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要不要玩我的游戏?”
国际初中,新生报道的第一天,楚扶暄发现有人打量他,活泼地从书包里捧出盒子。
随即,周围接二连三围了上来,倍感新鲜地举手想要参与。
楚扶暄打开彩绘盒,里面是手工制作的棋盘、功能卡和角色模型,大家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
“这些是你自己做的啊?画得好漂亮!”有人感叹。
另有人跃跃欲试:“怎么玩,有没有规则?会不会很难搞懂?”
“连说明书都有,看起来很有意思。”同学惊讶,“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一起玩。”
被大家雀跃地环绕着,楚扶暄没有怯场,伶牙俐齿地做过简单介绍,承认自己从小就喜欢这些。
他的信心和谦虚都恰到好处,少一分是压抑,多一分像表演,而他自然而然地闪闪发着光。
这种完善的性格除却他本身富有生命力,少不了有家庭的培养,楚禹出自教育行业,也重视素质的栽培,没少在儿子身上耗费苦心。
父母不止舍得投资他的学业,成长上往往亲力亲为地陪伴,小时候楚扶暄就对掌机表现出兴趣,他们没有强硬地阻挠,引导他在爱好里得到更大发展。
他天生探求欲极重,没沉迷在扁平的娱乐刺激里,很快自发地研究起来,转而变成了创造性的追求。
这种求索的过程更为丰富,楚扶暄早早能从中享受到充盈,受挫便灰心、畏难便放弃,类似曲折无法成为他的阻碍,他甚至没遇到过多少问题。
楚扶暄的好胜心强,比起被困难绊住手脚,更能够不断克服和进取,外加他本身格外聪颖,一路上的考验总是可以变成收获。
他校园时代如果有颜色,肯定五彩斑斓满目靓丽。
学贝斯也是机缘巧合,义卖活动看到这把乐器很酷,便兴冲冲地买下来试试,在那之后真的弹出了名堂。
他总会被新鲜的事物吸引,又懂得坚持和深入,连三分钟热度的缺点都没有,想做的事情多是能够尽善尽美。
至少在学校,周围人的评价里,楚扶暄值得被称为天之骄子。
找得到自己喜欢的事业,能够为此付出与成就,不止是擅长做题的优等生而已。
十八岁,他开始做人生的第一款独立游戏,这个赛道其实很冷门,团队能回本就谢天谢地了,但发行之后,反馈远比预期乐观。
那么饱满又锋芒的人生,楚扶暄不可能不骄矜,有很长一段时间,从他的野心里可以窥见全世界。
不过他的认知没有膨胀,如果偶然瞧见他,远远地喊声名字再吹捧,还会被笑眼盈盈地让人别闹。
“Spruce,我没开玩笑。”学长仓促拦住他,“这趟我专门过来,真的想和你好好聊一下,考不考虑往职业上发展?”
楚扶暄刚从图书馆出来,警惕地推脱:“我离毕业还有两年,不急着出去实习,想多做一点自己的作品。”
“如果是让你拧螺丝钉,那可太浪费了,我也是看重你有个人风格。”学长笑起来。
自从崭露头角,有不少人找过楚扶暄,或是建立人脉,或是邀请组队,但他没有联络得太深。
尽管世俗多是金钱至上,可是楚扶暄不崇尚追名逐利,待在纯净的象牙塔里,更想沉下心来打磨自身构想。
与外界几次接触过后,他感觉不是很合拍,面对学长也没多少热情。
“旁边有家可颂香肠卷很好吃,你有没有尝过?我请你,顺便聊一聊。”
学长这么说着,递过一张名片,楚扶暄礼节性地接过了,瞄了眼背面的中文字样。
[谷阔——闲潭工作室]
“咦?我手机里有你们的软件。”楚扶暄不禁诧异。
“是嘛,我们在起步阶段,这两年刚做出点成绩,你想找实习的话,大概能接触到更好的公司。”
谷阔说完,介绍他是这家工作室的创始人,目前在运营两款项目,虽然规模不算大,但胜在新意和质量很突出,渐渐在圈内有了一些口碑。
好巧不巧,楚扶暄体验过他们最新的射击产品,确实感觉得到眼前一亮。
同为游戏开发者,设计的欣赏最能打开话题,他不知不觉与之聊了会儿。
谷阔脾气非常柔和,毕业多年经营生意,口才也锻炼得不错,字里行间透露着对未来的期待。
他表示闲潭有资金和能力基础,来到了高效的开拓阶段,因为他自身有游戏情怀,更希望招揽有特质的人才,做出更有意思的成果让大家被打动。
这番言论不乏理想化,对于楚扶暄来说却正好,在外界平静无波之前,他先为此泛起了涟漪。
只是楚扶暄需要周全考虑,不想欠下人情干扰判断,那顿香肠卷没让谷阔买单,自己非要掏出钱包付账。
“你那么远从加州跑过来,让我来请你吧。”楚扶暄解释,“我赚到钱了。”
谷阔道:“小少爷,家里挺宠你的吧?”
楚扶暄在背景上比较低调,谈起父母也描述寻常,但供得起常青藤私校,自身的家底必然不愁经济。
实话实说,他体谅父母倾力托举,便珍惜念书的机会,努力争取奖学金,趁着课余的时间去兼职,花销则没有那么斤斤计较,
毕竟楚扶暄年纪小,出身没有拮据过,受到的教导是不准浪费粮食,也千万别让自己过得苛刻。
他甚至对数字没有精明的概念,有适当的储蓄,但不会井井有条地打理。
被谷阔一问,楚扶暄摆出不吃亏的架势:“下次你请我。”
“下次”的机会一直没来,双方在游戏制作上能够谈拢,之后,谷阔作为投资人,赞助楚扶暄做第二款独立游戏,每次见面都忙着说正事。
这场合作全程都是顺风顺水,他非常支持楚扶暄自由发挥,在内容上几乎是放手不管。
那款游戏一经上线,实验性的玩法另辟蹊径,不仅轻松赚回成本,而且意外地被评上奖项。
多年后许多人都不记得当时情景,但楚扶暄做梦也忘不掉,自己好像得到了命运眷顾。
到网上搜索评价,社区的讨论很激烈,许多玩家认可实至名归,夸奖声占满了他的视野。
[最可怕的是Fuxuan才20岁,潜力空间还很大,以后圈子里要热闹了。]
[记一下名字,未来估计可以经常见到。]
[闲潭的眼光是好,审美能排国际一流,等他们再发展几年,估计一流厂商能多个名字。]
楚扶暄去领奖那天,评委恭喜他踏出职业的第一步,希望未来能见证他在这条道路上肆意生长。
彼时,楚扶暄脱离了小打小闹,意识上已经靠齐商业作品,也萌生出越来越成熟的灵感。
他年少有为,多的是意气,握住领奖台的话筒,说他会一往直前,大家不用等待太久,可以看到自己的答卷。
普林斯顿的夏季满是绿意,随处可见老虎的雕塑,生机与阳光一同洋洋洒洒,大三升大四的暑假,他怀揣着憧憬和好奇,从这座象牙塔走向未知处。
整个实习阶段,楚扶暄待在闲潭的办公区里,总共租了三层商用楼,他来来回回跑过每个角落。
谷阔从赞助商变成了上司,两者绑定更紧密,逐渐出现了一些问题。
他之前在管理上就比较松散,从小作坊变到五六百人的规模,不少员工陪着打拼到如今,奖惩上也不太能拉下脸去批评。
在创业群体里,他绝对优秀,经营上欠缺一些能力,在楚扶暄看来无关痛痒。
他们的产能效率不高,时不时会因为决策不够清晰,无可避免地绕一些弯路,但上上下下凝聚力很强,撑死了是多耗费些时间。
核心的架构均是楚扶暄编写,他头一遭负责那么正式的作品,每天都泡在工作室里。
进度略微缓慢,使得楚扶暄有些心切,但他没有纠结太多,项目终究需要不断地试错。
大部分情况下,做游戏少说两三年,长点的十年磨一剑,期间就是不停地推翻和重建。
组内的状态其实很正常,以他们的节奏来说,三年内迟早能够砸出点水花。
然而临近毕业,楚扶暄结束答辩回到闲潭,活蹦乱跳地与谷阔分享点子,却见对方时不时皱起眉头。
“你有建议吗?”楚扶暄困惑。
谷阔咳嗽了两声:“我刚才没有听清,最近坐得有点久,隔三差五就后背疼。”
楚扶暄说:“腰肌劳损的话,要不赶紧去休息,需要喊个家庭医生么?”
“我待会儿约了个推拿。”谷阔说,“没事,你继续说。”
楚扶暄讲完想法,又说了些运转上的差错,谷阔揉揉太阳穴,表示他暂时没有办法解决。
“靠,头也疼了。”他说,“团队超过五百个人,做管理才是最难的事情。”
楚扶暄没有多少社会经验,在这方面同样没招,平时连统计预算都嫌烦,便与之一起唉声叹气。
那场谈话是他最后一回,心平气和地见到谷阔。
之后谷阔没有来上班,楚扶暄以为他谈生意去了,不料对方的未婚妻打来电话,讲他们很久都不能操持公司。
“他嚷嚷着骨头疼,我赶紧让他去医院拍个CT。”女人道。
直到挂断电话,楚扶暄的脑海依旧嗡嗡响,无法消化谷阔得了肺癌晚期。
隔三差五有背部放射性疼痛,有这种反应基本是骨转移了,医生表示治疗的方案会比较激进。裙六⑧⒋叭芭妩㈠⒌㈥
如此恶性的病痛以往离楚扶暄太远,得知之后哪有心思工作,第二天便去医院看望。
谷阔已经做过第一次化疗,剃掉了黑色的头发,在病房戴着鸭舌帽,脸上没有任何血色。
一时间,楚扶暄甚至不敢直视,慌张地错开了视线。
“化疗的副作用得太厉害,什么也吃不下,白细胞降得很严重。”他的未婚妻说,“医生说再这样下去,我们要改成保守治疗。”
“多大点事,我还扛得住,指标没有差到必须放弃。”谷阔接话。
“实在不行那我干脆回家了,这里网络信号还不好,更新个压缩包能下载到天荒地老。”
这么讲纯粹是苦中作乐,他今年刚过三十岁,爱情和事业欣欣向荣,怎么可能坦然地接受终止?
只是天塌下来,陷入绝望不会有如何帮助,谷阔见楚扶暄表情迷茫,还让人坐下来,交代了一些公司的事务。
最开始,他们打算得很乐观,一切照常发展,老板进行远程指挥,总归不至于彻底散架。
然而副作用实在来势汹汹,谷阔压根顾不上公务,后续转院到外地尝试新药,更是及时联络都成为难题。
病情发展得太快,他清醒的时间不多,楚扶暄替他里外打点,不得不耽搁其他事项。
这笔昂贵的医药支出在保险范围外,压在普通人身上如同天价,虽然谷阔有些积蓄,但终究经不起烧钱似的砸进去。
很快,费用也成了问题,在此期间,大家有过东拼西凑,学校也发起了几次募捐。
楚扶暄对此不留余地,将自己的存款垫了进去,瞒着没有告诉别人。
但有一天,谷阔吃力地睁开眼:“我是不是,欠了你好多东西?”
他病情发展得极快,不过两个月的工夫,已经瘦得彻底脱相,几乎认不出以前模样。
楚扶暄逃避地望向窗外:“公司里乱成一锅粥了,你要是内疚,那快点好起来,我们等着老板给说法。”
谷阔循着他的视线,眼神也投向外面,饶是他没办法顾及外界,也明白工作室面临着多大的压力和混乱。
这么僵持下去,真能有好转的机会么?还是拖着所有人越来越糟糕?
无声半晌,谷阔说:“我准备把资产置换出去,你觉得怎么样?”
听到这个规划,楚扶暄猝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霎那间,他似乎想抗议或劝导,只是看到病床上瘦骨嶙峋的骨架,他死死咬着嘴唇没有讲话。
楚扶暄应该有太多质问和委屈,可他明白,谷阔这么开口,确实硬扛到尽头了。
谷阔见他不说话,又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公司,自己好歹有些能量,可以帮忙推荐和安排。
楚扶暄答非所问:“项目做了一年多了,还没有宣传过呢。”
“那貌似卖不了多少价,我把源文件送给你?”谷阔说。
其中涉及到复杂的利益纠葛,楚扶暄咬着牙齿,倍感荒谬地让他别异想天开,也别再空口做承诺。
那么久的心血还没来得及有任何水花,如今尘埃落定,一切成为了泡影。
尽管楚扶暄眼见事态逐渐滑入深渊,内心肯定有一些预料,可听到谷阔主动放弃,依旧感觉到天旋地转。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奇迹,为什么不能在自己眼前发生一次?
难以接受地对峙片刻,他动了动嘴唇,带着无法剖白的沮丧,生硬地推拒了谷阔提出的好意。
“你管好自己就行。”楚扶暄手脚发麻,喉咙漫着血腥味,有几分稚嫩的置气。
“VQ不止想买闲潭,之前就联系过我了,不用你继续照顾,离开这里我也有去处。”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来不及写完了,先发!明天收掉这部分!
第92章 【负暄】
得到否定的回答,楚扶暄不禁晃神,继而抿起嘴角,与祁应竹错开了视线。
那年他回头冷静下来,也没有任性,与谷阔打电话道过歉。
谷阔没有介意,问他知不知道公司的产品会怎样划分。
他们如何讨价还价,又如何衡量和变卖,楚扶暄刻意没有去打听。
不管他想不想听,谷阔向他讲明了分割的情况。
闲潭总共有两款运营期游戏,一款连同公司权限转让给VQ,另一款则打包了在研的所有资产,卖给谷阔的一个朋友。
楚扶暄不认识那人,当时忽地听到名字,忍不住默念了一遍。
在那之后,公司步入收购流程,他忙着搬去加州,腾出工位的时候,给谷阔拍了一张照片。
谷阔也回了一张照片,病床前摊着本书,是翻译版本的唐诗合集。
“给工作室取名那会儿装文雅,硬生生从诗里抠出两个字来,现在护士拿书给我打发时间,好家伙,给我补语文课来了。”
对此,楚扶暄接茬:“读得明白么?”
谷阔故弄玄虚:“哥们儿,你就是太聪明,做人宁可傻一点。”
后来,他葬礼那天,楚扶暄特意从加州赶到当地,又连夜坐红眼航班返程。
经历过一场分别,楚扶暄有点思念爸妈,然而入职VQ后日程忙碌,他抽不出空去探望。
他的身体疲累不堪,头脑却很灵活,冷不丁想起谷阔找的句子,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从而楚扶暄后知后觉,还是记不起来得好,漂泊在外太伤怀了。
他甚至顾不上感触,VQ层级分明又严厉,云集着资深的专家,内部的压力和标准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楚扶暄觉得去锻炼几年也挺好,VQ给他的待遇不错,作为应届毕业生来说,薪水定级开得很阔绰。
只是论体验和发展,与谷阔那边没办法比较,两种路线各有好坏,横竖已经做出选择,便不必矫揉造作。
楚扶暄被安排参与一款上线两年多的端游,很快收起个人风格,努力向周围的调性贴合,融入到了新的团队里。
兜兜转转回到人群,楚扶暄沉下心打磨着,也没有失去志气,只要自己一直往前走,总归能够重新被人看到。
“唔,前东家讲我和他们没有感情,其实最开始有过吧。”楚扶暄向祁应竹松口。
毕竟刚出学校没有多久,面对第一份签约的工作,他肯定也产生过认可与归属,跃跃欲试打算证明自己的价值。
祁应竹思索:“抱歉,我当时不了解你,还觉得贵司挺肉麻,合同关系扯那么多。”
楚扶暄怀疑:“你在鸿拟待了那么久,也算是互相成就,跟他们没有一点患难情谊?”
“想了下董事会那些脸,再联系集团有多嘴欠,包括X17制作人那点德行。”
祁应竹细数着,总结:“我对同事们很难有想法,没有涨工资以外的需求。”
随后,楚扶暄安静地盯着他,他分分钟改口。
“有个人不在列表里,结了婚怎么能算同事?”祁应竹道,“就算是演戏,盖了章的证件如假包换,出去也该被喊成夫妻。”
楚扶暄想要翘起嘴角,但忽地想到什么,又失落地压下来。
“要是我当初直接回国就好了,说不定你正好在轮岗,我能做你一手拉扯起来的新人。”
天知道祁应竹是不是后缀听成了新娘:“到法定年龄了么?我比较有道德底线,可以的话想好好做人。”
楚扶暄咬牙切齿:“不来了!你们这儿为什么水那么黑?”
祁应竹笑起来:“刚刚逗你的,如果你校招选的是这里,我会早点让你有机会穿上那套正装。”
楚扶暄现在对他很警惕,生怕自己兢兢业业穿上,下了台就得被对方亲手扒掉。
紧接着,他懊恼:“我在VQ最开始还好,那会儿有转正指标,被分配到的任务都不错。”
于是在起步阶段,楚扶暄早早地展露头角,初来乍到的头一遭亮相便让人刮目相看。
他神采奕奕地做完那场演讲,远比其他管培生更加惊艳,然而他的社会经验太浅,没了解身怀才华,得到的不一定是欣赏和重用。
换句话说,在竞争到畸形的环境里,冒出来一个异常优秀的新人,在其他人眼里难道乐见其成?
“那么狭隘。”祁应竹匪夷所思。
楚扶暄郁闷:“也不是所有的上司全是这样,算我运气差,一来就撞上尹尧,成了他的眼中钉。”
祁应竹了解他之前很艰难,可是听到楚扶暄具体描述,依旧有一些意外。
很难说楚扶暄究竟怎么熬得住,长期负责一些边角料,时不时被派给其他部门打杂,还要做尹尧的私人工作,一度被取绰号叫“外卖专员”。
他有过主动争取,但上升通道太狭窄了,要么把控领导,要么被领导拿捏。
楚扶暄不会职场那些勾心斗角,也看不起野兽般的功利作派,被打压之后,一度陷入了迷茫。
他每次找机会递交构思,尹尧不会直接打回,换着花样让人修改,最后也不评价好坏,表示有机会就用,搁置在角落里落灰。
团队的专业水平很高,缺了他一个无所谓,其他同事自顾不暇,哪会管楚扶暄是死是活。
眼睁睁看同期做出成绩,而他始终徘徊低谷,时间一天天过去,他感觉自己非常失败。
平常他与父母打电话,虽然报喜不报忧,但闪过许多次彷徨,要不然回到甬州,待在长辈们的庇护里。
楚扶暄终究没有那么做,望着七零八落的工作台,不死心地试图改变一些什么。
但打开文档,他又条件反射地困惑,这回不过是以往的无数回重复,会有多余的意义么?
他在憧憬和无助中循环,变得越来越消沉,哪怕为琐事加班到深夜,也经常在租房买醉,让酒精来麻痹大脑。
以往大家开会,楚扶暄都准备充分,希望挪到一些资源,当大家默认了这段插曲,他却渐渐地沉默下来。
反正没有人看,楚扶暄明白。
他是那么走投无路,甚至绕开部门投过方案,可惜VQ的筛选是从下往上层层投递,材料自动归类了尹尧的手里。
“他让我正确地认识自己。”楚扶暄思索着。
“我算是什么?眼高手低,还一门心思往上爬,小门小户出来没有足够的能耐,以为这里也有朋友陪我寻开心。”
祁应竹听了匪夷所思,这完全是欺负楚扶暄年纪小,碰到霸凌不懂如何解决,仗着职级高一等在侮辱。
“上次骂他的太轻了。”祁应竹声线冷淡,“我接下来会一直后悔,为什么没多骂他几句。”
楚扶暄说:“是我想要瞒着你,我总以为再也不提,那些事就可以当做没发生。”
可他的企图太天真,将其死死地闷在心里,视为破洞却不处理,只会独自溃烂流脓。
不管剜出来的下场怎样,反正在祁应竹眼里,自己已经很狼狈。
既然对方的靠近没有犹豫,他是不是可以少戒备一点、少把人往外推开一点?
当祁应竹不假思索地坐到身边,楚扶暄无法再忍耐,也无法再保留,想指出自己身上每一处隐隐作痛的缺口。
“那段时间,我好像生病了。”他恍惚。
“有次听他们羡慕《燎夜》,主创班底都很年轻,我算了算自己浪费了多久,在会上突然特别反胃。”
“你现在也很年轻,已经是《燎夜》的二把手。”祁应竹提醒。
楚扶暄表示别人如何成功,都不是自己的损失,他仅仅是有些遗憾。
当年仗着少年意气,说那只奖杯是第一步,但第二步好难迈出去啊。
解散的闲潭逐渐被淡忘,他也从饱受期待,留在慢慢消散的掌声里。
偶尔被玩家顺口提到,评论惋惜他昙花一现,不过昙花一现是常事。
有人打听:[亏我当真过,也就那样,他后来怎么没消息?转行了么?]
楚扶暄朝这段话发呆半天,终究没有答复,没过多久,他们再聊到类似话题,已经想不起他的存在。
“大家开周会需要做汇报,交流手头的工作量,轮到我的时候,底下就无聊玩手机。”
“我到这种时候会犯胃疼,总是想吐,其余的……记不太清了。”楚扶暄剖白。
相关的记忆太压抑,以至于他出于自我保护,遗漏了许多的情绪和细节。
“你有没有检查过焦虑?”祁应竹问。
他抚上楚扶暄的手背,柔和地顺了顺,示意这方面不用为难。
楚扶暄摇摇头:“我那时候什么也没心思做,可能有不对劲,但算不上很严重。”
闻言,祁应竹迟疑了下,敏锐地关联起捷达传来的风声。
那会儿捷达的老总通风报信,透露楚扶暄有严重焦虑,他当对方是违规做过背景调查。
如今看来,“背调”大概是台面上方便聊起的幌子,老总通过其他途径被告知了消息。
捷达不可能与当事人核对隐私,而楚扶暄对往事设防极重,更不会随意提及,阴险的挑拨一旦被安插,基本没有办法看破和澄清。
祁应竹混迹商界到现在,必然有心智和阅历,此时迅速反应过来,原来那是一招半真半假的诋毁。
随即,他倍感讽刺,哪怕楚扶暄离职,都被暗地使绊子,可想而知当初有多煎熬。
祁应竹不希望他被蒙在鼓里,借此机会说了这则消息。
楚扶暄睁圆眼睛,气得险些站起来,可惜右腿打着石膏,限制了他的行动。
“肯定那帮人在泼脏水,你之前为什么没讲?”他朝祁应竹抓狂。
“早知道的话,我散会就揍尹尧一顿,反正是鸿拟的地盘,给他套个麻袋,哪能那么轻松走出工区。”
听着他叽叽喳喳,祁应竹解释:“我刚知道就试探过,你大概在慢性应激,不想和我聊得太深,戳破会让我们都很尴尬。”
那会儿他们刚开始同居,交集总是点到即止,祁应竹不想表现得太在意,或是让彼此多添困扰。
而且,他当时没有看清心意,对楚扶暄多是克制,至少不打算突兀地开口。
谁知道后来什么都渴望能了解。
思及此,祁应竹有些无奈,再被楚扶暄围着盘问。
“你那么早就有数,没找人打听么?你查起来很方便吧?”
“我想听你亲口说。”祁应竹答复,“如果得不到这个资格,我愿意一直被瞒下去。”
他尊重楚扶暄,尽管无比地盼望走近,可如果对方不同意,自己也不会寻求其他路径,那是一种投机取巧的轻慢。
楚扶暄听到他愿意被瞒着,不可置信地僵了下,随即无所适从地移开眼珠子。
察觉楚扶暄姿势不是很舒服,祁应竹没有帮忙拿拐杖,干脆将人抱起来,放到客厅的沙发上。
从而注意到睡衣沾了橙汁,他帮忙换了一套干净衣服。
楚扶暄全程没有挣扎,似乎被说得有些蒙住,然后被捏了捏后颈。
事实的确如此,楚扶暄差一点忘词,云里雾里的都不知道刚刚分享到哪里。
他发完愣,别扭地说:“反正我消沉了一段时间,还准备过跳槽,简历都要往外发了。”
“为什么后来没走?”祁应竹诧异他待满了足足五年。
楚扶暄踌躇半晌,淡淡道:“竞业。”
内容顾名思义,公司出于发展利益,禁止员工转去对手厂商。
在合同签署的区间年限里,只要公司发一笔补偿金,即便员工被迫辞去职务,也必须遵守这项约定。
相关制度原先是用来约束高管,后来被流传和滥用,游戏圈是竞业大户,几乎每个员工的合同都会加入条款。
加州本地取消了相关法律,偏偏VQ的总部在纽约,而且发起过不少相关诉讼。
他们这方面极为苛刻,楚扶暄认真看过限制范围,几乎所有开发商都被列入名单,在这期间闹辞职,大概真的彻底转行。
连被开除也不行,VQ鲜少裁员,只会磨到底下主动逃离。
生离死别的伤痛没有痊愈,一年多的心血付诸东流,在新的体系里,楚扶暄战战兢兢,在夹缝中被逼到了绝境。
“我爸还得了急性胰腺炎。”楚扶暄道,“我什么也没有做好。”
“这不能怪你。”祁应竹纠正。
楚扶暄说:“之前我居然惦记着依赖他们,实在不行就回去赖着,明明他们已经上了年纪,该指望我来养家才对。”
提到这件事,他的声线有些颤,几句话停顿多次。
祁应竹说“你那时候才多大,刚从学校出来,回家都被当成小孩。”
“我就是靠不住。”楚扶暄伤心地说,“给我砸那么多积蓄进去,有事了都没被孝顺过。”
被告知楚禹进了抢救室,他如遭雷击,请假时看着尹尧的签名,甚至做了一去不返的打算。
辗转来到甬州的医院,郑彦仪这几天日夜陪护,向来一丝不苟的形象难得憔悴,鬓间有了白发没去烫染。
楚扶暄恍然发觉,母亲五十多岁了,做事不再风风火火,在他最近浑噩的时候,正不知不觉地老去。
郑彦仪注意到他脸色难看,让他不要太担忧,楚禹度过了危险期,出不了什么大事。
“天塌了也有个子高的顶着。”郑彦仪说完,忽然欣慰地笑起来。
她打量着许久没见的小孩:“扶暄,都比妈妈高那么多了。”
楚扶暄用力地点头,表示接下来由他看护,嘱咐郑彦仪好好休息。
请护工没有家人放心,郑彦仪这些天亲力亲为,终于能够喘息片刻。
之后,楚扶暄守到楚禹睡着,去外面拆了袋吐司当晚饭,听到隔壁有人在闲言碎语。
“那太太今晚不在?好像没有看到她,太累了吧,再扛下去我看都要生病。”
“你瞧,花钱送小孩到国外去,出点事也不能照应,和打水漂有什么区别。”
“昨天我问她儿子是不是要留外面啊,她说没商量过,恋爱都没影,别说成家了,最好还是在身边稳定一点。”
“也就跟你说说,她惯得要命,不然早喊回来了。”
“在国外赚得多也可以的呀,听她说儿子工作特别好,自己有出息,做的东西貌似挺有名气,她手机里打开给我看过。”
“噢,我也听过,她儿子搞的游戏设计,说是从小就有天赋,大家都很看好……”
麻木地吃完一袋吐司,楚扶暄埋头吸气,消毒水的味道使他清醒。
虽然郑彦仪鲜少当面表扬,但他明白,妈妈一直将他视作骄傲。
自己又在做些什么?得过且过浑浑噩噩,软弱地打着退堂鼓。
当着父母的面,楚扶暄泪水不知流往何处,硬生生忍住了负面情绪,后续被关心起最近的状况,便愧疚慌张地打了几句马虎眼。
待到回家休息,他压抑地关上卧室门,终于可以处理那股戾气。
听到这里,祁应竹感到微妙:“你做了什么?”
楚扶暄嘀咕:“谴责之前的不争气,计划着等回去了重振旗鼓。”
祁应竹审视道:“不止吧,连我也一起骗,打算找谁讲实话。”
楚扶暄小声道:“那时候我真的昏头昏脑,动作也没轻重……就扇了自己一巴掌。”
说完,他明显感觉到气氛微妙,立即声明:“我没有受虐倾向!你瞪我干嘛?”
祁应竹收着力道,拧了他的脸颊一下:“勾到你头发都能嚷嚷半天,自己做得那么狠,不知道心疼?”
楚扶暄懊恼地捂住脸,旧事重提依旧有些沮丧,当初更是受到了颠覆性的冲击。
设身处地去想想,楚扶暄自幼便是众星拱月,在这条路上可谓平步青云,能够让父母门面添光。
他一朝猛然坠落下来,经历了曾经没想过的磋磨,每桩挫折都显得难以启齿。
没有被压垮到自我厌恶,也没有就此彻底放弃,便转折去向另一个极端。
销假回到加州,他不再回避任何竞争,没了心态上的束缚,他的学习能力极好,这方面也上手得很快。
楚扶暄一直有工作狂的潜质,做事带了点完美主义,那次之后被放大化,几乎是能为事业扑进全部。
改变的不光如此,他在花销上没有稀里糊涂,平日里有意去储蓄,格外地注重性价比。
不再将父母的偏袒当成退路,他默默地撑起了家庭责任,额外攒着一笔钱给家长养老。
以及,楚扶暄本就不乏韧性,心态愈发逞强,由此不惜与父母撒谎。
最开始他没想这么做,直到在VQ的两年后,升上了负责人的头衔。
彼时,尹尧在争斗中落败调走,部门内部有些动荡,尽管他平稳过渡了这个阶段,却得了情绪性胃炎。
父母不明白大洋彼岸的情况,但捕捉到听出语音的虚弱,非要千里迢迢地赶来照顾。
两人加起来说不出五句英语,十多个小时的航班也太辛苦,楚扶暄推拒得没辙,堪称慌不择路,扯出了虚拟的男朋友。
从而一个连着一个,难以简单地结束,眼看着就要兜不住,然后祁应竹出现了。
西海岸的热烈阳光之下,楚扶暄能够走到他面前,独自前行了太漫长的一段路。
但凡他容易脆弱,彼此根本不会相遇。
足以动摇的瞬间太多了,但他关闭了跨行业的招聘页面,在工位熬过那么多深夜,任由世事打磨着棱角,一个人穿过无数次寂静的长滩。
去见祁应竹的那天,楚扶暄游刃有余地收拾好自己,挂上伶俐烂漫的微笑,出门前不忘确认行程——中午相亲晚上面试。
他整理了下衣襟,然后活蹦乱跳地推开门,与祁应竹对上目光的刹那,心脏猝不及防地漏了半拍,心里久违地萌生出一丝摇摆。
由此,楚扶暄仰起下巴,执拗地保持着傲气:“嗨,我一进店他们就说你到了,怎么来得那么早?”
可阴差阳错到现在,他不禁在心里说,错了,你怎么来得那么迟?
他在命运之下无处藏身,从哪里回顾才好呢?这一切实在无从说起,唯有笨拙地露出那些千疮百孔。
伤口被剜得一干二净,楚扶暄曾经竭力地逃避过,却越捂越是严重。
如今跌跌撞撞去正视,无论它们如何丑陋,至少在祁应竹面前,他终于在谎言里选择了真实。
“这就是我乱七八糟的人生。”楚扶暄总结。
他压着发抖的声音,似乎在躲避什么,想要轻飘飘岔开话题。
“我都说得筋疲力尽,你听完不困么?幸好我不爱哭,否则聊这种扫兴事,要怎么收场啊。”
祁应竹认真地垂下眼:“我会亲吻你的眼泪。”
第93章 拨云见晴
楚扶暄本来内心挣扎,以免落空预设了最坏的准备——即便如此,他也愿意开口,不再与祁应竹逃避。
铺垫完,再听到祁应竹的答复,好像难得允许自己落入下风,却被对方用手心捧了起来。
回忆过那么多晦暗往事,一件件重新翻出来感受,他自认长进到能够保持稳重,此刻又忽地红了眼睛。
但他没哭泣,仅仅是沾了潮意。
祁应竹依然俯过身,在他闭眼眨动的顷刻,吻落在了湿润的睫毛上。
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拂过,比起攻击性或占有欲,含义更多的是劝慰,甚至能从中感受到心疼。
放在往常,楚扶暄酷爱强撑,端得严防死守,照理要嘴上哼哼着表示多余。
当下,那些保护障已经被识破,戳中了心里柔软的一片,以至于他没有抵抗。
亲完那双颤动的眼睫,祁应竹没有得寸进尺,纯粹地安抚完,并不趁着空隙索求其他。
楚扶暄发现他没继续进犯,不由地怔了一下,继而放得更加柔软,将下巴靠到对方肩头。
“都过去了。”楚扶暄低喃,似乎在暗示自己,也让祁应竹宽心。
“是的,你有勇气拿起它。”祁应竹附和,“肯定也能放下它。”
一拍两散不是掀篇,故意装聋作哑也不是,楚扶暄直视着,敞开皱巴巴的心结,才是真正迈过千山万水。
楚扶暄对此没有质疑,因为现在他是前所未有的轻盈,那些重量或许不会凭空地蒸发,但从此也有祁应竹分摊一半。
这不是负担,对吗?
无需通过言语去辨别,楚扶暄已经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维系不止依托于鲜花,一起风吹雨打也可以互相靠拢。
于是,楚扶暄说:“我腿痛,膝盖也痛,之前连手也痛。”
他之前表面不显,依旧与同事说笑,在大家长呼短叹之际,还能大大咧咧打发,私下生活也是有条不紊。
但楚扶暄有血有肉也鲜少这般受伤,常年待在恒温恒湿的写字楼里,一身皮囊总归精细,近来当然感知深切。
没埋怨是出于稳重,实际上浑身难受,恨不得踢那台阶几脚解气。
他开始与祁应竹倾吐,真要细数起来,摔跤以来的烦恼一时半会讲不完。
他跌倒的时候,顺道用手撑了一下,还当场硌得发麻发烫。
提到这个就是有点心虚,他原先避开祁应竹,近些天已经养好了。
祁应竹没有与他算账,拉过手掌检查了下,又卷起他的裤腿。
膝盖结了痂,楚扶暄发现祁应竹眼神沉沉,立即说这处伤口很痒,自己努力忽视着,堪堪忍住没去挠,让人也别看得太久。
祁应竹问:“那医生检查完怎么说?”
“拍过X光跟核磁,关节扭了一下,过两天去把石膏拆掉。”楚扶暄交代。
语罢,他暗落落地补充:“看阵仗是有点大,其实谈不上很严重,不用太当回事。”
祁应竹不赞同:“摔成这样怎么可能没事,你又不是钢筋水泥做的玩意,非要打颗钉子进去,才算有资格放心上么?”
被这么一问,楚扶暄没再弱化和否认,能活动的那条腿晃了晃。
不过不想祁应竹过于担忧,他解释:“我韧带和骨头没什么问题,淤血也好得差不多了,恢复的比想象中快。”
楚扶暄到底年轻,老老实实地躺上几天,磕碰的地方便开始愈合。
“星期天挂号了么,在哪一家医院?”祁应竹说。
楚扶暄如数告知,看到祁应竹点头:“我陪你去。”
再被询问最近是如何料理,楚扶暄没能按捺,一五一十地朝人抖落。
在家里讲到这些,对外的坚强全没了,他有的是苦水想要说。
家政阿姨有日程安排,没办法总是待在这里,除了楚扶暄制动的那几天,阿姨按时三顿过来送饭,别的时间均要自力更生。
他短途的翘着腿跳来跳去,长途的拄着拐缓慢挪动,房子的面积那么大,走到客厅如同下楼散步。
“你洗漱那么不方便,想出门也费劲,为什么没找护工?”祁应竹询问。
楚扶暄支支吾吾:“一时半会很难挑到合适的人,等到他打包上户,你都快要回来了。”
“多少能帮到点,你如果再磕碰一下怎么办。”祁应竹说。
楚扶暄没憋住:“这里说到底是你的房子,我喊别人进来像什么样子啊。”
他那会儿无意给祁应竹添麻烦,打招呼的话就穿帮了,思来想去免得多生事端。
不料,祁应竹说:“我的房子,那不算共同财产么?”
楚扶暄在这里住了那么久,犯不着这时候和祁应竹客气,但闻言多出半套江边豪宅,顿时感到有些无语。
“法律上,这是你婚前的个人所有。”楚扶暄好笑地告知。
“哪天你想买想卖,不用跟我分割,但要陪我去睡大街了。”他悠悠地打趣。
祁应竹说:“不至于让你没地方回。”
楚扶暄听到这句觉得温情,不容他多踌躇半秒,祁应竹表示自己另外有几套空房。
楚扶暄:“……”
他对金钱的局限被颠覆,请教祁应竹是不是有囤积癖。
祁应竹说以前看风向入场,行情赌对了而已。
除却投资用途,他的确属于周围定居早的那类,固定住所能让他产生安全感,并且拥有刚需的不够,曾经有一段时间,陆续购买和置换过五六套。
这并非重点,他与楚扶暄叮嘱:“我想说的是你可以支配,没当你过来做客,不过,以后有类似的麻烦,希望你会试着选择我。”
楚扶暄说:“那我想回到卧室休息,你帮我把拐杖捡起来,洒掉的饮料也收拾一下。”
吩咐完,他装得勉为其难:“或者你抱我过去也可以。”
祁应竹没有去拿拐杖,妥帖地将人打横抱起,楚扶暄其实没有害怕,但还是抬起胳膊,扯住了祁应竹的衣袖。
被稳稳当当地放到床上,楚扶暄又说:“果汁留在地板上不好,能不能打扫得快一点。”
催促着,天知道祁应竹离得久,究竟是对地板危害大,还是楚扶暄等不及。
祁应竹拖地的时候,顺便煮了壶热水,回去倒了杯温白开。
楚扶暄一旦放下防备,嘀嘀咕咕能把两个人淹没,说自己行动不便,经常喝瓶装水或者饮料。
“还要去理发店找人帮忙洗头,我一个人没有办法,冲澡都是搬了把椅子进去。”
“周末没食堂就啃吐司和饼干,你看床头柜上还有几袋,点外卖送不进屋里,我蹦到门口不如挨饿。”
“通勤先推着电动轮椅到小区门口,管家可以搭把手,下车的话比较难受,幸好司机都能理解。”
“远程时间长了不行,有些地方顾不到,大家都忙着做春节版本了,我不在的话部门会变散。”
他碎叨着,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祁应竹耐心地听他讲,每句话都给出回复。
“楚主管,年底该评劳模。”祁应竹揉他耳朵,“做领导那么有责任心。”
楚扶暄有些羞赧,半张脸埋到被子里。
他道:“我做配偶也还可以吧,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有好好管着这里。”
病人的体力与寻常不同,抱恙在身更容易虚弱,很快,楚扶暄聊得累了,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时不时半夜犯疼,他蹭到祁应竹身边,然后被熟稔地搂住,一条腿挂在对方身上。
有祁应竹在,一切烦恼都迎刃而解,第二天,不用楚扶暄指出,床边装上移动的桌板,吃饭的空间登时宽裕许多。
除此之外,楚扶暄坐轮椅上被推出去,闲适地去外面透了透风。
几场秋雨过后,温度降下不少,他腿上盖了一张毯子,被凉风吹过脸颊,不禁放松地舒了口气。
去医院拆石膏那天,无需楚扶暄再拍照,说起后续的事项,祁应竹主动地处处留意,着重打听了复健该如何注意。
楚扶暄需要有意识地去锻炼,但不能频繁,右腿最近很脆弱,尤其不能有剧烈运动,脚踝注意扭转角度。
楚扶暄本就不喜欢打球和攀高,这番关照过后,自觉可以配合,努力适应着当下的状态。
两个人闲在家里,楚扶暄刷着朋友动态,瞧见郊游的图片,又开始心痒难耐,挠了挠身边人的手背。
“下周看你情况,我们到外面转一圈。”祁应竹说。
楚扶暄现在便坐不住,不止是自己闷了半个多月,而且与祁应竹分开过一段日子,凑到一起就不想各自晾在两边。
他感到无所事事,又有一些微妙的难耐,问起要不要做游戏。
“玩什么?”祁应竹配合。
两个人能有多少活动,楚扶暄琢磨:“我们打电动,输了的做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祁应竹对此没有意见,将双人手柄连上液晶屏,楚扶暄翻出列表里的格斗游戏。
最开始祁应竹不懂操作,很快摆下阵来,楚扶暄得意地翘起嘴角。
“我选大冒险。”祁应竹道。
他以为楚扶暄在胡乱消遣时间,毕竟养病没地方去,惩罚大概也很敷衍,顶多使唤或者搞怪一下。
然而,楚扶暄煞有其事,打量着祁应竹,一时间没有捉弄。
他问:“为什么不是真心话?”
“不知道你会抛出什么问题,大冒险比较简单。”祁应竹答复。
万一走向没有把控好,他不想突兀地把这里变成告白现场,楚扶暄瘸着腿,届时想逃也逃不远。
紧接着,楚扶暄“喔”了声,看样子非常乖巧。
他饶有兴致地发出指令:“是很简单,那你输一次脱一件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芽,真怕你输了后果很严重
第94章 满分真意
十一月初,碍着早晚温差大,祁应竹叠穿着两点薄衫和毛衣。
冷不丁听到楚扶暄这样讲,他先是大脑卡顿了半秒。
他本来觉得自己寡淡,并不能跟上楚扶暄的节拍,但对方其实沉浸其中,没有勉为其难地迎合。
看楚扶暄满脸雀跃,摩拳擦掌地捣乱,祁应竹略微勾起嘴角。
“祁应竹,行不行啊?”楚扶暄拖着尾调,“你要遵守我们约好的规则。”
祁应竹脱掉蓝色的毛衣:“我没打算说话不算话。”
他平时注意锻炼,但线条没有练得夸张,更为劲瘦和结实,不过贴合的衬衫足够看出肌肉轮廓。
楚扶暄的眼神扫过祁应竹周身,不怪旧友看到便问他是不是有私心,以他的审美确实会欣赏这种类型。
那是天然又直白的吸引,但远远不止是荷尔蒙影响,他可以连接到五光十色的记忆,浮现出更加斑斓的想象。
说起来,以楚扶暄一向规矩的作风,能够与祁应竹踩过红线,当然不是冲动之下欲望泛滥。
彼此逐渐相识再相交,层层铺垫着来到分界线,触犯禁忌的时候那么清醒。
其中或许有几分晃神,但决定楚扶暄这么去做,肯定出于一种明晰的认知。
他想和他再深入。
现在这样够了么?楚扶暄很难被摸透,估计连他都说不明白,使坏的时候蠢蠢欲动,当下满意了却变得含蓄。
像是猫科动物玩耍,先一个劲扑到脚边,被搭理了再小跑着撤开,等着被注视和追逐。
楚扶暄温吞地收起眼神:“下一局,要不我放点水?”
祁应竹淡淡道:“不用策划前辈高抬贵手,我刚才学了一些,大概是可以入门了。”
两个人都是从业者,也都崇尚亲自测试和体验,尽管制作和竞技有差距,但不会毫无游戏意识。
很快,祁应竹颇为上心地分析着数值和战斗机制,这一局明显流畅不少。
不过他拒绝了放水,楚扶暄便没有让着,十多分钟之后,再度将血槽清空。
“唉。”他佯装同情,颇有一些人文关怀,“待会儿怕不是冻感冒,赶紧把电子壁炉打开?”
说完没等祁应竹吱声,楚扶暄率先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打开壁炉。
祁应竹瞥着他,利索地解掉了衬衫,里面还有一件黑色短袖。
楚扶暄耍嘴皮子,无辜道:“本策划一级忠心,给上司的提议也是不痛不痒,为什么视觉效果越来越三级啊?”
他再摆得人模人样,一本正经地哼声。
“贵事业群花样真多,老板脱起来那么爽快,请容我强调,我这人非常保守,严肃批评职场情色交易。”
字里行间都是连赢的快意,祁应竹笑起来:“做交易那要有来有回,核对一下,你的需求是什么?”
楚扶暄刚批评完,被绕了回去,聊起床上细节:“你得听我管,不能惹我难受。”
祁应竹与他分享:“那我想要支配你,希望你不用压抑,喘得厉害是因为舒服,不该害你感到羞耻。”
话音落下,楚扶暄匪夷所思地哽住,无需壁炉去烘烤,从耳根到脸颊都在发烫。
祁应竹却语气平平,好像在说理所应当的事情,还敢明目张胆地诉说着。
“很巧,我们的需求全和上下级身份不沾边。”他道,“你可以直接称为婚姻。”
抛开公司里那些联系,他们依旧能做亲密的伴侣,如果哪天事业有所调整,也不会影响彼此关系。
楚扶暄若有所觉,以往总觉得婚姻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单凭一张国内没有效力的文件,究竟能束缚什么呢?
到此时此刻,他突然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你还没有输光,如果这会儿打住,我不跟你计较。”楚扶暄低下脑袋,提醒。
祁应竹说:“再试试,我手感貌似不错。”
他的措辞没有夸大,之前连连败退,本就是不熟悉才做,如今有了观察磨合,水平一下子提升许多。
楚扶暄很少玩这款格斗,最多是比祁应竹早接触,他们被拉到了同样的基准线上。
这回战况变得有来有往,楚扶暄握紧手柄开始毛躁,屏幕的人物不免乱了阵脚,犯下失误被抓个正着。
祁应竹扭转局势,立即听到楚扶暄打起响指:“我要真心话!”
不比祁应竹套了三层,楚扶暄最近在调养,怎么简便怎么打扮,这会儿只穿了一件宽松卫衣。
闻言,祁应竹道:“好啊,你急什么?”
听楚扶暄答得磕磕绊绊,他恶劣地打趣:“太担心被我扒干净?”
“我嫌冷而已。”楚扶暄犟道,“我有什么好怕,浑身上下你难道没看过?”
氛围不一样,当然不能归类,之前他们是互相撕扯,现在成了有条件的一层层剥开。
出乎楚扶暄的意料,祁应竹看他眼神闪烁,施施然地没有强求。
对此,楚扶暄莫名有一种直觉,没有从而松了口,反道绷着脊背,提心吊胆起来。
他的预感没有出错,祁应竹恰巧想套话。
在楚扶暄解释踩空的时候,潦草地说是没留意台阶,但祁应竹认为来龙去脉少了细节。
尤其按照首诊时间,楚扶暄摔跤那天下午,刚给他拍过回廊下的雨水照片,然后在聊天框里消失了几个小时。
“你摔伤没看台阶,当时眼睛在注意哪里?”祁应竹说。
楚扶暄说:“园区绿化。”
语罢,被祁应竹专注地盯着,显然是没得到信任,他纳闷对方为何盘查如此犀利。
“就是在和你打字。”楚扶暄郁闷。
“你问我家里有没有关窗,打听这儿的天气怎么样,我拍了照过来,你没发现么?我突然不吱声。”
后来被意外打断,他再度打开手机,合适的时机已经错过,便删掉了草稿字段。
祁应竹说:“所以你原本想和我说什么?”
“下雨,有实拍作证。”楚扶暄硬邦邦地说。
“它好像犯不着你那么讲究,敲敲打打,往哪儿踏都不清楚了。”祁应竹质疑。
他道:“说好是真心话,你怎么赖账?”
楚扶暄被训了一句,不服气地撇撇嘴,索性托出:“我想说,窗户有好好关上,家里不用你担心,但、但……”
“雨一会儿下一会儿停,这几天出门特别烦,你在就好了。”他咬牙,“不管什么时候总能够分我一半伞。”
话音落下,楚扶暄找补:“带伞多累赘,我想偷懒不可以吗?”
祁应竹说:“行,怎么不行。”
楚扶暄刚要塌下肩膀,听祁应竹笑道:“你单纯想我也可以。”
楚扶暄恼火地警告:“被你赢一局,问上那么多,之后不允许这样了啊。”
接下来他全神贯注,重新扳回一城,兴冲冲地表示也要真心话。
无论祁应竹选的是哪种,楚扶暄勾住他的短袖衣摆,企图通过商量使人妥协。
“谁知道你问得那么不客气,”楚扶暄道,“游戏最重要的是平衡,有来有往才能持续。”
生怕祁应竹抵触,他道:“做夫妻也得跷跷板换一换,让我关心关心老公吧。”
上到这个高度了,就算楚扶暄想把祁应竹撬开,祁应竹口头也不忍心打击。
见他同意,楚扶暄一时间有些纠结,不知道从哪方面打听最划算。
他在电光火石之间,忽地想到某一次深夜,自己竭力地装作睡着,被祁应竹亲了好几下。
想问祁应竹是什么动机,他酝酿半晌,内心逐渐漫起怯意。
透过窗户纸雾里看花,对方的心思若隐若现,他是如此目不转睛,以至于可以谈得上着迷。
越是重视,越不敢冒昧地戳破,楚扶暄担心顺着漏洞看进去,发觉那是一场海市蜃楼。
他生性乐于探索,然而关于这件事,破天荒地抗拒落空,哪怕仅有万分之一、甚至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楚扶暄很在乎,高傲如他,却并非为了颜面,而是无法接受另外一边没有祁应竹。
话说两边试探到这步,祁应竹能接二连三地撩拨,难道是单方面发起进犯么?
这不过是仗着楚扶暄会纵容,利用这独有的特权,贪心不足地一次次靠近。
祁应竹不说,楚扶暄也不说,但他怎么可能全然不知道?裙⑹玐⒋⑧⑧5⒈5⑹
他与其说是无知,不如判定为默许,造就双方发展到今天的局面。
彼此进退之间,蒙着一层似有若无的纱,好似隔岸对峙了太久。
但爱情的天使可以担保,有那么几次沉默的交织,他们的灵魂达成默契,没一方做到无动于衷。
波澜快要凝成旋涡,楚扶暄抿了下嘴角:“你没说过你的理想型,他长什么样子?”
祁应竹扭头看向他,慢条斯理地描述。
“第一眼要漂亮生动,精准一点的话,我偏爱少见的长头发,每天起床能看他编辫子。”
楚扶暄一寸寸地凝固住,随即,祁应竹挑剔:“这么形容,会不会有点庸俗。”
“他还口是心非,需要每句话放心上,才能猜到正确的想法,他经常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可是从来不肯低头。”
听到这些言语,楚扶暄当场难以消化,试图插嘴维系从容姿态,这时却绞尽脑汁也无从说起,
他唯有安静地听着,祁应竹说:“我会被他的反骨降服,明明觉得这样很美,又祈祷他永远遇不到逆流,这样的感觉该是喜欢?”
其实祁应竹可以说得朦胧,可他没有让楚扶暄迟疑,自己的理想型没有模版或标准,那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
楚扶暄动了动嘴唇,祁应竹往沙发上一靠,漫不经心地摆弄手柄。
“别紧张。”祁应竹说,“刚才是你赢了,没义务解答我的问题。”
楚扶暄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局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祁应竹询问:“这位病号,你腿疼?”
没见过那么嚣张的家属,楚扶暄硬着头皮说:“困了,不玩我就去睡觉。”
“还能去主卧么?”祁应竹问。
楚扶暄头皮发麻,苦恼地想,怎么祁应竹说得理直气壮?!
鬼鬼祟祟亲的那几下,他心知肚明,仅仅没有去计较,惯得这人横行霸道,竟颇有一番底气。
如果算账,谁了解自己真睡的时候,祁应竹有没有偷摸干点别的事?
思及此,楚扶暄不由地一怔,忽然警觉地缩了缩。
他当什么也不了解,嘴硬:“为什么不去,你是准备干什么亏心事,需要我吓破了胆子去躲着?”
这么质问完,楚扶暄匆忙转移话题,表示他正在兴头上,责备祁应竹阻碍他成为格斗高手。
祁应竹被扣了黑锅不置可否,懒洋洋地陪他重新开了一局。
两个人的状态非常悬浮,关注点压根不在电子界面上,打得可谓是不痛不痒。
祁应竹移动余光,瞥着楚扶暄的侧脸,对方没有一处不僵硬。
要是判断楚扶暄排斥,他被砸完重磅消息又没跑,反过来笃定他很欣喜,似乎也没有这么敞亮。
说白了,不是不被触动,可触动之后如何招架?
楚扶暄劈头盖脸被透露理想型,哪能保持心平气和,当然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
察觉到祁应竹在瞄自己,他一颗心悬到嗓子眼,体贴地以免他们感到尴尬,全程充作没有注意到。
只是楚扶暄控制得住目光别去撞上,情绪起落之余,没有办法顾及到液晶屏幕。
所谓的格斗高手不去潜心修炼,被三下五除二地打趴在地,直到发出了结算的音效,他这才如梦初醒地打住神游。
“要不然,我照旧真心话……”楚扶暄做不到这个时候在祁应竹面前脱衣服。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寻求稳固,故意摆出懵懂的表情,令场面显得尚且在秩序之内。
望进那双清澈的眼睛,瞳孔颤动着倒映了自己,祁应竹不愿意他再保持原来的轨迹。
对方饶是感到无措也没有挪开,愈发让自己野心膨胀,一分一秒也不忍耐。
于是祁应竹破坏:“宝贝,那天晚上你一直醒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他在装还亲个不停,点单制硬吃自助餐啊
第95章 放任失控
话里指的是哪个夜晚,不必详细指出,两人之间足够意会。
他们肩并着肩窝在沙发里,祁应竹扭过脸,看似在与楚扶暄询问,实则用的是陈述语句。
合着当时就一清二楚。
彼此全部内心明了,却允许状况一再偏离,以至于挣脱掌控,甚至将自己彻底吞没。
双向的伪装被忽然揭开,楚扶暄登时迟滞,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目光有一些闪烁。
他完全没想过祁应竹会知情,从而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对方说得心照不宣,言辞是那么确定,已然没有反驳的余地,楚扶暄慌张地消化着转折。
半晌,他含糊道:“你在讲什么啊?”
祁应竹趁机描绘:“发现你装得那么努力,我当你是睡着了,然后凑过去亲你,你一直没有推开。”
楚扶暄无力应对,想轻率地敷衍过去,不料祁应竹没有适可而止,更进一步地逼到跟前。
他千头万绪,艰涩地说:“既然你早看出我露馅,还这么挑衅?”
“没有。”祁应竹诚恳地否认。
瞧楚扶暄略微犹豫,祁应竹索性挑明态度:“不是恶作剧,我也不觉得是多余。”
楚扶暄闻言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样讲。
他们在江边接吻过后,自己措手不及,为此感到苦恼,表示不理解祁应竹的用意。
那会儿,他生涩地选择了回避,以此遮掩心里的混乱,祁应竹察觉到他在设防,也没浮躁地澄清和索取。
祁应竹做过了绅士,感受到楚扶暄的松动,现在不准备保持风度。
“和一时兴起、调节氛围之类的都没关系。”他推翻别的可能,不让楚扶暄后退。
“只是看到你就克制不住。”祁应竹道,“靠近、拥抱还有接吻,或者更过分的事,对不起,我遐想过很多遍。”
他说着道歉的话,却毫无悔改之意,强势地剖露在楚扶暄眼前。
包含的情感太满也太炽热,楚扶暄不禁屏住呼吸,快要不知道怎样才能接好。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楚扶暄错愕着。
他再语无伦次,慢半拍地责问:“你不止敢想,仗着我没戳穿,明明是亲了好几次。”
“主要是你不抗议,我以为你没够。”祁应竹肆意妄为。
楚扶暄匪夷所思:“要不要脸皮了,我在替你害臊,所以懒得跟你计较。”
交谈之际,祁应竹收起不着调,表情因而有些认真。
英俊的眉目一本正经,瞧上去带着几分沉思,楚扶暄几乎以为他在自责。
与此同时,祁应竹也盯着他,将那些介怀和纠结尽收眼底,流露出最多的竟是留心,继而淡淡地勾起了嘴角。
“楚扶暄,难道你真的没有允许吗?”祁应竹开口。
他讲得清晰,字里行间藏着明知故问的笑意,使得楚扶暄不禁怔愣。
被一句句问到语塞,楚扶暄别扭道:“嗯,我没有打断过,可哪里有和你说过答应……”
祁应竹说:“是我没忍住,也想不到今天会说这么多。”
“虽然已经在心里搁了很久,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他淡淡道。
见他后退一步,楚扶暄转而磕绊地说:“我又没觉得你不好,只是有点没准备。”
其实祁应竹不用说明,能够理解他的态度,并不会感到失落。
先前各自没有建立过感情,也过了横冲直撞的青春期,如今要开启一段关系,牵涉到现实和未来,必然是深思熟虑再下定论。
没有哪里应该指摘,或者说,这么做全然是出于责任心,为什么要怪楚扶暄的珍惜和重视?
“关于同意或者不同意,你有权利慢慢考虑,不用有什么负担。”祁应竹包容。
楚扶暄咬了下嘴角,再听到他补充:“不过你愿意的话,等我正式向你告白,你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当下的情景实在草率,即便楚扶暄被冲击得头昏脑涨,也不讲究仪式感,可祁应竹不觉得能够省略环节。
与其说他此刻是坦白心迹,不如讲他感觉到楚扶暄缺乏安全感,然后第一时间给出了底牌,让对方不用有任何犹豫。
甚至犹豫也没有关系,楚扶暄在这里可以为所欲为。
楚扶暄若有所觉地沉默,如此晃神片刻,抬起了眼睛去对视。
“好的,我会做出决定。”他轻轻地说。
终究没藏到其他房间去,这下也不用担心祁应竹趁着自己睡觉,偷偷折腾出格的事情了——因为对方从头有到尾都是明目张胆。
楚扶暄拆完石膏,外加心理翻江倒海,走路的步伐有一些悬浮。
如此飘到床上,他后知后觉,等一下,祁应竹是不是喊自己宝贝了?
楚扶暄回想了那两个字,整个人蜷缩在床头。
无法应对这么亲昵的称呼,他不禁捂住脸颊,恍惚地摇了摇脑袋。
周末去医院拆完石膏,历经整整半个月,楚扶暄终于能自如活动,陆续开始康复训练。
他怕落下病根,前期便购置过器械,时不时练习屈伸和内外翻,现今则能够进行其他运动。
他的右腿已经消肿,年轻加上养护得当,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平时楚扶暄不肯运动,纯粹是因为懒散,非要按时做复健,他也有一定的意志力。
早晨八点多,他去楼下慢跑,祁应竹陪他一起,然后回家做早餐。
他俩的食谱不同,祁应竹以沙拉为主,简单地拌一拌就能解决,在他吃的时候,厨房蒸上几块点心,待到撂好碗筷,锅里的正好煮熟。
九点半,祁应竹打包食盒,让楚扶暄拎去工位。
楚扶暄接过盒子:“去公司十来分钟,在这儿吃也来得及?”
“吃太快不容易消化。”祁应竹冠冕堂皇,“周一经常堵车,早点出发比较好。”
楚扶暄很好忽悠,听完没有仔细琢磨,立即被提溜到车上。
到了九楼,他打开盖子,再度被团团围住。
楚扶暄警觉:“……”
他最近被重点关注,每天有人来问长问短,顺带帮忙端茶倒水,隔三差五来体贴。
尽管楚扶暄已经痊愈,通知过这周可以解放,但大家没立即扭转,习惯性地多留意了一眼。
发现他的早饭恢复丰盛,他们立即嗅到了不对。
兰铭幽幽地推断:“同居的杀回来了啊?”
楚扶暄:“。”
这些人正事不干就爱八卦,他硬着头皮交代:“来的正是时候,周末不用出去洗头了,在家帮忙料理一下。”
“腻歪啊。”庄汀唏嘘,“一起洗澡了,这都不让转正?”
楚扶暄:“。”
“要我说的话,老大从了吧。”山奈摸下巴。
“伺候瘸腿那么麻烦,临时工还任劳任怨,可见他真的想和你谈,我看他做的饭也很香。”
楚扶暄忍无可忍:“找对象你当是请保姆?”
庄汀说:“哟,你还对室友挺尊重。”
楚扶暄:“……”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庄汀,在心里说,如果你知道他是谁,大概也会放得很尊重。
想完,楚扶暄见食盒多放了些糕点,分给周围同事一起尝尝。
大家买账地拿了几块,再瞧祁应竹也在,庄汀毕恭毕敬打算上贡。
“不用了,我刚吃过。”祁应竹推辞。
“我不客气了哈。”庄汀说完,不忘欠嗖嗖地调侃,“扶暄老师,吃了你的恋爱结晶,你对象会不会拿我开刀?”
祁应竹身为利益相关,抢先说:“如果你送上祝福的话,我想那位很乐意分享。”
楚扶暄一个头两个大,终于明白祁应竹为什么打包,原来想借机炫耀,还想挣几句好话。
糕点细腻软糯,一群人解决完,纷纷揣着良心表达了认可,至于他们说的是亲事还是厨艺,涉及人员各有各的解读。
意识到祁应竹暗戳戳显摆,楚扶暄没有拆台,望着对方晃悠回办公室。
在此之后忙起公务,他钻到其他部门对接,临近中午回工位喘了口气。
一旦空闲下来,脑子里就开始发散,楚扶暄撑在桌前托住脑袋。
本来琢磨着年底进度,想梳理一下组织思路,然而一个劲越想越歪,从线性箱庭的搭架拐到白色风信子,从战术射击的设计升到那些真心话。
总之和祁应竹过不去了,他的心跳径自加速,一团乱地揉了揉眼睛。
继而楚扶暄悄无声息地转过头,罪魁祸首被喊去集团协作,这会儿大门打开着,里面没有熟悉的人影。
他撇撇嘴,凑巧被喊了声名字,询问去不去食堂吃饭。
“走。”楚扶暄一步三回头地起身。
谢屿顿住:“怎么了,你在找谁?”
楚扶暄立即说:“什么也没有,我是脖子不舒服。”
谢屿意味深长地说:“哦,你注意点吧,万一Raven在,小心被他当成是偷窥。”
楚扶暄自身一团乱,却替祁应竹讲话:“他不该那么自恋吧。”
谢屿闻言没有多说,道:“来这儿快一年了,感觉怎么样?人事估计过段几天会联系你,做一个工作回顾。”
这是寻常的职场维系,楚扶暄答得滴水不漏,两个人交谈片刻,谢屿打听他生活有没有不方便。
搬来沪市那么久,楚扶暄起初有过水土不服,但是如今已然融入到环境里,表示一切过渡得井井有条。
谢屿肯定乐得下属一切稳定,不过他道:“我看你现在好像有烦恼,那是什么出了问题?”
楚扶暄登时顿了下,然后想着,自己是有心事找不到地方倾诉。
无奈身边没几个朋友经验丰富,连Kerwin也泥菩萨过河,金融狗在亲密关系上没几个好东西。
不过听说谢屿这方面顺遂又牢固,看起来颇有一些心得,自己是不是可以考虑求助?
思及此,楚扶暄叹了口气:“嗯,感情的事。”
谢屿意味深长:“这么劲爆,谁给你添堵了,刚能自由蹦跶,你是被别人求爱,还是你喜欢哪位? ”
楚扶暄被问得发蒙,困难地说:“ 还不算。”
谢屿用前辈的姿态循循善诱:“ 社会很险恶,虽然你没草率答应,但最好悠着一点,别稀里糊涂被占便宜。”
再观察到楚扶暄表情微妙,他分析:“果然世界上坏人多,你已经吃过了亏? ”
楚扶暄磕磕绊绊:“ 也是我不好,他亲的时候我在装睡。”
谢屿总结:“畜生啊。 ”
楚扶暄说:“ 我不擅长面对这些,处理起来比较被动,有时候也想把自己埋起来,这样会不会很恶劣,拖泥带水的像是吊着人家?”
谢屿道:“在他对你犯错误,你又没有一巴掌扇过去的时候,我怀疑他自认收到了奖励。 ”
楚扶暄:“…… ”
感觉谢屿也不太靠谱,听到这样的评价,楚扶暄纠正:“他很温柔,不是愣头青。 ”
吃过饭,谢屿午后去隔壁工区汇报,X17作为事业群重点项目,可以直接与集团反映和交涉。
中途休息的间隙,他发现祁应竹在走神,走过去问对方为什么思考得那么专注,刚才有没有被董事会摆脸色。
祁应竹说:“ 他们脸色好不好看关我什么事,我是想感情问题。”
谢屿道:“所以你被你老婆摆脸色。 ”
祁应竹斩钉截铁:“ 不,他一直奖励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军师你老婆刚用过别吹牛了
第96章 心愿循声
谢屿闻言,按捺着没去质疑祁应竹,搜刮了下记忆里的蛛丝马迹。
从楚扶暄不小心摁错楼层键,没买车却往地库走,到祁应竹莫名赶去峰会捧场,然后是他俩同时为谈情说爱心心念念……
双方美其名曰遇到困扰,但看这两位的架势,一个比一个乐在其中,要么使劲护短,要么想入非非。
谢屿顿时嫌牙酸,联系祁应竹曾经言辞凿凿说被暗恋,继而意识到楚扶暄的内容差别,立即领悟出了其中曲折。
——“他不该那么自恋吧。”
回忆楚扶暄的撇清,谢屿望着祁应竹,不禁嘴角抽搐,感觉重新认识了总经理。
“既然他对你那么好,你能有什么问题?”谢屿请教。
祁应竹说:“我和他开始得太随意了,闪婚缺了很多东西,后面感觉怎么弥补也不够。”
正是他们以往的流程错位颠倒,如今他更不想有任何怠慢,楚扶暄已经稀里糊涂地凑合过一次,这回不该像完成任务似的匆匆迎合。
两人结婚的时候是那么快,赶着日常极尽敷衍,不到七天便注册了文件。
起初忽视的点滴放到现在全成了债,哪怕自己早就迫不及待,也愿意为对方一再放缓。
居然是闪婚,谢屿凑热闹:“你们的出发点那么扯淡,最开始的认知就不对,多走点弯路也正常。”
语罢,他语重心长:“那你准备干嘛,替你老婆任职的地方多出力,事业和爱情两开花?”
瞧祁应竹在浏览手机网站,谢屿兴冲冲地定晴一看,上面竟是蜜月路线推荐。
……这是真的坐不住,能忍耐着只是亲几口,也算祁应竹竭尽全力在做人了。
祁应竹关上屏幕:“我当然支持他的工作,不过没做对就是拖累,要考虑他自己想往哪儿计划。”
谢屿假设:“如果他野心勃勃,看得特别高呢?”
“不管他去哪里,我哪里不能兜着?”祁应竹漫不经心地说,“和他都做一家人了,就算到天涯海角也得奉陪吧。”
他不是嘴上讲讲,了解楚扶暄的经历之后,周一处理完集团的协作,立即动身做了两件事。
打听到谷阔当初把在研文件卖给哪位好友,祁应竹问到联络方式,一早便留言寻找文件的下落。
以及捷达那边被人煽风点火,恶意地告知楚扶暄有严重焦虑,祁应竹也与他们的老总沟通,看看到底是谁从中作梗。
留言目前没有回应,但捷达很快传来了消息,老总表示自己是合作期间被VQ的人员主动透露。
老总与楚扶暄有过一面之缘,对此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得知风声没有轻信,而且捷达为VQ做过发行,也算了解那边水有多深。
一般来说,他听听也便算了,凑巧楚扶暄跳槽去鸿拟,自己和祁应竹相识多年,信得过对方的职业素养。
于是老总借机透了一些口风,无论事情真假,只要楚扶暄没在职场犯错,祁应竹不会戴上有色眼镜,万一存在误会能够解开,那肯定是最好的结果。
当下发现是背后中伤,老总甚至不怎么意外。
“你只和他们接洽过,我这边可是代理了好几年。”老总说。
“新项目是渠道没谈拢,我也不想永远做冤大头,之前自家产品没做起来,现在早不指望他们撑场子。”
捷达没有继续委曲求全,察觉到他们态度不积极,VQ一向自视甚高,转而联络了行业头部的鸿拟。
虽然分成的意愿肯定是上传下达,但这帮人没能妥善争取,平日里蛮横惯了,与两家的谈判统统破裂,交代起来本就很难全身而退。
这下发现楚扶暄被恶意曲解,他们不止办事不力,还有严重的道德瑕疵,借着公事往来发泄个人恩怨,篓子捅大了是败坏品牌形象。
尤其祁应竹没轻拿轻放,条理清晰地与VQ说明利害,要求给出合理的处置。
以前窝里斗尚且可以不了了之,现在楚扶暄是鸿拟的高管,被他们在业内散播谣言,甚至两边会议却被刻意刁难,完全可以上升到公司层面。
VQ了解后立即进行追究,查出尹尧和Colin均是搅过浑水,正逢新项目推广不顺,可谓是撞在了枪口上。
除此之外,他们也向受害方表达歉意,保证会从重发落相关人员。
听说尹尧被调离了岗位,楚扶暄稀奇道:“他们整改得那么狠。”
“闹大了是不当竞争,不收拾这个烂摊子以后怎么做生意。”祁应竹解释。
楚扶暄问:“他们摆明有错在先,应该不会影响你了吧?”
祁应竹答复:“原来你更担心我,怎么,怕老公失业?”
楚扶暄无语:“看你这周一上来就被喊去集团,总经理好像要步步高升啊。”
祁应竹说:“到年底就有一堆事,上面忙不过来,把我临时拉去协助。”
他再解释自己去年刚升过职,职业基本是到顶了,近两年不太可能有变动。
管理层越往上走越看机遇,目前大环境步入存量时代,多是自扫门前雪,鲜少能出现什么突破。
祁应竹并不为此胶着,业务的客观条件放在这里,包括集团的扩张速度也逐渐放缓,他可以冷静地接受其中起落。
以他从业的时机和发展来看,已经是千万里挑一的年少得志,虽然不算占尽红利,但依靠眼光独到,也走运地乘到过东风。
至于之后怎样,他唯有尽人事,在鸿拟那么多年,经济和资源积累早已不缺,任圈子里鼓吹下行危机,也有足够的底气不去惶恐。
祁应竹生日是十一月初,这周四就到二十九岁了,饶是虚岁迈入三十,在现今的管理层里依旧最为年轻。
自幼便没庆祝过这个节点,他当下也不以为意,不过楚扶暄从川渝回来之后,有心去翻当初登记材料,记住了他证件的相关数字。
因为时间卡在了工作日程里,本周一开始,楚扶暄无需设置闹钟,就在闷头掰着手指倒数。
而后他去人事部门例行回顾,收到定制玩偶当做入职周年纪念,顺便听到他们也说祁应竹貌似快要生日。
“之前怎么搞的啊,要不要提前安排一下?”HRBP问。
人事总监说:“没事,他对这些无所谓,不用像丹总那样伺候。”
“两个领导筹备得不一样,不要紧么?”
“Raven性格冷清点,多做了反而不好,他有需要也用不上我们操心,几个秘书和助理会去打点。”
总监如此解释着,摊手说秘书室那边也从没动静,祁应竹私下里比较孤僻,向来与大家公归公,分寸划得非常分明。
楚扶暄听了一耳朵,想讲祁应竹并非内向,也没有避着他们,只是学生时代碍着种种原因远离集体,习惯了独来独往而已。
但张张嘴,又觉得有些突兀,楚扶暄没有去插话。
上次他找谢屿倾诉但没能达成共识,这回为祁应竹挑选礼物,选择找华尔街的Kerwin出出主意。
Kerwin得知他的用心,恍惚地问:[他追你还是你追他,你不该端着一点么,塑料老公为什么待遇那么有滋有味?]
楚扶暄经不起被打趣,别扭地说自己没有很好,企图削减预算来伪装他是随手筹备。
Kerwin听到他的预算被惊呆:[两百人民币就能解决的事情,你舍得花几万不是浪费么。]
楚扶暄纳闷:[两百块?买什么能让他高兴,都不够付一天物业费。]
Kerwin让他不要唯金钱论,富有富方案,穷有穷活法,世界上很多快乐无法明码标价。
楚扶暄虚心地示意举例,Kerwin说:[比如穿一件女仆装供他开开眼界。]
楚扶暄:“……”
倍感学生时期交友不慎,他没再与Kerwin取经,到最后还是靠自己。
楚扶暄在厨艺上精通的不多,但可以动手做一些简单的烘焙,周四晚上没在工位久留,买了食材去泰利公馆忙前忙后。
做完蛋糕放进冰箱,他等着祁应竹回来,不料对方被会议拖住,居然滞留在写字楼里。
指针滴滴答答地转动,眼看快要度过十二点,楚扶暄打开聊天框:[你快结束了吗?]
祁应竹答复:[估计半个多小时到家,你先睡。]
再过四十分钟,那是新的一天了,楚扶暄撇撇嘴,没有过多犹豫,打开冰箱拎上东西便往门外走。
另外一边,注意到祁应竹在回复信息,旁边是集团的轮值总裁,询问他是不是有别的事耽搁。
语罢,贺景延寒暄:“现在你们游戏那么累,快零点了手机响个不停?”
“没有。”祁应竹抬起头,“今天下班太晚了,家里人会犯相思病,盼着我早点回去报到。”
贺景延匪夷所思:“如果我没有痴呆,你之前都在办公室待到凌晨三四点吧?那你家是不是一天到晚打急救电话?”
坐在他们对面,谢屿已经猜到祁应竹家里人是谁,一个同样会工作到天亮的加班狂。
看不得祁应竹四处招摇,谢屿冷笑:“你听他扯,他房子里有没有人都说不准,空巢也能编成对方爱到死去活来。”
祁应竹散漫地笑了下,接茬:“我爱也一样,准备死去活来地找对象了,事情说完能不能抓紧散会。”
话音落下,贺景延向谢屿嘱咐:“你先走,我需要和Raven单独讲两句。”
合着不仅不能抽身,还要被暂时拖堂,谢屿幸灾乐祸地撤了,出去没走几步,刚好瞥见楚扶暄坐到工位。
祁应竹的癖好是不是装恩爱?谢屿琢磨着会议室的交谈,当下太阳穴直跳,认为再这样恶化,这人可能真要去医院检查妄想症。
会议室里剩下两个人,贺景延没有啰嗦太多,交代了春节前夕有哪些考核重点。
随之,他问:“真没打算调到集团里?有副董快退休了,这边确实有空位。”
祁应竹说:“没攒够资质,非要升上去也坐不稳。”
楚扶暄先前被质疑经验不足,祁应竹何尝没遇到过类似的困扰。
尽管在近年的行情里,能维持事业群的流水已经算是能力出众,可终究没有突破性的进展,他无意钻个空子去破格晋级。
“麻烦,这两年趋势不行。”贺景延叹气。
“干部的水平在你后面就断层了,倒没有什么威胁,但这里还有陈丹启顶着,一块权力分两个人用,其实你也没有很自在。”
贺景延分析得不错,其实陈丹启没祁应竹有潜力,但作为前辈基础格外扎实,如果双方保持现状,三年两载都会一直僵持。
祁应竹说:“还行,我和他管的模块没冲突。”
“如果他也想试试研发呢?”贺景延问。
他提点:“或许你可以换换风格,旧的思路已经帮你走到这儿了,新的成绩或许要靠调整意识来推进。”
如今祁应竹的瓶颈显而易见,心智太成熟也太理智,这为他规避了许多风险,但也成为了阻碍,令他总是过分抽离地衡量得失。
一张百分的卷子他能做到九十乃至满分,可没法超出框架,一旦整体退潮缩水,他便会被既定的局限影响。
祁应竹不清楚改变的方向在哪里,自身往往有着距离感,难以设想贺景延说的是什么心态。
而贺景延点到即止,仅仅是举了个例子。
“当你的本心足够想去赌某件事,如果看不到它在你手里做成,自己就会永远地遗憾下去,那大概就来到正确的位置了。”
描绘的看似简单,可拥有那股心力谈何容易,祁应竹向来不爱风险,很难去感同身受地体会,单单是表示自己会去考虑,
言简意赅地沟通完,两人从会议室里出去,随即听到近处喊了声“Raven”。
循声看去,楚扶暄特意等在这里,发现祁应竹边上有个陌生面孔,有些生疏地朝他们笑了一下。
“刚讲你们游戏累得慌,你还客气说没有,大晚上搞那么热闹,线上弹完消息又被线下堵着。”贺景延感慨。
祁应竹很想说手机和眼前都是家属,然而堪堪地在嘴边打住,望着贺景延率先快步离开。
继而他问楚扶暄:“不是六点就回家了么,为什么突然跑过来?”
担心被同事们无意撞见,楚扶暄拉了下祁应竹的胳膊,又非常内敛地迅速收回手。
“可不可以去消防通道,五分钟。”楚扶暄扫了眼腕表,“再晚来不及了。”
祁应竹一头雾水地陪他去楼道,然后垂下视线,看到扶手的拐角处放着一盒蛋糕。
“噔噔蹬蹬。”楚扶暄将其端起来,展示给祁应竹看。
这盒蛋糕约有四寸大小,因为手法不够熟练,白色的奶油略微没抹匀,但努力地修饰过造型,上面点缀着草莓,看样子应该是亲手制作。
在新鲜的水果中间,插了一根彩色的蜡烛,其中的用途不必再揣摩。
楚扶暄雀跃地通知:“准备好马上就是二十九岁了吗?闭上眼,快点想想怎么许愿吧!”
看着他弯起眼睫,笨拙地点燃烛光,祁应竹不由怔住,紧接着福至心灵。
以往空白的缺口被填满,他看似斟酌了半晌的内容,实则仅仅浮现了一个念头。
如果在此刻,真的有神明会来倾听和实现……
不,没有神明也没关系,祁应竹从来不依靠这些心灵慰藉,只相信自己能够越过一道道障碍。
如果有什么他必须实现不可的愿望。
请让他满足楚扶暄的心愿。
作者有话要说:
哥们儿你不知道你的礼物差点是女仆装小芽(遗憾)
第97章 蝶翅着迷
不想惊动到其他人,在楼梯的隐蔽一角,楚扶暄低低清唱着祝福歌。
祁应竹看过他以前演奏的音频,虽然是贝斯手,但偶尔加入合唱,声线介于青涩到成熟之间,少年意气快要从屏幕满意出来。
当下,通俗旋律被唱得轻盈,楚扶暄嗓音褪去稚嫩,纯熟的声调悦耳动听,带着舒缓又自然的笑意。
祁应竹没能忍住,暗地里眯眼去瞧,楚扶暄替他捧着蛋糕,正好满脸认真地唱到最后一句。
声音落下,祁应竹弯下腰,配合地吹灭蜡烛。
“赶上了,没有浪费你一年一次的祈祷额度。”楚扶暄说。
出于好奇心,他竖起耳朵:“你许了些什么啊?”
祁应竹正大光明地看向他:“这些不该是秘密?当时你没肯透露,转头来套我的话。”
“我第一个是说家里健康,第二个、第二个……”楚扶暄结巴了下,“希望以后有机会做自己的游戏。”
说完,他迅速解释:“我对X17没意见,在这里非常充实,也不是跨了一步就要登山顶!说了以后嘛,做策划的哪个没想过这些。”
游戏开发上,永远是从零开始的孵化最具挑战,最有发挥空间和延伸性,任何一个有抱负、有才能的从业者都会以此作为目标,以创意为重的策划岗位益发如此。
承认志向并不需要羞耻,这层楼随便抓一个采访,没人不想谋求更大发展,只是楚扶暄担心引来歧义。
毕竟他的位置离制作人最近,早在筛选下家的时候,就有厂商承诺可以放权。
同样的一段话,别人说出来是长远目标,而他想带组真不是不行。
但楚扶暄没有选择,足以说明态度与规划。
曾经起点太高跌得太狠,他是有过极力的愤懑和抗争,不过经历更多成长,他发现脚步快了就是容易栽跟头。
一件事能否做成,要看火候,要水到渠成,不止是自身强求。
担心祁应竹替他的现状失落,楚扶暄补充了几句,自己办事没那么操切。
“我明白。”祁应竹说,“你跳槽的时候,鸿拟给的头衔不算太高,你过来是有长远考虑。”
楚扶暄理智地说:“天上哪会掉馅饼,敢让我直接做制作人的,要么规模小要么流水差,比不过你们就拿名号来凑数。”
综合来说,鸿拟是最好的去处。这一点毋庸置疑,不止薪酬最丰厚,平台也足够有吸引力。
楚扶暄从闲潭出来后,就事论事地分析过,当初抛开意外之灾,还酝酿着不少祸端,自己有短板需要找平台来长进。
在VQ那五年里,他不是全然被消磨,能学习的能锻炼的都有把握。
他来鸿拟依旧在取长补短,进到体系完整的大平台,许多东西值得他潜心感悟。
“而且我就算分到工作室,不也得看老板和投资的眼色。”楚扶暄摇头,“我才不跟他们去。”
祁应竹说:“瞧出来了,自由对你很重要。”
楚扶暄盯着蛋糕踌躇半晌,抿起嘴角:“二十六岁之前是这样,二十六岁了不好说。”
节点卡得那么准,祁应竹若有所感:“你第三个愿望说的什么?”
“我最开始觉得,不就一直盼望的那样,尽快攒钱提离职,往后不用被困在格子间里。”
吐露到这里,楚扶暄稍加停顿了下,然后说:“可是我没有那么希望走掉了。”
他在上段职场受到诸多限制,即便后来高升,不妨碍内心的芥蒂,换来这里接触到融洽环境,终于渐渐地产生改观。
不过,这不足以让他停留……
祁应竹垂下眼:“今年,谁绊住你了呢?”
楚扶暄不由地深呼吸,退无可退地说:“一个会让我期待明年也在身边的人。”
“怎么不是每个明年。”祁应竹觉得他那么小气。
楚扶暄说:“就算当时肩膀靠着肩膀,我也看不透他的心在哪里。”
这个要求一度缥缈,但现在不用有任何等待,祁应竹不想让他等待。
祁应竹笃定地解答:“一直在你想要就能得到的地方。”
消防通道照明微弱,过了感应时长便熄灭,办公区的光线顺着门缝洒进来,让这处角落保留了几分亮意。
高层建筑除却保洁定期打扫,几乎没有人会用到楼梯,唯有他们藏在这里共享香甜的夜晚。
靠着拐角切完水果蛋糕,他们坐到台阶上,端起餐碟慢慢品尝。
“我难得做烘焙。”楚扶暄犹豫地介绍,“烤失败了两次,涂层的时候有点抹不匀。”
祁应竹睁着眼睛说瞎话:“看不出来啊,扶暄大厨做得很好吃。”
楚扶暄很好骗:“真的吗?我还会烤曲奇,有空了让你尝尝。”
嘴甜的男人有投喂,祁应竹说:“当然,我到时候给你打下手。”
片刻之后,楚扶暄不小心沾了奶油渍,祁应竹转过脸发现了,提醒他脸颊边上有东西。
闻言,楚扶暄抬手想去擦,但今晚出门匆忙,口袋里没带纸巾,也不清楚奶油蹭在这里,不知所措地瞄了祁应竹一眼。
对视的瞬间,他心里动了动,以为祁应竹会顺势亲过来。
然而目光交错之际,画面没有被打破。
祁应竹似乎可以看出他的念头,默契地想到了一起去,神色不禁有些愣住,继而没能压住嘴角。
楚扶暄后知后觉地难为情,就在他别开脑袋之际,祁应竹风度地拿出湿巾,倾身抹掉了那块奶油。
“你琢磨到了哪里去,耳朵怎么红了?”祁应竹盯着他。
楚扶暄视线游离:“你干嘛要猜我心思,我热……能不能吃完赶紧下班!”
十一月温度降到个位数,楼道没有空调,大半夜的冷还差不多。
祁应竹笑了笑没继续捉弄,楚扶暄向来注重面子,再激一下怕是恼羞成怒。
无需他来揭短,楚扶暄已经很懊恼,暗地里大惊,自己懂不懂得矜持,为什么在憧憬那种情节?
局促地站起身,和祁应竹走去地库,被代为打开副驾的车门,楚扶暄揉揉湿巾拭过的面颊,迟钝发觉对方没有吻过来也情有可原。
以他们如今的关系,一个在追求一个在考量,好像不适合那么亲昵。
前者主动讲究彼此边界,难道没有同样憧憬?显然与之相反,仅仅是因为格外爱重。
思及此,楚扶暄微微晃神,暗自绞了下身前的安全带。
临近一点钟,幸亏他们都是夜猫子,回到泰利不算困,楚扶暄拿出了用绸缎扎起来的礼物。
祁应竹送他的正装价格高昂,他有样学样为对方定制了一份。
趁着同居近水楼台,抽空拿走几件服饰,裁定尺寸再归还原位,全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和Kerwin说着降低预算,实际上楚扶暄并没有,反而别出心裁地准备齐全。
他提前找到品牌量身订了衣服,继而画出袖扣和胸针的方案,拜托给相熟的设计师,从草稿到成品均有他的手笔。
乍眼看去,便能认出楚扶暄的巧思,贴合了祁应竹的个人特质,显得合适又不乏独特风格。
“你送我的腕表是限量款。”楚扶暄说,“最近没类似的发售,市场上那些我不太会看,所以另外选了珠宝搭配。”
他待自己总是注重性价比,但往来绝不吝啬算计,即便祁应竹不会注意物质价格,他也尽可能地在表达回馈。
那是他的教养,也是他的心意,祁应竹想责怪他破费,又不肯让这份热情遇冷。
“为什么准备这些?”祁应竹询问。
楚扶暄说:“我纠结很久,问了kerwin也没有好主意,然后想到哪天我能穿那套打扮,那你应该会出现在旁边。”
这么说完,他有一些腼腆,随即打岔了几句。
“你替公司出面的次数也多,绝对不会放着吃灰,之前没有帮你添置过,这次发挥了一下我的眼光。”
祁应竹说:“我会留到和你一起穿的机会。”
楚扶暄调侃:“领导,大晚上的还督促我?”
“谢谢你记得,我很开心。”祁应竹变成表彰。
第二天需要上班,他们依然没有打住,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有来有回地夜聊了一会儿。
楚扶暄问他之前有没有庆祝,祁应竹表示秘书曾经想安排,但被自己回绝了,私人的事情不想给同事加负担。
再之前呢?楚扶暄望着祁应竹,安静地眨了眨眼睛。
祁应竹说:“我妈妈在的时候,可能帮我庆祝过吧,隔得久了我不太有印象。”
语罢,他补充:“她很早和我爸离婚了,我三岁还是四岁,去了外面没再回来。”
他鲜少提到父母,横竖不会有关系,他的时间极为昂贵和紧凑,无意被不值得的事物所耽误。
可楚扶暄满眼困惑,祁应竹就充满了耐心,解释他父母分割得非常彻底。
他父亲是投机倒把的混球,在他儿时生意破产,导致母亲失望地摆脱了这里。
带着小孩有诸多不方便,于是祁应竹被留了下来,早些年母亲尝试过探望,但与他稍有联络,就会遭到父亲的阻拦和怒斥。
那会儿祁应竹太年幼,只是失落母亲消失得越来越久,待到自己快要读小学,便被通知她有了新的孩子。
从父亲的污言秽语中,他勉强拼凑出了一些信息,但他并没有像父亲想的那样心生怨恨。
准确来说,祁应竹那时候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离婚的意思。
那并非一次消失,而是全然的放弃,他们家从此以后利弊两端,他则是被作废的那部分,每次告别都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见。
所以他被打骂、被冷落,母亲从来不会出现,偶尔几次零星的照面,不是没诉说过苦水,得到的永远是无能为力一声叹息,
曾经捡着记忆,也悄悄地拨过电话,却被提醒号码已经停机,这一串明明是妈妈叮嘱过他背牢的数字。
不过,祁应竹感觉他们曾经肯定有温情存在。他听过街坊议论,说他妈妈孕吐厉害,怀他的时候很辛苦。如果毫无爱意,他为什么会降生?
母亲没远走之前,母子羁绊没放天平上四分五裂之前,祁应竹推测他大概被挂心过。
三岁之前他实在没印象,可惜世间缘分聚散,当他能够有所认知,体会到的母爱少之又少。
“就算另外成立家庭,你也是她的孩子啊。”楚扶暄匪夷所思,“之后她没负过责任?”
祁应竹说:“她一来就会被我爸为难,说她势利眼,讲她给抚养费是侮辱我们,再留恋也经不起折腾,早点断了对她是好事。”
“你现在知不知道她去向,你们没有再见过面?”楚扶暄诧异。
“我刚读大学那年,她来学校找过。”祁应竹说,“但我拒绝了。”
语罢,他轻描淡写:“我不能独立的时候,她没关心过一次,十八岁了再说照顾我,是不是太晚了点?”
楚扶暄蹙起眉头,朝他点脑袋:“你理解她走了另一条路,但对她没有多少感情。”
祁应竹没有做过错事,却承担了最痛苦的后果,无论他母亲有多少苦衷,他是无力被抛下的那一个。
十多年来,他任凭世事艰难,对方不来联络他,他也不去添麻烦,自觉到这种程度,就图一个身上断得干净。
讲他冷血也好,讲他固执也罢,祁应竹决心不违背自己的意愿。
“是的,我托辅导员跟她转述,当我没有存在过吧。”祁应竹淡淡地说,“我也是这样假设她,才能熬下来。”
楚扶暄道:“你和你爸生活了一段时间,再被奶奶接去了么?”
祁应竹说:“奶奶很快把我领走了,抚养我到十五岁,老人家身体不好,好在没受多少折磨,最后她是睡一觉没再起来。”
楚扶暄说:“那你高中回到了爸爸那边?”
“不。”祁应竹说,“初中还指望他出钱,寒暑假去那儿要饭,我到高中就有奖学金了。”欺0旧四流伞欺伞O
提到这个,他补充:“我爸后来东山再起,重新有了家庭,要不是奶奶劝半天,我宁可打工也不找他。”
楚扶暄虽然没遇到过类似困境,但设身处地去想想,祁应竹原本就与父亲相处糟糕,讨要费用怕是不会顺利。
青春期正值自尊最强的阶段,那该是多大的打击,楚扶暄感觉心里有某处泛起了酸涩。
紧接着,他忽地意识到了关键,祁应竹从十五岁开始,便开始一个人自力更生?
期间那么多的动静,绝对可以传出去,想来他的母亲不可能完全不了解,饶是他父亲不会横插一脚,那三年依旧在袖手旁观。
如果她中途短暂地回来过,甚至传一点消息,祁应竹也不会是后面这种态度。楚扶暄在心里沮丧。
他了解祁应竹是什么样子的人,自认凉薄苛刻,实则保留着细腻和体贴。
就像此时此刻,担心话题沉重,祁应竹向他草草收尾。
“我奶奶连电视都用不明白,更别说庆不庆生了,她除了我期末考几分,一年四季只盯着家门口玉米熟没熟。”
“早点睡,明天貌似有台风,我提前五分钟喊你起床?”祁应竹说。
他说完这些非常平静,然而楚扶暄听了替他伤心,无意节外生枝,便掩饰着低落。
“噢,又要下雨啊。”楚扶暄胡说八道,“怪不得我腿疼。”
祁应竹纠正:“你是崴脚不是风湿,装什么可怜?”
“看你心不心疼吧。”楚扶暄缩在沙发上,“今天活动得多了,不会复发吧,怎么去床上啊?”
祁应竹看了他一会儿,最终没有僵持,不去想别的条条框框,熟稔地将人抱起来。
楚扶暄一只拖鞋落在地上,但他没去理睬,伸手圈过祁应竹,以此稳住了自身重心。
他再深深地低下脸,埋在对方脖颈里,发出了一声气音,仿佛得意着计谋成功。
“你是不是腿没事,我好像听到你在忍笑。”祁应竹将信将疑。
楚扶暄不肯抬头:“没有啊,你看我哪里在笑,你的头发刮到我了,有一点点痒而已。”
尾调的笑意愈发明显,祁应竹立即嗤了下,揣摩他的用意。
“你就是懒得走,对不对?”
楚扶暄嚷嚷:“不对,你少冤枉人。”
祁应竹道:“那是你想让我抱一下。”
楚扶暄没有承认,晃了晃膝盖,另只拖鞋也掉在半路。
“也不对,你好像记者,能不能别采访了啊。”
祁应竹道:“你真的不舒服么,这位大牌明星,要不自己说一说。”
楚扶暄颤了颤眼,浓长睫毛拂过祁应竹的皮肤,似乎有蝴蝶扇动翅膀,无来由地徘徊在身边。
“这次是我想抱抱你。”那驻足的蝴蝶公布答案。
第98章 飞鸟栖枝
祁应竹说预报有台风,当晚窗外可以听到呼啸声,玻璃和帘布挡去了一大部分,两个人依偎在柔软的床榻里。
江浙沪雨水多,大家对气候已然习惯,该防汛防汛,该上班上班,可惜楚扶暄的郊游计划暂时泡汤。
他也没法下楼散步,就在跑步机上扑腾几下,连日来他有些闷坏了,什么都想动一动,如果变成猫的话,估计能挠坏两块抓板。
稀奇的是祁应竹也不耐心,偶尔望着阴沉沉的窗外叹气,被楚扶暄打听有什么烦恼。
“园区被刮倒一棵树,花坛快被水淹了,养在研究院的天鹅天天叫,行政说机房湿度隔三差五发警报。”祁应竹与他说起投诉。
楚扶暄在书桌托着脑袋:“唔,我们最近排期忙,好几个一看天气,干脆打包了行李住公司里。”
今年一月中旬过年,考虑到春节前期的预热和投放,组里提前两个月做测试,陆陆续续在修改验收。
他们已然来到了下半年最辛苦的阶段,能让楚扶暄喊忙,工作日肯定是争分夺秒在赶工。
上游的制作热火朝天,没过一段时间,营销在中游筹备起系列访谈,用于公开的宣发交流。
这不止为了曝光,也在做品牌建设,逢年过节会安排一次,挑几个风头正盛的工作室来露面。
拟出的名单上,饶是X17在连轴转,大家也没有被忽略。
他们除了讨论度高,团队还具有典范性,从动作捕捉到音频制作,工业链路配备得非常完善,免不了被精准拿出来当代表。
研发部门都列入其中,任务被交给相应的领导,分享近期的工作状态与计划。
录制那天,各个负责人从业务里暂时抽身,也算是趁机过去放放风。
又不是出道成明星,他们专业以外没那么讲究,但来到录制现场,统统被抓去鼓捣了形象。
“凭什么说我不打扮,早上出门特意洗的头?!”主程序倍感冤枉。
营销主管抱着胳膊:“黑眼圈快掉下巴了,摄像头拍得一清二楚,传出去像是鸿拟虐待员工。”
“你没来我们这里,提测天天在加班,完全可以说是虐待。”庄汀插嘴,“哪有力气来花枝招展?”
外界以为的精英往往光鲜亮丽,实则大楼里多的是焦头烂额,大清早被拉来配合行程,一个两个哈欠没有停下过。
营销主管比划:“没指望你们九楼的是都市丽人,但砖红卫衣混搭绿色开衫是什么玩意?庄老师,你的美院学籍有没有被吊销?”
庄汀脱掉开衫:“我三四点钟下班,搞点夜宵天该亮了,起床都睁不开眼,谁能保持体面。”
“你们看Spruce嘛。”营销主管抬出优秀人物。
“人家策划不比你们轻松,为什么整个人在发光,就因为他看重每一项工作,我们约他他能放心上!”
旁边的化妆台前,楚扶暄被突然点名,似乎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低头看才知道穿成了什么样。
早上拎出被窝,他晕头转向,只感觉被团了团,然后一股脑塞进了车子里,别说保持体面了,连清醒都很难困难。
当下他回过神来,“团了团”的工序还挺多,被系好了条纹衬衫,外面披着洋气的枪色马甲。
随即,楚扶暄立即挺直后背接受表扬,骄傲地示意大家多多学习。
主程序恍惚:“谢谢,拿他给我举例,我这种大众脸是不是碰瓷了?他连眼袋都比普通人长得好看啊。”
“不,他那个叫卧蚕。”化妆师义正词严。
庄汀告状:“如果不是我去喊Spruce,他已经把这件事忘掉了,刚在给总经理嘀嘀咕咕说引擎,我去办公室把他救出来的!”
楚扶暄:“。”
他瞄向庄汀,想到对方冲进办公室上蹿下跳的模样,再关联到祁应竹目送自己被抓走的眼神,暗落落地撇了下嘴。
“你盯我,恩将仇报?”庄汀纳闷。
他继续和营销说:“他发光不光靠硬件,喜事临门懂不懂?我回家是孤零零守着自热火锅,他下班吃的什么我可不敢猜。”
主程序浑水摸鱼:“有对象知冷知热,和我们单身狗能一样么?”
庄汀说:“他没承认是对象哈,我们要叫那位是室友,小心被起诉名誉权。”
“好个会做饭会烫衣服的室友,哪里找到的来着,我也想要。”主程序怨念地扯了扯毛衣褶皱,与之一唱一和。
楚扶暄麻木地敷衍道:“你努力上班,到了级别公司会分配。”
营销主管揶揄:“Spruce真有情况啊,那我们部门要心碎一大批,本来还想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主程序说:“内部消化该同一层楼的先挑选,按照他的受欢迎程度,流通不到你们那边去。”
楚扶暄懒得和他们掰扯,正逢化妆师拍上散粉,靠着椅背闭上眼,差点原地睡过去。
他们调整了片刻,楚扶暄从皮肤到五官都没瑕疵,简单地打个底便搞定,先一步去面对镜头。
早两天他收到了底稿,这会儿不过是背答案,没几分钟就抛下同事离开现场。
“山奈,昨天的报错修好没?”楚扶暄回到部门,“法务有没有和你对接过?”
寒假前端掉一批外挂,大家准备发布通告,着重保护游戏环境。
外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工作室在秩序上向来严明,越是被关注越是需要花心血去维系口碑,内部连同保密措施都做得极好。
“他们和我讲过了,起诉没有那么快,运营先发公告。”山奈说。
赔偿对于成本来说聊胜于无,这主要是起到震慑作用,修改器对排位公平影响很大,届时迎来流量高峰,多的是人蠢蠢欲动。
“行,发完了和我同步一下。”楚扶暄说。
他找数值问过几个参数,再看冯书航目前的进度如何。
冯书航手头是春节的重点需求,已经到了收尾部分,被问起前两轮测试结果,他开心地表示一切顺利。
看得出来他对成果很满意,也倾注了许多的精力,楚扶暄点点头,让人多去打磨完成度。
期间,祁应竹凑巧路过,瞧见楚扶暄在指点下属,靠在墙边津津有味地看了几眼。
楚扶暄的余光注意到他,差点没能板住脸,继而小幅度侧过身,隐晦地做了个打枪的动作。
祁应竹没被吓跑,假模假样摸了下心口,散漫地朝他勾起嘴角。
楚扶暄登时屏住呼吸,硬是扭过脖子没搭理,祁应竹也不打扰,随后往电梯间去。
每当上上下下兵荒马乱,楚扶暄在前面挑的担子绝对最重,吃饭的空隙也被预定出去,用来讨论零碎的经验或是意见。
他近期和祁应竹结伴下班的次数也少,一年到头多的是汇报和整改,对方到处周旋,很难看到踪影。
日子过得快失去时间概念,楚扶暄走在路边呼出白气,恍然发觉已经是十二月。
入职满打满算一年了,报到那时提心吊胆,回忆起来竟显得遥远。
如今他和周围愈发熟悉,没了观察和推敲,面上多的是从容,往会议室坐下,立即就能融进其中。
PM前一阵在手腕上刺了文身,给大家看过一圈,被询问颜料保留多久,又问是不是敷麻药。
得知大面积的文身很难洗干净,楚扶暄说:“要一直带着啊?”
“在店里被扎了六个小时,当然焊在身上了。”PM摆了摆手,对此心有余悸。
楚扶暄向来喜欢新鲜,很难设想人类本该无拘无束,却捆绑如此永久的东西。
但他不愿意扫兴,也能够欣赏这类设计,然后真诚地夸了句好看。
PM道:“你如果纹的话,会选什么图案?”
楚扶暄思索了下,感觉可能是飞鸟,类似的意向更能表达自身。
不过哪怕是这样的图案,他也无法接受刻着,总觉得哪天会有变化。
于是楚扶暄谨慎地摇摇头,说没有念头,他连耳朵上的装饰都是无洞款。
待到祁应竹推门入座,屋内不再闲聊,关上了手机开始谈公务。
他俩隔得有点远,楚扶暄难以偷看,偶尔移动眼珠子,祁应竹旁边有个执行总监,借机和他说个不停,恰好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楚扶暄撇撇嘴,看了看总监的后脑勺,转去听台上的发言。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没多少要记的东西,临近散会,楚扶暄苦恼地咬开笔盖,往笔记本上写下几处关键。
这次该一起走了吧?楚扶暄慢吞吞地挪步,却见祁应竹被总监喊住,额外有事情要详谈。
楚扶暄心想,行,年底的老板得预约,下了家里的床就捉不住了。
然而当他迈步出去,祁应竹敏锐地抬起头:“楚主管。”
“Raven,有事么?”楚主管和他装生分。
“能不能借一下你的笔。”祁应竹说。
原来是丢三落四,楚扶暄捎上本子递过去,被礼貌地道了谢。
总监低头在回消息,而仓促转移的人流之外,有那么两三秒,祁应竹朝楚扶暄交换眼神。
望着楚扶暄,祁应竹笑了下,随性地转着杆子,很自然地将其在指尖停下,然后笔盖抵在唇畔搭上去。
楚扶暄记起自己牙齿刚咬过,见状就慌张逃跑,差点撞到沈光意,被好奇怎么那么着急。
他即兴地扯完借口,到了工位趴在桌上,仿佛刚才被碰的是自己。
片刻后,楚扶暄琢磨之前在楼道里,彼此凑得那么近,祁应竹克制地没有亲他……
楚扶暄思及此,冷不丁地晃了晃头,想到自己在纠结什么,惊讶地心说,这是还在遗憾么?
期间,季节由秋入冬,前后来过两场台风,放晴时换了一幅景色。
正好过渡完版本资料,楚扶暄也可以舒口气,祁应竹问他要不要去郊游。
周二这么问过安排,接下来直到周五晚上,楚扶暄每天喃喃一遍为什么还不放假。
周六早上,他起得比祁应竹早,现在不用继续复健,在衣帽间里流连半天。
待到他里外收拾完,祁应竹也开始洗漱,两个人吃过早饭,先去超市里买东西。
买完野餐的食材和用具,顺带添上零食饮料,购物袋放到后备箱里,开了一个小时的车程去森林公园。
今天日光明朗,晒在太阳底下很温暖,他们去草坪铺上垫子,再租好烧烤烤架,优哉游哉地消磨中午。
之后略微有一些起风,楚扶暄兴冲冲地买了风筝,由于上次做这种事尚且读小学,现在起步失败好几次。
祁应竹没玩过这些,在边上默默研究,再成功把它放了上去。
“能不能再高一点?”楚扶暄雀跃地仰望着。
“等下,我看看。”祁应竹道。
他俩在山坡上手忙脚乱,既贪心又生疏,最终风筝飞得是高,直接脱轴上演了一场出走。
一时间,祁应竹眼疾手快去抓,楚扶暄却反应过来这条线有多锋利,立即制止了他去挽留。
“小心你的手被划破。”楚扶暄说,“不要就不要了,留疤的话怎么办?”
祁应竹不由地怔住,想说没有关系,自己原本的疤痕也不少。
但楚扶暄比他抢先一步,把他摊开的右手包成了拳头,示意不准去乱动乱碰。
风筝没飘多远,眼看着落进附近的林子,他们索性一边逛一边找。
“会不会挂在树上啊?”楚扶暄疑问。
他是急性子,觉得在公园遗落物品不好,左顾右盼的流露担心。
这处郊野不算草木茂密,尤其到了冬天,光秃的树干挂上东西肯定很显眼。
祁应竹表示他俩慢慢兜一圈,按照风筝掉下去的位置,估计就在附近不远。
自己原先有点团团转,被祁应竹这么说完,楚扶暄意外地可以稳住心神。
似乎总是这样,即便互相没有契约,自己也会下意识地相信对方。
在林子里耽搁两个多小时,楚扶暄在灌木丛里发现风筝,随后快步过去拾起来,举高了朝祁应竹挥一挥。
他失而复得,不禁弯起了眼,满是灿烂地说今天运气特别好。
不过近来天黑得早,这会儿貌似就有迹象,楚扶暄一看时间快五点,询问要不要原路返回。
当下却换祁应竹感到紧凑:“旁边有海岸线,到这里了不过去么?”
“走多远啊,下次来也行。”楚扶暄潦草地说,“这边貌似五点钟闭园。”
“来得及,我们过去吧。”祁应竹道。
楚扶暄近乎是盲从,明明其他游客都在离开,他们逆着人流,一路往深处出发。
工作人员发现了也不阻止,楚扶暄注意到后有些困惑,刚想打量又被祁应竹拉住了手腕。
快要日落了,他们不知不觉从走变成了跑,并肩越过冬日的森林。
画面都在后退、都在苍白沉寂,可楚扶暄眼前一点点生出了亮光。
他不可思议地缓下步伐,继而祁应竹停他在身边,轻声问:“我们是不是第三次一起看海?”
第一次是初遇,他们驶过加州的海岸,祁应竹随波逐流,楚扶暄逢场作戏,两颗心看似靠拢,却各自在原地打转。
第二次在爱琴海,打闹着走过沙滩,又在酒香里跳过舞步。
被楚扶暄牵起手的时候,祁应竹难以控制地晃神,其实先为他错了半拍,双方的视线时不时回避,生怕一时兴起就彻底沦陷。
是,他们深陷其中。
第三次,他们此刻面对着面,没有人能继续不动声色,也没有人会企图置身事外。
台风过境,海域平静湛蓝,倒映着粼粼波光,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浮于天际,天地间浓墨重彩,满目染成了耀眼金色。
然而,这些仅是眼底的映衬,楚扶暄扫过鲜花、绸缎与白色罗马柱搭成的景观,有些迟钝地看向了祁应竹。
“去看一下。”祁应竹道,“昨天搭的装置,鲜花在半夜刚运到,我偷偷跑来扎好,今天就怕被不小心碰坏。”
他与公园打点过,工作人员多加照看,游客们也很捧场,这一处完好无损地迎接着楚扶暄的到来。
楚扶暄走到装置前,这像是精致的亭子,撩开帷幕别有一番惊喜。
其中悬挂了许多反光纸做成的挂件,这会儿细碎地折射着黄昏余晖。
许多光点萦绕在周身,在海浪声里流动不定,如同跌入了璀璨斑斓的梦境里。
“去年也是这个时间,你跟我结婚了。”祁应竹开口。
被他提醒,楚扶暄恍然发觉,原来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当时我奇怪,这场婚礼就是凑合一下,全场只有神父当回事,我那些胡说八道不用往心里去吧。”祁应竹说。
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证婚人是临场找的陌生人,他俩在教堂漏洞百出,双方差点戴不上戒指。
楚扶暄回忆感到荒谬:“我也是,纠结着两个人一起撒谎,哪怕有什么惩罚也是平分。”
听着他无可奈何的感慨,祁应竹显然想到了同样的场面。
“没想到后来会这样。”祁应竹说着,不禁笑起来,“我想命运偏袒在我这一边,不然怎么会那么心甘情愿?”
楚扶暄专注道:“你如果预料到的话,也会选择同一条路吗?”
“喜欢你不是选择。”祁应竹答复。
“这和呼吸一样,我拒绝也不会停止,它只允许我顺从,然后接受我的折服。像我每次看到你,我在你的眼睛里就记得一件事。”
楚扶暄怔了怔,问:“什么?”
“我爱你,也是不可自拔。”祁应竹说。
四周唯有风声,心脏撞着胸口是那么强烈,楚扶暄险些以为自己无法喘息。
他过去总是到沙滩散心,加州的海岸无边无际,衬得一个人是如此渺小无依。
凑巧,他随心所欲惯了,从未想过在哪里长留,那束缚好比文身,烙印后难以独自挣脱。
可楚扶暄假设和眼前人紧靠,居然是同样的甘愿,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如果这辈子可以与他在一起。
触动之际,楚扶暄想着,人的际遇是那么起伏又无边无际,他曾笃定世间都是有聚有散,各自漂泊各自体悟,不存在所谓的栖息之地。
他以往是那么警觉和潇洒,像天边的白云总不肯落下,生怕这团心气消散后,迎来的是场连绵大雨。
但是楚扶暄忽地发觉,自己一步也不愿意往外走了,生怕这一步会与祁应竹擦肩。
他为此动摇、胆怯以及停滞,而徒长软肋也是那么甘之如饴。
细数起来有迹可循,高热里抓到祁应竹的手便不放开,继而意图更贴近、更深切乃至更久远。
真的可以久到成为永远?
一生漫长到充满意外,跌跌撞撞还能鼓起勇气给出过承诺,也许投身这种约定需要对爱情保持迷信。
紧接着,楚扶暄睁圆了眼睛,看到祁应竹拿出了戒指。
那是尺寸恰好的男士对戒,无需更多提点,他能够明白其中的意义。
祁应竹解释:“去年的两枚都不合适,现在我跟你表白,不该让你留遗憾。”
在楚扶暄的注视下,他说:“我想这次每一句都作数,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也无论顺境或者失意,我会一直珍惜你。”
听对方重复教堂里的誓词,楚扶暄没有任何走神,连瞬间的眨眼都舍不得。
“楚扶暄,我对你的回答永远是我愿意。”祁应竹虔诚地讲,“你愿不愿意做我一辈子的真爱?”
这么说完,他发现楚扶暄浑身颤到语塞,不禁温柔地弯起了眼睫。
“那我可不可以吻你?”祁应竹邀请,“宝宝,以你另一半的身份。”
话音落下,他顾虑这样会不会心急,但他又错过半拍,楚扶暄率先做出了回应。
落日最后的光芒里,浪潮往远方奔去,两人再次目光相撞,祁应竹风度地打算退让,却没能像上回那般克制地收住。
因为楚扶暄微微垫起脚尖,来得莽撞青涩,不过一切恰当好。
他义无反顾吻上了自己的恋人。
都知道苦海无边,他不回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包容,本章会发红包~
第99章 沉浸恋爱
嘴唇刚贴到一起,楚扶暄怯生生地屏息,情窦渐开的朦胧不乏渴望和热烈,让他笨拙却没有任何犹豫。
他想他现在可以解释这枚吻,纯粹是一种足够份量的爱。
模糊泾渭分明的契约,忘掉适可而止的分寸,楚扶暄只记得自己拥有最清晰的心动以及未来。
接吻的感觉很奇妙,彼此靠近过也抚慰过,为对方梦魂颠倒过,但是不一样,当下滋味与那些刺激并不等同。
之前是沿着红线寻觅和追逐,途经之处芬芳盛放,不经意间,千丝万缕缠绕在身,如今水到渠成地结出果实。
楚扶暄向祁应竹敞开,也向祁应竹索要,两个人心意相通,在同一片沼泽沉沦。
共享着唇畔的温度,他慢慢有些不支,试图探索又不得其法,参照上次他们在江边浅尝辄止,轻轻咬了下祁应竹的嘴角。
随即,祁应竹明显一滞,然后楚扶暄慌手慌脚地撤开。
调整着错乱的呼吸,他的眼眶有些红,继而看了看丝绒盒里的戒指。
“现在,我想戴上它。”楚扶暄语气认真。
暖色夕阳下,他站在满目的璀璨里,颀长轮廓镀上了金黄,好似披上一层圣洁的细纱。
镶嵌的钻石熠熠生辉,这一次不会再脱落,祁应竹握过他的右手,目不转睛地从指尖往里推去。
待到戒指牢牢地套住无名指,楚扶暄郑重道:“我会一直记得,今天我答应过你了,之后都会以爱人的身份陪在你身边。”
祁应竹没松掉他的手,低声说:“终于。”
兜兜转转守得云开,值得说一句尘埃落定。
多数人是挑明好感再不断协调,有缘的最终会走进殿堂,如果他们是这样循规蹈矩,大概也会和其他情侣一样,早些时日互相袒露心迹,然后按部就班去推进。
可他俩初次打上交道,便潦草地跳到注册登记,所有的顺序颠倒错杂。
有婚姻横在中间,得到了朝夕作伴的契机,又埋下踟躇掣肘的伏笔,越是真心实意,越是蔓延怖惧。
既定的合作掺杂其他,往前怕稍有差错覆水难收,双方连虚与委蛇都成困扰,往后又心有不甘愈发着迷,自己哪怕压抑分秒也是煎熬。
在百转千回的歧路,或进或退皆是枷锁沉重,当悬空的关系偏要落到实处,到底如何归附最好呢?祁应竹先前心心念念。
若是参考寻常的告白、恋爱然后磨合,于他们来说大概是滑稽的回退和纠正,相识从开端到过程都一身反骨,转头迎合世俗的框架未免无趣。
两个人的羁绊早不止这般,身心已经紧紧地交织在一起,当他们需要找一个节点来确认,到底如何约定最好呢?祁应竹对此快要形成执念。
这一段感情轮换四季,想来翻山越岭抵达此处,唯有用今生的承诺才能相衬。
种种空缺在眼前补足,混乱和差错都被收束,起初隔得那么遥远,幸而两端的每步都走向对方,得以此刻越过谎言来到正轨。
旧日余晖沉入海底,新的朝霞会映着依偎身影,楚扶暄也垂下眼,给祁应竹戴上了戒指。
祁应竹笑起来:“这算表白还是求婚?”
楚扶暄答复:“两样都算啊,难道我没有和你结?盖红章的文件现在不是装饰品。”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戒指,祁应竹考虑到日常需求,挑选的款式非常低调,铂金圈上点缀碎钻,哪怕上班也可以佩戴。
楚扶暄收回目光,朝祁应竹歪过脑袋:“你后天拿不拿去公司显摆?要是你忍得住,能不能让我先晃悠一圈?”
碍着设计的式样不太大众,他们如果同时顶着对戒出现,眼尖的百分百会识破猫腻。
楚扶暄还没琢磨好,怎样与同事交代这桩事,准备铺垫着缓缓去揭晓,省得有几个当场爆发心脏病。
看他神色期待,祁应竹心快化成一滩水:“不拆你的台,你打算晃悠多久都可以。”
楚扶暄宣告:“那我不摘下来了,大家总是说我欺负室友,得好好跟他们跟进消息。”
天边夜幕降临,他不舍得那么多鲜花留在这里,祁应竹孤零零扎上去,现在变成两个人拆下来。
装置有团队会来搬走,他俩把车子开到近处,来来回回地运花。
后备箱溢着香气,之后回到了公馆,楚扶暄修剪几枝插进瓶子,摆在床头柜上伴随一夜好梦。
剩余的一时半会儿放不下,不得不堆在露台上,楚扶暄忙活完,筋疲力尽地埋进被窝里。
今天他起得很早,又是采购又是郊游,继而心潮翻涌到现在,全程没有歇下来过,这会儿泡过热水澡,竟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懵懵懂懂之际,他感觉到祁应竹贴近,潜意识地嗅了嗅,继而被托住后腰完全搂住。
“总经理。”他摸到祁应竹的胳膊,颇有礼貌地打招呼。
听见熟悉的声音做出问答,楚扶暄改口:“不对,男朋友。”
祁应竹照单全收,然而楚扶暄依旧别扭,暗自嘟囔了句什么,祁应竹凑近了去听,辨认出他喊的是“老公”。
紧接着,楚扶暄感觉到鼻子被捏了捏,后颈也被捏了捏,酝酿的困意有些被打扰,他不禁郁闷地皱起眉头。
分明捉弄他的就是祁应竹,他却继续往人家怀里钻,然后被抱得愈发严实。
第二天,楚扶暄惺忪地醒来,难得没有去赶回笼觉,枕着胳膊盯了祁应竹半晌。
他怔怔发完呆,满意地闭上眼,没过多久,祁应竹安静醒来,也破天荒地赖了会儿床。
用视线描绘着楚扶暄的模样,从额头流连到面颊,祁应竹没那么老实,凑过去仔细啄了啄。
很快,楚扶暄被彻底弄醒,撩开眼帘就看到祁应竹那张脸,然后他耳根有些烫,倍感新鲜地用面颊去蹭。
被祁应竹翻身覆上来,他记起曾经被手指深入的局促,立即绷着小腿踢踹,随即光是亲了一口,整个吐息便不由地急促。
周日没有烦心事,他俩依偎着消磨过上午,午后祁应竹打开邮箱,浏览后略微皱了一下眉。
“怎么,谁在惹我领导?”楚扶暄摊牌后完全不装了,就眼巴巴黏在旁边。
祁应竹道:“我之前联系了谷阔的朋友,想问问那份在研资产,但后来没有收到回信。”
如今,那位朋友Stuart迟迟地答复,表示之前在南法度假,这两天刚开始处理留言。
自己随口一说,不料祁应竹会记挂,楚扶暄愣了下,继而看向电脑屏幕。
他一直有关注Stuart的动态,这些年过得很平稳,出品过几款休闲游戏,与接受的文件风格大相径庭。
祁应竹何止打听资产,原件里流露了购买意向,可惜Stuart含蓄地推辞了。
他说到文件的意义特殊,被去世的好友所托,这些年由他妥善保管,没有计划将其转卖。
[感谢那么久过去了,您还中意这个项目,不过我大概无法提供帮助。]
虽然他回绝得不假思索,但两边是初次洽谈,任何条件都没讲过,来日方长或许能有转折。
祁应竹没准备放弃,之后有机会参加行业交流,更适合表明态度,可以再探探口风。
不过客观地说,看Stuart话里话外概率渺茫,他比较担心楚扶暄会受到打击。
可祁应竹作势开解的时候,肩膀被拍了两下,楚扶暄率先道:“没关系,说不定哪天能当面聊一下,他会觉得我们顺眼了呢。”
“就算不肯卖也很正常,被这样收藏说明很有价值嘛,而且他和谷阔哥俩好,估计是留着当纪念。”他分析。
祁应竹说:“过段时间空了,我还可以飞一趟,隔着网线也摸不清他是什么情况。”
楚扶暄搭话:“别急,等我请得出长假,顺路去给你做导游。”
消磨过周日,到了通勤的早晨,楚扶暄难得不痛斥打卡陋习,积极地嚷嚷着要到公司。
“你看我是穿夹克还是大衣,蓝色还是米色?”楚扶暄道。
瞧他那么细致,祁应竹想说他今天出席哪种场合,再听楚扶暄补充:“哪个跟戒指搭啊?”
祁应竹意外地顿了顿,然后夹杂私心,选择了保暖的那件。
楚扶暄向来畏寒,目前到十二月中旬,如果不是碍着工作,祁应竹怀疑他会冬眠。
在这边,最难熬的就是冬天,楚扶暄出门就会发抖,很早便自觉地换上羊绒长袜,又用厚实的围巾裹住大半张脸。
近来食堂能不去就不去,隔三差五地吃便当,如果同事想趁空闲找他谈事,他就直接跟人去静音舱。
大家默认天冷不找他约饭,然而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楚扶暄活蹦乱跳地跟上大部队。
他朝他们挥挥手,还在人堆绕来绕去,搞得庄汀一头雾水。
与此同时,楚扶暄也很苦恼,为什么大家没注意到他多了东西!
“为什么袖子撂那么高。”庄汀疑问,“你小心感冒,地理位置那么特殊,到时候传染给你后面那位。”
炫耀半天难以被理解,楚扶暄扯下右边衣袖,无奈着定情信物被人忽略,继而失魂落魄地拨弄米粒。
“老大,你不爱吃海带?”山奈问。
楚扶暄食欲不振,给他夹了两筷子:“炒得没熟,你尝尝,我待会儿就状告意见簿。”
循着他的动作,兰铭诧异:“你的手……什么时候买的配饰?打字不会硌得慌?”
“咦,钻是真的假的,我听说这玩意可贵了啊!”
“发现Spruce手指好细,这个戒圈尺码,我估计要套在小拇指上。”
一声声议论里,楚扶暄突然支棱起来,对满盘子的菜肴有了些兴趣。
他边吃边声明这并非自己购买,在无名指上也另有深意,周围立刻会意,起哄地说着恭喜。
“天哪,室友哥好有财力。”庄汀说,“我以前误会他是小白脸。”
楚扶暄:?
“我也是我也是。”山奈赞同,“还以为他靠老大养着,一个上厅堂一个下厨房。”
楚扶暄:??
他不可思议:“人家有正经的社会职务,你们为什么会有曲解?”
“你品品,就范围在这栋大楼,十个人里九个不进厨房,上班的谁扛得住天天做早饭。”山奈有理有据。
他言辞凿凿:“有力气这样献殷勤,比后厨颠锅的还来劲,根据择偶市场的平衡定律,估摸着是弥补其他缺陷,比如薪水、身高或者性格。”
楚扶暄怜悯地看向山奈,委婉地说:“可能不是每个人,都必须有短板。”
兰铭说:“主要还是哥太舔了,那么想泡你,长着恋爱脑能有多大出息。”
楚扶暄:???
他解释:“他本来就很善良,什么泡不泡的,别把他打成流氓。”
“有空带来认识一圈嘛。”庄汀怂恿,“没怎么听你介绍过,我们都没帮忙把过关。”
“会不会有点晚,无名指被宣告主权了。”兰铭说。
庄汀说:“那扶暄更该带来,让我们教教做事做人,懂不懂好男孩要当绅士,哪能这么野狗圈地盘啊?”
楚扶暄:“……”
瞧着庄汀表情谴责,他倍感一言难尽,终究没有开口辩驳。
他心灰意冷地琢磨,这帮人嘴里除了软饭就是野狗,要不还是把祁应竹多捂会儿,等大家素质提高了再放出来。
殊不知两方对上,大概是另外那边吓到魂飞魄散,到了楚扶暄这里,祁应竹竟成偏袒对象。
说笑着吃完饭,有的去买咖啡,有的回工位午睡,楚扶暄到街边溜达一圈。
银杏落叶簌簌散了满地,他给祁应竹拍了照,正好对方有空,直接找到所在边角。
楚扶暄还没习惯现状,远远捕捉到祁应竹的轮廓,先手足无措地掐了下掌心。
踩过一地落叶,他朝那道身影走过去,原本该问为什么特意跑过来,可作为情侣,貌似如何浪费时间都合理。
楚扶暄如此想着,努力适应着距离被进一步打破,但没办法立刻做到坦然。
而他忸怩于暴露弱势,强撑着装作游刃有余。
“不冷吗?”他主动搭话,“要是不介意,我的围巾挪给你吧。”
祁应竹推拒:“你裹着。”
话音落下,楚扶暄没有听,解开一半分在祁应竹身上。
这条围巾很宽大,完全可以两个人用,不过他们不得不以此挨得更亲密。
然后,楚扶暄狡黠地眨眨眼,确认周围没人路过,继而临场发挥与祁应竹亲了下。
他自认表现是轻车熟路,摆出一副高手的作派,还板着脸充作没有波澜。
紧接着,他听祁应竹笑了一声。
楚扶暄拢了拢围巾,呼出白气:“你干嘛?”
祁应竹依旧浮着笑意:“发现你换气也没会,随便碰碰就不行。”
语罢,他望向楚扶暄:“不过是我没有提醒。”
“嗯,你说了我就会了啊。”楚扶暄数落,“这种不都一点能通。”
祁应竹察觉楚扶暄很喜欢亲昵,只是经验太单薄,胆子还有点小,往往做得束手束脚。
几次接吻都是轻柔地触碰,蜻蜓点水不会掠夺更多,从没有过火地试探过。
但怎么可能没有出格的念头?
见楚扶暄目光闪烁,却没有远离半步,被放任的占有欲作祟,祁应竹恶劣地勾起了嘴角。
他近乎蛊惑:“那我讲了,看你做得好不好。”
楚扶暄踩进陷阱,主动反思道:“我每次亲得太快了吗?”
下一秒,他便后悔地警觉,祁应竹倾过身,贴在他的耳畔引诱。
“不对,接吻的时候有劳松开牙齿。”祁应竹指正,“不然舌头没法用。”
作者有话要说:
鸿拟有流氓,保安抓不抓了(抓不过来)
第100章 唇齿涟漪
你来我往了那么多回,肯定有深有浅,不止简单地互相探索。
早在初吻的时候,楚扶暄就有所感觉,茫然和诧异过后,祁应竹抵到自己的牙关……
此刻他听到对方的说辞,稍加顿了一下,继而慌张地扭头看过去。
自己不是全部配合了吗?
明明、明明祁应竹也没有被拦住过。
楚扶暄面临敲诈,澄清:“我知道,之前跟你那个了啊。”
祁应竹装作不知情:“哪个?”
楚扶暄哽住,小声质疑:“我同意你伸进来了,也没有咬过你,别说得我好像不懂一样。”
细数他们的几次相关经验,楚扶暄自认没有不解风情。
他们去重庆那会儿,突然被祁应竹扫过贝齿,他意外归意外,却没有抵挡,只是祁应竹堪堪打住了攻势,这并非自己有什么顽抗。
上周六他们确认关系,到今天不过是一天半的时间,可能亲了有十来次,楚扶暄觉得自己就算有问题,也是出在太过纵容对方。
诚然,告白那次是他主动回应,干出这件事已经鼓足勇气,两个人仅是沾了沾嘴角。
但后来私下相处,楚扶暄饶是滤镜深厚,也得声明一句,祁应竹可没有讲客气。
起床先啄一下,路过再啄一下,隔三差五喟叹他们苦尽甘来,少不了多啵几下尝尝胜利奖赏。
身为难逃七情六欲的成年人,没擦枪走火就有鬼了,楚扶暄敢笃定,至少有五六次,祁应竹不是太安分。
相关的记忆涌入脑海,楚扶暄别开脸,说得愈发有理有据。
“又不是木头,被你舔了能不动么?”他匪夷所思,“你舌头难道消停过?”
然而,祁应竹说:“嗯。”
楚扶暄:“。”
他谴责:“祁应竹,你不会心虚的么?”
“你反应都很紧张,我没有好好亲。”祁应竹理直气壮,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看着楚扶暄的眼眸。
“牙齿松是松过一点,可缝隙很小,幅度不像很欢迎,我怕伸多了吓到你。”他解释,“小心顶顶你就收回去了。”
楚扶暄:“……”
关于这种事,他听着就嫌害臊,祁应竹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平铺直叙和他坦白的啊?
站在楚扶暄的视野,自己的确有竭力应对,但以他的举止,会显得生涩一些。
一旦祁应竹进犯猛烈,他会招架不住,身体貌似隐约抵触,又逼迫自己必须接纳,瞧上去要缩不缩有几分矛盾。
发觉楚扶暄没能放开,祁应竹的动作也不会太凶,总是自觉地压抑许多。
当下,两边已然言语挑明,楚扶暄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
他羞赧地扯起羊绒围巾,试图挡住大半张脸。
“主要我不够熟练,没注意到那多。”他小声说。
“我的意思是,从没讨厌过被你靠近,你可以对我这么做,不需要有什么顾忌……反正我多练练表现得更好。”
祁应竹意味深长:“原来扶暄老师不介意,那怎么指导你呢,我们从调整呼吸开始学?”
楚扶暄一僵硬就闭气,这时候被询问,感觉自己是该查漏补缺。
见他点点头,祁应竹得寸进尺,慢慢朝他覆了上去。
银杏叶被凌乱踩过,发出沙沙的脆响,然后回归于寂静,唯有凛风拂过,树梢无声地吹过几片金黄。
围巾成了阻碍,被往下拉了拉,楚扶暄没有感到寒冷,脸颊被温暖的手掌拢着,然后嘴边贴上了另一种触感。
他明白了祁应竹为什么会感觉不够,此时此刻,对方没有继续克制,来势汹汹地到处侵略和占有。
激进性远比之前强烈得多,楚扶暄被吻得有些发蒙,紧接着被揉了下耳朵。
这仿佛是暗语,他为此喘息着,因而变得舒缓不少。
过了会儿,即便学会换气也没有用,他们纠缠得越来越深,其余的成了细枝末节,根本顾不上那么多。
楚扶暄下意识地晃了晃,那只手从脸颊摸到耳朵,又从耳朵放到了后脑勺。
无需使出几分力气,他原本略微挣动,被不由分说地摁了回去,没有任何后退余地。
祁应竹引导着,处处煽风点火,很快,楚扶暄逐渐地没再僵持。
他右手撑在对方的肩头,一会儿颤着握成拳,一会儿难耐地挠过,借此来抒发满溢出来的惊悸。
无名指上的戒指偶尔刮过脖颈,感官和心理都泛起更多刺激,以至于楚扶暄被重重地抿过舌尖。
不稍片刻,那些零碎的排解悄然平息,如同涌动的暗流归于旋涡,彼此全然沉浸在了唇齿之间。
停止的时候,楚扶暄下意识地捂住嘴,除了气息急促,以往清澈的目光不禁涣散。
他表面看似端正,衣服也没有一丝褶皱,实则内里被搅得乱七八糟。
登时说不出话来,他羞赧地低下头,不乏有些懊恼,朝祁应竹踢了点落叶。
祁应竹稀奇:“刚才咬我那么多口,你真的是同意么?”
楚扶暄这是退无可退,谁让祁应竹的攻势那么凶,令他晕头转向地防卫了一下。
他告知:“如果掺了半点假,急诊室和警察局你现在得二选一。”
随即,楚扶暄恢复过来,发现祁应竹嘴角伤了。
他立即怔愣:“为什么会弄成这样,我不是故意的,疼不疼?我们去买药?”
语罢,他蹙眉:“这里能贴创可贴吗?涂红药水也不行吧?下午你怎么回公司啊?”
手边没有镜子,祁应竹说:“很明显?不严重的话,也不用涂什么药膏。”君羊:六吧嗣岜笆妩伊碔硫
楚扶暄比划:“有一小块红了,旁边带着血丝,等等,你别去碰它,感染了怎么办!”
祁应竹安慰:“别当回事,这点破皮都不会有什么感觉,过两天自己就长好了。”
“不要,我一定去买。”楚扶暄较真地说。
他以为祁应竹懒得去:“旁边有药店,你先回公司,我跑过去没几分钟。”
“没这个意思。”祁应竹失笑,“你担心的话,一起去吧。”
他身上那么多细碎疤痕,有些结痂消失,有的经久不褪,属实不可能在意现在的小磕小碰,最多是有一点发痒,想到原因也是甘之如饴。
楚扶暄也知道祁应竹对受伤向来钝感,可是自己不该趁机忽视,理应将这些被省略的东西放在心上。
走进药房,他朝医师请教,问嘴唇该用什么药膏。
医师说:“怎么搞的啊,口腔溃疡还是细菌感染?”
楚扶暄被问得一懵,来龙去脉难以启齿,继而看向祁应竹求助。
不料祁应竹刚才让他别麻烦,这会儿遇到问题,装成弱势的病号不吱声。
楚扶暄:?
如果他记得没错,这个人不至于被伤成哑巴?
对上祁应竹似笑非笑的眼神,楚扶暄按捺着没有批评,硬着头皮说是外伤。
如何折腾出这样的外伤,根本犯不着详细交代,话音落下,他被医师瞄了一眼。
“看着没肿,买点红霉素吧。”医师解答,“创面那么小的不涂也能痊愈。”
楚扶暄道谢后拿过药膏,将其塞在了祁应竹的大衣口袋里,随即快步离开了这家店面。
他俩没走几步,祁应竹忽地记起什么,又折返说是有事咨询。
楚扶暄脸皮很薄,没敢回到案发现场,敲打手机让祁应竹不准退款。
“没退。”祁应竹回来,“我多问问,这家药店看着货品很全。”
“你买什么?”楚扶暄困惑。
祁应竹又不说话,拿出口袋里的瓶子给他过目。
楚扶暄凑过去看包装:“温和无添加,人体……”
念到一半,他顿了下,没办法把“润滑剂”三个字说出口。
他真诚地说:“如果鸿拟有廉耻考评,你大概会被清退。”
祁应竹说:“有觉悟让对象不受伤,这种才叫做守廉耻,年底别评我优秀干部了,颁一个《鸿拟好老公》我会亲自领奖。”
路过那片银杏林,楚扶暄气不打一处来。
“想得美,好好地下恋吧,你老婆只肯跟你私会。”他警告。
这边离园区不是很近,因为风景不错,环境非常清净,所以楚扶暄偶尔会来散步。
两地步行大概十五分钟,祁应竹握过他的手:“偷情不是不可以,那再牵一会儿,进了公司就要低头做人了。”
低头做人很难和祁应竹的形象联系起来,楚扶暄嗤了声,但迟迟不甩开对方。
快到公司的时候,他们拉开了社交距离,不过没有刻意避嫌,转而讨论起手头的公事。
“好巧,你们打哪会儿回来?”冯书航走进电梯。
旁边的兰铭说:“Raven上火了么?早上我在走廊看到您,好像还没这么红。”
“溃疡。”祁应竹淡淡地说,“你们老大带我去加餐,我多吃了几口辣的。”
兰铭道:“原来如此,附近新开了不少店,我们本来打算问老大去不去聚餐。”
楚扶暄连忙说:“大家找个空的时间,我马上就订包厢。”
“我们到五楼买咖啡,老大去不去?”兰铭说。
他思索:“要不你先回工位,我帮你捎一杯,老规矩,冰美式或者冻柠茶?”
祁应竹插话:“那么冷的天,喝得那么刺激,楚主管牙口挺好。”
楚扶暄觉得他在内涵什么,又从中品出了一丝不爽,似乎不希望自己跟着兰铭离开。
再瞧瞧兰铭打量的眼神,他硬着头皮试图保持平衡。
“我跟你们走,买巧克力好了,Raven你待会儿在办公室么?我记得有双人套餐,正好匀你一杯。”
“在。”祁应竹说。
楚扶暄陪下属们走出电梯,之后端着两杯饮料回工位。
祁应竹估计走到半截被喊住了,办公室里暂且空空荡荡,楚扶暄环顾四周,望见他在对面和人谈话。
喝了口巧克力,楚扶暄走过去,听他们在聊立项进度。
“最近卡预算很厉害,我听说丹总那边的审批完全下不来。”林观清道,“压力是制作人扛着,钱不到位没法扩招,他们是紧巴巴过日子。”
祁应竹说:“我找陈丹启聊聊,是留是砍给个准话,钝刀子磨肉也做不出什么东西来。”
林观清道:“成本摆在这里,一针一线全要省着花,大家不得不改行当会计了,没人可以专心做开发。”
“也是前两年腐败太多,现在资金上管得严。”祁应竹说。
楚扶暄在边上听着,当他有间隙可以挤入,忽地忘了哪杯被自己喝过。
份量差不多,长得完全等同,他随便递过去了一杯。
他再啜着手上的饮品,接触到杯口的刹那,感觉到一片干燥,内心暗道不妙,自己刚才猜错了。
与此同时,祁应竹也喝起来,继而表情浮现微妙,犹豫地呆滞了两三秒。
“笑什么?”林观清奇怪地看向他。
众目睽睽之下,祁应竹摇了摇杯子,其他人皆是云里雾里,可楚扶暄明白,这个人敏锐地发现了猫腻。
祁应竹没有在乎手上的被动过,此时此刻,不知道是回味之前滋味,还是联想着后面的升温。
他又对着杯口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瞥过来:“味道很好,谢谢楚主管的款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