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蓝调时刻


    爱琴海的夜幕幽蓝静谧,整座岛却不寂寞,在黑砂石之外,乐队吹奏的曲调从欢快切进抒情,节拍变得优美和悠扬。


    楚扶暄在这时轻盈进场,拉着祁应竹往前几步,然后祁应竹观察众人的姿态,很克制地托住了他,虎口没有牵得太深,另一只手虚搭在他的肩胛下方。


    饶是如此,蝴蝶骨的触感非常明显,隔着一层衣料,能切实感受到对方漂亮的身体线条。


    祁应竹的动作很绅士,没有借机去描摹,但心里止不住想象。


    “你掌心要这样朝上转一点,唔,再张开,然后和我这样握,先左脚放松地迈过来。”


    楚扶暄认真纠正手势,双手相贴之际,指尖微微犹豫过半秒,也觉察到彼此似乎有点亲昵。


    但身边红男绿女愉悦纵乐,气氛正当沉浸,这一份微妙被冲淡,他们很自然地随着音乐运步。


    “我没跳过女步。”楚扶暄说,“现在跟你水平差不多,万一踩到你了你记得躲。”


    “看来平时绊我全是在作对,没一个真的因为小脑问题。”祁应竹接茬,“话说你以前的水平怎么样?”


    楚扶暄抬起眼:“Prom King,没点成绩怎么敢带跑顶头老板?”


    曾经祁应竹见过几次舞会的现场,可都没有停留过注意力,这会儿被楚扶暄引导着,头一回观察得格外仔细。


    再参照其他人是怎样互动,他很快学会基本的几个步法,慢慢融入花园里结伴起舞的画面。


    满目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其中一些不禁打量他们,楚扶暄在截然陌生的异国他乡,与祁应竹不像公司里那般有顾忌。


    被吹了口哨,他仅仅是别开头,腼腆又清爽地笑了下。


    刚才被婉拒的男人也望了过来,若有所感地找楚扶暄打趣。


    “难怪邀请两次没成功,我以为你们是同伴,原来是男朋友吗?你对象好小气。”他开朗地说。


    楚扶暄不知道他被祁应竹瞪过小半天,懵懵懂懂:“他没有啊。”


    语罢,楚扶暄无意与陌生人啰嗦,可瞧了瞧祁应竹,担心这样的回答太草率,或许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误解。


    毕竟两人没实质的感情,早已定下过界限,如果讲得模棱两可,计较起来仿佛他心术不正,也容易让祁应竹觉得膈应。


    为了避免有误解,他朝那人斟酌:“我们确实是一起旅游的同事,看到大家那么开心,突然想拖他也来试试。”


    听他如此撇清,祁应竹也不动声色地瞥过去,表情不光没有因此舒缓,反而有一些别扭。


    两个人由此各怀心思,之后分别错了好几拍,不是祁应竹进得太早,就是楚扶暄退得太迟。


    画面简直一塌糊涂,楚扶暄暂停去喝水,喊服务员把果汁换成葡萄酒。


    他纳闷,自己的解释是摸着良心讲话,没有任何曲解之处,为什么讲完有股低气压挥之不去?


    想完,他再度去看祁应竹,怀疑他俩头顶有乌云即将凝成实质。


    楚扶暄:“……”


    他张了张嘴,准备和祁应竹说些什么,然而没等他开口,被旁人的询问所打断。


    楚扶暄小幅度地晃着杯子,模样疑似在品酒,其实在旁睐那人在面前说得眉飞色舞。


    大体意思是之前留意到他俩在玩,感觉祁应竹学得很好,既然同事休息,问他要不要和大家练习。


    窸窸窣窣讲了半天,顺带提到祁应竹个子很高,问他有没有一米九。


    楚扶暄假装不会英语,却被祁应竹找上来:“Spruce。”


    楚扶暄:?


    “我听不懂,能不能辛苦解释。”祁应竹用中文说。


    楚扶暄:??


    谁昨天在酒店里一通电话接着一通电话,全程与海外人员对答流利,甚至争得有来有回?


    如果他的记忆没被篡改,他俩相亲的开头都是英语?没见祁应竹漏下过哪个话茬!


    他腹诽着,傲慢道:“没听懂就装傻,你聘请翻译了吗?我才不想讲。”


    “现在请你来得及么?”祁应竹淡淡说,“帮我答复一下,我有家室了,跟别人接触的话我老婆要生气。”


    楚扶暄几近捏碎玻璃杯,义正词严道:“你乱讲。”


    祁应竹言辞凿凿:“那就我自己生气,不好意思,我做人比较封建,已婚的和外面有物种隔离。”


    楚扶暄:“…………”


    天哪,一张证可以上升到人类进化的高度?他以为上下级或甲乙方才有这种屏障。


    他俩性情不太一样,祁应竹说不理是真的无所谓,在他自身留意的范围之外,没打算体贴四周感受。


    但楚扶暄温和许多,比较考虑旁人的颜面,最后含蓄地推拒了搭话。


    “他没有一米九,新手教学也费劲,我险些被撞好几次。”他跟人说,“不能放出来祸害其他人。”


    祁应竹嗤道:“一个劲地泼脏水,你也冲过来才能撞上。”


    “谁说自己没法英文交流的来着,现在我去替你打圆场,又一下子明明白白?”楚扶暄嫌他聒噪,呛他。


    祁应竹慢条斯理:“语言代沟不利于夫妻和谐,我只能尽快提高文化素养。”


    楚扶暄倍感理由好笑,挑刺:“分床也影响和谐,没见你乐意一起睡,装什么有觉悟。”


    尽管他们旅游在一张床凑合,可这是楚扶暄提出,祁应竹还试图挤到沙发上,如今竟摆得那么有认知。


    话音落下,这次却真的有了歧义,祁应竹意外地一顿。


    楚扶暄看他神色变换,也意识到了问题,急忙澄清:“我没说我乐意!”


    可惜为时已晚,祁应竹颇为复杂地“哦”了声,也不知道信没信。


    如果可以,楚扶暄希望他能信,总不至于如此自恋吧?


    他俩相处那么久,也没有眉来眼去过,要谈暧昧从何聊起啊?


    楚扶暄恍惚完,嘬了口葡萄酒,忽地察觉环绕他俩的低气压消散不少。


    随后,他们去收银台买单,离开的时候路过舞池,楚扶暄略微驻足,看向那位金发碧眼的客人。


    外国男人搔首弄姿:“那么快走啦?天哪,服务员在干嘛,我说了你们桌的单子记在我账上!”


    见他这么阔气,祁应竹扫视着,作势要发出黑卡的冷笑,却被楚扶暄抢先一步。


    楚扶暄道:“不用那么大方,怎么能让你买单呢?我有话没和你说。”


    金发本来有些沮丧,听完又打算灿烂,嘴上没谱:“这点有什么好为难,我友善对待一切还没男友的生物。”


    想着祁应竹是如何处理这类情节,饶是他不曾坦白,楚扶暄细微地捕捉到了对方的态度,沉重地开口:“嗯,我是没有。”


    金发说:“这个我知道。”


    真不知道婚姻将他推到了怎样的深渊,楚扶暄瞟了下祁应竹,面子和家庭二选一,他绝望:“但我有老公了,全因为他很小气。”


    说完,不管金发如何惊天霹雳,楚扶暄没敢多留,这样硬着头皮说完,已然是他的承受极限。


    祁应竹也没料到他会补充,随即怔了怔,再品味了一番金发的反应,又去欣赏楚扶暄的脸色。


    发现他在看热闹,楚扶暄差点拍他脸上,想了想又提防手疼。


    “你怎么回过头和他声明?”祁应竹道。


    “你头顶的乌云快飘我这儿了,我怕晚上打雷下雨。”楚扶暄无奈。


    他不太理解祁应竹这种需求,但每个人可能都有一些特殊癖好,如果他能做到,他会选择尊重和包容。


    毕竟两个人无论怎样吵架,被结婚文件联系到一起,他们某些层面的确能被归为一家人。


    爸妈怕他任性和固执,在他领证之后,语重心长地嘱咐过,家人服个软不会掉块肉,换位思考才可以走得更远。


    虽然他和祁应竹属于过一天算一天,但日子若是能扛久点,对付到下次过年也很好,楚扶暄答应过父母,有空带人回家吃团圆饭。


    没带回就散了呢?


    浮现出猜测的瞬间,楚扶暄无法控制思绪,下意识地想到最差的方向。


    那、那实在走不到太远也没关系,他扭过头,发现祁应竹在看自己,哼哼着批评了一句“偷窥”。


    继而他抬头望向月亮,心想,对方出于他的举动在高兴,这种情绪能迅速地感染到自身,他因此体会到的滋味也不赖。


    很新奇,楚扶暄琢磨着,之前他不是没有执行过长辈的叮嘱,比如仓促答应和祁应竹同居,多少考虑过那些持家经验。


    可能他的人生尚且单薄,观念不一定对,但如今想来有些迟疑,为了长久而刻意经营,真的能够如愿以偿么?


    他当下不追求未来结果,也不探正确究答案,只清楚现在并肩散步的这条路。


    皎皎的月色铺于他们脚下,两人不知不觉走出很远的一段,影子却离得非常近。


    不止摇晃的影子,彼此就是很近。


    楚扶暄不自禁神游半晌,祁应竹居然也没有讲话,在他们的眼睛与眼睛之间,甚至没有更多话语夹在其中。


    然后,楚扶暄道:“这里的巷子全是三角梅,和我们南方那边有点像。”


    祁应竹说:“你喜欢这种?”


    “我对花一般,你看甬州的院子里种了那么多,其实我没有认全过那些品种。”楚扶暄实话实说。


    提到这个,有一桩细节值得惊讶,他道:“风信子被你养得很好,怎么做到的啊?改天能和我爸交流心得了。”


    不料被搬出定情信物,祁应竹有些无措,勉强招架道:“正常去照顾,没有很花心力。”


    楚扶暄质疑:“真的吗?”


    祁应竹怀疑他话里有话,揣摩片刻没再装傻:“也不是,风信子的花语我知道了,你的意思……”


    接下来的话语实在重磅,他不由地酝酿了会儿,然而楚扶暄茫然地与他交换目光。


    楚扶暄眼神清澈:“五十块钱连花带盆的还讲这种玩意?”


    第62章 谐振频率


    这句疑惑一抛出,祁应竹慢下了脚步,楚扶暄也跟着愣在原地。


    三角梅开得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之下,他俩面面相觑,双方的脸上写满了问号。


    楚扶暄不明白祁应竹为什么意外,谁平白无故去研究花语?那不是一种俗套的包装手段么?


    而祁应竹虽然流露稍许的不解,但实际上,整个世界观被颠覆了。


    内心地动山摇之际,他以为对方在兜圈子。


    祁应竹咽回了原本的坦白措辞,急刹车之后堪堪转了弯。


    “过完年一上来,往我这儿摆了盆礼物,难道没有寓意么?”


    楚扶暄不假思索,喜气洋洋地说:“有啊,祝领导新年快乐,我给你发在消息里了嘛。”


    祁应竹被噎了下,继而结合过往,除此之外的可疑痕迹也很多。


    他状似唏嘘,默默试探:“你跑公司送水饺,已经替我欢度佳节了,这样还没够,特意搞一出售后。”


    楚扶暄摆手:“不用那么客气,本来我打算和大家分享,揣着好多一次性筷子,最后上了楼没有想到……”


    他欲言又止,那时候的场景尚且历历在目,一切尽在不言中。


    祁应竹罕见地脑海空白:“。”


    如此三言两语打完来回,仿佛被定时爆破了地基。


    祁应竹有千丝万缕,原本缠绕着同心结,如今被纷纷拆成平行线。


    自己真的想多了?


    一腔痴情的并非是楚扶暄,从头到尾是他在心心念念?


    最开始的证据被否定,泼完凉水却没彻底熄灭,留着一簇火苗在摇曳、在煎灼。


    祁应竹开口:“之前我来高铁站接你,你还带了汉堡套餐,做的这些不用推脱。”


    楚扶暄道:“我平时习惯买双人的份量,原本准备第二天当早饭,可你在饭局没吃饱,当然是你比较要紧。”


    这么说着,他嫌祁应竹聊得生分。


    “我坐你副驾也没给打车费,论我们做好人好事,你比我更加善良。”


    善、良。


    祁应竹可能人生二十八年来,头一回被这么形容。


    走向完全失控,他措手不及,从而一片混乱。


    交谈到这个地步,真相已经呼之欲出,祁应竹依旧不太甘愿,这种抗拒的念头全然不理智,可他顽固地不肯适时纠正。


    “为什么话题拐得那么歪,我们不就有来有回吗?”楚扶暄没觉得两人的相处有异常。


    他开解:“夸你盆栽养得用心,有什么好谦虚,又是接雨水又是喂鱼油,我都有看在眼里。”


    这么说着,他再嘀咕:“只是平时瞧不出来,原来你有这种爱好,被我凑巧送得那么到位,算是一步打进职场生态圈了。”


    楚扶暄没感觉到周遭气氛凝固,只当是祁应竹端着架子,殊不知自己越是捧场地叽叽喳喳,越把对方往死胡同里逼。qu n⑹㈧饲㈧8⑸①舞㈥


    听到所谓的职场生态圈,频道陡然从爱情连线来到了倡廉节目,祁应竹不禁深呼吸一口气。


    那会儿春节假期结束不久,许多同事交换特产,合着楚扶暄趁机在学人情世故,练习的时候挑了自己下手。


    说起来楚扶暄也是体质清奇,破天荒地走动那么一回,其实从花材到流程都搞砸了,最后招来的却阴差阳错。


    他对此浑然不知,感觉颇为良好,还朝祁应竹笑了一下,意思是不用大惊小怪自己的贴心。


    祁应竹已经沉默半晌,从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


    楚扶暄见状有一些发蒙,察觉到他不太对劲,可惜没能琢磨,忽地被导游打来电话。


    “Spruce,你和Raven在一起么?离集合还有一刻钟,你们返程的话记得上车。”


    楚扶暄如梦初觉:“差点忘记注意时间,谢谢,我们马上过来。”


    祸不单行,他俩今晚还得继续睡一张床,死胡同里的祁应竹无话可说,每个细胞都在排斥和尖叫。


    偏偏楚扶暄扯过他的胳膊:“怎么在磨蹭,难道要耗这儿过夜?大价钱订的套间不能浪费!”


    被这么提醒,思及房间内的布置,美景衬悲情,祁应竹堪堪搪塞着,愈发地心如死灰。


    楚扶暄活蹦乱跳地打开导航,好在集合的地点离这里不远,他俩准时登上客车,司机按照原来的路线载大家去酒店。


    紧接着,楚扶暄挑了个僻静位置,与祁应竹左右落座。


    “你看,我拍了照片。”他打开手机相册。


    祁应竹循声望去,风信子沐浴着阳光舒展枝叶,玻璃上浅浅映着楚扶暄的倒影。


    越过妨碍画面的白色植物,他打量着模糊的倒影,瞧得出来楚扶暄的表情与天气一样灿烂。


    “好的,我有顺手打理。”祁应竹假意关心风信子,不情不愿地挤出这句应答。


    他解释:“但我对花艺没有兴趣,最多能分清狗尾巴和油菜花,拍照识图才认出那团白的是哪个品类。”


    闻言,楚扶暄豁然开朗:“原来你搜了一下,所以页面跳出来它有什么含义?”


    祁应竹自身一团乱,继而听他窸窸窣窣,非常不配合:“你猜。”


    楚扶暄的翅膀很硬:“我有流量自己去查,怎么藏着掖着,正好是关怀领导?”


    车上有其他人,祁应竹低声接茬:“被你关怀的领导可要小心,重点能闹出桃色新闻,轻点就留下风流轶事。”


    楚扶暄:???


    他立即埋头搜寻,屏幕加载出“暗恋”二字,便猝不及防地立即关闭。


    摊上的罪状太恐怖,他匆匆忙忙地保证:“祁应竹,我绝对没有!”


    一时间,楚扶暄顾不上收住音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似乎有争执。


    “老大,怎么啦?”兰铭问,“干嘛跟Raven发誓?”


    楚扶暄羞恼地顿了下,恨不得钻进缝隙,随即,祁应竹替他打圆场。


    “你们主管跟老板表心意,说自己绝对没有做坏事。”祁应竹道。


    兰铭替楚扶暄拍马屁:“他就算对不起谢屿,也不能对不起您啊,工位凑得那么近,捉起来都没法逃。”


    楚扶暄:“……”


    就算在婚礼发誓环节,他到牧师面前演戏,都没有讲得那么情真意切。


    祁应竹游刃有余地打发了兰铭,让她不用帮主管操心,再垂眼看向了身边人。


    楚扶暄当下克制着嗓音,不过声线有些颤:“送花有那么多考量?我压根没有多想,手头有的就直接端到了办公室。”


    真是个祖宗,不止没有特意购买,水落石出甚至在废物利用。


    祁应竹快被气笑了,五十块钱连花带盆,骗得他当场晕头转向。


    “反正我也没有误会。”他咬牙切齿,“你干嘛慌成这样,以为我会发散什么层面?”


    楚扶暄迅速摇头:“我怎么可能唐突你。”


    同处一方角落,他现在脸颊发烫,祁应竹则是暗地心凉。


    “别人送蝴蝶兰送富贵竹,你去查查那些是什么意思,突然来那么一盆半死不活的家伙,摆明了有职场菜鸟来撒野。”祁应竹挽尊。


    楚扶暄在这方面确实迟钝,如此长了个记性,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


    他严严实实踩了个坑:“幸好是送给你,如果落到别人手里,说不定闹出笑话。”


    慎重地说完,他沉思:“而且别人估计会扔掉,你还能妙手回春。”


    祁应竹非常头痛,打幌子:“留着你的把柄,往后有个万一,考虑上交给廉洁部门。”


    楚扶暄嘟囔:“那么便宜,人家忙得要命,处理的贪污少说百万起步,别给增添不必要的工作量了吧。”


    被提起这茬,祁应竹咄咄逼人:“这是谁的问题,算我不够值钱?”


    核心业务的一把手不值钱,楚扶暄下意识地想笑,但由于祁应竹表情变幻莫测,自己硬生生忍住了冲动。


    楚扶暄绷着脸颊,一本正经地做解释。


    “心意没有标价,你看鸿拟那么多老板和总监,为什么我选到了你?”


    事到如今,祁应竹彻底看透了世态炎凉,听到花言巧语也难以被捂热。


    “我离你比较近,你总不能偷偷摸摸穿过九楼,再坐电梯上十一楼,潜伏到陈丹启那边做绿化。”


    楚扶暄:“……”


    他哑口无言,觉得祁应竹的说辞很有道理,自己如果这么行动,半路上大概会被当成商业间谍抓起来。


    不过,楚扶暄微微倾过身,抬手拍了拍祁应竹的肩膀。


    “我要是不跟你好,也不会愿意坐你门口啊。”他打趣。


    祁应竹瞥向楚扶暄搭过来的手,正好这只手在两个小时之前,尚且小心翼翼地与他虎口相贴。


    楚扶暄的社交举止向来适度,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身边从没有第二个人会让他如此亲昵。


    不过此时此刻,被楚扶暄目不转睛地关注着,祁应竹没有对外惊扰,也没有向内纠缠,心甘情愿地放弃了细究。


    以往种种蛛丝马迹,或许那些心动真的是海市蜃楼、黄粱一梦。


    泡沫被戳破,那又怎么样呢?


    墙壁上那只兔子是真的,高热关头毫无保留托付自己也是真的,日落前在海边退无可退,条件反射性地躲到他身后同样是真的。


    楚扶暄这么躲完,发现其他人真的敢泼水,还摇摇晃晃试图替自己遮挡。


    这一路全错了,可如今终于调到同个频道,祁应竹认为自己喜欢楚扶暄没有哪里不对。


    阴差阳错绕到最初的分叉口,曾经的交集被翻出来,一桩又一桩地暗自回首,居然没一件舍得视作过眼云烟。


    于是祁应竹恍然,自己之所以走火入魔,与其说曲解了楚扶暄。


    更该是太渴望得到对方的爱。


    第63章 私有瞬间


    乘大巴到酒店已经很晚,导游在群内提醒了第二天的计划。


    许多同事今天结伴暴走过,有一半处于瘫痪状态,见状纷纷犯懒和告饶,表示待在原地休养。


    [大家各自精彩,那些景点我不去了,在房间搞点夕阳红活动,有没有人报名搓麻将?]


    [我也累死,下海被晒脱一层皮,之后在附近随便逛逛。]


    [明天离队单飞+1,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保健推拿。]


    [十年动捕经验丰富,上到腰间盘突出,下到腱鞘炎发作,手法地道业内祖传。]


    导游被祁应竹告知过,他们组织得松散不用多管,只要别捅出篓子,大可以自由安排。


    看着他们的动向,导游哭笑不得,公司的风气有多开明,一个两个那么活泛。


    虽然度假城市的治安相对牢靠,但稳妥起见,她让大家出行谨慎,别独自去偏僻的地方。


    她说:[之后的火山和洞穴,我发点攻略大家可以瞧一下,喜欢的话我们老时间老地方。]


    楚扶暄点开她的文件,瞬间被风景所吸引,删掉了自己也想单飞的那行草稿。


    尽管他身体底子薄,看似最为纤细和脆弱,那股活泼劲却没人比得上。


    同样在沙滩追来赶去地打闹过,这会儿下车散伙,他没直接回去休息,与祁应竹找了一家药店。


    “是在这边吗?太晚了,也没有路人能打听。”楚扶暄左顾右盼。


    祁应竹说:“地图上这家24小时营业,要稍微多走几步,我记得车开过的时候是有店还开着。”


    和他出门很牢靠,哪怕身在异国他乡,路线变更、换汇支付乃至一些当地规矩,根本不用楚扶暄操心,长两条腿跟在后面就行。


    但凡换成庄汀或者山奈,楚扶暄现在看到光线渐少,肯定会打开自己的导航做核对。


    可是他听到祁应竹的回答,便往近处凑了凑,很紧地继续朝前走。


    果然,五分钟后,有一家店铺亮着灯。


    群里一个同事晒脱皮,楚扶暄刚才细心留意到了,过来找治疗的药膏。


    店内备货充足,他防止不时之需,顺便捎了几瓶清凉油和蒙脱石散,以免有人中暑或者吃坏肚子。


    “不用买太多,应急的备一两样就可以,我来的时候带了常用药。”祁应竹说。


    楚扶暄答复:“嗯,这些可以让兰铭保管,有事就找她拿,省得你要两边跑。”


    之后到同事们住的地方,入目之处装修得简洁齐整,俨然更适合朋友和家庭出游,再看电梯处的楼层指引,功能设施也比较均衡。


    他们那边连电梯音乐都是小夜曲,这里没那么多别出心裁的情调,走廊的地毯配色也更加朴实素净。


    兰铭是女生,楚扶暄不方便去她的房间,将袋子打结交给前台,然后探望了下伤员。


    “你去吧,我在这边等着。”祁应竹嘱咐。


    楚扶暄困惑:“为什么?我们一起买的东西,你干嘛要装隐身?”


    祁应竹颇有身为老板的觉悟:“我在旁边的话,他们可能不是很自在,也没什么大事,你过去看看足够了。”


    然而,楚扶暄抗议:“不,走都走到了这里,你别让我一个人撑场子,打这种交道你比我还擅长。”


    “快点快点,早点收工早点睡觉,那一间的同事我不认识,没有熟面孔我先不自在。”他怂恿。


    祁应竹拿楚扶暄没辙,一同去给下属送温暖,被对面受宠若惊地迎进去。


    没想到他们会拿来药膏,下属非常欣喜,也有一些腼腆。


    “辛苦Spruce,也谢谢Raven,我其实不严重,本来打算明天去买。”


    楚扶暄挥挥手说不用挂心,主要祁应竹分得清东南西北,可以带他这个路痴很快搞定,否则大半夜独自在街上晃悠,可能天亮了才能摸到方位。


    祁应竹淡淡接话,与下属说:“还是Spruce有心去做,能从那么多条消息里把你抓出来。”


    当时大家聊得七嘴八舌,一句话很快能被刷上去,下属这么听完,对楚扶暄愈发感激。


    楚扶暄没觉得这值得多说,确认过他的情况,客气地示意他多休息,和祁应竹不再深夜久留。


    回到隔壁的酒店,房内被打扫得一干二净,沉浮着香氛甜美的气息。


    楚扶暄虽然不至于带电脑,但每天定时处理邮件,现在翻了一遍组员的留言。


    这段时间没有重要版本,陆陆续续外放的是零碎更新,所以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岔子。


    从年末冲刺再到暑假的竞争,周年庆顺利上线之后,他们难得能够清闲地喘口气。


    冯书航留言:[扶暄老师,比赛今天中午截止,我提交了Demo,好在最后能赶上,所以和您说一声,山奈那边也没问题。]


    楚扶暄雀跃地答复:[好,这段时间不容易,我回来好好玩一下你们的作品。]


    这次团建是周二走周六回,去掉来回的飞机,满打满算总共旅游三天。


    除却有自然风光,他们也去看了文化遗址,走走停停感受着希腊的风光。


    祁应竹陪楚扶暄去送药,这件事大概被传了出去,加上这几天的接触,同事们不知不觉与他亲近了些。


    他们似乎终于混熟了,总经理不再是幻想里那样冰冷刻板,崇拜依然有,敬畏也依然有,但少了几分猜测和隔阂,沟通变得自然许多。


    通过这几天的行程,以楚扶暄的性格和形象,更是与大家彻底打成一片。


    总共七十多个人,最开始少说有三十个不认识他,如今遇到了便能笑着称呼“扶暄老师”。


    这位扶暄老师颇有一些手段,虽然在老板面对因廉价盆栽折戟沉沙,但换到员工这边饱受好评。


    不止零食分享得更加轻快,甚至有人出卖底线,答应帮策划做需求。


    期间破天荒有一出事故,来自音频组的组长想和楚扶暄合照,祁应竹摁下快门却不小心只对准后者,前者居然离开了镜头范围。


    祁应竹用的是自己手机,对此解决得非常淡定,谎称程序出错导致丢失,从而得到组长将信将疑的审视。


    “你没存下来吗?好可惜,我摆了很久的表情。”楚扶暄探头探脑。


    祁应竹看似非常遗憾,与他沉重地点点头,实际准备私底下再行评断。


    或许这次做得太亏心,不知道藏匿途中是怎么回事,这照片在转移过后,竟真的不翼而飞。


    祁应竹:?


    此时此刻,他已经洗完澡,也收拾好了返程的行李箱,率先躺到床上,正要安然度过在希腊的最后一晚。


    是不是移动的时候出错了?祁应竹不肯接受现实,开始翻找自己的相册。


    这次确实值得沉重,他相册里内容诸多,大部分是工作留痕,仗着内存容量没有删掉,如今攒了有两万多张。


    谁也不知道他抱有怎样的信念感,耗时耗力将其挖了个底朝天,到最后祁应竹觉得自己快近视了。


    他无语地关掉软件,身为互联网从业人员,对如今的科技发展感到失望。


    紧接着,屋外传来懊恼的声音,祁应竹心神一凝,很快下床推门出去。


    楚扶暄蹲在箱子边上,捧着崭新的摄影设备,不可思议地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我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出发前特意买的胶卷机,带过来一次没用过。”他道,“怎么会完全不记得!”


    其实这几天楚扶暄忙里忙外,物件被抛到脑后很正常,看见他垂头丧气,祁应竹也弯腰蹲到一起。


    祁应竹说:“之后还有机会,总归可以用得上。”


    这是一句宽泛的安慰,双方都明白明天就要回国,楚扶暄不是小孩子了,当下只需要点到即止地开解。


    然而,祁应竹又说:“你现在想不想拍?我有国际驾照,可以开车带你出去。”


    楚扶暄惊讶地抬起眼,急忙拉住他的衣袖。


    “没那么在意,买的时候也没想记录风景,就是我没玩过胶卷,正好感觉有意思。”


    先前收到货品,他直接塞到了箱子里,没有工夫去仔细研究,这时候坐到绒毯上,索性埋头鼓捣了会儿。


    他手法生疏地调试设备,祁应竹就在旁边耐心地看,然后楚扶暄瞄了眼取景器。


    “不知道具体拍起来怎么样。”他喃喃。


    他再忽悠:“重金诚招上镜模特,有没有人报名?让我们共创时尚封面一张,见证摄影大师的第一步。”


    这间屋子里还能有谁,被楚扶暄明晃晃地盯着,祁应竹反问:“睡衣上封面,大师你别拍的是限制级,有伤风化吧?”


    楚扶暄义正词严:“光溜溜的大有人在,是艺术还是下流我可以分辨。”


    语罢,他指挥:“要不你去换套衣服,然后走到窗边去,我瞧瞧你有没有做缪斯的天分。”


    大师之路八字没一撇,缪斯都抬出来了,祁应竹下意识地嗤了声,作势要挑点刺,却见楚扶暄满脸憧憬。


    两两由此对视,祁应竹愣是被噎住,等到他再回过神来,已经按照楚扶暄的要求站好。


    新设备上手很新鲜,楚扶暄摆弄半晌搞懂了基础按键:“祁应竹,你冲我这里灿烂一点。”


    祁应竹不擅长流露这类表情:“抱歉,没有唱红脸的经验,要不然我们改改位置,我可以顶岗来拍你。”


    楚扶暄抗议:“你白天用手机都没弄好,我和人家组长的合照呢?还给我再说。”


    被冷不丁一提,祁应竹做贼心虚,不禁回忆那张图的画面。


    被再三缩放镜头和焦距,结果成了楚扶暄的大头贴,根本没办法被其他人看见。


    祁应竹打住神游,因此想要发笑,继而楚扶暄发现他神色微动,抓住空隙摁下快门。


    他头一遭上手,没有把握好分寸,闪光灯似乎有延迟,但被自己当成了卡顿。


    胡乱操作完,楚扶暄不太确定究竟摁了多少下,其中又有几张能够成功。


    胶卷在这方面尤为特殊,从定格到洗出画面,他必须拍完整整一卷,届时才能够揭晓答案。


    好在楚扶暄兴致高涨,一卷有二十七张,对他来说不是大问题。


    当晚折腾完祁应竹,返程路上又拍大街小巷,走走停停耗完了相纸。


    “楚主管,麻烦有照片了让我们看看呀。”同事好奇,“到时候你能不能发在群里?”


    楚扶暄道:“当然,我搞定了统统分享,干嘛要避着大家?”


    他没有买扫描仪,回国落地之后,托给店铺帮忙导出。


    这存在不低的废弃率,或回卷故障或曝光问题,影响效果的因素诸多。


    加上是新手上路,只能当做花钱听个响,楚扶暄对此其实没抱多少期待。


    两天之后,楚扶暄收到了扫描版,照片以时间顺序从后往前排列。


    他一边浏览一边截图,同事们加载了哭笑不得。


    庄汀:[你那么多都没对上焦?我以为自己散光三千度。]


    兰铭:[容我为这个牌子说句话,那台机器的性能很好,可以自动对准,他看样子没有学会打开开关……]


    庄汀:[爱挑战手动挡是吧,楚扶暄你的缩略图和高清有什么区别,我已经懒得打开浪费流量。]


    庄汀:[又是糊成马赛克,能不能支棱起来啊?我想夸你找不到理由。]


    楚扶暄倔强地打字:[画画的为什么不懂朦胧美,留白是很高级的意境,请继续品鉴。]


    庄汀:[留白是留白,你的叫做高斯模糊,我心疼你的钱,哪怕有一张能用上,我也不至于这么说了。]


    楚扶暄嚷嚷:[没翻完呢,你怎么就笃定全部泡汤?]


    庄汀:[好的,我会品鉴,有劳你提供证明。]


    楚扶暄郁闷地往下切换,直到背景变成酒店的窗台,手动找的焦点还是不太正确。


    啧。


    他以为眼前的是最后一张,郁闷地随便戳了戳方向键,以为页面会回到开头的文件。


    想不到实际还有两份,一份全黑直接泡汤,另一份却鬼使神差,格外清晰有质感。


    楚扶暄立即坐直了,握住鼠标要向庄汀扬眉吐气。


    但目光落在祁应竹的眉眼,他怔了怔,最终没有选择发出去。


    画面里,祁应竹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事情,似乎按捺不住要望向他,眼角浮着几分闪烁的笑意,显得有一些生涩。


    嗯,你是不太懂得怎样灿烂。楚扶暄在心里评价。


    瞧着祁应竹的模样,他沉默地剖析着,对方不阳光开朗,也不儒雅温和,诱人贴近的特质一个不沾,眉梢眼角全是具有攻击性的锐意。


    ……有点性感。


    冒出这个大不敬的形容词后,楚扶暄无措地顿了顿,为自己的心理活动感到发蒙。


    随即,他立即甩了甩头,似乎怀疑脑子进了水。


    怎么可以这么描述祁应竹?!楚扶暄倍感五雷轰顶。


    可、可是,楚扶暄潜意识地想替刚才的想法辩解,然后觉得他不过在陈述客观事实。


    “所以在你的角度,祁应竹事实上就很性感,听着胆子好像更大了不是么?”


    如此无声地责问着自己,楚扶暄难以接茬,再捕捉到身后传来动静,手忙脚乱地关闭了所有的电脑窗口。


    “我记得胶卷的数量挺多,你是不是漏了一些?”祁应竹路过他工位,搭话。


    “他们等着你翻身,艾特了你好几次,你一直没有回复。”


    楚扶暄与之错开目光,匆匆打开聊天软件,庄汀在问他为什么突然掉线。


    兰铭也疑惑:[没有了?我数了一下,老大传了二十三张。]


    当着祁应竹的面,楚扶暄暗自屏住呼吸,指尖有些僵硬地敲打键盘。


    他瞒下所有人,私吞:[其他的全报废了没办法看。]


    楚扶暄这时心里有鬼,生怕大家不相信,额外渲染以示痛苦:[QvQ]


    作者有话要说:


    猫咪爱藏私有物品是猫之常情


    第64章 友情提醒


    群友们收到楚扶暄的回复,根本没有质疑,以他的脾气总是挣扎到最后,很难心甘情愿地服软。


    也不是正儿八经做摄影,许多人说说笑笑讲他打光和构图不错,有的用过胶卷相机,教他如何设置自动模式。


    楚扶暄附和着,再听祁应竹笑了一声。


    “怎么还装可怜。”祁应竹评价,“其他人出镜的都在,你拍我的洗不出来?”


    楚扶暄说:“那会儿刚用上,搞不清哪个不正常,底片显影有点问题。”


    撒完谎,他清清嗓子:“你遗憾?好说,有空帮你专门来一卷。”


    听他聊天消息响个不停,祁应竹淡淡道:“大师那么忙,主业就腾不出手了,我似乎排不上档期。”


    正值午后,楚扶暄买了杯咖啡,鼻尖的气息本该醇厚,却嗅出一股酸味。


    他瞥了眼腕表,指针刚过三点钟。


    “等等我要去提案会,闲聊的档期也有限,不过总经理有特权,下班了跟我找茬可以吗?”他道。


    被他这么一说,祁应竹就算内心长毛刺,也被轻而易举地抚平了。


    楚扶暄毕恭毕敬送掉老板,重新看向对话框,不少同事们虽然已经回到工位,但心思尚且留在爱琴海。


    [才补完聊天记录,有一说一,扶暄老师拍照角度挑得真好诶,如果没跑焦肯定出神图。]


    [他至今没有被美术和运营群殴,就是因为眼光确实有点东西。]


    他的机器不适合拍多人合影,兰铭当时带了单反,现在也导出底片传到群文件里。


    欢声笑语暂时消失,大家直面高清的自己,引起哀嚎声一片。


    [失去美颜滤镜,我的大小脸太真实了啊啊啊,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会侧睡!!]


    [没事,不靠脸吃饭别为难自己,很少有人可以笑着走出原相机,太考验骨相和皮肤了,我最近压力肥就像发酵的面团。]


    [Spruce漂亮得不在一个图层,营销在吗?下次花钱请网红不如让主策出马,请给我们工作室炫耀的舞台。]


    [想表扬Spruce上镜,但他实际更好看哈哈哈,传下去,我们鸿拟按颜值招人(造谣)]


    大家一直明白楚扶暄长相出挑,但往常不可能冒失提起,如今的时机很自然,便起哄似的感叹了几句。


    楚扶暄习惯了被瞩目,不局促也不自大,打趣:[如果营销跟我走账,可以直接加在工资里。]


    他看到他们窸窸窣窣地惊讶,说自己竟能扛住锐化变焦的镜头,想到祁应竹的五官其实也能驾驭这些。


    不过兰铭对祁应竹有些畏怯,祁应竹也无意出镜,这些图里并没有他的踪迹。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有所察觉,问祁应竹为什么全程蒸发。


    [不爱拍照呗,他除了集团的访谈不得不露脸,只接受媒体采文字稿。]


    [你想看的话要不问问Spruce有没有,他跟Raven接触得多,在圣托里尼基本是同进同出。]


    提问者不过是随口一说,聊过便作罢,没有寻到楚扶暄这边打听。


    楚扶暄从而放松下来,瞥过自己口头报废的照片,再剪切到云端的加密相册。


    自从上次U盘出错,他已经善用备份功能,之后去听提案会,中间略微开小差,在云端确认了一遍存档。


    这张扫描件论画面内容,没有任何敏感的地方,可以解释成朋友之间私下摄影。


    祁应竹衣衫齐整,靠在窗边散漫地侧过头,彼此离得不是很近,最多是他鲜少流露微笑,表情显得有些稀罕。


    哪怕他带着笑意,整个画面也没暧昧,不会惹来感情的猜测。


    楚扶暄没打算公开婚姻情况,而这并不会制造相关麻烦,相关方面并没有遮掩的必要。


    说起来就是他不想和别人共享。


    楚扶暄撇撇嘴,抹掉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坚持认为自己做的没有错。


    当时不是工作时间,私底下祁应竹算什么身份?作为他的丈夫,理当抛头露面么?


    所有的思路合情合理,他在替祁应竹执行丈夫该有的自觉。


    至于祁应竹本人,以往太挑剔太难缠,楚扶暄干脆与同事一起瞒住。


    他也不清楚心里到底抗拒被祁应竹察觉什么,或许是乍眼一念之差,竟有过不够端正的想法。


    虽然那个念头闪过便消散,但青天白日,楚扶暄为自己感到害臊。


    台上原本在打岔,这时迟迟地绕到正题,他马上熄灭屏幕,打算继续专心听讲,但被边上的沈光意撞了撞胳膊。


    “这次比赛你们组有两个报名,他们的Demo你看了没有?”沈光意问。


    楚扶暄说:“一回来就玩过,他们白天要干活,有时候还得加班,能有这个完成度我很满意。”


    沈光意饶有兴致:“你觉得谁做得更好?”


    比赛以小组作业的形式进行,并非策划可以决定整体质量,楚扶暄摇摇头感觉没办法判断。


    他是直属上级需要避嫌,不参与评审流程,凑巧也不用费心这些问题。


    最终的结果由多方评估,除了事业群的高管和各组老板,技术中台也参与其中,现在看来由沈光意亲自把关。


    楚扶暄吃惊:“你们审得那么快?我以为少说要拖到八月。”


    沈光意道:“集团在关注这个,到时候他们有点别的意见,一来二去能改好几次,我想快点交上去比较好。”


    楚扶暄微微颔首,询问:“你对他俩有没有见解?说实话,平时工作表现差不多。”


    “山奈欠打磨,工作框架不成熟,冯书航太匠气,以他的条件想深耕,越往上越费劲。”沈光意道。


    “我尊重他的喜好和选择,但你们这个职业的上限看天赋,这种可以培养么?他应该也不乐意卡在中层打转。”


    沈光意瞧得出来,楚扶暄当然也明白,不过他不为此感到棘手。


    “喜欢这份工作就很可贵了,有情怀更能熬得住,舍得投入更多心血,这个属于他的优势。”


    沈光意道:“嗯,我有点好奇你的观点,这一行喜欢比天赋重要吗?”


    楚扶暄歪过脑袋,轻飘飘地怂了下肩膀。


    “或者说是意志最关键,行业太残酷了,心不够硬的话很难待太久,谈才华谈价值都是后话。”


    沈光意想了想,道:“我记得你很早就获过奖,算是刚入行就成名,它对你来说也残酷么?”


    楚扶暄叹气:“每天打卡上班,你是没见过九点钟的我,被铲起来又能趴回去,靠在床头穿衣服也能睡着。”


    沈光意调侃:“哦,要不你可以顶掉谢屿的位置,做制作人不会被HR考勤。”


    闻言,楚扶暄略微一滞,急忙朝他摆了摆手。


    “我怎么能那么大逆不道?让我去当制作人,这辈子还没干过,全组不得分分钟散伙。”


    沈光意推敲:“你以前做过独立游戏,有口碑也有数据,认真说不是不行啊。”


    楚扶暄无奈:“那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我也没正儿八经地组织过,主策划这头衔不好听吗?”


    “好听。”沈光意捧场。


    “你推出来参赛的两个人都不错,瞧得出你有在培养。”他补充,“别的组不是对手,你们名次应该会很高。”


    楚扶暄说:“X17做的重度游戏,策划的成长机会很多,又是本司当家项目,出去肯定不能丢脸。”


    得知手底下的稳扎稳打,他为他们感到高兴,回到家听祁应竹也提起这件事,很多高管在聊《燎夜》的人才储备很优秀。


    晃悠到祁应竹身边,楚扶暄一边吃薯片,一边点头认可。


    “VQ自称游戏圈试金石,可我跳到这里来,没觉得有素质断层,我们以后就叫做业内炼丹炉吧。”他道。


    祁应竹说:“炉子里是猴子么,听着不像好地方。”


    楚扶暄弯起眼睫,再听祁应竹说:“最近我们在和VQ谈发行合作,后天我可能去杭州,周六中午能回家。”


    闻言,楚扶暄一滞,再认真地打量了祁应竹几眼。


    “你在报备行程?”他道,“之前是谁来着,从加州回来一声不吭。”


    祁应竹选择性失聪,说:“我路上把菜买了,你想吃什么?”


    楚扶暄道:“随便,我没忌口。”


    说完被祁应竹盯着,他改正:“如果有新鲜的黄鱼,好久没吃过了,或者鳕鱼也可以。”


    祁应竹这才放他离开,两个人团建回来之后,继续各住各的房间。


    楚扶暄换上自己挑的床单和被套,由于印花的图案过于卡通,被祁应竹评价为儿童房。


    对此,楚扶暄风轻云淡,反正没邀请祁应竹睡,顺便嫌弃对方怎么什么都要管。


    祁应竹岂止是想插手,巴不得他被包在掌心里,不过没能把人抓牢,自己周四一大清早便到杭州出差。


    偌大的房子只剩一个人,楚扶暄本来习惯了独居,也向往自由自在,如今居然会有些不太适应。


    平时他会在客厅和书房闲逛,这下直接就闷进客卧里了,碍着无所事事,很快便洗完澡打算睡觉。


    睡前他撩起一只眼,忍不住检查社交软件,祁应竹那边没有动静。


    然而,他点开两人的对话框,祁应竹竟显示“正在输入”。


    楚扶暄:??


    他捧住手机等待片刻,祁应竹仿佛在写年度汇报,五分钟都没磨完一句留言。


    就在楚扶暄准备开口的时候,本科同学与他发来了消息。


    双方一起做过乐队,也当过合租的室友,关系一直非常融洽。


    这些年他们天南海北,联系得没那么勤快了,对方最近有了一段稳定的恋情,于是来和楚扶暄打声招呼,俗称“秀恩爱”。


    楚扶暄挖苦:[我为什么记得有人说自己只想风云华尔街?金融业这两年不景气,交易员换赛道去老婆孩子热炕头?]


    Kerwin:[我恨美联储,妈的,差点考虑吃软饭了,但很遗憾我不会烧菜和洗碗。]


    [不过这年头有几个人会做家务?小白脸也没那么贤惠,说不定我还能努力一下。]


    楚扶暄:[吃软饭要是没有家庭价值,那主要靠脸和身材撑起来,你还是努力贤惠点吧。]


    Kerwin:[你讲得头头是道,是不是有故事?]


    楚扶暄对仗地答复:[正在风云游戏畅销榜。]


    Kerwin懒得打字,拨语音:“你真的够固执,五年终于磨完了,继续做你那开发?”


    楚扶暄轻飘飘:“对啊,为什么要转行?”


    语罢,他跳过话题:“有空来这儿玩,反正最近你们大盘锁水,估计都不用加班了。”


    Kerwin唉声叹气了一阵,再好奇他为什么会直接回国。


    “本来你急着应付爸妈,不是在找人装男友?还问到我这边来了。”


    楚扶暄道:“嗯,我可没想你来冒充啊,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介绍而已。”


    Kerwin道:“你非要帅哥,我这边全是渣男,想牵线也有心无力。”


    不止没有帮上忙,那会儿他苦口婆心地企图阻止,觉得楚扶暄的做法像是走钢丝。


    再者说,计划的可行性也很堪忧,楚扶暄从哪里雇个帅哥过家家,有本事扮个十年二十年?


    临时雇佣的最多敷衍一次,往后拆东墙补西墙,不如认认真真地谈一段。


    现在想来是病急乱投医,楚扶暄唏嘘:“花钱找演员是不行,人家不光我一个片场,穿帮的几率太高。”


    Kerwin道:“对啊,你这样太危险了,后来和爸妈坦白了不?”


    楚扶暄硬着头皮交代:“没,我假结婚了。”


    不想害好友挂怀,他抢先补充:“我和他做过财产划分,也了解背景和身份,不是诈骗,也没被拐卖!”


    Kerwin匪夷所思:“被不被骗钱是重点么?我草,你算是命大,知不知道这种事情很容易上法制头条?”


    楚扶暄安抚:“明白明白,我又不是不看新闻,结婚前当然有过精挑细选。”


    这么讲着,他没什么底气,毕竟所谓的精挑细选,撑死了是他搞错相亲和面试,最后在男嘉宾和面试官里做出了判断。


    甚至不能叫做判断,因为他想也没想地拒绝了David,再收到祁应竹的提议,没有更多的余地可以考量。


    不过,楚扶暄听着Kerwin上蹿下跳,发自内心地觉得事情不是对方想的那样糟糕。


    “我现在就住他家里,平时有被照顾。”楚扶暄解释。


    听筒对面深吸一口气,他不禁闭了闭眼,心里同样纳闷,靠,自己在替祁应竹讲话?


    楚扶暄尽量公正地补充:“虽然他做人不怎么体贴,可能当领导的就是拽,最开始我也很讨厌他,但现在摸着良心觉得他不错。”


    Kerwin逼问:“你们假结婚为什么住一起,你睡得着,一点也不害怕?他对你那么热心,难道没有目的?”


    越讲越揪心,他道:“那男的职务比你高,年纪一定比你大,心机和手段不知道深多少,而且你脾气那么好,把你卖了你能替人家数钱。”


    来龙去脉说来话长,楚扶暄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如何澄清。


    “在他家里我应该防什么?就这么放我进来,门禁和密码全告诉了,一堆古董都没上锁,担心的该是他吧?”


    楚扶暄不认为祁应竹会有企图,家用只让自己交八千块,衣服却可以买一柜子,从他身上对方能占到哪些好处?


    思及此,他懒洋洋地趴在枕头上,开始与好友胡说八道。


    “莫非祁应竹看上了我加班多年但没变形的颈椎?可是他的一样很健康。”


    险些被信息砸晕,Kerwin痛心疾首:“你甚至琢磨了他移植你器官,怎么就不怕他可能想睡你?”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小芽脾气好,小芽被吃干抹净了会替Raven擦嘴(不是)(造谣)


    第65章 夏日氤氲


    被Kerwin言辞凿凿地问着,楚扶暄登时懵了一下,仿佛听到天方夜谭。


    祁应竹睡自己?这种揣测说是诋毁也不为过。


    楚扶暄倍感荒谬:“你怎么可以这么猜他,如果我把这句话录下来,他拿到了能告你诽谤!”


    Kerwin无所畏惧:“根据我看了那么多北美PDF的经验,这段关系如果存在打官司的概率,十有八九是你起诉他猥亵。”


    楚扶暄:???


    他辩驳:“我了解祁应竹是什么情况,我们俩不会出事,这张结婚证领得很安全。”


    Kerwin发觉他语气笃定:“为什么,你俩早就认识?”


    楚扶暄试图解释祁应竹是直男,又嫌这样不够振聋发聩,凝重道:“他对我硬不起来。”


    八卦越听越刺激,Kerwin张大了嘴巴。


    “节哀,是我小人之心了,之前的当我对不住。”他真心实意。


    楚扶暄发觉被误会,懊恼:“因为他恐同,跟我对不上号,你的脑回路歪到了哪里去?人家不是身体有毛病!”


    Kerwin茫然:“你又没用过,为什么能断定他没问题。”


    楚扶暄:“……”


    “总之你小心引狼入室,晚上记得锁门。”Kerwin进行告诫。


    好友没见过祁应竹,不信任也是理所应当,其实楚扶暄敷衍两句就可以。


    可他想到两人平时的相处,不希望祁应竹被误解,继而表示对方没那么恶劣。


    楚扶暄不缺社会阅历,身边人究竟品性如何,心里不至于毫无分寸。


    有关结婚这件事,旁观者感到难以想象,他却一直觉得还好。


    这场合作非常稳固,祁应竹无论背景或形象,挑不出哪里有瑕疵,尽管为人处世略显肆意,但在长辈面前滴水不漏。


    而且他在业内有头有脸,比自己更注重体面,行事也向来理智和缜密,非常适合逢场作戏、各取所需。


    无奈楚扶暄解释没用,Kerwin听他如此维护,将祁应竹当成了一头大尾巴狼。


    “但凡你没有跳槽,我马上来检查你有没有被下迷药。”Kerwin道。


    楚扶暄如今转移到沪市,顺势欢迎他来旅游,再与他闲聊了一会儿。


    当初乐队四个人,经常聚在一起排练,期末周的时候共同抓狂,互相抱怨专业论文看不懂。


    那会儿楚扶暄已经在做开发了,其他人一知半解,却次次参与测试,努力地理解和挤出建议。


    待到项目发售,他们还去平台写吹捧小作文,亦或者刷到玩家好评,兴高采烈地通知给他。


    ——独立游戏能卖那么多,兄弟,没找工作呢,金库先发财了吧?请我们吃夜宵!


    ——你看看你翘过几次演出,大三之后忙得没影,这回音乐节要来啊,你说的捐门票,到时候不准旷工,光我们去我怕没观众。


    ——我学的金融,要不要帮你们游戏管钱?靠,虽然我挂科过,但好歹补考及格了!你那儿怎么分账?老板会不会坑你?


    像上辈子的事情,楚扶暄看着天花板,缓慢地眨了眨眼睫。


    Kerwin感叹:“我前阵子去了旧金山,和另外两个碰过头,他们也讲好久没见你了。”


    楚扶暄笑起来:“要不然我去做电子喜帖,也通知他们一下。”


    “他俩肯定和我统一战线,哪个正常人能接受婚姻没有爱情!”Kerwin道。


    他愁眉苦脸:“不过你满意最重要咯,他俩过生日,我祝的是赶紧升职,但你我一直说的放轻松。”


    楚扶暄认可:“我升的比诸位快,这方面是不用操心。”


    被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他淡定地挂断电话,再切换到祁应竹的聊天框。


    祁应竹留言:[明天估计下阵雨,出门靠左的位置有伞,四把车钥匙放在玄关,满油可以直接用,按键不清楚的拍给我。]


    楚扶暄:“。”


    什么鬼,这人敲敲打打二十分钟,挤出这么一段话?


    他一个人过得很糟糕么?这段时间朝夕相处,到底给祁应竹留下了什么印象,这会儿出个差那么不放心?


    楚扶暄:[我懒得开车,这两天打出租。]


    [你那边下班了么,住在哪里?能不能看到西湖?]


    祁应竹实时地拍来照片,窗外全是高楼大厦,风景没那么诗情画意。


    [你的老东家在附近有办公点,我今天下午去交流过,人不多,除了本地化团队就是商务岗。]


    VQ最近出了一款手游,有意向来国内上线,打算背靠这边的公司代为发行。


    完整的项目环节里,开发类似于做面包,发行就像是卖面包,有些厂商需要互相授权和搭伙,也有些能够整条链路独家包揽。


    鸿拟在这方面极其完备,宣发渠道上也非常强势,VQ想跨过太平洋来这边赚钱,必然考虑与之合作。


    双方初次接触,今天多半是认个脸熟,简单地了解下产品和团队。


    楚扶暄答复:[VQ的行政总部在纽约,但研发团队集中到了硅谷,很少扩散出去。]


    祁应竹:[他们的架构一直是小而精,这些年的产能倒没脱节过。]


    楚扶暄:[要是脱节了,我怎么和现任谈涨薪?你们当VQ养的是咸鱼?]


    祁应竹:[他们养蛊了吧,瞧瞧你出来是什么样,可以进化成不吃不喝不睡觉。]


    楚扶暄朝屏幕嗤了声,宣布:[我现在就要休息,拜拜。]


    两家公司握手打过交道,从而正式地开始商业话题,当下他们仅仅是试探水深水浅,条件不会说得很确切。


    分成该怎么谈,渠道会如何做,合同又要签成什么样,自有专业的部门后续切磋。


    祁应竹这趟过来,类似于开头搭个桥,最终谈不谈得拢另说,反正本司很有做买卖的诚意。


    VQ那边态度一样重视,老板亲自飞来会面,待到聊完一轮,接着与商务安排宴席款待。7灵就斯陸散7山O


    圈子说大不大,两边有共同的供应商,他们一直是互相有消息但没对接,老板也知道祁应竹去年年底曾到加州访问。


    “你那会儿一走,Spruce被打包带去了,我们算是间接地来往过。”他开玩笑。


    提到这件事,他惋惜:“我们争取过和Spruce续约,但他跟VQ感情不深,另外有个人的主意。”


    主策划在项目的作用至关紧要,地位仅次于制作人,普遍而言,话语权比程序和美术高,与高层的接触更为频繁,所以老板记得楚扶暄很正常。


    不过同为管理层,祁应竹从不和员工讲感情,出来上班又不是恋爱,谈的是双向获益,搞得那么黏糊干嘛?


    只是他听到楚扶暄与VQ之间断得干净,暗地里颇为受用,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友商的痛苦之上。


    祁应竹道:“Spruce的家在这边,工作跑太远了时间一长不方便,那次我去见过他,转头吩咐人事签了回来。”


    老板道:“原来是这样,他在鸿拟过得还好吗?”


    都是过去式了,问得那么关切做什么?祁应竹在内心冷冷地评价。


    他表面客气:“工作表现很不错,等VQ之后来这边接洽,我办公室旁边就是他的工位。”


    这么介绍着,他却不说届时让人见个面,骨子里实打实的吝啬。


    自家出去的员工受到赞赏,老板笑着点点头,转而与祁应竹聊到营商环境。


    周六还有个封闭式的版本体验,上午祁应竹去看完,两边做了个研讨,便准备坐公车离开。


    “祁总,待会儿公司有事?”秘书说,“怎么今天的日程那么紧?”


    她本意是恭维,感叹他贵人事忙,然而祁应竹已经下班了。


    祁应竹很坦率:“嗯,回去做中饭,订的黄鱼送在物业那边,派送的刚给我打电话让早点取。”


    秘书:?


    登时她感到世界魔幻,有没有人记得她这位上司,曾经几乎住在办公室里?!


    他们十点半返程,祁应竹推门进屋的时候,楚扶暄刚刚睡醒没多久。


    彼此同居多少会控制作息,但凡祁应竹外出,楚扶暄就原形毕露,天知道他昨天熬夜到了几点钟,问起来就是忘记看表。


    一起床饿得反复在厨房巡逻,吃过饭肚子饱到坐不下去,楚扶暄去客厅拍弹力球还嫌无聊,挤到祁应竹的书房去影响办公。


    祁应竹问他是不是想两个人玩,楚扶暄摇头说不要,然而对方继续审批文件,他又哼哼着四周转圈。


    “扰民。”祁应竹心浮气躁,低声评价。


    楚扶暄的耳朵很灵,作对:“你如果真的专心干活,为什么会关注我在干嘛?”


    祁应竹避重就轻地说:“楚扶暄,没睡好就去午休,用不着在这儿陪我加班。”


    “我想烦你,不想去睡觉。”楚扶暄理直气壮地添堵。


    中间他抱住毛绒靠枕,趴在旁边不知不觉地合上眼,并且整个人毫无防备,脸朝向祁应竹这边,搞得祁应竹根本不想看文件。


    这个睡姿其实不太舒服,楚扶暄朦朦胧胧地醒来好几次,但很快又卸力地继续晕过去。


    他的手臂被压得疼,为此难受地调整多次,最后浑身松懈,终于找到舒服姿势——他换成枕着祁应竹的胳膊。


    感觉到有重量不知不觉地压过来,祁应竹本来在打字,从而不由地顿住了身形。


    确实烦人,他心想,自己完全没办法控制注意力。


    他应该及时抽开手的。


    可祁应竹稍稍作势收回,便看到楚扶暄敏锐地蹙眉,于是他目光连同动作一起凝固,直到对方渐渐重新舒展。


    刚才指责楚扶暄吵闹,这下都挂自己身上了,祁应竹却没有出声,半晌后不禁悄悄侧过身,挡住了空调的凉风。


    屋外蝉鸣阵阵,阳光照过楚扶暄的眉梢眼角,祁应竹甚至能数清对方浓长的睫毛。


    楚扶暄对此无知无觉,只是因为环境明亮,垂落的指尖缩了一下,但没有真的醒过来。


    哪里来的流氓,霸占别人胳膊还挺自在,祁应竹沉默地思索。


    他尽量克制着气息,可是没有收敛目光,将楚扶暄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那只手已经开始发麻,祁应竹却恍若未觉,心里单单是想着……


    这种时候是不是做坏事也不会被发现?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另一只手,碰了下楚扶暄的脸颊,继而得寸进尺,很轻地刮了刮鼻尖。


    楚扶暄起初没有反应,然后忽地颤了起来,似乎是有所察觉。


    登时,祁应竹屏住呼吸,但楚扶暄只是往里蹭了下脑袋。


    祁应竹松了口气,紧接着倾身凑近,似乎在确认楚扶暄这会儿睡得熟不熟。


    如此安静地观察半晌,祁应竹随手拿起那本桌上诗集,挡住楚扶暄面前的阳光。


    心上人近在眼前,他仅是小心翼翼地覆上视线。


    灿烂的夏天也别惊扰。


    第66章 独家袒露


    尽管楚扶暄处在信任的环境里,已经情不自禁地沉进梦乡,但祁应竹望向他,感觉他没有特别安稳。


    楚扶暄软绵绵地靠在这里,略微地绷着肩膀,修长的脖颈垂落,几乎要埋进祁应竹的臂弯里。


    这似乎是他习惯性的姿势,似乎常年对周围缺失掌控感,以至于难以依赖,尽可能地缩小地盘。


    祁应竹回忆了下,发现楚扶暄早前便这样,哪怕回到父母身边,也是如此藏着几分心事。


    最开始祁应竹就若有所感,可出于界限没有更多留神,然而现在,他对此目不转睛。


    楚扶暄的脸颊落在书页阴影里,神态流露困倦,没意识到身边投来的注视。


    片刻之后,饶是祁应竹一动不动,楚扶暄迷迷糊糊变了个睡相。


    被枕过的皮肤留下泛红压痕,稍后如露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


    祁应竹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去窗边拉上遮光帘,再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页面上,没明白祁应竹为什么反常掉线,时任总监一筹莫展,隔两分钟发个问号。


    林观清诧异:[Raven,为什么消失二十分钟没声音,手头有问题么?]


    上司是人尽皆知的事业狂,长年累月全数投入,虽然之前忽地传出婚讯,但碍着往常办公隔得远,林观清对现状没有清晰的认知。


    他对其尚且抱有刻板印象,第一反应是被工作绊住。


    再基于圈子里种种血泪教训,他沉重:[难道这两天连轴转没扛住,过五分钟我拨个120?]


    [怕你有个好歹,我俩对话框好像属于事发现场,警察同志,我作证他八成是被工作累晕,建议严查X17,这工作室的成员最跳、麻烦最多。]


    祁应竹扫过这些消息,不想吵到楚扶暄,没有去敲机械键盘。


    他登录手机端,答复:[刚刚走开了一会儿。]


    他状似随意提起:[没别的,这几天到杭州出差,可能家里冷落了,一回来就被黏着,非要凑到书房来。]


    林观清:“……”


    他被动想起上司已婚,嘴角抽了抽,很不自在地陷入默然。


    祁应竹冠冕堂皇:[不过我一直记着工作,这不是很快回来了?你担心什么,我又不会放置正经事。]


    林观清:“…………”


    话是这么说,他却有一种直觉,对面那货突然断网近半个小时,绝对把他这边抛到了脑后。


    其实他俩没约周末谈话,午后凑巧看到互相在线,最近正好又有业务交集,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几句。


    林观清是X17初代主策,后来负责过海外工作室,外派到伦敦待了两年多,如今一直侧向国际板块。


    关于VQ的代理意向,他近期被安排跟进,这段时间团队在搜集资料,各维度数据汇总得差不多了。


    [他们总共有16款游戏,目前一半都在更新,6款自主研发,另外2款是通过外部收购。]


    [其中3款背靠捷达上了国服,都是端游没有流水统计,我估过他们的区间,先发你和陈丹启的邮箱里,下周二汇报的时候解释参数。]


    VQ来这边的市场表现没那么亮眼,但优点是口碑和影响力很正面,有一批忠实受众旱涝保收。


    祁应竹:[他们跨了太平洋水土不服,但项目质量有保障,能优化品牌结构,捷达因为这个让利很多。]


    林观清:[他们合作过那么多次,捷达还有价格优势,为什么手游不续签?]


    祁应竹:[初步聊下来像是需求没谈拢,我估计他们是觉得捷达宣发不够。]


    林观清没有多问,横竖不是在汇报,随口交流了一些看法。


    他粗略地讲完个人见解,继而他发散话题,问起楚扶暄之前是不是在VQ上班。


    [谢屿选人的时候和我聊过两句,应该就是他没搞错,我记得他一直做运营项目。]


    祁应竹答复:[五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林观清平心而论:[起点很高,听上去第一步就规划得好,已经是很多策划追求的终点。]


    楚扶暄的履历非常理想,在招聘环节从下到上,所有人都评价他的际遇太鲜见。


    书面上第一段工作,顶着的头衔便是3A厂商,大部分同行挤破头也进不去。


    祁应竹身为家属与有荣焉,看着林观清的评价,很赞同地点了个“消息收藏”。


    明明他的过往经历也很光鲜,受到的正面反馈向来不少,但以往总是感到乏味。


    这时候看别人夸楚扶暄,祁应竹反复地扫了好几遍,巴不得打印奖状贴墙上。


    遗憾林观清与楚扶暄交集寥寥,除却招聘的时候被介绍,便是转正答辩给人打分,丢完这么一句就草草打住了。


    祁应竹意犹未尽,可惜不能掀开真实身份,就在他独自飘飘然之际,楚扶暄小幅度地颤了颤。


    半梦半醒地挣动半晌,楚扶暄慢吞吞坐起来。


    “还在忙?”他靠着椅背,似乎有点犯晕,惺忪地看向电脑。


    祁应竹没关闭网页:“林观清跟我聊到你,说你的职业台阶不错。”


    楚扶暄怔了怔,嘀咕:“唔,怎么突然提这个,他做我老东家的推进吗?”


    “我只是代表公司去会面,后续如果能落地,打算交给他主导。”祁应竹说。


    他为合作去了趟杭州,两人按理早该谈论,可是楚扶暄一向好奇心浓重,这回却没有主动地打听。


    祁应竹考虑楚扶暄前后效力过,夹在中间或许为难,所以也没有直白地挑起话茬。


    当下拐弯抹角地切入,楚扶暄揣度:“既然你的参与度不深,两边头一遭碰头,总共也没交流几句吧。”


    祁应竹瞥着他:“他们的老板特意飞过来,昨天和我吃过饭,讨论的是不多,但初步能掂量掂量。”


    听到这句,楚扶暄微不可察地滞了下,然后淡淡地勾起嘴角。


    “那边的食堂特别难吃,老板算是来改善伙食。”他说。


    他的潜意识在抗拒,所以接得轻描淡写,似乎想要快点结束话题。


    然而他又非常纠结,不知道祁应竹与之酬酢到什么程度,内心如同蒙了白雾,方向全靠盲目摸索。


    楚扶暄不禁彷徨,他们闲聊有没有涉及自己?他走得那么决然,对面会如何议论?


    两边解约称得上好聚好散,但看多了分道扬镳再踩一脚,他担心有人朝祁应竹胡言乱语。


    这种排斥无关利弊,楚扶暄在乎体面,不愿意被探寻过去。


    在旁人的视角里,他一路上足够圆满,但人生哪能全部得意?之所以看起来没瑕疵,是因为他有本事捂严实。


    那五年业绩很出彩,足以概括成简历上的漂亮话,也经得起审视和查验,他将其当做是一个封印的句号。


    至于段落背后的起伏,实际免不了遇到难处,楚扶暄从骨子里带着骄傲,私下未曾向外倾诉过。


    他也不想告诉祁应竹,或者被闲言碎语传过来,这在他看来很狼狈。


    “楚扶暄,盯着我干嘛?”祁应竹出声。


    楚扶暄忽地回过神,发觉自己竟忘了礼貌,继而匆匆别开头,含蓄地用后脑勺朝着对方。


    饶是楚扶暄没有外露情绪,祁应竹仍旧察觉到了他的摇摆,紧接着伸出手,力度很小地弹了下他的脑袋。


    楚扶暄幽幽回过头,嫌他捉弄自己,然后祁应竹忽地笑了下。


    “前任老板说你跟他们没感情,现在看来你对我也很舍得。”祁应竹垂眼瞧他,“随口说一句就把我晾旁边了。”


    闻言,楚扶暄道:“刚刚我在这里督工,你还让我回房间,我们中间是谁比较摆架子。”


    祁应竹欲言又止,无声地说,非要一件件算账,那你半小时前靠我身上,我手臂僵了也没有把你弄醒。


    与他面对着面,楚扶暄看他被哽了下,以为这人难得词穷了,但没有乘胜追击去数落。


    照祁应竹的强势和敏锐,如果能捕捉到一丁点蛛丝马迹,大概会立即着手去盘查,直到单方面水落石出。


    他听到VQ那边讲自己养不熟,哪怕是调侃的言语,不出意外也有了个心眼。


    但祁应竹没有绕开自己,选择花时间和他说了,楚扶暄心想。


    随即,他定了定神,谨慎地迈出一步:“你们讨论了什么,流动员工的使用心得吗?”


    祁应竹很矜持:“不是,我先和流动员工领证了,独家心得没人能共鸣,这边恕不对外传授。”


    楚扶暄:“。”


    “他说你有自己的主意,对我挖墙脚没说什么。”祁应竹解释,没有让楚扶暄追问,将他们涉及到的内容清晰转述。


    楚扶暄发誓自己没有窥私欲,可被祁应竹仔细交代,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餍足。


    他听得颇为专注,不由地倾身离近,膝盖几乎要抵到祁应竹的腿上。


    VQ没有和祁应竹抖落闲话,顶多在可惜他跳槽,想想也是,两边商业会晤,怎么可能嚼舌根?


    思及此,楚扶暄感觉可以接受,状态也不似最开始的生硬和戒备。


    但他还是有些挂碍,暗地里揣测着,抬眼望向了祁应竹。


    两两相对,祁应竹心照不宣道:“我觉得你和他们之间没那么好,但不好也没有任何关系。”


    “鸿拟里面也经常吵架,你去上班而已,又不是和人做夫妻。”


    比起戳破,他更像安抚,楚扶暄没有吱声,然后被询问:“你说对不对?”


    楚扶暄恍然发现,在他们的沟通里,祁应竹没向自己提过问题。


    哪怕彼此当中横着空白和猜测,到头来只需要回答这么无关痛痒的话语。


    被如愿地留出余地,楚扶暄却莫名不满意。因此他没有往后撤,相反地深吸一口气。


    “我做过的比写出来的多,背调流水从毕业查起,所以我的起点说是VQ没什么错。”


    他向鸿拟自我介绍也同样,在此之前的没有提及,社招本来就看正式经验,这种不算是隐瞒信息。


    “不过我都没想过自己去的是这家,我很早就另外签过协议,差学位证下来正式入职。”


    被抛来这句,祁应竹迟疑:“你不是他们的管培生?”


    VQ组织得极其精简,招聘是出了名的严和窄,应届基本是通过管培计划。


    楚扶暄满脸无辜:“他们来我学校宣传,我跑在外面实习,压根没有报过。”


    讲到这里肯定显得迷惑,他回看来龙去脉,顿感一言难尽。


    他是临时措辞,说得生涩:“我一直喜欢游戏,对物理没太多想法,所以大学里经常参加活动。”


    不似别人考虑择业的优劣,楚扶暄全然是出于兴趣,并且有想法便动手去执行。


    他读的是常春藤,提供的平台很宽广,除却可以到相关院系借读,汲取顶尖的理论知识,高校也组织丰富的比赛供人发挥。


    楚扶暄没错过这些资源,并且不止追求奖项,也有意识地不断打磨产出,使其愈发完整直到能面向大众。


    大二那年的圣诞节,他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公开作品。


    虽然是他们几个学生小打小闹,独立游戏资源受限,没有办法细看,但玩法和概念新奇,收到的反馈非常好。


    “有人投钱做优化,也有人关注团队,找上门来的形形色色都有,高年级的踏上跳板进业内了。”


    楚扶暄这么说着,道:“我要念书,没规划那么多,但交到了更多的朋友,和一个学长蛮聊得来。”


    祁应竹简直是感应雷达:“等一下,学长?”


    楚扶暄对他惊讶:“我和他纯友谊,他比我大七届,人家有未婚妻!你查什么岗?”


    “我没有。”祁应竹嘴硬。


    楚扶暄描述:“他开了工作室,当时经营得不错,我第二部作品被他支持,发售那年被提名过好几次。”


    再后来,他学业逐渐空闲,得以接触商业化的成熟项目,跑去那家工作室坐班实习。


    两边牢牢绑定在一起,相当于互相成就,后来临近毕业,楚扶暄没到外面撒网和对比,顺水推舟地和他们约定去向。


    “走到这一步,为什么你最后没留下?”祁应竹不可思议。


    楚扶暄顿了下,含糊道:“学长出了点问题。”


    “你可以理解为工作室从里到外卖给了VQ,被合并的项目今年还在给人家赚钱。”


    彼时他的处境非常窘迫,原定的合同没盖章,主体公司先被收购得一干二净。


    不止是这样,卡着即将毕业的节点,工签宽限的时间非常短,找不到雇主会被遣返。


    其中的波折被草率带过,楚扶暄三言两语地描述了情况。


    然后,他摊手:“VQ愿意帮我搞定,把我这位预备役一起承继了,开的薪水没有亏待。”


    “我没心力重新找工作,也不挑挑拣拣了,换个地盘也不错。”


    虽然楚扶暄的事业没有坠落,但提及往事,他嫌自己倒霉,态度非常无奈。


    并且说多了仿佛诉苦,他抗拒示弱,哪怕全程唯有陈述,也为此有些别扭。


    祁应竹不希望他有负累:“如果回忆起来不痛快,可以不用讲,在这里没有人打算审问你。”


    瞧他大方地后退一步,楚扶暄抱着胳膊,索性颔首承认。


    “也是,反正以我的角度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没有意义,陈年旧账翻出来都弄不清,你觉得我会喜欢给自己闹心?”


    祁应竹没来得及心里落空,又听对方破罐子破摔地出声补充。


    “我现在能这样跟你聊,全怪你让我怀疑……”楚扶暄噎了下,深感事态重大,“你别是担心我。”


    第67章 双向靠近


    楚扶暄应变得很机灵,开口给祁应竹扣了个帽子。


    他说的是肯定句,实则对答案怀有其他观点,祁应竹会意图探究,大抵是处事谨慎,外加控制欲发作。


    楚扶暄明白自己留有模糊地带,入职以来从不说起过去,恰恰VQ也言语深长,隐瞒之处可能伤及鸿拟的利益。


    可他这次着实把祁应竹想得太高尚,鸿拟是什么?下班了谁记得?


    他也没料到此刻被揣测,祁应竹居然没有避讳。


    不光没否认,祁应竹更进一步,目光落在他身上。


    “我确实是的话怎么样?说起来你更体贴,刚才误会你没心没肺了,还知道舍不得我担心。”


    被反将一军,楚扶暄睁圆眼睛,提防地做出了狡辩。


    “不要描述得那么腻味,我只是嫌你估计瞎想,几分钟能讲清楚的东西,别脑补我哪里可怜或可疑。”


    他终于明白该如何形容VQ和鸿拟碰上的感受,场面犹如初中班主任见到了高中年级长。


    两边进行沟通,天晓得班主任如何评价?楚扶暄并非起步就在职场驾轻就熟,彻底成长之前,总有懵懂无知的时刻,指不定被记住了黑历史。


    幸好VQ的老板不爱啰嗦,楚扶暄有来有往,为此也不去讲前司坏话。


    以及楚扶暄察觉,他不愿意向祁应竹暴露狼狈,但发自心底,没有顾虑过对方真的会被挑拨。


    因为他觉得祁应竹足够聪明?不是,和这方面没关系,头脑活络的人也可以善于猜忌。


    能够这样没有复杂的前提,只是互相存在信任,楚扶暄想。


    也出于同样的理由,他愿意试着与祁应竹抖落,在安全范围外小心翼翼地踏了一下。


    楚扶暄阴差阳错地进入VQ,之后呢?他没有如数分享。


    继续讲就有些越界了,对方听那么多也考验耐心,楚扶暄适时地打住了话题。


    祁应竹却停留在那处毕业转折,没有觉得可疑,满心都感到可怜。


    楚扶暄说得没有委屈,身为旁观者倒替人感觉被欺负,爱情是不是擅长混淆位置?


    没能得出解题的思路,不多时,家政来打扫卫生,楚扶暄趿着拖鞋跑去迎接。


    祁应竹靠在走廊远远瞧着,楚扶暄热心地给人倒了杯温水。


    家政经常在工作日的午后过来,饶是屋内两人同居已久,她与楚扶暄碰面的次数很少,见状不由地一愣,连忙客气地摆手。


    随后拗不过楚扶暄,她说自己用一次性水杯,然后微笑着朝人道谢。


    家政戴上橡胶手套开始干活,楚扶暄没有围在旁边,否则有一种监督的感觉,教人不是很舒服。


    但他很积极地监察祁应竹,看人拎起行李箱,作势要去收拾东西,尾随着进主卧一探究竟。


    祁应竹出差待了两天半,随身物品没拿多少,除却更换的衣物和贴身睡衣,便是零星的洗漱用品。


    “袋子里的是什么,防止肠胃炎?”楚扶暄指着药瓶。


    祁应竹说:“多西拉敏,怕出去睡不着,影响第二天的谈话质量。”


    这不是处方药,用于简单的短期失眠,他往常会用来调整入睡时间。


    去希腊的时候忘记带了,竟然没有什么妨碍,近来他不再服用,仅是随身备着以免有问题。


    楚扶暄道:“你以前经常失眠?之前看不出来诶,我以为你睡得还挺香。”


    每次都睡得比自己早,祁应竹已经对他心服口服,如今淡淡地扯了下嘴角。


    “去年刚升职那会儿很严重,后来没什么问题了,这次拿了没吃。”他解释。


    原来祁应竹也会为压力焦虑,楚扶暄这么想着,又觉得念头有几分好笑。


    祁应竹是肉眼凡胎,当然会有情绪乃至困境,只是平时太过理智和沉稳,仿佛不会为任何事物动摇。


    楚扶暄收起心思,朝祁应竹的箱子探头探脑。


    “我帮你把衣服拿去阳台吧,这几件是不是脏的?”他好心好意。


    祁应竹有袋衣服没让酒店清洗,闻言摇摇头表示不用。


    “两件短袖T恤,衣料看着没什么难度,阿姨在忙着搞卫生,我帮你直接搓了。”楚扶暄被拒绝,愈发对着干。


    这时候有外人在场,他表现得格外乖巧,假装很会做家务。


    实则以前走到哪里,东西叮铃铛啷放到哪里,看哪个摆件有意思,还要伸出指尖去戳一戳,祁应竹往往跟在后面收拾,挨个物归原处。


    此时此刻,祁应竹僵持:“我待会儿自己来,让别人洗不太好。”


    楚扶暄困惑:“捂得那么严,衣服里面藏金子了?”


    祁应竹忍无可忍:“有内裤,怎么,你非要检查?”


    尽管他们领了证,但最好各自保留起码的隐私,楚扶暄终于消停,转而红着耳尖匆匆撤退。


    他休息日如此清闲的时间不多,最近属于组内刻意抽出空档的淡季,待到大家轮番旅游完毕,眨眼来到了八月。


    重要的版本内容基本提前半年开始制作,楚扶暄打开工作后台,春节的需求再度映入眼帘。


    对于商业化团队来说,科学细致的排期很关键,他不希望届时乱了阵脚,开始思考该如何安排节奏。


    即便是大厂最核心的业务,也不可能全员、全年、全功率地拉满,部门的运作有如弹簧,讲究的是松弛有度。


    诚然,手头的项目那么赚钱,每个版本的工程量必须保持业内前列,他们能做到的唯有相对平衡。


    以楚扶暄的惯常做法,手底下轮流挑担子,放到长期来看,不会在少数人身上压得太紧,大家也都有锻炼能力的机会。


    策划水平参差不齐,又要讲究资源发挥到最大化,调配起来没那么轻易。


    尤其楚扶暄尊重他们个人意愿,派发核心的任务之前,会挤出时间做一对一的谈话。


    日程避无可避地繁重起来,好在他已经熟悉环境,比去年年底游刃有余许多。


    趁着部门没有忙翻天,他不忘张罗聚餐,每月有对应的费用拨款,攒到如今足够能吃米其林。


    人均两三千的够不上,八九百的可以组两桌,楚扶暄稍微贴点,周五晚上与他们去吃西班牙菜。


    “顺便庆祝山奈和书航获了奖,他俩在比赛都被评了优秀。”他说出最新消息。


    比赛有具体的排名,不过他没有在明面上说,山奈那一队比冯书航的高点。


    有一点差距情有可原,山奈的从业经验更丰富,冯书航半途从程序转行,缺了一点策划积累。


    兰铭听闻山奈脱颖而出,立即去恭喜:“到时候干一杯啊,靠,你嘴上说做不完,有两把刷子啊。”


    山奈道:“都是队友厉害,我在里面打杂,待会儿给他们鞠一个。”


    冯书航起身看向楚扶暄:“谢谢老大,我那时候有事,估计不得不缺席一次。”


    楚扶暄疑惑:“为什么?”


    冯书航解锁手机:“我想去京市找女朋友,之前就约好买了机票,放鸽子怕是要失恋了。”


    “噢,对象要紧。”楚扶暄说。


    他遗憾:“如果我早点知道就好了,大家都特意改了规划,现在变动也有点难办。”


    冯书航连忙说没事,要怪也怪自己不凑巧。


    楚扶暄道:“等你回来我们单独吃一顿,正好聊聊之后的工作。”


    妥帖地协调完,他找旁边的新人谈过话,端着杯子准备去茶水间接咖啡。


    回过头,注意到祁应竹在办公室里,门敞开了不大不小的缝隙。


    楚扶暄钻到那边:“Raven,喝不喝水?我可以帮你捎一杯。”


    祁应竹点着鼠标锁住屏幕,随即站起身:“没那么大牌使唤你,一起去。”


    偌大的办公楼,一层不止一处茶水间,午后本来没几个人,瞧见总经理便快步腾出了空间。


    其中有人在黑沙滩打过水仗,没那么有距离感,朝祁应竹挥了挥手,再喊了声“楚主管”。


    走之前,其他同事怜悯地瞧了楚扶暄一眼,眼神的含义无需质疑,觉得主策划正撞上总经理的魔爪,希望前者能够多多保重。


    楚扶暄:“……”


    他有些恍惚,祁应竹很危险吗?难不成会吃人?


    思及此,他感慨地叹了口气,打开糖罐却见里面空空如也。


    “做主的快来瞧瞧,我们公司要倒闭了。”他扯住祁应竹袖子。


    祁应竹垂下眼,瞥的却不是罐子,盯住了楚扶暄拉着自己的手。


    楚扶暄对此无知无觉,嘟囔:“算了,我去咖啡厅买,你不喝甜的省了几步路。”


    祁应竹抬起手指:“行政会往柜子里放很多,你打开看一下。”


    楚扶暄顺着他的动作往上看去,茶水间为了节省空间,做了一个悬空的顶柜。


    打开之后的确有许多糖罐,然而摆放在最上面,楚扶暄垫起脚尖没有拿到。


    他自认身高不低,但柜子未免做得太刁钻,连祁应竹这样的个子都够呛,他捧起水杯就准备放弃。


    “去借把椅子。”祁应竹说。


    简直奇耻大辱,楚扶暄表示宁死不屈:“不行,怎么可以对外说自己够不上!”


    合着自己属于内部,祁应竹勾起嘴角,道:“好吧,要不要我抱你上去?”


    迎面砸来这么一句,楚扶暄浑身凝固:“什么?”


    “毕竟你说我做主,那我不能不管事吧。”祁应竹说。


    楚扶暄怯生生推拒,生怕冒犯他:“就算你不恐同,我也自重一点比较好。”


    茶水间不似办公室那般敞开,在那群人离开的时候,严严实实地被关上。


    可惜隔音效果没有太好,偶尔能听到另一边的脚步和说笑。


    祁应竹却不知收敛,道:“那么讲究?”


    楚扶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然后被对方抢先提醒:“楚主管,你是忘得一干二净,可那次你喝完酒就没自重。”


    第68章 柔软心事


    楚扶暄何止是不记得自己对祁应竹做了什么。


    被这么一说,他甚至怔愣两秒,差点没想起来什么时候醉过。


    入职、应酬、白酒、头一回到泰利公馆过夜……


    靠,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祁应竹为什么能记得那么牢?!


    楚扶暄倍感匪夷所思,但不禁理亏,色厉内荏道:“我怎么了,能对你干嘛?”


    祁应竹表情变幻:“嗯,闯不出几个祸,也就是一直拉着我,非要喊我的名字,拽着我往床里带。”


    那晚如此丰富多彩,楚扶暄越听越僵硬,招架不住便希望其中埋了蹊跷。


    他盘问真实性:“第二天你什么都有没讲,你摸着良心想想自己的脾气,吃亏能憋到这会儿再计较?”


    祁应竹说:“这辈子没给人牵过手,被你冒出来挂在身上,良心黑透了也知道害羞。”


    这人彼时懂得不好意思,却不甘愿真的被占便宜,放在当下的时机挑明,搞得楚扶暄在茶水间措手不及。


    遮掩的一角被猛然掀开,楚扶暄如遭雷击,想指责祁应竹没脸没皮,可转念琢磨,酒精之下的自己是不是半斤八两?


    性质貌似比对方过分,人家在嘴上说说,而他真真切切动过手。


    “大半年过去,你现在学会了抛开羞耻?”楚扶暄回避。


    祁应竹说:“和同事互帮互助,该是公司友好模范,思想出问题的倒不能坦荡。”


    楚扶暄觉得身旁的“友好模范”在内涵,被激将法一上,立即竖着尖刺中套。


    他解释刚才诸多谦让,也是在讲上下级的美德。


    说完,他阴阳怪气地补充,横竖祁应竹肯纡尊降贵,那么自己也不客套了。


    “只是你可能抱不动,那多下不来台啊。”他挑衅。


    楚扶暄一边说一边往祁应竹这边靠拢,但祁应竹刚抬起手,他又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步。


    祁应竹感到稀奇,采访:“你这么怕,以为我能把你怎样?”


    楚扶暄没有畏惧他,但整个人束手束脚,讲不上来是什么缘由。


    没有担心祁应竹靠不住,两人互相贴近,他其实也没有反感。


    可楚扶暄就是心跳得很快,像被某种不明磁场干扰,在内心反应过来之前,先生理性地产生了波动。


    被祁应竹望着,他努力收敛起了异样:“上次被抱起来还是幼儿园,我爸嫌我腿短走得慢,我这种叫做庄重太久,才不是和你有关系。”


    继而他硬着头皮吩咐:“我要左边的方糖,你小心一点,摔下来我会报工伤。”


    在楚扶暄小时候,楚禹喜欢把他举高,时不时地吓唬他,故意抖一下或者假装丢出。


    父亲大大咧咧不着调,他自幼对此敬而远之,然而此刻,他被祁应竹托住,发现这其实可以很稳当。


    楚扶暄说到底也是逼近一米八的成年男人,祁应竹却无需费力,仿佛单手就可以架住。


    因而楚扶暄顺利拿到罐头,却不急着拆开,先瞄了眼祁应竹的手臂线条。


    啪。


    他一边走神,一边慢吞吞地煮拿铁,待到祁应竹朝这边侧目,立即往杯里丢糖块,不慎溅出水花滴在衣服上。


    楚扶暄扯出纸巾擦了擦,没能收拾干净,随即扮做无事发生。


    祁应竹似乎没发现,可两人回到工位,递过来一包湿纸巾。


    “谢谢。”楚扶暄惊讶。


    祁应竹说:“弄不好回家再说,刚换了新的洗衣液。”


    楚扶暄接茬:“嗯,我有一对一谈话,组里剩了好几个没聊,今天你下班不用等我。”


    交代好,他补充:“周五我们部门聚餐,到时候也自己回去。”


    祁应竹问:“跟饭店预约了么?那么多人至少两间包厢,最好提前打招呼。”


    楚扶暄答复:“中午商量完就拨过电话,没问题,有好吃的我帮你打包几道。”


    他俩低声地说着,然后楚扶暄闹钟响起,预定的会议室空出来了。


    拿上那包湿巾,他再端起水杯,匆匆地转移场地,从下午四点到晚上九点,一口气搞定了七场谈话。


    楚扶暄喝完拿铁,回去粗略排了每个人的档期,再根据需求的紧急程度标好优先级。


    之后乘电梯途径茶水间,他不自然地别开头,仿佛在那里发生了见不得光的勾当。


    楚扶暄往常从不忸怩,处事清醒又利落,一般而言两条逻辑,没问题便毫不挂碍,有问题则当场解决。


    犯得上如此纠结,就是嗅到了猫腻,可他罕见地没有魄力去正视。


    楚扶暄步伐有些沉重,思索,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缺了胆量揣度总经理?


    飘出这么个借口,连自己都没骗过去,他感到有些好笑。


    往常没少和祁应竹呛声,这会儿规矩得是不是太晚?


    如此想完,他随着其他人走进电梯,困顿地戳了戳楼层键,习惯性选择地库。


    “Spruce,买车了?”谢屿道。


    楚扶暄瞬间立定,干巴巴敷衍:“没,我帮大家顺便摁一下。”


    谢屿说:“好的,我随口问问,紧张什么?难得在这边碰上你。”


    这一侧离大门更近,方便打出租以及乘坐公交,祁应竹的固定车位在另外方位,楚扶暄基本是跟着他走。


    被冷不丁询问,楚扶暄道:“我下班时间很随机,不凑巧错开了。”


    好在没被刨根问底,很快,他在一楼离开。


    工区定期更换各式宣传海报,有的落地式摆在门口,最近上面贴了一张《燎夜》的官方摄影。


    模特扮演游戏人物,摆的姿势极有魅力,出图的时候惹来一众好评。


    楚扶暄当下路过瞧了瞧,却没有多少感想,很帅么?他蹙起眉头,挑剔地认为缺了点氛围。


    准确来说是缺少荷尔蒙。


    紧接着,楚扶暄反观自己的参考对象,在树下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刚才胡思乱想,脑海里拿来对照的是祁应竹。


    真是个孝子,楚扶暄嫌楚禹烦,加上自幼争强好胜,在同龄人哭天喊地寻求依靠时,便早早地脱离怀抱。


    但是潇洒那么多年,换到祁应竹这里,楚扶暄的逆骨却不硬了,觉得人家有吸引力。


    思及此,他自惭形秽,很希望能够一个人冷静片刻。


    但当下的处境很不巧,他和祁应竹住一起,没有回避的空闲,


    楚扶暄独处有一些打蔫,同居又有些忐忑,之后看到祁应竹,要么错开视线要么装作忙碌。


    周五与部员们吃完西班牙菜,他打包一份炸丸子,回来放在餐桌上,再给祁应竹发消息。


    祁应竹:[你没在家?]


    楚扶暄:[卧室,这几天很累,抓紧睡了没来敲门。]


    他躲得那么明显,祁应竹就差眼睛长在他身上,当然最开始便察觉到了。


    被拉开距离,作为秘密最多的那一方,免不了猜测自己是不是露馅,然后惹来了讨厌?


    祁应竹走到餐厅看见打包盒,却没有吃夜宵的胃口,继而转头望向客卧,那一边已经默默熄了灯。


    彼此隔着一扇门,楚扶暄压根没有困意。


    他想到自己先前就在这附近,可能是过道,也可能是主卧,醉醺醺地扑到过祁应竹身上。


    断片得太彻底,脑海里没有一点线索,楚扶暄心乱如麻,把脑袋埋进棉被里。


    摸都摸过了,却全然不知,他腾出几分懊恼。


    浮现出这种情绪的一刹那,楚扶暄颇为灵敏地嗅了出来,继而整个人仿佛窒息,钻出被子却依旧没感到轻松。


    他是值得后悔,但理由该是丢了那么大一个脸,而不是与祁应竹接触却没记住。


    如果他那时候便得知真相,肯定巴不得藏到地板缝隙里,趁着没有转正,索性跑去其他公司也不一定。


    你到鸿拟真是堕落,楚扶暄严厉地无声谴责自己。


    而且,这种堕落并非无迹可寻,如果让楚扶暄传回过去进行掐断,一时间甚至不明白从哪里下手。


    圣托里尼的早晨,严严实实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准偷看祁应竹?


    亦或者办公区午休的时刻,不要肩并着肩闲聊,靠在一起比划各自的影子?


    可能从最开始,他就不该自作主张地保存祁应竹照片,用拙劣的谎言去欺骗父母。


    算了,楚扶暄心想,他是单身主义,又没有出家,短暂地被色相迷惑而已,难道能被祁应竹识破了罚款?


    如此开解完,错乱的世界恢复了秩序,楚扶暄捧住手机,想瞧瞧祁应竹是否有再说话。


    他刚才调成了静音模式,一刻钟的工夫,冒出来两通未接来电,均是来自郑彦仪。


    楚扶暄满头雾水,紧接着打了回去,便听到郑彦仪问他近期的状况。


    “不忙,我这周回来探望你?”他试图逃离祁应竹的影响范围。


    郑彦仪倾诉:“你爸爸前阵子犯咳嗽,一直在家里歇着,好久没有出去活动,总是念叨要到处逛逛。”


    楚扶暄道:“你们要去旅游的话,我帮你们看看最近哪里好玩?”


    “哎,天大地大全是陌生人,哪有自家小孩该惦记。”郑彦仪唏嘘。


    “你不是说小祁不着家?我们打算到沪市来玩几天,也看看你们怎么回事。”


    楚扶暄不过是曾经胡说八道,不料郑彦仪为人父母,过去那么久了始终心里有所牵挂。


    提到这茬,她压低声音:“要是他还没改,不用你夹在中间磨蹭,我来做坏人,有心情领证没能力负责,凭什么栓着你没法动弹。”


    楚扶暄:“。”


    饶是他再如何不通习俗和世故,也了解父母从外地大驾光临,这边不可能让他们住在外面。


    到长辈眼皮子底下做戏,他免不了和假老公住一间,楚扶暄心里揪紧。


    然后,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不用太警惕,在他和祁应竹之间,不是对方睡得更危险?


    第69章 拉响警报


    楚扶暄定了定神,前阵子团建刚和祁应竹同寝过,那时候他俩互相别扭,尚且相处得安然无事,现今更为热络难道能出岔子?


    一回生,二回熟,想来祁应竹也不会介意。


    楚扶暄从床头坐起身,想去通知这桩不幸的消息,然而没走几步,郁闷地原地兜了个圈。


    近些天刻意和祁应竹减少交集,试图纠正彼此的间隔,这下被打破平衡不说,突然跑回去求助多尴尬?


    各方面一团乱,他决定去露台透口气,没想到推开门,便撞上祁应竹站在不远处。


    楚扶暄诧异地抬起眼:“怎么没有开灯,你来我这里梦游?”


    两边都没料到会深夜碰面,祁应竹反问:“不是说好休息了,现在你又是什么情况?”


    楚扶暄惆怅,摆出深沉的样子去打岔:“有烟吗?”


    祁应竹闻言嗤笑,会用打火机么还想抽烟?


    看人摊开手,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以示拒绝和批评,楚扶暄立即缩回胳膊,顺带瞪过来一眼。


    祁应竹道:“半夜三更发哪门子的愁,方不方便让我听听?”


    楚扶暄踌躇:“我妈打我电话,想和我爸下周过来玩,如果你感觉不好,我们商量一下借口。”


    话音落下,祁应竹神色顿了顿,楚扶暄暗道不妙,局促地垂下脑袋。


    终究是别人的房子,给他借住已经是做好事,如果结伴接待家长,自己实在没有边界感。裙㈥8司粑⑧㈤1武陆


    但说起不讲分寸,祁应竹有过之而无不及,消化喜讯后明知故问。


    “伯父伯母来的话,你是不是得睡主卧?”他道。


    楚扶暄:?


    父母过来势必需要打点,并且对祁应竹来说,楚禹和郑彦仪约等于陌生长辈,肯定会带来束缚感。


    比起这些重要的麻烦,他睡哪里竟然排得上号?!


    他勉强压下困惑,嘀咕:“我保证这次不抢你被子,你想通根电线在中间也可以。”


    祁应竹对电线一事没有表态,顺着楚扶暄的异想天开,他认真地感觉不安全,也不知道是担心对方万一受伤,还是忌讳自己更可能烤焦。


    望着楚扶暄,他说起双方朝夕共处,长辈没那么好忽悠,他俩分两床棉被是不是等着穿帮。


    祁应竹讲得一本正经,设想被郑彦仪逮个正着,他会不会一起挨骂。


    这样还不够,他再探讨家里要不要添置情侣用品,成双成对的貌似更具有可信度。


    一连串不消停地问完,仿佛趁机列出愿望清单。


    楚扶暄头脑有些迟滞,这场对话来得太意外,自己压根没考虑好。


    于是他稀里糊涂,再三声明自己尽力不出纰漏,两个人怎么像正常配偶就怎么装。


    祁应竹如此摆完一场大阵仗,终于关心基础信息:“他们哪天到?”


    楚扶暄讲目前没定下来:“我爸妈这个礼拜要查账,估计是下周或者月底,明天我和他们聊聊。”


    他补充:“我尽量不影响到你,你要出差的话也可以。”


    以他俩的婚前协议和状态,祁应竹能省事绝不加戏,哪怕工作不忙也要去公司赖着。


    这下全部乱套,祁应竹冠冕堂皇地推拒。


    “你爸妈教育过我,说成家要讲责任,如果我这次怠慢了,估计在伯母那里坐实了渣男。”


    楚扶暄稀奇:“我们就是互相充数打幌子,你还在意这一层皮怎么样?”


    祁应竹斟酌:“谁最开始吹的男朋友又帅又多金,还要特别爱你,我这不是帮你好好配合。”


    楚扶暄:“。”


    撒完一个谎要填上百个坑,回首看这一路陷阱重重,随便伸出脚就能绊个趔趄。


    既然祁应竹乐意做同伙,楚扶暄没有客套,倍感对方浑身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尽管领证是一时兴起,但自己的直觉果然没错,祁应竹堪称完美的塑料老公。


    如此快心遂意,楚扶暄打量祁应竹,仿佛在仔细检查胜利果实。


    投来的视线太直接,祁应竹也看向他,眼神交错之际,楚扶暄愣了下,然后偏过脸避开了。


    自打一起去茶水间倒了杯咖啡,两边微妙地僵持到当下,祁应竹思索过,自己是不是没把控好尺度,不小心吓到了对方?


    楚扶暄有反感么,还是猝不及防,千丝万缕无从说起?


    祁应竹常常疏离孤僻,不留意外界的喜怒哀乐,也不擅长与他人建立紧密联系,如今显现弊端,这般在乎却没敢轻举妄动。


    他不想被楚扶暄讨厌。


    隔着窗户纸,祁应竹解释:“上回我提到你喝醉,没有拿你开玩笑的意思。”


    没绕开关键话题,楚扶暄局促:“我也没往那个方面去想过。”


    祁应竹猜:“为什么最近到处躲着我,看我没名没分还没了清白,不好意思了?”


    他俩温驯不过两句话,楚扶暄迅速抓狂:“我俩没擦枪走火,被碰一下就不清白,你牌坊是纸糊的吗?”


    “那也要看具体怎么碰,到底碰过哪里。”祁应竹思索。


    不由楚扶暄反驳,他忽地笑了一下:“差点忘记,给家属碰属于法律允许的范围内。”


    楚扶暄:“。”


    他咽掉原先的抗议,想挑刺但找不出理由,于是继续垂着脑袋,整个人被罩在祁应竹的影子里。


    祁应竹没有轻易放他逃离:“既然不是因为翻旧账,那是我抱你拿罐子,有没有让你感觉不舒服?”


    楚扶暄酝酿着,破天荒地词穷,那些回避并非出于难受,而是因为感到反常。


    他难以描述这朦朦胧胧的滋味,虽然他俩曾经有不少插科打诨,但走向貌似越来越失控,不知不觉来到自己从未想象过的境地。


    此时此刻,楚扶暄不愿意承认之前的动摇和慌乱,便点头说他接触之下的确不是很自在。


    “没有觉得你不好,也没有往歪处去想。”他目光略微闪烁,“说不上来,我不怎么喜欢那样。”


    大晚上连鸣蝉都熄火,四周一片静谧,客厅亮着几盏辅助灯,以至于氛围有些晦涩不明。


    楚扶暄担心这些话不够圆滑,但观察祁应竹的神色,没有因此感到排斥或扫兴。


    祁应竹看他僵硬,淡淡道:“原来这样,合着对男人过敏的是你。”


    楚扶暄一下子没能继续绷住脸,局面已经被沟通缓和,也不再与之迂回,搡着对方从客卧门口驱赶出去。


    “炸丸子吃了没?只有纸的打包盒了,我特意捧在手里,生怕它被压到,你居然一口也不动?”他恢复如常。


    祁应竹道:“刚刚不饿,闻到了是很香。”


    楚扶暄没被轻易哄住,牢牢盯着他:“现在呢?”


    “这就带去书房,我一边加班一边吃。”祁应竹妥协。


    楚扶暄蹙起眉:“好端端的又有工作,谁在一天到晚给你派活?”


    口气仿佛要替他出头,祁应竹严谨地指路道:“董事兼集团首席执行官。”


    楚扶暄:“。”


    官位听着特别大,他临阵倒戈:“好的,我帮你开电脑。”


    虚假的婚姻如此经不住考验,祁应竹看向楚扶暄,却迎面瞧见那双眼睛弯起来,朝着自己眨了眨。


    祁应竹登时变成哑炮,晕头转向了一番再开口。


    “新的年度立项在定级,准备月底走审批流程,你爸妈之后来玩,我早点把这些办完,也方便多腾出一些时间。”


    楚扶暄好奇:“鸿拟每年都有新游戏孵化吗?”


    “对,但不是百分百上线,最多成功率好看点。”祁应竹说。


    现在游戏产业过了野蛮生长期,增长速度一再放缓,业内从预研到公测,等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期间的淘汰非常残酷。


    鸿拟看重自研创意,砍项目没有外面那么狠,但做生意也必然考虑成本回报。


    而且,他们内部水平很高,互相竞争起来更为激烈,因为排名偏低而被取消的项目如果流入市场,基本可以处在中上游。


    成功率之所以好看,那是脱颖而出的提案质量太高了,能从中活下来的本就是优中择优。


    “我考虑立项也以谨慎为主,有些组试错了好几年再推翻,折腾一场空太伤筋动骨。”祁应竹说。


    不止是钱和精力的问题,工作室少说四十五个人,多则几百上千,若是原地解散,安排起来很困难。


    小点的公司直接全部辞退,鸿拟体量大,可以面试转岗去其他地方,但不一定人人都能顺利。


    最终他们花费两三年、四五年甚至更久,重新找工作写简历,唯有一段结局惨淡的败笔。


    祁应竹看似不近人情,却认真想过这些窘迫,尽量避免在手里发生。


    楚扶暄轻声附和:“我见过一些同行,很多年辗转好几家公司,做过的都没有上线。”


    固然有核心的项目出尽风头,但除却个别大厂的光鲜亮丽,业内多的是浮浮沉沉各自蹉跎。


    “所以你不做开发期的游戏,这条路走得非常稳当。”祁应竹说。


    楚扶暄道:“我替VQ去校园宣讲,也推荐应届生选长期运营的组,不然刚毕业没半年,万一被端了,跳槽往哪里走?”


    语罢,他耸了耸肩:“不过学生还是想搏一搏的多,我这种说法辜负了他们的心气。”


    祁应竹记着他毕业险些被遣返,说他这么规划很正常,要是楚扶暄随性地横冲直撞,他俩可能没法在鸿拟遇到。


    具体的立项内容涉及保密,楚扶暄没有在他旁边围着,扬言自己真的去睡觉了。


    逮到他离开,祁应竹松开鼠标,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口口声声说加班,他却没多少心思,回忆着楚扶暄刚才的每一句话。


    ——是的,那次我不是很自在。


    ——我不怎么喜欢那样。


    楚扶暄摆明了受到一些影响,心里估计很复杂,祁应竹不能表现得太有攻击性,否则对方大概率会跑得更远。


    他表面不动声色,使得现状堪堪回到风平浪静。


    察觉到楚扶暄的瑟缩,祁应竹不可能不为此情绪起伏,实际上看到那盆风信子,都嫌植物面目可憎。


    他在楚扶暄面前装得像模像样,但转头在外碰到其他人,巴不得统统给他们吃枪子。


    尤其谢屿有货真价实的恋爱,七夕将近,好死不死与他探讨花材。


    “你老婆的单相思进度怎么样,还没有把你拿下来?攻势不够有效果啊。”


    谢屿完全落后了版本,之前与总经理聊到私事,这位领导尚且沉浸在幻想里,以为楚扶暄一腔痴情寄于自身。


    如今泡沫早被戳破,冷不丁提到这事,祁应竹不由地怨念更深。


    他老婆的攻势很有效果,已经把他拿下,只是结果成了他在单相思。


    这份荒谬无法描述,祁应竹不屑与人交流,潦草地将谢屿打发离开。


    谢屿退出办公室,没走几步便再度停住。


    他与楚扶暄嘱咐:“策划的排期发我一份,周五之前就可以,我们到时候和PM整理下。”


    楚扶暄做了个“OK”的手势,整个部门敲定得七七八八,他心里有了大致的框架。


    先前谈话排得特别满,正好和冯书航约了吃饭,他便没有喊人去会议室,准备在饭店包厢顺便讨论。


    中午,他与冯书航去附近的西餐厅,先听对方讲完心理预期,再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冯书航上个季度表现优异,楚扶暄有意提拔他更上一层楼,打算安排重点需求交他试试。


    冯书航本来的预期是辅助,这下成为了主导,连连说自己会努力。


    “你第一次负责整个战斗搭建,有问题及时交流,资源上我会提醒大家都配合你的规划。”楚扶暄道。


    冯书航很欣喜:“没问题,哪里不懂肯定多多学习。”


    楚扶暄道:“大的节点更新记得抄送我和谢屿,最主要是我。”


    “这样我能了解你在推进,万一有需要也可以快点照应,不要一个人硬扛。”他话术周全。


    与冯书航聊完,楚扶暄下午完善表格,发到了谢屿的邮箱里。


    继而他揉了揉肩膀,拿起手机往家庭群发消息。


    [老爸,你们决定好了吗?哪天到我这边视察?]


    郑彦仪:[你爸在机构呢,我刚准备等你下班了打电话,我们打算周五开车来。]


    楚扶暄:[好,我和祁应竹是六点下班,接到你们先去外面吃饭。]


    紧接着,他发了公馆的定位,让他们直接开到地库。


    父母总共来五天,楚扶暄工作日要坐班,没办法陪他们四周逛逛,便问他们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自己提前打点门票和路线。


    楚禹:[你和小祁该干嘛干嘛,不用操心,我和你妈自己走动一下。]


    [到时候我俩去看花展,天黑了到江边吹会儿风,再多的一把老骨头也折腾不动。]


    楚扶暄:[那多无聊啊?]


    郑彦仪盘算:[白天空了给你们做饭,院子里南瓜和莴笋熟了,我到时候摘点,自家种的没有农药。]


    楚扶暄直接转发了群聊记录给祁应竹,今天已经是周二,泰利公馆理应拉起三级警报。


    先前祁应竹提议买情侣用品打掩护,楚扶暄当下仔细地琢磨了下,感到非常赞同,唏嘘着对方演戏足够缜密。


    他打字:[东西我来挑,正好周四有空,到时候去趟超市,买完给你看一眼。]


    需要铺设的不止这些,周三的时候,家政给他们换好了床单和被套。


    客卧挪给父母住,从衣柜到卫生间腾得一干二净,楚扶暄由此迁到了主卧。


    晚上,祁应竹推开门,差点没认出来这居然是自己房间。


    被单是暖色调,图案花里胡哨,处处彰显着楚扶暄的到来。


    楚扶暄满意:“阿姨看来站在我这边,用了我买的四件套。”


    两个人盖一条棉被,他认为不会有什么妨碍,但躺上去不是那么回事。


    太没有隐私了。


    身下的床垫格外柔软,互相也没有隔档,任何动静都能一览无余。


    五天,他心想,突然有些后悔。


    万一祁应竹有生理需求自己要装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怕是他对你下手你很难装


    怕大家熬夜等,先更一章过渡!


    第70章 体温厮磨


    冒出这个念头的瞬间,紧跟着就是一阵惶恐,自己的思想未免太过冒失和下流。


    黑暗里,楚扶暄闭上眼睛,但因此清晰感觉到了呼吸的不平稳。


    他歇得比较早,一刻钟后,听到对方从浴室出来,连忙翻过身去假装昏迷。


    饶是楚扶暄背对着祁应竹,也能感知到对方坐在了床头,垫子因为多出一份重量,微微地朝那边压下来。


    随后,祁应竹关掉手机,动作轻缓地睡到了旁边。


    空调被的尺寸不算小,可两个成年人一起用,多少有些伸展不开。


    本来他们可以各自挤在边角,当下不得不靠拢,虽然两人规规矩矩,但依旧很有存在感。


    祁应竹洗完澡没多久,楚扶暄能嗅到对方沐浴露的味道,和客卧摆的不一样,使他感到有一些陌生。


    不光是这样,祁应竹估计刚用完剃须刀,还拍了点古龙水。


    木质的味道沉静低调,让人觉得凛冽,楚扶暄不由地联想到过去的冬季。


    可冬天的时候,哪有现在这样一团乱,即便先前在希腊的时候,他也是沾到枕头就可以睡着。


    这会儿楚扶暄却打不住地胡思乱想,除了与祁应竹距离更近,最重要的是自己无法保持心安神定。


    如此紧绷不止是今晚,接下来几天全要这般度过,思及此,楚扶暄愈发地忧郁。


    他难得地犯起失眠,再度翻身调整的时候,被祁应竹捕捉到了躁动。


    “睡不着?”祁应竹开口。


    楚扶暄在暗地里咬住嘴唇,绷着声线答复:“不是,我很困了。”


    闻言,祁应竹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楚扶暄按捺下忐忑,不禁舒了口气。


    无意打扰对方休息,他没办法辗转反侧,直挺挺地望向天花板。


    如此,楚扶暄看似没了动静,实则内心活动持续丰富。


    他起初琢磨着工作的杂事,希望能够借此催眠,可惜作用不太如愿。


    从薪水回顾发散到季度考核,他堪堪打住思绪,这么想下去越来越有干劲,差点回公司争分夺秒多写几张单子。


    兜兜转转了半天,楚扶暄一念之差,忍不住转移注意力,稀里糊涂地绕回祁应竹身上。


    深更半夜,最容易陷进乱七八糟的事物,横竖脑海里的废料不会被发现,他没有苛责着要求自我束缚。


    说起来祁应竹有生理需求么?


    楚扶暄悄悄想着,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好笑,作为功能完好的年轻男性,答案如果是没有才该疑问。


    但祁应竹平时太内敛了,以至于显得禁欲和冷感。


    公司氛围融洽,业余时间里,大家难免交流理想型,然而祁应竹向来不会参与,没有暴露过癖好和倾向。


    在鸿拟工作了那么久,论个人形象,他更是一丝不苟,衬衫的扣子永远系到最上面那颗。


    尽管私底下,祁应竹有时候与楚扶暄不着调,可从没有做过逾矩的举止。


    “都是你不好。”楚扶暄无声地在心里说。


    “那么喜欢端着摆谱,也不怪我打个问号吧?”


    唾弃完祁应竹是一丝不苟的保守派,楚扶暄又嫌自己无厘头,平白去探究人家这点东西。


    可能是入住泰利公馆至今,他在这方面总是压抑,现在忽地拐到了岔路,所思所想忽地不可收拾。


    是的,以往很压抑。


    无论他和屋主的关系如何轻松,往常怎样打打闹闹,放楚扶暄眼里,他终究借住在别人的地盘。


    以这个认知作为前置条件,纾解变得微妙和难堪。


    饶是对方不可能知道,但自己长期做客,处在被动的环境里,鲜少会有兴致去多想。


    加上平时很忙碌,楚扶暄正好不太顾得上,只是偶尔躲进卫生间,开着淋浴器用水声遮掩。


    从三月到现在,如果把楚扶暄比作弹簧,已经被牢牢地摁扁许久。


    今晚不小心撕开了细微的口子,那些涌动的欲念有了发泄口,顺着缝隙泛滥得一塌糊涂。


    尽管外表风平浪静,可楚扶暄的内里,或许已经被悄然浸透。


    他逐渐眼皮子打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居然连梦境里都有祁应竹出场。


    最开始,楚扶暄尚且不了解事态会怎样发展,处在VQ的大楼里,抱着一大叠资料。


    他走进上司的办公室,递交之后被退了回去,得知这些需要全盘重新写。


    可你之前听完思路,点头说过可以,楚扶暄心想。


    他嘴上没有反驳,一边低头收拾纸张,一边被上司开始碎叨。


    “这段时间你没有产出,周会也说不出内容,继续下去不行啊,这里不是做独立游戏,不能停留在和朋友过家家的阶段。”


    上司语重心长,再道:“跟你一起来的没两个被留用,你也看到了,要是表现不好,老板不会养着。”


    楚扶暄沉默下来,上司没给他安排任务,手头的这一点点也是其他同事不想做,才能丢到他的工作后台。


    然而他不能草率地开口,否则是质疑上司安排得不合理。


    “我以为你很有志向,至少你给我看的东西,会让我觉得是不是弄错了,这个机会没有抓住,怎么能给下一个?”上司问。


    楚扶暄似乎应该点头,可潜意识又希望摇头,于是呆滞地立在原地。


    他抬起眼看过去,梦里上司面目模糊。


    “现在是上午十点钟,下午再交一版。”上司吩咐。


    “老板要亲自检查,按我说的去落实,现在你打起精神,我怎么讲你怎么细化。”


    楚扶暄低头记录内容,顾不上喝一口水,匆匆地提交了新的资料。


    待他路过会议室,眼神麻木地望进去,看到上司飘飘然站在台上。


    老板打回文件,上司笑着说手头的时间太赶,不过这边另外有思路,然后立即叙述了楚扶暄那版内容。


    当然,他掐掉了楚扶暄的名字,毕竟在一个团队里,下属的成果是上司的功劳。


    “比这个有意思,让Leo做吧,我记得他的经验多。”老板颔首。


    这类转折太寻常,楚扶暄没有心力愤怒,只是担心他没东西能投放,这样下去会不会真的被开除。


    他初来乍到的时候,其实很快做出了一番成绩,然而风头那么盛气,不是哪里都容得下。


    上级和下属之间不止互相成就,也可能出现吞并或打击,尤其后者锋芒太尖锐,会激发前者的危机感。


    不是所有管理层都像祁应竹,足够有能力,也足够有气度,或者说,职场上被权衡控制是常态。


    混沌的梦里,楚扶暄思索了下,那会儿他唯一完整负责的东西,貌似是上司的晋升PPT。


    打杂,楚扶暄明白自己的定位。


    他自幼拔尖,学业上顺风顺水,环境也养尊处优,在他纯白的象牙塔里,往往努力就能有收获。


    那么他步入社会的第一课,该是努力不一定有收获,有的时候甚至白白浪费,固执地付出反而像笑话。


    楚扶暄离职多时,依旧总是梦到过去,紧接着,他为了保住工作,买了饮料找上司攀谈。


    然而他推开门,梦里视野摇晃,办公室变得宽敞明亮,里面坐着的换成了祁应竹。


    楚扶暄不禁怔住,听熟悉的声音说:“突然那么客气,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听到祁应竹这么问,他动了动嘴唇,一时间竟没能回答。


    他走了几步,来到对方桌前,然后被追问:“为什么还哭鼻子?”


    我没有,从来没有哭过。楚扶暄摇了摇头。


    不管碰上什么困难,他都独自熬过来了,可抬起手触摸脸颊,居然真的有一些湿润。


    梦的内容变得完全架空,祁应竹帮他擦眼泪,让他坐下来好好说话。


    随即,楚扶暄被牵着坐到对方的腿上,被温柔地摸了摸头发。


    场景和人物完全崩坏了,他匪夷所思,却无法左右后续的走向。


    他瞧见自己肆无忌惮,仿佛祁应竹的出现提供了靠山,什么委屈也憋不住,一股脑地朝人倾倒。


    而祁应竹更是抽风严重,没有斥责他脆弱或麻烦,手掌还顺了顺他的后背。


    接下来没有一个正常情节,两人不止在同把椅子上交谈,他还特么被抱到办公桌上。


    那位“楚扶暄”没有抗拒,“祁应竹”更是为所欲为,文件散落了一地,再被丢上两者的衣物。


    楚扶暄感觉画面离奇,浑浑噩噩之际,却没有办法主动剥离意识。


    触觉、听觉、视觉均被拖进去,搅成一团光怪陆离的旋涡。


    他无可适从也无法抵抗,即便一切不真实,那些汹涌蔓延的刺激却不作假。


    最错乱的时候,楚扶暄摇摇欲坠,萌生过一丝松动。


    妄图凭空阻拦某种不断膨胀的事物,他略微分心地伸出手,却被牢牢握住了手腕。


    被指腹慢条斯理地摩挲一遍,那松动的思绪转瞬被颤栗所吞食,楚扶暄从而用不上任何力气。


    煎熬的不止是常识颠倒,梦境带来的感知也极其失调。


    隔着迷雾,这里终究不是现实,再强烈、再炙热的快i感也无法到达顶端。


    楚扶暄若有所觉地皱起眉头,却被啄了下滚动的喉结,在这场闹剧的最后,他整个人被衣服垫着,蜷在深色的羊绒地毯上。


    第二天一早,用不着闹钟来喊,楚扶暄猝然惊醒,吓得直接从床头坐起。


    他尚且没喘口气,祁应竹睡眠很浅,立即被他的响动吵醒。


    祁应竹奇怪:“做的什么噩梦,吓成这副样子。”


    楚扶暄没敢直视他,瞎扯:“把领导打了一顿,差点完蛋,幸亏梦是反过来的。”


    “领导也没想家庭暴力。”祁应竹答复。


    楚扶暄不吱声,也没勇气回顾昨晚的一切,倍感错乱地摇了摇脑袋。


    继而他看挂钟临近八点,床上仿佛长了钉子,破天荒地去洗脸刷牙。


    祁应竹作息比他规律,每天先去厨房煮上早饭,再到室内的健身房锻炼,最后冲个凉去拉楚扶暄上班。


    他差不多也是八点起床,但他去洗漱的时候,楚扶暄身形一僵,飞快抹了抹脸,动作仓促地作势离开。


    见状,祁应竹若有所感,可抢在询问之前,楚扶暄率先转过侧脸。


    “我去食堂吃早饭,要不要帮你捎一份?”


    与其说是搭话,他这一句更像逃避,貌似圆滑地挑不出毛病,却不愿意与祁应竹共处。


    旁人或许能轻易地瞒过,可祁应竹细微地察觉到了他的抵触。


    让人带了白煮蛋,祁应竹望着楚扶暄的背影,没明白这次不小心有过什么错误。


    双方恢复如常没几天,仅仅是过了一个晚上,楚扶暄居然比之前更排斥。


    难道自己有梦游,不知不觉耍过流氓?祁应竹百思不得其解。


    另外一边,楚扶暄走在树下,耳边夏蝉的聒噪此起彼伏,闷着的心绪比它们还要浮躁不安。


    惊讶、抗拒、羞耻乃至愧怍,他未曾这样百感交集。


    只因为春梦的主角是祁应竹。


    光是想到这点,他的心像是被烫了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梳理,也难以对此忽略或者洒脱。


    之前无论私藏照片,还是有过片刻分神,楚扶暄自觉是出于客观的欣赏。


    现在这出怎么也说不过去,闯了其他的祸可以沟通道歉,这次又不可能负荆请罪。


    来到写字楼,楚扶暄依旧如坐针毡,到底要怎么接受做梦和身后的总经理睡过?


    他恨铁不成钢,路过镜子不忘朝自己指了指,斥责:你不干净了。


    山奈注意到他的举动,倍感毛骨悚然,慎重地押送他回工位。


    然后,山奈面色沉重,和祁应竹说:“我老大疑似中邪,我们要不要找道士道法?”


    楚扶暄生气:“我没有,你哪个部门的人,为什么找Raven告状?”


    “也就Raven管得住。”山奈解释。


    “你自己没感觉么,每次搬出他来说话,你在底下听得最仔细,我们喊你都需要喊两遍。”


    楚扶暄嚷嚷:“谁听他的了?我要换座位!我不喜欢坐这里!”


    山奈诧异:“老大,你被喂过什么药,本来不和Raven关系最好?”


    楚扶暄想指责他污蔑,但被气得说不出话,默默地接了句,草,自己吃的春i药。


    不过在别人看来,他这会儿反常地像颗炸i弹,搞得山奈摸不着头脑。


    祁应竹打发山奈:“没关系,我晚上和他聊聊。”


    看山奈离开,楚扶暄扭过头,与祁应竹道:“我晚上工作忙,需要在公司通宵。”


    “你爸妈明天来巡逻,你不是说今天有空,要把家里的杯子拖鞋换成情侣的么?”祁应竹提醒。


    楚扶暄本来状态一团乱,差点把父母这茬忘记,闻言垂下头表示会去买。


    “对不起,我心情不好。”他言语艰难,“不是很想讲话。”


    被他这样一说,祁应竹不禁顿了顿,早上积攒的心结能编成同心圆。


    他接茬:“什么事能让主策划沮丧成这样?”


    楚扶暄搪塞:“回想到前些年在老东家,花大力气写完提案,没看两页就扔进了垃圾桶。”


    不等祁应竹说话,他打断:“不用安慰,你看我升职那么快,扔我东西的早铺成台阶了。”


    祁应竹多瞧了他一眼,不清楚信没信他编的缘由。


    “晚上买东西,我做你司机。”祁应竹说。


    楚扶暄逞强答应下来,然后趁四周清净,暗地搜索他为什么会有如此离奇的脑电波。


    从科学上说,这属于身体在自发地抓取和解构大脑信息,不存在严密的逻辑和因果。


    [但它有时候也和状态息息相关,譬如期末周的学生,更容易梦到考试,做不出题目或写白卷。]


    [它往往呈现了你的潜意识,或是你无法排解的执念和向往。]


    楚扶暄关掉页面,心虚地清除搜索记录。


    他斟酌,大概是清心寡欲地克制太久,大部分时间泡在公司里,导致无厘头地让祁应竹串台。


    可横了这么一件插曲,无论楚扶暄如何开解,面对祁应竹终究有些芥蒂。


    更可怕的是,他没有办法回避,到底如何度过之后的日子?


    夏天白昼很长,两人出发去商场挑选,太阳照在楚扶暄的脸颊,衬得他的纠结越发明显。


    “我看水杯买陶瓷的比较好,你想要黄色还是红色?”祁应竹问。


    “绿一点有益于视力健康。”楚扶暄神游。


    祁应竹望过来,他冷不丁地回过神,发现一排杯子没有提及的颜色。


    楚扶暄:“。”


    他拿过红色的陶瓷杯,和祁应竹蓝色的放在一处。


    祁应竹幽幽地试探:“什么事那么值得回味?刚才我往左边拐,看着你直走了好几步。”


    楚扶暄扯起嘴角:“可能有点中暑,不过没多大问题,这里的空调开得那么猛,人类社会能倒退去冰河世纪。”


    听着他胡说八道,放在以往,祁应竹早该逮着这家伙,明里暗里地审过八百轮。


    现在祁应竹察觉猫腻,却没有轻举妄动。


    如果不是梦游,难道有过呓语,喊了楚扶暄的名字被听见?


    说来好笑,祁应竹自身不能襟怀坦白。


    他没好到哪里去,怕心思被骤然戳穿,使得局面无法挽回地破裂。


    如果楚扶暄也有几分好感,怎么也不会是眼前的逃离表现。


    既然没有额外情愫,要是发现他如何越界,大概会一地狼藉。


    祁应竹向来不做绅士,有底气肆意妄为,便横行霸道地挥霍掌控欲。


    偏偏碰上楚扶暄,那些自我意识全成了见不得光的窥视,生怕轻轻碰一下,对方会不会吃疼地缩起来。


    被本能的侵略性来回拉扯,祁应竹屈起手指,暗暗掐着掌心的疤痕。


    熟悉的痛觉让他清醒了几分,他恍然觉得好笑,原来自己也在乎能不能被喜欢。


    “你走慢点,我帮你拎袋子,一人一边。”楚扶暄戳了戳他的肩膀。


    祁应竹左手提着,解释:“拿得动,我来就可以。”


    楚扶暄道:“多勒手啊,不行,我们对半分。”


    笨蛋,难道你就不勒?祁应竹纳闷,却拗不过被一再坚持。


    随着袋子一轻,他感觉到楚扶暄默默地往上提了点,试图多分担些重量。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些暗地里的折磨成了认命,自己怎么可能做到心如止水。


    回到家,他们做好物品替换,屋内登时有了几分恋爱的氛围。


    “在我爸妈面前,别连名带姓地喊我。”楚扶暄约定,“像是总经理派活。”


    祁应竹散漫地请教:“那我称呼你什么?”


    他再得到举例:“小楚嘛,再不行就是扶啊和暄啊,不是很简单?”


    祁应竹无言以对,感觉他俩频道从互联网跨到了国企单位。


    “到时候自然点,多和我搭几句话,我妈如果问你事情,记得看我眼色行事。”楚扶暄道。


    被严肃指挥着,祁应竹说:“你脸上写字?”


    话没说完,被楚扶暄剜了一眼,他被瞪得很受用,于是没有挑刺。


    之后临近睡觉,楚扶暄碍着前一天的秘密,坐在客厅里磨磨蹭蹭,示意祁应竹先行休息。


    他怀疑自己对那张床产生了心理阴影,但没有深入分析,回顾的时候会忍不住联想那场幻境。


    过去不是没有过奇形怪状的梦,第二天就差不多忘光了,可这次连细节都还一清二楚。


    打住,楚扶暄刚想到他如何被摆弄,用力地拧了一把胳膊。


    他胸膛起伏片刻,总不能在客厅枯坐一宿,觉得自己调整到平静,就束手束脚地去了卧室。


    祁应竹给他留了一盏壁灯,昏黄温暖的灯光下,似乎已经睡着了。


    眨了眨眼,楚扶暄微微地抿起嘴角,抬手关掉最后这抹光亮。


    或许是紧张使得感官分外敏感,独属祁应竹的气息很好辨认,清爽又稳重,时有时无地缠绕在鼻尖。


    偌大的屋子里,周遭空间为此忽地窄仄。


    两人并未贴在一起,楚扶暄更没有被捆牢手脚,却胜似被彻底环住,呼吸之间无法忽视对方的存在。


    他抗争半晌无果,不由自主地走上岔路,想回头谈何容易?满腔心思跳跃不定,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越是命令自己不准再琢磨,越是深深地陷入其中,只让身体愈发地僵硬。


    楚扶暄原本好端端睡在枕头上,不知不觉往外挪,近乎贴在了床榻的边缘。


    不争气,他颓然地在心里批评。


    消极地忖量着,楚扶暄索性自暴自弃,这样还不如去其他房间游荡。


    他不禁小幅度地转头,瞄了祁应竹一眼,然后蹑手蹑脚地要离开。


    但意外就在这刹那发生,他刚准备胆怯逃跑,有股力道竟圈住了他手腕!


    为什么祁应竹没有睡着?!!


    楚扶暄登时天旋地转,不再隔着现实与幻想,对方的体温真真切切,毫无距离地传递到了他的皮肤上。


    “抱歉,容我多问一嘴,你不对劲了一整天,这会儿也继续躲我?”祁应竹说。


    被抓得实在突然,楚扶暄手足无措:“我没有躲你,发什么疯?!”


    祁应竹哪有这么好骗,不信他的言辞。


    “噢,不小心让你受了冤枉。”祁应竹看似风度,却步步紧逼。


    “那么我们换个说法,现在半夜十二点,你丢开配偶去哪里?”


    楚扶暄压根没编好,当下错愕过度,连上厕所那么简单的借口都挤不出。


    “说过了心情不好,我去赏月,去露台呼吸新鲜空气。”他喘息着。


    祁应竹没指责他强词夺理,淡淡地嗤笑了一声。


    “好的,我可以陪你,看看今天朔日到底有没有月亮。”


    楚扶暄:“。”


    他被噎住,不似往常能够狡黠回应,单单是浑身散发着抗拒。


    然后他挣扎起来,但两人的体型和力量悬殊,反倒一个重心不稳,差点从床上滑落。


    祁应竹连忙伸手揽住,然后被楚扶暄搡了下肩膀。


    无奈没能推动,楚扶暄懊恼地抽回胳膊,屈起手指绞着自己轻薄的睡衣衣摆。


    “你弄疼我了。”他轻轻地与之商量,“祁应竹,我不舒服,你快点松开。”


    环境漆黑到没有任何光线,唯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彼此的呼吸交错在一处。


    楚扶暄抖得太厉害,饶是没有照明,这点反应却无处掩藏。


    见祁应竹没有动,他克制着沙哑的声音,仿佛了被激起脾气。


    “上次和你聊的你是不是没听?我讨厌你不讲轻重,请你别和我这样吵着玩。”


    羞赧地说完,他有些自暴自弃,干脆把头埋得很低。


    摆完这么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他身体尽可能地瑟缩起来,不愿意与祁应竹有更多接触,看起来确实颇有恶感,像是被惹到了承受的极限。


    祁应竹却若有所思地停滞,似乎确认到了什么证据。


    “楚扶暄,讲得快要发火,你真的不舒服?”他转而拿腔拿调。


    紧接着,他改口:“这么说不太对,刚被要求不能这么叫你。”


    楚扶暄迷茫地望过去,与他在半空中正好对上。


    这回祁应竹组织好措辞,探讨:“小芽,讨厌的话不会硬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老板的等待,我非常爱看评论,无论是撒花还是建议,虽然不能一一回复,但都有认真查收。


    追这种感情流的连载非常辛苦,一直很明白,谢谢你们对我的包容。


    小芽和Raven的故事没写完,我最要紧的是好好写更新,两千米长跑跑了一千二,睡完继续努力跑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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