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年岱脸上保持着沉静如水的表情,
可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臂瞬间化作一柄闪着幽冷寒光的巨大骨质剪刀,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殺意,毫无花哨,雷霆万钧地朝元滦劈斩而下!
“锵!”的一声,这庞大的凶器一震,也未能斩开元滦的血肉!
可一击不成,攻势没有丝毫停歇,把柄凶器骤然回缩又以更快的速度再次朝元滦劈去,
刹那间,锋锐的残影在两人之间不断闪现,伴隨着宛如暴雨打在地上般的阵阵声响。
元滦顶着这狂乱的攻击,没有闪避,没有格挡,也没有反击,
他只是坚定地,沉默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朝仲年岱靠近,将所有朝他而来的攻击視若无睹。
眼见这足以将任何一个敌人都剁成肉酱的攻击手段全然无效,仲年岱嘴角的微笑終于僵硬了起来,一股难以掩饰的焦躁爬上他的眉梢,但他依旧没有死心。
啃噬着元滦肩膀的怪物猛地被收回,紧接着,它大张起嘴巴,以超越人类极限的幅度豁然洞开,一股令人心悸的毁滅性的能量在他喉间凝聚,炙热的光在它的口中爆发。
毁滅的气息如同实质浪潮席卷四方,空气因过高的能量而剧烈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啸,连周围的光线都为之黯淡,
下一瞬,一道粗壮得足以吞噬一切的炽白光柱从中喷薄而出,就要彻底将元滦淹没!
这时,元滦終于动了,他微微抬手,在光炮直冲他来时,用手背輕輕一挡。
在仲年岱骤然抿直的嘴角边,光炮就像一颗被打回去的乒乓球般,庞大的能量流瞬间改变了轨迹,弹射到仲年岱的身后,狠狠轰击在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在仲年岱的身后,光炮轰击的地方浓烟滚滚,原地更是留下了一个触目驚心的焦黑大洞,巨坑边缘的泥土和碎石被高温融成了流淌的,发红的玻璃状物质,散发出一股焦煳味。
弥漫的烟雾中,仲年岱的额角冒出了细微的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是他輕描淡写地将这个邪教神子斩殺嗎?
在没有获得神力之前,他的全身上下都已经过改造和異种的融合实验,获得了属于異种的殺伤力和再生性,这让他即使被子弹贯穿头部也能重新活过来。
在开启了仪式之后,他更是摸到了神明之阶,隨着心念一动便可以随意地改造肉身,他的全身上下任何地方都是他千变万化的武器和盾牌,
他的力量在神力的催化下,威力更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成百上千倍的恐怖增幅!说他是异种的神明也完全不为过!
可眼前的这算什么?!
区区一个没有神位的神之子,怎么会在他的攻击下如此从容?
他的攻击又怎么会如此软弱无力,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仲年岱手臂异化的巨大骨剪开始不停变换为其他样式的武器,意图打元滦个措手不及,
脊背处也爆射出淬毒的尖刺,铺天盖地地罩向元滦,
他的脚下,更是偷偷从脚底将触手埋入地底,精准地绕到元滦后方破土而出,噬向元滦的后心……
仲年岱还在持续着狂暴的攻势,但他的心态却在每一次徒劳无功中,悄然发生了改变。
一定!一定是因为还差一步,他还没有完全跨过那道门槛,彻底登神!
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只需要再多一点的时间……
“你的攻击手段,已经用完了嗎?”
元滦突兀地说,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轰鸣与烟尘。
仲年岱悚然一驚。
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仲年岱想象中的要近,不知不覺,元滦竟已经站到了他3米远的地方。
仲年岱再也忍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不,不,他还有机会!
仲年岱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只要他再拖延一点时间——
一双黑得几乎见不到底的眼,幽幽地盯着他。
仲年岱瞬间如坠冰窟。
他清晰,无可辩驳地感知到了其中的杀意,那曾体验过的濒死般的感覺再次爬上了他的脊背。
一个念头,确凿无比地浮现在仲年岱的脑海中
——他不会再一次放过他了,对方就要在这里,
杀了他!!!
他明明已进行了仪式,获得了浩瀚的伟力,连肉躯也脱胎换骨,状态回到了最鼎盛的状态,但仅仅是被这双眼睛看着,却仿佛瞬间回到了J市的那条地下通道。
他的任何把戏,在对方面前都变成了不值一提的雕虫小技。
仲年岱喘息着:……
他和邪教神子的差距……
惊恐浇灌着仲年岱的大脑,他的眼中微微茫然。
就那么大吗?
可他,可他……
仲年岱死死盯着元滦,对方浑身气息内敛,脸上没有丝毫占据上风的兴奋得意,敛眉的表情和刚来时一模一样。
人…不,神……?
那场終末之祭……成功了?
邪教神子已飞升成神?
不,不可能!他没有得知这方面的情报,学会和邪教徒们也没有对此做出反应,在那场仪式中,邪教神子不说是飞升,没有重伤都是好的!他……
仲年岱的大脑一片混乱,心中又是恐惧,又是恼怒,又是想朝元滦低头,又是不甘。
种种情绪在他胸膛里激烈地冲撞,让他几乎要呕出血来,
可元滦还在朝他逼近。
那平稳的,规律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落在他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仲年岱脚步踉跄着后退,依旧不住地朝元滦攻击,做着无用功,可最终还是忍受不了这巨大的压力,怒吼道:“异术士!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想要看到我登神吗?”
“那为何现在还不出手?!”
这嘶吼既是向盟友求助,也是希望借此转移元滦的注意力,制造出一个空隙,哪怕是一瞬间也好,他也可以借此逃走!
可在他放话后,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回应,只有他的攻击造成的叮当作响在空气中回荡。
仲年岱全部的神经都钉在元滦身上,慌乱中,他用无法聚焦的余光往四周扫去,却不见那个戴着高帽的身影。
但他已没有余力去谴责,怒骂,或质问了。
近了!那个邪教神子,恐惧之主,要带给他死亡的人,更近了!
两米,一米……
他要,他要……
仲年岱浑身战栗,表情扭曲,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嚎:
“呃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他想逃走,但身体却擅自背叛了他,不受控制地一软,竟硬生生面朝着元滦狼狈地摔倒在地。
仲年岱大脑一懵,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且自取灭亡的举动。
阴影笼罩下来,隔绝了本就微弱的光线,元滦俯視着瘫坐在地上的仲年岱,终于再一次开口,輕声道:“这是正常的。”
“你只是,在害怕而已。”
害…怕……?
仲年岱的大脑像是生锈了的机器,迟缓地处理着这条信息。
“你的身体在大量分泌肾上腺素,皮质醇,你的心跳开始加速,血压升高,呼吸急促,肌肉僵硬,面部呆板,并下意识蜷缩身体,你还会感觉眩晕恶心,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不了,除了视觉外,其他感知都在离你远去。”
元滦过于详尽地对仲年岱描述着,并总结道,
“这就是恐惧,人类最古老也是最强烈的情绪。千百年前我们就有的这个生存本能一直延续到了至今。”
恐惧?本能?
他是神,怎么会受困于人类的本能……
仲年岱脑海中电光一闪,
不,在他没有意识到之前,他其实已和元滦进行了一次无形的,更高层面的“领域”的对抗!
而他在无知无觉中悄无声息地落败了,也因此彻底陷入了元滦的领域。
但即使他现在反应过来也晚了,他什么也做不了,不可名状的恐惧彻底占据了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仲年岱无助地转动着眼珠,像是被困在蛛网上的虫豸,连舌头也无法自如地掌控,成功说出话语来,只能在心中微弱地发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已经被元滦打败了,元滦现在说这个,是在羞辱他吗?
元滦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轻轻回答道:“我是在说你,但也在……说我自己。”
“现在的我,其实和你一样。”
他声音顿了顿,缓缓吐出,“也感到非常,非常的害怕。”
仲年岱在心中嘶吼,可实际上只在口中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你,你在说什么?”
元滦垂下眼睫,回忆着自顾自道:“我啊,从小就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做什么事情都畏畏缩缩,犹豫再三,也确实常被人称为懦弱之人。我害怕异种,害怕战斗,害怕处理人际关系,所以总是裹足不前,从不会主动去面对什么。”
“就在来见你的路上,”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我也在害怕,害怕死亡,害怕会被你伤害,害怕拼尽全力也阻止不了你,害怕要杀人,也怕……杀了你之后的未知未来。”
“但,即使如此……”
元滦直视仲年岱的眼睛,
“我也会向你走来!”
“不是被迫,不是被命运逼得走投无路,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的声音因情绪而微微颤抖,却更加坚定,
“我要杀了你!”
“为了那些无辜在你手下死去的人,为了人类的未来,为了书,为了我自己。”
“我要亲手杀死你。”
“这,就是我的决心!”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意志,自终末之祭后,沉寂已久的熟悉声音再一次在他脑海中出现,带着一丝久违的,近乎愉悦的轻笑:
“这样就对了嘛……”
【???】嗤笑着,语气却分外纵容:“你终于打算醒了吗?元滦。”
这道声音如同点燃灰烬的星火,元滦体内的另一股力量霍然勃发!
元滦与他脑内的那道声音,和他的【勇气】一起,一把抓住了仲年岱。
凄厉的惨叫在上空中响起,被擒住的人形疯狂扭动,涕泪横流,哀嚎着求饶,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极致的恐惧。
但元滦视若无睹,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淌,给他穿上了一副红手套,元滦坚定地,一片片地,将其撕成了碎片。
随着他的撕扯,数片不完整的靈魂碎片呼鸣着,从鲜血淋漓的伤口中挤出。
在元滦的视野中,那些靈魂泛着乳白的光晕,如残缺的白色蝴蝶翅膀,轻盈地在空气中扇动。
飞出的灵魂碎片旋转着绕了元滦一圈后,便奔涌向属于它们的天空,无数个乳白的光晕汇成一道光流,流淌到天空之上,宛若白昼下的银河,美轮美奂。
而这阴沉天空下唯一的凄惨哀嚎声仿佛是一场向往生的送别曲。
灵魂铺就的光路直达天际,仿佛是一条悬挂在穹顶之上的巨大灯链,
而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轻轻地拉动了这个贯穿天地的灯链。
随即,灰色的天空缓缓地,不可逆转地褪色,消融,露出其澄清的底色。
明亮的光重新铺洒在这片大地上,给地上的人们带来一丝暖意。
天,亮了。
第102章 第102章“我会找到他的,一定……
炽烈的光芒毫无遮拦地从头顶倾泻而下,元滦下意识抬起手遮挡在眼前,阻拦那过于刺眼的光芒。
风裹挟着尘土的气息,将浓郁的血腥味一点点吹散,暗红的液体顺着他垂在身侧的指尖滴落在地上,渗进脚下的土壤深处,留下一个个迅速变深的印记。
喧嚣散尽,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相信在不久后,这片被滋养了的土地很快就会长出郁郁葱葱的植被,曾在这发生的所有都会被掩盖,抹平。
独自站在天空下,几乎是一种凌迟的手段将仲年岱杀死了的元滦心中没有成功的喜悦,也没有痛苦的罪恶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仲年岱的野望终究化作了脚下这滩污秽的泥泞。
让他以如此痛苦不堪,又悄无声息的方式死去……
元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可能也是最适合他的结局吧。
元滦缓缓放下遮挡阳光的手。
既然仲年岱已经被解决了,那么接下来的就是……
“不愧是您,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碾压。”一个油滑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切入这片死寂的余韵。
元滦侧过头,一个眼熟的身影正施施然立在阳光之下。
那顶标志性的高帽稳稳地扣在他的头上,帽檐下的臉庞堆着笑意,好似浑然没有看到元滦脚下那一片血腥的狼藉。
那个在仲年岱呼喊时消失不见的男人,此时在他死后又如同嗅到腐肉的秃鹫,悄然出现了。
帽子先生自然地从衣襟内侧掏出一张雪白的方巾,动作优雅中又帶着微妙殷勤地递给元滦。
元滦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接过手帕,缓慢而仔细地擦拭起手上黏腻的红色,
而就在他将将全部擦拭干净时,对方又变戏法般从身后掏出了一本书
——正是那本被仲年岱捡走,用于开始仪式的书!
帽子先生微微鞠躬,一手托着书恭敬地将书奉上,示意作为胜利者的元滦拿走这个战利品。
元滦的目光从书移到帽子先生的臉上,语气中帶着淡淡的恍然:“……是你啊。”
仲年岱临死前呼喊的合作者,竟是这个在里世界朝他提出奇怪交易的男人吗?
原来如此,柏星波明明派人去杀了仲年岱,至关重要的书却没有因此落到柏星波手中,反而依然被仲年岱成功地用作开启了仪式。
这是因为书被保存,藏至了这个男人身上吧。
那他此刻出现在这,又是想做什么呢?
元滦的思绪瞬间闪过数个推测,然而这些念头仅仅存在了一瞬,便消失了。
……不重要。
无论他想做什么,都不重要了。
“关于你之前和我说的交易……”元滦没有选择先接过书,而是声音平静地开口道,“我们现在可以进行了。”
在宽大帽檐遮挡下的表情明显怔愣了一瞬,可随即,一股難以遮掩的驚喜从他的脸上迸发。
他当初和元滦提出的交易条件是一个苦痛的靈魂,而被仲年岱吞噬但还未徹底消化的大量靈魂都已被元滦释放,那这里唯一留在这里,可以用于交易的……
只有属于仲年岱的靈魂!
即使是以他数百载的阅历,帽子先生此刻也不禁心驰动摇,心脏在胸膛内擂鼓般狂跳。
那可是被神性浸染过,差点登上神位的靈魂!其纯粹的力量,蕴含的法则碎片,乃至沾染的一丝至高的气息……
他本以为元滦是要自己将其享用,没想到竟如此轻易,或者说如此不在意地打算将其拿来与他交易吗?
“乐意至极!”帽子先生情不自禁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声音拔高,几乎是不假思索,生怕元滦反悔地说。
只要元滦愿意将仲年岱的灵魂交易给他,只要能得到那份神性之魂,那份“恐懼”算什么?
别说是那份“恐懼”,之后元滦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乐意效劳!
他手腕敏捷地一翻,那个承放着恐惧的小瓶便稳稳地,帶着献宝般的急切,呈现在他摊开的手心之上。
元滦微微颔首,作势便要将那个浑浊不堪的灵魂交付给男人。
帽子先生的目光難以抗拒地锁定在那个灵魂之上,所有的心神都被其吸引,心中已经在思考要如何最大化地利用这个灵魂。
就在他即将触及到那个灵魂时——
元滦的手猛地反扣,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帽子先生:?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纯粹的茫然,带着被猛然打断思路的空白。
紧接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悸动在他眼中炸开!
帽子先生:!!!
他能活了上百年,绝不愚蠢,在最初的驚诧过后,异术士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可来不及了。
他甚至发不出一声求饶的呜咽,只能僵立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脚下开始一点一点地消失,一种绝对的虚无感向上蔓延,直至覆盖住他的全部。
在剧痛的绝望中,他不可逆转地失去自己的存在。
“交易达成。”
语毕,元滦松开手,可对面已空无一物。
不,不是空无一物,
一个漆黑斑驳的灵魂悬浮在半空,如风中残烛般摇曳着,逐渐消散着并徹底归于泯灭。
“不过……”元滦看着那个属于异术士的灵魂,嘴角勾起微小的笑意,“是用这个。”
存放着恐惧的小瓶和书失去了依托,应声落地,发出“啪”的一声。
元滦垂首看着落到地上的书,
书褐色的封皮看起来有些陈旧,但更刺眼的,是中心的那个破开的大洞。
从那个洞中元滦望见了书底下泥土的颜色,平白让书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明明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元滦却觉得好似离再次见到书已经过了许久。
元滦盯了书良久后,一声带着复杂情绪的轻哼从他喉中溢出:
“之前不是动不动就追在我屁股后面,像个牛皮糖一样,怎么撵都撵不掉,结果被异术士抓住了后就彻底没了动静,还被拿去強行开启仪式。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将自己搞成这样。”
元滦调侃地吐槽道:“你也太没用了吧?”
“不过还好……”他轻声地说,仿佛自言自语,“我成功将你找回来了。”
地上的书像是讪讪,又像是抗议似地挺动了一下封面。
它像只笨拙的甲虫,在地上蠕动一下,艰难地将自己翻了开来。
纸頁上,墨跡瞬间印染开来,出现在頁面上的第一行字便是反驳道:
【在下是很有用的!】
接着,新的字跡紧随其后,对于自己没能回到元滦身边之事,它似乎也有些怀恨,但显然还是更在意元滦所说的“无用”这一词,忙不迭为自己挽尊道:
【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失误,是在下大意了!谁能料到现今竟还有人掌握着封锁旧神遗物的技术?但只要再给在下一点时间,在下就能飞回到您的身旁!】
但可能也是知道如果等它挣脱,黄花菜都凉了,毕竟仲年岱利用它开启了仪式就是不争的事实,
墨迹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随即流淌出更加流畅,带着讨好意味的字句:
【不过万幸有您在,诛杀了那个狂妄的异术士,将您最忠心的仆人救了回来!】
元滦顿时哂笑。
他俯下身去捡起书,语带无奈:“行了,你也是不容易……”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书页的同时,光芒从书本内爆发而出。
无数回忆的碎片疯狂地涌入元滦的脑海——
终末之祭的开端…争夺书时的怒吼…召唤出的扭曲蠕动的阴影…“尸巢”身上的腐臭…对他自己进行的献祭与蜕*变……
然后…是……
【都说了在下很有用吧?】
一滴滚烫的液体滴在这行新出来的字上。
元滦的视线彻底模糊了,他看不清书页上的墨迹,也看不清周遭,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旋转。
……诸州。
诸州诸州诸州诸州诸州……
在记忆风暴肆虐的间隙,在那片血腥与黑暗的尽头,清晰得令人心碎的画面固执地一一浮现:
为自己注射药剂,強行提升了实力的诸州,
不管不顾,神情坚毅地朝他冲来的诸州,
在最后关头偏转攻击,反而被他贯穿了胸腔的诸州,
在濒死的剧痛中,倾身吻上来的诸州,
失去了所有力气,急速下坠,自高空坠落的诸州,
以及……直到最后,也一直温柔地凝望着他的……诸州。
尘封的记忆闸门轰然洞开,所有被遗忘的碎片拼凑完整,在回想起了一切后,元滦瞬间明白了诸州做的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的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狠狠咬着后槽牙,可泪还是止不住地在脸上流淌,砸在地上。
片刻的死寂后,破碎,语无伦次的控诉和呜咽冲破了他紧闭的牙关:
“混蛋,白痴,笨蛋,谁要你,谁要你牺牲自己的……明明,都看出来了我是谁……”
“你不是‘白昼壁垒’吗?你不是最强代行者,人类的大英雄吗……为什么…要救我……”
“说什么活下去……”
“别开玩笑了……我,我不过是你幼时的玩伴而已,连莱恩故意误导我所说的恋人都不是……”
“怎么会有你这种……”
元滦混乱地搜刮着脑中的词汇,却只能无力地吐出,
“你这种史无前例的傻瓜,笨蛋,一根筋啊!”
“你这样……不是,太狡猾了吗……”
元滦的声音低如呓语,最终化为一片沉默。
他眸光沉沉地注视着虚空中的一点,少顷,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
元滦吸了一下鼻子,眼中还混着未干的泪光,对书冷静地命令道:“给我开启夹縫,我要去找诸州。”
几秒后,墨迹谨慎地显现,书的措辞中带着凝重与惊愕:
【在下伟大的主人……您是认真的吗。】
【先不提在那种情况下,凡人可以说是必死无疑。即使有那万分之一的奇迹,可在里世界与表世界之间的夹縫是一片无垠的空间,那里没有方向,没有坐标,您深入其中去寻找一个人,不亚于大海捞针。】
它劝解道:【能为您献出生命是他的荣幸,至于之后,您自然可以用无限的时间来缅怀他】
元滦眼眶还泛着红,语气却格外强硬:“少废话,我知道你能开启夹缝,不然也不能总是凭空出现在我身旁。”
“而且,即便像你说的那样,又如何?”
他已经……不是只会在原地恐惧,什么也做不到了……
元滦阖了阖眼。
如果,如果……
想到诸州可能已经彻底泯灭在那片混乱之中,一股冰冷的感觉就攥住了元滦的心脏。
但是……
另一股更强大,更炙热的力量,从心底不断涌现,让元滦相信,
诸州一定还活着!
而他也一定……
“我会找到他的。”
“一定。”
元滦重复着,用像是在讲述一个事实的口吻陈述道。
话音落下,前方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撕裂,一道夹缝无声地在元滦面前裂开。
元滦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坚定无比地踏入了那片混沌之中。
第103章 第103章回应我
彻底的宁靜。
一脚踏入夹縫,元滦仿佛是来到了一个被所有星辰抛弃的宇宙。
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靜同时降临。
他悬浮在虚空中,感官仿佛全部被剥夺,明明睁着眼睛却像是闭上了,视觉中只有一片黑暗,失去了上下左右的概念,方向感也变得混乱。
安靜……周围连一丝白噪音也无,静得令人心颤。
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中,元滦只能捕捉到自身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
任何意识在此地久留都有可能因这极致的寂静和内在的轰鸣被逼向疯狂的悬崖。
这就是夹縫,
他就是要在这里,从中找到诸州。
“诸州……?”元滦试探性地呼喚。
气流从他喉中吐出,又消散在这片墨色中……没有回音。
如同被投入深渊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死寂吞没了他的声音,代替他想要呼喚的人,无声地回应了他。
元滦:……
早就对此有了心理准备的元滦心中没有气馁。
没有犹豫,他凝聚心神,开始朝着一个方向出发。
一边走着,元滦一边高声呼喚诸州的名字,希望能得到回应。
“诸州——!”
声音砸在空气中,像是在用一团棉花砸向墙壁,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有元滦逐渐干燥的口舌证明了他确实曾一遍遍地发出过呼喊。
在这诡異的夹縫中,时间失去了刻度的意义,空间也似乎变得模糊扭曲。
元滦不知疲倦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已跋涉了多久,而前方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他的脚下没有脚步声,耳边只有来自他自己一连串的“诸州”陪伴着他,但这回音也悄然被周遭吸尽。
他徒劳地摸索着四周,但指尖只触碰到虚无的空气,对自己身体的感知也似乎被这黑暗融化了般逐渐变得稀薄。
渐渐地,一种怀疑从元滦的心底滋生。
既是为了排解这无边死寂带来的孤寂感,也是切实的困惑,元滦情不自禁想:
他的呼喊,真的能被诸州听到嗎?
声音需要介质才能傳播,比如空气,比如水,比如固体。
而在夹缝中,存在着能傳播他声音的介质嗎?
他所听到的声音,是来自外部空气的振动,还是存在于他颅骨内部的轰鸣?
而他……也确实真的在前进嗎?
黑暗中,元滦突然记起他的口袋里有着他的手机。
对了!他是否可以用手机来查看他走了多久,又走了多少步?
元滦摸索着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轻轻一按,手机的屏幕隨之亮起,成了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照亮了元滦的脸。
可下一秒,元滦目光定住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的數字,是一个远比元滦想象中要早的时间。
他高估了自己停留的时间?不……
元滦盯着那个數字,在心中數着自己的心跳,默念了100下,而屏幕上的數字如同坏掉了般,停留在那个时间点上一动不动。
至于步数……元滦试探性地走了几步,
果不其然,上面的计数和时间一样,纹丝不动,凝固在原来的数值上。
元滦:……
元滦知道他现在最该做的就是继续寻找,可难言的迷茫还是悄然笼上他的心头。
元滦曾听说过一个故事:
传说中,有一个恶魔被关进了一个瓶子里。
第一个500年过去了,恶魔发誓,谁能救他脱困,便赠那人金山银海!
第二个500年过去了,恶魔发誓,谁能救他脱困,便满足那人一个愿望!
第三个五百年过去了,恶魔说:
“要是谁把我救出来,我就将那个人生吞活剥,一口吃掉!”
元滦轻笑了一声,苦中作乐地想,
等他最后找到诸州时,不会也和这个恶魔一样,只想一口将诸州吃掉了吧?
幽幽的白光熄灭,夹缝恢複了一片浓黑。
继续前进吧,元滦对自己说。
他仍固执地呼喊着诸州的姓名,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第1000次呼唤,元滦声音沙哑,却依旧清晰:“诸州,你再等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第10000次呼唤,疲惫已深入骨髓,元滦环顾四周,呢喃:“诸州,你在哪?”
第100000次呼唤,元滦嘴唇机械地盒动,他说:“…………”
第???次呼唤,
元滦……
停了下来。
彻底的寂静将他包围,比黑暗更沉重,元滦像一个凝固的雕塑,立在原地。
他打开依旧保持着原本电量的手机,熟稔地翻开那已被他翻开无数次的界面。
屏幕亮起,可即使是微弱的光在这无光的夹缝中也显得有些刺眼,灼痛了他早已适应黑暗的双眼。
【終于能和你再见面了,想见你】
【你去哪了】
两条孤零零的短信躺在屏幕上,像两座冰冷的墓碑。
元滦的目光发直。
这是诸州曾给他发过的两条短信,他一直没有回複,也一直没有删除,这两条短信就这么留在了他的手机中。
他从不怀疑他可以找到诸州,也不怀疑他終能和诸州再次见面,
可原来……等待,是这种滋味啊。
诸州在给他发消息时,也是这种感受嗎?
元滦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动了下,缓慢而生涩地敲打着屏幕上的键盘。
【想见你】
来自他的回应第一次出现在了这个界面上。
隨即,骤然跳出的红色感叹号倒映在元滦的眼眸中。
元滦握着手机的手一颤,
刹那间,一种排山倒海般汹涌的情感击中了他!
“你……不记得我了吗?连带着我们的婚约?”那双隐含着委屈的眼眸。
“……不要拒绝我。至少……不要拒绝我的照顾。”那个宽大温暖的拥抱。
“和元滦一起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喂湖里的鸭子……”那本被写满了,边角已然磨损的计划本。
“想见你,诸州……”元滦嘴巴嗫嚅了一下,哑声道,每个音节都带着血沫般的疼痛,从胸腔中挤压出来,“我想见你。”
“等我找到你,我们就一起来完成那个计划本上的事……一件,一件,全部做完……”
“所以,所以……”
元滦低低地说:“回应我吧。”
诸州,
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请,回应我吧。
……
与此同时,表世界。
所有袭击人类的異种离奇死亡,人类从死亡的阴影中逃过一劫,各地的防剿局来不及为此感到轻松,喘上一口气,紧接着便是要收拾残局,清点各地的损失和人员傷亡。
可很快,在这压抑的忙碌中,一个来自J市的报告吸引了总部的注意力。
“J市……没有任何傷亡报告?”总部负责汇总数据的防剿员反复确认地念出了声。
连有众多代行者坐镇的A市都免不了傷亡,一个只是小城镇的J市的伤亡字数竟然会是……零?
这反常的报告顿时在防剿局总部掀起了波澜,当然,不止是总部。
J市奇迹零伤亡的事,不知从哪个角落泄露了出去,如野火般在劫后余生的互联网上迅速蔓延。
起初,是铺天盖地的惊叹和艳羡。
众多网友纷纷感叹J市的好运,怕不是受到了神明庇佑,才能达成0伤亡。这定是因为J市的異种特别少,早知道,他们当时也在J市就好了。
可渐渐地,在这片声浪之下,另一种说法冒了头。
不,不是J市的異种数量少。
而是有一个人,在异种造成伤害之前,以一己之力将整个J市的异种都清除了。
这个说法刚一出来,便被嘲笑和质疑所淹没,甚至有网友们玩梗,将其称作为J市防剿局的最终幻想。
可隨即,一个视频的出现,在短短数小时内引爆了整个网络。
晃动的模糊画面中,依旧可以看清那个举着电锯疯狂劈砍异种的身影。
他的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金属撕裂血肉以及骨骼的可怕声响。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花哨,只有最原始,最暴力的劈砍和撕裂,高效得令人胆寒,有着一种原始力量的美。
而更令人头皮发麻,心潮澎湃的,是他身后堆积如山的异种尸骸!尸山在晃动的镜头中无声矗立,成为那浴血身影最震撼,最无可辩驳的注脚。
紧接着,各个IP在J市的人出来发声,声称确有此事,还信誓旦旦地说,那人甚至不是代行者,而是一名防剿员!
最终,将此事推上高潮的,还是一段采访。
为了探究此事而专门来到J市的记者,询问了视频的发布者之一。
镜头前,那位面容因激动而涨红的青年对着话筒,用尽全力地说:
“没错,就是他一个人做的!那些怪物山,都是他一人堆起来的!他是人类新的希望,是继诸州之后,新的人类之光——!”
被随机问到的路人也无不肯定了网上的说法。
他们的眼神中,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那个身影深深的敬畏。
并且,其中一名带着孩子的母亲情绪尤为激动,甚至声泪俱下:
“在一庇护所一步之遥时,那个怪物,它就要追上来了,我和我女儿…我们几乎都要放弃了……是他!”
“在我,在所有人绝望的时候,是他像一道光一样冲了出来,勇敢地站了出来,救下了我和我女儿!”
“他是个真正的英雄!是无名的守护神!”
随着记者锲而不舍地深入挖掘,更多震撼的细节浮出水面,越来越多的真相被披露。
那名不知名的防剿员竟是仅扛着一把油锯,就不顾危险,只是为了救下J市的民众,悍然向城内所有的异种发起挑战!
甚至为了确保没有一只异种被遗漏,在城内来回往返,反复扫荡,直至杀死最后一只漏网之鱼!
可惜的是,面对问询,这个英雄没有留下姓名,他们只知道他是一名年轻的防剿员。
随着记者调查结果的公布和无数幸存者证词的佐证,舆论彻底沸腾了!
人们奔走相告,网络上的声浪一浪盖过一浪,刚经历了异种袭击后本该萎靡的人们,眼中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对此,防剿局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第一个被打爆的,是J市防剿局的电话。
“我都说了,不是!他不是我们局里的人!”J市防剿局局长焦头烂额。
他一手死命按着嗡嗡作响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几乎要把话筒捏碎。
“老伙计,都这个份上了,就不要藏着捏着了,我懂规矩,就私下问问……”电话那头不依不饶道。
“呸——!真要只是问问你会这么纠缠不放?而且我最后重复一遍,他!不!是!……”
“铃铃铃!!!”另一台当沉寂不到半分钟电话响了,尖锐得如同警报。
局长绝望地闭上眼,感觉自己的神经要被这没有停下来过的铃声所锯断。
而另一边,各家各户,一种微妙的骚动正在蔓延。
一个昏暗的儿童房中,床边的母亲与蜷缩在被子里的孩子对话道:
“妈妈,怪物真的不会来了吗?”
“别怕,会有手持电锯的大哥哥从天而降,把那些怪物都赶跑的。”
“是电视里说的,那个保护了J市的防剿员大哥哥吗?”
“对,就是他。安心睡吧,宝贝,有他在,我们很安全。”
餐桌上,丈夫犹豫地放下碗筷,与对面的妻子对话道:
“唉,老婆,你说,我们搬去J市怎么样?”
“哼,还用你说?我早就联系好了,下周我们就去J市看房。”
客厅的沙发上,坐立不安的儿子鼓起勇气与一旁一直坚持要求他当上代行者的父亲对话道:
“爸……我,我不想再申请学会了,我想去防剿局试试看,可以吗?”
“唉,行吧,都听你的……爸爸这边看能不能找找关系给你送到J市的防剿局去。”
“……谢谢爸!!!”
黑夜下,肉眼看不见的辉光在无数家庭中升起,一点点,一簇簇地连成了一片星光。
……
夹缝中,
元滦蓦然微怔。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杂音?
“#%*#^@”
元滦蹙紧眉头,凝神细听,那隐隐约约的声音也愈来愈响,愈发清晰了。
“平安…平安……”一个颤抖的女声带着深切的祈求。
“请保佑我们的平安。”一个苍老的男声紧随其后,疲惫而虔诚。
“希望我能变得像你一样!”年轻的嗓音充满憧憬,暗暗发誓,带着激情和仰慕。
“我们还有希望,人类还有希望!”越来越多的声音逐一浮现。
那些声音有男有女,有稚嫩有苍老,重叠在一起,汇聚成一片嘈杂的洪流,在元滦耳边絮絮叨叨。
不是错觉……?
元滦眼底划过一丝愕然和困惑。
而在这混乱的声浪中,一个含笑的熟悉声音传达到元滦的耳畔。
“元滦大人,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这是,厄柏的声音?!
他怎么会忽然间听到这些声音?
可没等元滦思考,
一个微弱的呼唤瞬间扼住了他所有翻涌的思绪。
“……元滦。”
什么?
元滦怔怔地。
那声音明明如此微弱,他却霎那间被夺走了所有心神。
“元滦……元滦。”
声音低低地,轻缓地,却一遍又一遍不停重复着,带给元滦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这是……
诸州的声音!!!
元滦猛地抬头,无需任何思考,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本能驱使着他死死锁定了那个声音的源头!
几乎就在他锁定的同时,
一个光点宛如一个灯泡般亮起,刺破了他眼前浓墨般的黑暗。
那个光点看上去是那么渺小,那么遥远,却又是那么稳定,像是夜空中静静地散发着微光的北斗星,无声地指引着方向。
元滦凝望着那颗星,眼睛因过度的专注而泛起酸涩,可他眼睛睁到酸痛,也没有眨眼。
那个他曾在某些人身上见到过,曾在厄柏身上见到过的光,
在这隔绝一切,吞噬一切的夹缝中,他再次见到了。
第104章 第104章吻与擢升
诸州漂浮在无尽的黑暗中,仿佛一片失重的浮冰。
这无光无声的绝望世界中,
他双眸紧閉,胸口的起伏微弱得近乎凝滞,心跳的声音缓慢得令人害怕,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暴露出的皮肤上有着深可见骨的伤口,而胸膛正中那个狰狞的破洞更是将周围破损的衣料染成一片血红。
这凄惨狼狈的模样,无论如何也无法和“白昼壁垒”,那个百战百胜,被誉为最強代行者的诸州联系到一起。
任何人目睹此景,也都会断定这已经是一个死人,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但元滦知道不是。
在他的视野中,诸州浑身连带着霜白的发絲梢都散发着温润的光芒,那是他靈魂的辉光,是诸州仍没有背离这个世界的证明。
而现在,即便身体已沉沦于无边的昏迷,濒临崩解,他的靈魂还在固执地,宛如心脏的脉动般重复其深埋心底的执念:
“元滦……元滦……”
元滦喉咙滚动,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楚,伸手小心地拂开诸州额头的发絲,动作輕柔得如同触碰一触即破的泡泡。
指尖传来的冰凉感讓元滦心头一颤。
夾缝……对于人类来说还是太过了。
他自身免疫于夾缝的暴虐,却不能忘了,对于普通人而言,这里是一片需要专门的旧神遗物或技术才能安然通过的死亡之地。
不仅如此……
元滦叹息地用目光扫过诸州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颊。
诸州还承受了那只強行提升他神眷的药剂带来的可怕副作用。
过量的神性影响会熔毁一个人,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
别看那只药剂能強行临时提升诸州的神眷,甚至讓他成功展开了领域,可事实上,光是短时间提高神眷这一点就非一般人能承受,如果换作是普通人,怕是享受了高神眷不到几秒便会异化,也就诸州能仗着自己的身体这么胡来了。
但即使如此,那也是短暂的,
可诸州却将唯一的“中和剂”给了他,即使没有掉入夾缝,按常理来说,之后也难逃一死。
可他还在,在夹缝中漂流的这一个月,诸州没有像无数人认为的那样死去。
元滦虽然心中坚信着这点,但亲眼看到诸州还活着,靈魂的光辉没有熄灭,肉.体没有化作一滩烂肉,还是不由眼眶发热。
好太多了,这比他想象中的……已好太多了。
我……找到你了,诸州。
但诸州眼下虽然没有死透,但其实也已在死亡的边缘摇摇欲坠。
可能是因为被強行提升的神眷在夹缝中奇迹般地保护了他,而高神性影响对□□造成的致命摧毁另一方面又被夹缝中奇异的力量“凝固”了,
所以诸州保持了一个既不能说死,也不能说活着的状态,身体与最后一丝生机保持着一种岌岌可危的平衡。
但也因此,诸州一旦被转移出夹缝,就会像是蓦然从几千米下的海域被转移到空气中一样,那股微妙的平衡会立刻被打破,等待诸州的,不是获救,而是比当下更彻底的,瞬间的毁灭。
元滦爱怜地捧住诸州那冰冷的半边脸庞,拇指的指腹在他的脸上輕輕划过。
耳边,来自诸州靈魂无意识的“元滦……”依旧不绝于耳。
“你有在好好回应我呢。”
元滦低声说,声音温柔,
“是我不好,之前没有听到。”
他眸光細細描摹着诸州紧閉的眼睑,眼神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忽地,又话锋一转,带着点抱怨控诉道,
“但那也是因为你的错,是你先失約了。”
“说好要一直在一起,自顾自地上门说要我履行約定,却又擅自毁约,就想这么抽身离去。”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元滦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笑,手上用力,微微捏住诸州的脸颊肉,自言自语地威胁道,
“你当初可是在对一个邪神发出誓言!对邪神违背誓言是要受到惩罚的!”
“所以……”
诸州就这么出去,必死无疑。
所以……
元滦抚摸上诸州脸上那猩红的蜿蜒紋路,奇迹般地,那原本红色的紋路在元滦的手下像是被橡皮擦去了般,消失不见,露出底下原本光洁的皮肤。
“我要惩罚你。”元滦宣称道。
他咬破自己的指尖,看着一颗饱满血珠从指尖上缓缓沁出。
就在“听到”那些声音并来到诸州身旁时,元滦的心中渐渐了悟,源自他灵魂本源的知识缓缓苏醒,明晰。
那些声音……是来自“信仰”他的人。
不同于需要他主动播下恐惧才能感知和定位的猎物,凡是信仰他的,凡是因他而获得勇气,寄托希望的生灵……
他都能聆听到他们内心的声音,知晓他们灵魂的所在。
他知道了那些声音是什么,知道了新出现的力量是什么,也知道了……
如何将一个濒临死亡的人,留在自己身边。
元滦抬起手,轻轻用渗血的指尖按在诸州雪白的侧脸,血液變为墨汁,在那苍白的画布上蜿蜒流淌。
奇异的紋路逐渐显现,代替了原本绘制在那,属于武神的神纹。
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他,属于元滦的符文被画在了诸州的脸上。
当最后一笔被完成,整个图案亮起,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其底下奔流了一瞬,随即光芒敛去,只留下凝固的纹路烙印在诸州的皮肉之下,将会如之前武神神纹般不得擦去。
将符文画在身体上,其蕴含的意义不仅仅是对所属的神明宣示忠诚,更重要的是,这构筑了一座直达灵魂的桥梁来链接其承载者与神明,以此提升自己的神眷。
但还是不够,即使元滦用自己的血为诸州刻下了神纹,但诸州的神眷还是太低了,他所能承载的力量还是太少了。
少到……不足以讓元滦完成那关键的一步,让他将其擢升。
指尖的伤口已经痊愈,元滦的手悬停在空中。
少顷,他的眼眸沉淀出决心。
如果,连在身体上留下神纹也不够的话……
那么,只有……
在旧世纪,众神还未离去之时,人类匍匐在神座之下,以在身体上刻下神纹为无上的光荣,并竭尽全力地在各自的教派汲汲钻营,向上攀登,只为争夺更多的神眷。
不同于如今,“神眷”是指身体所能承载的神性影响的多寡,在旧时,这个词只有一个含义:
那就是【神明的眷顾】,
神,对你的……“宠爱”。
这份宠爱,是对信徒的爱,是对宠物的爱,对下属的爱,也是……对情人的爱。
神明的伟力超乎凡俗的想象,哪怕只是一次成功的取悦,一次恩泽,与神之间的交.媾也会让人类体验到超越感官极限,神魂颠倒的快慰。
那不仅仅是肉.体的狂喜,也是生命本质的剧烈蜕變,灵魂在神力的洪流中跃升至更高的纬度,變为更高层次的生命存在。
为此,除了爱神教外,其余的教派大多都奉行着“保持身心纯洁”的默规,将他们肉.体与心灵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他们唯一侍奉的神明。
而这,也是学会将旧神斥责为“邪神”的罪证之一。
元滦的动作极尽缓慢,一寸寸低下头颅,轻轻含住了诸州的唇。
诸州……
既然胆敢对一名神明立下誓言,就要接受其违背誓约的代价。
我要惩罚你,罚你永世不得解脱,罚你失去原本普通但荣光的命运,罚你成为凝固时光里的囚徒,罚你……
要一直,陪伴在你立誓的神明身边。
从今往后,你将抛弃属于人类的身份,变成独属于你神明的眷属,直到星辰熄灭,纪元更迭的尽头,也需一直侍奉在他的身侧。
我的玩伴,我的信徒,我的…眷属……
活下去吧……诸州。
记忆的碎片在元滦的意识中翻涌,那次在终末之祭上,诸州和他之间的那个吻,说实话,很糟糕。
那甚至称不上是一个吻,元滦的记忆中只剩下诸州那双淬火般明亮的蓝眸和那刹那间冻结的惊愕。
但那是一个救赎,是诸州将他拉回了人间,将他从暴走的神性影响中救出,没有让身为人类的元滦死亡。
他用自己换回了“元滦”的存在。
现在,轮到元滦来救诸州了。
元滦先是极尽轻柔地附了上去,将那冰凉的温度染得温热后,才试探性地用舌尖抵开对面的唇缝。
诸州安静地闭着眼,即使脸上沾染了些灰尘,仍不掩盖其风华。
他的五官清冷冷的,平时睁眼看人时,被他注视的人都会一头撞进他眼中的冷冽锋芒,被其强烈的气势所压倒,可这时闭上眼,竟平白显得脆弱又毫无防备,就连眉骨上细小的伤痕都显得那么完美而恰到好处。
就好似他趁其睡着,卑劣地在乘人之危,对其轻薄一样。
元滦强忍着羞耻,将舌头伸了进去,甫一进去,就碰到了另一个湿软之物。
元滦舌根一颤,闭上眼,幻想自己是在和当初诸州对他口对口地渡药一样,强迫自己将舌头贴向了那个湿软,笨拙地,急切地将自己的唾液渡过去。
“嗯。”
唾液顺着喉咙丝滑地滑了下去,诸州倏地发出一声闷哼。
元滦动作一顿,眼泛惊喜,就想收回舌头,进行确认:“诸州,你……”
“唔!”
【那条原本无论元滦怎么刺戳都无动于衷,毫无生气的湿软像是蓦然醒来的巨鲸,在水中翻起巨浪。
它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侵略性,将元滦拖入了一个猝不及防,惊涛骇浪般的漩涡。】(审核,这里没有任何脖子以下描写)
远比元滦宽大厚实的鲸鱼游向不属于自己的水域,强行将自己塞进了那个小小的水洼,可怜其原本的原住民只能被卷着,一点都动弹不得。
元滦的腮帮子鼓起,发出可怜的“唔唔”声。
“诸…诸州?”元滦勉强出声道。
诸州闭着眼,好似对这呼唤浑然不觉,
……(已删)
细微的水声在夹缝中响起,夹杂在其中,还有一道喘息。
元滦舌头被吮得发麻,诸州喉间的闷哼与喘息声更是让他耳朵发热,脊椎酥麻。
他感觉自己像是个被强行榨出果汁的橙子,每一寸果肉都在这极大的吸力下呻.吟,被不可抗拒地狠狠榨取。
这个宛如在沙漠中长途跋涉了许久的旅人贪婪到了极致,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焦渴,将每一瓣多汁的橙子的水分都极尽渴望而珍惜地吸入腹腔,甚至不放过任何一丝浸润在脉络纤维里的残汁,连橙皮的深处,都恨不得吮吸殆尽。
【与此同时,诸州身上的伤势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弥合着,他的身体开始发热,甚至变得滚烫。
一场脱胎换骨的巨变在这无人之处发生。】(审核,这里是他的伤势在恢复。)
元滦也就忍耐着,予取予求。
即使心跳快到他不适的地步,即使鼻间的喘息开始变得黏腻,他也放任着诸州的举动。
【但他不知道,这种让步,不会换来克制,只会……
“等…你……!”】(审核,这里是正常的描写)
……(已删)
过于缠绵的吻完全出乎了元滦的预料,现在诸州竟然还想……
元滦受不了地试图后退,*身体却猛然被一对强有力的双臂紧紧束缚,咽喉也随之被迫鼓起。
“唔!!”
元滦浑身发抖,生理性的眼泪情不自禁溢出。
喉咙被舔舐的滋味让他仿佛头皮都炸开了,诸州舔的仿佛不是他的咽喉,而是他的灵魂。
这个吻,已经完全变了味。
……
(之后的都删了)
第105章 第105章归来
“啵……啵……”
清晨的光線微帶着湿气,斜斜地穿过窗户照射到熟悉的地板上。
尘埃在光束中无声地涌动,在S市属于元滦的家中,细微的亲吻声在寂靜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元滦感受着腰间那个死死握着他的手,和臉上时不时的湿润感,无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唇边溢出。
诸州的身体情况确实已经彻底恢複了,或者说,恢複得精力有些太过旺盛了……
一个轻如羽毛的吻印在眼角下方,元滦下意识闭了闭眼,长睫微颤。
从夹缝中回来直到现在,诸州都粘在他身边,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永动机,在他臉上探索,标记着。
但这也没办法,接受了他力量的灌输,诸州就是会變得满脑子都是他,但说真的,有些太久了吧?
难道是他给得太多了?
思考间,
“啵~”
又一个更轻的吻落在元滦的臉上,恰好印在他的眼皮上的那颗痣上,打断了他的思绪。
元滦阖着那只眼,依旧能感觉到紧贴着他的诸州呼吸绵长安穩,那双眼睛也仍沉沉闭合着,显然没有从长眠中清醒过来。
但这具身体却像是有着自己的意志,无意识地用挺直的鼻梁在元滦的臉上轻轻磨蹭着,如幼鸟觅食般,毫无章法地啄吻着元滦的脸颊,在他脸上各处留下细碎的,湿润的痕迹,帶着一种全然的依恋和本能的亲昵。
元滦心中半是纵容,半是哭笑不得。
怎么像个小狗一样?
小狗他已经养了一只,就不需要再有一只了,真该让毛毛看看……
等等。
已知,毛毛是他养的小狗。
已知,毛毛一只伪装成小狗的异种,显然拥有超过小狗的智商。
已知,这里是他的家,毛毛被他养在家中,那么……
躺在床上的元滦蓦然僵住了身体,视線一点一点地往床边挪。
他视線的尽头,卧室门框投下的阴影里,一个毛茸茸的轮廓蹲坐在卧室的门口。
它瞪大了眼睛,正一眨不眨,直勾勾看着元滦与诸州二人,不知已这样无声无息地观察了多久。
元滦:……
元滦的瞳孔颤动了起来,浅浅的粉色漫上他的脖颈。
就在这时,身旁那具温热的躯体像是本能地知道哪里是好东西般朝元滦微微开启的红润的唇探寻而来。
元滦头皮一炸,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毛毛那纯然的目光下猛地抬手,掌心强硬,又帶着一絲慌乱地堵住了诸州正欲贴上来的唇。
元滦面色发红,声音又急又低:“你,你给我醒醒!别亲了!”
在门口那道视線的压力下,元滦就如同是不小心在小孩子,还是自己的小孩子面前上演一出亲热戏般,分外狼狈。
诸州被强行阻断了意图,不满地甩了甩头,试图以此摆脱钳制,无法后,又用滚烫的脸颊与下颚磨蹭抵开拦着他的手,收紧环在元滦腰侧双臂,整个身体沉沉地压了下来,便要继续。
元滦的手在这撒娇般的□□下蜷缩起来又松开,掌心被蹭得又痒又麻,反複推搡了几次后,恨恨一咬牙,索性精准而用力地捏住了诸州的鼻头。
他提着诸州的鼻子,扭开张俊朗却在此时分外可恶的脸:“给我适可而止!”
不知是因为元滦的呵斥,还是因为被捏住了鼻腔无法呼吸,诸州的动作猛地一滞,終于懵然地睁开了眼。
在迷蒙视线聚焦的第一时间,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被他自己的双臂困在身下,躺在床上,胸口起伏,发絲凌乱,脖颈泛红,死死瞪着自己的元滦。
诸州:……
诸州视线定格在元滦脸上那些未干的湿痕上,下意识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終于醒了?”元滦好整以暇的声音响起。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力营造的平靜,但那微微沙哑的尾音和紧绷的下颌线,是泄露了他远非表面上那么平靜。
诸州眼神依旧有些怔怔,没回过来神似地颔首。
看着诸州这全然不在状态,甚至有些呆呆的样子,元滦眼底闪过一絲微妙的笑意。
对于诸州而言,他應该就是掉入夹缝后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是现在这般“骑虎难下”的场面。
面对这冲击性的画面,即使是诸州,也肯定一时愕然得都说不出来话了吧?
诸州嘴巴动了一下,在元滦的视线中,他脸上残存的迷茫迅速褪去,转而用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对元滦说:
“我会负责的。”
元滦:“?!!”
这出乎预料的一句话瞬间将元滦烫熟了,一股滚烫的血气猛地冲向头顶,
元滦的整张脸连带着耳根都被染成了粉色,他色厉内荏,甚至还打了个磕巴地说:“说,说什么负责!!你在说什么啊?谁要你负责!你先给我快起来!”
元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推搡着身上那具沉重的身体,把诸州推开。
他们又不是什么事后,要什么负责!不对!
在诸州顺着元滦推拒的力道和他一起从床上坐起时,元滦嘴中还在小声碎碎念着:“什么负责,真要说也是我对你负责才对!”
“那就你对我负责。”诸州从善如流,语气自然流畅地仿佛在讨论天气般接话道。
“你——!你竟然还是会顺杆往上爬的那种类型嗎!”元滦难以置信地瞪向诸州,当面腹诽。
诸州没有再次作声,他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眸光带着一股几乎烫人的温度注视着元滦,其中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纯粹至极的喜悦,
元滦似乎还幻视到了他周围凭空开出了小花花。
被这样直白又温情的视线包裹,元滦所有到嘴边的话瞬间蒸发,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无声,却令人心跳加速的静谧。
半晌,元滦侧了侧脸,别开视线说:“你……不用问什么嗎?”
诸州这次醒来,應该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和之前的不同才对。
更何况……被转變为眷属的生灵本能会对自己的神主产生眷恋,尤其是在被刚刚转變的时期。
诸州目光依旧穩稳地落在元滦的身上:“我都听到了。”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羽毛般轻轻拂过元滦的神经,“你要我实现幼时的诺言,一直陪着你。”
元滦抿住下唇,须臾后,声音情不自禁低了下去,“……抱歉。”
他垂下眼,不敢去看诸州,“擅自……将你拉入了漫长的永恒。”
对于很多人来说,例如仲年岱之流,永生可能对他们是一种恩赐,一种求之不得,但诸州……
他知道诸州不是那样的人。
诸州表情没有丝毫改变,没有元滦预想中的默然,或惊愕,相反,听到元滦这么说,他的眼神似乎反而变得更开心了。
他保持着之前平静的语气,像是对此毫不在意般继续道:“嗯,还听到了,你要陪我完成计划本上的事。”
“这你也听到了?!”元滦霍然抬眸,脱口而出,
诸州之前不是一直昏迷着吗?在昏迷期间竟然也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元滦下意识吐槽:“你真的是人类吗?!”
“现在不是了。”诸州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半点迟疑。
元滦被这过于坦然的回答一哽,忍了忍,还是小声问道:“……你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吗?”
诸州:“嗯,我是你的。”
元滦等待着后续的答案,但一秒,两秒……空气恢复了安静,迟迟没有响起诸州的声音。
元滦困惑又茫然地与诸州对视,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和诸州对此的真实态度。
迎着元滦的目光,诸州眼波平静地重复:“我是你的。”
元滦:……
他脸上原本冷却下去的温度又开始死灰复燃,元滦猛地一下捂住脸。
什么“眷属”,“永恒”,那些复杂冰冷的定义在这过于直白,过于纯粹,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宣告面前,轰然溃散。
什么啊……这不就在说他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你的”吗……
元滦放下一只捂着脸的手,小小声说:“真的,受不了你。”
他瞥了一眼诸州,又一眼。
几秒后,他终究没有忍住,既是无法再忍耐面前的画面,也是为了掩盖自己声音里的不稳,元滦骤然提高了音量,道,“还有,你别光坐着了,给我把衣服穿好!!!”
诸州衣物早在夹缝的压强下就已变得褴褛不堪,尤其是胸膛,还破了一个大洞。
可此时,危机解除,他的身体恢复如初,那些衣料就松散地挂在他的身上,露出大片紧实的腹肌和胸膛。
诸州倒是听话,顺从地走下床,接过了元滦递给他的衬衫。
可等他手臂套进袖管,一颗颗系上扣子时,两个人都沉默了。
元滦只是随手从自己的衣柜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递给诸州,但从没有想到……
那件原本在他身上合适,还显得有些宽松的衣物,在诸州的身上变得局促无比,尤其是胸膛正中央那颗可怜的纽扣。
那个扣子绷得紧紧的,周围的棉布被拉扯到极限,呈现出一种即将撕裂的紧绷感,它悬在两边的白布之间,摇摇欲坠,而它上下合不上的口子,都在无声诉说着它已用尽了全力。
就在元滦迟疑间,一声布料的撕裂呻.吟响起,那颗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扣子,如被弹弓弹出的石子,脱了原本的束缚飞到了半空中。
它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最终落在了元滦的脚下,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声。
瞬间春光乍现,大片美好的景色在元滦眼前敞开。
诸州露出了他宽广的胸襟。
元滦:……
诸州似乎也才反应过来,微微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无辜地抬眼:……
“对不……”诸州的声音刚起,
元滦猛地抓着诸州的手臂将他转了一个身,不由分说地朝门外推去,打断道:“是我没考虑周全!!你赶紧回你家去换衣服吧!!!”
门板在面前“砰”的一声撞上,将诸州推出门外后,元滦将自己的脸贴在墙壁上,试图借此冷却一下温度。
“可恶……”元滦咬着牙,声音闷在墙壁与唇齿之间,“有时候都怀疑他是故意的……”
刚抱怨完,门口就传来了动静。
元滦赶忙弹离墙壁,站直身体,
就见换好了新衣的诸州推门而入——
元滦刹那间傻在了原地。
诸州里面换上了一件纯黑色,质地光滑的紧身衣,那薄薄的衣物如同第二层皮肤,无比妥帖地勾勒出他每一寸起伏的肌肉线条,宽肩,窄腰,充满力量感的胸部轮廓……比方才的惊鸿一瞥,更加清晰,也更具冲击力。
外面则随意罩着一件风衣,将他浑身遮盖得严严实实。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覆盖了他下半张脸的黑色面罩。
那个丝制面罩遮住了他所有眼睛下的皮肤,包括鼻梁,只留下那双沉静如海又如雨后天空的蓝眸。
他的头上还扣着一顶帽子,拉低了额发,整个人唯一暴露在外的,只有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元滦无声地在内心尖叫,表面上,他冷静地问:“这是……?”
诸州手指勾了一下脸上面罩与皮肤的空隙,垂首道,“我现在,不太适合出现在公众面前,被其他人注意到我来你家就不太好了吧?”
他的声音隔着面罩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嗡鸣磁性。
……这话怎么说的诸州是他的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一样……
不过,
元滦定了定神。
诸州说的话有理,先不提诸州在大众的眼中已经死去,如果有学会的人发现诸州,立马就能察觉到他体内的力量性质已经发生了改变,而且……
元滦目光扫过那个面罩,它严丝合缝覆盖了诸州的面部,不止挡住了他的面容,还挡住了他脸上的那个神纹。
元滦的心中攀上一丝懊恼,
早知道他就不将符文画在诸州的脸上了。
这样的话,任谁一看都能立马发现问题,简直是明晃晃的靶子,为了隐蔽起见,他就应该画在……
思绪飘忽间,元滦目光下意识下移,停在那被黑色里衣绷紧而显得更大更饱满的……
下一秒,他像是被无形的烙铁烫到,忙不迭移开视线。
不不不,画都画了,说这些也是于事无补。
不过说起来,他和诸州在夹缝中待了多久了?
元滦几步走到客厅,一把拿起遥控器点开电视。
电视屏幕应声亮起,一个熟悉的面庞展现在他和诸州眼前。
第106章 第106章防剿局总长候选人…………
“各位观眾,早上好,本台刚刚收到消息,学会第十七届全体会议于A市已胜利闭幕。”
女主持人身着得体,嘴角噙着职业的微笑直視镜头,
在她身体的左侧,竖着一个方形的光屏,正展示着柏星波带着微笑臉庞的标准证件照。
随着她的话,她身侧的那个小方框迅速扩大切换为整个学会的大堂会议室,占据了身后整个背景,
数名身着白衣的代行者们站在画面中央,依次和柏星波握手,似乎是在朝他道喜。
女主持人的声音继续响起:“这次选舉产生了新一届学会领导机构,原高级代行者,柏星波正式当选为学会会长。”
镜头应声拉近,定格在学会长与他身侧的柏星波臉上。
特写镜头下,柏星波那張老是挂着或漫不经心或轻挑笑容的臉显得格外谦逊可靠,看起来都有点不像他了。
与此同时,屏幕下方同步打出清晰醒目的白色字幕,列出了柏星波的职务经历和种种重大成就。
“柏星波成为学会长了啊!”元滦惊讶地放下手中的遥控器。
他已听说了学会内的风波,但没想到局勢的變化如此迅猛,他只是去了夾缝一趟,回来后,柏星波就已大获全胜,坐上了学会长的宝座。
惊讶之余,元滦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作为朋友,他自然希望柏星波得偿所愿,另一方面,比起守旧派,他的内心深处也确实更希望是作为革新派的柏星波上台。
诸州见状,表情却不似元滦,他脸上波澜不惊,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注意到元滦投过来的好奇眼神,诸州语气平常:“柏星波很擅长处理学会的事务,无论是文书,还是人事。”
“比起战斗,他也更喜欢和擅长这些。”
元滦不由失笑。
不,怎么说成为学会长也不是看这点吧?
不过柏星波年纪轻轻就成为学会长确实不是一件易事,好在他成功了,这样一来,他的理念就有落实的余地了。
元滦心下感慨。
電視上的声音还在继续,
“学会的领导人更迭已尘埃落定,但另一个备受关注的总长人选,以防剿局目前的局勢来看显得愈加扑朔迷离。”
“杀死仲总长的凶手厄柏仍不知所踪,而对于下一任总长的人选,各地分局似乎也有不同看法,由此形成了微妙的僵局。”
“在这胶着之时,除了原本的几位候选人外,坊间竟杀出了一匹意料不到的黑马,并在群眾中呼声极高,几乎形成了一股难以忽視的洪流。”
“此人在不久前的异种潮中以近乎殉道般的姿态力挽狂澜,悍不畏死,用一人救一城的英雄舉动,保住了整座城市民眾的生命安全,最终实现了全城零伤亡的奇迹。”
“其壮舉已被广泛传颂,他被民众誉为下一个‘诸州’,是冉冉升起,人类未来的守护神。”
元滦动作一顿,被勾起了细微的好奇心。
一般而言,总长离职后,都是其他某一分部的局长接任,并且大概率是一些繁华地区核心分布的防剿局局长,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有来自民间毫无体系根基的黑马。
元滦下意识凝神。让他看看,是谁这么厉害……
下一瞬,弹出的一張照片瞬间将元滦震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一个人高举着電锯,浑身浴血,道路两旁全是异种尸体,一看就有一种壮烈的气息扑面而来的画面。
“J市的无名電锯英雄据目前统计,支持率已高达57%,超过半数的人認为下一任总长的最佳人选是这位横空出世的黑马。”
随着讲述,画面动了起来,只见那人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狠狠将拦路的异种通通劈开,宛如一只巨鲨游进了沙丁鱼群,所过之处,瞬间清扫出一大片空地。
“接下来,让我们看一看对于此事的街头采访片段……”
女主持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似乎變得模糊,元滦举着遥控器的手臂僵硬了起来。
他不会認不出那熟悉的街道,更不会認不出那个举着油锯的人是谁……
元滦:……
这不是他自己吗?!!
什么情况?!
元滦:!??
元滦目瞪口呆。
他…他只是去了一趟夾缝再回来,不是去了另一重历史吧!?
这次换诸州转过头来看元滦,元滦舌头都要捋不直,視线在电视屏上的自己和诸州之间来回转:
“我…它……这……”
“他们不应该说你是下一个‘诸州’。”诸州说的话却是元滦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他眼神中隐隐不赞同,认真道,“你从不是下一个谁。”
元滦胸口的气一缓,在还没有意识到之前,嘴角就已经微微勾起,语气亲昵中夹着抱怨:
“说我是下一个你已经是极高的赞誉了,要知道,我可没有使用任何神术,在他们眼里我就只是个普通人。”
“我们堂堂的最强代行者,‘白昼壁垒’先生。”
他语調轻扬,带着显而易见的調侃,尾音温暖的室内空气中打了个旋儿。
诸州几乎是本能般俯身,想去亲元滦的侧脸,喃喃:“不是代行者,是你的……”
可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动作定格。
两人几乎同时向门口的方向望去。
有人,在门口。
诸州眼中的光迅速變为冷冽,直刺那门背后的那个不速之客。
“等等,我知道是谁。”元滦的手比诸州杀意凝结的速度更快,
他一把按住了诸州的臂膀,果断制止了一场可能发生的血案,拖着拖鞋,径直走向门边。
即使隔着一扇门,元滦也一眼透过那熟悉的刺眼光认出了是谁。
门一打开,不出意料,一张戴着面具的脸露了出来。
“元滦大人……”面具下,厄柏惊喜的眼神在触及到元滦身后跟过来的那个阴影时立刻发生了改变,厉声道,“你是谁!”
两人一高一矮,目光在空中相撞,激起无形的火花,是如出一辙的审视,厄柏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攻击性。
在事态进一步恶化前,元滦当机立断,抬手拉下诸州脸上的面罩,显露出那个鲜红的纹路。
“看!”他斩钉截铁,急忙展示道,“是我的人!”
厄柏的视线聚焦在那面罩之后的脸上,彻底……惊呆了。
他看着那个神纹,再看着那张绝不会认错,属于诸州的脸,数种情绪在他眼中不停碰撞,大脑中一时间似乎掠过了无数个想法。
电光石火间,他和诸州进行了一番无声的,却似乎饱含极度复杂信息的眼神交流。
足足过了好几息,厄柏眼中的惊涛骇浪彻底平息,变为一种拨云见日般,近乎悚然的恍然。
接着,厄柏猛地转向元滦,满眼“我都懂了”的郑重其事,还递给了元滦一个坚定的眼神,
随即,他又马不停蹄地朝诸州露出一种敬畏中又夹杂着艳羡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混合了恭敬和强作镇定的怪异腔调,说:“好好侍奉元滦大人!”
诸州也像是瞬间接到了什么信号,神情一凛,郑重地点点头。
元滦:“……?”
他刚才…好像什么都没解释吧?为什么好像两人一副了然于胸,默契十足的模样?
元滦欲言又止,但还是决心不为难自己,转而开口对厄柏说道:“关于那个视频……”他扭头下巴示意了一下电视。
厄柏顺着元滦的视线看去,就见到了正在报道“无名电锯英雄”的新闻,顿时心领神会,自信地说:
“放心吧,元滦大人,关于此事,我们已经在采取行动了。”
闻言,元滦肩膀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分。
太好了,他就知道厄柏不会放任这个事情变得愈演愈烈。
厄柏和他当时都在J市,这个事情要是深挖下去,谁知道会扯出什么麻烦?
而且让他当防剿局总长?这不是开玩笑吗。先不提他完全无法胜任,光是想想因为被卷入其中而随之而来的各种探寻的目光,他就头皮发麻。
“而且,不知怎么,”厄柏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学会那边似乎也在对我们处理此事的举动推波助澜。”
这句话简直是如闻仙乐,这下,元滦彻底安心了。
这说明明眼人也是在的,防剿局总长的位置怎么能随随便便交给一个连局长都没当过的人?
有学会这个庞然大物在幕后悄然发力,这场由视频引发的舆论风暴,想必很快就会偃旗息鼓。
说到底,大众对于让他这一个无名之辈上台也是一时头脑发热,等热度冷却下来,再加上只要他不去相认,众人找不到这个人,这件事很快就会在大众的记忆中消失。
想着,元滦如释重负:“那就好。”
自觉提前一步猜到元滦想法,又将其完美执行的厄柏既是邀功又是恭维道:“一切都在您的意志推行,元滦大人。”
元滦哂笑,
厄柏说话风格还是那么浮夸,不过这次多亏了他反应迅速,他的生活不久后终于可以恢复平静了。
现在柏星波成为了学会长,学会在他的领导下自然也不会再企图进行什么飞升仪式,这样一来,他也不必在学会眼皮子底下躲躲藏藏。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丝轻盈,不过很快,元滦又想起了一件事。
在柏星波与他的那次通话中,柏星波想要邀请他加入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呢?
“弥赛亚”……
柏星波排斥学会用大量人命造神的计划,也就不需要神键之体,那么,被他藏在图书馆二楼,还被称作“弥赛亚”的人……
究竟是谁?
又在他的计划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第107章 第107章时间……不多了
就在元滦还在思考“弥赛亚計劃”,心心念念着他的平静生活时,他不知道,因为他没有言明,某种微妙的误会在他与厄柏之间产生了,由此,也更不知道……
厄柏与他告别的不久后,
某处隐秘的地下室,
“神子大人已然归来,并且给吾等下达了新的指示。”
厄柏站在一众邪教徒面前,庄严发表讲话,
“继续我们之前的行动,并且加大力度!”
“是!”教徒们齐声应和,汇聚在一起的声音在空间内嗡嗡作响。
但在短暂的狂热后,一个邪教徒迟疑地开口:“学会那边……”
厄柏嘴角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无须忧慮!这次学会也和我们站在同一陣线,放手去干,不必有任何顾忌!”
话音落下,教徒中顿时产生了一陣微小的骚动。
“学会和我们站在同一阵线?”
“真的假的?那个学会?”
“他们会……?”
厄柏确认地颔首,低沉地说:“没错,一切都在神子大人的安排之中。”
他一开始也不明白学会为何会做出这种事来,但在看到他道出学会的异常,元滦大人却满臉安心的模样,他就明白了。
元滦大人一定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不,说不定就是元滦大人全盘引导或安排的!
不然学会怎么会不仅没有派人去探查,或出来发言抵制这波浪潮,而是他们一起扩散并宣扬关于“无名电锯英雄”的事迹呢!
这一句话无疑是一剂强心针,教徒们眼中的疑慮被恍然和狂喜所取代,臉上洋溢着强烈的崇拜,点头如捣蒜,“是,厄柏大人!”
一个教徒更是难掩激动:“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除此之外,神子大人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厄柏微微仰头,眼中闪过一絲深邃莫测的光芒,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不,神子大人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微小的工作就可以了。”
回想起之前与元滦的见面,厄柏的嘴边难以抑制地挂上了迷之笑容。
除了他,谁都不知道他在元滦大人那见到了什么。
他之前的推测……果然是对的!
元滦大人,他早在一开始提出要卧底防剿局时,不,甚至更早,就将这惊天的棋局都計劃好了!
每一步落子都精准致命,每一个看似偶然的事件背后,都隐藏着元滦大人的身影,就连“失踪的诸州”也是他深谋远虑中的一部分!
光是想想一切的发生都讓他不寒而栗。
从最初的与柏星波结識,和诸州比邻,这么一步步下来,
再到最近的,元滦大人故意将自己暴露在镜头之下,精心塑造了自己英雄的形象,并借總长假死的机会将其彻底杀死,永绝后患,并且……
并还将那个人类最强收入了后gong……麾下,轻描淡写地夺取了学会的最强战力,
这还不够,连最关键的一步都被打通,拥有极大影响力,新上任的学会长都是他的人!
这一切环环相扣的布局,都指向了那一个终点:成为防剿局總长,将表世界的权力核心,掌握在自己手中!
厄柏的心跳重重撞击着胸膛,血液在血管里奔涌。
现在,那些愚昧的表世界民众还不知那个“无名电锯英雄”是谁,只是盲目地颂扬着他的传说,当元滦大人的身份被揭开,那将会是另一场狂欢!
而除了他们,谁也不会知道,被奉为守护神的英雄,其真实身份是终末教的神子!
逐渐势弱的学会不足为惧,等元滦大人正式登上總长之位,表世界将彻底成为元滦大人意志的延伸,元滦大人的一言堂!
厄柏嘴边不由发出古怪的笑声。
而他们现在所做的,就是这宏伟事业的其中一小步!
屏幕冷光映照出一张张专注的脸,一部分教众辛勤地从众多视頻中选取出最具有煽动性的图片,再配上他们精心挑选催人泪下的背景音乐,剪成一个个动人的视頻发布到網上传播,
一部分则投入到網络的汪洋大海,不断地,在各个地方留下关于异种潮的危险和伤亡,并在不经意间diss其他分部的防剿局局长的同时,提起J市发生的事。
还有一部分则在各个讨论下一个總长人选的地方浑水摸鱼,挑起争纷。
厄柏满意地环视四周,
“不必多言,继续你们的工作吧。”
“一切都是为了神子大人!”
……
而远在A市,学会那间俯瞰整个城市的顶层办公室内,一段类似的对话也在发生。
柏星波手中的手机屏幕幽幽亮着,那个在网络上被广泛传播的关于“无名电锯英雄”的视頻刚刚播放完毕,
而在这个视频加载到尾声后,系统便自动跳到下一个新的,但也同样是和“无名电锯英雄”有关的视频,又重新播放起来。
柏星波倚在宽大的皮椅上,刷着手机,一个接一个相关或衍生的视频被点开,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柏星波大人,恕属下直言,您为什么对民间这近乎狂热的呼声始终置若罔闻?”一旁的伊夫终于忍不住困惑地问。
民众对于下一任总长人选的意向不再是任何一地的局长,而是一个无名之辈的事已经发酵得有一阵了,而其事态的火花随着灾后的重建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远超正常舆情应有的周期,无疑是一件极其反常的事。
这绝非自发,其背后必有人在暗处推波助澜,故意造势。
作为学会,他们应该在第一时间站出来遏制住这种质疑官方权威,盲目追捧个人的不良风气的势头,
可柏星波却对这场潮席卷全网的运动视而不见,没有任何作为,听之任之,甚至亲眼目睹这一盛况依旧表情平静,嘴角还着一絲若有若无的笑容。
伊夫对此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正是柏星波本人一手造就促成了这个局面。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伊夫不解地在脑海中飞速盘算
……是为了向防剿局总长的候选人们施压?
可柏星波如今已贵为学会长,是可以影响总长人选的关键人物,只要是对总长的位置有野心*的人,都会争相交好这位新上任的学会长,不需要这种多此一举的手段才对。
“为什么要打压阻止?”面对伊夫的问询,柏星波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他的视线依旧没有移开手机屏幕,口中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视频中的那个人确实是以一己之力守护了整座城市,这样的功绩,难道不配享有世人的赞誉吗?”
伊夫眉头蹙起,反驳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可……”
“而且……”柏星波没有抬首,平静地打断了他,轻飘飘地说,“我认識视频中的那个人。”
伊夫一怔,所有的质疑卡在喉间,他下意识看向柏星波,可只在他脸上看到一片深潭般的沉静。
柏星波盯着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缓缓补充道:“他……应该会是我们计划中的一员。”
伊夫:!
刹那间,伊夫脑海中所有的疑惑都被解开了!
他面色恍然,正色沉声道:“我明白了。”
原来如此!柏星波大人这是……
想将他们的人推上防剿局总长的位置!
他之前考虑过种种可能性,竟没有考虑到那个“无名英雄”可能是柏星波的一个暗棋!
伊夫对这件事再没有异议,转过弯回过味来,顿觉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也是,比起和各地各怀鬼胎的分局局长周旋交易,甚至可能后续被反噬,讓自己人上位的举动更高效,直接,还一劳永逸。
虽然他们的计划已经即将到达尾声,但如果总长之位掌握在他们手中,无疑是为他们的计划套上了一层更加坚固的保险,让他们更加万无一失!
而为了尽快达成这个目的,他们最好在暗地里悄悄加一把火,并在声浪的最高潮时将此事落定,打其他候选人一个措手不及!
伊夫深吸一口气,豁然开朗,眼中只剩下敬佩和坚定:
“您说得有理,是我短视了。”
对于伊夫的反省,柏星波只是笑笑,他的指尖落在屏幕中的那个人脸上,轻轻一点,画面顿时定格。
他看着那张被血污浸满,看不清面容的脸庞,眼神像是在放空,又像是在沉思。
少倾,柏星波指尖敲了敲木制桌面,还是下定了决心,转过身来,
“准备一下,接下来,我要去S市一趟。”
伊夫一惊,随即眼神中爆发出极亮的光彩,他声音中极力掩饰,企图保持镇定,但还是泄露出一丝激动:“是。”
柏星波垂下眼帘,喃喃自语,语焉不详道:“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
与此同时,遥远城市的另一端,厄柏倒抽一口冷气,有些哆嗦地说,
“你说什么?!”
通讯器那头,与他通话的主教声音中也罕见地露出一丝不稳,
“是的,根据检测到的异常神性影响……”
他郑重其事的口吻中带着溢出的欣喜和得偿所愿,再一次重复道:“虽不知为何,但吾神很有可能马上就要自行苏醒了。”
“离预言实现,吾主真正归来的时间……不多了。”
第108章 第108章唐僧肉
元滦目送厄柏离开了他的家门,直至厄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前一秒,仍在思考关于网络上的风波,关于柏星波……
大门輕輕地在眼前合拢,
下一秒,一双手毫无征兆地穿过元滦的腰间,环过他的腰际,一个温暖的躯体随之从背后贴了上来,緊密地,全然地将元滦整个拥在了怀中。
“……!”元滦猛地回过神来,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小声唤道,“诸州?”
身后的人没有回话,只是从背后抱着元滦,下巴輕輕抵着元滦柔软的发顶,平白透露出一丝撒娇的意味,沉默间带着沉甸甸的依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站在玄关处,热烘烘的感觉从身后包围了元滦,两道不同频率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四周一片寂静。
这份近乎凝固的静谧持续了片刻,少顷,元滦緩緩地醒悟到一件事,
他……好像自从厄柏来了后,注意力就全放在了其他事情上,自顾自将诸州撂在了一边?
刹那间,元滦的指尖微微蜷缩,一种混杂着赫然,歉意,懊恼,慌乱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糟糕!他第一次做神主,没有经验,竟不小心犯下了这种错误!
他现在比起考虑其他事情,最重要的應该是关注诸州的状态,多陪陪他才对。
诸州现在处于刚刚被转变为眷属的初期,正是最敏感,排外,黏人的阶段。
方才厄柏过来的时候,他竟能克制出本能,没有对其进行攻击,将其驱逐出此地,已经是極其隐忍的表现。
想到这,元滦几乎未经思考,安抚地拍了拍诸州锁在他腰间的手臂,一句夸赞脱口而出:“好孩子。”
“嗯。”
“汪?”
出乎意料的,有两道声音回應了他。
一道闷闷的回應自他的头顶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胸腔的共鸣,显然出自诸州。
他应完后,还将下颚更深地埋进元滦柔软的发顶。
而另一道……
毛毛摇着蓬松的尾巴,迈着小短腿,听到呼喊,从客厅急忙冲到元滦的脚下。
元滦感受到蹭过脚腕的毛茸茸的触感,以及头顶那沉重的压迫,尴尬地扭了扭头,小声又艰难地说:“……不是在叫你。”
“汪呜?”毛毛歪了歪头,叫声更加疑惑,尾巴的摇晃频率也慢了下来,似乎对元滦的这句话感到万分不解。
抵着在元滦头顶的重量动了。
诸州緩缓地,居高临下地垂下眼,宛如是在幼稚地宣示主权般,一本正经地对毛毛强调:“是在叫我。”
毛毛:“?!”
它昂着头,乌溜溜的眼睛不敢置信地望了望诸州,又扭头望向元滦。
在那张小小的小狗脸上,不知怎么,元滦竟从中看出了控诉和装可怜的意味。
“……咳,”元滦声音虚虚的,投降道,“这方面,还是饶了我吧……”
话未说完,环在他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緊,那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让元滦整个人像一块被吸住了的吸铁石般緊紧地,毫无缝隙地贴在了诸州的身上。
下一瞬,属于面罩的丝滑的织物感蹭上了元滦的脸颊,蒙面的布料带着诸州身体的微温一同贴了上来。
诸州被面罩挡住,似乎是嘴唇的位置在元滦的脸上磨蹭了几下,鼻息拂到脸上,带来轻微的痒意,
他停留了几秒,似乎在顾及什么,又或只是单纯地沉溺于这样紧密相拥的感觉,不愿放开手臂,所以没有用手勾下脸上那碍事的面罩,只是维持着这隔着屏障的贴近,就这么不动了。
不更进一步,但也固执地不愿离开。
等到这宛如小动物般贴贴举动的元滦忍不住笑了一声,抬手拨了拨诸州垂下的发梢。
“没关系,”元滦温声道,喉间溢出纵容的气息,“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他之前所说的负责,是认真的。
他擅自将诸州变为了他的眷属,作为诸州的神主,他自是会负起责任,包括帮助诸州度过一开始的不适应期。
这声应允如同一颗投入了平静水潭的石子,诸州的呼吸倏地一頓。
紧接着,环绕在元滦腰间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元滦脚下一轻。
诸州竟一把将元滦整个拦腰直直地抱起!
视野骤然摇晃,元滦只是眨了一下眼,他就已一路被抱回了卧室,放置在柔软的床榻之上。
门能被诸州的脚跟带着合拢发出“咔哒”一声,将毛毛彻底拦在了门外。
元滦一屁股坐在床边,床垫微微下陷,一抬头,就见诸州高大的身影朝他俯身压下,带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元滦。”他胸口起伏着。
“我想在床上……”诸州低声问,“抱你……可以吗?”
元滦顺着压下来的诸州躺倒在床上,更深地陷入床褥的包围,闻言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诸州的影子笼罩住他的全身,隔绝了房间的光线,将元滦的视野占得满满当当。
他俯视元滦,眼神专注得惊人,其中似乎还带着一丝紧张,仿佛所有的感官都汇聚于身下这个人身上,而元滦即将出口的每一个音节都将决定他世界的走向。
元滦迟缓地眨动了一下眼睛。
在床上……?
是像他们之前那样吗?
是因为在床上互相抱着的话,会更有安全感吧。
这么想着,元滦微微颔首。
诸州:“……”
他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眼中的光芒变得幽暗,滚烫的呼吸落在元滦颊边:“好。”
诸州的手掌带着炙热的温度,沿着元滦的腰线,缓缓向下遊移,最终搭在元滦的裤腰带边缘,随即,修长而灵活的手指从衣料与皮肤间的缝隙轻轻探了进去。
在诸州深深的眼眸中,空气似乎变得粘稠灼热了起来。
被这極具蛊惑力的眼神所抓住,元滦慢了半拍,困惑的念头才如水泡一般迟钝地浮了上来:
唉?等等,为什么要摸他的……
“嗡嗡嗡!”
蓦然,一阵手机的震动声突兀地出现。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顾不上之前模模糊糊的朦胧想法,元滦扭过身,手臂一伸,便精准地将那部手机拿了过来。
“遊石?”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元滦奇怪地嘀咕了一句,按下了接听键。
“喂,元滦。”属于遊石那沉稳温和的声音,不出所料地从電话那头传来。
“你怎么会……”元滦话还未说完,電话那头就道,
“防剿局已经查到‘電锯英雄’是S市的防剿员了。”
元滦猛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差点顶到诸州的胸膛:?!!
遊石声音没有停頓,语气平静地继续道:
“那个人是你吧?S市的防剿员也只有你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了。”
“为了此事,我们的大忙人局长都从外地赶回来了。现在,排查到你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元滦,你最好做好准备。”
短暂的惊愕后,元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第一时间反驳道:“不,只要我咬死不承认,凭什么认定那个人是我?!”
顷刻间,电话那头清晰地传来一声极短的笑声:“果然是你。”
没等元滦反应过来他其实是被游石故意套了话,游石的语气从原本平静的紧迫变得轻松,既是感叹,又带着调侃道,
“你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夸张,竟然能做到那种地步。这么看来,下次见面,你说不定已经摇身一变,成为我的上司了。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元滦大人?”
元滦哑然了片刻,随即打哈哈道:“怎么可能,你不会真的相信网络上的那些离谱的话吧?”
游石:“總长或许是远了点,但一个部长或者局长应该不难。”
“你不会不知道吧?各地的候選人都清楚你虽然呼声最大,但实际上是最不可能登上總长之位的人,你从来不是他们眼中的竞争对手。他们找你,除了希望吸纳你作为战力外,最重要的,是为了你的支持。”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冷峻的洞察,
“作为最近在民间具有广泛名望的你,如果公开说支持誰,那么属于你的那份庞大的名望,自然会理所当然地归于被你支持的那个人。”
“目前各地防剿局的候選人之间的实力大多都不相伯仲,没有明显的差距,而这也是总长的人选迟迟拖到现在没有决出的原因之一。”
“而你这个意料之外的搅局者,反而给这片鱼塘注入了活水,也就是说……”
“誰能率先找到并拉拢‘无名电锯英雄’,谁就能……”他刻意停顿了一下,
“提前锁定总长之位。”
游石淡淡总结道:“元滦,你现在就是一块行走的唐僧肉,香得流油,谁来都想咬一口。”
元滦听得一阵头痛,他之前竟然没有考虑过这方面!
他明明只是无辜路过了J市,怎么就被莫名卷进了这场总长之位的争夺中?
还好游石提前告知了他。
元滦明白,游石这通电话打来,自然不是专门为了来调侃他。
虽然可能怀着一定的小心思,但游石不仅将最新的情报告知,甚至还将其他防剿局的真实意图都细细地掰碎,拆解,生怕元滦听不明白其中的门道地讲述了出来,分明是怀着善意与担忧打来的这通电话。
“谢谢。”元滦轻轻呼出一口气,“当然,不只是为这通电话,也是为之前的那番……提醒。”
“……你已经证实我之前的那番话了吗?”
游石敏锐地从元滦的话中读出了什么,声音沉了下去,“看来这几天你那边发生了很多。”
元滦握紧手中的手机,脑海中迅速转过这几天的波澜,张了张嘴,最终只复杂道:“算是吧。”
“不过结局是好的”元滦咳嗽一声,旋即话锋一转,语调上扬,语气积极地分享道,
“放心吧,你的担忧不会发生!柏星波的主张和之前的学会完全不一样,他不会重蹈学会的覆辙,百年前的惨剧也不会再发生!”
闻言,游石对此却既没有表达欣喜或质疑,而是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一时间,只剩下通话中那特有的细微沙沙声:“……”
几秒后,他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语调慎重地说:“柏星波……我看不透他。”
他解释道,“代行者们,特别是高级代行者,常年被极高的神性影响所浸泡,精神上早已远离正常。而为了维持自我的认知,他们大多会在某种特定的人或事物上倾注极端的欲望。”
“比如对战斗的渴望,对胜利的偏执,对保护弱者的迷恋……这些强烈到近乎扭曲的欲望,都是他们用于固定自身的锚点。”
“但柏星波……”游石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他从没有表现过对战斗或任一事物的特殊偏好。”
是柏星波的意志过于坚定,不需要额外的锚点,还是只是因为他对柏星波的了解太少,没能将其真正发现?
游石停顿了一下,没有选择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转而说道,
“……学会的腐烂不是一日造就的,但既然你这么说,”
他轻叹,
“希望他确实能带来改变吧。”
第109章 第109章你舔得明白吗?让我来……
S市防剿局,某个灰色的楼梯间,几缕光线从高处的通气窗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微尘。
“局长……真的要回来了?”一个略显年輕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帶着不確定的打探。
“那还有假?消息已经都传遍了,据说局长现在已经下飞机了,最迟下午,肯定会出现在局里。”另一个声音更明亮些,語气笃定地道。
“嘶——也就是说,”率先开口的年輕防剿员压低了声音,
“无名电锯英雄是S市防剿员的消息……也是真的了?”
“我看是。”另一人应和。
一段心照不宣的沉默后,
年輕防剿员的声音再次响起,八卦道:“那局长是打算支持‘那位’上位?”
与他一起小声讨论的另一个人語气中帶着看透一切的神气,“哼,我觉得他是打着借此自己往上爬的主意。”
“不会吧……”年轻的声音不認同地说,“我们S市可是出了名的小地方,再怎么也争不过其他地方的啊。”
“唉,怎么不可能?”另一道声音立马打断,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有了‘那位’的支持,他可不比其他人名正言顺多了?”
年轻的声音猛地拔高,又骤然压了下去:“啊?这…可这不就是想摘桃子吗!保护了整个J市的人又不是他!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他是局长!”另一道声音振振有词,
“上面的人不都是这副德性?像寇敦一样,即使你不想,可到时候你認也得认,不认也得认。要知道,局长之前从未在局里出现过,可一听说无名电锯英雄可能是S市的防剿员,跑得比兔子都快地就回来了。”
隐隐约约的声音从楼道口的门后传出,飘进路过的游石耳朵中。
游石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眸光闪了闪,却没有推门插话或喝止议论,只是极其自然地调整了步伐,什么都没有听到般,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走去。
局长常年不在局内,新来的防剿员大多都没有见过他,但作为局里的老人,游石对局长自然不像他们那般陌生。
而他们的局长……
S市防剿局局长,严懷满面春風,意气風发地踏入防剿局。
一回来,他就目标明確地直奔蓟葉的办公室。
“吱呀——”一声,
严懷旋風般闯入蓟葉的办公室,几步跨到办公桌前,强行忍耐着喜色,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急迫,
“人查出来没?!”
他声音压得极低,不给蓟葉回答的机会,紧接着追问,
“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
蓟葉整了整手中的一沓资料,瞥了严懷急色的嘴臉一眼,还是用一种平稳的语调道:“有。”
闻言,严懷嘴角再也忍不住地勾起,连声道:“好好好!”
他忍耐了一会儿,还是按捺不住地说:“人啊,有时候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这么多年来,终于讓我等到了属于我的……”
蓟叶立马泼了桶冷水:“但还不确定。”
严怀混不在意地摆摆手,自信道:“我相信你的能力!”
“这些年来局里一直是你在管理,还管得井井有条,这次只是查个人而已,肯定也不会错!”
说完,他眼神便直勾勾地定在了蓟叶手中的资料上,宛如盯住猎物的鹰隼:“就是这个人是吧。”
最上面的那張A4纸上,赫然印着一个黑发黑眼,姓名为元滦的年轻人的头像。
严怀的眉头倏然挑起,刚才的志得意满被一抹货真价实的惊讶所取代。
他凑近了仔细去端详照片上那过分年轻的面庞,眼闪过审视的精光,少顷,吐出几个字:“真是后生可畏。”
蓟叶眉头紧锁:“但怎么说,他也不该能做到这种地步才对。”
闻言,严怀也陷入沉吟。确实,而且照上面的资料来看,元滦只是一名今年刚入职的防剿员……
可两秒后,
“——管他呢!”
严怀像是拍走什么烦恼般大手一挥,凭空带起一股风,大脑完全放弃了思考。
他搓了搓手,两眼放光,
“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耗子的就是好猫,他是扮猪吃老虎也好,还是有什么奇遇也罢,反正现在都落我碗里了!”
“不枉我一得到消息,就赶了回来。”
严怀激动地踱了两步,肩膀抖动,克制不住的古怪笑声从喉咙间溢出,
“哼哼哼哈哈哈哈,这个破天的富贵,终于有一天落在咱们头上了!”
他声音洪亮,带着扬眉吐气的快意,
“老子这些年天天出去打秋风给局里借钱,这下好了,你是不知道那些老家伙臉色都变了,现在巴不得给我送钱!”
想到这,严怀的脸都要笑烂,
“这财神爷,我可得好好供起来!”
蓟叶看着他这近乎癫狂的模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老严,你可悠着点,别把人家小元给吓着了。”
“现在网络上风声那么大,他都没有站出来认领的意思,这还不够清楚吗?人家就是想低调,你这样怕是要把他直接吓跑。”
自家人知自家事,蓟叶和严怀共事这么长时间了,也深刻地知道他的德性,不如说,只要是局里的老人都知道,严怀他……
绝不可能去当什么总长。
她和严怀都是出身S市的人,当初在外面,他们也不是没有接到更好的橄榄枝,可兜兜转转,他们最终还是都选择了回来,回到了S市防剿局。
这里是他们的家乡,S市防剿局也是他们的理想和心血。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不会离开这里的。
然而现实往往比理想惨淡,想要发展防剿局,离不开人和钱,可这两点,S市防剿局都极度匮乏,光靠总部发下来的那点钱,杯水车薪,只能讓局内的人勉强混上一个最低工资,让防剿局苟延残喘。
为此,蓟叶留在局内,禅精竭虑地管理,发展人手,而严怀则一年到头飞往了各地,厚着脸皮,磨破嘴皮为局内拉来的资金和装备。
“无名电锯英雄”的豁然出现引动了很多人的神经,但对于对总长之位没有野心的局长,如严怀来说,
比起用那份庞大的名望去撬动总长之位,与之建立一份稳固的私人交情,对他,对S市防剿局才是真正的明智之选!
严怀顿时叫冤:“哪能啊?我现在抱他大腿都来不及,咱们这庙小,注定留不住这种神仙,能抱一天就一天!”
“不就是舔吗!”他撸起袖子翘起的大拇指,狠狠指向自己,无不得意道:“论舔,谁能比我更会舔!我可是为咱们局里舔来了多年的经费!”
“看着吧,我给他舔得服服帖帖的!”说着,他顺手接起口袋中震动的电话,
“喂?”严怀看也不看,嘴巴上嗯嗯啊啊道,“啊对对,什么?我才刚回来,我不清楚。哎呀,你也是知道我的,局里的事都是蓟叶在管,我哪知道那人是谁?”
“你说你要帮我找?”严怀眼睛眨也不眨,“这多不好意思啊,那先来给我打个100万,我分给负责调查的兄弟们,让他们加快点进度。”
“什么?不给钱给人手?喂喂?信号不好,听不清。我这边坐车进隧道了,好长一条,真听不见,就先挂了哈。”
“对了,想我的话就给我打钱,嘟——”
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电话另一头的J市防剿局局长气极反笑,额头青筋暴起,狠狠一拳头砸在桌上:
“好你个严怀,竟然还给我打马虎眼?!”
他猛地站起来,背着手在原地转了三圈,左思右想,霍然斩钉截铁地低吼:
“不对,那滚刀肉,他绝对是已经找到人了!!”
说着,他一把抓起椅子上的外套就要夺门而出。
旁边的副局忙阻止:“等等,局长,冷静一点!我看严怀只是想阻止我们的人手进入S市,不一定已经将人找到了,不必那么急就去……”
“我可太懂他了!严怀奸得很!”J市局长嗤笑一声,断然道,
“他要是没找到,可不会防止我们的人手进入,他巴不得我们的人帮他找呢,又不用出钱,又不用出力!”
他用力抖开外套穿上,动作带着一股狠劲,
“他现在这样只会是已经把人找到了,我再不过去,以他的做派,我们肉汤都喝不上!”
副局張了张嘴,脑海中闪过严怀上次来他们局里“友好交流”时,天天雷打不动在午休时间开鲱鱼罐头,熏得整个局内人仰马翻,
结果问就是没钱,他们S市防剿局的人就只能吃这个的令人窒息的无耻操作,顿觉有理,改口道:“我明白了!”
“我马上安排最快的车和人手!请稍等两分钟!”
“一分钟!”J市局长头也不回,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去。
呵,严怀想一个人独吞这个馅饼,也不看他有没有那么大的嗓子,他那套死缠烂打,不要脸皮的招数对付他们这些碍于情面的老家伙还行,但对付小年轻可不好使!
就算真给他找到了又如何?给他机会,他也把握不住!
严怀懂个P的舔?!
他那叫骚扰,叫生化攻击!
真正的舔,讲的是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是恰到好处,是直击心灵!
论舔,还是他最会
让他来——!
与此同时,家中的元滦倏地浑身一个激灵,一股仿佛被什么盯上了,难以言喻的异样感从遥遥的地方传来。
元滦:?
元滦下意识扫视四周,
这是怎么……?
一道极具存在感,几乎凝成实质的视线幽幽地,无声无息地缠绕了过来。
元滦如芒在背,缓缓扭头。
就见诸州侧躺在床上,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只眼睛,那眼神隐含幽怨,就这么直勾勾地锁在元滦的身上。
元滦:……
第110章 第110章计划有变!
翌日,元滦和诸州一同迈出家门。
阳光慷慨地泼洒在街道上,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的气息,微风拂过,行道上的树叶沙沙作響,今天是个好天。
树叶的影子在地面上跳跃,摇曳,流淌过元滦与诸州的脚面,行走间,元滦装作不经意间用余光掠过身侧。
他身旁的诸州安静地走着,面容在光晕中显得平和。
他虽将自己包得嚴嚴实实的,但在周围的人也大多都裹着防晒衣,戴着遮阳帽的情况下,看起来也没什么违和。
元滦心弦稍稍松弛,可紧接着又绷起。
昨天他好不容易将诸州安抚了下来,可考虑到游石给出的情报,他曾提出过将诸州带去里世界避一避的提议。
但诸州却以想在他家中,只要和他两个人在一起为由拒绝了。
如果可以,他自然也是想留在表世界,但这样一来,除了随之到来的麻烦,诸州的身份也是一个问题。
像现在他们一起出来买个菜还好,但之后总不能一直金屋藏娇,让诸州当一个不能见光的影子吧?
两人交错的脚步声踩在下坡的阶梯上,发出清脆的回響,元滦的思绪无声地在暖阳下沉浮。
就在这时!
一名迎面而来,即将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女士在上下一个台阶时,高跟鞋一瘪,一个重心不稳,
只听一声短暂的惊呼,她带着仓皇的风声,就朝元滦直直地,精准地扑来——!
“好!”J市防剿局局长在望遠镜后,猛地攥紧了拳头,“計划顺利进行!”
就在离这段阶梯有一段距离的一个咖啡厅内,J市防剿局长躲在高处的一个包厢间,手中拿着一个望遠镜,从窗帘的缝隙中仔细地捕捉着元滦的一举一动。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心中暗喜。
就算嚴怀想要偷偷摸摸藏着人又如何?作为“无名电锯英雄”出名的地方,他才是掌握着最多情报的人!
其实他早就从手底下的人那拿到了情报,知道那个人是S市的防剿員,更知道对方叫什么。
之前是他给嚴怀面子,没有擅自去调查,可现在既然对方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兵贵神速,看他今天就将元滦狠狠“拿下”!
J市防剿局局长的臉上泛起一丝运筹帷幄的狡猾。
呵,以他们局里对“无名电锯英雄”的侧写来看,他绝对是会对求助的弱者伸手援助的类型,那么比起直白的送钱送房,美人計加人情债,才是最佳的组合!
这么一个无伤大雅的英雄救美,交集不就有了?再来一个小小的人情,之后再这么一来一往,所谓的交情,就是这么产生的!
“哼哼哼……”J市防剿局局长梦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胜券在握的光芒,重新凑到望遠镜前查看,无不得意道,
“老严,你再怎么严防死守,这局,还是我赢了!!”
在望远镜的镜片中,那名面容柔美的美女摔倒的刹那,元滦几乎是本能反应地上前一步,手臂已经抬起,准备承接这份意料之外的冲击。
眼看因为不小心崴了脚的女士就要摔进元滦的怀……
没摔着?!
美女&J市防剿局局长:?!!
一道快得近乎撕裂空气的影子斜刺里切入!
元滦眼前一花,一只手就已牢牢地将那名女士的肩膀固定在了原地,将她下坠的身体定在半途,还顺道隔开了他与那位女士。
“小心,请站稳。”诸州冷淡道。
“啊…哦…好的。”美女愣愣站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她只觉扶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明明力度不轻不重,控制得恰到好处,并未带来疼痛,却有一股极其锐利,冰冷的气息,通过薄薄的衣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她的后脖颈细细地起了一层汗毛,臉上精心伪装的惊魂未定也變得真实,眼神不由自主地朝剛剛扶住了她的人看去。
他们明明是在猛烈的阳光下,可在元滦身后半步之遥的诸州却像是整个人被隐藏在黑暗中,只居高临下地露出一双寒星的眼。
那眼神锐利如刀,不带任何情绪,只有审視猎物般的警惕与漠然。
巨大的压迫感如有实质般涌来,美女臉颊上的肌肉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作为防剿員的危机感正在疯狂地朝她拉响警报。
她强行保持住镇定的面容,像是怕不小心惊动什么大型野兽般,缓缓收回視线。
这是……
她眼波流转,眼底深处藏着训练有素的审慎,小心地打量了一圈元滦和诸州。
电光火石间,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人站立之间那过于近的距离。
他们站立的姿态,身体微*倾的角度,甚至连衣角轻微的摩擦都在无声地宣告某种特殊,且排他的关系。
“不好!”躲在窗帘后的J市防剿局局长也没有错过这一点,他面色一肃,一改之前的轻松,
“計划有變!”
他之前可不知道元滦原来已经有一位关系紧密的存在!那这精心策划的美人计就非但不是个妙计,反而是一个险之又险的臭棋了!
在对方伴侣眼皮子底下施展这种手段,这不是存心在找晦气吗!
J市防剿局局长猛地按下联络器。
他无法实时与进行任务的下属实时对话,但可以通过微小的震动进行提醒!
阶梯上,伸手接了个空的元滦愣一下反应过来,随即关心道:“你没事吧?”
感受到腰间的联络器的微妙震动,美女眼眸闪动了一下,果断后退了一步。
她挣开了那只握着她肩膀的手也拉开了距离,稳住身形,方才那略带柔弱的姿态也切换成一副得体又大方的表情。
“没事。”她莞尔一笑,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欣赏:“真是太谢谢你对象了,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平时一定十分有安全感吧。”
肉眼可见的,诸州浑身冰冷的气場一缓,紧绷的下颚线条都柔和了,活像一台在呼呼吹冷风的空调被调到了温煦宜人的36℃。
“诶?”元滦措手不及,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我…我们……”
他下意识想去看身后的诸州,但又强行制止了自己,只不好意思地侧了侧脸。
在这吞吞吐吐的羞涩氛围中,原本的危机感彻底消散于无形。
美女心底泛上隐秘的劫后余生,眨了下眼睛,笑容依旧无懈可击,不动声色地继续道:“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好。”
“对了!我请你们喝杯奶茶吧。就在下面,很方便的。”
说着,她指了指楼梯下面的一家店铺,又仿佛生怕被拒绝般,迅速补充道,
“千万别推辞,只是一杯奶茶的心意而已,要不是你们剛刚扶住了我,我这一下摔实,现在肯定要去医院了。”
紧密关注着事态发展的J市防剿局局长暗自颔首。
他刚刚手心真是捏了一把汗,好在他们安排的人应对得当,临場反应堪称一流。
看来虽然计划有些微妙的变动,但大致上方向不变,只需要继续徐徐图之!
面对播放言辞恳切的邀请,元滦实在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只好带着诸州和其一起前往了那家奶茶店。
到了店门口,这家店面前竟热闹非凡,一家小小的店铺门口排成了好长一条队。
元滦左右望了望,奇异道:“最近这家店这么火吗?”
闻言,美女脸上绽放出明媚而了然的笑意,分享道:“你不知道吗?最近S市游乐場进行五周年活动,和这家奶茶店进行了合作,只要买他们家奶茶,就能进行抽獎。”
她朝门口显眼的活动海报努了努嘴,“喏,听说能抽中游乐场的限定周边,甚至免费的门票,所以大家都跑来碰碰运气。”
“等会儿你们正好可以试试看,万一就中了呢?”
元滦一脸恍然地点了点头。
不过,对于对方所说的话,元滦却没有放在心上。
从小到大,他从来就没中过什么獎,经历过最幸运的事就是在毕业时被分配到了s市防剿局,中獎这种事情从来与他无缘。
抽这种獎项,自然也不例外。
包厢间,J市防剿局局长盯着元滦接过店员递给他的刮奖券,惬意地拿起桌上的奶茶大吸了一口。
很好,计划顺利进行!
虽然原计划是让他安排碰瓷的美女和元滦一起去游乐场,现在阴差阳错,换成元滦和他对象也不错。
至于门票?当然是他早就安排好的了!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奶茶店门□□发出一阵喧哗。
“恭喜!您中奖了!”店员激动地说,“您可是我们店内目前为止第一个中这个奖的人!”
元滦举着中奖的小票,站在人群之中,周围的羡慕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哇——!天呐,你竟然中奖了!”美女适时发出惊呼,“运气也太好了吧!”
“游乐场一日游……双人票?”元滦一字一顿地念出奖券上的字,眼神中还带着点懵。
“好人有好报,古人诚不欺我,你们刚刚帮助了我,这下立马就抽到奖了,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美女语气真诚无比,像是被这份幸运所感染到了,激动地说。
“而且还是双人票,这不是正好吗?”她暗示地朝元滦和诸州眨眨眼,促狭地说,“简直就是天意!”
元滦被她这直白的暗示弄得耳根有些微热,但心底还是不由自主为自己的中奖涌上一丝雀跃,下意识转头望向一旁的诸州。
目光相接的刹那,元滦的心跳漏了一拍。
诸州正直直望着他,不知已看了多久。
对视了几秒,元滦慢慢移开视线,最终,对于美女口中的“对象”和“天意”这一说法,元滦还是没有进行解释,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告别了热情的美女走出奶茶店后,元滦还在盯着手中的那张票不住地看。
去游乐场……吗。
一个模糊的念头还未彻底来得及成型,
忽地,
“哎呦……”一道微弱而痛苦的呻吟在不远处响起。
元滦抬头循声望去,就见有一人蜷缩着倒在马路边,似乎是中暑了。
“你,你没事吧?!”元滦连忙把手中的票塞进裤兜,一个箭步冲过去,蹲下身去扶起对方。
举着望远镜的J市防剿局局长见状冷哼一声。
路边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中暑的人?
这一看就是刻意安排的!
能在这时候在元滦的身边,肯定是严怀干的好事。
不过,不好意思,这招他们已经提前用过了!
严怀的手段简直拉胯,既然都调查到元滦的性向,安排了一个男的过来演,就没有调查到他还有个对象吗?这不马上就要玩脱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J市防剿局局长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又美滋滋爽吸了一口奶茶。
在他的视线中,元滦小心地扶起软倒在地上的那个身影,那人扭过头,整个面容终于映入望远镜的视野。
“噗——!”
刹那间,J市防剿局局长嘴里的奶茶混合着珍珠,呈喷射状喷在了昂贵的镜片上。
他狼狈地一抹嘴巴,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镜头里那张熟悉到令他咬牙切齿的面庞,一连串的防剿局脏话脱口而出,跳脚地咆哮道:
“#^*@……无耻!卑鄙!不要脸!严怀你个老东西,竟然下场亲自碰瓷?!!!”
路边,严怀“虚弱”地靠在元滦身上,颤颤巍巍地握住元滦的手:“年轻人,谢谢你。”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小伙。”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仿佛刚才的摔倒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J市防剿局局长看得血压飙升,一股郁气从下往上直冲颅顶,他一把抄起通讯器:
“计划有变!!!”
“先来人给我将那个姓严的老匹夫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