樊均胸口这会儿有支具,这一胳膊肘正好就顶在他伤口上。


    樊均顿时有点儿不爽,本来左肩左胳膊一直恢复不了就很不爽,刚取完碎片又被人这么顶一下,就更不爽了。


    他右手一抬,架住了这人的胳膊,接着往小臂到手腕一捋,再往下一拧,这人跟着转了半圈,刚想挣扎的时候樊均已经把他往里一推,松了手。


    “哎!当心我的货!”何川听到动静的时候回过了头,隔着架子看着这边儿,这人被樊均推开的时候才指着他喊了一声。


    樊均手上也没太用劲,这人往前冲了两步停下了。


    “这我的人。”何川在这人还想往樊均那边儿去的时候又追了一句。


    樊均看了这人一眼,回手把门和帘子重新关好了。


    “樊均,”何川叫了他一声,“来,认识一下罗老板,孙老板的朋友。”


    樊均走过去,冲光头点了点头:“罗老板。”


    “不好意思啊,误会,”光头笑了笑,又看向何川,“你保镖?”


    “哪儿啊,”何川给樊均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我可没您这么值钱,配不上保镖,我顶多请个保洁阿姨……这我散打教练,樊均,在这儿给我帮帮忙。”


    “哦……”光头打量着樊均,“有两下子啊,我这两个保镖,也是练家子。”


    练什么了?练哪家子了?


    邹飏都能给他俩一块儿放倒。


    “是挺……厉害的。”樊均强行赞扬了一句。


    “能在他们手底下走两招,你这教练不错。”光头点头。


    这位老板你再说一遍?


    樊均笑了笑,话都懒得再接了。


    何川继续跟光头聊着,樊均一边喝茶一边听着。


    在这儿上班最有意思的,就是能看到各种奇妙的人,比在武馆工作的时候见过的要奇妙得多。


    听了一会儿基本能判断出来了,这是个迷信的,胆小的,干过不少亏心事的,一边包养情人一边担心情人偷他命的,有点儿钱的老板。


    何川非常喜欢的那种老板,连蒙带吓能把店里不少看走眼收回来的赔钱玩意儿都推销出去,看他那俩空有一身膘的保镖就知道他很好骗。


    何川为钱聊天的时候是个很会聊的人,光头跟他聊得很过瘾,一时半会儿不会走,樊均起身去把狗遛了,准备一会儿带走。


    又去二楼把一些没拿的零碎收拾了。


    准备走的时候光头喊了一声:“樊教练留步,一块儿吃饭啊。”


    “他不去了,”何川说,“一会儿店里得有人,我这小买卖,可不像您那儿有那么多人手。”


    “嗨,”光头摆摆手,“也不行。”


    樊均在小区外面的餐馆打包了几个菜,带着小白回了家。


    打开门的时候,他很震惊地看到邹飏摊在沙发上睡得正香,肚子上还放着电脑,姿势跟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就是腿边多了个也正在睡觉的大黑。


    他走过去摸了摸电脑,冰凉。


    邹飏从他去店里到现在一直在睡觉。


    作业看来是一个字儿没写!


    虽然他在二十一中上了六年学,写过的作业加一块儿也没几次,但邹飏上的可不是二十一中,邹飏上的是正经大学。


    这作业不写应该不行。


    “哎!”樊均也顾不上别的了,伸手就在邹飏脸上一通拍,“邹飏!”


    “啊……”邹飏皱着眉头,抬手在空中挥舞着打开他的手,然后抱着电脑翻了个身。


    “作业!起来写作业!”樊均把餐盒放到桌上,“白,叫小飏哥哥起来写作业。”


    小白立马扑过去,把爪子拾到邹飏胳膊上,一下下地按着,时不时还很低地吼一声。


    樊均进厨房把打包的饭菜都用盘子装好拿回客厅的时候,邹飏总算是醒了,摸着小白的脑袋一脸迷瞪。


    “白啊……乖。”他打了个呵欠,看着樊均,“吃饭了吗?”


    “嗯,”樊均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作业写完了吗?”


    邹飏看着他,没说话,也没动。


    过了能有十秒才开口说了一句:“操。”


    “赶紧吃饭,吃完了写。”樊均说。


    “刘文瑞要杀了我,”邹飏赶紧起身去洗了个脸,坐到了桌子旁边,“你怎么不叫我。”


    “我也不知道你能一直睡到现在啊?”樊均说。


    “你为什么不知道?”邹飏说。


    “啊?”樊均愣了。


    “你对你男朋友这么不了解吗?”邹飏又说。


    “……现在了解一些了,”樊均冲他竖了竖拇指,“不讲理这一条,至少在你们宿舍排第一。”


    邹飏叹了口气,端起碗扒拉了两口米饭:“没事儿,大不了晚点儿睡。”


    “嗯。”樊均把一盘酸菜排骨推到他面前,“这个好吃。”


    “没事儿,大不了不睡,”邹飏夹了一块排骨,“嗯,好吃!”


    “喝饮料吗?”樊均问。


    “椰子水谢谢。”邹飏说。


    樊均刚要起身去拿,他已经站了起来:“我自己吧,你坐着。”


    “椰子水谢谢。”樊均笑笑。


    邹飏拿了两瓶椰子水,拧开瓶盖,放了一瓶在他手边:“一会儿还去店里吗?”


    “不一定,”樊均说,“何川今天来了个大客户,估计吃完饭还得陪聊,那人还不让别的客人进店。”


    “这么大派头?”邹飏啧了一声,“别聊了一夜就买个二百块的瓶子。”


    “不会,不愿意花钱的聊天不是这么聊的。”樊均说。


    “挺了解?”邹飏看着他。


    “毕竟也在店里干了这么长时间了,”樊均说,“什么样的人差不多都见过点儿。”


    “你有换工作的打算吗?”邹飏边吃边问。


    “暂时没有,现在这活儿也上手了,钱也还行,”樊均喝了口椰子水,“怎么?”


    “没,就问问。”邹飏说。


    “你有什么想法吗?”樊均也看着他。


    “没有,我本来也是觉得先干着挺好的,”邹飏说,“你……”


    他扫了一眼樊均的左手:“能恢复的话,还考虑做教练吗?”


    “那就得看到时这儿干得怎么样了。”樊均说。


    “嗯。”邹飏点点头。


    吃完饭歇了一会儿,樊均给何川打了个电话,光头果然没走,直接在店里吃的,何川把老孙也叫来了,这种情况下,一般就不需要樊均过去了。


    很多生意的细节,何川都是自己掌握。


    邹飏把吃完的碗筷收拾了拿去洗,樊均坐在客厅里,左手拿着个握力球,一下下捏着,听着碗筷们在洗碗池里跌跌撞撞生活不易的动静。


    有点儿后悔,今天就多余把饭菜从餐盒换成盘子。


    拼搏了十多分钟,邹飏回到了客厅,往他旁边一倒,抱过了电脑:“我要开始写作业了。”


    “嗯,”樊均捏了捏球,“不去桌子那儿吗?”


    “就这样。”邹飏打开电脑,盘腿坐在沙发上。


    “要我……走开吗?”樊均问。


    “你在旁边陪我。”邹飏伸手在他腿上摸了摸。


    “……怎么陪?”樊均看着他的手。


    邹飏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正经陪!”


    “嗯。”樊均靠到沙发里,“我能看个电影吗?”


    “戴耳机。”邹飏说。


    “好。”樊均点点头。


    邹飏虽然因为睡觉睡得忘了作业,但这会儿开始写的时候,非常认真。


    樊均随便点开了个电影,拿着手机却也并没有看,他靠着沙发扶手,看着邹飏的侧脸,和他在键盘上飞快敲打着的修长手指。


    看得出来,这个作业不是随便抄抄就能写的,邹飏时不时会皱起眉头,盯着屏幕愣挺长时间,还会时不时切出去点开各种资料来回看。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状态下的邹飏……


    很性感。


    空白的屏幕上慢慢多了很多字,还有不少图表,方框框圆框框。


    一部电影放完了,邹飏还在写。


    樊均随便又点了一部,开始播放了才发现就是之前打开的那部,于是又退出去重新点了一次。


    “渴了。”邹飏说。


    樊均没听到声音,但看到了口型。


    “想喝什么?”樊均摘了耳机,站了起来。


    “白水就行。”邹飏说。


    樊均拿了瓶水递到了他手上:“要休息一会儿吗?”


    “不,一休息就不想动了,肯定马上睡着,”邹飏仰头灌了口水,“差不多了,再有半小时吧,你先洗漱。”


    樊均进了浴室,拆掉支具,往伤口上贴了一片防水膜,洗了个澡。


    一星期没好好洗过澡,本来也没觉得太难受,但这么冲着水的时候,才猛地感觉一阵痛快。


    洗完澡回到客厅,邹飏正在跟刘文瑞打电话:“你大概看一遍,有什么没明白的明天我到学校了跟你讲……嗯,行。”


    “写完了?”樊均问。


    “嗯。”邹飏把电脑一合,扔到沙发上,跳起来先冲到他身边往他脸上亲了一口,接着跑进了浴室,“床上等我。”


    “什么?”樊均愣了愣。


    邹飏围着浴巾跑回卧室的时候,樊均正靠在床头看着手机。


    他把浴巾一扔,扑到了床上:“哎!”


    樊均看了他一眼:“抽屉里有内裤……”


    “嗯……”邹飏趴着没动,脸埋在被子里应了一声。


    樊均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下床去给他拿了内裤,回头给他的时候,发现这人已经睡着了。


    床上等我。


    等什么。


    看你表演秒睡。


    “邹飏,”他站在床边,有些无语,“你真牛逼啊。”


    把邹飏拽到枕头上躺好,再把被子扯出来给他盖上,全程邹飏都没醒过。


    樊均关掉了灯,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算了。


    今天搬家这一通折腾其实挺累的,他这么一躺下,听着耳边邹飏平稳舒缓的呼吸声,居然慢慢也感觉到了困意。


    堂堂年轻人,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困了。


    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身边的邹飏很突然地在床上挣扎了两下,他才猛地惊醒,回手一把搂住了邹飏。


    “邹飏?”他在邹飏绷得很紧的背上一下下拍着,“邹飏,没事儿了,没事儿……”


    邹飏呼吸很急,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迷糊:“我可能……做梦了。”


    “嗯,是,”樊均在他背上用力搓着,“醒了就没事儿了。”


    邹飏没说话,靠在他身边,还有些许不稳的呼吸扑在他脸上。


    “没事儿,”樊均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接着睡吧。”


    邹飏没出声,手突然伸了过来,摸到了他小腹上。


    “嗯?”樊均愣了愣。


    邹飏的手往下,指尖勾着他裤腰拽了拽,声音很低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脱了。”


    第84章


    邹飏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没完全睡醒的沙哑,像一把带着细小软钩的刷子,顺着他耳边轻轻向身体深处扫去。


    已经随着身体睡去的某些想法,又跟着身体一同苏醒。


    但樊均并不确定,他抓住了邹飏的手:“邹飏?”


    “嗯?”邹飏把脸埋在他颈侧蹭了蹭。


    “你……”樊均有点儿想把手机拿过来,看看现在几点。


    “我做了个噩梦,”邹飏声音还是很低,“要压压惊。”


    樊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嗡嗡响着。


    “你松手啊,”邹飏说,“你可有伤,万一我来硬的再给你伤口弄裂了。”


    樊均能感觉到邹飏的脉搏,就在他按在邹飏手腕内侧的指尖下跳动着……他松手之后,指尖似乎还能感觉到隐隐的颤动。


    邹飏的手勾着他裤腰往下拽,有点儿着急,有点儿粗暴,贴着他耳边的喘息跟着动作微微起伏。


    “……我来。”樊均说。


    早知道不穿了。


    邹飏整个人贴上来的时候,皮肤像着了火,烧得四周的空气都带上了灼热的气流。


    樊均把还盖在身上的薄被掀到了旁边。


    左胸的伤的确是用不上劲了,他只能用右手往邹飏的腰上抓了一把,挺用力的,感觉指尖都嵌进了紧实的肌肉线条里。


    邹飏很低地哼了一声,环绕在他耳边的呼吸突然远离,跪跨在他腰上直起了身。


    低头看着他的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腕。


    从腰际向前,再带向下方……


    客厅透进来的微光映在邹飏身上,淡淡的光晕勾勒出身体的轮廓,从小腹,到腰间,到胸口。


    视线向上,欲望向下……


    邹飏抬了抬头,闭上了眼睛。


    耳边很静,交织的呼吸,摩擦的皮肤,每一丝微小的声响都随着心跳被放大,黑暗里震耳欲聋。


    他微微向后仰了仰身体,手也探向身后,指尖轻点,落在樊均小腹上。


    能感觉到随着指尖轻移一点点绷紧的皮肤……


    别停。


    他一时间分不清这是自己心里的渴望,还是樊均的低语。


    ……


    邹飏还是仰着头,猛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颈侧的血管一下下清晰地搏动着。


    没等他缓过来,樊均反手扳着他的腰,把他掀倒在了床上。


    紧跟着一个翻身,狠狠贴紧,一口咬在了邹飏肩上。


    邹飏很轻地“嘶”了一声。


    这声音很快被樊均堵在了唇间,呼吸卷起的风扫掉了所有声响……


    邹飏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细细的一条夜灯的光。


    “樊均,你大爷。”他说。


    “嗯?”樊均慢慢地翻身躺到了他身边。


    “你大爷的你咬我。”邹飏说。


    “疼吗?”樊均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轻声问。


    “不知道,”邹飏说,“我现在好像没什么感觉。”


    “我给你咬瘫了吗?”樊均在他肩上又仔细地摸了摸,还仔细地看了看指尖,“没出血。”


    邹飏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几点了?”


    “不知道,”樊均往枕头边摸过去,找到手机,“感觉天快亮了。”


    “我操,那不行,”邹飏皱了皱眉,“我还没睡呢!”


    “五点刚过,”樊均看了一眼手机,坐了起来,从床头抽了纸巾擦了擦手,“收拾一下,你还能睡俩小时。”


    “不够,一晚上才睡俩小时会死的。”邹飏闭上眼睛。


    “你前面睡的不算吗?”樊均又抽了几张纸巾,拉过他的手擦着。


    “我两点才睡的……”邹飏有些绝望,不过还是感觉到了樊均拉着他的左手有些抖,他偏过头看了一眼,“你手没事儿吧。”


    “手没事儿,”樊均说,“是伤口有点儿疼。”


    “我靠,”邹飏顿时紧张了,一下弹了起来,打开了床头灯,“我看看。”


    樊均偏了偏头,避开突然亮起的灯光:“……看什么?”


    看什么。


    樊均胸口上的伤被绷带包着,什么也看不出来,倒是滚得乱七八糟的床和……坦诚相见的他俩看得一清二楚。


    邹飏赶紧把灯又关掉了。


    收拾完回到床上,邹飏重新躺回枕头上,感觉到了比之前更强烈的困意。


    “我是真困了啊,又累又困的。”他闭上眼睛,“本来写完作业就又累又困了,结果……现在更是又累累累又困困困了……”


    “赶紧睡,再念叨几句天亮了,”樊均伸手捂住他的嘴,“放心睡,早上我叫你。”


    “嗯。”他应了一声。


    樊均的生物钟似乎不太会被影响,早上被他叫醒的时候,邹飏感觉他是不是根本就没睡。


    五点多睡,七点多邹飏被他叫醒的时候,他连狗都已经遛完了。


    “你不困吗?”邹飏几乎是半眯着眼睛洗漱完再半眯着眼睛扶着墙回到客厅的。


    “困,”樊均说,“一会儿我去店里可以接着睡。”


    “我靠,”邹飏想起了店里窗边那张躺椅,“我有点儿不平衡了……”


    “睁开眼睛就平衡了,”樊均拍了他一下,提高声音,“你现在不是在宿舍,去你们学校得四十多分钟,收拾东西!赶紧的!”


    “你送我吗?”邹飏把东西塞进包里。


    “不送,你跑过去吧。”樊均把他外套递了过来。


    “我还没吃早餐。”邹飏穿上外套。


    “给你买了,拿着路上吃吧,”樊均抓过桌上的一个袋子塞到他手里,“真的,猴儿那么不爱上学都没有你这么烦人。”


    “你上学的时候呢?”邹飏笑笑,打开袋子就闻到了千层饼的香味儿,还有一瓶牛奶。


    “我上学就默默去上了,路上吃点儿东西,”樊均说,“不过从吕叔家走到二十一中也就十分钟不到。”


    “我其实也差不多,”邹飏背上包,抱住樊均,“没人接,没人送,自己买早餐,有时候刘文瑞他妈妈会做,一般会让刘文瑞给我带一份……”


    樊均抱着他,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我那会儿……特别羡慕他,”邹飏小声说着,“他妈妈要是我妈妈就好了……别跟我妈说啊,她得伤心死。”


    “嗯,不说。”樊均说。


    “其实现在也还是羡慕,”邹飏笑笑,“但我妈能只是我妈,不过我妈不打我,刘文瑞一直被他妈揍。”


    “嗯,”樊均抱着他往门边带,“路上说,要迟到了……你话怎么这么多……”


    “怎么,人两个耳朵听的都没嫌我话多呢。”邹飏说。


    “操。”樊均笑了起来。


    “没生气吗?”邹飏松开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没,”樊均说,“你是觉得我脾气不好吗?”


    “看人吧。”邹飏说。


    “嗯。”樊均点点头。


    在车上吃东西这种行为,以前在家里是绝对不允许的,没教养,没规矩。


    到现在邹飏都感觉自己在车上吃东西时多少带着点儿报复心态。


    不过今天这个早餐吃得很舒服,很安心。


    樊均没再戴支具,正常的活动也看不太出来他胸口上还有伤,不知道他是真的因为身体素质好还是因为能忍。


    “你那个伤口,”邹飏边吃边看着樊均,“如果一直疼,就得去医院找医生看看。”


    “嗯,有点儿牵拉疼,表皮伤口没多大,但里面创口多,”樊均说,“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


    邹飏点点头,继续吃饼,樊均没有直接说没事儿,进步很大了。


    到学校的时候邹飏直接去了教室,老远就看到刘文瑞站在教室门口。


    “不冷啊,在这儿杵着干嘛。”邹飏问。


    “怕你来不了。”刘文瑞说。


    “来不了你就直接上去讲呗,”邹飏说,“就说因为你一字没动你搭档为了写这玩意儿累死了。”


    “你大爷的你是累死的吗你是被你舌头绊死的!”刘文瑞进了教室,“所以也的确不能让你去讲,万一讲急眼了把老师再骂一顿。”


    “神经病。”邹飏笑了起来。


    虽然是连夜赶出来的活儿,但并不糙。


    邹飏从小被老爸逼着,在学习上还是有一定优势,光是专注力这一点就能秒杀宿舍这几位包括最靠谱的李知越。


    刘文瑞别的不行,口条还是利索的,讲得也挺好,看得出来虽然没动手写,但昨天晚上是认真看了的。


    上去一讲,效果居然还不错,得到了老师的称赞。


    “要说邹飏还是牛逼,一边谈恋爱一边还能学习,”刘文瑞感慨着,“不像我,为了学业,选择了单身。”


    “一想到将来我孩子的老师可能就是这玩意儿,”李知越扫了刘文瑞一眼,“我都想选择单身了。”


    “伤我心了啊!”刘文瑞说。


    “是哪天去听课啊?”张传龙突然问了一句。


    “后天,星期五。”李知越说。


    “知道去哪个学校了吗?”刘文瑞问。


    “七中吧,咱们学校一直跟七中合作。”李知越说。


    “我靠,”刘文瑞转头看着邹飏,“七中。”


    邹飏也愣了愣,邹天瑞就在七中上学,今年应该是上高一了。


    “应该不会碰上吧?”刘文瑞说。


    “谁?”张传龙问。


    “他渣爹的女儿。”刘文瑞说。


    “碰上算她倒霉。”张传龙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捏了捏手指。


    “你干嘛?”李知越看着他,“什么精神错乱的状态,你知道说的什么吗?”


    “不知道,没听,”张传龙还是恶狠狠,“喝奶茶吗我请客。”


    “哟?”邹飏有些意外。


    “喝。”李知越和刘文瑞同时开口。


    “有一家新开的奶茶店,”张传龙说,“我看朋友圈里有人发了,柠檬水一块九,走,请你们喝。”


    “……你真会挑。”邹飏说。


    这个新开的奶茶店,不在校门附近,是在学校后面的小吃店。


    不算近,但也不能说远,平时过去吃个饭也就是几个人慢慢遛达过去。


    但今天走到一半,邹飏就感觉有点儿远了。


    熬夜写完作业就应该好好休息!明明白天搬家折腾了半天就挺累的!人家都是泡暖才思淫欲,半夜睡都睡饿了还思……


    “就那家。”张传龙开心地往前一指。


    邹飏扫了一眼,不大的门脸儿,大概因为打折,人还挺多的,基本也都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这附近要想知道哪儿打折哪儿优惠,就看哪儿挤了一堆他们的同学就行了。


    “四杯柠檬茶!”张传龙说。


    “我不要柠檬茶,”邹飏说,“你要不请我我就自己买了。”


    “请,”张传龙啧了一声,“喝什么,说。”


    邹飏在灯牌上看到了熟悉的东西:“热姜奶。”


    刘文瑞和李知越立马跟着也改了,要喝姜奶。


    姜奶不打折,但价格也不贵,还买二送一,也还行,头疼的是张传龙也突然放弃了柠檬茶……


    “两个买二送一,就多出来两杯啊,”他皱着眉,“多出来的给谁啊……”


    “……你怎么算的账?”刘文瑞问,“你退学吧。”


    “别算了,”吧台后面有人说了一句,“给你们多送一杯,买二送二。”


    “好!”张传龙先应了一声,然后才问,“为什么?”


    吧台后面站着的一个姐姐笑了笑:“我认识你们啊。”


    “嗯?”刘文瑞愣了愣,盯着姐姐看了一会儿,接着就猛地一拍邹飏,“是不是樊均他们楼下那个奶茶店的姐啊!”


    “还真是……”邹飏也认出了这个姐姐,有些震惊,“你还记得我们?”


    “一次五杯肯定记得啊,”姐姐一边给他们做姜奶一边笑着说,“我那会儿还是第一次同时做那么多杯呢。”


    “你在这儿开分店了?”邹飏问。


    “那边不开了,”姐姐说,“现在就在这里。”


    “我们这儿生意好吧?”李知越问,“学生多。”


    “还行,”姐姐笑着点点头,又看了看邹飏,“那个教练,你们一起的吧,他们那个武馆还在吗?”


    “也换地方了。”邹飏说完突然有些感慨。


    他对商场那儿的人也不熟,也就武馆,舞蹈室,旁边的母婴店和楼下这个奶茶店,现在那儿只剩了蓉主席和母婴店了……


    人生这一路的聚聚散散,在没有人觉察的角落里,就这么上演着,等你注意到的时候,很多人和事,已经没有痕迹了。


    如果当初……还好。


    他低头迅速地给樊均发了个消息。


    【邹yang】小均均


    【樊】?


    【樊】你谁


    【邹yang】你男朋友


    【樊】怎么了大羊羊


    【邹yang】给你看个店


    邹飏退后两步,拍了张照片,拍的时候姐姐还笑着比了个V。


    照片发给樊均之后,樊均几乎是秒回。


    【樊】这不是以前商场楼下奶茶店吗,还有那个姐姐,这是在哪


    【邹yang】在我们学校旁边,是不是很神奇


    【樊】是啊


    【邹yang】你下次接我下课的时候带你来喝


    【樊】土豆泥还没带我吃呢


    【邹yang】你还没请张传龙吃大餐呢


    【樊】差点忘了,你定个时间吧


    【那个人】你明天下午到我公司这边来吧


    【邹yang】那就明天吧男


    邹飏这句话还没打完,猛地发现点进的对话框不是樊均的。


    “那个人”是他给老爸的备注。


    他赶紧把对话框里的内容给删了。


    虽然为了让老爸不痛快,他是完全不介意带着樊均上门招摇过市的,但这种亲密小对话发给了老爸,会连自己一块儿恶心到。


    不过明天下午去找老爸要钱的话,吃饭可能就得换一天。


    “星期五呗,”李知越说,“正好见习完了我们一块儿,让樊均去七中那边儿,好吃的也不少。”


    “行。”邹飏点点头。


    “怎么你爹不让你上家里去了?”刘文瑞抓住了重点。


    “谁知道呢,”邹飏说,“上回气着了吧。”


    “他不像是被气着一次就让步的人啊,”刘文瑞捏了捏下巴,“嗯……不会是有什么家丑不好外扬了吧。”


    “嗯……”邹飏突然愉快起来,也捏了捏下巴,“这不得赶紧去打探一番啊。”


    “怎么打探?”樊均坐在副驾,“我现在上楼去他们公司吗?”


    “你神经病吧那叫打探吗那叫踢馆。”邹飏笑了起来,扶着方向盘,看着那边大厦的出口,老爸的公司就在楼上,他们约了见面的地方是街对面的一个茶馆。


    “走吧,先进去找个方便观察的位置。”樊均下了车。


    “嗯。”邹飏跟着也跳下车,“观察什么呢?”


    “不知道,”樊均说,“你反正不就是想玩嘛。”


    邹飏笑着看了他一眼:“这么了解我。”


    “这两天抓紧了解了一下,”樊均说,“怕有人又说我不了解我男朋友。”


    邹飏啧了一声。


    他俩进了茶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这个店主要是卖茶叶,像他们这种喝茶的不多,统共也没几张桌子,好在这会儿没什么人。


    “二位喝点儿什么茶?”一个服务员过来问了一句。


    “按邹总的习惯上吧,”邹飏说,“我们没所谓。”


    “好的。”服务员说完就走开了。


    没多大一会儿,邹飏就看到老爸从对面街走了过来。


    “那个女的,”樊均说,“跟他一块儿的。”


    “哪个?”邹飏愣了愣,一眼过去,只有距离老爸三米开外的地方有个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女人正在过马路。


    “就那个正在过马路的。”樊均说。


    “他俩也不是一块儿出来的吧?”邹飏有些不理解。


    “就是一起的,他俩对视了,”樊均说,“你信我,我这十几年就盯着人看了。”


    邹飏没说话,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该佩服还是该心酸。


    老爸走进了茶馆,服务员把他带了过来。


    没等他坐下,邹飏一眼就看到了他眼角有一块淤青。


    为了方便打探,邹飏不能在这会儿就把老爸激怒,他忍着一直等服务员上完茶走开了,才问了一句:“谁打你了吗?”


    老爸扫了他一眼:“你爸被人打了,你挺高兴?”


    “……有吗?”邹飏摸了摸自己的脸。


    老爸冷着脸没说话。


    第85章


    看来的确是被人打了,只是不知道被谁打的。


    老爸不算孱弱,能一拳锤在他脸上的人要不就是出奇不意,要不就是他理亏没好意思躲……


    “看着还好,”邹飏给他倒了茶,“这种伤过两天就看不出来了。”


    说到伤,老爸沉默了一会儿开了口:“你身上那些伤怎么样了?”


    “早好透了,”邹飏说着看了樊均一眼,“他身上的碎弹片也都取出来了。”


    老爸对这件事基本没怎么过问,所以听到碎弹片几个字的时候,还是有些吃惊的,但很快又往后一靠:“你好了就行了,别人的伤我不在意。”


    “我在意。”邹飏看着他说了一句。


    老爸冷笑了一声:“一个个的,吃了枪药了,你都二十了,也叛逆期吗!”


    邹飏没说话,又给樊均也倒了杯茶。


    这个也字就很妙,邹天瑞一直都很任性,动不动就发脾气,但老爸第一次用了叛逆期这个词,看来最近折腾得不轻……


    不过应该不是老爸脸上那一拳的作者,一个小姑娘,不至于敢跟自己爹动手,如果樊均没看走眼,刚那个女的跟老爸有点儿什么的话,那这一拳大概率是小姑娘她妈打的。


    啧啧啧啧。


    “我那天跟你妈打了个电话,”老爸看着他,“她说你这学期课开始少了?”


    “嗯,”邹飏点点头,看向老爸的时候老忍不住往他那块淤青上瞅,只能赶紧又垂下眼皮看着杯子,“实践类的多了。”


    “也挺快,算起来,明年就要上班了,”老爸突然感慨了起来,“我记忆里总觉得你还是十几岁的样子。”


    “不是小学生的样子吗?”邹飏看了一眼樊均的杯子,空了,于是给他又倒了杯茶,“我十几岁的时候你都不怎么在家了。”


    “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老爸皱起了眉。


    “好好说了十九年,”邹飏笑了笑,慢慢泡着茶,“没什么用啊。”


    老爸没再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按说这会儿他就应该要钱走人了,但今天为了打探消息,他就也没急着走流程,很有耐心地也沉默着。


    顺便给又空了的樊均的杯子里倒上了茶。


    “别倒了,”樊均低声说,“喝不下了。”


    “喝不下了你不喝就行了啊。”邹飏说。


    “……倒上了不喝行吗?”樊均问。


    “不喝我还打你吗?”邹飏笑了。


    “我去厕所。”樊均起身。


    桌子边就剩下了父子二人,邹飏能感觉老爸似乎比之前松弛了一些,毕竟多一个人就要多一份装嘛。


    “爸,”邹飏看着老爸,“是碰上什么事儿了吗?”


    老爸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叹了口气:“家庭矛盾,你不要掺和。”


    邹飏皱了皱眉。


    谁想掺和了,你的家庭矛盾,我想打听的唯一原因就是看热闹。


    不过话听着不爽,却还是透露了信息。


    “阿姨那个人……”邹飏胳膊架在椅子扶手上,手指顶着额角,声音放缓,“性格就是有点儿急,你不跟她计较就行。”


    “不是计不计较的问题,”老爸摆了摆手,“我一直都不跟她计较,她从早到晚都盯着我,怀疑这儿,怀疑那儿……”


    “这也能理解,”邹飏勾了勾嘴角,“怎么来的,就怕怎么丢了。”


    老爸没了声音,盯着他。


    “爸,年纪也不小了,”邹飏说,“收收心吧,现在起码还有个家。”


    老爸还是看着他,似乎一时品不出他这话里的意思,不知道是该发火还是该感慨,半天才冷笑着点了点头:“邹飏,你现在是真不一样了。”


    “长大了嘛,”邹飏说,“明年就要上班了。”


    打探到这儿也就差不多能猜到是什么情况了,邹飏决定结束谈话,樊均刚才也没去厕所,直接出了茶馆上外头去了,大概是为了方便他打探。


    “再有一年,你也就不用每月这么操心着还要给我钱了。”邹飏把放在桌上的手机放进了兜里,喝光了杯子里的茶。


    “你自己有点儿数,工作什么的,”老爸拿出手机,低头给他转账,“你妈也帮不了你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邹飏捏了捏手指,咔的一声响。


    老爸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邹飏听到手机提示音,站了起来,“我妈能给我一个家。”


    “我们父子俩到底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老爸压着声音。


    邹飏没说话,走出了茶馆。


    樊均从旁边一个卖咖啡豆的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广告册子。


    “完事儿了?”


    “嗯,”邹飏拿过他手里的册子翻了翻,“没买点儿?”


    “想喝出去直接买,别折腾了。”樊均说。


    “我以为你想买呢。”邹飏说完往店里扫了一眼。


    猛地发现之前跟老爸牛郎织女一样过马路的那个女人正隔着玻璃看着他。


    他也没回避,跟女人对视着。


    比邹天瑞她妈年轻些,不算漂亮,看穿着是正在上班的,八成是老爸的助理之类的……


    女人转开了脸。


    “走,”邹飏往车那边走过去,“如果这个真跟我爸有什么,那他估计是找到跟他能有精神共鸣的人了。”


    “为什么?”樊均问。


    “这个不漂亮。”邹飏说。


    “你爸还真是……”樊均轻轻叹了口气。


    “邹天瑞她妈可不是我妈,”邹飏说,“我爸这回肯定得惨,打这一拳是轻的,没准儿后面能找人来揍他。”


    樊均没说话。


    “我爸也五十的人了,不知道还……”邹飏说到一半没忍住笑了起来,“扛不扛得住啊……”


    樊均笑了笑,伸手搂住他的肩,在他胳膊上搓了搓:“不琢磨这些了。”


    邹飏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最后叹了口气。


    “回学校?”樊均坐在车里问。


    “嗯,”邹飏点点头,“明天一大早要去七中,七点半早读了,晚上老师要还跟我们说注意事项什么的。”


    “那我明天中午去七中等你?”樊均拿出手机看了看导航。


    “你出得来吗?”邹飏问,“那边周五人挺多的吧,要不我们过去找你也行。”


    “没事儿,”樊均说,“出得来,周末了何川一般都在店里。”


    “你去林家渡带我吗?”邹飏发动了车子,但没开出去,安全起见,他现阶段开车不合适说话。


    “你周末不写作业什么的吗?”樊均问。


    “你真操心啊,”邹飏笑了起来,“等着吧,后面多的是要写的,接下去大半个月都有见习,到时小组见习报告肯定也是我写,还要录个授课视频……这个可以让李知越和刘文瑞去弄,但是授课内容肯定又是我……”


    “张传龙不是你们专业的吗?”樊均忍不住追了一句。


    邹飏顿了顿,笑得差点儿呛着。


    “我打杂啊,”张传龙说,“跑个腿儿什么的,每个小组都需要有一个后勤。”


    “没错!”李知越拍拍他的肩。


    “车来了,上车上车。”刘文瑞推他们几个往大巴车走过去。


    车上这帮看着还有些没睡醒的同学,一会儿就要四人一组被安排到七中的几个班去见习,听课,协助老师们上课……


    就他们这状态,感觉给老师们添乱更合适。


    “所以你爸是又有小四了,”刘文瑞在邹飏耳边小声说,“然后被邹天瑞她妈打了。”


    “嗯。”邹飏点点头。


    “邹天瑞她妈可不好对付啊……”刘文瑞一脸期待,“下月要钱你积极点儿。”


    邹飏笑了起来:“你凑什么热闹。”


    “我讨厌你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共才见几次面,见面就教训我,我妈都不那么训我呢,他算老几。”刘文瑞啧了一声。


    “你妈都直接揍。”邹飏说。


    “……对。”刘文瑞点头。


    七中很多他们学校的毕业生,今天他们这组跟着的周老师就是前两届的师兄,很严肃的样子。


    “你们跟我的班,高一3班,一共四十个学生,”周老师带着他们往教室走,“先去教室参观一下,现在是英语早读。”


    几个人都拿出了小本子。


    “尽量详细点儿,”邹飏说,“我报告好写。”


    “放心。”李知越说。


    走到教室门口,就能听到整齐的朗读声,这动静,瞬间让人回到几年前。


    “年轻真好啊……”刘文瑞小声说,“我现在玩游戏骂人都骂不了这么宏亮了。”


    “安静,”周老师看了他一眼,“不要影响同学们上课。”


    刘文瑞赶紧闭嘴低头,在本子上一通划拉。


    周老师带着他们从后门进了教室,站在最后一排。


    不断有学生回头看他们,他们一字排开杵那儿,稍微有点儿尴尬,只能不断假装往本子上记东西。


    讲台上领读的是个女生,很认真,一直到他们站了快一分钟了,才抬头拢了拢头发,往他们这边儿看了一眼。


    邹飏在她抬头的瞬间就觉得这世界真奇妙。


    “我操。”刘文瑞说。


    邹天瑞在讲台上愣了很长时间,然后很突然地转身捂着脸跑出了教室。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你们……”周老师一边往教室外走,一边看了他们几个一眼,“你们去个人带读一下。”


    “谁们去个人?”张传龙问。


    “……我们四个人要死一个。”刘文瑞说。


    “李知越,”邹飏说,“你去死。”


    “告诉我妈,我不是孬种。”李知越本子一收,往前走了过去,班里的学生都没几个还在读的了,全都转头看着他们。


    “接着读,”李知越走到了讲台上,往桌上敲了两下,“读到哪儿了?”


    第二排一个男生说了句什么,他立马一指那个男生:“好,你上来领读。”


    男生犹豫了一下,起身站到了讲台上,李知越退到了一边。


    “操,他已经是老师了。”刘文瑞说。


    “他是我们宿舍的骄傲。”邹飏说。


    几分钟之后,周老师回到了教室,看了邹飏一眼,但并没有说话。


    直到早读结束,邹天瑞也没有回到教室。


    “来看看我们的办公室吧,一会儿第一节是我的课,”周老师带着他们往外走,“你们旁听。”


    “好的。”张传龙回答。


    “刚才上去是李知越同学吧,”周老师说,“做得挺好的。”


    “谢谢周老师。”李知越笑了笑。


    在办公室里周老师让他们几个先在他电脑上看一下这节课的PPT,然后把邹飏叫到了走廊上。


    “我刚跟邹天瑞问了一下情况,”周老师看着邹飏,“你俩是……”


    “嗯。”邹飏在周老师说出“同父异母”四个字之前点了点头,他不想听到这四个字,莫名地会让他犯恶心。


    “她是英语课代表,平时表现不错的,刚她情绪比较激动……”周老师说,“当然,她可能是有一些误会,你们各小组分配的老师都是随机的,并没有特意安排,这个我已经跟她说明白,也希望不要影响到你的情绪。”


    “我没事儿,”邹飏笑笑,“我习惯了。”


    周老师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那先去看看PPT熟悉一下吧,一会儿听课。”


    上课前,他们几个拎着椅子进了教室,坐到了最后一排听课。


    邹天瑞已经回到了教室,趴在桌上,她的同桌和前桌的两个女生正跟她说着话,邹飏走进教室的时候,前桌女生看向他的目光不是很友善。


    接着邹天瑞也回头盯了他一眼,眼眶发红,邹飏并没有回避,坐下往椅子上一靠,也看着她。


    周老师走进教室,邹天瑞才转身坐好,低头擦了擦眼睛。


    邹飏摸出自己的手机,把响铃换成了震动。


    邹天瑞可能已经给老爸打过电话,不知道会怎么说,但老爸随时有可能打电话过来质问,他不想见习听课的时候因为手机突然响了影响课堂……


    周老师的课堂氛围还挺不错,轻松幽默,刘文瑞他们几个埋头记录着,邹飏也低着头,但说实话,没记下什么东西,脑子多少还是有些乱。


    而老爸的电话果然如他所料,没等到下课就打了过来。


    邹飏把电话挂掉了。


    没两分钟老爸又打了过来。


    邹飏拧着眉,给老爸发了个消息。


    【邹yang】在听课,接不了电话


    【那个人】下课马上给我打过来!


    邹飏把手机放回兜里。


    刘文瑞一边往本子上写着,一边伸手到他背后轻轻拍了拍,低声说:“冷静。”


    挺冷静的,自打他不当演员之后,老爸的话就不太能让他起波澜了。


    下了课,他们几个走出教室,在走廊上休息,等着下一节英语课。


    有几个男生凑了过来,跟张传龙问了几句之后迅速进入了火热聊天状态。


    邹飏走到旁边拨了老爸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老爸有些不爽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怎么回事儿?怎么跑到天瑞他们班上去了!她跟我这儿一通发脾气!”


    老爸这个态度,邹飏一点儿都不意外。


    碰到任何事,这人永远都不会跟他询问和了解,永远都是预设立场直接质问。


    “师范生正常的教育见习,”邹飏很平静,“去哪个学校,去哪个班,不是我说了算的。”


    老爸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邹飏,不管你对我,对你阿姨有多大意见……”


    “她不是我阿姨。”邹飏说。


    “你闭嘴!”老爸提高了声音,“你见习就老实见习!不要没事找事!”


    “我肯定老实见习,你也听好,”邹飏依旧声音平稳,“你,或者邹天瑞,也不要没事找事,如果影响了我见习学分,我也不会客气。”


    “威胁我?”老爸冷笑起来。


    “没错,所以你听好,”邹飏说,“你要真心疼你闺女,就让她好好上她的课,父母的事儿本来跟她没关系,别逼我犯浑,她还要在这儿上三年学呢。”


    说完他也没等老爸回话,挂掉了电话。


    “怎么样?”刘文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


    “能怎么样,”邹飏说,“我就希望消消停停见习完,他们不惹我我看都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你爸这……”刘文瑞叹了口气,“说是当爹的都跟闺女亲,跟儿子关系不好,你俩这关系都不是不好了,都赶上血海深仇了。”


    “我一直都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儿子,可苦死他了。”邹飏啧了一声,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老爸的电话没有再追过来。


    说明威胁起效了。


    他满意地把手机放回兜里。


    樊均的车停在路边车位上,远远看到不少学生走了过来,估计是放学了。


    他拿出手机。


    过了一会儿邹飏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在哪儿了?”


    “学校大门北边儿的路边停车位上,”樊均说,“你们出来了吗?”


    “嗯,正往那边儿走,”邹飏说,“你下车等我。”


    “怎么了?”樊均打开车门下了车。


    “没怎么,”邹飏说,“我就是想第一眼就看到你。”


    “我站人行道中间了。”樊均说。


    “那也不用这么显眼,”邹飏笑了起来,“神经啊,都是人。”


    “靠边儿了,”樊均低声问,“邹飏,你怎么了?”


    “晚点儿跟你说,”邹飏笑了笑,“放心我没事儿,就是突然特别想你。”


    “旁边没人吗?”樊均问。


    “他们几个在前面,兴奋呢。”邹飏说。


    “那赶紧的,偷个情。”樊均说。


    一个从他身边路过的大姨猛地转过头,震惊而鄙视地看着他。


    他清了清嗓子,转身对着车门。


    “什么玩意儿?”邹飏也挺震惊。


    “偷偷亲一个。”樊均小声说。


    “……你这偷情偷得这么纯情的么,”邹飏笑了,“MUA~”


    “MUA!”樊均说。


    第86章


    刘文瑞现在开车有瘾,见车就想上去摸两把,虽然何川这车挺破的,但对他还是充满了吸引力。


    “我开,”刘文瑞一拍胸口,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我现在老司机……手动档啊?”


    “怎么你当初学的是自动档的本儿吗?”邹飏站在车窗前看着他。


    “是手动档但是……”刘文瑞对着方向盘一通比划,“行,没问题,我开得了,我之前开我姨父那个破手动档也没问题。”


    “下来。”邹飏说。


    “你不要质疑我。”刘文瑞握紧方向盘。


    “我是在命令你,赶紧的,”邹飏拉开了车门,“一会儿到晚了订的桌该取消了。”


    刘文瑞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一咬牙,很不情愿地下了车。


    邹飏上了车,点开导航,清了清嗓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开车要清嗓子。


    但总归是第一次开车带这帮人,不能出任何差错,接下去五年之内都会被反复嘲临终没准儿还要集体回顾一遍……


    发动,起步,转向灯,并线,加速……嗯,没什么问题,顺利。


    “邹飏现在车开得挺稳啊,”李知越说,“是不是总拿这车练呢?”


    “开过几次。”邹飏回答。


    “才几次啊,那可以啊,”李知越说,“我的目标就是毕业买车试车的时候能把车开起来。”


    “你家里要帮你买车了?”张传龙问。


    “嗯,答应是答应了,”李知越说,“但到时要能找出什么借口,反悔也是有可能的。”


    “那也不错了,我妈说我毕业的时候就从我家亲戚众多的破车里给我买辆二手的开,”刘文瑞说着踢了踢邹飏的椅背,“邹飏,你攒下来的片酬都够买辆车了吧。”


    “看要买什么样的了。”邹飏笑笑。


    “原来还想着你要不够,忽悠一下你爸,他估计给你补点儿能买个好车,”刘文瑞叹了口气,“现在彻底没戏了吧?”


    “现在就只能靠你了。”邹飏说。


    “包我身上!”刘文瑞一拍胸口。


    樊均转头看了看邹飏,虽然昨天跟他爸见面的时候聊得不怎么愉快,但也不算多严重,今天邹飏就是来见习的,也没见着他爸,怎么跟决裂了似的。


    邹飏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樊均正犹豫着要怎么反应,刘文瑞已经一拍他座椅:“樊哥你是不是还不知道!”


    “嗯?”樊均回过头。


    “我们在邹天瑞班上见习!”刘文瑞一脸不爽,“操,真是见了鬼了……邹天瑞你知道是谁吧,就邹飏那个渣爹的女儿。”


    “起冲突了?”樊均问。


    “没,怎么可能,邹飏不是那种人,”刘文瑞啧了一声,“但别人是不是就不好说了。”


    “会影响见习吗?”樊均看了邹飏一眼。


    “不会。”邹飏回答。


    “老师还是分得清的,”李知越说,“就算有人找麻烦也没事儿,邹飏是我们好几个老师的爱徒,逃课都逃不了的那种爱。”


    樊均笑了笑。


    当着一个宿舍的人,他暂时也没法多问什么。


    下午没课,吃完饭把几个人送回学校,邹飏直接开车去了商贸城。


    何川吃饭去了还没回,店门关着,挂了块“有事外出”的牌子,小白在玻璃门后面正摇着尾巴。


    “狗带过来了?”邹飏隔着门跟小白招了招手。


    小白疯狂扭动。


    “嗯,何老板觉得它在店里安全,”樊均掏出钥匙开了门,“包了它的狗粮和零食,请它在这儿值班。”


    “神经。”邹飏笑了起来,进店揉着小白的脑袋跟它聊了几句,就往窗边那个躺椅上一倒,伸了个懒腰,闭上了眼睛。


    “白,歇着去。”樊均叫住还想跟过去的小白。


    小白老实地到店后门边的厚垫子上趴下了。


    樊均走到茶桌边看了看,把开水烧上,再拿了张小椅子,坐到了邹飏身边。


    “泡茶吗?”邹飏闭着眼睛问了一句。


    “嗯,”樊均摸了摸他的手,“你爸今天是不是找你了?”


    “邹天瑞告状了,”邹飏偏过头睁开眼睛,“还没下课呢,我爸电话就打过来了,兴师问罪。”


    “你何罪之有啊?”樊均说。


    邹飏笑了起来:“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


    “……我收回前面那句,你重新说一遍。”樊均说。


    “就是不孝子做什么都不对呗。”邹飏说。


    “邹天瑞孝吗?”樊均问。


    “不知道……但他是真挺疼他闺女的,”邹飏抓住樊均的左手,用力握了握,“所以邹天瑞除了觉得我总跟她抢爹之外,大概也没受过什么委屈了。”


    “那个爹有什么可抢的,赏她了。”樊均也握了握他的手,低头在他指头尖上亲了一下。


    “嗯,”邹飏笑了笑,“反正我现在有你……”


    樊均抬头看着他,顿了顿:“这不太合适吧?”


    “我操,”邹飏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想什么呢!”


    樊均笑着没说话。


    “你们二十一中风气真的不行,”邹飏笑了起来,又握了握他的手,“真的,这学的都什么啊……”


    “那她这样……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吧?”樊均也继续握紧他的手。


    “应该不会,反正我说了,别逼我犯浑,”邹飏看着他的手,“我反正就见习这十天半个月的,她还要在这儿上三年学。”


    樊均笑了笑,继续回握。


    “可以啊,”邹飏把他手拉起来看了看,“比之前劲儿大了。”


    “是么?”樊均再握了握,“还能更用力一些,但是扯着伤口会有点儿疼。”


    “嗯,”邹飏把他手拉到嘴边,亲了一口,“这个恢复吧,慢是真慢,但效果也还是有的。”


    “所以明天还是你开车啊。”樊均说。


    “带我吗?”邹飏挑了一下眉毛。


    “当郊游吧,”樊均说,“带不孝子散散心。”


    正说着话,玻璃窗被人敲了几下。


    转头看过去,一个打扮很狂野全身上下连衣服带饰品起码十种颜色的姑娘正转过身往门那边走。


    邹飏吓了一跳,猛地甩开了樊均的手。


    这位置跟外面的街就隔了一块玻璃,他俩这会儿跟坐在路边摸来亲去的没什么区别……


    “你也不提醒我!”邹飏压着声音。


    “刚没人。”樊均站了起来。


    “那个不是人啊人都敲玻璃了!”邹飏瞪着他。


    “她来的时候我没往外看,”樊均笑了笑,转身往门那边走了过去,又回过头小声说了一句,“没事儿,熟人。”


    “你要的材料到了啊……嗨!小白!”熟人嗓门儿很大,进屋就是一嗓子,把垫子上睡觉的小白惊得直接坐了起来。


    “嗯,”樊均应着,“你什么时候有空?”


    “随时啊,看你方便。”熟人往邹飏这边看了一眼。


    中间的帘子何川也不知道是没钱还是懒得,被小白扯坏以后一直也没弄个新的,这会儿直接一眼就能对上了。


    “嗨。”熟人冲邹飏招了招手。


    “……嗨。”邹飏只好也打了个招呼。


    “我小龙,”熟人笑笑,“隔壁街打铁的。”


    “什么?”邹飏愣了。


    “铁匠!铁……匠……”熟人提高声音,“你樊均病友啊?”


    “我比他……好点儿。”邹飏说完还是很吃惊。


    虽然穿得乱七八糟,但看得出这个小龙是个挺清秀个女孩儿,外形跟刻板印象里的铁匠也差太多了。


    “没事儿!我嗓门儿高!”小龙说。


    “你别听他逗,”樊均笑了,“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朋友,邹飏。”


    “哦——”小龙点点头,“幸会!”


    “……幸会。”邹飏说。


    “那行吧,就我正好路过告诉你一声,”小龙推开店门走了出去,“你有时间过来就行,我最近几天下午都没活儿。”


    “好。”樊均关好门,走回了邹飏身边。


    “铁匠?你们这儿还有铁匠铺?”邹飏往窗口那边看了看,铁匠小龙已经甩着膀子走远了。


    “她家好几代都是,有个老店在南边村子那儿,商贸城这个店主要是卖货的。”樊均笑笑。


    “你找她打什么?”邹飏看了一圈店里的东西,“何川这儿还要卖什么定制铁器吗?”


    “不是。”樊均说。


    “那是什么?”邹飏问。


    樊均过去把烧开的水拎起来开始泡茶。


    “你做东西啊?”邹飏又问。


    樊均沉默而专注地撬茶饼,称重……


    “均儿!”邹飏忍不住笑了,提高声音,“装吧你就!”


    樊均依旧面不改色地进行着泡茶的流程。


    “樊均,”邹飏靠回椅子里,“你喜欢我吗?”


    “喜欢。”樊均说。


    “哎,”邹飏笑着叹了口气,“行吧,爱说不说。”


    感觉樊均应该是想做什么东西,保密得这么强行生硬,估计是送他的礼物……啧,早知道不问了,保持点儿神秘感和惊喜。


    不过为什么要送礼物呢?


    最近的需要送礼物的日子是樊均自己的生日。


    不是礼物?


    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有点没面子了啊邹飏……


    算了不想了,先去郊游的。


    要说这份工作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隔三岔五的就能去出个差,虽然不是每个地方都好玩……反正不好玩的地方邹飏不去就行了。


    出发前邹飏查了一下,林家渡不远,水系植被丰富,夏天是很多人短途自驾的首选。


    露营玩水看星空,美滋滋。


    这会儿刚开春,天气还冷,玩不了水,各种植物也都还没睡醒,没多少绿色。


    不过一眼看过去,那种落寞苍凉的感觉也挺有味道。


    “这里再过一个月肯定美炸了,”邹飏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转头看向窗外,“弄一帮人过来露营应该不错。”


    “要不你先停一下,”樊均伸手把住了方向盘,“我开一会儿,你看景。”


    “行。”邹飏把车往右靠了靠,停下了。


    “停路中间是怎么想的。”樊均迅速下了车。


    “怎么就路中间了?那边有个沟,我再靠右轮子都要……”邹飏也下了车,跑到副驾的时候看了一眼,“还这么宽啊?”


    “眼镜戴着也没什么用啊。”樊均上了车。


    “这破车太大了,一下不适应。”邹飏啧了一声,也上了车。


    “想买个车吗?”樊均系好安全带,车往前继续开了出去。


    “嗯?”邹飏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们是不是毕业了都要买车?”樊均问,“上班方便。”


    “那也得看有没有班上,在哪儿上班了。”邹飏拿着手机往窗外拍着。


    “你不会没工作的。”樊均说。


    邹飏转头看了看:“你是想买车吗?”


    “不是,”樊均笑笑,“我是想……如果你要买车,我可以……”


    樊均说到一半停了停,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然后才把话说完了:“可以给你添点儿。”


    邹飏心里突然一软,鼻子莫名其妙又有点儿发酸,他转头继续举着手机,从屏幕里看着窗外的景:“你攒钱本来是要干嘛的?”


    “也没有明确的目的,”樊均说,“本来也没什么花销,能攒就攒了。”


    “你不是还打算自己做点儿不让咩咩股东咩咩咩的生意吗?”邹飏说。


    “什么乱七八糟咩咩咩的,”樊均笑了,“也不急,现在这儿做着也挺顺,远了的事儿……也还没想,看手的情况再说吧……”


    “还一年呢,”邹飏放下手机,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到时我真需要买,钱不够就找你要。”


    “嗯。”樊均点点头。


    林家渡这边挺多小民宿的,这会儿淡季,都空着。


    这回的丁老板比之前的李老板年轻,开了两家民宿,这几天只有三间房有人,所以把最好的房间给了他俩。


    房间正门一推开就是大片的草地,后门是河。


    环境不错,就是有点儿透心凉,屋里空调开了好半天温度都没上来。


    樊均跟丁老板聊了一会儿,决定晚饭前先去后面的林子里看看何川想要的雷击木。


    “明天早上我再带你们去看看那些老木桩,我收集这些也挺长时间了,之前没打算卖,”丁老板带着他们边走边聊,“想弄个工作室自己留着摆,但是现在……经济不景气,就也没弄。”


    “我看这边来的人还是挺多的,生意也不好吗?”樊均说。


    “不行,当天来当天走的多,过夜就露营,”丁老板说,“而且也就夏天那两三个月有点儿人,别的时间我都蹲院子里数蚂蚁玩,现在做什么生意都不好做。”


    “也是。”樊均点点头。


    后面是一个小山坡,林子挺密的,有条小土路通往深处,不过路口挂着游客禁止进入的牌子,顺着路往里走的时候,路边也有牌子。


    “这是不是挺危险?”邹飏问了一句。


    “不熟悉的容易迷路,”丁老板说,“这儿有小野兽的,而且有些地方化雪的时候会塌,也看不出来,游客进来了危险。”


    “我们算游客吗?”邹飏又问。


    “算,”丁老板笑了,“我其实都算,我不是本地人,不过要去看的那棵树,不是太深,走一会儿就到,还有一棵在坡那边儿,那棵就得明天我找人领你们去了。”


    这种感觉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脚底下的路不是很平整,深一脚浅一脚的,寂静的林子里就他们三个人,顺着不太明显的小路往林子里走的时候,莫名就有一种探险的刺激感。


    这地方宿舍那几位肯定喜欢……


    就像丁老板说的,没走太远,就看到了离小土路大概十多米的位置,有一棵树干发黑的大树。


    转到另一面就能看到,树干被雷劈掉了一半,破损的位置有不规则的碳化纹路。


    “这是什么树?”邹飏拿出了手机。


    “枣树,”丁老板说,“这玩意儿就得是硬木才行,这棵很不错。”


    樊均走过去,用手在树干上敲了敲,又抬头看了看:“这棵不算大吧。”


    “这就挺难找的了,”丁老板说,“往前还有一棵,比它大点儿,但是直接劈死了,这东西也是可遇不可求……”


    邹飏没见过这些东西,举起手机慢慢拍着,顺便把丁老板的讲解也录了下来。


    树还挺漂亮的,他往后慢慢退了两步,从下到上,定格在上方被树杈分割开来的天空,再慢慢往下,最后镜头落在邹飏视频专属水印樊均脸上。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想拍个大全景的照片。


    脚刚一动,就感觉到了脚下踩着的枯枝响了一声,咔。


    但跟在这一声咔之后还有细碎的一片碎裂声。


    下面是空的。


    邹飏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身体已经开始往后仰了过去,他立马把手机往前一扔,手也迅速往身边抓过去,想找到可以扶的东西。


    但脚下的空间似乎不是一个坑,他踩到的位置很徒,感觉像是一道裂隙。


    樊均听到动静转过身的同时已经往那边一个大步跨了过去。


    在邹飏滑下去的瞬间跨了个弓步,右手摸到旁边突出的一块树根,左手伸向邹飏。


    但邹飏在混乱地下滑过程里抓了几下旁边的枯枝,都没抓他的手。


    最后他反手一把扣住了邹飏的手腕。


    酸痛传来的瞬间,邹飏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撒手你大爷!”


    第87章


    樊均抓着邹飏的整个手在抖,但力量惊人,邹飏甚至能感觉到手腕被他抓得有点儿生疼。


    “你松手!”邹飏又急又气,咬着牙又吼了一声。


    樊均没出声,当然也没松手。


    邹飏脚底下是空的,他能确定这是一道沟,可能被水或者化雪冲出来的。


    深浅不知道,但不算太宽,他的腿能碰到沟的两边。


    “有没有受伤!”丁老板也扑了过来,伸手也想去抓邹飏的胳膊。


    但这个沟的边缘是松散的土和枯枝,樊均是靠右手抓着的树根才没有滑下去,丁老板刚一过来,整个人就往下出溜,他赶紧又往回退了一点。


    邹飏觉得自己如果手腕用力扭几下,应该能挣脱樊均的手,但他不敢。


    他只能疯狂地用脚在沟的两侧来回踢踩,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支撑点,减轻樊均手上的重量。


    脚在滑下来的时候扭了一下,不知道严不严重,反正现在还没感觉到疼,只觉得酸胀。


    往两边踢了几下之后,他右脚尖踩到了一块突起的硬东西,大概是树根。


    踩上去的瞬间,就觉得右脚踝很疼,但他也顾不上了,左脚往后一蹬,把两条腿把自己架在了沟中间。


    “松手!我踩到东西了!”他抬头看着樊均,左脚使了点儿劲,让整个身体往上去,樊均绷直的胳膊跟着也松了松。


    “踩稳了吗?”樊均终于开口。


    “稳了。”邹飏又低头看了看两边,没东西抓,但扶着点的话,他可以就这么跨个马步悬空站在当中。


    樊均的手慢慢松开了,又停了几秒确定他不会滑下去,拽着树根的右手才使了使劲,退离了边缘的位置,问了一句:“下面深吗?”


    “我看看。”邹飏低头往下看着。


    樊均开始在边缘一下下踩,试探着找落脚点:“不行就滑下去顺着走,找个浅的地方上来。”


    “都是乱七八糟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看不出来深浅……”邹飏说。


    下面除了各种枯枝烂叶的,还能看到碎了的肥料袋子,饮料瓶,零食袋子,一只破棉鞋,还有看不出颜色了的不知道衣服还是裤子还是被单的玩意儿。


    估计都是被水冲到一块儿的,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如果不下到沟底,就还是得需要人拉他上去,沟沿是松的,踩不实,要拉人就必须得借力……


    “我下去,”邹飏决定从沟底走,这是现在最简单的办法了,“帮我看看往哪边走。”


    “往路的方向,”樊均说,“那边地势高,水都是从那边冲下来的。”


    “好。”邹飏左腿松了点儿劲,往下滑了一截,然后撑着土壁,右腿离开那块树根也往下滑。


    不过脚踝发软,使不上劲,只能是左腿和两条胳膊相互撑着,稀里哗啦往下出溜。


    好在沟的确不是特别深,脚穿过厚厚的枯枝和垃圾踩到了底,他抬头看了看,站的这个位置大概两米多,他转过身顺着沟底慢慢往路的方向走。


    “你脚伤了?”樊均在上面问了一句。


    “嗯,扭了一下。”邹飏说。


    “刚怎么不说!”樊均压着声音吼了一嗓子,“能走吗?”


    “你管我能不能走,”邹飏刚才没顾得上发出去的怒火这会儿开始重燃,“你不用管我脚伤没伤,我也不会管你胳膊伤没伤。”


    “哎?”正弓着腰往沟里看着的丁老板愣了愣。


    “那种情况不抓手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樊均也急了,“谁知道下面是什么!有多深!”


    “哎……”丁老板转头看着樊均。


    “再深又能有多深!”邹飏提高了声音,“还能摔死了吗!”


    “就算摔不死,不怕摔伤吗!”樊均也提高了声音。


    “能摔多大的伤!这么个沟,又不是滚下山了!能摔出多大的伤来!”邹飏停下了,抬头冲他吼着,“摔伤了又怎么样!”


    “哎?”丁老板也停下了。


    “摔伤了没事儿是吧?”樊均也停下了,“摔伤了都没事儿你管我手伤不伤呢!”


    “这伤一样吗!一样吗!”邹飏指着他,“我问你,一样吗!伤上加伤一样吗!你那个枪伤昨天还说疼呢!一样吗!”


    “哎?”丁老板震惊了,“什么?”


    “操你大爷。”邹飏说完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一样不一样谁知道,你是医生吗。”樊均估计也是刚才吓着了,这会儿居然没停嘴。


    “我说不一样就不一样!”邹飏吼了一嗓子,“摔下来后果未知!拉那一下后果是能想象的!万一加重了废了怎么办!这会儿又不担心手废了是吧!”


    “哎?”丁老板看上去已经放弃了思考,指了指前面,“那儿,可以上来……”


    “废了有你啊!”樊均说,“废了你不管我了吗!”


    邹飏往前走的脚步停下了,盯着脚下看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他。


    樊均没说话,也看着他。


    “行,”邹飏突然笑了,嘴角勾了勾,“可以,这话你自己记着了。”


    樊均沉默着。


    “走。”邹飏说完继续往前慢慢走了过去。


    前面靠近路边的位置,有不少散落下来的断了的木头和石块,邹飏从这个位置往上爬了两步,抓住樊均伸过来的右手,从沟底爬了上来。


    “脚扭了?”丁老板弯腰看着他的脚,“能走吗?”


    “能走,我刚也不是爬过来的啊。”邹飏说。


    丁老板笑了起来:“扭得不严重就行,我那儿有药。”


    “不好意思啊丁哥,”邹飏说,“给你吓着了吧。”


    “没事儿没事儿,”丁老板摆摆手,“说实话,旺季三个月,你不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摔伤扭伤的,比你这吓人多了……”


    “先看那个树吧,”邹飏说,“我这儿小问题,一会儿回去了再处理。”


    “不看了,”樊均说,“先回去上药吧。”


    “不用。”邹飏说。


    “要不……”丁老板搓着手。


    “也行,”邹飏又改了主意,“回去看看你胳膊。”


    “我胳膊没事儿。”樊均说。


    “以后别让我再听到你说没事儿!”邹飏吼了一嗓子,“哪儿来那么多没事儿!什么都没事儿!什么才是有事儿!啊?什么才是有事儿!”


    “……先看树,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樊均垂眼看了看他的脚,“我拍两张清楚点儿的照片就行。”


    邹飏没说话,靠在了旁边的树上。


    樊均转身往那棵枣树走过去,丁老板犹豫着是要去陪樊均拍树还是留下陪“伤员”,最后还是站着了。


    邹飏能猜到他为什么不跟过去。


    “脚肿了吗?”丁老板问。


    “肿了点儿不严重,应该问题不大,以前打球也扭过,不跑就没事儿。”邹飏说。


    “哦,那还好,”丁老板点点头,“樊老板他……那个伤……枪伤?”


    “嗯?”邹飏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得问这个。


    “受的枪伤?”丁老板问。


    “嗯。”邹飏点了点头,没有多说,留了点儿悬念。


    “干这行……”丁老板想了想,有些感慨,“也挺危险啊……”


    “还行。”邹飏说。


    拍好照片,樊均走了回来,伸手扶住邹飏,几个人走回了小路上,顺着往回走。


    “一会儿晚饭就到隔壁那个民宿吃吧,”丁老板说,“那间也是我的,现在人少,就只请了一个阿姨在那边做饭。”


    “嗯,好。”樊均点点头。


    “都是这边儿的特色菜,挺好吃的,”丁老板看了看他俩,“晚上没什么事儿还可以到最上面天台看银河,玻璃顶我前两天刚洗过。”


    “这么冷的天还洗玻璃顶啊?”邹飏问。


    “不知道了吧,这月开始就有人专门来看银河什么的了,”丁老板笑了起来,“你们楼上住着的就是来观星的,摄影师也会来。”


    回到民宿,住楼上房间的三个游客正在院子里拍照。


    “一会儿过去吃饭啊。”丁老板招呼了一声。


    “还多久开饭啊?”一个女孩儿问。


    “半小时吧,”丁老板说,“冷的话早点儿过去也行,那边有个大壁炉。”


    “好,”女孩儿笑了笑,看到邹飏的时候她愣了愣,“受伤了呀?”


    “不小心扭了一脚。”邹飏笑笑。


    “我这儿有药,”女孩儿非常热情,说完就开始翻背包,掏出了一盒膏药,“给,明天再贴啊,二十四小时之后,现在先冰敷,敷个十几分钟就停,隔一个小时还肿就再敷,别一直敷啊……”


    “谢谢啊。”邹飏都插不上话,只能接过了膏药赶紧走。


    “听到没,”樊均跟在他身后,“冰敷一次就十几分钟,不要一敷敷一晚上……”


    “闭嘴。”邹飏偏过头说了一句。


    回到房间,邹飏往床边的小沙发上一倒,脱了鞋,看了看自己的脚踝。


    有点儿肿了,但不算严重。


    他往门口看了一眼,樊均居然没跟回来?


    现在这么嚣张了的吗,吵几句就跑了!


    邹飏起身去浴室用凉水对着脚踝冲了一会儿,再回到沙发上坐下的时候,樊均拿着两根冰棍进了屋。


    哦,要冰敷。


    屋里的小冰箱有个迷你冷冻仓,他把一根冰棍放了进去,拿着另一根走到了邹飏面前:“冰敷。”


    “嗯。”邹飏伸手接过了冰棍,“用手拿着敷吗?”


    “等。”樊均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一个小洗漱袋打开了。


    邹飏凑过去看了看,肌肉贴,绷带,药……


    樊均拿了卷绷带,把他手里的冰棍包上,按在了他脚踝上:“按着。”


    “你手怎么样了?”邹飏按住冰棍。


    “肌肉应该是被拉着了,”樊均说,“问题不大。”


    居然避开了“没事儿”。


    “你刚拉我的时候手抖得特别厉害。”邹飏盯着他正在拆肌肉贴的左手。


    “你使那么大劲也抖。”樊均单膝跪在了他面前,抓过他脚踝,放在了自己膝盖上,准备用肌肉贴固定一下冰棍。


    “我自己。”邹飏说。


    樊均没理他,拿着肌肉贴开始缠。


    “行吧,”邹飏往后一靠,胳膊往脑袋后面一枕,垂着眼皮看着他,“别太紧啊,血液不流通了。”


    “嗯。”樊均应了一声,用手指把他脚踝上的小金币挑开。


    接着就看到了脚踝上那道淡红的伤痕。


    他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邹飏脚上的疤。


    没有手腕和脖子上的深,再恢复几个月可能就看不出来了。


    但这会儿看着还是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他轻轻地摸了摸伤疤。


    “冰化了啊。”邹飏说。


    “嗯。”樊均把冰棍按住,把剩下的肌肉贴缠好了。


    “你手怎么样了。”邹飏又问了一次。


    樊均看着他。


    “我看看。”邹飏说。


    樊均没说话,用左手握住了他脚踝上一些的位置,然后开始用力。


    手在抖,之前用劲毕竟太突然也大大超出了他平时复健的强度,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个手劲明显比之前要大。


    “感觉到了吗?”他看着邹飏。


    “什么,”邹飏也看着他,“就还十几分钟就吃饭了,什么感觉也不够时间。”


    “……邹飏?”樊均有些无语。


    “松手,”邹飏说,“刚我就感觉到了,劲儿比平时大得多,你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儿吗?”


    “不是吗?”樊均没松手。


    “这不就跟……”邹飏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用词,“回光返照……”


    “你闭嘴。”樊均松了手,拆了床头柜下面的拖鞋扔了一只到他前面。


    “未必是什么好事儿,”邹飏收回腿穿上鞋,“要这样就能恢复,医生早让你拿个大锤到处抡了。”


    樊均没说话,轻轻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回去之后马上去医院检查一下,”邹飏也站了起来,到茶水柜那儿拿了瓶水,想想还是不太放心,“衣服脱了我看看伤。”


    樊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听他的脱掉了上衣。


    邹飏慢慢走了过来,盯着他左胸上的伤。


    樊均突然有点儿没底,他不知道刚那一下会不会对伤口有什么影响,于是也跟着低头看了一眼。


    贴在伤口上的纱布有点儿不平整了,能看到泛红,不过应该……


    邹飏一抬手,把已经松动的纱布揭开了,拧着眉看了看:“好像还好。”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又拉过他左手,手在他胳膊上慢慢摸了一遍,能感觉得到皮肤下的肌肉还在微微颤抖,就算没有什么问题,也说明刚才劲儿使得太猛了。


    “明天回去了我陪你去医院吧。”邹飏转身走回茶水柜,拿起水喝了一口。


    “我自己去就行。”樊均说。


    “我火还没全下去呢,”邹飏看着他,“别逼我又骂人啊。”


    “嗯。”樊均应了一声。


    “走吧,吃饭去。”邹飏说。


    樊均穿衣服的时候,他又看了看柜子上的两个小架子。


    一个民宿,东西还挺齐全,咖啡,茶叶包,小零食和……邹飏把东西一样一样拿起来看着,他有点儿饿了,想先垫一口。


    “我操。”他拿起一个小包的时候愣住了。


    “嗯?”樊均边穿衣服边走了过来,“怎么?”


    邹飏把手里的东西扔回了架子上。


    樊均拿起来看了一眼,顿了顿,也放了回去:“这玩意儿怎么……跟吃的放一块儿……”


    “吃饭去。”邹飏说。


    两个人走出了房间,慢慢遛达着往隔壁民宿走。


    一路上他俩都没有说话。


    邹飏不知道樊均在想什么,但他想的东西肯定不太能见人。


    估计樊均也差不多。


    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往樊均脸上扫了一眼。


    樊均很快也偏过头看着他:“怎么。”


    “想什么呢?”邹飏问。


    “没想。”樊均说。


    “那玩意儿有数的,用了人得补呢,”邹飏说,“你是来出差的,以后还会有来往,不是一次性游客……”


    樊均看着他,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才转开头笑了起来:“操。”


    “不行,别想了。”邹飏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樊均伸手搂住他的肩,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不生气了吧?”


    “气什么,我有什么可气的。”邹飏说。


    “你那火发得丁老板都只剩语气词了。”樊均说。


    “就我一个人发火吗?”邹飏看了看他,“你没发火?”


    “你先骂我的。”樊均说。


    “你就说你发没发火吧!”邹飏说。


    “……发了。”樊均说。


    “那不得了,”邹飏说,“谁也别说谁。”


    樊均叹了口气。


    “其实是不是也挺爽的。”邹飏问。


    “嗯?”樊均没听懂。


    “发火,”邹飏说,“跟被打了一顿似的,挺爽的。”


    “……啊,”樊均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句,“邹飏。”


    “干嘛,我就这么变态。”邹飏啧了一声。


    第88章


    隔壁民宿的餐厅里还挺热闹,七八个年轻人坐在那儿,围着土灶聊着天,旁边是个大壁炉。


    看到他俩进来,也不管认识不认识,都冲他俩挥了挥手:“嗨——”


    “嗨。”邹飏也举了举手。


    “过来烤火吧,”一个男生喊,“马上吃饭了。”


    土灶上有一口大锅,冒着热气,能看到肉和排骨,旁边的木头小矮桌上还有青菜和主食,各种饼之类的。


    “有人喝酒吗?”丁老板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拎两个酒桶,“我自己酿的。”


    “喝——”一帮人都喊了起来。


    “自己去消毒柜里拿杯子吧。”丁老板走过来,坐到了樊均身边。


    “我不喝。”邹飏小声说。


    “有饮料吗?”樊均转头低声问丁老板,“我俩不喝酒。”


    “哦,不喝酒啊,好,不喝酒……有伤,不喝……”丁老板看了看他俩,“有饮料,那边冰柜……”


    樊均没等他说完,直接起身过去打开了冰柜的门,回头看了看邹飏。


    柠檬水吧。


    邹飏在一片嘈杂的热闹里用口型说了一句。


    樊均拿了两瓶柠檬水过来。


    邹飏其实不是很适应这种大家并不认识但一个个似乎全是自来熟全员社交达人的场合。


    他一边吃,一边时不时跟旁边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正冲他热情笑着的人呲牙笑笑。


    一顿饭吃得脑浆子疼,牙都呲得要感冒了。


    相比之下,樊均就比他轻松多了,左边丁老板,右边邹飏,没有需要强制社交的邻座。


    而且刚开吃没几分钟,他就借着对面一个男生跟他说话的机会,向全体人员表明了,他听不见。


    非常实用的伤残。


    邹飏都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向大家表明他俩是病友。


    不过……虽然樊均不参与聊天,但听这帮人聊天倒是还听得挺认真的。


    吃完饭不算太晚,这帮人也没有回房间休息的意思,一块儿要去看星星。


    邹飏和樊均身后跟着一帮人走进他们这边这间民宿时,邹飏刚往房间门口转了半个身,后面就有人问了一句:“你俩要睡了吗?不看星星了?”


    这话问得挺正常的,但听着一点儿都不正常。


    邹飏只得说了一句:“我那个冰块要弄一下。”


    “哦,那我们楼顶等你们哦,一会儿丁老板上来弄烧烤呢。”又有一个人说。


    “好。”邹飏叹了口气。


    进了屋,往床上一倒,听到大家杂乱的脚步慢慢往楼上去了,邹飏才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给我拿瓶水,”邹飏说,“阿姨这锅菜里搁了多少味精啊,渴死我了……”


    “我也渴。”樊均拿了瓶水给他。


    邹飏拧开灌了半瓶,感觉人都通透了,樊均仰头把剩下的半瓶都喝了。


    “……撑死我了。”邹飏摊在床上。


    “累了?”樊均走到床边看着他。


    的确有点儿累。


    但邹飏看得出来樊均没怎么累,似乎还挺开心的。


    “没,”他晃了晃脚,“帮我把冰棍儿拆了,好像不肿了,我刚走着不怎么疼了。”


    “嗯。”樊均蹲下,帮他把冰棍拆掉了,起身的时候又问了一句,“你想上去看星星吗?”


    “好像……”邹飏看着他,试探了一句,“挺有意思的?”


    “嗯。”樊均笑笑。


    樊均想去看星星。


    那就去。


    “我找个围巾再上去。”邹飏说着坐了起来。


    但还没等坐直,樊均已经抓着他的肩把他按回了床上,人跟着也压了上来。


    “不看了啊?”邹飏顺手搂住了他的腰,手掀开他衣服摸到了他背上。


    “看,”樊均顺着他嘴角一路吻到耳垂,唇上带着刚喝过的水的湿润的凉意,跟暖暖的呼吸交错着,声音很低地在他耳边轻扫,“亲一下再上去来得及。”


    “嗯。”邹飏偏过头,舌尖在他嘴角的疤上轻轻点了一下,手直接往下,伸进裤子在他屁股上用力抓了一把。


    “嘶……”樊均反手抓住他手腕,按在了床上,“什么毛病?”


    “手感很好。”邹飏笑了笑。


    樊均低头吻住他,手在他腰上也很用力地抓了一把。


    天台上人不少,还有吃饭的时候没出现过的人,估计是出去玩回来晚了的。


    看到他俩上来,大家照例又是一通招呼,毕竟吃了一顿饭都已经熟了,这通招呼打得比吃饭前更熟络。


    看来真有不少人会到这儿来看星星,丁老板甚至在天台边上准备了两架很大的天文望远镜。


    天台很大,一半是阳光房,可以躺椅子上透过玻璃顶看星空,一半是露天的,不怕冷的可以在那边用望远镜看。


    如果没那么多人。


    邹飏还是很愿意跟樊均一块儿躺这儿吃点儿喝点儿看看银河的,毕竟抬头的时候,黑沉沉的夜空里,成片的带着光晕的星群带给人的是一眼震撼。


    但能感觉得到,樊均挺喜欢这种状态,虽然他不爱出声,但喜欢在人群里。


    “这种感觉……”樊均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剥着一个橘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碰到一群陌生的人,就是……很有旅行的感觉。”


    “嗯。”邹飏靠着椅背,偏头看着他,“旅行就是这样了,去陌生的地方,看陌生的东西,碰到陌生的人。”


    “但是要有你在。”樊均说。


    邹飏没说话,手指在他樊均的手上轻轻划了一下。


    樊均剥橘子的时候,是刻意用左手剥的,右手只是辅助,手稍微还是有些抖,但看着还好,并不费力。


    “以前我不太喜欢人太多的地方,”樊均剥开了橘子,又开始一点点撕上面白色的橘络,“会不踏实,人太多了,我听不清,也看不过来……”


    “现在不样了,”邹飏说,“是吧?”


    “嗯,”樊均点点头,“特别你在旁边的时候,就……挺有意思的。”


    邹飏笑了笑。


    樊均没再说话,细细地撕掉所有的橘络之后,把光溜溜的橘子瓣放到了邹飏手里。


    “哇。”一个跑过来拿水果吃的女孩儿发出了一声感慨然后又跑着走了。


    “我还没吃过剥得这么干净的橘子。”邹飏直接一口咬下半个。


    “我也没有,”樊均笑着说,“医生让平时练习一下这种精细的动作,之前我捏个硬币都捏不住。”


    “那进步还是很大的嘛。”邹飏把剩下的半个递到他嘴边,“尝尝,这样剥出来的一点儿渣都没有,好吃。”


    樊均直接从他手上叼走了那半个橘子。


    然后两人一块儿靠在椅子里看着星空。


    现在其实还没到银河最漂亮最清楚的时间,丁老板说得到月底。


    不过这会儿也已经能看到银河一大片慢慢从东边升起来,黑色的天幕下满满静谧的热闹,带着时间一点点滑过……


    天台上的人差不多散了,樊均才站了起来,看了看睡得正香的邹飏。


    这人躺那儿看星星还没十分钟就睡着了,后面大家烧烤聊天愣是没能把他吵醒。


    樊均中途不得不回屋拿了个毯子过来给他盖上。


    这会儿天台上除了他俩,就还剩了一对情侣,不畏严寒地搂着站在望远镜前。


    “邹飏。”樊均在邹飏脸上轻轻拍了拍。


    “嗯!”邹飏猛地睁开了眼睛,一下坐直了。


    樊均被他这瞬间清醒的状态吓了一跳,抬着手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你是睡着了是没睡着啊?”


    “睡着了,”邹飏愣了几秒,低头搓了搓脸,“我靠,我一直提醒自己别睡着。”


    “睡着了就睡着了啊,”樊均说,“干嘛要别睡着。”


    “不是陪你看银河么,”邹飏叹了口气,“我要睡着了不就成你自己看了。”


    樊均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旁边就行。”


    “人呢?”邹飏看了看四周。


    “就还那俩和我们了,”樊均拿拽了拽他胳膊,把他拉了起来,把毯子披到他身上,“走吧,回屋睡。”


    “几点了?”邹飏打了个呵欠,脚底下步子都有些发虚。


    “三点半。”樊均说。


    “我……操,”邹飏震惊了,“明天是不是要去看另一棵树?丁老板说要早起?”


    “嗯,”樊均点头,“我叫你。”


    “……你出差带着我是不是有点儿耽误事儿?”邹飏叹了口气,揪着毯子角,往楼下走。


    “多大点事儿啊,耽误就耽误了。”樊均说。


    “何川听了得哭。”邹飏笑了。


    但这棵树何川看了一定会笑的。


    虽然一早就被樊均叫醒,往脚上缠了一堆肌肉贴,再开车带走路的折腾了三个多小时到了山林深处,邹飏看到这棵雷击木的时候还是挺震惊的。


    被雷劈过之后,这棵树应该还生长了挺长时间的,那些黑色的纹路在树干上爬行延展的状态非常漂亮,带着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一看就很能辟邪。


    樊均跟何川通了个电话之后,又跟丁老板一块儿往树上做了标记,再敲定了拉货送货的事儿。


    “你放心,我在这儿盯着不会出错。”丁老板说。


    “辛苦了。”樊均说。


    “应该的,”丁老板说着拿出了手机,“以后还有合作,樊老板想着点儿我,我们这地方,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是不少的……加个微信?有什么我给你发图也方便。”


    “嗯。”樊均应了一声。


    樊均现在的朋友圈还挺能骗人的。


    都是店里的好玩意儿,跟何川拍的内容差不多,毕竟也是何川推哪个他发哪个。


    但因为他没何川那么话痨,极度简洁的文案让他的朋友圈看着比何川的更像幕后老板。


    丁老板带着他们回了民宿就马上去联系找人找车送货的事儿了。


    明天邹飏一早还要见习,他俩在附近转了转,拍了点儿照片,就也得返程了。


    “你能开车?”樊均扒着车窗看着坐在驾驶室里的邹飏。


    “能,”邹飏说,“你刚看不到我走路是正常的吗?”


    “就是问问确定一下。”樊均绕到副驾上了车。


    “你手呢?”邹飏发动车子,也问了一句。


    “用了肌肉贴感觉还行,”樊均说,“没有昨天昨上那么抖得厉害了,偶尔有一点儿抽着。”


    “嗯。”邹飏对这个详细的回答很满意。


    回到市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樊均回店里跟何川汇报了一下出差情况,然后给小白换好牵引,把牵引绳交给了邹飏。


    “嗯?”邹飏看着跨上了电动车樊均,有点儿没明白。


    “你坐后头牵着他,”樊均说,“骑车带他跑两圈拉个粑粑就可以回去了。”


    “哦。”邹飏笑了。


    小白很喜欢这种跟着车跑的方式,跑得很起劲,车速稍微慢一点儿它就能超到前头去。


    “小白真棒,加油。”邹飏偏过头枕在樊均肩上,看着小白,感觉它一直在笑,一只眼睛亮晶晶的。


    他伸手搂住樊均的腰,手伸进衣服里,在他肚子上一下下用手指划着圈儿。


    “不要影响司机开车。”樊均按住了他的手。


    “骑个小电动还司机了。”邹飏说。


    “回去了再点外卖吃饭吧?”樊均问。


    “嗯,”邹飏应了一声,“随便吃点儿吧,我都不怎么饿。”


    “好。”樊均回手在他脸上勾了勾。


    “好好开车,司机。”邹飏说。


    这次出差比之前那次要轻松,回来也没怎么觉得累。


    邹飏随便叫了两份拌面回来吃了,洗完澡往沙发上一倒,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你去洗澡吧,一会儿弄个电影来看看。”


    “嗯。”樊均起身,拿了衣服去洗澡。


    邹飏刚洗完澡,浴室里雾气都还没散,带着暖暖的湿润。


    往伤口上贴防水贴的时候他仔细看了一下,伤口还行,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彻底结痂了,深处的伤口动起来的时候会有点儿疼,胳膊倒是还行,除了有种做了大重量弯举之后的酸胀感,没有别的明显不舒服。


    他打开喷头,一边冲水一边又活动了一下肩膀。


    洗完澡他顶着条毛巾回到客厅,打算先弄个电影让邹飏看着再吹头发。


    刚想去茶几上拿手机,就看到茶几上放着个某团送药的纸袋,旁边还放着几个盒子……


    “哪儿不舒服吗?”樊均赶紧过去,拿了一个盒子准备看看。


    但刚拿到手上就能感觉这不是药盒,再一眼过去……


    “邹飏?”他震惊地抬眼看着邹飏。


    “干嘛?”邹飏靠在沙发上,正拿着一个拆出来的小包装看着。


    “你……”樊均不知道该说什么,又看了看桌上另外的几个盒子,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你是把每个牌子都买了一盒吗?”


    “也不是,有些厚薄不一样。”邹飏推了推眼镜,“而且也不全是套儿啊……”


    樊均又看了一眼,的确不全是套:“挺全乎?”


    “嗯,”邹飏捏了捏手里的小包袋,头往后一仰,看着他,“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樊均震惊过后,这一瞬间的感受非常复杂。


    隐隐的兴奋正像远处燃烧起来的火苗,被风卷着迅速袭来,几乎是几秒钟里就已经烧得人有些发烫。


    “谁……打仗?”他开口的时候嗓子眼儿都有些发紧。


    “过来。”邹飏伸手。


    樊均抓住他的手。


    邹飏也不管两人中间还隔着个茶几,直接把他往自己那边拉了一把。


    樊均不得不迅速抬腿跨过茶几,在被邹飏拽倒之前撑了一下后面的墙,跨在了邹飏腿上。


    邹飏抓着已经滑到他脖子上的毛巾,往下拉过去。


    樊均弯腰,凑近他。


    邹飏手兜住他颈后,在他耳边低声说:“我。”


    这低得几乎像是耳语一样的一个字,顺着耳边轻轻落在颈侧,如同一粒小小的火星。


    某些欲望,仿佛以遍布全身的神经为引信,在火星落下的一刻被迅速点燃。


    烧得人措手不及,猛地加速的心跳带着滚烫的血直冲眼眶,耳朵里嗡响一片。


    没等他有什么反应,邹飏已经一抬手,劈在了他撑着墙的右肘内侧,他顿时失去了平衡,人往邹飏身上倾了过去。


    邹飏顺势一带,把他掀翻在了沙发上。


    “等。”樊均脑子里一片混乱。


    邹飏翻身压了上来,手像是带着火,从他腰侧抚过,向下烧去:“乖乖的。”


    第89章


    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身体里迅速苏醒的强烈欲望让樊均有一瞬间的窒息。


    邹飏的吻带着细小的电流,唇上,下巴,咽喉,锁骨……


    每一次轻轻落下都会在皮肤上激起微微颤栗,一点点漾向身体深处。


    樊均抬起手,指尖点在邹飏鼻梁上,轻轻一勾,摘掉了他的眼镜。


    接着手指抚过他的前额,和前额垂下的湿润的头发,水珠带着微凉滴落在被烙得滚烫的皮肤上,视线在清醒与迷离之间交错。


    指缝里带着发丝间的湿润,慢慢绕向颈后,肩胛,背脊……拉下邹飏腰上已经松开的浴巾,跟着已经乱了的呼吸和心跳,贪婪地汲取着掌心里细腻的温暖。


    “别乱动。”邹飏有些沙哑的声音沿着小腹一路向上,回到他耳边。


    伴着混乱的喘息,带着火的身体压实,邹飏一只手伸向他腰后揽住往上一提,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裤腰拽了下去。


    “邹飏……”樊均能听到自己同样沙哑的声音。


    “嗯?”邹飏的手撑在他头边,低头看着他,呼吸扑在他脸上。


    樊均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这一声名字似乎只是本能出声。


    他的视线扫过邹飏的脸,有些模糊,屋顶的灯有些眩目,他闭了闭眼睛。


    邹飏回手从沙发靠背上摸过遥控器把顶灯关掉了,屋里只剩了角落里的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从身后裹住邹飏,勾出了腰际的轮廓。


    所有的感知都在昏暗中被放大,邹飏胸口的每一次起伏都会带出暖黄的残影,紧贴着体温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邹飏用手指从茶几上夹起一个小袋子,犬齿咬住,叼在了嘴角。


    手指从左胸的绷带上滑向腰侧,接着反手扳着樊均的腰用了点儿劲,把他的身体翻向一侧。


    “趴着。”邹飏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发紧,被失了节奏的心跳带得有些微微发颤。


    樊均身体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肌肉的紧绷与放松,都牵制着他的神经,他手按在樊均背后,掌心能感知皮肤下的细微颤动……


    他捏住被叼在嘴边的小袋子,头微微一摆,撕开了包装……


    俯身贴紧,樊均偏过头,喘息里带着身上淡淡的青草味道。


    呼吸与呼吸,低吟与低吟,灼热之上的微凉让他有短暂的清醒,但很快就被几近失控的欲望迅速吞噬。


    看不清,听不清。


    触觉暂时占据了全部感官,撑在樊均背脊上的指尖几乎要掐进皮肤里。


    带着颤栗的律动在火里沉沦……


    潮汐之间他听到了樊均很低的一声抽气。


    他低头吻在樊均肩头,接着狠狠一口咬了下去,带着还没有来得及释放的疯狂……


    ……


    喘息很久都没有完全平复,直到身体里残存的悸动渐渐散去。


    “下去,”樊均趴在沙发上,声音很低,“压死了。”


    邹飏慢慢翻了个身,从他身上滑到沙发边缘,再缓缓滑到了地毯上,闭着眼睛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仿佛叹息。


    轻轻的爪子声从他头顶位置传过来,接着就听到了小白的嗅闻声。


    “没死,小白,”他轻声说,“没事儿,走开。”


    小白似乎不放心,还在脑门上方嗅着。


    “白,”樊均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回窝。”


    小白哼唧了一声,嗒嗒地走回了墙边的垫子上趴下。


    “均儿。”邹飏睁开眼睛,虽然身上有种空虚的飘忽感,他还是坐了起来,侧过身搂住了还趴在沙发上的樊均。


    “嗯?”樊均偏着头看着他。


    “我帮你……”邹飏手往他小腹摸过去。


    “哎,”樊均笑了笑,抓住了他的手,“不用。”


    “嗯?”邹飏凑近他,盯着他的脸,“怎么?”


    “暂时……没有这个想法了。”樊均说。


    “我操,”邹飏愣了愣,在他眼角亲了一下,“你这是骂我呢吗?骂这么狠?”


    “不是,”樊均笑了起来,拉过他的手,在他指尖上轻轻咬了一口,“就……你以后会懂的。”


    邹飏没说话,只是低头把脑门儿贴在了他胳膊上。


    “我去洗洗。”樊均说。


    “我帮你。”邹飏立马说。


    “自己就行,我是被干了,”樊均慢慢起身,在他脑袋上抓了抓,“不是被干死了。”


    “滚蛋。”邹飏说。


    小白趴在窝里,好奇地看着他俩一晚上洗两次澡的行为,眼神里有一丝困惑。


    大黑倒是很淡定,从始至终都仰面朝天地在窗台上睡觉。


    “还看……电影吗?”樊均看到邹飏从浴室出来,问了一句。


    “你想看吗?”邹飏拿过毛巾,盖到樊均头上,把他脑袋抱过来轻轻擦着水,“你想看我就陪你看。”


    “不看了,你明天要早起的。”樊均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


    吹干头发,把沙发整理好,两人回到屋里躺下了。


    樊均关掉灯的同时,邹飏蹭过去搂紧了他。


    “怎么了?”樊均摸摸他的背。


    “难受吗?疼吗?”邹飏问。


    “还……行吧,”樊均轻声说,“没你在我肩膀上咬的那一口疼。”


    “我靠,”邹飏撑起胳膊就去摸灯开头,“我都忘了,咬破了吗?”


    “破了,我刚洗澡的时候看了,有一个血点子,”樊均把他按回枕头上,“你咬得够狠的。”


    “以毒攻毒,”邹飏说,“分散一下你注意力。”


    “……是么。”樊均笑了。


    “你别咬我啊,我会骂人的。”邹飏说。


    “那不好说,”樊均说,“我还怕你骂么。”


    邹飏啧了一声,没说话,只是搂紧了他。


    “睡吧,”樊均拍拍他,“明天我叫你起床。”


    “我调闹钟了,”邹飏闭上眼睛,“你好好睡你的,我如果起得早,就先把狗遛了,再带早餐回来。”


    “说什么梦话呢?”樊均笑了。


    “信不过我?”邹飏问。


    “没有信的理由啊,”樊均说,“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别说比我早起了,你比我早醒过吗?”


    “你等着。”邹飏说。


    挺累的,按说明天早上没人叫应该是起不来了。


    但邹飏还是有信心的。


    因为他现在虽然困,但睡不着。


    挺了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


    “嗯?”樊均应了一声。


    “有哪儿不舒服吗?”邹飏问。


    樊均轻轻叹了口声,翻了个身搂紧他,把脸埋到了他颈侧:“不至于,别操心这个了。”


    “那爽吗?”邹飏问。


    “你……”樊均笑了。


    “爽吗?”邹飏继续问。


    “……爽。”樊均说。


    “我不信,”邹飏啧了一声,“第一次爽不了。”


    樊均没说话,只是搂紧他,能感觉到是在笑。


    “笑屁,”邹飏重新闭上眼睛,“反正我爽了。”


    “嗯。”樊均应了一声。


    安静了没两分钟,邹飏又开了口:“你……”


    “老实睡觉!”樊均捂住了他的嘴。


    早上闹钟响的时候,邹飏连呼吸都没变,舒缓得很,仿佛一个听障。


    樊均起床的时候把他胳膊拽开,他都没一点儿反应。


    不过樊均今天生物钟也失效了,起床是因为闹钟在震,但邹飏不知道是出于怎样一种自信,定的闹钟时间明显不是太充裕。


    洗漱,遛狗,买早餐。


    进屋掀掉邹飏的被子。


    “嗯……”邹飏缩起腿,手往旁边寻找着被子。


    “起了,”樊均看了一眼手机,“来不及了,你一会儿得打车了,我送你不够时间了。”


    “啊……”邹飏翻了个身,继续摸被子。


    樊均直接拽着他胳膊把他拖下了床,架到了浴室洗手池前。


    邹飏撑着洗手池,盯着水龙头看了差不多一分钟才缓过来:“我靠?你疯了吧?”


    樊均没说话,把手机怼到了他脸面前。


    邹飏往后撤了撤,眼睛聚了半天焦才看清时间。


    “完了。”他说。


    “没完,”樊均说,“现在速度点儿还有救。”


    邹飏感觉自己根本没睡,洗漱完坐在桌子旁边吃早餐的时候都还是恍惚的。


    随便塞了几口,就被樊均拽了起来,说是打的车马上就到了。


    “走吧。”樊均把袋子里剩下的两个烧麦和一盒牛奶塞到他手里,拎着他的包,拽着他出了门。


    邹飏在电梯里抓紧时间几口塞完了烧麦,转头看着樊均。


    这会儿他才算清醒过来了。


    虽然有些……但他还是又问了一句:“难受吗?”


    樊均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难受,别问了,再问我现在就拉你回去让你试一下。”


    邹飏叹了口气,想想又笑了起来:“靠。”


    到了七中的时候还是稍微晚了那么一点儿,早读已经开始了。


    邹飏一路小跑着进了教室,语言早读,但还好,周老师不在。


    只有刘文瑞他们几个正在教室里装模作样地来回走动着,等待着有哪个学生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解答。


    但其实早读能有什么不懂,他们的唯一作用,就是干扰昨天作业没写完的学生这会儿抄作业。


    “你怎么回事儿!”刘文瑞一看他进来,立马凑过来小声质问了一句。


    “起晚了,还能怎么回事儿。”邹飏掏出自己的本子和笔,往纸上先画了一溜圈儿,开始装。


    “樊均那么自律的没叫你起床?”刘文瑞说,“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滚滚滚,”邹飏用胳膊肘把他推开,“现在是闲聊的时候吗?”


    刘文瑞斜眼瞅着他啧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那一溜继续转悠。


    为了避免跟邹天瑞有什么接触,邹飏没去桌椅之间溜缝,站在了教室最后。


    邹天瑞倒是回头看了看他,跟上周看他时的状态不太一样,表情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下了早读是周一的升旗仪式,他们几个没去周老师办公室,跟着学生们一块儿往操场走。


    “邹飏。”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听声音是邹天瑞。


    邹飏回过头。


    “有话跟你说。”邹天瑞说。


    “说呗。”刘文瑞说。


    邹飏把刘文瑞往前推了推,示意他先走。


    这毕竟是在见习的学校,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没有必要。


    “我长话短说,”邹天瑞往前走着,“我知道你来见习不是你能决定的。”


    邹飏没说话,跟她一块往前走。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邹天瑞说,“你肯定不会不知道我家出了什么事。”


    “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我对你们家的人和事都没有任何兴趣。”邹飏说。


    “那最好,”邹天瑞说着突然声音有点儿抖,“谁也别想看我笑话。”


    邹飏叹了口气,本来还想怼一句,但感觉多说一句她没准要哭,于是也没再说话,直接快步往走了。


    “渣爹肯定是想离婚了。”刘文瑞笔直地站在升旗队伍最后,听着校长训话,小声地说。


    “折腾不死他。”邹飏说。


    “邹天瑞这才刚当了没几年的正式女儿,”刘文瑞说,“眼瞅着又要泡汤喽。”


    “不管了,”邹飏说,“再拿一年的钱,我就正式单亲家庭了。”


    “也不单吧,”刘文瑞说,“你妈不是跟吕叔也差不多要结婚了吗?”


    “嗯,”邹飏想了想,莫名其妙地有些尴尬,“我一直也没再问,不知道什么情况了。”


    “挺好的,以后你妈过你妈的,没人管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刘文瑞说,“比我强,我昨天回家,我妈还扇我了。”


    “你……”邹飏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干什么了能让你妈对一个成年男性动手?”


    “他让他妈给他涨零花钱,没谈妥。”李知瑞在身后低声说。


    “买卖不成仁义在么是不是,没谈妥就没谈妥,”刘文瑞说,“她扇我后脑勺这就不应该。”


    “废物。”邹飏说。


    “我打工去,”刘文瑞说,“我还不信了,我这脑子,我这身板儿,我赚不到钱?”


    “都大三下学期了想起来打工了,”张传龙说,“是怕毕业找不到工作吗?”


    “哎?”刘文瑞转头看了他一眼,“你长行市了啊龙龙。”


    升旗仪式结束,第一节英语课在多媒体教室。


    跟着学生们边聊边往教室走的时候,邹飏有种回到了高中的感觉,但同时又有种可算是熬完了的爽感。


    邹天瑞说的“看笑话”具体是指什么,邹飏不知道。


    但第一节课还十分钟下课的时候,周老师急匆匆地到教室门口,把邹天瑞叫了出去。


    刚说了一句话,邹天瑞就哭着往楼梯那边跑了。


    “出事儿了啊这是。”李知越说。


    应该是出事儿了,而且不是太小的事儿,邹飏猛地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中午还没放学,老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邹飏啊,你知道了吗?”老妈声音带着些激动,更多的是惊恐。


    “什么?怎么了?”邹飏问。


    “你爸在办公室被刘巧烧了!”老妈提高了声音。


    “什么?”邹飏有些震惊,“谁烧他?”


    “刘巧啊!他老婆!”老妈说,“小林跟我说的,我也不清楚,说人送医院了,警察都去了……”


    小林是老爸公司以前的员工,跟老妈有点儿七拐八绕的远房亲戚关系,所以一直有联系,这消息估计还是准确的。


    “你要去医院看看吗?”老妈问。


    “我?”邹飏顿了顿,看是要去看看的,是个邻居被烧了他都会去看看,“我忙完了的吧,现在还在见习呢。”


    “嗯,我就问问。”老妈说。


    “你别去啊,”邹飏交待老妈,“这人是死是活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知道,我不去,老吕也不让我去,”老妈说,想想又叹了口气,“这真是……吓死人了……”


    “要去看看吗?”樊均跨在车上问。


    今天何川要用车,樊均来接他“下班”是骑的电动车。


    “我……说不清,”邹飏皱着眉,“我其实是想去的,但是……我说不清是想看热闹还是因为……他毕竟是我亲爹。”


    “两个原因都可以有啊,”樊均说,“你受伤那么重的时候他来看你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邹飏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不值得你为他有什么纠结内疚的。”樊均说。


    “嗯,”邹飏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跨上车,“去看看。”


    “好。”樊均点点头。


    今天没有什么风,这会儿骑着车甚至能在空气里闻到明显的春天的气息。


    邹飏搂着樊均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如果这会儿不是去医院,那就完美了。


    他的手摸进樊均外套里,樊均偏了偏头,没说话。


    他的手又摸进了樊均的卫衣里。


    樊均低头看了看。


    手有点儿凉,他犹豫着要不要往樊均肚子上摸……


    “要摸就摸,撑着衣服灌风呢,”樊均隔着衣服把他的手按到了自己肚子上,接着抽了一口气,“嘶——”


    “我手凉。”邹飏笑了起来,但手并没有拿开。


    “衣服没穿够吗?”樊均回手往他腰上摸了一把。


    “别瞎摸!”邹飏说。


    樊均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医院是小林告诉老妈的,具体是哪个病房就不知道了,不过也没所谓,刚进病区,邹飏就看到了二姑。


    “小飏?”二姑喊了他一声。


    “二姑,”邹飏应着,“我爸……”


    “还没醒,手术做了很长时间,太严重了,太严重了……”二姑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邹飏有些尴尬地偏开了头,他实在不太哭得出来。


    “是……怎么回事儿?”他问。


    “刘巧疯了!这女人疯了!当初我就觉得她是个疯子……”二姑有些激动。


    二姑父走了过来,把她拉到了一边,然后走了过来,叹了口气:“小飏啊,没想到你会来。”


    “来看看,毕竟……”邹飏没把话说完。


    “现在还不能探视,比较危重,”二姑父说,“那个谁……轻一些。”


    “谁?”邹飏愣了愣。


    “他助理。”二姑父说。


    邹天瑞她妈带着汽油冲到老爸办公室,然后点火烧了这俩人,她自己也受了点儿伤,不过不严重。


    邹飏走出医院的时候都还有些恍惚,他的渣爹最终会是这样的下场,他是没想到的,但真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他似乎也不是很吃惊。


    就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恍惚。


    “吃点儿东西去。”樊均搂住他的肩。


    “嗯。”邹飏应了一声。


    “土豆泥。”樊均说。


    “还记着呢?”邹飏看了他一眼。


    “怎么,连个土豆泥你都要赖账?”樊均问。


    “那得到我们学校那边儿了,挺远的。”邹飏说。


    “我都没嫌远,你嫌啊?”樊均说。


    “不是,你没嫌远我就不能嫌吗?”邹飏笑了。


    “我昨天晚上刚……”樊均话还没说完就被邹飏打断了。


    “走走走走走走我骑车带你,”邹飏说,“土豆泥土豆泥……”


    第90章


    邹飏骑车带着樊均,往学校那边过去,吃土豆泥。


    其实那家的菜都还挺好吃的,不知道为什么邹飏就记着个土豆泥了。


    但土豆泥真的特别好吃。


    虽然已经是下午,但今天阳光格外好,骑车过去这一路都没有什么遮阴的地方,路面被晒得泛着眩目的白光。


    樊均在身后搂着他的腰,偏着脑袋枕在他肩上。


    等红灯的时候,旁边一个大叔一直在看他俩,邹飏扫了他一眼,大叔还皱了皱眉。


    眼神里满满“成何体统”的嫌弃,让他想起了老爸。


    老爸现在还躺在监护室里,还没有脱离危险,不能再这样看他了。


    听二姑父的意思,情况很不好,从头到脚大面积严重烧伤,就算现在抢救回来了,后续的治疗也还很漫长,完全康复也几乎不可能,而烧伤带来的痛苦更不是一般的伤能比的。


    邹飏腿撑着地,看着前方耀眼得有些惨白的地面出神。


    老爸每周都有两天会很早去公司处理事务,这个刘巧应该很清楚。


    所以一大早刘巧拎着汽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除了老爸和他那个疑似新欢的助理,公司里只有两个员工。


    二姑父从在场员工那儿听来的事件经过也只有个大概,刘巧走进办公室,锁上门,在她老公的震惊中兜头把汽油烧在了他身上。


    助理从隔壁跑过来的时候,她把剩下的又泼在了助理身上,接着就是点火,打开门走出办公司。


    在一片混乱中坐在前台,一直等到警察来。


    邹飏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样的场面,只觉得背后发凉。


    身边有喇叭响,还有人提高了声音的抱怨声。


    邹飏猛地回过神,发现前方的绿灯已经亮了好一会儿,他的车停在原地影响了通行……


    “我靠,我走神儿了,”他偏过头说了一句,赶紧拧了拧车把往前开,“你怎么不提醒我。”


    “前面右转,”樊均的声音从他耳后传来,搂着他腰的手在他腿上轻轻拍了拍,“有个岔路,转进去。”


    邹飏脑子很乱,也没问是为什么,在前面岔路转了进去。


    “路边停一下。”樊均说。


    “嗯。”邹飏应着,放慢车速,把车停在了路边。


    樊均下了车,站在路边,扶住车把:“我来开,你歇会儿。”


    “我为什么……”邹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话没说完,突然就觉得胃里一阵难受,像是有人用钝刀贴着胃壁刮过。


    他赶紧从车上下来,扑到路边,都没来得及走到两步之外的垃圾桶,扶着旁边的一棵树就干呕了一下。


    “我操?”他愣了。


    身后的樊均把电动车停到了人行道边,到小超市里买了瓶水,回到他身边站下了。


    “没吐出东西来,干呕,就……突然犯恶心了,”邹飏从他手里拿了水,仰头灌了一口,拧着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刚是在想你爸的事儿吗?”樊均在他背后轻轻拍着。


    “……嗯。”邹飏顿了顿,没再说话。


    但这种强烈的身体反应却不仅仅是老爸的事儿带来的,樊均没问他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也许是因为樊刚的事儿过去也挺久了,大部分时间里只要不做噩梦,他似乎也不会再想起惊恐的那一幕幕。


    他靠着树缓了一会儿,看了看樊均,犹豫了几秒才说了一句:“我可能还想到之前的事儿了,我自己没感觉,但可能……”


    “嗯,”樊均在他脸上摸了摸,“猜到了。”


    “你……”邹飏看着他,“还会想这些吗?就是……会受影响吗?”


    “也会吧,次数不多,”樊均轻声说,“有时候会突然有点儿,怎么说,像回到以前的状态里,但是……很快就能好。”


    “你做噩梦吗?”邹飏问。


    “不太做。”樊均说。


    “你别骗我啊,你晚上醒了我也不知道。”邹飏说。


    樊均笑了笑。


    “你根本就睡不实吧,”邹飏说,“有点儿动静你就醒了。”


    “也不一定,”樊均说,“我生物钟比较准而已。”


    “走吧,吃饭去。”邹飏又喝了一口水,“我那个劲儿过去了。”


    土豆泥这家店,是个专门吃清水鱼的火锅店,生意挺好的,但专门为了土豆泥来的客人可能就他俩。


    “先来几斤鱼片儿吧,”邹飏看着菜单,“他家的鱼都很鲜。”


    “嗯。”樊均点头。


    “有几种鱼,”邹飏一边说一边在手机上点单,“都尝一下吧,都没刺儿。”


    “好。”樊均点头。


    “素菜的话,我就随便点了?”邹飏又问。


    “嗯。”樊均点头。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邹飏看了他一眼。


    “土豆泥。”樊均说。


    邹飏愣了愣,笑了起来:“我真服了,土豆泥土豆泥,我先点上。”


    “我要单独吃一份。”樊均笑笑。


    “行。”邹飏说。


    这个清水鱼火锅看着的确很清水,汤底看着跟白水差不多,汤里漂着些葱段和姜丝去腥,不太有食欲的样子,但闻着很香。


    不过的确很好吃,樊均涮了片儿鱼肉,没蘸料碟先尝了一口,很鲜香,汤底是有味道的,不是白水。


    “怎么样?”邹飏看着他。


    “好吃。”樊均说着又夹了一片。


    “刘文瑞发现的这家店,”邹飏说,“他就跟个猎犬似的,发现了,就让我请客。”


    樊均笑了笑:“你有小金库嘛。”


    “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邹飏叹了口气,“钱那些我肯定是不会再问我爸要了,他现在这样子……”


    都不一定能活得下来。


    樊均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服务员上菜的方向,打了个岔:“土豆泥怎么还没来?”


    “服务员!”邹飏一抬手喊了一声。


    “不用……”樊均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哎。”服务员跑了过来。


    “催一下我们的土豆泥,就为了这个来的,”邹飏说,“都快吃完了也没上。”


    “……哦,”服务员看了看他们桌子上满满的几盘鱼,点了点头,“我马上去催一下。”


    睁眼说瞎话也挺管用的,两份土豆泥很快就端了上来。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碗糊糊,闻也闻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一吸气全是面前火锅鱼的香味。


    樊均拿过小勺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怎么样!”邹飏胳膊撑着桌子往他这边凑了凑。


    很香,说不清具体什么香,略微有点儿奶味儿,但更多的香味似乎已经融到了土豆泥本身当中,吃得出是土豆,但又远远不止土豆泥的味道。


    “真的很好吃。”樊均又舀了一勺,看了看他面前那碗。


    “都给你。”邹飏把碗推了过来。


    “吃不下。”樊均笑了。


    “不要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儿上谦虚。”邹飏说。


    那就不谦虚了。


    樊均吃完了两份土豆泥,要不是邹飏鱼肉也点了很多,他还想再要一份。


    “我有点儿撑了。”邹飏说。


    “我都还没说话。”樊均摸了摸肚子。


    邹飏笑着伸手过来在他肚子上摸了摸:“哎,这可不能让吕冠军看着,你这不跑个十公里下不去。”


    “明天早上就跑。”樊均说。


    “明天陪你去医院,”邹飏说,“明天我们不用去七中,下午有课。”


    “好。”樊均一点儿没敢犹豫。


    邹飏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我妈……我忘了跟我妈说一声了。”


    “别说得太详细。”樊均说。


    “嗯,”邹飏接起了电话,“妈?”


    “你下午去医院了?”老妈有些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还有些哑。


    “嗯,”邹飏应着,“没见着人,还在监护室里,你怎么了?”


    “哎,你大姑给我打了个电话,啰里啰嗦说了一个多小时……”老妈叹了口气。


    “她有病吧!”邹飏的火蹭一下就窜了起来,声音都没控制住,“都离婚了的,他是死是活跟他前妻说得着吗!”


    旁边几桌的客人都转过了头。


    樊均伸手握了握他的手。


    “小飏啊,你别气,别气,估计也是没人可说了吧,”老妈说,“你说,刘巧现在抓起来了,那个助理又……”


    “那关你什么事儿,他们家一堆兄弟姐妹自己对着说去,找你算怎么个意思!”邹飏火有点儿下不去了,“你现在在南舟坪吗?”


    “在家呢,”老妈说,“我回来看看,当初那个……离婚协议……有没有提这些……他这事儿可别影响你啊……”


    “影响个屁,”邹飏说,“他兄弟姐妹去照顾就行,他公司又没倒闭,我一个没收入的……我一会儿回家。”


    “不用不用,”老妈赶紧说,“你这阵儿那么忙,不用回来了。”


    “你别管了。”邹飏挂掉了电话。


    “现在回家?”樊均看着他。


    “嗯,”邹飏一边拨电话一边起身往外走,“你结账。”


    “嗯。”樊均赶紧扫了码,把帐结了,跟着出了饭店。


    “大姑,我没什么别的事儿,”邹飏在门口打着电话,“就想跟你说一声,麻烦你也转告一下别的人,我妈跟我爸已经离婚,没有任何关系和义务……”


    樊均走过去,把右耳凑到手机旁边听着。


    “小飏,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他毕竟是你爸爸啊,现在受这么重的伤……”


    “所以他只跟我有关系,跟我妈没关系,”邹飏伸手搂住他的腰,往他身上靠了靠,“以后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就可以了,不要给我妈打电话。”


    “你还是小孩子,还在上学呢,有什么事儿找你也不合适啊。”


    “我今年二十一了,成年人,”邹飏声音很冷,“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们要没人能在医院守着,就请人照顾,我爸那么大个公司在那儿呢,他不是没收入请不起陪护的人,找我妈算什么意思?”


    “哎你这孩子,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呢?”邹飏一点儿没给电话里的大姑留面子,“她没工作没收入,你找她不是为了让她去照顾难道是想让她出钱吗?”


    “……哎算了,我不跟你说那么多,这孩子,现在说话怎么这么冲……”


    “不要跟我们联系就没人冲你了。”邹飏说完挂掉了电话。


    “消消气。”樊均捏捏他下巴。


    “我没生气!”邹飏说。


    “……哦。”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看了他一眼:“我是不是很冲?”


    “嗯,”樊均点点头,“而且很凶。”


    邹飏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靠。”


    “没事儿,”樊均搂搂他的肩,“不管那么多,估计他们不会再轻易打电话过来了……骂又骂不过你。”


    邹飏叹了口气:“我打个车回去,你直接回商贸城吧。”


    “我送你。”樊均说。


    “不用,”邹飏说,“太绕了。”


    “不嘛。”樊均突然说了一句。


    邹飏猛地转头盯着他:“樊均?”


    “嗯?”樊均应了一声。


    “你刚那是什么动静?”邹飏问到一半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不嘛。”樊均也没忍住笑场了。


    “你大爷,”邹飏搓了搓胳膊肘,“差点儿给我肉麻死。”


    “还气吗?”樊均在他后背上搓了搓。


    “本来也没有太气……”邹飏笑着叹了口气,“我就是脾气急。”


    “嗯。”樊均点点头,“我送你回去吧。”


    “怎么?”邹飏扫了他一眼,“舍不我啊?”


    “嗯。”樊均继续点头,“毕竟现在关系不一样了……”


    “打住。”邹飏往旁边看了一眼,转身往车那边走,“走吧你送我。”


    樊均笑着跟了过去。


    一路邹飏都没说话,只是贴在他身后,不知道是在琢磨事儿还是吃饭吃困了,可能都有。


    不过樊均回手想摸摸他腿的时候,被邹飏一把抓住了手腕:“你本来就跟单手骑车差不多了,现在还想脱把骑啊?”


    樊均笑了笑:“你一直不出声,我以为你睡着了。”


    “哪有那么好的睡眠。”邹飏说。


    “嚯。”樊均没忍住。


    “滚。”邹飏笑了。


    把邹飏送到楼下,看着邹飏退着走进了电梯,樊均才骑着车离开了,直接回了何川店里。


    “不是说晚上有事儿吗?”何川正坐在桌边喝茶。


    “办完了,你要没什么事儿,晚上就你关门吧,我假就接着请完晚上的。”樊均坐到桌边,拿了个杯子放到何川手边。


    “晚上不算你请假了,也没什么事儿。”何川看了他一眼,给他倒上了茶。


    “不当资本家了?”樊均喝了口茶。


    “我这点儿买卖哪敢往资本家身上蹭,”何川啧了一声,“对了,这回去林家渡你弄得不错啊,丁老板对咱们突然比之前热情了,你给他下什么药了?”


    “没,”樊均说,“都跟你学的。”


    “装吧你就,”何川指了指他,“跟我还装呢?”


    “早上运过来的那块大的雷击木,”樊均没接他话茬,“能给我留一小块儿吗?”


    “多小?”何川问。


    “就护身符,”樊均用拇指和食指掐了一下,“这么大。”


    “你手指这么长呢。”何川看着他。


    “你这么抠呢?”樊均说。


    何川笑了起来:“行,那一大块儿能赚不少了,多给你几块都行。”


    “一块儿原料就行,”樊均说,“我自己弄。”


    “嗯。”何川应下了。


    喝了两杯茶,樊均带着小白出了店门,往铁匠铺老店去,边走边遛狗。


    晚上一般只有小龙在老铺这边儿打东西,商贸城的店请了人守着。


    樊均进店的时候她正在脱防护服,脸上都是汗。


    “哟?”看到他进来,小龙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明天才有空呢?”


    “正好有时间就过来了,”樊均看了看她,“忙吗?”


    “正好忙完个大的,”小龙擦了擦汗,“操作台那儿等我吧,我洗个脸。”


    “嗯。”樊均走到操作台边儿上。


    老铺这边儿因为打铁之类的活儿,地面上乱七八糟不少碎渣和灰,不过他找了一圈儿没找着纸箱之类的东西让小白坐,于是指了指旁边一张躺椅:“悄悄的,你去那儿坐着。”


    小白走到椅子旁边,很小心地跳上去趴下了。


    “我跟你说啊樊均,”小龙拿着两张纸出来了,放到操作台上,“这个难度吧,其实不大,但是你手的话……”


    “可能会慢点儿?”樊均用左手拿起一个錾子,“六月底之前弄完就行。”


    “那肯定够时间了,我来做的话也就一星期。”小龙说。


    “嗯。”樊均拿过那两张纸看了看。


    一张纸上是放大之后打印出来的图样,邹飏帮他画的那个睚眦头像。


    放大了之后看着又可爱又凶的。


    还有一张是小龙根据这个头像改出来的线稿。


    小龙把纸拿起来,往他脸上比了比:“差不多,这个面具送人的话还真挺酷的。”


    “嗯。”樊均笑笑。


    “这个头像谁画的啊?”小龙问,“你别说,虽然简单,但画得还真挺有神韵的。”


    “我朋友,就……那天店里你见过的那个。”樊均说。


    “哦……”小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这个……要送谁啊?”


    “就送他。”樊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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