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撑腰 请你给喻逐云道歉


    “啊, 他们是……”


    南晴的眼睛亮了起来,很快又有些犹豫地看了眼身旁的两人。他与钱朵音因有宣讲会的交情在前,算得上熟悉, 但跟方骏然只不过认识了短短的十几分钟罢了。然而正当他斟酌着介绍用词时, 方骏然却忽然站起身, 爽朗地开口:


    “你好啊,你也是高二的学弟吧!我叫方骏然, 她叫钱朵音, 我们两个……应该算是南晴新交的朋友?”


    “是吧,南晴?”


    众人的目光瞬间汇集到了南晴的身上。南晴怔了怔, 既然方骏然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慢半拍地点了点头:“是。”


    方骏然笑着扭过头, 他好像是个特别外向热情的人,没给旁人继续开口的机会,大大方方地冲喻逐云伸出手:“你肯定也是南晴的朋友吧?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喻逐云的神色冷淡,没有丝毫礼貌客套的微笑。


    他不仅没伸出手, 甚至都没挪开盯着南晴的视线, 平静道:“喻逐云。”


    在宜中,没人不知道他。


    不远处的体育馆正在施工,短短几个月内, 一栋辉煌威武的大楼地基已是隐隐可见。


    “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了, 可惜一直都没见到真人。原来你就是喻逐云啊,”方骏然短暂地怔了一秒,很快就又笑开了,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 “好巧,你来找南晴补习?具体想补哪一门呢,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你?”


    “……”


    空气安静了两秒,喻逐云终于侧过头,分给方骏然一个视线。


    方骏然笑着挠了挠头:“哦,我可能没南晴那么全能,我只擅长理科,尤其是化学。”


    “去年的时候我参加了化学竞赛,在联赛里拿了个省二等奖……还行吧,可惜最后没那个本事去参加国决了。哎,不过我参加不了,南晴你还是有很大机会的啊,”方骏然说,“我刚刚说我那有几套卷子了吧,我等下就拿给你哈。”


    南晴犹豫了两秒:“谢谢学长。不过你也要高考了,我们就不耽误你时间——”


    忽然,不远处的教学楼里传来了阵阵悠扬的上课铃。


    阶梯教室的前后门被打开,不少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高三生走进班内,一阵不小的声浪盖过了南晴说话的音量。


    “晚自习都开始了,大家赶快开始学习吧。”


    钱朵音一骨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知为何总觉得周围的气氛让她有些难以呼吸。她怎么觉得方骏然今天这么奇怪啊,难道是犯病了吗?


    她压下心底莫名的不适,落落大方地笑了笑:“南晴,竞赛加油哦。”


    “谢谢学姐。”


    钱朵音赶快走了。被这么一打岔,南晴原本拒绝的话卡壳了一瞬,然而这恰好给了方骏然机会。


    方骏然就靠在南晴的身边,与喻逐云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拿到了省二,考京人大的话分数线可以降低很多,虽然不算是保送,但也是稳了。所以你不用担心耽误我的时间啊,”他笑着说,“反而是你,现在正在准备初赛吧?虽然初赛不太难,但里面的题目还是有很多陷阱的。这种时候,你才不应该分心啊。”


    教室门口走进来几个抱着作业和教案的老师,他们各自在第一排坐下,虽然并没有开口说话,整个教室内却顿时安静了下来。


    喻逐云垂下眸,制止了想继续婉拒方骏然的南晴,相当自然地走到两人中间,轻轻摁着南晴的肩膀,令他在隔了两个的位置上坐下,然后才抬眼扫了一下方骏然,语气不咸不淡:


    “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南晴确实很忙,那就麻烦你教我了。”


    空气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南晴有点呆呆地扭过头,而方骏然的神色也有些意外。


    喻逐云本人则一派自然地坐了下来,平静地掏出了自己书包里的试卷和习题:“怎么,不开始吗?”


    “……开始,那就先从化学这一门开始吧,”方骏然咽了下口水,“你把习题册翻开,我看一下你不擅长什么知识点。”


    阶梯教室内的空间又大,时不时有人去第一排问老师问题,发出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况且最后一排这儿很空荡,这种程度的音量并不会影响到别人。南晴与他们隔了几个座位,甚至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方骏然心中有些略微的忐忑,面上还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翻开练习册,满目乱七八糟的答案霎时闪瞎了他的眼。


    一页于他而言再简单不过的题目,喻逐云竟然写得磕磕绊绊,草稿打了一整张纸。就这样了,还没全对,有些再基础不过的问题还是错了。


    这水平,还来找南晴补习?


    杀鸡焉用牛刀啊。


    “这条,室温下进行下列实验,根据实验操作和现象所得结论选择正确的答案。怎么可能会选B呢?‘加热试管中的聚氯乙烯薄膜碎片,试管口湿润的蓝色石蕊试纸变红’,”方骏然挑起眉,有一瞬觉得喻逐云有点可笑,“怎么就代表氯乙烯加聚是可逆反应了?你没学过吗,是聚氯乙烯分解产生了……”


    喻逐云沉默着。


    这题是习题册的16题,他其实根本不会。只是因为选项ACD都太过复杂、需要计算,他实在是算不明白,只能选了个最简单的。


    方骏然见他一副听不懂的模样,心中难以自抑地生出了几缕居高临下的悲悯意味,随手抽了一根笔出来演算:“‘向3mLKI溶液中滴加几滴溴水,振荡,再滴加一滴1mL的淀粉溶液,溶液显蓝色,Br2的氧化性比’……”


    这些复杂的化学式和各种各样未曾细致接触过的反应从左耳进,右耳就出了。喻逐云已经尽全力去记方骏然写的东西了,然而还是有许多东西无法理解。


    方骏然却对他的不解浑然不觉,迅速地提了两句他写错的题目,眼底里已带上了些许隐秘的嫌弃:“听懂了吗?”


    喻逐云停了笔,青白的骨节缓缓地捏紧了笔杆,很想低声说没有。


    但下一秒,他的视线就扫过了身侧。不远处的南晴像做贼一样微微支着身体,竭尽全力地竖起小耳朵,似乎是想听他们在说什么。


    喻逐云顿了顿:“……嗯。”


    “行,那就再做一条类似的题目找找感觉吧。”


    方骏然脸上的神色不甚明显,却在心里吐了口气,难以置信地撇了撇嘴,这么简单的题目竟然现在才懂,


    “你的基础实在是不太行啊,我其实建议你先去老师那儿把概念弄懂,免得问同学的时候浪费太多时间。”


    喻逐云低着头,平静地说:“知道了。”


    “……”


    不远处,喻逐云安静学习的场景,实在是太罕见。一般来说,自己同他讲题的时候,他都会表现出很明显的情绪。


    南晴侧耳听了一会,难得在写卷子时心不在焉。


    他甚至写错了一个化学式,黑色水性笔在纸上落下一团乱糟糟的痕迹。


    喻逐云能愿意跟别人学习,明明是一件好事啊。


    更何况方骏然考了省二等奖,由他来教化学,也有助于喻逐云的学习。


    总不能要求喻逐云永远只听自己讲题目吧?


    ……所以干嘛这么纠结呢。


    南晴缓缓吐出一口气,全身心地投入了学习。晚自习的时间几乎一晃而过,不多时就已经到了结束的点。


    教室第一排的老师几乎全走了,学生们也收拾了书包,转身时不知看见了什么,窃窃私语。


    他也侧过脸,一时愣住了。


    暖黄色的吊灯照射的光芒有些刺目,周遭的空气凝结。


    “刚刚不是说会了吗?写了半天怎么还是错的,根本就没懂啊,”方骏然皱起眉,“这个地方、这个地方……错的离谱!”


    喻逐云一言不发。


    而方骏然许是注意到了南晴的目光,如遇救星般起身:“南晴,你来看看……”


    “连这种题目都错,他这基础基本上就是没有啊,你之前是怎么跟他讲的?我真是佩服你连这种人都能教,”方骏然忍不住吐槽,脸上挂着点难以形容的笑意,压低了声音附在南晴耳畔,“他这也太可笑了,简直就是……”


    方骏然离南晴稍微远了些,自言自语般把最后一句话补全。


    喻逐云慢慢地攥紧了拳,心中压抑着一股难言的烧痛。


    他心中明了。


    在老师们的眼里,自己即使再认真地学了,也是拖累南晴的绊脚石。


    在别的好学生眼里,自己的基础差得要命,蠢得让人发笑。


    那之前那么长的时间里,南晴到底是多么有耐心,才能教会他这么笨的人?


    喻逐云豁然起身,周身萦绕着冰冷的气息。


    方骏然一怔,远处的众学生也一愣,霎时想起喻逐云从前的诨名,担心他会当场发火。


    然而就在此时,南晴忽然开口:


    “方学长,谢谢你刚刚给喻逐云讲题目,但是我希望你收回你最后说的那段话。”


    南晴漂亮的小脸上没有丝毫笑容,语气严肃,甚至含着些许怒意:“写错题目不代表他笨,听不懂题目也并不可笑。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一样,就算你的化学成绩再好,也没资格评判别人到底是蠢材还是天才。”


    方骏然怔住,英俊的脸上有些不可置信,阳光的笑容消失不见:“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谢你的帮助,”南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请你给喻逐云道歉。”


    第42章 甘愿 春夜晚风温柔


    “我……”


    方骏然有些卡壳, 刹那间,他感觉四面八方的视线像是潮水一般汇集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些年来,他仗着好成绩和好人缘, 哪里被人这样当众下过面子?说服气是不可能的, 偏偏眼前的人是南晴, 那个被班里老师三番五次夸奖赞叹过的天才。如果自己仗着成绩好说喻逐云是蠢人,那南晴岂不是也能这样说自己?


    他浑身的血液涌上了头顶, 身体仿佛要烧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窘席卷了脑海。迟疑辩驳的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吞了进去。


    “我只是开个玩笑,没必要这么当真吧?”


    方骏然有点用力地拿走了自己的东西, 脸上没了笑意:


    “再说了,我的时间也很宝贵的,我免费教他, 而他不懂装懂、怎么学都学不会,难道是我的问题吗?”


    “可是你——”


    方骏然置若罔闻地加快脚步,径直越过了南晴往阶梯教室外走。几个跟他关系好的同学还在门口等着,而大部分围观看热闹的众人则赶忙离开,生怕被殃及池鱼, 直到走远了才窃窃私语。


    教室里霎时安静下来, 南晴难得有些恼怒,正想继续追上去替喻逐云要个说法,手腕却忽然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握住。


    喻逐云站在他的身后, 将他轻轻扯了回来, 低声说:“别追了。”


    南晴一怔,下意识地扭过头。


    “随便他怎么说,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反正我根本不在乎。”


    喻逐云垂下眸,黑沉的瞳孔被睫毛的投影遮住些许, 俊逸凶戾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然而语气却是惊人的温柔,


    “但你本来跟他聊得挺好的,他还说要给你那些竞赛卷子。”


    为我浪费这么多时间已经很过分了。


    怎么能再放弃到手边的资源,耽误即将到来的竞赛?


    “不用他给的那些东西,我也可以复习的很好,”南晴怔了两秒,条件反射地拧起眉,“我就是不能接受,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凭什么那么说——”


    喻逐云依然没说话,他的睫羽颤了颤,头顶暖黄色的光芒稀稀疏疏地落进瞳孔里,仿若染上了些许星星点点的色彩。


    他本想伸手摸一摸南晴的侧脸,最终却只是抬起手覆上了南晴头顶那个小小的黑色发旋。少年一怔,一瞬间忘了自己原先要说的话,只听见他忽然问:“你那个竞赛的第一场初试,什么时候考?”


    头顶的触感温热,力道轻得像羽毛。


    “二十号上午,在东郡高中。”南晴抿住唇,最终还是说了。


    “没几天了,”喻逐云说,“这次的考试对你来说很重要。”


    “……嗯。”


    “所以这段时间专心复习,别的什么事情都别管,也不用给我补习了,知道么?”喻逐云的语气里带了点不容置喙的强硬。


    上晚自习的同学们彻底走远走光了,偌大的教室内空空荡荡,春天的暖风带着些许花香,悠悠然地从开着的门窗吹进来。


    暖色的灯光明明一点都不晃眼,南晴却莫名感觉自己被烫到了,有点慌乱地收回了视线,心里咚咚跳。


    他知道喻逐云是为了他好。喻逐云一直以来都这么好。


    “那、那等我考完,我应该就有很多时间了。到时候你应该刚好要报名艺术考试,我可以帮你补习文化课。”


    南晴犹豫了几秒,小声问:“我准备竞赛的时候,你自己也要好好学习。我…我给你的那支词典笔,还在身边吗?”


    喻逐云轻轻点了点头。春夜暖风温柔。


    “你遇到什么不会的单词或者题目的时候就用一下,别的问题不太懂的就记下来,等下次见面的时候问我……”


    南晴一句一句嘱咐了许多,最后又拉着喻逐云坐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将那条16题讲完。


    时间已经很晚了,巡逻的老师经过时还说,如果再不离开,就要小心门口的保安落锁。南晴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习题册,关灯关门,在和煦微凉的夜风里同喻逐云一起离开学校。


    毕竟临近了竞赛,他这几天忙得几乎离不开书桌,从早学到晚,连一些课程都先暂停了。所幸他的成绩一向很好,其余几门课的老师们也没什么意见。


    上午他基本都在姜泰德的办公室,学校里几个化学老师会为竞赛的同学做知识点提炼和总结,最后的查漏补缺。下午时他则自己在空教室内自习练题。晚自习跟之前一样,去高三的阶梯教室内复习。


    方骏然从那天之后便没再出现过,钱朵音一开始还觉得很奇怪——她当时走的早,并不知道南晴他们这儿发生了什么,后来被在场的围观群众科普过才得知事情原委,颇为震惊。


    然而南晴无暇顾及这些,他只埋头苦学。


    二十号那天正是周日。


    南晴出门考试前心有不安,再度嘱咐了一番顾嘉禾要注意安全。顾嘉禾无奈又想笑,虽然不明白自己哥哥最近这么提心吊胆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了,却也乖乖听话,直接去了顾梅芳店里。她同顾梅芳一块,祝福南晴旗开得胜。


    解决了后顾之忧,南晴暂时卸下了心中的大包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摒除了脑海中的一切杂念。


    八点半时,铃声响起,所有在考场外等待的学生们有秩序地进了教室,做候场准备。


    东郡高中外,只剩下了一个个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虽然明明知道这场考试至少要持续一整个上午,但几乎所有人都留在原地,翘首以盼地看着场内。


    他们都是平均年龄四十多的中年人,在校门口柳树下的阴影处或站或坐,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自家孩子。在这一排和谐的景象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骑着机车、穿着黑色夹克外套的青年。


    来人正是喻逐云。


    他与周围众人格格不入,不像是来考试,反而像是来砸场子的。


    有些注意到他的家长甚至还警惕地顶了顶身侧的同伴,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对他指指点点。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喻逐云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找了个空地方停下车,默不作声地盯着校门口。


    渐渐的,那些家长也不再看了,重新聊起了孩子的学习。


    “你家孩子是东高的吧?我听说你们学校里就组织竞赛班,都是联赛的预备役呀。”


    “嗐别提了,我孩子能过个初赛就满意了,联赛可是整个云省的呀!咱们宜城哪里拼得过隔壁那几个教育大市哦。”


    “说的也是,我听我一个朋友说,她每个星期都把孩子送到江昌那边去学一天竞赛,来来回回赶了好几年呢!”


    “噢哟是吗?不得了啊。肯定能在省里拿到奖了吧?”


    “谁知道呢,省一啊,国集训队啊,她都不敢想。她就指望自己家孩子能拿个省二,毕竟那样就能降分数线……”


    里面的考试时间很长,程序繁琐,检查严格。在外面等待学生家长们都有些犯困,一个个无精打采,不再聊了。喻逐云默默地掏了本英语习题册来,借着光一点点地慢慢看。


    天气渐热了,上午的太阳有些刺目。看久了,眼睛会被纸上反射的光刺得生疼。


    喻逐云浑然未觉,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掌心的词典笔。


    那笔上面有一个小耳朵的按键,他细细研究了许久才发现,点开以后,里面有一条录制音频。


    他顿了顿,按了收听-


    一直等到中午,铃声敲响,等候的家长们猛然一惊,周遭渐渐吵嚷起来,挤到门口开始等人。他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走进人群,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人影。


    一个打扮青春靓丽的少女跟同伴们从公交车上下来,身旁的人喊她“朵音”。


    钱朵音举着手机,情不自禁地皱起眉:“……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就自己来道歉呗。南晴脾气很好的,之前宣讲会有人给他送花,让他差点被老师骂,他都没生气。”


    “我知道是因为喻逐云……可你当人家面那么说,不就是逼人生气吗?”


    “……行吧行吧,反正你把卷子什么的带过去。我就只帮你这么一次。”


    电话挂断,她的同伴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钱朵音只能叹了口气:“方骏然那事啊。我之前一直都觉得他人挺大方开朗的,但他前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哎,应该是压力太大了吧。”


    校门打开,考了一早上的学生们鱼贯而出,纷纷扑向了自己的家长,各家欢喜各家忧。众女孩们看见了南晴,立刻冲他挥手。


    南晴的注意力刹那被吸引了,有些惊讶,他怎么也没想过钱朵音她们会在这里等他,有些迟疑地走了过去:“学姐好。”


    “南晴!不好意思啊没跟你说就直接过来了,我们刚下辅导班打算出去吃个饭、放松一下,你今天应该考完了吧,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吗?”钱朵音的语气很真诚,“还有那个……方骏然也回来,他说想因为上次的事向你道歉,还给你带了些试卷过来。”


    “可以吗?”“一起去吧!”钱朵音的几个朋友也纷纷开口。


    南晴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感谢方骏然试图帮助他竞赛的心思,但依旧非常讨厌方骏然说喻逐云的那些话。


    所以他不会收下方骏然的试卷,没那个必要。


    “其实……比起我,他更应该向我的朋友道歉。”


    南晴低声说完,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背后正在被某人注视着。


    第43章 带我走 带我走,好不好


    那视线滚烫直白, 南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身。


    阳光正好,天色尚早,翠绿清新的柳树枝条随风飘摇。从考场里走出来的竞赛生们各自走向家人, 交谈声、抱怨声、汽车鸣笛声混杂在一块, 一派热闹而平和。


    “怎么啦南晴?”不远处, 公交车停泊在公交站,钱朵音拉着南晴一块走, 匆匆忙忙地问他, “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吗?”


    应该是错觉吧。


    南晴摇了摇头,跟上钱朵音的脚步。


    女孩们挑选的地方是一个环境很热闹的商场, 地处市中心,周围有许多可供休闲娱乐的场所。他们一行人简单地在一楼吃了个便饭,很快便转去了四楼, 找了个新开没多久的KTV坐下。


    这的装修很新,整体呈暗色风格,一个大包厢里放了两张黑玻璃茶几,上面插着一瓶蓝紫色的永生花。空气里弥漫着略微有些刺鼻的香水味,大屏幕上放着歌曲的MV。南晴有点不适应地找了个角落站定, 正在纠结什么时候离开。


    倒不是钱朵音她们不好, 相反,女孩们都很温和细心。


    只是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怎么跟同龄人出去玩过。聊天的女孩子都仅限于顾嘉禾。


    再说了, 方骏然确定会来道歉吗?


    “中午的拉面好咸啊, 刚吃的时候还不觉得,我现在好渴,想喝奶茶。你们还有谁想喝的,我出去买!”钱朵音站起身, 霎时一呼百应。


    在一片“珍珠奶茶”“奶茶三兄弟”的喊声里,南晴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打算帮钱朵音拿完奶茶后同她说一声,提前离开。方骏然现在还不出现,只能说明他实在是太没有诚意了,没什么等待的必要。


    “学姐,我跟你一起。”


    钱朵音有点讶异地扭过头,笑了笑:“没事儿,一共也没几杯,我请你来玩的,怎么能让你干活。”


    南晴摇摇头:“没关系的,刚好我想跟你说一声……”


    两人说话之际,包厢的门忽然被“砰”一声推开。


    三四个青春洋溢的男生闯了进来,他们手里提着一大包零食可乐,甚至还有个男生用托盘端着几杯漂亮炫彩的饮料,吆五喝六地坐下。方骏然背着包走在最后,看见南晴时怔了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刚刚跟我朋友他们下去买东西的,所以来晚了一些,你们准备出去吗?”


    钱朵音被转移了注意力,接话道:“对,刚打算出去买奶茶。”


    “现在不用买了,我们带了好多饮料来,还有这个——”


    方骏然笑了笑,从托盘里拿了两杯粉色的鸡尾酒,“尝一下吗?没度数的。”


    钱朵音自然地接了过来喝了一口:“谢谢。”


    甜津津的气泡水混着顺滑的泡沫入喉,她品了品,没咂出什么酒味,便夸了一句味道不错。


    南晴依然没伸手:“不用了,谢谢。”他扭头看向钱朵音:“学姐,我打算走了,谢谢你今天的招待。”


    钱朵音一怔:“现在吗?”


    “嗯。”


    “好吧,不过……”钱朵音下意识地看了眼方骏然,眼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而方骏然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放下了酒杯,从背包里翻出了一叠厚厚的资料,笑着揶揄道:“能等一会吗,南晴?我真的有这么讨人厌吗?”


    “我知道上次跟喻逐云同学说的那些话是我不对,我当时实在是太着急,嘴巴不受大脑控制,这么多天我已经反省过了,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这里是我说好要给你的试卷资料,你拿着好吗?”


    南晴还是摇了摇头,他略微后退了一步,认真地朝方骏然浅浅鞠了一躬:“谢谢学长,道歉我替喻逐云收下了,资料就不收了。”


    闻言,钱朵音眨了眨眼,冲方骏然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她甚至还替南晴拉开了包厢门,语气轻快而温柔:“嗐,没事没事,你今天毕竟考了一上午的试,这会肯定也累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南晴感激地看了一眼钱朵音,再度开口道谢。


    “可是我们很快就要高考了,之后可能也没有机会再像今天这样出来聚一趟,你能不能再坐会啊,”方骏然忽然跨步上前,扯住了南晴的手腕,语气里带着些许恳求,“我真的挺想跟你交朋友的,南晴。”


    “……”


    南晴回头,清凌凌的瞳孔里映着些许明明白白的为难。


    “坐会吧,不想唱歌的话就喝点饮料,”方骏然又端起了一杯粉色的鸡尾酒递给南晴,“这家KTV新开业,这些饮料全都有是他们的特色。”


    南晴慢慢地伸手接了过来,学着钱朵音之前的模样,礼貌地喝了一小口。


    由于来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原本还宽敞的包厢这会显得有些拥挤,点歌台围满了人,屏幕上的光芒晃眼,霓虹灯闪烁。南晴重新窝到角落,耳畔回荡着震耳欲聋的歌声,脑海里却全都是上午初赛的题目。


    然而渐渐的,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重,身上各处似乎都痒了起来,嗓子眼有点堵。他顿时有股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低下头,攥住那杯粉色的饮料端详了两秒。


    正跟朋友们拿着话筒K歌的钱朵音眼尖地瞄到了南晴站起身,侧身道:“怎么了南晴?你要走吗,我送你。”


    南晴有些用力地放下了杯子。他有些晕,或许是起猛了,连身体都在摇摇晃晃,不得不扶住黑玻璃茶几的边缘。


    他刚想点头,便见身侧忽然覆上一道黑色的人影,方骏然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侧,单臂架住了他的胳膊:“我来吧。”


    “南晴应该是想去厕所,你一个女孩子,不方便送他。”


    KTV里吵嚷万分,钱朵音好不容易才听清了方骏然的喊话,确实,男女授受不亲。


    “行吧,那你们小心点。”


    南晴被半扶半架着出了包厢门。


    他用力地推开了跟他靠得很近的方骏然,忍耐着身上一团团过敏的麻痒和酒精的晕眩,语气有些生硬:“……不用了,谢谢。我不是想去卫生间,我要回家……我现在就给我朋友打电话。”


    歌厅廊道内也很暗,地板也是黑色的瓷砖,四周的光芒仿佛都要被这些深不见底的颜色吸进去。


    方骏然只被南晴推的后退了半步,大半个身体倚靠在门边缘,微微眯起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少年雪白的小脸泛上些许潮红,透亮清澈的双眸氲着些许水汽,脖颈到锁骨的一大片爬上了红彤彤的团疹。


    有种不同寻常的漂亮。


    “可我看你好像不是很舒服,”方骏然上前一步,仿佛无视了南晴的抗拒,“你一个人走不下去的,还是我帮你吧——”


    “不用!”


    南晴死死地拉住包厢的门,心中涌出了几分愤怒。方骏然把饮料递给他和钱朵音的时候说只说它没有度数,然而那其实是放了鸡蛋清调制的鸡尾酒。


    他强装镇定,克制住指尖的哆嗦掏出手机,按照本能拨了个电话:“有人会来接我的。”


    方骏然闻言依旧未动,盯着南晴看了好几秒,鬼使神差地开口:“你给谁打电话?高二那个喻逐云吗?”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他顿了顿,接着说,“你们俩已经在谈恋爱了吗?”


    南晴一方面警惕而愤怒,一方面却又觉得荒谬和好笑。


    方骏然到底在说什么?到底想做什么?


    “我和喻逐云是好朋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南晴皱起眉,“请你离我远一点,我有点不舒服。”


    “你跟他只是好朋友?我看他倒不是这么想的呢。”


    一头桀骜偏执的狼,如何能乖顺得像只犬,乖乖地趴在主人的身边?方骏然低下头,喃喃自语般说,“南晴,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真的挺想跟你更进一步的。”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们的成绩都很好,说不定能去同一所学校上大学,明明很合适啊。”


    “喻逐云这种家里有钱的富少,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要是跟他在一起,就要做好被他戏耍的准备,他是不可能当真……”


    南晴完全无法和方骏然沟通。


    所幸四周无论是包厢内还是商场里人都多,他刚打算后退找钱朵音几人帮忙,便听见手机里的“嘟嘟”声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其猛烈的破空声。


    下一刻,一个高挑的人影出现在廊道尾,如闪电般迅捷,猛地冲了过来。


    喻逐云冷着脸,呼吸粗重,极度暴力地抓住了方骏然的喉咙,狠狠地将他砸在了一旁的门板上,撞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方骏然根本来不及反应,条件反射地抱住了身子。


    喻逐云极度平静地骂了句脏话,拳头上的青筋却出卖了他:“谁让你碰他的?”


    “你他妈……”方骏然蜷缩起身体。


    “想死是吗?”喻逐云扯了扯唇角,黑沉的瞳孔没有丝毫温度,“直接说啊。”


    此刻,任谁来都会胆战心惊。喻逐云的脸色阴冷,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变得青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发疯。


    就连包厢里一直在唱歌的众人也听见了从外面传来的响声,窸窸窣窣地讨论了一阵,不知是谁站起了身准备开门。


    方骏然也咬着牙,准备下一秒就与喻逐云扭打在一起。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喻逐云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他缓缓低下头,像是被项圈牵住的狗。


    他的腰被一双纤细颤抖的双臂抱住,少年可怜微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喻逐云……不要打了。”


    “带我走,好不好?”


    第44章 病了 我只想当你的男朋友


    喻逐云猛地松开了方骏然, 一拳险险地擦过了他的耳朵,用力砸在墙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别让我再看到你缠着他。”


    四周昏暗无光, 喻逐云的神色晦暗不明, 冷冷地撂下了这一句, 便转过身抓着南晴,将人托上了自己的后背。


    他的心情看起来很不好, 只闷着头往商场外面走, 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空气沉寂,只余耳畔呼啸的风声。


    南晴心里有点乱, 好几次都想自己下来走,却又在触及喻逐云冷硬侧脸时怯怯地收回了目光,乖乖地搂住他的脖颈。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喻逐云这么生气的样子, 却是第一次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


    喻逐云要带他去哪儿?


    喻逐云为什么这么生气?


    电话不是刚刚才打通吗,喻逐云为什么会那么快出现?


    脑袋里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外冒,南晴直到被喻逐云塞进出租车的后座,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有些呆呆地指了指不远处的铃木, 哑声问:“你的车……”车前后停了不少电瓶车, 出口已经被堵严实了。


    话音未落,他被风呛了一口,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喻逐云紧绷的脸色霎时变了, 双手捧住他的脸, 将他的嘴巴掰开检查了一下,确认喉咙没有严重水肿才放下心。


    “师傅,去最近的医院,”喻逐云伸手关上车窗, 防止带着花粉的风吹进密闭的空间内,“车就扔那儿,不用管它。”


    司机师傅哎了一声,车辆启动。


    南晴也终于缓了过来,他抓住喻逐云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手,小声说:“你……是不是早就过来了?”


    喻逐云的身体一僵,五指成拳,骨节攥得青白。


    “……”


    他不说话,南晴却没气馁,甚至还追问道:“你看见我跟方骏然说话了吗?”


    喻逐云的唇线拉直,猝然拧过头,盯着窗外飞速驶过的风景。看起来十分平静,绷紧的下颌却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


    “我跟他真的不熟,也没有要他的试卷。我过去只是因为他为那天说你的话道歉,”南晴顿了顿,有点苦恼的样子,“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求你啦,喻逐云。”


    南晴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因病弱而湿漉漉的双瞳里盈满了恳求。


    喻逐云的喉结用力地滚了滚,好半晌才扭过头。


    他逆着光,垂下的睫羽遮住了眸中的情绪,声音喑哑:“我知道……我不是在对你生气。”


    南晴怔了怔,然而他没来得及再问,汽车便猛地一个急刹。司机很快就驶到了距商场最近的宜城明珠医院,在路边停下,询问他们这里行不行。


    “可以,不用找了。”


    喻逐云抽了张红钞票放到副驾驶,佯装自己并没看见南晴欲言又止的神色,同他一块下了车。


    今天是周日,医院的门诊并不开放,急诊室的人倒是意外的多,排队的人已经成了一条长龙。


    南晴不免有些犹豫,他对鸡蛋过敏已经是老毛病,吃两颗氯雷他定、自己缓一缓就能好。


    “喻逐云,其实我用不着来医院检查的。你上次买给我的药我还没吃完……”


    喻逐云却皱起眉,直接打断道:“不行。”


    “你确定自己只是过敏吗?万一他们带的饮料和零食里有什么东西呢?而且你还有心脏病。”他的语气坚决而微怒,眼神中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懊恼,“你就这样被他拉出门?就你们两个?你知不知道,如果他要是……你……”


    喻逐云的咬肌绷紧,医院刺目的白炽灯照亮了他黑沉的瞳孔,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些许猩红。


    南晴不由自主地怔住,低声说:“对不起……”


    “……我不是要怪你,这不是你的错。”喻逐云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双手不受控制地绷紧,青筋暴起。


    队伍看起来很长,真正排起来的时候却很快。


    不多时南晴就进了诊室,有数年临床经验的医生很快就根据他的情况给了判断。他的身体里没有什么不好的药物,会出现这种情况大概是因为除了鸡蛋清之外,那杯饮料里含量很低的酒也是他的过敏原。


    两厢叠加,发作的效果分外强烈。好在南晴真的只喝了一两口,没有导致急性严重的喉头水肿和气促。


    医生开了药,嘱咐南晴回家好好休息。


    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喻逐云紧紧拧着的眉头才略微松了些。


    两人出了医院,重新坐上出租车。汽车只能开到小区门口,离南晴家还有好一段距离。下车后,喻逐云一言未发地在南晴跟前蹲下。


    “上来。”


    南晴身上的难受和疲惫感并未完全消失,他抿了抿唇,也不逞强,乖乖地搂住了喻逐云的脖颈。


    喻逐云托住他的腿弯轻轻掂了掂,这才站起身,步履平稳地上楼。


    今年的四月二十号恰是谷雨。


    花坛里老人们种的菜绿油油的,无主的石榴树则摇着枝丫。不远处道路两侧的樱花盛开,一大片粉霞似雪,飘飘然而下。


    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服,南晴清晰地感觉到了喻逐云渐快的心跳。


    很奇怪,他说不清为什么,脑袋一热,下意识地开口:“其实,刚刚那个方骏然出来的时候,说了很多我…我没听懂的话。”


    这句话说完,喻逐云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他越过一丛丛碧绿的菜畦,故作平静道:“什么话?”


    “他先问我们俩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咳……我觉得他很奇怪,就跟他说我们是好朋友,本来以为他能清醒一点,”南晴顿了两秒,声音渐小,“但他听了以后反而更奇怪了,说……”


    两人上了楼梯,南晴的尾音回荡在楼道内忽然变大,吓得他将下半句吞了回去。


    四周霎时暗了下来,狭窄而寂静的楼道内只剩他们两人,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


    南晴只感觉扣在自己腿弯的那两只手变得滚烫。


    “嗯,他说什么了?”


    喻逐云的声音喑哑干涩,情绪压抑着,仿佛一座内里翻腾着滚烫岩浆的沉睡火山口。


    “……”


    南晴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主动提的这个话题了。


    “……也、也没说什么,就是说自己的成绩好,可以跟我上同一所大学。但、但其实我梦想的大学不是首人大。”


    南晴有点磕磕巴巴地开口,“我想去首大,上辈子……不,我的意思是,很早很早之前就想,但去年因为住院错过了竞赛。所以这次一定要认真考……”


    “南晴。”


    身上背着一个人爬到四楼,喻逐云却依旧没有气喘,只有心跳似乎加了速,咚咚咚,从后背震到南晴的前胸。


    南晴匆匆从他身上下来,手忙脚乱地找钥匙,乖乖地应了一声:“嗯?”


    “从早上在东中门口等你开始,我就对自己很生气。”


    喻逐云的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声音慢慢的:“你是金奖的预备役,梦想的大学是首大。就算是方骏然,能在竞赛里考省二,得到首人大的降分政策,似乎也是个很厉害的成绩。而我自己的水平我自己清楚,就算剩下来的这一年往死里学,也不一定能考上什么好学校,这两所学校对我来说都是遥不可及。”


    门“咔嗒”一声开了,南晴怔了怔,焦急道:“怎么遥不可及呢!只要你想,肯定有机会试一试的!还有一年时间,我每天帮你补习……”


    喻逐云平静道:“我连那种垃圾人都赶不上,却好意思天天把追上你这三个字挂在嘴边。”


    南晴愣住。


    “是不是很可笑?”


    喻逐云上前一步,门在他背后应声合上。南家空空荡荡,此刻只有他们两人,一切微小举动潜藏的含义在这一瞬被放大百倍,“可就算这么可笑了,我还是不想放弃。”


    春意盎然,室内一片柔软明媚。


    南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下一秒就被喻逐云握住了手腕,有些用力地拉到了面前,他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喻逐云像个混蛋一样浑然未觉,握住他的腰把他抱上了玄关柜。


    “方骏然不是只想跟你上同一个大学,他是想跟你在一起,是不是?”


    仿佛一记轰然重锤砸下来。


    南晴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与喻逐云平视。


    他慌忙道:“他肯定是开玩笑,不然就是、是病了,我、我们都是男的,怎么可能谈恋……”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背覆上一道温热潮湿的触感,有点怔怔地垂下眸。


    喻逐云不知何时低下了头,一言未发,虔诚地为他烙下一连串颤栗到酥麻的吻。


    南晴震惊到失语,而喻逐云则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心,慢慢地抬眸,黑沉的瞳孔里压着难以言喻的神色。


    喻逐云笑了笑,声音干涩沙哑:


    “我也病了,怎么办啊南晴?”


    南晴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心如擂鼓,整个人都仿佛要烧起来:“喻逐云!你不要被他带偏了,不、不要跟我开玩笑,我们两个是最好的朋友……”


    “从一开始,我就不想当你的朋友。”


    喻逐云攥住了南晴的足踝,语气平静而疯狂。


    “我只想当你的男朋友。”


    第45章 喜欢啊 I love you to ……


    南晴震惊到头皮发麻, 他双手撑着玄关柜,试图挣开喻逐云的束缚,连声音都在发抖:“喻逐云, 你、你先松开我, 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然而喻逐云充耳未闻, 只是低下头,脸色平静地解开了他的鞋带, 脱掉了他的小白鞋。


    南晴更慌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 可身后就是墙面,退了一步反而与喻逐云靠得更近。


    “我吓到你了, 你怕我,”喻逐云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可真正会吓到你的话, 我一句都没敢说。”


    狭窄的空间内温度骤然升高,南晴撑着自己上半身的双臂在发抖,手心发着汗,印着濡湿吻痕的手背滚烫。整个人像是一尾上岸的鲤鱼,试图跳下玄关柜时, 不期然地踢到了喻逐云。


    这一下结结实实, 直接发出了一声闷响。南晴连脚趾都撞痛了,霎时慌乱地拧过头,尾音轻软:“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喻逐云默然, 扯起唇笑了。


    他忽然攥住了南晴踩在他肩膀上的脚,盯着那双浅卡其色的小熊棉袜看了两秒,慢条斯理地侧过头,不轻不重地冲着脚踝咬了一口。


    喻逐云轻飘飘道:“没关系, 我是故意的。”


    酥麻颤栗的触感顺着那块肌肤一路往上攀,南晴整个人都麻了,不可思议地望着喻逐云。


    后者则全然不知廉耻,滚烫的掌心托着他的足踝,俨然是要顺着脚踝继续往下、咬他的小熊袜子。


    南晴也不知道为什么,快急哭了。惊惧之下,涌出的情绪更多是羞恼。


    他、他不嫌脏吗?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喻逐云!”


    许是因为这一声里带了些许哭腔,被喊到名字的青年终于停下动作,像是被摁了暂停键。


    他微微抬起头,对上了南晴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少年琉璃色的瞳孔里氲着有些委屈的水汽。


    喻逐云僵住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弯下腰,从柜子里拿出一双云朵色的毛绒拖鞋给南晴套上,旋即才站直身体。


    他的胸膛依然在剧烈起伏,眼下带上了些许意味难明的潮红,湿热的呼吸喷洒在逼仄的玄关内。


    “是不是后悔一开始来招惹我了?”


    没给南晴回答的机会,喻逐云又自言自语般说:“可后悔也没用,就算你不主动来找我,我还是会像鬼一样死死缠着你。”


    南晴张了张唇,脚上的拖鞋晃了晃。


    “我不是什么好学生,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为了能有个配得上你的成绩,考一个不会让你觉得丢人的分数,我会努力学。我也知道我的脾气差,名声糟糕……这些缺点,我也会努力改。”


    “别讨厌我。别害怕我。别嫌弃我。”


    喻逐云低着头,语气卑微到接近恳求:“也不要喜欢别人,不要跟他们在一起,好不好?”


    南晴怔怔地低下头,几乎要被他眼中那份滚烫的情绪灼伤,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欲盖弥彰地侧过身。


    好朋友对自己有非分之想,他有点绝望,有点恼怒,有点崩溃,心里五味杂陈。


    可这么多念头在脑海里如流星般滑过,偏偏没有一条提醒他与喻逐云绝交。


    毕竟喻逐云那么好——就算性取向有点问题——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我没有要在三十岁之前谈恋爱的想法,更不会在高中阶段跟人在一起,”南晴的声音小小的,忍着那股羞耻到极点的情绪,“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变好,所以不、不会讨厌你。”


    每听见一个字,喻逐云的头就抬起来一些。


    到最后,他像是个被刀下留人的死囚,眸中盈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灰白的胶片也在刹那间有了色彩,世界鲜活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是疯了,是病了。


    心脏被少年捏在手里,上一秒腐烂到破碎,下一秒却又能重生。依恋地靠在少年身边,犹如一只温热的雏鸟。


    南晴咬住唇,语气带了些许乞求:“所以我们还做好朋友好不好?你不要说那些、那些话。”


    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可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不对吧!


    喻逐云扯了扯唇角,有些霸道强势地将南晴困在自己双臂之间,得寸进尺。


    “不好。我就是喜欢你,想要你,这些话收不回来。‘只做朋友’,你想都不要想。”


    南晴有点羞恼地咬牙,他从来没觉得喻逐云这么可恶过。


    一股前所未有过的异样情绪涌上胸口,他恶向胆边生,趁着喻逐云不注意的时候从玄关柜上跳了下去。


    然而他双腿有些软,刚沾地就险些摔倒,倒把喻逐云吓了一跳,赶快蹲下给他当肉垫。


    丢死人了!


    南晴好不容易站稳了,立刻过河拆桥地打开了家里的大门,绷着一张红透了的小脸:“那你走吧!”


    喻逐云失笑。


    他有一百种反手制服南晴的方法,甚至如果他想留下来做些什么,南晴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可他连想都没想,就乖乖地后退了一步。


    他今天已经够像个混蛋了,不想伤害南晴,让他真的害怕自己。


    “我走,”喻逐云笑着问,“你能不能喜欢我一下?”


    回答他的是一扇因恼羞成怒而关闭的门。


    门框上的灰尘振动落下。楼道内昏暗,然而屋外天气晴好,碧空湛蓝,绽放的樱花纷飞如雪。


    喻逐云下了楼,胸膛难以自抑的发烫。他抬起头,远远地看着南晴随风飘摇的米色窗帘,病入膏肓一般笑了。


    他珍惜地将口袋里的词典笔拿了出来,放在耳边,摁下了那枚录音按键。


    “喻逐云,加油呀。”


    南晴柔软含笑的声音从音筒里传来,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


    南晴关上了门,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呼吸。他匆忙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拉开窗户透气,反复思考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为什么这一世的喻逐云会说喜欢他,为什么两个人纯洁的友谊关系会变成这样,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是除夕那一夜,还是春游那一天?


    自己都做了什么……


    接下来要怎么办?


    南晴站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经过窗户时却忽然瞥到了楼下一道颀长的身影。


    刹那间,他脸上的温度重燃。他不得不立刻转过身,有些绝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他可从来,从来没想过要谈恋爱呀-


    谷雨节气,宜城在短暂的晴好天气后,连续几天都阴雨绵绵。


    学校的大课间和体育课全都暂停了,就连去食堂吃饭也要撑伞。细密的雨丝如绸,落在身上黏黏腻腻,学生们怨声载道。


    傍晚时的天黑得也早,教室里的灯刺目晃眼,人心浮动,四周乱糟糟的。


    南晴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去阶梯教室。


    他不知道方骏然会怎么跟钱朵音他们解释那天后来的事,他也没那么关注。他不喜欢方骏然,也不可能跟其有任何超出朋友的关系。所以不必再见面。


    晚餐时间结束,晚自习铃声响起,一班渐渐安静。


    南晴低下头,认真学习。


    初赛结束了,成绩大概会在五一节前后出来。而联赛紧随其后,时间卡得很紧。即使他对自己分数和成绩有把握,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松懈。


    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喻逐云这两天过来找他,他就用这个理由搪塞。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喻逐云并没有频繁地出现。


    相反,“表白”过后,他安静的不得了,一直在班里学习,连立辉楼的美术教室都暂时不去了。有什么问题不会了,就去办公室问老师。


    他的基础确实很差,可耐得下性子学习。办公室内的老师们甚至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南晴自然是为他而开心的,同时心中生出了些许侥幸。


    也许那时的喻逐云只是被冲昏了头脑,误把友情当成了爱情?


    现在缓过神,就不会产生那么奇怪的想法了。


    怀揣着这样美好的期待,南晴愉快地写了两个小时的竞赛卷,直到放学铃声响起。


    憋屈了一整天的学生们立刻鸟兽出笼般散开。雨点淅淅沥沥地砸落地面,远处校门外的汽车排成长龙,尾灯鲜红,在模糊的雨幕里如一串串耀眼的小灯笼。


    他不慌不忙地收拾了书包,踩在人潮的尾巴,慢吞吞地出了教室。


    然而刚走到楼梯口,他就顿住了。


    四周昏暗,雨声朦胧,只余“安全出口”的荧绿色光芒。一道熟悉的人影好整以暇地倚在扶手旁,脸庞锋利而俊逸,宛如一只虎视眈眈的野兽。


    大概是看出了南晴的迟疑,喻逐云主动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怕我啊?”喻逐云弯了弯眼,挥了挥手中的词典笔和笔记本,“我有一句英语不会,等你给我讲讲呢。”


    南晴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果然,喻逐云已经放下了。太好了,他们还能继续当纯洁的好朋友。


    他弯着眼,相当积极地靠近了喻逐云:“什么句子呀?”


    “就这个。”


    光线很暗,南晴看不清笔记本上的字,不自觉地皱起了眉:“这句是……”


    “看不清的话就听吧,”喻逐云微微弯了下唇,摁亮了词典笔,“我提前录下来了。”


    南晴乖乖的抬起头,水光粼粼的眸清澈透亮,毫无杂念。


    录音开始,喻逐云的声音磁性而低沉:


    “I love you to the moon and back.”


    录音暂停。


    喻逐云垂下眸,笑着看向耳根通红的南晴:“这句怎么翻译啊,宝贝。”


    第46章 宝贝 我想你想得心都疼了


    南晴耳根烧了起来, 猛地咬住唇。就算他反应再迟钝,也该意识到喻逐云是在对他说情话。


    “你、你不要乱喊,”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细声细气地撒谎, “我不知道, 你换个句子问吧。”


    “没关系啊,还好有你给我的词典笔, 我们一起来搜一下这句的中文意思是什么呗, ”喻逐云的唇角噙着笑意,“翻译的原则是信达雅, 但这种约定俗成的句子有其固定的译文。”


    雨丝绵绵,南晴侧过头,睫羽也颤抖。


    喻逐云收起词典笔, 俯靠在他身侧,双臂撑在墙壁上,语气轻柔:


    “我爱你,一直远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回到这里。”


    “对不对啊, 宝贝?”


    远处的车水马龙嘈杂不息, 空气里溢满了潮湿的雨滴,呼吸接近暧昧,南晴只听见咚咚咚的声音越来越响, 像逼近的鼓点, 错乱的节拍。


    他离喻逐云越来越近,就越不敢抬起双眼,几秒后忽然蹲下,从喻逐云胳膊下的空档钻了出来, 攥紧自己的书包转身就跑了。


    少年的脚步匆忙慌张,像是只落荒而逃的小兔子。


    喻逐云没有追上去,只是盯着那背影看了好一会,忽然朗笑出声。


    笑声依稀,很快就消失在喧哗的雨幕里,却顽固地停留在耳畔。


    南晴回到家,花了许多工夫才勉强降下自己脸上的温度,心中的那份侥幸被彻底搅碎。


    喻逐云的心思明晃晃,根本不屑遮掩,这段时间不出现,单纯只是害怕打扰他学习而已。


    现在还好,等竞赛结束了,要怎么办啊?


    南晴欲哭无泪,愁死人了。


    然而让他愁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


    五一劳动节前夕,化学竞赛初试的成绩出来了。


    南晴的成绩是意料之中的高居榜首,毫无意外能晋级。与他的淡定不同,学校领导们相当惊喜和重视,姜泰德激动的眼神更是藏也藏不住,每天在办公室里被众老师们夸得飘飘然了,连讲课时都春风拂面,脾气好得不得了。


    他们既期待南晴能拿到省一等奖,又害怕自己的殷切嘱咐会让他感觉到压力,最后只好闭嘴,默默地在办公室辟了块空桌子,让南晴自主复习。


    参加联赛的那天,与上辈子顾嘉禾出事的时间点重合。


    这段时间,南晴每天都会思考如何规避这件事,他真的很怕自己即使重来一世,也无法改变既定的轨迹。


    立夏过后,天气渐热,白昼渐长。


    周六宜中放学时,天边还挂着橘黄色的太阳。南晴刚到家,就见顾梅芳在厨房煮了一锅解暑的绿豆汤,给他和顾嘉禾一人舀了一碗。


    “最近不少人开始批发冰棍了,我们家不买那个,添加剂多,而且太冷了,对身体都不好,”顾梅芳絮絮叨叨地说完,又拿了个盒子出来单独装了一大碗,“小晴啊,你马上就要考试了吧?这几天要吃什么跟我说,妈给你做,啊。”


    南晴抱着碗,心头涌上了一股暖流,暂时驱散了压在胸口的焦虑:“谢谢妈。”


    “嗐,我也不懂你们那些学习,只能在这上面帮帮忙。”顾梅芳笑着摇摇头,打包完绿豆汤就在桌边坐下了。


    她盯着那盒子看了好一会,眼眶有些发青,即使笑着,也让人觉得她在忧心。


    南晴与顾嘉禾二人都发现了不对,对视了一眼,还是由亲女儿开口:“妈,这份汤,你打算送给顾宇彬吗?”


    “他这段时间……实在是发胖得厉害。前两天我去七班送作业的时候看见他,差一点就要认不出来了。”


    顾嘉禾毕竟与顾宇彬是兄妹,她对他的感情,除了讨厌外,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顾梅芳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也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了。而且他月考和期中考试都倒退了二三百名,再这样下去,明年分班的时候恐怕都要掉到十四班去了。我怎么跟他说,好说歹说,他也不听,就知道吃喝玩乐,我真是……”


    “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零花钱?”顾嘉禾皱起眉。


    “问题就出在这儿,我每个月给他的钱跟你们是一样的,可他花的远比你们多得多,”顾梅芳疲惫掩面,“我每天都要去店里,也不可能盯着他看。万一他又跟之前一样在学校里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万一……”


    三人一时都沉默了。


    顾梅芳闭眼缓了一会,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哎,不提了。前几天有人问我要不要把早点铺的店面给卖了,给的钱还行。我在想要不要拿了这笔钱,到时候买个大房子,换个营生做,这样也可以更方便照顾你们一些。”


    顾嘉禾不太懂这些,思索片刻便说:“早点铺确实太忙了,这个想法倒是……”


    谁料,南晴突然打断道:“不行。”


    两人有些惊讶,下意识地扭头。


    南晴的神色相当认真,斟酌片刻才道:“根据这几年的经济形势来看,房地产的风头早就已经过去了,买卖房产一定要谨慎。而且早点店靠在学校旁边,未来一定会开发……”


    这店面绝不能卖。


    原因很简单,上辈子顾梅芳急着给顾嘉禾治病,草草地以低价将铺子出售了,结果过了不到一年,宜城开发建设,恰好拆到铺子。


    三十五万卖出去的八十平米,转头拆了二百多万。


    亏了二百万啊!


    若是上辈子家里有这么多钱周转,也许事情也不会变得那么糟糕了。


    听完从各个方面分析过的利弊之后,顾梅芳几乎立刻就被说服了,甚至还有些紧张:“那我可不能卖了啊!跟我聊这事儿的那个人是吴德兴的一个朋友,以前跟我吃过几次饭,我看他还挺懂这回事的。现在想想,他肯定是猜到了这地段好,故意来占便宜的!”


    吴德兴就是顾梅芳那个酗酒家暴的前夫,顾宇彬和顾嘉禾的亲生父亲。


    某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南晴微微皱起眉,点了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顾嘉禾也有些肃然。她默默地垂下眼,显然是想到了父母没离婚前那些不好的记忆。吴德兴重男轻女,动辄打骂她和顾梅芳。


    碗里的绿豆汤喝完了,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下。


    南晴起身收拾碗筷,犹豫了两秒,又委婉道:“对了妈,还有一件事。这段时间我晚上回来的时候总能在窗户边看见鬼鬼祟祟的人影,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总归要小心一点。过两天我出去竞赛的话,就别让嘉禾一个人留在家里了,让她跟你一块去店里吧。”


    初赛和联赛的规格不同。前者含金量较低,是每个城市自主举办、自主安排时间的,所以那天南晴只考了一上午的理论考试,下午就没事了。


    后者则不同,考试分为实践和理论两部分,上午9:00到10:30是实验考试,下午14:00到18:00才考理论。


    南晴上辈子就是中午回家休息时,发现顾嘉禾出事的。


    “行,那你也不要来回赶了,中午直接在考场那边住个酒店,不要给妈省钱。”


    顾梅芳立刻去拿钱包,将一叠现金全都拿给了南晴,“晚上我跟你妹过去接你。”


    南晴笑了笑,尽力平复心情:“好。”


    希望这一世,顾嘉禾可以顺遂无虞地度过那一天-


    五月十一号,周日。


    南晴早早地出了门,坐公交车到了目的地。这次的考试由于规模大、人数多,为了防止舞弊以及方便从别的城市来的学生,在宜城长隆酒店举办。


    主办方规定任何电子产品和复习资料都不能带进考场,南晴便去寄存柜,在给手机关机前,他忽然收到了一通喻逐云打来的电话。


    无法抑制的,南晴的心砰砰跳。


    电话铃声响了又响,在挂断的前一秒,他的手快过大脑,还是接了起来。


    “喂?”


    这日天气阴凉,罕见地降了温。


    喻逐云骑了一早上车,来到东中门口,却只见到了一个空荡荡的校园。


    即使这样,他的语气依旧含着点笑意:“南晴,你们这次考试在哪儿啊?”


    南晴踮着脚站在寄存柜旁,小小声地答非所问:“我妈和我妹晚上会来接我的。”


    他不是讨厌喻逐云。


    但是只要一想到初赛结束的那天,喻逐云将他抱到玄关柜上咬他的脚踝,他就头皮发麻。不想再体验一次这样的感觉。


    “你、你在家好好学习吧,不要耽误时间……”


    机车冰凉,被早晨的寒风浸透了。


    喻逐云收回了盯着远处的视线,直截了当,笑道:“你不愿意我过去啊?”


    南晴咬住唇,有些犹豫:“我……”


    空气静默了两秒,他这边老师们催促的声音传入了听筒。


    “行了,赶快挂电话吧,你进去好好考试,”喻逐云忽然说,“我就是想给你加个油,别被我影响了,好不好?”


    南晴松了口气,软软地跟他说了声再见,才乖乖地挂断了电话。


    嘟嘟的忙音响起,喻逐云还保持着通话的姿势。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跨上了机车。


    他扣上了头盔,径直往顾梅芳的早餐铺开去。


    南晴不说,他也有办法。南晴不想见到他,他便偷偷地跟上去,就看一眼。


    没办法啊宝贝。


    我想你想得心都疼了。


    第47章 我乐意 你不流泪,我都心软。


    本场考试的成绩将直接影响到六月份的决赛, 决定谁能获得高校的降分数线政策,甚至是谁能保送上首都大学。


    寄存完个人物品之后,学生们陆陆续续进了安排好的考场内。他们来自云省内各个城市, 与彼此都不熟, 每个人都保持沉默、卯着一股劲, 警惕地看向身旁的“竞争对手”。


    南晴也没有与人交流的欲望,实验考试结束后立刻去了钟点房, 没再看手机和复习资料, 只是闭上眼养精蓄锐,在脑海里整合所有的知识内容。


    一直到上辈子顾嘉禾摔倒的时间点, 他给顾梅芳打电话确认了顾嘉禾安全无虞,彻底卸下了心中的顾虑。


    下午两点时,为期四个小时的理论考试正式开始。


    南晴竭尽全力。


    傍晚六点, 宣布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天色渐暗,夕阳沉在天际线,老师迅速地收试卷,学生们也如蒙大赦,逸出一声声或懊恼或绝望的叹息。


    在这一片嘈杂里, 南晴却怔怔地看着卷子, 胸中的喜悦和舒爽无法言说,几乎热泪盈眶。


    他终于有了重生的实感。


    上辈子没能完成的心愿,直到死前还在遗憾的事, 终于能在这一天得到补偿。


    老师宣布可以离开后, 学生们鱼贯而出。南晴站起身时险些摔倒,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因为高强度的写题已经僵硬发软,几乎没了知觉。


    他撑着桌沿缓了一会,平复了心情, 手指的疼痛和紧绷感才渐渐消失,慢慢地走出了酒店。


    晚霞粉橘灿烂,晚风阴凉湿润。


    一切都带着春夏交接时清新的气味。


    南晴怀揣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心情在门口等顾梅芳和顾嘉禾。


    然而过了许久,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所有的学生都走了个干净时,两人还没出现,甚至连电话都没接。


    南晴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前世的种种境况浮现在心头,他不敢多耽搁,直接打车去了早餐店。一路疾驰,窗外的风景融化成鬼魅般的碎片,慢慢吞噬着他的希望。


    汽车在店铺门口停下,南晴跌跌撞撞地跑了下去。店里的铁卷帘门没来得及放下来,只有两扇玻璃门虚掩着。灯是熄灭的,却依稀可以看清散乱的桌椅和摔在地上的锅碗瓢盆。


    旁边的文具店老板娘和几个人正在门口磕着瓜子聊天,她们在说下午这里出的事。


    “……呀,可不吗?隔壁小顾是被救护车抬走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在这儿摔了?”


    南晴的大脑“嗡”一声,刹那间如坠冰窟。


    这难道是宿命吗?他的心猛地抽起一阵钝痛,只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阵阵漆黑,步子踉跄。


    文具店老板娘扔了手里的瓜子,小跑着冲过来:“哎哟!南晴啊?你没事吧!”


    南晴说不出话,在她的搀扶下才站稳,艰难地指了指早餐店的方向。


    前世在发现顾嘉禾失去意识时的恐慌和痛苦如潮水般袭来,再度将他吞没。


    “你别怕啊,你妈没事儿,他们下午就上医院了,听说只是腿摔了一下,人还是清醒的,”老板娘意会了他的意思,一边跟同伴架着他上出租车,一边绞尽脑汁地安慰,“差点害了她的那几个人也没跑,都被一个好心人帮忙抓住了!”


    妈?


    ……出事的不是顾嘉禾,是顾梅芳?


    南晴的情绪不能过于激动,否则心脏承受不住。


    他的唇色都有些发白,脸颊前额上全是汗,把前排的司机都吓着了。邻居们匆匆喂他吃了时刻放在包里的速效救心丸,又七嘴八舌地劝慰他,生怕他出些什么事。


    刚刚才停下的出租车重新启动,又驶向了最近的医院。


    苦涩的小药丸融化,迅速地顺着喉管流淌下去。


    南晴闭了闭眼。


    如果不是宿命,那便是世事易测,人心难防。


    他已经做了无数努力,可类似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受伤的人不是顾嘉禾,是顾梅芳。这次的事不是无可查的“意外”,肇事者有迹可循。


    而根据邻居们的描述来看,干这事儿的人已经很明确了。


    ——是顾宇彬。


    也许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联系上自己的亲生父亲吴德兴,也许是在吴德兴友人的金钱诱惑下,本就自私自利毫无底线的他轻而易举地出卖了母亲。


    两世的记忆串联在了一起,种种线索已然再清楚不过,血浓于水,家庭亲情。顾宇彬似乎视这最深的羁绊于无物,对生养自己的母亲都能痛下狠手。


    那么,前世的顾嘉禾呢?


    上辈子的顾宇彬那时候可是住在家里啊。


    她真的是不小心踩空,自己把自己摔成了植物人,还是……


    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汽车急停在医院门口。


    南晴闭了闭眼,几乎不敢细想。


    他抱着接通的电话跑进急诊大楼。少女也跌跌撞撞地从楼上跑下来,眼眶还带着哭过之后的红肿。


    一见到他,她便再也忍不住压抑的情绪,有些哽咽地开口:“哥,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关系,这不怪你,”南晴尽力保持着作为哥哥的镇定,“妈现在怎么样了?”


    “轻度脑震荡和小腿骨折,但…但已经比想象中好多了,没什么大事,只要休息几个月就能好。”


    顾嘉禾有些难堪地抹了一把眼泪,两人一块上楼,医院里的白炽灯刺眼明亮,空气中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多亏了喻逐云,是他在店里帮了我们……”


    顾梅芳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她跟上一世的顾嘉禾不一样,此时此刻的她甚至清醒着,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而黑发青年就坐在她的不远处,抱臂斜斜地靠在冰冷的铁凳子上,也闭着眼睛,显出几分未曾流露于人的疲惫。


    南晴整个人都怔住了,他盯着喻逐云,结结实实地愣在了原地。


    过了两秒,他才匆忙地跟顾嘉禾上前,握紧了顾梅芳垂在身侧的手。


    顾梅芳忽然就扭过了头,眼泪顺着她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她的身体剧烈地震颤,摸着儿女冰凉的小手,呜呜地哭了。


    “……我真后悔,我真是失败。”


    顾梅芳几乎泣不成声,她的大半张脸都蒙在被子里,却依旧遮掩不住那份极大的悲苦和疼痛,“是他啊,他啊!怎么可以是他啊!”


    顾嘉禾和南晴都沉默了,他们都知道她说的是谁。少女俯下身,肩膀不住抖动,南晴垂下眼,却流不出眼泪。


    上辈子死的时候,他已经哭够了,悔够了。


    顾宇彬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的人,只是他们以前从未看清过。


    南晴抬起头,意外与喻逐云视线交汇。


    青年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远处,掀起眼睫温柔地注视着他。


    南晴心里一酸。


    听邻居们说,现场除了顾宇彬之外,还有两个人,全都是被“好心人”一个人制服的。


    喻逐云应该是很累了,说不定在挣扎搏斗中也负了伤,才会别别扭扭地在这么坚硬的椅子上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顾梅芳的哭声终于渐渐消失了。她不是放下了,是哭累了已经睡过去了。


    顾嘉禾也忍住了抽噎,勉强平复了心情:“哥,你考了一天了,先去休息一会吧,妈这里有我在。刚好…我们也得谢谢人家喻逐云,还好有他路过咱店里……”


    南晴的心猝不及防地痛了痛。


    他点了点头,安静地站起了身。


    别人都不知道,他却很明白,喻逐云绝不是路过。


    急诊室内人来人往,南晴越过了重重人群,低下澄澈的琉璃双眸。


    他对喻逐云的感激,早就不止这一件事,心底里压着浓重的情绪,下意识地想开口道谢。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喻逐云便温柔道:“今天考的怎么样?”


    南晴一瞬间忘了所有要说的话,怔怔地盯着他。


    所有压抑着的委屈、被迫抗下的痛苦,在这一刻铺天盖地地反扑,刹那间,他眼泪蜿蜒。


    “怎么突然哭了!”喻逐云唰地站起身,眉心紧紧蹙着,手忙脚乱地用指腹给南晴擦着眼泪,“考得不好?被我影响了?乖,不哭了好不好,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南晴哽咽着摇头,眼泪还像断了线的珠子。


    原本就靠速效救心丸缓下来的身体这会又开始发作,不严重,却断断续续地抽着疼。他难以自抑地皱起眉,却被喻逐云以为还在难过。


    “不是考得不好,那是在因为那个傻.逼生气?”喻逐云将他抱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却蹲在跟前,轻声细语地哄,“我替你揍过他了,你要是还觉得不解气,就打我,行不行?”


    “谢、谢谢你,”南晴终于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脸颊仿佛还残留着青年指腹温热的温度,“喻逐云。”


    “你下次不要对我这么好了,我很坏的,”他哑声说,“我都不愿意告诉你我在哪里考试……”也不回应你的喜欢。


    喻逐云的动作停了半拍,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几秒后,他恍若未闻地笑了笑,轻轻擦了一下南晴的眼角。


    “下次别跟我说谢谢了,不爱听。”


    无所谓,也没关系。


    我乐意。


    谁让你不流泪,我都心软。


    第48章 温柔 能从伤口里感知到幸福


    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 南涛成接到消息便第一时间从外地赶了回来。坐了四个小时的车到医院里,他裤脚和鞋底沾上的泥土和黄沙都没来得及擦,满脸疲惫。


    初听见顾嘉禾说事情经过时他是不可置信的, 缓过神来又觉得天意如此。他同南晴一样, 对顾宇彬生不出什么感情来, 唯一心疼的只有顾梅芳。她这么多年的心血喂了一只白眼狼。


    南涛成沉默又茫然地站了一会,立刻担负起了家长的责任。他强硬地将喻逐云垫付的费用还了回去, 握住他的手一再地感谢。


    喻逐云本不想收, 但南晴和南涛成的态度一样,都很坚决, 他无法,不再推拒。


    “谢谢你啊孩子,我都听嘉禾说了, 要不是你在那边挡了一下真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这是我代表我们家的一点点心意,还希望你一定要……”


    喻逐云才接过那一叠检查费,南涛成又掏出钱包给他塞。这回他说什么也不拿了,南涛成没办法,便说要请他吃饭。


    然而这个时间点已经很晚了, 顾梅芳又还躺在病床上, 几人也不可能真的跑到什么豪华大酒店里饱餐一顿。最终,南涛成跑去附近的夫妻菜馆,打包了几个沉甸甸的饭盒。


    最普通不过的家常菜, 鱼香肉丝, 宫保鸡丁,酸辣土豆丝,清炒菠菜。分开装在塑料盒子里,还在冒着白色的雾气。


    医院里没有方便的大桌子, 所幸隔壁床的好心人借了他们一张窄小的床上桌。他们又各处拼凑了两把凳子,围在不碍事的角落。


    南涛成和顾嘉禾坐在床边,南晴和喻逐云肩靠肩地挨在一块。


    这会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天边繁星点点。


    “真是不好意思,这边只能买到这些东西,让你见笑了,”南涛成有些局促地搓了搓一次性筷子,给几个孩子递饭,“快吃吧,不够的话我再去买。”


    “已经很多了,”喻逐云双手接过塑料盒,语气轻描淡写,“谢谢叔叔。”


    “哪里的话,是我该谢谢你!”


    顾嘉禾根本不怎么饿,匆匆吃了几口便第一个走了。南涛成平常寡言少语,但今天的事毕竟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了。所以他虽是在吃饭,但其实一直都在跟喻逐云搭话。


    尤其是他平常一直在外地出差,对南晴的学校知之甚少,也没听过什么有关喻逐云的传闻,所以未免有些絮叨。简直把他的年龄、班级、成绩、父母……种种或寒暄或隐私的问题聊了个遍。


    不多时,周遭只剩下两人一问一答的声音。


    “孩子,你以前是不是专业学过武术散打啊?”


    “没有,打多了就会了。”


    “哎哟,很厉害。今天耽误你的时间了,你等下怎么回去啊,爸妈来接吗?”


    “不耽误。我自己有车,骑回去。”


    “晚上也要注意安全啊,要不我打车送你回去吧?刚好晚上也迟了,我得给你爸妈打个招呼,感谢他们……”


    略微有些低血糖的南晴缓过来,被南涛成罕见的健谈吓了一跳。


    他对喻逐云的家庭了解并不多,但也知道喻逐云是一个人住在宜城的,在这里是孤家寡人。


    为什么不去京城跟家人团聚?一定有其背后的原因。而南涛成问的问题简直就是无意识地在人家的雷点上蹦迪。


    “不用。我一个人住。”


    喻逐云的眸光沉了沉,筷子在米饭里拨了两下,平静地说。


    南涛成一惊:“你一个高中生,怎么——”


    喻逐云垂下眼,喉结滚了滚。


    他的骨节有些微微地发白,换做平时他已经要掀桌子走人了,但此时此刻提这个话题的人是南晴的父亲……


    “爸,赶快吃饭吧,”南晴忽然冲着南涛成笑了笑,声音柔软,“菜都要凉了。”


    南涛成也是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哎,哎,是啊,你们忙了一天了,肯定饿坏了……”


    “爸,你也辛苦了。”


    喻逐云的手突然一松。


    他用余光清晰地看见,南晴悄咪咪地将那几盒菜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在南涛成不再说话低头扒饭的时候,南晴凑到他耳畔,小小声地说:“你不喜欢说的话,就不用理他啦。”


    空间狭窄,两人不得不紧紧地靠在一块。喻逐云几乎能闻见少年身上浅淡的洗衣液香味,很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看清他因为紧张而微微眨动的小鹿眼。那双眼眸清澈而真诚,仿佛藏着一个世界的光。


    喻逐云重新捏紧了筷子,轻轻应了声,心里的烦躁和难言的情绪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不远处的顾梅芳似乎苏醒了,正在询问顾嘉禾南涛成的下落。南涛成刚好吃完饭,应了一声便立刻撂下了筷子。小桌旁只剩下他们两人。


    南晴慢慢地放下塑料盒。他的胃口不大,已经吃饱了,碗里却还剩了一大半的米饭和南涛成夹给他的菜。


    喻逐云还在吃。


    他本就食量大,更何况今天几乎是从早上一直饿到现在。


    塑料盒里的菜几人分分后已经没多少了,看起来寒酸又简陋。


    而他委委屈屈地蜷着长腿,低着头大口大口地扒饭,一副很好养活的样子。


    南晴心里忽然就有点软,混着之前在他面前大哭一场的羞窘:“喻逐云。”


    “嗯?”


    南晴犹豫两秒:“你还比较想吃什么?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下楼去给你买。这里应该还有开着的便利店……”


    他还记得上一次两人在教师食堂吃饭的事,那会喻逐云吃了一整份套餐却还嫌不够,但却因为照顾着自己所以并没有吃下那最后一个豆沙包。


    想来这些菜肯定是不够喻逐云吃的。


    “不用,”喻逐云打断道,“你饱了吗?”


    南晴愣了两秒,乖乖点头。


    下一刻,喻逐云便毫不介意地接过了他手里吃剩了一半的饭菜,平静地倒进了自己吃完的餐盒里。


    他仿佛忘了自己前十几年发过的誓,立过的咒,忘了自己痛恨跟狗一样吃别人剩下的东西。把时间往前倒退一两年,他甚至会因为跟旁人坐在一个桌上吃饭而发火,冷冷地踹桌。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好像中蛊了,发病了。


    喜欢一个人,就会变成这样吗?


    能因为他,从伤口里感知到幸福。


    “喻逐云!”南晴有些呆了,那份饭他都吃过了呀!喻逐云难道不嫌弃吗?


    被喊到名字的青年抬起眼,不觉有异:“怎么?”


    他的反应一派正常,南晴反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了,他甚至有些慌张地扭过了脸,耳根红透了。


    喻逐云生出些许笑意,刚想再开口。


    不远处,南涛成轻轻“哎哟”一声,一拍大腿,赶忙跑来:“孩子!你跟我说啊,我现在就下楼给你再买一份!”


    造孽啊!


    多么懂事听话的好孩子啊,见义勇为,又有高尚情操;都这样了,他连饭都没让人家吃饱。


    喻逐云扯了扯唇角,笑不出来了。


    “……不了,谢谢叔叔,我真的够了。”他赶忙拦住立刻要往楼下冲的南涛成,两人在门口牵扯起来。


    南晴呆呆的,赶快跑过去。一通劝说完南涛成才打消了念头。


    顾嘉禾与顾梅芳聊完天,终于平复好了心情,注意到了这里的变故,她不自觉地投了视线。


    传闻里可怖的青年,站在继兄的身边。


    五月的天气,夜晚竟也会这样温柔。


    ……


    顾梅芳的小腿过了两日就做了手术,脑震荡也在渐渐地修养恢复,她身体上所受的伤并不致命,过段时间便可完全治愈。


    警方正在调查那天店里发生的事情,嫌疑人一共三名,顾宇彬,吴德兴,以及吴德兴的朋友王建。


    事情跟南晴猜的差不多。吴德兴跟顾梅芳离婚后,分得了家里的大房子,很是潇洒挥霍了一阵子,然而他坐吃山空,很快就捉襟见肘。这时他的朋友王建不知从哪儿得到了内部消息,知道宜中门口那块在一年内要开发,到时候门面店拆迁会分得一大笔钱。


    王建知道吴德兴和顾梅芳是夫妻,想接着这层关系去接近顾梅芳,并承诺会在事成之后给吴德兴一大笔佣金。


    吴德兴心虚,也不敢告诉王建自己早就跟顾梅芳离婚了,只能去联系跟自己亲近的儿子。


    恰好他儿子是个吃里扒外,又自认被母亲和一家人虐待,毫不犹豫地投诚,声称自己无论如何,就算去偷房产证,也会将这间门面给自家亲爸爸弄来。


    那天他们一块去店里,顾宇彬便是先缠着顾梅芳说这件事。


    可他不知道,顾梅芳已经被南晴劝过了,绝不会动卖房的念头。


    那时店里没有监控,也没有任何客人。


    厌恶、自私、嫉妒、愤恨交织,顾宇彬起了歹意。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的妹妹今天竟然在后厨,而且玻璃门外,喻逐云就站在不远处。


    没什么比亲眼见到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亲儿子要谋害自己,更伤人的事了。


    顾梅芳彻底寒了心。


    她不会同意卖房,更不会原谅顾宇彬。


    阴差阳错之下,南晴曾辗转反侧也不知该如何揭穿的顾宇彬,就这样可笑地暴露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早餐店暂时关门了,顾梅芳做完手术还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于是这几天,顾嘉禾和南晴都暂时没有去上学。南涛成忙于奔走这件事,他们俩则交替着照顾开解顾梅芳。


    南晴不学文科,也没有学过法律,只是去网上查了资料。


    顾宇彬在店内的行为,其实不是简单的故意伤害罪,而是蓄意谋杀未遂,或许要面临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但他还差一岁才成年,与顾梅芳的关系又是母子,如果有个好律师辩护,也许并不会判这么重。


    无知无觉间,时间已然过去了十天。


    翌日便是五月二十一号,小满。


    南晴的生日。


    第49章 生日 久到落叶飘落在他的肩头


    五月中下旬的宜城多雨。入了夏, 天尚未大热。田野里的麦粒将满未满,将熟欲熟。蚊虫却已复苏,无比恼人。


    南晴把顾梅芳病房的玻璃窗拉开了一条小缝, 将纱窗轻轻合上。房间内立刻吹过一阵清新的风, 驱散了闷热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花露水的香味。


    然而床上的人却毫无反应, 只呆呆地看向防盗网。


    顾嘉禾提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铺设好了小桌板, 又贴心地摆好了勺子筷子和餐巾纸, 低声唤道:“妈,吃点东西吧?早上爸爸刚去菜场买的活鸡, 煨了好几个小时。我在里面下了些面条,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浓郁鲜美的汤里放了西洋参和白芷,味道鲜美, 令人食指大动。顾梅芳明明已经一两天没吃东西了,但却好像感觉不到饿似的,动也没动。


    “妈,你尝一口吧?”顾嘉禾锲而不舍。


    顾梅芳依旧没开口。短短十天,她却仿佛老了好几岁, 打着小卷的棕色头发凌乱邋遢地搭在脸颊上, 隐隐可见其中的白色。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有些皱褶的眼皮半掀不掀,显得瞳仁分外浑浊。


    顾嘉禾情不自禁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那些方方正正的铁栅栏仿佛是另一种监狱:“这个姿势躺了很久了吧, 要不要翻个身?一直不吃东西补充营养,身上也会越来越疼的!”


    少女的语气相当焦急,已然忍无可忍。


    南晴垂下眸,没插话。他知道顾梅芳在想什么, 也许是在痛苦,也许是在后悔,更甚至是在纠结。


    身为人母,她的心底有一寸最柔软的弦。顾宇彬可以无情无义绝情地对她,她却不能立刻割舍掉这份十几年的亲情。


    要一个母亲亲手把孩子送进监狱吗?


    这或许很残忍。


    南晴抬头看向眼眶通红的顾嘉禾,可更残忍的他都见过。上辈子的顾嘉禾说不出话、恢复不了意识,活着跟死着没什么区别。顾宇彬把她害成这样,却逍遥法外,没有得到丝毫惩罚。


    甚至还心安理得享受了两三年家人关照,故技重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送死,就为了那根本不存在的一百万保险费。


    “妈!求你了,你吃点东西吧,”顾嘉禾有点崩溃,猛地将那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捧了起来,努力地往顾梅芳跟前递,“你再这样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两天她与南晴两人来回交替着到医院来,每天都得经历一遍类似的事。顾梅芳哀莫大于心死,完全不愿意吃饭。她一个坚强又冷淡的女孩硬生生地被折磨得每天都要大哭一场,到最后基本上全靠南晴磨下去。


    南晴匆忙上前拿过顾嘉禾手里滚烫的碗,低声安慰着她,避免热汤撒到顾梅芳身上。


    顾梅芳的睫毛颤了颤,忽然开始流眼泪。


    她闷进被子里呜呜地哭了起来,顾嘉禾也趴了下去,两人简直要把整条夏凉被哭湿。


    南晴知道在这个时候安慰是没用的,只有等她们将心中压抑的痛苦情绪发泄出来才行。鸡汤已经凉了,他拿去热了热,终于哄着顾梅芳将面条吃完。


    顾嘉禾擦了擦眼泪,亦步亦趋地跟他一起去了医院的盥洗室。


    “哥,最近辛苦你了。妈最近的状态不好。我猜她是不知道拿顾宇彬怎么办。他当时拿起桌子旁边的凳子就往妈头上砸,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妈被砸倒了,上半身趴在桌子上,小腿那边磕到了铁架子。要是位置不巧,要是没有人过来把顾宇彬拦着,她说不定、说不定……”


    “顾宇彬到底图什么啊?就为了吴德兴给的那点钱吗?他是不是就仗着自己还是未成年?”顾嘉禾有些失魂落魄,“说到底妈最后受的伤不算法律意义上的重伤,他都不一定会进少管所。等他出来以后,又会怎么样?”


    众人这些天都在想这个问题。原本医院的各处就充满了哀嚎和痛苦,病床旁更是浸满了焦虑又痛苦的气氛。


    南晴垂下眼,擦干手上的水,轻轻地拍了拍少女的后背。


    “放虎归山。”他只能这么说。


    顾嘉禾似乎与他想的一样,深深绝望地叹了口气。


    “再过几天的话结果才会出来,今天是二十号……”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哥,你明天要过生日了。”


    南晴怔了怔,这些天他自己都快忙忘了。


    不过记或不记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他对鸡蛋过敏,旁人能吃的生日蛋糕他从小就没尝过。庆祝方式无非就是一家人聚在一块吃一顿丰盛一些的饭。


    现在家里出了这些事,倒是他的生日不合时宜。


    “你想要什么礼物,我还有些零花钱呢,我去给你买,”顾嘉禾笑了笑,装作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忘了,强打精神。


    南晴温柔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不用。等妈好了,我们一块出去吃个饭吧。”


    顾嘉禾有些难堪又有些羞愧地擦了擦脸,低低哎了一声。


    今天是周二,她已经一个多星期没上学了,落下了不少学校里的功课。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学生们对这事儿的关注度应该也渐渐下降了吧?趁着下午,南晴将她送回了学校。


    顺路,他也回了趟自己的班级。


    因有竞赛的理由,班里的学生们没有对他的出现表现出太大的惊异,只有周岸康几人看他的目光里多了些担忧。


    一段时间没有回学校,抽屉里面已经堆满了白花花的试卷,还有一份被放在最上面的学生信息采集表。


    这份表每个学年都要填一次,主要填学生个人情况,以及对过去一年的总结,以便学校记录学生成长状况。


    周岸康没好意思当着南晴的面问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只将表推了过去:“放心吧,这几天学校里没啥事儿,你写完了就给我,我帮你送到老师办公室。”


    南晴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重来一世固然避免不了一些人无可避免地变坏,却可以收获更多的温暖和感动。


    医院里的顾梅芳只有暂时的护工照看,他不敢在学校里留太久,再次道完谢便匆匆搭了回程的公交车。


    等喻逐云赶到一班时,南晴已经走了。


    这会儿刚刚下课,班级内到处有人走动,声音嘈杂。喻逐云在窗边站定,看见周岸康旁边空空如也的位置。脸色有些懊恼,相当难看。


    他的视线扫过南晴的桌子,那里的试卷都被带走了,桌上只剩下了一张刚刚填写好不久的表格。


    “周同学,能把那个给我吗,”喻逐云忽然伸出手,声音闷闷的,“我去帮南晴送。”


    周岸康先是吓了一跳,很快就想到了喻逐云之前在山上的表现,没多犹豫便同意了:“行。”


    喻逐云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留着南晴笔迹的纸往办公室走。


    经过立辉楼时,正站在多功能教室门口跟人聊天的陈明瑞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陈明瑞一直对喻逐云跟南晴之间的关系保持悲观态度。然而这段时间喻逐云的表现让他无比震惊,内心有些复杂。


    他以为追人都像是他表弟陈蒋辉那样,看上人家的美色了,就送送花、口红、包,昂贵的礼物。


    从未想过有人会为了追人,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坐在桌前学习一整天。


    “哥,南晴家出事了,是真的还是假的?”陈明瑞顿了顿,“你在学校呆着有啥用?去找他呗。”


    喻逐云的视线贪婪地在南晴俊秀的字迹上停留,从纸张反面的年度总结开始,看得极认真。


    “别废话。”他只说。


    这几天晚上他都会去一趟医院。但一般都只到那儿,远远地看几眼。


    他某种程度上算是救了顾梅芳,这没错。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自然产生过挟恩图报的念头。


    可最终还是放弃了。不是不想跟南晴在一起,是不想让南晴在这种时候还因为他而烦恼。


    喻逐云将纸翻了过来,不知看见了什么,步子忽然顿住。


    陈明瑞躲避不及,踉跄两步,不明所以道:“咋了哥?”


    喻逐云没说话。


    过了几秒,他猛地跑起来:“帮我请个假。”-


    二十一号晚上,南涛成带着最新的消息回来了。顾宇彬的钱不仅是从吴德兴那里拿的,还有一大部分竟然是他姥姥姥爷给的。


    姥姥姥爷,也就是顾梅芳的爸妈。这两位老人听说了顾宇彬把她推摔的消息,却丝毫没对顾梅芳有半点关心,甚至在听说自己的乖孙子现在被警察调查时在家对顾梅芳破口大骂。


    顾梅芳气得急火攻心。


    彼时顾嘉禾刚放学,从外面端了碗热好的鸡汤进来。顾梅芳却满心都沉浸在刚刚的绝望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抬手一撞,那碗立刻歪了。


    顾嘉禾尖叫一声,紧紧闭上了眼。下一刻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竟然是站在不远处的南晴替她挡了一下。


    那大半碗挂着油脂的汤哗啦啦地泼了下来,将他的外套全浸湿了。


    “南晴!”顾嘉禾和南涛成几乎同时叫道。


    身上黏腻腻的,隔着夏季的薄外套,那股热气紧紧贴着皮肤。


    南晴摇了摇头,忍耐道:“我没事……”


    他让父亲和妹妹两人继续安抚顾梅芳,自己则先去了医院的盥洗室,脱下外套清理。


    洗手池的水冰冰凉,在手臂微红的皮肤上划过。他并不怪顾梅芳,她不是故意的,更何况任谁听见那样的消息都不好受。


    身上还是一股油味,南晴打算回家洗澡。


    他提着沉甸甸的书包,搭着湿透的外套,有点狼狈地下楼,出了医院的大门。抬起眼的刹那,狠狠顿住了。


    ——不远处的路灯下,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喻逐云就这样不知到底等了多久,久到连树叶都飘落在他的肩头。


    第50章 礼物 生日蛋糕


    南晴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见到他。


    手里的背包扑通落地, 沾满油污的外套藏也不知该藏到哪里,急得恨不得在原地转圈圈。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反应过来时已经后退了一步躲到了大门背后, 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犹豫着给喻逐云发了条短信。


    【喻逐云, 你在干嘛呀?】


    天色暗淡,大树下, 浑身覆着暖黄色的青年立刻掏出了手机, 肩头的落叶簌簌飘落。


    下一秒,南晴的手机就嗡嗡振动了两下, 两条消息接踵而至。


    【刚放学,在路上。】


    【你……怎么有空给我发消息?今天忙吗?是在外面吃饭,还是已经到家了?】


    南晴抿抿唇, 看向明显已经在医院这儿等了很久的青年,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个猜测。他犹豫了两秒,忽然低下头打字。


    【不忙,我在家呢。】


    发完南晴就立刻抬起了头,紧紧地盯着不远处。


    喻逐云的动作顿了顿, 果然立刻站直了身, 手里回复着消息,转头就要往医院外面走。


    【哦,这么巧。我刚好要路过你家。等下到了给你发消息, 你下来一趟……】


    “喻逐云!”南晴再也忍不住了, 抬步跑了过去。


    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喻逐云显然怔住了,有点茫然地扭过头,神情有一瞬间的讶异, 睁大了眼。


    他条件反射地上前迎接,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在家”的南晴会忽然瞬移到这里,只对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露出了一个笑脸。


    然而下一刻这抹笑意就僵在了唇角。


    “你身上怎么了?”喻逐云握住南晴的肩膀,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立刻皱起了眉,“谁用东西泼你?”


    如果是南晴自己手抖弄撒了汤,湿的大概率是下半身,不可能把锁骨胸口这儿弄得全是。那么罪魁祸首就显而易见了。


    灰姑娘的故事在脑海里播放重映,喻逐云的声音里带着寒意:“我上去找她。”


    “不是不是!”南晴赶快扯了扯喻逐云的衣角,“没有人有意泼我,也没有人怪我。是我妈她听说了些不太好的消息,情绪有点崩溃,抬手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我妹手里的鸡汤……”


    眼看着喻逐云脸色越来越沉,南晴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我肩膀好疼呀。”


    喻逐云猛地松开了手,隔了几厘米的距离,有点局促地笼着南晴:“对不起。”


    可他的眉心还是紧紧蹙着,仿佛还是很不放心:“怎么不请个护工?你难道不要上学不要休息的吗。”


    “说好在家的呢?”


    南晴难得撒个谎,没维持几分钟就被戳穿了,有点尴尬地揉了揉鼻尖,声如蚊蚋:“也请了呀,但是我妈的状态实在不好,我们不太放心。”


    他没复述那两个老糊涂说的腌臜话,只是简单地告诉喻逐云,顾梅芳被亲爹亲妈要求原谅险些害死自己的儿子。


    是个人都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崩溃的。喻逐云听完也沉默了,低低地说了声抱歉,问他们打算如何解决。


    南晴摇摇头。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释怀也是很难释怀的。


    “希望我爸和我妹能让她心里好受些,他们今天晚上应该就留在医院了。”


    一阵夜风吹过,萧萧瑟瑟,南晴说完,忍不住颤了颤身子,鼻尖又嗅到了一股犯冲的鸡汤味:


    “我打算回家啦,时间不早了,你也赶快回去吧……”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自己的肩膀一暖。喻逐云脱下了自己的水洗蓝牛仔外套,唰地罩在他身上。


    根本来不及拒绝,喻逐云便追问:“就你一个人?”


    南晴呆了呆:“啊?”


    “他们都不陪你?”


    “嗯,”南晴毫无所觉,琉璃色的瞳孔清澈明亮,“省得他们多跑一趟呀,至少留两个人在这儿照顾妈……”


    喻逐云忍无可忍地打断:“那你呢?”


    南晴不明所以。他?他怎么了。


    喻逐云脱下了自己的背包,有些用力地扯开拉链,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了个四寸左右的小盒子出来。


    他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阴戾暴躁,然而动作却轻得要命。那个白色的小盒子上扎着一圈浅粉色的蝴蝶结,很漂亮。


    解开后,里面是一个像模像样的“生日蛋糕”。


    “你的生日。”喻逐云一字一句地强调。


    南晴怔住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家里正是艰难的时刻,放在后面补过也是正常的。这没什么好在意的,毕竟连他自己都快忘了……


    南晴仓促地摸了一把脸,小声重复道:“我的,生日。”


    本该混合着鸡蛋做出来的戚风蛋糕胚被替换了配方,质地介于发糕和蛋糕之间。上面覆着一层雪白的奶油,抹面有些不均匀,像是个新手的作品。


    但就这么个丑兮兮的东西,是他从小到大收到过的,唯一一个蛋糕。


    见南晴一直不说话,喻逐云抿唇,不住地皱起眉。心底仿佛有团火在烧。


    “不喜欢吗?”他低下头翻找,“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别的礼物,虽然不知道你需不需要……”


    南晴猛地抓住了喻逐云的手。


    身上披着的牛仔外套摇摇晃晃,垂在两人中央,快要掉下去。


    “我很喜欢。”他说。


    原来鸡蛋过敏的人,也能吃到蛋糕。


    喻逐云的动作怔住了。


    他明明知道南晴的“喜欢”说的是蛋糕而不是他,却依然生出一股可耻的喜悦。这阵狂喜几乎要冲昏他的头脑。有一瞬,他真想用力地抱住南晴,将他死死地搂紧,用力地亲。


    真该死啊。南晴那么在乎的家人竟然不懂得珍惜,居然在生日这天忽略他,让本该在这天开开心心的小寿星满身狼藉,一个人沐浴着夜色回家。


    喻逐云轻轻地感受着手腕上的温度,心里一阵阵地发疼。


    慢慢地抬起另外一只手,把牛仔外套给南晴拢好。


    他们为什么不珍惜啊?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得到的爱有多珍贵?他拼尽全力,用尽一生,也只从南晴这里得到一点点,普通朋友的分量。


    他好嫉妒啊,他真的好想要。他可以什么都没有,只想要南晴。他真的会对南晴很好很好的。


    可南晴不喜欢他,他就没这个资格。


    “……那就尝一下吧,”他很温柔地开口,“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南晴忍住莫名的汹涌泪意,乖乖地点了点头。


    两人找了个长椅坐下,喻逐云用打火机点了生日蜡。小小的、跃动的橘黄色灯光在两人中间闪烁,被南晴轻轻吹熄。他切开了蛋糕,想把第一块给喻逐云,喻逐云却不要,只支着下颌,认认真真地凝视着他。


    南晴于是很郑重地吃了一大口,塞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特别特别特别……好吃。”他表情认真,一口气说了很多个特别。


    喻逐云微微扯了扯唇角,笑了。这才用叉子尝了一小口。


    用醋和小苏打代替鸡蛋做的蛋糕,有股不属于甜品的苦味。配上略有些寡淡的奶油,尝起来就像是个草率的大面饼。


    “……”


    喻逐云没忍住低骂了一声,侧头看向南晴。


    十七岁的少年眼底却带着细碎闪烁的光,对这个苦巴巴的蛋糕爱不释手。


    “不好吃就不吃了,下次换个配方再给你弄。”


    南晴固执地摇摇头:“这个已经很好了。”


    喻逐云心软。


    他打开书包,翻出一厚本宛如天书般的化学资料,推到南晴的跟前:“这个也拿着。我找人买的,给你参加决赛的时候用。”


    南晴嘴巴还抿着,就弯起眼睛。


    “还有,我这些天也一直都在好好学,”喻逐云的手撑着大腿,指尖无意识地扣弄着工装裤侧的口袋,“过几天就要三校联考,我会争取,每次都比上次进步。”


    南晴认真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但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成绩起起伏伏是很正常的,名次并不代表全部。只要你学了,就已经成功了。”


    喻逐云短促地笑了下。是,成绩起伏很正常,但那个从未塌过的天花板此刻就在他面前。


    “行,”他说,“那进步了,能不能跟上次一样,给我点奖励?”


    南晴大方地点头:“你想要什么?”


    他答应完,又突然想起什么,耳根通红地补充道:“……不可以是那方面的。”


    喻逐云忍俊不禁:“知道。”他现在有自知之明,不会再跟之前一样做梦。


    时间已经很晚了,公交车已然停运。


    南晴再次坐喻逐云的铃木回家。深夜的风少了几丝柔软,多了几分冰凉。喻逐云将牛仔外套给了他,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无袖背心,随风而扬,带着肥皂的浅香。


    他的头发最近长了一些,更有股劲劲的野,令人想到了十几年前那部风靡的香港电影。


    时间仿佛变得很慢。


    机车停下。


    南晴摘掉头盔,想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时,却尴尬地发现,那水洗蓝已经被浸染上了些许污渍油光。


    “对不起,我上楼给你拿件干净外套,这件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他有些愧疚,“我忘了我身上脏……”


    路灯暖黄,石榴挂在树枝头,摇摇晃晃。


    “没关系。”喻逐云忽然开口,他忍了一晚上,终于找到理由,轻轻将南晴搂进怀里。


    南晴一时没反应过来,两人的衣服于是紧贴在一起,沾染上彼此的气息。


    这个拥抱一触即分。


    喻逐云轻轻笑了下:“这下我跟你一样了。”


图片    【星座小说】xinGzuoXs.COM【星座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