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很高兴参加这次投资峰会,能够在现场结实众多设计行业的大师,是我的荣幸,也是阮氏集团的荣幸……”
会场内部传来经由音响放大的,阮逐舟磁性的声音。
方敬秋像发现了什么世界第九大奇迹那样看着时渊,后者却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聚光灯里的人。
他又重复了一遍:“您叫小阮总什么?”
时渊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台上:“我向来这么称呼自己的妻子,方设计师。”
方敬秋过了半晌才勉强笑笑:“时总,其实参加这次峰会,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您达成合作,当然,我不会因为曾经和您是大学同窗就想谋求什么便利,只是希望这份企划书可以让您过目。”
时渊仍没有转头:“合作的事,自然也称不上什么谋求便利。把企划书给我吧,方设计师。”
方敬秋默默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企划书。他很想见缝插针地说两句什么,关于自己这些作品设计的理念也好,和阮氏合作的愿景也好,甚至只是闲扯两句,让两人关系不那么公事公办……然而一切都在时渊的下一句话说出口时被打破了:
“他现在,越来越有一个优秀的集团继承人的样子了。”
方敬秋的动作顿住。
他抬眼看向时渊,后者只是手掌朝上向他伸出手,等着接过企划书。
男人的动作随性慵懒,这是长期浸淫在上流商界才能培育出的松弛气息,然而时渊望向演讲台上的目光,却始终像专心听讲的学生一般认真,甚至于虔诚。
“你说的是,小阮总?”方敬秋艰难开口,问。
时渊眉宇间微微舒展。
“或许就连从前的我也太小看了他。”时渊的声音几乎被覆盖在会场里阮逐舟的演讲声中,“看看现在的他,在台上的样子可以用光芒万丈来形容……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有了要改变的想法,不过现在的他已经和过去的自己,甚至和其他所有omega都不一样。”
方敬秋扯了扯嘴角:“难得时总会有这样的感慨。”
时渊没说话。会场里还源源不断传出被音响放大的说话声:
“……作为新兴的产业,设计行业在联邦值得受到更多的重视,而今天参加峰会的众多投资方,包括我们阮氏集团在内,就是看中了这其中巨大的发展潜力和附加产值……”
方敬秋看着台上自信从容,侃侃而谈的omega。
他意识到时渊说的没错。并非因为聚光灯的照耀而光彩夺目,台上的人有着无数年轻企业家都无法企及的淡定气度,仿佛他站在哪里,哪里便是舞台的中心,而他理所应当接受万众瞩目,自信却不张扬。
一个不安的疑问逐渐浮出水面。
即便出生于富豪家庭,如果不经过历练也是无法镇得住场子的。阮逐舟此刻的落落大方,甚至脱稿状态下也能谈吐不凡,言之有物,这些都证明他从前一定经历过比区区一个投资峰会更宏大、复杂的场面。
这个游手好闲的小阮总,究竟是为何变化如此之大的。是什么赋予了他如此惊人的成长?
方敬秋脑子里一片乱麻,可时渊的手还在等着他,留给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间不多,他只好先把企划书递给对方。
时渊这才垂眼,将企划书翻开。会场底下光源并不充足,他看了看企划书上展示出的几张作品设计图,久久没有翻到下一页,以至于方敬秋以为对方是不是对自己的这几个作品有什么疑问:
“时总,有哪里不明白的吗?”
时渊翻到下一页:“没有。看起来,你对于想建立自己的个人品牌这点还是很有信心的,方设计师。”
“实不相瞒,时总,我想成立自己的个人工作室,但现在还缺少一个投资人,或者……合伙人。”方敬秋观察着时渊的表情,说。
时渊又向台上看了一眼。他的位置距离台上很近,阮逐舟又是脱稿演讲,期间对方的视线一直在前排扫过,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台上的omega对着许多人露出微笑,唯独没有和时渊对视过哪怕一次。
时渊把企划书合上:“我会把企划书交给助理,这两天会有人来与你对接的。”
方敬秋眼里一下子亮了起来:“时渊,谢谢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也许是出于激动,方敬秋这次直接唤了他的名字。
左侧太阳穴的偏头痛又不合时宜地有了发作迹象,时渊只嗯了一声,手肘支在扶手上,微微垂下头,指尖撑住额角打圈揉了几下。
这小动作并没逃过方敬秋的眼睛:“偏头痛又犯了?”
时渊瞥了他一眼,而后闭上眼睛。
方敬秋毫不在意对方的冷淡,笑道:“从前在学校,大家通宵熬夜的时候你时不时就会这样,怕其他人担心,即使头痛也不告诉我们,只是自己吃止疼药,实在受不了就会像现在这样揉一揉太阳穴。”
“这些年过去,偏头痛还没有治好吗?”方敬秋接着又问,“小阮总知不知道你偏头痛的事?”
“……最后,预祝本次投资峰会圆满成功。谢谢大家。”
台上人恰好说完最后的致辞,脸上挂着微笑,向满场的人鞠躬。会场内响起热烈的掌声,方敬秋没有跟着鼓掌,而是十分担忧地看着时渊。
时渊放下手,转过头来,也看着他*。
“方设计师,这种无聊的试探还是到此为止吧。”
方敬秋眼眶微微放大。
时渊无声地冷笑:“我听得出你的画外音。你无非是想说,结婚这三年,阿阮并没有关心过我的病,甚至连我有没有偏头痛都一无所知。”
“我们不妨把话说开吧。如果你想要和阮氏达成合作,拿着阮氏的投资建立自己的设计师品牌,我没有任何意见,不管你的个人品牌能不能成功,我都会同意与你合作,不为别的,就当是替阿阮在当初逼得你不得不愿走国外这件事上向你道歉,尽可能给你一些补偿。”
“至于其他的,请方设计师不要操心,所谓的同窗情谊让我言尽于此,方设计师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再说下去很多事情对你太不体面。”
方敬秋张了张口:“时渊,唔,时总——”
“还需要再说明白一点吗?我已经是个结了婚的alpha,即便咱们是旧相识,该避嫌也必须避嫌。”
时渊站起身,“好不容易来到峰会现场,尽可能多结识一些同行前辈吧,方设计师。我还有事,先失陪。”
……
[刚刚您的脱稿演讲也太帅了,宿主,感觉您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诶!]
走下舞台,阮逐舟随手接过一个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矿泉水,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人跟着,拧开瓶盖。
[宿主,是不是从前您也经常做这种演讲,所以才这么有经验?]
讲得有点口干舌燥,阮逐舟边穿过后台边灌了口水:“算是吧。对了,在第一个副本的时候,我闲着没事不是给你讲过我的那些研究课题吗?”
07号打了个寒颤:[宿主,我知道您授课能力一流,不过最好还是不要继续给我讲解了……]
阮逐舟瘪瘪嘴,走下楼梯,绕到会场侧面,准备随便找个空位置坐下来休息一会儿。07号这时又道:
[对了,说起来,宿主您对阮氏在环境检测和保护方面的技术合作这么了解,是不是因为和您生前从事的那些研究有关?]
生前这个用词有点奇怪,不过阮逐舟实在不想和它深究:“原理都大差不差嘛。换了别的方面我还真是个外行,谁叫这位王总正好撞在了我的研究领域上了呢。”
[哦,我知道了!]一直无法得知宿主老本行的07号有点兴奋,[您上辈子是个生物学家,或者环保卫士!]
“我没这么伟大,也没这么闲。”
[哦……]07号悻悻道,[那您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阮逐舟找了个最靠边的空位子坐下来,刚想回答,忽然一个身影从侧后方快步走过来:
“小阮总,可算找到您了!”
对方压低声音,有如释重负之感。
阮逐舟回过头,这才看见是开幕式开始之前被自己吩咐去找方敬秋的那个员工。
“找到了?”阮逐舟问。
员工把手机递上来:“照片也已经发了一份到您的邮箱了,小阮总。”
阮逐舟反应过来对方一定是把自己的指令当成什么捉/。奸了,一时有些无奈:“干嘛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你这戏瘾也……算了,我瞧瞧。”
他拿过那员工的手机。画面上可以看到时渊和方敬秋果然并排坐在一起,从拍摄者的角度只能看到时渊黑色的后脑勺,因此见不到他表情如何,倒是方敬秋侧过脸,言笑晏晏的神情被摄像头清晰地记录下来。
阮逐舟只看了一小会儿就把手机递回去:“把照片从你的手机里删除。让我知道你留着备份存档,就收拾东西自觉从公司滚蛋。”
那员工诚惶诚恐:“不敢,不敢。”
阮逐舟手背朝外挥了挥,那员工唯唯诺诺走开,很快消失在会场侧门外。
阮逐舟向第一排看去。照片里时渊和方敬秋坐过的那两个位置此刻都已经空着。
他在心里淡淡问:“07号,这个副本还有没有我未完成的任务?”
[嗯?]
07号一个激灵。很少有宿主上赶着求任务做的。
[确实还有一个,]它在自己的任务列表里翻找了一下,[距离您攒到足够的积分兑换最终任务道具,只差一个欺凌主角的环节,不过任务要求地点在家,但时渊已经很久都不回家住了……]
阮逐舟微微抬起下巴,看着那两个没了人影的空位。
“简单。”他说,“提前开启最后一个任务吧,有些事是时候向他摊牌了。”
*
“没有名牌就不让进是吧?好,记住你现在这句话,你等我一会儿回来的!”
投资峰会场馆外,魏南书恶狠狠瞪了阻拦的保安一眼,转过身大步流星走下台阶,来到路边停着的帕加迪旁。他拨了好几个电话,无一例外都没有接听,要么干脆挂断了他。
“操!”他踢了轮胎一脚,“一群蠢货,我说不来峰会就真不给我安排进场资格?!”
帕加迪纹丝不动,被拒之会场外的富二代气呼呼地与车窗上倒映出的那张扭曲的脸对视,而后嘶了一声,一瘸一拐地转过身,靠上车门。
“都是他,”魏南书嘶嘶地自言自语,“一定是从曼陀罗那天开始,他就在打我的算盘……”
“魏先生说,谁在打谁的算盘?”
魏南书一惊,猛地抬起头。
夜色下,站在面前的年轻人的脸溶于暗色之中,然而那熟悉的五官轮廓还是让魏南书为之一愣。
他脱口而出:“小阮哥?”
对方没有回应。魏南书视线下移,停留在对方胸前挂着的参加投资峰会的名牌上,看向上面印着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并非是阮逐舟。
他又抬起头,见对方向自己走了一步,这才看清眼前人的面孔,他不禁皱眉:“你……你是谁?”
“我姓方,是一位珠宝设计师,就在投资峰会上,时总刚刚同意投资我的个人品牌,帮助我建立个人设计工作室。”青年说。
魏南书又看看名牌上的方敬秋三个字,确信对方应该没有欺骗自己。听见时总两个字,他胸腔里升腾起一股无名火:
“你不陪着你的投资方,来找我干什么,我现在没空搭理人。”
“魏先生日理万机也是应该的。”方敬秋平静地笑,“不过,魏先生看起来不像是因为工作而烦忧,倒像是情场失意的模样。”
魏南书磨牙蹦出几个脏字:“跟你他妈有什么关系?赶紧滚开!”
方敬秋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听说,魏家和阮家长辈交情十分深厚。”方敬秋道,“魏先生,您觉得与小阮总现在的丈夫比起来,您和他谁更称得上一句门当户对呢。”
魏南书乜他一眼:“那还用说?操,别跟我说这些不可能的废话,那阮逐舟根本就是拿我当猴耍,他和时渊也不会……”
“您想说不会离婚是么?”方敬秋打断他,“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要能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案。所谓联姻不过是一纸商业合约罢了,他们并非真心相爱,又怎么称得上是牢不可破的婚姻关系呢?”
魏南书脸上的狂躁慢慢压制下来。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omega。
“听上去你是有备而来。”他说,“别卖关子了,我喜欢有话直说。”
方敬秋轻轻一笑。
“感谢魏先生愿意听我把话说完。”方敬秋对他伸出手,“我保证,这会是一笔让您称心如意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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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别墅周围都是放眼无际的绿化草坪与人工河,因此即便是主卧浴室,夜晚也可以大大方方将窗帘拉开,透过落地窗尽享风景。
宽大的双人浴缸里,热水潺潺流动。
浴室内热气氤氲。阮逐舟靠在浴缸里,伸手拿过一杯红酒,悠闲地啜饮。
“有钱真好。”阮逐舟感叹,“虽然这么说有点没志气,不过要不是这个副本的身份可以让我体验一把坐吃山空的感觉,那一个月的‘假期’也没什么吸引力可言。”
脑海里传出07号悻悻的声音:[那个,宿主,我觉得现在我还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比较好。]
“别这么保守,亲爱的搭档。”锁骨以下的水面动了动,阮逐舟稍微曲起腿,双膝稍微顶出热水,“再说我有让你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吗?”
07号决意不去看那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一对莹白膝盖骨:[宿主,时渊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明显是不想见到您……您确定您能把他叫回来?]
阮逐舟放下红酒杯。
“我确定,”青年平静地道,“过了今晚,他也没有任何对我言听计从的必要了。我要是他,可得好好珍惜最后一次被人使唤的日子。”
十五分钟后,轿车果然在别墅门口停下。
时渊下了车,对惊讶地迎上来的保姆摆手:“今天晚上你们都先回去。”
而后他回到家,简单换了衣服,最后进入主卧。刚一进门,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便清晰传来。
时渊的脚步停在浴室门口。
透过被雾气熏成半透明的玻璃,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身影正栖在浴缸中。
“回来了。”阮逐舟的声音沾着慵懒,“百忙之中抽空回家一趟,真不容易。”
时渊转身对着浴室门上模糊不清的倒影:“你找我有什么事。”
阮逐舟笑起来。他的笑声像羽毛一样轻飘。
时渊思索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的笑而不语是为了自己这句话里显而易见的对抗情绪。
阮逐舟笑而不答。少顷。
“洗澡之前我找了一瓶新的沐浴露,随手放在卧室了。”阮逐舟说,“就在床头柜上,帮我拿进来。”
时渊只好转身去拿。
一室之隔,阮逐舟仰头靠在浴缸里,倦倦地吐了口气。
他在心里问:“这水温怎么调都感觉好烫。”
[可能高级浴缸都是这样吧,循环功能做得好。]07号说。
“都是噱头,”阮逐舟阖眼,“今天浑身酸痛得很,想着泡泡澡缓解一下,结果不解乏就算了,身上还越来越酸,闪了腰似的。”
07号忽然惊呼:[慢着宿主,听您的描述,您该不会是发情期来了吧!]
阮逐舟睁开眼睛。
同一时间,时渊推开浴室门走进来。
07号登时大气也不敢出。阮逐舟道面不改色,继续自顾自靠着浴缸,哗啦一下从水中抬起手臂,搭在宽大的浴缸侧沿上。
时渊已经解了领带,只穿着衬衫和西裤。他走到距离浴缸还有两米左右的地方便停下来,扬了扬拿着沐浴露的手。
“给你放在这里了。”说着他就要把瓶子放到浴缸旁边的矮置物架上。
阮逐舟忽然说:“不许走。”
时渊一愣。
阮逐舟闭着眼睛,抬手指了指旁边:“把椅子搬过来,离我坐近一点。”
角落里的确有一把浴室专用的椅子。时渊不得不把椅子照他说的拖过来,在浴缸旁边面对着阮逐舟坐下。
阮逐舟:“再坐过来点。我会吃了你?”
身高一米九的alpha此刻像个幼儿园里任幼师指挥的小朋友,谨慎地又往前挪了几寸。
但是不能再往前了。以他们现在的距离,时渊可以非常清楚地透过雾气看清阮逐舟脸上湿漉漉的、根根分明的睫毛,锁骨里盈着的小水洼,以及振动的水面之下那若隐若现、白皙消瘦的身体线条。
水珠顺着微湿的发梢滴落,沿着分明的下颌线条滚下颈侧,隐没在被水汽阻隔的视线盲区。
时渊用力咽了咽,可喉咙里的空气炙热极了,干涩如刀割。
阮逐舟却不以为意地动了动搭着的手腕:“帮我擦沐浴露。”
时渊以为自己听错了:“帮你,怎么擦?”
“你说呢。”阮逐舟懒懒一笑,“擦你该擦的地方。”
时渊脑内闪过从未有过的头脑风暴,片刻后他紧绷着脸,把衬衫袖子挽起,手从浴缸边缘探进水面,将双手沾湿,而后挤了两泵沐浴露。
沐浴露本身已打发成绵密的泡沫状,时渊迅速思考,而后将手心里的沐浴露轻轻抹上阮逐舟搭在浴缸边缘,那条修长清瘦的手臂上。
被伺候的人保持着这个悠闲自得的姿势,一动不动。
时渊的手触摸到对方常年不见光而苍白细腻的肌肤,滑腻的沐浴露减轻了摩擦力,他擦拭这条细长手臂,如同磨洗一柄温润的玉。
时渊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喉结滚了滚:“阿阮,之前你对我说的话,我思考了很久。其实你不希望我再霸占着阮氏总裁的位置,是吗?”
阮逐舟没说话,鼻腔里溢出很轻的哼声,被水声掩盖。
时渊继续道:“我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出去单干。这三年我多多少少结识了一些人脉,现在退出阮氏从头开始也不算是白手起家。更何况现在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我想爸会考虑让你走到台前,做真正的接班人……”
他看见阮逐舟咬了咬下唇,下意识住口。
“随你。”阮逐舟兴致缺缺,说话咬字也和以往不同,有点黏黏糊糊的。
时渊觉出点不对劲来。阮逐舟终于睁眼,淡定地瞥向他。
“我的发//情期到了。”阮逐舟宣布道。
时渊的手陡然停住。
他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抬头与阮逐舟四目相对,后者对他微微一笑,眼角噙着红,锋利又妖冶。
“别停啊。”他别有意味地命令。
时渊的呼吸加快,又硬生生被平复下来。他欲盖弥彰地挪开眼,僵硬地收回手,不知怎的,他只感觉自己触碰到对方滑溜溜的肌肤愈发滚热,说不清究竟是谁的体温在急剧升高。
阮逐舟又吃吃地笑了两声,语气嘲讽:“时渊,这三年你我没有标记过,我也从来没在你面前进入过发//情期,每次都是算着日子使用抑制剂度过,和你一样。你还不知道我信息素的味道吧?”
时渊口干舌燥,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要把我的手臂抛光吗?”阮逐舟不满地抓住时渊的手,“换个地方。”
时渊几乎能听见自己脊椎一节节僵硬起来的咔嚓声。他犹豫半晌,缓慢倾身,沾着沐浴露泡沫的大手小心地覆住阮逐舟露在水面上的锁骨。
阮逐舟稍微偏过头,那一片湿热的肌肤也因为动作的牵扯在时渊掌心下绷紧。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
时渊顿时不敢动了。
他的胸膛再也无法控制,一点点加大起伏。阮逐舟的喘/息像小猫的爪子在他心上抓挠,他盯着水面上只露出一小片的、被热水熏得酡红的胸口,深吸一口气,却只闻到沐浴露的淡淡芬芳,以及水汽潮湿的味道。
没有omega信息素。
他这位腺体残缺的妻子,即便逐渐陷入发//情期的热/潮,身上依然淡薄到毫无味道。
时渊的手鬼使神差地下移,即将伸入水面。阮逐舟忽然哑着嗓子开口:
“停下。”
时渊额角抽动,猝然停止。
“其他的不用你了。帮我把沐浴露冲干净。”
阮逐舟眺他一眼。那双漆黑的眸子如今氤氲着湿意。
时渊狠狠咬了下后槽牙,他用了全部的意志力迫使自己顺从对方的指使,撩起一捧热水。
哗啦的水流声静静响彻在屋内,一时之间浴室中除了时渊故作镇定却依然沉重的呼吸,没有任何声音。
水流冲走手臂和肩胛骨上的泡沫。阮逐舟勾了勾唇,饶有兴致地看着为自己服务的alpha,对方看似无动于衷,实则额角隐忍到暴凸的青筋早已出卖了他。
“不错,继续保持。”他撂下一句让人捉摸不透的谜语。
时渊两腮咬紧到发酸。阮逐舟另一只手也撩起些热水,轻轻蹭去胸口的白色浮沫。
时渊清清干涩的嗓子:“我去帮你拿毛巾。”
说完他突然睁大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omega妻子。
阮逐舟的手滑落到水中,两只瘦得伶仃的膝盖也倏地沉没。他闭着眼,随着水面轻微的波动而细密震颤,某一刻他忽然昂首,半湿的发丝随着仰头的动作拂过细挺的鼻梁骨,柔软地垂落下来。
青年凸出的肩胛骨抵着光滑的浴缸,水面漾起来回振荡的波,如搅动谷欠望的潮。直到阮逐舟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唔……”
苍白清瘦的身躯被晃荡的水扭曲了线条,伴随哗啦一声,阮逐舟的膝盖重新顶出水面,紧紧并拢的双/月退难耐地摩擦,而后脱力地分开。
“谢谢你的信息素。”阮逐舟偏过头,勾起一个餍足的笑,“顶级alpha的信息素,果然让人舒服极了。”
第52章 abo19明天见,时渊。
时渊怔忪一瞬,脸色阴沉下来。
“你是故意的。”他沉声说。
顶级的alpha基因让时渊即便不散发信息素,也可以通过单纯的肢体触碰给予omega抚慰的效果。
刚刚短暂的接触,恐怕连肌肤相亲都不算,说阮逐舟占了他的“便宜”都不为过。
阮逐舟轻轻笑出声,往下一滑,身子蜷缩着沉入水中几寸,只把头露在外面。
“别那么小气嘛。”阮逐舟揶揄。
不知不觉,热气与丝丝缕缕的alpha信息素在浴室中交织,仿佛要无孔不入地渗入每一寸肌肤。
时渊快要按捺不住心头火:“如果我是个小气的人,就不会放任魏南书那样的alpha接近你。”
阮逐舟脸上本蒙着淡淡的一层绯红,情/。欲如酒醉,他整个人不像泡在热水里,倒像泡在酒罐子里一般,慵懒地撩起些水花,宛如搅动琼浆玉液。
“你果然还是摊牌了。”阮逐舟睫羽一动,瞟了时渊一眼,“我对那个肤浅自大的alpha没有兴趣,我和他之间也没有什么。”
“所以你没答应他的纠缠?”时渊脱口而出。
阮逐舟明知故问:“纠缠,什么时候的事?”
时渊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他掌握了一些证据,然而证据既不完整又不合法,实在憋屈极了。
阮逐舟眯眼:“爸妈不会过问你离开公司的事。不过有一点你要记着,你想自己创办公司,就最好不要动阮家的钱。否则说穿了,你也还是个软骨头。”
时渊愣了愣。他没想到阮逐舟这么快就捡起了一开始撂下的话题。
“我知道。”他回答。
阮逐舟笑笑,一副“是么”的轻蔑样子。
他上半身贴着温热的浴缸,自我排遣似的蹭了蹭,后颈那块腺体也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被乳白色的陶瓷浅浅地磨着,软/rou稍微陷进去,引得omega又是一阵战栗。
时渊眸光愈发冷得像刀子,仿佛要将后颈上那块该死的肉剜下来。
“主卧有我新买的香薰蜡烛。”阮逐舟沙哑地吐了口气,道,“就在桌上,帮我拿过来。”
时渊凝望着他:“你需要抑制剂。”
阮逐舟闷闷地笑了,随手撩开打湿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抑制剂可不能够让人爽。”他像个耐心教导的老师,“和你相比起来,它的味道更能让我享受其中,明白吗?快去吧。”
时渊倏地止住呼吸。
不论顶级与否,没有哪个alpha可以忍受三年不许自己触碰的妻子用一根破香薰蜡烛与自己做比。这甚至不能叫侮辱,而是人格的践踏。
他双手攥拳又放开,起身走出浴室。
关上门前,阮逐舟隐约勾了勾唇,头转到另一边去,阖上眼帘。
时渊来到主卧书桌前。他刚要拿起桌上的香薰蜡烛,动作却一顿。
时渊的目光下意识被桌上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所吸引。
他认出那是阮逐舟的笔记本电脑。自打认真起来工作后,阮逐舟一直使用这台笔记本电脑,里面存放着不少公司的文件,时渊在阮逐舟办公室也看见过阮逐舟使用它,这还是阮逐舟第一次把电脑带回家。
电脑屏幕亮着,时渊下意识看了一眼。
屏幕上是一个聊天软件的页面,魏南书的事让时渊心里多少有了戒备,他多留意了一下聊天页面上【解忧事务所傅声】的备注,接着往下看去。
【傅声:这是您要的文件。其他的东西我会照您的要求按时发送。】
【傅声:阮总,您执意要求我把电子版的文件给您,我没法拒绝,不过还是提示您,这东西一旦经过网络上传,就有泄露的风险。请您千万留意。】
【傅声:[文件]】
【阮逐舟:知道了】
时渊皱眉,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那个名为【林场诉讼案】的文件。
一个新的页面弹出来,第一页便是一张三人的全家福合照。
时渊瞳孔微微放大,里面倒映出那三张熟悉的脸,包括幼年时期的自己的脸,他永远无法认错的三张面孔。
他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甚至忘了自己这一趟出来要干什么,拉开椅子坐下来,飞速浏览着这份文件。
鼠标滚轮飞速转动,巨量的信息涌入脑中,时渊嘴唇颤抖了一下,看着看着,忽然低下头死死揪住头发,全身发抖。
主卧里只剩下一个人沉重的喘息。
两分钟后。
浴室里alpha的信息素已经随着时渊的离开而渐渐消散,热气在玻璃和镜子上都蒙起乳白色的一层水雾。
阮逐舟在浴缸里微微蜷着,垂着头抱紧双臂。
发/qing期的热潮远比此刻他身处的闷热浴室更加折磨人。Omega残缺的腺体让信息素无法自然排出,体内的热浪淤堵在全身的经络里,热水包裹着他的每一寸躯体,像无数双灼热的大手安抚着他,却又撩拨着体内蛰伏的火山喷薄出炽烈岩浆。
浴室门再次打开了。
阮逐舟咽下一声粗喘,松开抱着胳膊的手,强撑着舒展身体。
“找个蜡烛也这么磨磨蹭蹭?”他讥讽地笑。
时渊没说话,单手拿着蜡烛和打火机,走到浴缸边。他没有像第一次进来时那般谨慎地站在不远处,而是居高临下地俯视水中的身影。
阮逐舟没睁眼:“看够了没。”
时渊将东西放下,目光缓慢扫过阮逐舟颈侧微微浮起的青色血管,omega的锁骨处还落着零星的泡沫,皮肤激得通红。
他沉默,转身再次走出去。刚走到门口,阮逐舟忽然在他身后嘶哑地笑了笑:
“明天见,时渊。”
时渊脚步一顿,似有预感,侧过头深望了阮逐舟一眼,抬脚离开浴室,关上门。
阮逐舟无声地微笑起来,又因为体内涌动的浪潮而吃痛得咧了咧嘴。
[宿主,时渊他今天晚上不会留在主卧吗?]
阮逐舟听了07号的话,只是摇摇头。
“任务完成了吗?”他恹恹地问。
[是的宿主,我看您状态不好,没敢打扰您,积分已经发放……]
阮逐舟身体又下滑了一寸:“只要能换取最后的道具,就够了。”
水面传来微弱的滴答声,终于,伴随着大片涟漪,阮逐舟整个人彻底滑入水下,无声无息地屏住呼吸,静静阖拢双眼,感受最深处翻涌的浪潮。
*
时渊的确如阮逐舟预料的那样,回到从前睡了三年的客卧。
或许是错觉,明明主卧与客卧在二楼的最两边,可整整一晚,时渊总是隐约觉得自己听到谁哼哼唧唧的声音一般。
就这样想入非非,一夜难眠。
第二天时渊难得起晚了。赶到公司时他还心事重重,强打精神来到办公室,不一会儿便有人敲开他的门:
“时总,阮会长来了,说有个重要的会议,需要您现在就来参加。”
时渊觉得突兀,却还是应下:“知道了。”
他一路跟着人来到董事会议室,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既因为很久不亲自过问公司事务的这个阮会长,也因为昨天离开主卧前,阮逐舟没头没脑的那一句问候。
不像问候,更像是道别。
时渊走进会议室,长桌旁坐满了人,就连本不够参会资格的魏南书也在,阮逐舟坐在自己父亲左手边第一位,正悠闲啜饮着咖啡。
青年看起来面色如常,垂着的长睫被咖啡杯里浮起的热气洇湿,让时渊无端想到昨晚那被雨淋湿的鸦翅般的睫毛。
他只出神一瞬,很快淡定落座。
“董事长。”他礼貌地颔首。
这位已经很久没见过面的中年人哼了哼,斜眼看着他。
“也好,主角到位了,今天的会议也可以开始了。”
阮父说。时渊没来得及思索这句话的深意,男人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清清嗓:
“本打算召开一个更大范围的董事会,不过今天的事情本该是不体面的,老实说,连我也难辞其咎,实在是脸上无光。所以这次会议只请了公司最核心的班子成员,大家是明白人,知道什么该说,该做。”
一番话云里雾里,可除了时渊,其他人都好像早有了解似的,表情沉重地点头,而后纷纷把目光投向他。
时渊一时成为众矢之的,不禁皱眉:“董事长,您亲自主持会议到底有什么事?”
阮父冷笑:“你不必装傻充愣。时渊,你老实回答我,一个月之前,你是不是和那个姓王的见过?”
时渊心里犯嘀咕,但还是老实回答:“是的董事长,当时在酒桌上,我和小阮总都在……”
“你不要扯其他的,”阮父说,“当时压下来了七千万的价格,后来又改为五千万,这笔预备的款项是不是经由你的手转到了基金会?”
时渊又答:“的确如此。这钱也是在公司的财务眼皮底下操作的,一切手续随时都可以查。”
“财务部没那个胆子贪污公司五千万的公账!”阮父立起眉毛,“我问你,这五千万现在在哪,是不是被你挪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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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渊脑袋里嗡的一声。
“父……董事长,这五千万现在出了什么情况,”他问,“难道不翼而飞了?”
“不翼而飞,这个词用得好。”阮父好像要把这儿婿盯穿个洞出来,“公司的人告诉我,这段时间你一直待在公司没回家,只有昨晚,你一离开公司,基金会的五千万就被分成两次,一次两千万,一次三千万转移走了。直到现在,根本没人查得到这两笔钱的下落。”
“我是看着你从学校一步步走到现在的,知道你有多大的能耐。在WRF,你可以拔得头筹,常规的商业案例你信手拈来,在公司历练几年,洗几千万的钱对你来说恐怕也是易如反掌吧?”
时渊震惊得甚至干笑出来:“董事长,这五千万和我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您可以去问财务部的人,最初提出把五千万转移到基金会的人不是我,而是——”
他忽的一个激灵,侧目看去。
阮逐舟平静地盯着他,看见时渊转过眼珠,不仅没有躲避,反而对他提起一边眉毛,隐隐露出笑容。
“而是什么,”阮逐舟挖苦似的笑,“回答董事长呀。”
时渊霎时什么都明白了。
说实话没有用的。阮家父子坐在这里,不管他说什么,不管阮父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这个罪名都不会落到阮逐舟的头上。
只是有一点他觉得蹊跷。阮父一向溺爱这个儿子,这五千万又是他的亲儿子第一次谈下来的,阮逐舟真想要,大可不必走公司的公账,阮父定能大大方方奖赏自己的孩子。
大费周章,又所为何事?
黑锅是要背定了,时渊吐了口气,回过头重新看着阮父。
“没什么。”他平静道,“董事长,这钱为何消失不见,我的确全然不知,不过说到底我也的确有疏忽。我愿意为此事负责。”
阮父:“看在过去的份儿上,这五千万的亏空,我不与你追究。不过你别打量我不知道,公司的事情,你是越来越不上心了。”
时渊提防地看着这位阮董事长。后者继续道:
“小魏来了业务部之后,可是干得如火如荼,成绩越来越好,而你呢?就说和那姓王的谈成的案子,人家辛辛苦苦签了合同,你这个公司的老人反倒在拖后腿!”
时渊怔愣一秒,开口:“谈成那笔那笔生意的怎么是魏——”
“阮伯伯,这些话也只有您敢说了。”魏南书立刻抢白,“我虽然年纪比在座各位都小,但也想为阮氏集团做做贡献,谁知道累了个半死搞定合作方,转头时总就将公司的五千万进账凭空蒸发,未免也太打消人的积极性!”
时渊眼神登时锋利如刀:“*魏总经理这话我就不懂了。五千万的去向如何我不和你争辩,可这生意是谁促成的,并非谁张嘴揽功劳就归谁。五千万是怎么谈下来的,你又是什么时候和那王总沟通的,能不能烦请你说说看?”
魏南书变成了卡带的录音机:“呃,这……”
阮逐舟突然截断了魏南书支支吾吾的话头:“你们两个,都别打着些没用的嘴仗了。”
时渊再次转脸看向阮逐舟。后者拉完偏架,扭头对阮父道:
“董事长,这一切都早有预兆,时渊亲口告诉过我,他已经有了想离开咱们阮氏单干的想法,时渊对自己这几年在公司的待遇早就已经心生不满。”
时渊微微瞠目:“那只是昨天我随口和你说的,连我自己都没有拿定主意的事,什么心生不满更是无从谈起!”
阮逐舟置若罔闻,面露自责之色:“其实这五千万的事,的确也和我有关。我不应该因为自己和时渊的私人关系就丝毫不过问,要是当时将钱转移到基金会之后我第一时间向您汇报,或许就……”
“好了,都不要再说了!”
阮父敲了下桌面。阮逐舟低下头,那愧疚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信以为真,演技实在逼真极了。
“既然你不懂得感恩,也没把我们阮家人当成你的亲人,那就别怪我这个时候不念往日情分了,时渊。”阮父说道,“阮氏这破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从今天开始,请你另寻出路吧!”
时渊愕然地看着阮父,又看了一圈长桌边坐着的人。人们表情各异,有的装作事不关己,有的幸灾乐祸,独独阮逐舟平静地挪开眼看向窗外,不再和他有任何眼神交汇。
时渊忍过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站起身。
他忽然很想嗤笑,但出奇地忍住了。
“看来董事长也好,在座各位也好,都已经认定了我是阮氏的害群之马。”他说,“既然这样,我也无需分辨是非。”
“不是分辨是非,”魏南书在底下冷嘲热讽,“是遂了你的愿啊,时总。”
时渊听不见似的,转身绕开长桌向门口走去。阮父在他身后坐着没动,宣布道:“散会吧。往后别让我再看见这小子。”
时渊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推开门走出会议室。他不想浪费一秒的时间留在这座大楼里,连电梯都不想等,径直向楼梯口走去,被当众宣布开除出阮氏公司的消息实在太突然,甚至会对整个公司产生震动,但他没时间悲愤,他必须赶紧利用这空档处理好一切。
很快,一个脚步声追上他:“时渊。”
阮逐舟的声音让时渊停下脚步。他看着阮逐舟走到他面前,二人站得很近,那张清俊的脸与自己不过几十厘米的距离。
阮逐舟仍是那副有些坏心思似的笑模样:“你放心,公司不会向你索要五千万赔偿,大家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五千万的着落,只不过现在需要一个人来承担罪名而已。我不是落井下石的人。”
时渊内心甚至涌起一股无力感:“果然是你动了手脚。那五千万到底被你拿去干什么了。”
“你马上就会知道的。”
阮逐舟说着,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发明显。
“还有一件事。”他小声却清晰地道,“我们离婚吧。”
时渊连一丁点意外、震撼的神情都没有,看了阮逐舟好一会儿,苦涩地笑笑。
“我知道。我就知道。”他呢喃道。
“我会给你一天时间从家里搬出去。”
阮逐舟用他那惯有的谈判口吻说道,“看在这三年你为阮氏真心实意地付出过的份儿上,我可以默许你带走一些你经手过的公司文件的副本。我很期待你能自己闯出点名堂……就像当年你曾经在WRF上用24小时就把那几万块的虚拟资本翻了十番一样。”
时渊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他早就有所预料了,昨晚书桌的笔记本电脑上,除了某些包藏着惊天秘密的文件,他还碰巧看到了律师给阮逐舟发来的邮件,里面只有一个附件,就是草拟的离婚协议书。
探求这次净身出户是不是蓄谋已久而对峙,已如刻舟求剑,毫无意义。
“原来你还记得那么久之前的细节。”时渊说。
阮逐舟淡淡一笑:“你该离开这了,时渊。”
时渊最后望了他一眼,默默转身走下楼梯。
阮逐舟在楼梯口站着,目送着青年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宿主,不对,现在的走向完全不对啊!]
07号在他脑中绝望地大呼小叫——实际上,打从会议进行到一半,他的好搭档系统就已经在不停歇地叫唤:
[您怎么设计让时渊从阮氏集团被开除了?这样他还怎么回到阮氏,怎么韬光养晦,架空您父亲把持的董事会?!]
[时渊虽然会被阮家人刁难,可您擅自将重要的节点提前,他现在还没有能力面对,很可能会一蹶不振的,宿主!]
阮逐舟浓长的睫羽低垂,看着脚下曲折延伸的楼梯。
“小阮总,您怎么在这?”
一个员工从安全通道门外探头,“开会之前您说要我散会后来找您。”
阮逐舟嗯了一声,没有转身:“告诉人事,接下来我要请一个长假。”
那员工没料到贵为阮氏公子、放荡不羁之名在外的阮逐舟如今居然守规矩到了这种程度:
“好的小阮总,那个……我需要给您上报请假事由吗?”
他唯唯诺诺问完,立刻想为这句蠢话抽自己一个嘴巴,谁知阮逐舟淡然道:“就说我要去国外散散心,公司的事情可以问魏总经理……不,大概明天开始,他就要升格为魏总了吧。”
“您要去多久?”那员工最后一次斗胆询问。
“用不了太久,最多一个月。”阮逐舟说。
*
保姆车停在酒店大门前,时渊下了车,看着别墅中的管家最后一次下来为自己搬下一个行李箱。
“如果有什么遗漏的,您随时可以联系我,先生。”管家说。
这三年婚姻中,与动辄对下人横眉立目的妻子不同,时渊这个丈夫对待管家保姆一向很温和。因此即便知道时渊要离开阮家,别墅里的人也都对他客客气气。
“您就只带这一个行李箱的东西走吗?”管家又问。
时渊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三年,我的头衔和光环都是附着在阮氏之下的。离开他……我是说,离开他们,剩下的这一点才真正属于我。”时渊抽出拉杆,“更何况我这几天不得不暂时住在酒店,轻装也蛮好的。”
管家同情地看着这个昔日的男主人。作为这场一地鸡毛的联姻的见证人,他在别墅里看到过时渊太多的委曲求全,这世界上或许没几个alpha能忍受这么伤自尊的三年,然而时渊却镇定极了,全无被人过河拆桥的愤慨。
“再见,时先生。”管家最后道。
时渊与管家简单道别,而后转身进入酒店。十分钟之前,管家已经通过电话在这里预定了一个房间。
“你好,”时渊来到前台,报出电话,“我来取我的房卡。”
前台服务人员在电脑上查询过后:“先生您好,这边查询到您预定了今明两晚,请问怎么支付?”
时渊离开得干脆,虽不至于身无分文,但也几乎没有携带任何现金在身上。他不愿意因为多拿阮氏一点钱而再被人戳脊梁骨,好在至少他身上还有张银行卡,里面大约有一两万块钱。
说来也好笑,卡里面所剩的资金当真如阮逐舟说的那样,与多年前自己参赛时那几万块的初始虚拟资本相差无多。
时渊拿出银行卡:“刷卡吧。”
工作人员接过,刷了卡,时渊输入密码,看着眼前这个大概也是omega的工作人员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想起联邦应该是允许这种大型酒店开通和银行的双向查询权限,随口问了一句:“能不能看到里面的余额?”
“可以的,您稍等。”工作人员过了几秒回答,“还剩三千万零七千四百元,先生。”
时渊搭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倏地一抖。
“多少?”他又问了一次。
“还剩三千万零七千四百元,先生。”工作人员机械地重复。
时渊皱眉,接过对方递来的银行卡和房卡,拖着行李箱向电梯走去。无数困惑和疑问纷至沓来,如一支狂乱征伐的军队,铁蹄几乎踏平他躁动不安的思绪。
……
“时渊,听说阮氏居然把你这个力挽狂澜的功臣排挤走了,居然有这种事?”
酒店房间内。时渊将开了免提的手机放在桌上,而后打开手提电脑。桌面上同时还摆放着不少厚厚的资料和企划书。
身外之物他一样都不想多拿,但有些东西无论如何他也要带走,那就是这三年来他在阮氏的工作成果。
时渊十分不光彩地离开阮氏的事儿就像长了翅膀,一个小时之内传遍了京城的各大公司。离职之后,阮氏的不少竞争对手当即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也有从前的上下游公司提出可以一起合作,但时渊都找借口推脱了,他需要疏离自己手头的资源,再谨慎做决定。
此刻的这个电话,和其他要招揽他的电话没什么不同,但性质又不完全一样。
时渊在桌前坐下,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两颗:“多谢关心,方设计师。”
电话中传来方敬秋义愤填膺的声音:“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过分?回国之后我听说了不少阮氏集团的事,阮氏一度陷入过财务危机,是你挽救了阮家,可到头来他们一点也不懂得感恩……就连你的妻子也不支持你吗?”
时渊翻开企划书:“他已经向我提出离婚了。”
“真的?”
电话里的声音有一瞬间的激动,而后不自然地清清嗓子:“真让人遗憾……不过通过你的遭遇,我也认清了这家公司的嘴脸,时渊,我准备向阮氏提出违约,我绝不会让自己拿着这种公司的投资创建个人品牌的。”
时渊:“如果是为了讲义气,还是算了吧,方设计师。我记得你和阮氏的违约条款,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赔偿金。”
“我失去的,就有把握成倍地赚回来。”方敬秋志在必得。
这句话里的自信不知为何让时渊想到某个在他面前永远趾高气扬的,小狐狸一般诡计多端的omega。
他问:“有志气固然很好,不过你打算怎么实现?”
“这不是还有你吗?”
方敬秋问。时渊停下翻页的动作,抬起眼帘。
他可以想象到方敬秋说这句话时想试探,又不想被人发现的紧张的模样。于是他问:
“现在的我不说一贫如洗,也和穷光蛋没什么差。对我来说,当务之急是赶快让自己的资金流稳定下来,你的品牌也好,工作室也罢,想指望我或许要等到很久之后了,方设计师。”
“我可以等。”方敬秋忙说,“而且我信任你,时渊,你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这世界上大概只有那一家子蠢人轻视你的价值。”
时渊把企划书放下,忽然有点落寞地一笑:“别这么说。他……他们在不在乎我,与看不看得到我的价值无关,只是简单的,纯粹的不喜欢而已。”
方敬秋叹气:“时渊,你还记得大学时你说过的话吗?那时你才华横溢,一夜之间就在WRF比赛上创造了神话,所有人都说你将来会在京城商界前程似锦,但你却说,比起一夜之间飞黄腾达,你更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同奋斗,你喜欢自己的另一半是个和你旗鼓相当、并肩作战的战友……”
时渊眸光深处漾起了细碎的光。
“当初你的话让我神往,”方敬秋说,“你描绘得很详细,就好像那不止是一个夸夸其谈的择偶标准,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现在这个机会来了,时渊。我想你能认清谁是可以和你共同奋斗、与你一样头脑强大的人。”
电脑上忽然弹出一个新邮件提醒,发件人正是刚刚时渊刷卡过的那家银行总部。
时渊没回话,默默点开邮件。
离职阮氏集团的事毕竟还不至于成为什么爆炸性社会新闻,银行给他的回信称谓仍然恭敬地沿用之前的“时总”:
[时总您好,您的来信我行已知悉,现做出如下说明:
现已查明,您账户中的三千万汇款由京城xx区法院发出,经核实,该汇款系多年前法院受理并被撤销的某林场诉讼案的赔偿金。
法院已向我行说明,林场诉讼案中已经逝世的两位原告系您的直系亲属,因护林员时先生及夫人已经去世,该汇款依照规定将直接汇入您的账户中,作为对其遗属的赔偿。由于当年案件审理的复杂性和困难程度,没能第一时间与您取得联系,法院表示十分抱歉。
最后,关于您咨询的资金来源的问题,法院无法向我行提供更多的信息,只知道是一位姓阮的先生通过匿名渠道支付了这笔赔偿金。
望您知悉。]
时渊一行行阅读完,而后觑起眼睛。
他忽而无声、短促地笑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珠里蓄起暗流涌动。
电话里的方敬秋半天听不到回应,一叠声唤道:“时渊?”
时渊眼球转动,看向手机屏幕。
“方设计师,”他道,“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合伙创业?”
方敬秋心里一动,已经辨不出对方不知不觉间幽幽的语气,郑重其事道:“只要你容我几天时间,我会立刻终止和阮氏的合作。时渊,我们一起开办公司吧。”
时渊闭上眼。
“既然你坚持,”他声音放轻,“想终止和阮氏合作的事,就由你自己拿主意吧。”
第53章 abo20泊情深秋里,心似不沉舟。……
一转来到三天后。
京城,小重山风景区。
短租别墅的大门打开,阮逐舟走进独栋小院,在秋千里坐下,长腿一蹬,花架秋千吱呀吱呀地晃悠起来。
远眺,一座终年白雪覆盖的山峰映入眼帘。小重山作为京城乃至整个联邦最负盛名的滑雪胜地,即便不能登山滑雪,光是在林区的别墅看看风景,都让人心旷神怡。
阮逐舟调整了一下耳机,从秋千旁的小圆桌上顺手拿起一颗葡萄,放进口中。
耳机里一个人正在说话:
“……已经按照阮总您的要求,伪造出您办理护照出国的痕迹了。对了,小重山上的空气蛮不错,我有个朋友曾经是滑雪运动员,他说这里有绝佳的赛级雪道。”
“傅顾问人脉真广。”阮逐舟又捻起一颗乌梅小番茄,“不过我这种腺体残缺,先天体质不好的omega还是算了。只远观而不亵玩吧。”
“听说联邦最顶尖的医院对于残缺omega腺体的置换手术成功率已经提升到了七成。”电话里傅声说,“阮总可以考虑尝试一下。”
“不了,”阮逐舟一不小心囫囵吞下小番茄,摸着胸口顺了顺气,“我现在只有两千万了,得省着点花。”
“您不是说您租了一个月的别墅,准备在这里度一个月的假吗?”
“是啊,我得在这一个月把两千万花光。听着比较阔绰,不过这顶级富人疗养区的配套消费可贵着呢。”阮逐舟说。
傅声:“一个月花光两千万,叫省着花?”
“我只有这一个月啊。”阮逐舟意味深长地说完,又笑了笑,“好吧,我承认也没有那么拮据。出来之前我特意带了两件在设计展上购买的珠宝,如果真的不够花,大不了把它们卖掉。”
“……”傅声:“阮总,恕我直言,您这种富人的金钱观确实比我们这些一般人具有前瞻性。”
阮逐舟又往嘴里丢了颗葡萄:“不过这一个月也不完全是度假。听说小重山是京城的环境保护示范区域,我在公司好歹接触过这方面的生意,闲着没事用这里做范本搞搞研究也不错。”
“阮总大学就读的似乎不是这方面的专业。”傅声说。
阮逐舟微微瘫在秋千里,跟着晃悠:“你调查雇主啊,傅顾问。”
傅声没有正面回答:“需要我替您把离婚协议书寄给时渊吗,阮总?”
“不用了,事实远比一纸协议更沉重。”阮逐舟喜欢和聪明人聊天,更不愿意同聪明人计较细枝末节,“很快他就不需要我了。”
傅声:“阮总为什么这样认为?”
阳光从雪山顶上洒进别墅小院中,阮逐舟眼帘微垂,轻轻一笑。
“因为他是我相中的千里马。”阮逐舟说,“在婚姻的缰绳之下当了三年的困兽,是时候让他回到更广阔的天地了。”
*
如阮逐舟自己所言,他的确享受起了难得平静闲适的生活。除了别墅区为租客配备的顶级厨师和管家团队,阮逐舟的交流对象只剩下07号。
除了每天早上看看新闻,阮逐舟很少使用电子设备,大部分时候都兴致勃勃地在林区和雪山下做观测采集,甚至还让管家给他购买了显微镜和一些07号看不懂的设备,像个神神叨叨的民科,沉浸在自己的课题中。
自然,外界信息的“播报”责无旁贷地落在07号肩上。
[宿主,别做什么实验了,快点看手机,看电视!]
阮逐舟被脑海中的声音吵得耳朵嗡嗡直响,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脖颈,直起腰。
一周时间,原本大到能打篮球似的客厅已经被他改造成了一个低配实验室,各种简易仪器与瓶瓶罐罐堆在几张桌子拼成的“实验台”上,显微镜旁还摆着几张字迹狂狷的草稿纸。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大概猜到是什么引起07号如此激烈的反应,问。
[是好消息!宿主,电视上正在报道阮氏集团呢!]
阮逐舟走到被推到角落的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屏幕中,新闻主播正襟危坐:
“本**家新闻,京城阮氏集团昨日被匿名举报者爆出,为牟取暴利,在多年前的林场开采中涉嫌违规竞争,非法经营,违反联邦多项法规,截至目前公司股价已下跌32%,市值蒸发48亿。”
“据知情人士透露,阮氏集团董事长不排除将被以故意杀人罪起诉的可能,阮氏夫妇也即将面临天价赔偿……”
[电视里不会报道得那么详细,不过宿主,这上面说的一定就是林场诉讼案和时渊父母的事。]
07号兴奋极了,[网络上的舆论已经爆炸了,法院只要重视这个案子,就一定能发现时渊父母是被害的!]
阮逐舟眼底隐约闪过一丝欣慰,表情却没变化。
“这么大一个集团,破产清算没有个两三年恐怕都做不完,不过阮氏之前吞下的经营份额一旦被释放出来,对于很多公司来说都是天赐良机。”阮逐舟看着电视,道,“一鲸落万物生,就看……那家伙能不能把握住了。”
07号高兴得甚至忘了自己的宿主该有的命运:[宿主,要是联邦对阮家人追责,找上门来怎么办?]
“怕什么。”
阮逐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药丸。药丸微微发着光,像一个突兀的贴图,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事实上,只有阮逐舟本人才能看见和触碰它,副本里的任何人都无法触及这个药丸形状的道具。
“真找上门,我就随时吃下道具咯。”阮逐舟端详了药丸一会儿,把东西放回口袋中,“更何况傅顾问为我伪造的踪迹天衣无缝,公司里有我出国散心的申请,就连那夫妇都以为我真的前往了国外,一时半会儿他们还发现不了我。”
[可是宿主,距离通关还差一个条件就是主角的绝地翻盘啊,]07号着急道,[您天天不是像个户外探险家一样在山里面瞎晃悠,就是与世隔绝在客厅做实验,至少也要关心一下主角吧?你们俩的命运可是高度相关呀!]
阮逐舟按下遥控器的关机键,电视屏幕熄灭了,他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
“你觉得媒体是怎么获得阮氏的丑闻的?”
[不是您让那个傅顾问匿名向他们爆料的吗?]07号不假思索道。
阮逐舟撇撇嘴。
“这世界上除了我和傅顾问,还有一个人知道阮氏见不得人的秘密,”他说,“而且他比我,比所有人更希望害人者受到法律的制裁。”他道。
07号惊了:[您说时渊?可他为何会知道?等等,难道是您意外进入发情期的那晚,他在主卧——]
阮逐舟笑了,将遥控器往茶几上的置物篮里轻轻一丢——
砰!
“时渊,你看到新闻了吗?”
简易的办公室内,方敬秋大力推开门,急匆匆闯进屋,挥着手里的合同,“幸亏当时我做了违约的决定,否则我要承担的债务可比这几百万的违约金多得多!……”
办公桌后,时渊放下手里的文件,抬眼看着他。青年俊朗的眉眼深处毫无惊讶和意外,甚至没有沉冤得雪的喜悦。
方敬秋走近,看见桌上放着的好几份待签署的合同,笑意加深。
“这些都是阮氏曾经的合作方吧?”他看起来远比时渊激动,“我就知道,当年你可以在比赛里创造奇迹,如今你就可以在商界再次复刻自己创下的神话……时渊,签了这些合同,我们的时代到了!”
股市和资本市场在商界天才的面前与虚拟比赛难度无差,一周的时间,年轻的狩猎者靠着三千万的启动资金纵横捭阖,加之在阮氏积累的人脉资源,短短七天时间,阮氏的大厦崩塌,新的金融巨鳄却做出了联邦有史以来从未实现过的,最快的公司兼并。
方敬秋把自己那份合约放在办公桌上,推过去,脸上的自信溢于言表。
时渊没有接茬,将那份详细计划着“泊秋”珠宝品牌投资计划的合同拿起来。
方敬秋笃定却又迫不及待地催促他:“时渊,签下它,我们就是合伙人了,我这就给你看看我新的几份设计图——”
时渊只扫了一眼封面,就把合同放下。
“不。”他声线低沉而磁性,吐出一个字。
方敬秋正要拿出手机的手顿住。
“什么?”
他愣了一秒,又笑了,“我都忘了,你这个股市的隐形操盘手,这几天还没来得及稳住你的资金流呢吧?”
“阿渊,只要你和阮氏从前的合作方谈成生意,我敢保证明天这个时候你的户头就会多出一个零,大可不必担心的。哦,当然了,你想稳一稳再签合同也没关系,往后我们就是最忠实的合作伙伴,体谅你是我应该做的。”
时渊眼里沉着冷色,嘴角却逐渐上扬。
“你说的有一半对,一半不对。”时渊说,“这一仗我答应了,但和我分享战果的人不是你。方设计师,很抱歉,我不会投资你的工作室,更不会与你合作。”
方敬秋的瞳孔猝然瞪大。
“为什么?你不是答应过——”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时渊发出一声带着气音的低笑,看着方敬秋的脸在这耻辱的轻笑中逐渐涨红,“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自说自话,我劝过你不要冲动毁约的,是你执意如此。”
方敬秋嘴唇一哆嗦:“时渊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和阮氏毁约,若是不支付违约金,我就会和你的老东家一样深陷债务危机!”
时渊终于抬起下巴,尽管坐着,可他自下而上望着方敬秋的眼神却轻蔑得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你还是跟不上信息更迭的速度。”他幽幽开口,“用你的手机随便打开一家娱乐八卦新闻吧,方设计师。”
方敬秋被他盯得发毛,忙打开手机,却看见几条弹窗,是设计行业的同行发给他的消息:
[小方,有媒体爆料你作品抄袭,我们这些在国外的都知道了,真的假的?]
方敬秋懵了,忙打开那个随之发过来的链接,页面一打开,漆黑方正的新闻字体轰然跃入眼帘:
[倒反天罡!新人设计师抄袭业内前辈作品,甚至凭此摇身一变,大摇大摆走进投资峰会现场?!……]
方敬秋草草扫了一眼,突然猛地收起手机,抬起头来。
“是你做的?”他声音愈发颤抖,“这不是真的,时渊,你听我解释……”
时渊坦然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他说,“不过,事已至此,我想你也没必要同我隐瞒。我早就知道了。”
方敬秋身体的颤抖陡然被按下暂停键。
“你……”他甚至忘了掩饰,看鬼一样看着时渊,“你怎么知道的?”
时渊:“一开始,我也只是怀疑。虽说设计师都厌恶自己辛苦设计的作品被人鉴抄,可在展览上,他无意间的一句话却吓得你全无血色,连半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再后来,为了阮氏的商业战略,也看在那个人真心喜欢这些珠宝的份儿上,我开始研究国内外的时尚设计业……好巧不巧,最近有个奢侈品牌在官网新展出的珠宝中,有一件水晶王冠与你展览中的王冠极其相似。那王冠的精美程度,实在让我印象太深刻。”
时渊顿了顿:“不得不说,你‘借鉴’的这顶王冠,和你其他的作品相比起来,的确出类拔萃的好。”
“……别说了!”
方敬秋忽然用力一挥手。两句话的功夫,方敬秋的脸已经涨红得像番茄,气喘吁吁的,与平日那个温和好脾气的方设计师判若两人。
“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你了解过我的不易,懂我有过多少为难吗?”
方敬秋怨念地盯着时渊,怒极反笑,“阮逐舟,阮逐舟,这么多年过去,我的绊脚石还是他!那么嚣张跋扈的一个家伙,就因为是个有钱人,就值得你这么卑躬屈膝吗时渊!”
他越说语速越快,连珠炮似的:“没错,我恨他,恨他当年逼我远走他乡,恨他一张口就当众污蔑我让我难堪!难道就凭他有钱有势,他就可以后来者居上吗?!”
可忽然之间,青年哑了火,目中流露出情绪崩溃后变得神经兮兮的光。
“你刚刚说,因为他喜欢,哪怕你从前什么都不懂,也要仔细钻研设计业的门道,”他往前一步,疑惑地盯着时渊,“外界一直流传你们夫妻不睦,可你对他居然如此上心。我看得出,你对他不是单纯的讨好,你不是那种委曲求全的性格。奇怪,真的奇怪……”
时渊大大方方地迎视他的目光,甚至脸上逐渐生出冰冷的笑,像等着方敬秋亲口说出答案似的看着他。
方敬秋注视着他,缓慢摇头:“我也喜欢设计,喜欢珠宝,就算你如今不喜欢我,难道我就不配……”
时渊啧了一声,失望地挪开眼。
“果然不该指望你能悟出什么真相。”
“不是‘如今’。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喜欢过你,更没对你动心过哪怕一秒。”他说。
方敬秋呆住了,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的alpha。
时渊的口吻极端的冷静,甚至冷静到生出几分刻薄:
“外面流言纷纷,都在说我和他同床异梦,你捕捉蛛丝马迹,对号入座也就算了,可仗着自己臆想出来的‘情意’就来道德绑架别人,恐怕是戏演得太足,连自己都相信了吧。”
方敬秋怔忪地喃喃:“对号入座……?”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电话铃声响起。方敬秋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是他在国外的导师打来的电话。
很显然,抄袭的新闻已经在整个圈子都传遍了。
他心一横,按下拒接。可又过了几秒铃声又响起来,他再按掉,铃声再次作响,到最后电话铃声竟像中了病毒一般怎么挂断都止不住!
时渊站起来,看着方敬秋慌乱地挂断那源源不断打进他手机的电话。
“接与不接,身败名裂都已成定局了,方设计师。”时渊说。
方敬秋唰地抬起头:“时渊!我身败名裂,都是你一手促成的!”
“你剽窃别人创意在先,就不要怪自己被人发现。”时渊说,“从一开始我就劝过你不要上我这条船的,是你想着利用我一步登天——不过说来可惜,就算你不和阮氏毁约,如今阮氏破产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就算我错了,给我一次会改的机会还不行吗?”方敬秋手忙脚乱按掉一个个打来兴师问罪的电话,语气骤然软下来,“你摸着良心说,我们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过吗?‘泊秋’这个名字还是你赋予的,你都忘了吗?”
时渊冷漠地看着最后试图打感情牌的青年。
而后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下一串号码,等待对面接通后拿起听筒,看着方敬秋:“带我办公室的这位先生出去吧。”
“时渊!”
方敬秋绝望地看着办公室门推开,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beta走进门。
仅仅七天前,时渊还刚刚从被阮家净身出户,*只能蛰伏在酒店里,直到如今他已经利用被盘活的资金租下了京城CBD的一层写字楼,搬进了高层办公室。
以这样雨后春笋般的生长速度,或许再过一个七天,一个商业帝国的雏形就将在这层写字楼中孵化诞生。
方敬秋的眼光既有错又没错。他看出了时渊不可估量的潜力,可他又过度沉溺在自己编纂的幻梦里,直到东窗事发,才发现时渊从没把自己当成可以携手与共的一路人。
他心里装着一个人,一个方敬秋怎么都不敢相信,以为从一开始就早早出局了的人。
“放开我!”
他被写字楼的保安一左一右架着往外拖,什么艺术家设计师的矜持都荡然无存,浑身战栗着挣扎:
“你让我背了几百万的债,把我的一辈子都毁了,我要你的一个解释!”
他被拖到门口,两个保安忽然停下来,方敬秋努力抬起头,看着时渊走上前,在离他很近的正前方停下。
他垂眸俯视着方敬秋。
“泊情深秋里,心似不沉舟。”
时渊说。
简单的一句诗,让方敬秋的心都颤了一下。
他浑身都冻住了似的,直勾勾地看着时渊陷入回忆的脸。
“这是我上学时读过的一句诗。”时渊说,“有段时间我们的确是朋友,那时你问我泊秋的含义,或许是你误以为那一个秋字是某种传情的暗号。你的自作多情让你看不到,我心所系从来在一不沉之舟上,矢志不改。”
方敬秋的眼睛慢慢瞪大:“你的初恋,你爱而不得的人,难道是……”
他浑身颤抖如筛糠,忽然气息抽动,似哭似笑地吼了一嗓子:“时渊!”
时渊再不看他,转过身,像处理一件垃圾那样摆摆手。
“辛苦二位,送他离开吧。”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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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敬秋抄袭的事情,媒体那边已经报道了吗?”
“是的。现在他恐怕已经‘名满天下’,只不过是以成为联邦和海外的业内人士的笑柄这种方式。”
别墅小院中,秋千吱呀作响,阮逐舟吸了一口蓝莓果汁,咬着吸管笑笑:“多谢傅顾问替我匿名爆料。尾款半个小时之前已经打到您的账上,多出的5%算是我们合作愉快的小费。”
“那我就敬谢不敏了,阮总。”
“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公司的阮总,傅顾问直呼其名就行。”
整整两天,铺天盖地的新闻铺塞满了京城的各大头版头条。而阮逐舟坐在别墅里,不但自己吃喝不愁,每天都一觉睡到天亮,闲来无事时还可以翻阅管家送来的报纸,搜集各式各样的报道。
这其中有关于阮氏生变后各路专家分析其破产对京城商业格局带来的变动,有关心阮氏倒台对于合作伙伴魏氏造成的连带影响,也有深扒阮氏慈善基金会的……然而更多的,还是关于在阮氏被爆猛料之前被赶走的那个儿婿。
年轻的alpha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将手中资本市场根本看不上的区区三千万投资运作成了三亿资金,有人猜测是这位阮氏儿婿的离开导致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可生意场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众说纷纭却挡不住无数资本为这位年轻alpha站台,公司还未上市,已经有许多阮氏的老合作方“不计前嫌”,排着队等待入股。
京城商界要变天了,人们都在拭目以待新王崛起,唯有别墅小院中仍然一派岁月静好,丝毫感受不到风雨欲来一般。
电话里的傅声道:“阮先生,其实这一切都是你想要看到的,是你亲自策划了这一切。你要的就是时渊被你逼到绝境之后,再奋起反抗吧?”
阮逐舟喝完最后一口蓝莓汁,放下玻璃瓶。
“他不该一直留在阮氏。哪怕最后整个公司都成为他的囊中之物,这个沾着他双亲的血壮大的公司也始终会是他人生的污点,和他心里的一道疤。”阮逐舟说,“况且他这小子还是蛮有一套的,十天时间就重振旗鼓,证明他天生就是经商的这块料。”
“不过论起算计,他还是比不上阮先生你。”傅声说着突然复杂地叹了口气,“只是我替你们二位感到惋惜。”
阮逐舟看了一眼桌上开着免提的手机。
“惋惜什么?”他问。
傅声:“走到这一步,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恐怕没有修复的可能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家族,只为了成全另一个人。这样一来你们可能是一辈子的仇人了。”
微风吹过,秋千吱呀的响动慢慢减弱,消失在风里。
阮逐舟从秋千靠背中坐直起来,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
“傅顾问,”他轻启双唇,“你觉得我做的过分吗?”
傅声在电话中道:“过分与否,只看你在对方心中分量有多重。世间的事本来就没什么统一的度量可言,过不过分只在于对方原不原谅而已,外人是评断不了的。”
阮逐舟鸦翅般的长睫垂下。他忽的有些自嘲一笑:
“也是,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只能成为陌路了。”
“是啊阮先生,你的父母被起诉而锒铛入狱,前半辈子的汲汲营营化为乌有;而时渊失去了家人,第一段婚姻在他卑躬屈膝的三年坚持下还是走向了仓促收尾……成为陌路,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雪山峰在远方伫立,沉默地凝望。阮逐舟点点头:
“我和这个人相遇的意义,就是终有一天要成为陌路。”
傅声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这位与阮逐舟比起来冷静精干程度不遑多让的omega,语气里难得流露出于心不忍的情绪来:
“阮先生你这种想法未免有点悲观了。其实,当年林场的案子与你毫无干系,你可以找到时渊说清楚,我想以你们从前的感情基础,他会……”
“感情基础?傅顾问,我以为你调查了这么多,不该再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我们两个是比联姻还要不走心的形式婚姻。”阮逐舟打断他,“而且时渊那小子有人家自己的‘真爱’。”
话音刚落,另一个声源从脑海深处跳出来:
[宿主,说到这位真爱白月光……最开始您打算的不是让时渊和方敬秋‘修成正果’吗?为什么您要让傅声调查方敬秋,曝光他涉嫌抄袭,让他身败名裂?]
阮逐舟不想同时和一人一系统对话,只想打个哈哈敷衍了事:“时渊白手起家成功,我和他也要离婚了,一个月时限到了后我再死遁脱离副本,所有条件都达成了,干嘛非得赠送他个白月光。”
[您不是一向追求让主角打出最完美的爽文结局吗?]
“这哪里爽了?”阮逐舟暗道,“时渊好歹是我一手促成的主角,和一个人品低下的白月光在一起,还不如,唔,从前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独美?对,孤家寡人就孤家寡人吧,娶个心术不正的omega,这主角当得也忒别扭了。”
07号不接他的招:[不对吧宿主,您这里面就没有一点私心?]
“有私心我早就对姓方的不客气了。”
[那您发誓,您从知道主角有一个白月光到现在,就没有一点点吃醋,看见他们两个人碰面说话,心里就没有一丁点不舒坦过?]
阮逐舟没说话。
手机扩音器中传来傅声含笑的说话声:
“阮先生,都说富人家的孩子没有真心,我看你倒是个例外啊。”
阮逐舟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了,啧了一声:“真是的,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和我玩文字游戏,非要把人绕晕了才罢休。”
“阮先生说的你们指的是谁?”
阮逐舟悻悻从秋千上下来,拿起手机,回身往别墅门口走:“就是一些试图给我洗脑的笨蛋……”
“阮逐舟!你果然在这!”
阮逐舟脚步一顿。
见鬼,怎么这会功夫真的跑出来一个人,有必要这么配合自己胡诌吗?
阮逐舟转过身。院子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肩膀起伏,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好像他们是什么世仇。
“你没有出国,怪不得他们满世界都找不到你!”
阮逐舟眯起眼睛。
他忽视电话里茫然的“阮先生?是谁在你那边”的关切,垂下手,向对方走了两步,那人豺狼虎豹似的怒视着他,也向他的方向走来。
“看来你是找我报仇的。”阮逐舟幽幽道,“只不过你是准备替谁报仇呢,魏南书?”
“为了我爸,也为了我自己!”
魏南书大吼。阮氏集团倒台之后,唇亡齿寒,魏氏的股票也随之暴跌,魏南书成了整个家族的笑话,他雇佣私家侦探,顺藤摸瓜找到了阮逐舟的住处;被轻视、被戏耍的耻辱让他丧失了理智,得知消息的他连报警都顾不上了,第一时间赶来,发誓要让阮逐舟尝尝苦头。
“公司出了事,父亲已经气得心脏病突发,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局!”魏南书用刀尖指着阮逐舟的眉心,“不止是你,还有那个姓方的omega,现在我连他也联系不上了……是你们,都是你们的阴谋诡计!”
阮逐舟容貌昳丽的脸上凛然升起一丝不寒而栗的笑意。
“哦,原来方敬秋也找上了你。”他说,“我猜猜,他是不是告诉你,只要你把时渊排挤出阮氏,他就能趁虚而入拿下时渊,而你也少了个整天在眼前晃悠的‘对手’,这对你们是个双赢的合作?”
魏南书握刀的手一紧:“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和他都是和路边撒尿圈地的野狗一样,占有欲旺盛又不顾他人感受的混帐。”阮逐舟讽刺地挑眉,“怎么,顺风顺水二十多年的小富二代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不是你想怎么运转就怎么运转,所以恼羞成怒,要和我来算总账了,是么?”
“闭嘴!我告诉你阮逐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你完蛋了!”
魏南书目瞪口呆地听他说完才想起来挥舞两下手里的匕首,阮逐舟看着这虚张声势的威胁,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老实告诉你,我从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行踪。”阮逐舟继续道,“既然你费了不少力气找到了我,我也奉劝你一句,你可以选择给我一刀,甚至杀了我,不过那样做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现在转身离开这,还能免去蹲监狱的祸患。”
“你再拿你自以为洞悉一切的口气和我说话试试看!”魏南书被激红了双眼,大吼着逼近,“以为三言两语就能让我便宜了你这婊子?没门!”
阮逐舟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世界的某些侮辱词大概也和第二性别挂钩,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骂过:
“好吧,如果你现在杀了我,我承认的确会有点损失,比如少了二十天白白得来的假期……不过那样恐怕你自己也没什么活头了。算了,多余的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少他妈放屁!老子现在就剁了你那条舌头,再把你送到警察局,反正你们阮家树倒猢狲散,老子什么都不怕,横竖蹲两年监狱了事!”
魏南书当真狗急跳墙,说着疯了似的扑上来!
阮逐舟后撤一步躲开挥来的刀刃就要擒住魏南书的手,然而他忘了这不是自己本来所处的世界,alpha和omega的体质差距不容忽视,那疯子轻易挣开阮逐舟,啐骂着又挥着匕首砍来!
当啷一声,手机屏幕碎裂,与匕首一齐震落在地,电话被迫挂断前,扬声器里还传来傅声焦急的声音:
“阮先生?阮先生!——”
阮逐舟被震得接连后退几步,甫一抬头,看见魏南书一拳直冲他眉心挥来,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拳风戛然而止,痛觉迟迟没有降临。
阮逐舟喘息着睁开眼。
却见魏南书忽然受了什么重伤似的,噗通一下单膝跪倒在地剧烈粗喘,顶级的alpha信息素在院子里海浪般席卷而过,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高大身影站在跪倒的人背后,背对着远处雪山峰顶的日光,面色阴沉如铁。
阮逐舟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
“狗急跳墙。”
他看见时渊嘴唇轻微翕动,而后青年俯身抓住被同类信息素压制得动弹不了的魏南书的头发,狠狠向一旁的秋千架上一撞!
咚的一声闷响,某个毫无还击之力的alpha一声惨叫,身子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毫无悬念的战斗结束了。
可怒涛般的信息素却没有丝毫减退,反而越发浓烈,阮逐舟看着时渊迈过那具死狗一样的身体向自己走来,稳了稳神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两腿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根本不惧怕时渊,可生理性的压制让他不能动,不能言,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走到自己面前,停下。
“跑到荒郊野外的别墅躲起来,这真不像你的风格。”
距离恍然贴近到呼吸交错,阮逐舟咬紧牙关,看着时渊那深邃的眉眼中溢出些冰冷的笑意。
阮逐舟强忍着信息素压制的痛苦开口:“时渊……”
下一秒,信息素轰然包裹住omega清瘦的身躯,时渊倏地抬手,阮逐舟躲闪不及,被对方抓住后颈用力一捏!
腺体处传来剧痛,阮逐舟闷哼着栽倒在时渊怀里,眼前阵阵发黑,意识模糊之际,他恍惚听到时渊在他耳边低笑:
“是时候带你回我们的新家了,阿阮。”
第54章 abo21愿随流水去,心逐不沉舟。……
人在昏迷期间会失去对时间的感知,阮逐舟只记得上一秒时渊还在对自己说着回新家之类的话,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居然完好无损地躺在熟悉的大床上。
不是什么新家,这里是他理论上生活了三年的那栋别墅的主卧。
头痛欲裂,身上还残存着古龙水味道的alpha信息素,阮逐舟咬牙想从床上爬起来,手腕处一股力道拖拽得他一个趔趄跌回床铺,他这才发现自己左手手腕被金属手铐铐在了床头。
屋里只有他一个人,时渊不见踪影。阮逐舟四处环视,发现除了墙壁上安装了隔音装置,门上多了一道密码锁,除此之外一切陈设如旧。
撕裂的头痛感渐渐减弱,浑身的酸软与后颈腺体的存在感却愈发强烈,哪怕是平躺在枕上,腺体与枕头摩擦都会格外胀痛。
屋内拉着窗帘,只有床头灯发出昏黄的光。主卧的门忽然推开,阮逐舟勉强坐起来,手铐太短,他不得不紧紧靠坐着床头才能保证手腕不被金属扯得生疼。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始作俑者脱下长风衣随手挂在衣架上,而后向他走过来。
阮逐舟选择先发制人:“你按照从前家里的布置,做了一模一样的装潢?”
时渊那张面色沉肃的脸因为阮逐舟的一句话微微动了起来,他审视地打量阮逐舟的脸色,而后在床边坐下,松弛得像忙碌了一天刚刚结束加班回家的丈夫。
“这里就是我们生活了三年的婚房。”时渊侧过脸看着他,“阮氏的资产已经被拍卖了,所有仆人管家也都被遣走,我把别墅买了回来做了些改造。现在只有我知道主卧开门的密码。不过阿阮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听话,我可以解开手铐,允许你在主卧自由活动。”
说着他伸出手,阮逐舟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从前在家的那套真丝睡衣,立刻将腿收回,抱住膝盖。
“我昏迷了多久,”阮逐舟问,“魏南书他人现在在哪?”
时渊骨节分明的大手与那双纤长笔直的小腿堪堪擦过,动作一顿,轻轻落回床上。
“你很关心他?”时渊皱眉。
阮逐舟:“你当时把他的头往秋千的铁架子上撞,他说不定会死的。警方要是找上来,你就完蛋了。”
时渊眉头这才略微舒展,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这你也不用担心。”他口吻轻松,“你昏迷了一天一夜,这期间我已经让人把魏南书送去了京城的一家私立精神病院。这医院的老板和魏家不对付已经很久了,而我刚刚在这家医院入股,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他说完等了一会儿,阮逐舟并没什么反应,只是撇过眼。
“你可真心狠。”阮逐舟说。
时渊唇角上扬:“我的心都是被你逼狠的,阿阮。他敢抢我的人,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阮逐舟重新转眼盯着他的双眸:“我是你的人吗?”
时渊对那手铐微微扬了扬下巴。
阮逐舟举起左手晃了晃:“原来你指的是它。我还以为我们谈论的是永久标记的事呢。”
时渊的笑意干涸了。
他往阮逐舟的方向坐近了点,单手撑住床,倾身死盯着阮逐舟那双漆黑的瞳孔:
“阿阮,你这张嘴真是一如既往的毒。”
他不怒反笑:“我看过你在医院的就诊记录了。这三年,你不愿意让我标记你,不只是因为你瞧不起我的出身,还因为你害怕被顶级alpha标记,自己就没法再对这个alpha颐指气使了。”
“医院给过你治疗方案,要么是做手术换腺体,可这种手术的风险太高,你有五成几率下不来手术台。不过不要紧,我们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你说呢?”
不等阮逐舟说话,一阵电流般的刺痛顺着尾椎窜过整条脊柱,后颈腺体下的血流速度汩汩加快,阮逐舟疼得垂下头,额头抵住膝盖,闭上眼艰难喘息:
“时渊……我没醒的时候,你对我做了什么?”
时渊的手抚上阮逐舟颤抖的腿,大手拢住omega的小腿肚,抚摸一块羊脂玉般捏了捏颤抖着的单薄月退肉。
这一次,阮逐舟只是无力地缩了缩,没有余地挣脱他的手。
“给你治疗。”时渊平和地注视着他,“既然手术有风险,我们不如尝试最原始的那条路。只要次数够多,总有一次我们可以标记成功的,阿阮。”
阮逐舟不顾身体异常的酸痛,抬起头与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对视。
“你对我,”他紧咬的牙关里泄出几个字,“做了什么?!”
时渊笑出声。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我当然要让人给你注射一些营养药剂。”他顿了顿,“哦,自然,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阮逐舟肩膀一抖,嗤笑出来。
“你诱导我强制发/情。”他控制不住颤抖,低低地说。
时渊视线移到阮逐舟那被镣铐硌得发红的手腕上。
“我们一步步来。”他不紧不慢道,“只有在发/情期,omega的生殖腔才最容易打开,腺体也会进入活跃期,说起来,我们相处三年,我还不知道阿阮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呢。阿阮自己知道吗?”
阮逐舟冷冷地盯着他,消瘦的身体却肉眼可见地颤抖,颧骨逐渐蒙上微醺似的潮红。
时渊伸手轻佻地摸摸阮逐舟的脸颊:“标记成功之后,阿阮就可以给我生孩子了。生一个像阿阮一样漂亮聪明的小娃娃,阿阮也算为你的家里留了个后,简直两全其美。”
阮逐舟偏过头躲开时渊的手,眼神却一阵飘忽,抱着膝盖的手用力到指节泛起青白。
时渊无声地微笑起来。他知道药快生效了,仅仅是短暂的肌肤相亲,都足以让这个omega本能地产生动摇。
“我真喜欢你现在宁死不屈的样子,阿阮。”
他慢悠悠道,“结婚这三年,你一定想不到自己也会有受尽屈辱的这一刻吧。可对我而言,这是我应该得到的回报。现在的你就是从前的我,被你脚踩在地上毫无尊严的那个我。”
他按住阮逐舟的一只膝盖,手往下滑,强行分开阮逐舟并//long的双腿,感受着对方下意识夹/。紧自己的手,笑意更深。
“出事前一晚,你的笔记本电脑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解锁打开,放在桌上,是不是故意等着让我看到。”时渊语气终于严肃了些,“你想大义灭亲,所以把刀递到我的手里,是不是这样?”
他掐紧omega的腿,阮逐舟的后背抵着床头瑟瑟发抖,忍着愈发汹涌奔腾的热chao,干涩的唇瓣微涨。
“谁他妈在乎你们这种人的死活……”阮逐舟说,“赶紧签了离婚协议,然后把我送到警察局也好,送到监狱也好,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干系——啊!”
他被时渊猛地欺身压在床头,alpha强势地挤进他月退//间,阮逐舟一手被铐着,右手无力地推时渊的胸口,却怎么也推不动,反倒被人捉住,强迫他与其十指相扣。
“你不想?”时渊凑近,压抑地喝道,“这世界上有太多不想不情愿的事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不想?你现在有什么筹码和我谈判?!”
阮逐舟分开的两/腿在时渊身侧细密地发抖,他想偏过头,却被时渊强行掰过来,二人鼻尖几乎碰在一起:
“送你和你的父母在监狱中团聚才是便宜了你。”时渊咬牙,“这几年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为仇人当牛做马,而你,你虽然无辜,可毕竟是他们的孩子,何况你从来不把我当人看……我在你心里,连条狗都不如。”
说着时渊喉结忽的上下一动,似有难言。
他看着断断续续喘息颤抖的omega,凄凉地笑笑:“他们对我不好,你也对我不好,我应该恨你的,阮逐舟。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知道吗。你听见了吗?”
他摸到已经变成肿块的omega腺体,再次用力一掐!
阮逐舟呃的一声闷哼,瞳孔中的墨色都因为不受控制的放大而染上情/yu的浓艳。
体内烧起一团炽烈的火,热潮啃食着他的四肢百骸,阮逐舟浑身的毛孔仿佛都打开了,每一寸肌肤都在拼命攫取,却又因为感受不到空气中一丝一毫的alpha信息素而饥渴,焦躁万分。
他费力地转动眼球,涣散的双眸对上那双扭曲晦涩的眼睛。
“你有多恨我,”阮逐舟奄奄一息地吐出口气,“我当然知道。”
时渊呼吸滞了一瞬,仍不错目光地盯着阮逐舟那双漂亮的,失了焦的黑瞳。
“你这是,默许我对你做任何事的意思?”时渊问。
阮逐舟睫毛战栗着,慢慢合拢眼帘。
“要是杀人不犯法,我已经把你千刀万剐了,阿阮。”时渊忽然加重语气,攥紧他的肩膀,“除了我,谁能忍受你的自私歹毒整整三年。对你用药算什么?没杀你已经算是便宜了你。”
阮逐舟吃吃地闷声笑起来,可时渊惩罚地再次狠狠掐他脆弱的腺体,阮逐舟一哆嗦,身子弹起又被人按回去,钉在床头:
“看着我,阮逐舟!”
古龙水香味的alpha信息素轰然砸在阮逐舟身上,阮逐舟猝然睁开双眼,深深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因为承受不住过量的顶级信息素而猛然一阵抽搐:
“唔……!”
alpha的信息素只放出了一秒不到便关上了闸口。
阮逐舟瘫软下来,除了气喘吁吁再没法动弹一下,偏过头虚脱地靠着床头,浑身大汗淋漓。
时渊盯了他一会儿,俯身凑近阮逐舟的颈侧,轻轻一嗅。
透过古龙水香味的信息素,一股生涩的、清淡的青苹果香味飘入alpha的鼻腔。
那味道淡而无力,似乎光是挤出这少得可怜的一点信息素,便已经耗尽了这腺体与其主人的全部气力。
在阮逐舟看不见的角度,时渊眼底一亮。
他最后眷恋地吸了口气,直起身子,打开床头柜。
湿淋淋的omega努力偏过头,看见时渊从里面拿出几个大小各异的针管,嘴唇颤抖:
“时渊,你真的疯了……!”
“治疗的第一步成功了,阿阮。”
时渊比较了一下,拿出最粗的那根针管,接着捞过阮逐舟的右手。
一阵轻微刺痛,针头刺入omega细腻的肌肤,透明液体缓缓注入血管之中。
时渊的动作平稳,连语气也回到最开始的波澜不惊:“阿阮的味道像青苹果,又清纯又好闻。好闻到只闻过一次,就让我上瘾。”
“能在我的信息素撩拨下正常散发omega信息素,阿阮的病就有的治。等到阿阮真正习惯我,渴望我的时候,我们就一定能标记成功。”
他看着阮逐舟颤抖的漆黑瞳孔,升起一个带着寒意的笑。
“老婆,从今天开始,你的发qing期何时结束,由我全权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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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头柜不知名的针管被一支支打空,黑白不辨的日子阮逐舟也度过了整整五天。
的确如时渊所说,阮逐舟失控与否,完全在他一念之间。
大部分时候他都被吊在一个浅性发/情、不上不下的区间,温水煮青蛙似的,被欲/念痴缠,却又不至于丢失理智。
这种状态下的omega没法进食,时渊会给阮逐舟注射些营养液,并在人浑身湿透时把人抱进浴室,阮逐舟泡在浴缸的热水中,像从前那次一样被人用沐浴露涂抹擦拭全身,只不过相比之下,现在的他经受的是更加慢刀子割肉的折磨。
除了睡眠,药物一刻不停歇地折磨他的神经,omega发/情期的本能叫嚣着,催使他寻找alpha的抚/慰,阮逐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对抗这种原始的冲动。
然而,整整五天,除了沐浴时擦洗身子,时渊从不碰他。
这五天同样也是时渊公司至关重要的时期。备受药物煎熬时,阮逐舟的身体和精神都极其虚弱,一度影响到他与07号的沟通,任何系统的连接也因此格外脆弱,许多消息都是在他们断断续续的“通信”中经由07号传递给他。
[宿主,阮氏的判决书已经下来了,不过外界眼中您的去向成谜,警方追踪到了小重山风景区您短租的别墅,可是线索到这里就全都断了。]
[魏南书头部受了重击,又被精神病院的人好好‘招待’过,现在已经彻底疯了……警方已经认定是他杀了您,只是苦于始终找不到尸体,又撬不开一个精神病人的口。]
[时渊的公司最近在筹备上市,从前阮氏的对家,和阮氏合作过的都来上门谈合作……]
只有说到时渊的近况时,蜷缩在床上的人才会略微有所反应地动弹两下,而后继续蒙在被子里,抓着枕头的一角颤抖着抵御身体深处的滚滚热浪。
慢慢的,连07号也看不下去,劝说阮逐舟可以尽快使用已经兑换的道具脱离副本。
然而换来的,只有床榻间虚弱嘶哑的声音:
“时机,还不到。就这么走了,也太,便宜了这小子……”
[宿主,时渊这是铁了心不想让您好过啊!]07号趁着自己还能和阮逐舟说上话,记得就差在他脑海里上蹿下跳,阮逐舟却只是边咳边有气无力地笑。
“是么。”
而后不管07号再怎么苦口相劝,阮逐舟都闭着眼睛,把脸埋进软枕里兀自发抖,再不理会它。
新公司成立之初,诸事繁忙,阮逐舟又不见天日,只能以时渊回到主卧作为昼夜交替的依据。
每次时渊回来,都会像欣赏一件自己亲手制作的艺术品那样,静静感受着偌大的主卧内满盈的omega信息素,这座干涸了三年的池塘终于被它的omega主人用清甜的气息填满,到处充盈着果园一般的芬芳。
若不是屋内铐着一个水里捞起来一般湿透的人,或许这屋内的气息可以用恬淡来形容,只不过一切气息都是时渊用药从阮逐舟的腺体里榨取出来的成果。
alpha对于omega信息素的抵抗能力本就相对更强,顶级alpha更是很难受到劣等omega的信息素左右。
时渊欣赏阮逐舟徒劳的挣扎,妻子消瘦的身躯如风中残叶般颤抖,无数次将将要达到极限而过电般战栗,最后释放出一丝信息素,看着对方因为这些许alpha的气息而溢出崩溃的泣音,短暂的昏厥转醒后又很快食髓知味,如此往复,进入新一轮的折磨。
终于,某一次精疲力尽的长眠过后,阮逐舟昏昏沉沉地醒来,看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背对着他坐在床头。
阮逐舟试着动了动手,发现左手的手铐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一想也是,如今的他莫说没有手铐,就是把大门打开,恐怕他也没了从主卧走出去的力气。
屋内弥漫着苹果信息素的味道。只是与五天前那勉强泄出丝丝缕缕的青苹果香气不同,如今主卧里到处都是一种瑰丽,熟透道糜烂的果实芬芳。
时渊侧过身坐着,掀开被子一角。阮逐舟的真丝睡衣已经被汗水黏湿在身体上,勾勒出*紧实的腰身线条,以及呼吸时瘦得微凸的肋骨若隐若现的形状。
他的手探进睡衣下摆,摸了摸阮逐舟微弱起伏的小腹。指尖刚一触及,下腹猛地一阵颤抖,用力缩紧。
时渊垂眼,看着神志涣散地喘息着的青年。
他扬起一个微笑:“看来,差不多是时候了,阿阮。”
和他预料的一样。惩罚持续了五天,这个劣等omega的身体已经彻底沦为信息素的奴隶。
只消一点alpha信息素,甚至只需一个触摸,对方都会敏/感到gao氵朝。
阮逐舟咬着嘴唇,紧紧闭上眼。
时渊抽回手,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布料摩擦发出窸窣响动:“你曾经说过,我们的婚姻终将渐行渐远。可我若是轻易放过了你,怎么能对得起错付的这三年时光?”
他又脱下西装外套,把阮逐舟的肩膀扳过来让他仰面躺着,轻抚那张阖着眼的瓷白面孔:“你和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永远那么漂亮。阿阮,从小到大,我只见过一个像橱窗里的洋娃娃一样漂亮的人,那就是你。”
“被赶出阮氏之前我想过送你一件你珠宝,你那么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我当时在想,或许投其所好,你就不会这么嫌弃我了。可是现在我改主意了,要送就送一件你只能戴给我看,还要戴一辈子的好东西。”
阮逐舟单薄的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
“你要说的不会是‘我的心’这种土味情话吧,时总。”他哑着嗓子讥讽。
顶光在青年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时渊望着他,沉沉一笑。
“我们彼此的心早都一文不值了,阿阮。”
时渊俯身,古龙水的味道开闸放水般霍然抖出。
信息素霸道地攫取、掠夺,源源不断,充盈这颗干瘪已久的青苹果;阮逐舟感觉自己变成了航船上的舵,被澎湃的浪潮冲击,被乌云席卷、倾轧,再被海水彻底浇湿。
恍惚中他被迫翻身,伏在枕间小口倒着气,浑身都灼灼地烧,信息素泛滥暴涨,被药物折磨了五天都没能疏通经略的腺体骤然蓬勃出排山倒海的信息素,成/结时时渊一口咬上阮逐舟的腺体,听着omega拔高的哽咽却毫无怜惜,反而更加用力将犬齿刺破对方苍白的肌肤。
“时渊……!”
omega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成结消失后时渊才攥着人翻过来,看着遍布的红/hen,伸手在阮逐舟身上一寸寸抚摸那些痕迹,像将军循着绘制的一个个阵地抚平一张地图。
阮逐舟半阖着眼,头发都湿透了,颤抖着去推开他的手:“你这个变态,强jian犯……”
时渊另一只手扶住腰侧那条已经合不long的腿,捞在臂弯:“我们还没离婚呢,阿阮。妻子三年不让丈夫碰,丈夫今天情难自禁,有什么不妥?”
阮逐舟仰头看着天花板,长吁口气,低笑出声。
“时总说我嘴毒,我看谁也比不上您巧舌如簧。”他说。
时渊也笑笑,俯身在阮逐舟颈侧轻轻吸了口气。
他原本垂着眼,像在迎接一个自己等候已久也笃信已久得结果,可突然他震惊地抬眸,看了阮逐舟一眼,又凑得更近,随后alpha眼里闪过一丝震撼的光。
他蓦地直起身,按住阮逐舟的肩膀:“为什么没有我的信息素?”
阮逐舟嘶了一声:“我听不懂你在说什——”
“信息素,标记成功之后的omega身上会散发出alpha融合之后的信息素!”
时渊再也没了一开始悠然自得的样子,焦躁地攥紧了他的肩胛骨:“为什么会没有?都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为什么标记还会失败!”
阮逐舟没说话,只是虚弱地勾起唇角。
下一秒,他被人抱起来拥进怀里,alpha有力的臂膀紧紧环住他的后背,恨不能将阮逐舟按进自己骨血中:
“不会的……一定是做得还不够。阿阮,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来不及道出的嘲讽被粗暴的吻堵在唇角。阮逐舟呜呜地挣扎,滚烫的腺体在顶级alpha信息素的激发之下近乎榨出更多信息素,气味甜到发苦,几乎是燃烧心血的味道。
一轮一轮的交缠、融合,吸入肺部的空气都掺着砂砾似的,呼吸皆是撕裂的痛。不知过了多久,阮逐舟终于被放开,重重跌回柔软的床垫:
“唔!”
苍白的眼睑染上酡红,阮逐舟感觉到心口蓦地多了份重量,弱弱掀开眼皮。
时渊正伏在他身上,青年上半身肌肉结实健美,阮逐舟消瘦的身躯几乎被对方结实宽厚的上半身完全遮盖。
对方额头抵着阮逐舟的锁骨,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alpha头顶黑色的发旋。紧接着时渊的另一只手摸索着掐住阮逐舟腰侧最紧窄的一段,大手几乎拢住omega半截腰肢。
阮逐舟感觉到,时渊的手在抖。
“又失败了,”时渊抵着青年突出坚硬的锁骨,嘶声说,“为什么,标记就是不能成功……”
阮逐舟已经累得快要虚脱,却还是吃吃地笑了两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早在这五六天的折磨里彻底疯了。
“何必拿我撒气呢,时渊。”
阮逐舟微微喘着气,转过头,墨色的发丝被蹂躏过似的凌乱散落,拂过青年细挺的鼻梁。
而后他任时渊压在自己身上,身子彻底瘫软下来,平躺着仰头看向天花板。
“虽然方敬秋抄袭是板上钉钉,不过如果你这么放不下他,大可以去把他找回来。作践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阮逐舟颇为好心地替他分析,没成想时渊倏地撑起身子,满脸阴鸷地盯着阮逐舟。
“我是和你摆事实讲道理,”阮逐舟以为他被说中了,满不在乎地撇过眼,“以你公司的发展势头,压下来抄袭的新闻易如反掌。反正你的白月光也会和你不计前嫌的嘛。”
时渊忽然古怪地咧了咧嘴。
“白月光?”他一字一句咬得极重,“阮逐舟,你现在还在相信这种鬼话?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年我真正爱而不得,哪怕和我结婚三年也依旧是铁石心肠的人,我一而再再而三容忍的人是谁,难道你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阮逐舟呼吸一顿。
他讶然抬眸,像学语的孩子:“你说,结婚?”
时渊眼里的扭曲一闪而过,转瞬却惨淡一笑。
“从慈善基金会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他声音里染上一丝颤抖,“那时候我以为如果我不再是个穷学生,就有资格谈对你的喜欢,可是在你眼里,我的出身就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烙印,对吗?”
慈善晚会上的惊鸿一瞥,贻误终生。阮逐舟不爱来学校上课,时渊便在学校里到处寻找和那个漂亮矜贵的omega偶遇的机会,可是他们既不是同一个专业又不是同一个年级,似乎除了名义上的校友关系,慈善基金会的捐助便成为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可时渊忘不了,一次他为了自习偶然踏进一间午后的阶梯教室,一眼看见窗边收拾东西的某个青年。午后阳光明媚,微风将窗帘拂起温柔的波,omega直肩薄背,穿着考究的小套装,垂着眼慢吞吞地整理桌面,那张俊秀的脸便在薄纱后若隐若现,像一张洁白的画。
彼时寂寂无名的少年怔愣在门口,心口怦怦直跳,他想上前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作为开场白,学长你好太像搭讪,答谢基金会的捐助又太突兀,至于想问对方一个联系方式……
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奢望。
他喉咙着火了似的干涩,踟蹰良久,就在鼓足勇气要踏出第一步时,只见漂亮omega把那他认不出牌子、却一看就很名贵的大牌包一甩,斜跨在肩上,戴上耳机,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教室。
少年眼睁睁看着心上人与自己擦肩而过,当他不存在一般,目不斜视地走出教室的门,宛如掠过一团空气。
就这样,少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omega失之交臂。
可他们的相遇甚至称不上错过。少年时渊再没在校园中碰到过那个看上去光芒万丈的omega,对方是尊贵的小少爷,而自己掰着指头算每个月剩下的补助金,他的生活被学业、比赛和琐碎的杂事填满,只有在WRF备赛到深夜时,时渊才偶尔放任自己想起他。
那个omega清冷昳丽,比花店里最昂贵的白色郁金香都漂亮十倍。
直到很久以后,高不可攀的心上人因为他在一场比赛中的发光发热,主动向他抛来了他这辈子都不敢肖想的花枝。
“泊情深秋里,心似不沉舟?”
犹记得夜晚无人的自习室,彼时还只是朋友的方敬秋别有心思地凑过来,抢过时渊来不及合上的诗集:
“时渊,真不知道你还喜欢古典文学!最近我看你总盯着这页发呆,是很喜欢这句诗吗?”
少年舔了舔嘴唇。
“也没有。”他说,“是写得挺好,但还不够好。”
同伴哈哈大笑:“怎么,你想和古人切磋技艺?那你说改成什么好?”
暖黄色台灯照亮桌面上厚厚的比赛文件,时渊拿回诗集,从窗口插在水瓶里的郁金香上小心折下一片花瓣,夹在书页中。
愿随流水去,心逐不沉舟。
书籍夹断残花,情话沉入水底,无疾而终。
“这样就好,这样就足够了。”少年人低声呢喃。
“——这三年我容忍你,只是因为我犯贱,因为我甘愿做阮家的儿婿吗?!”
房间内信息素激烈震荡,时渊咬牙看着身/下人:“我一点点接触到你之后,才发现你就是个肤浅、傲慢的笨蛋,不久前你甚至告诉我,是你的家人害死了我的父母,毁了我前二十年的人生!”
他气息因为激动而愈发紊乱:“你以为我不想恨你吗,你以为我没有说服自己别再当个缩头乌龟,别再对你心软吗?!”
他吼完呼哧喘着粗气,颤抖不停的手按住阮逐舟的肩,力道大到仿佛想要把对方单薄的就肩胛骨硬生生捏碎,看着阮逐舟吃痛地梗着脖子,眼下的肌肉微微一抽:
“过去三年你怕我占据高位,连我和谁多说一句话你都要管,为此我吃了多少苦头,可是我不怨,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被你在乎的……可是如今你让我看不透,为什么要推开我?和我离婚,你打算去找谁?!你心里到底装着谁!!”
阮逐舟心头一震,闭上眼睛。
在这个副本世界中的一幕一幕,在眼前飞速闪过。
原来如此……他想,原来如此。
无论是时渊恳切的表明也好,07号对他和方敬秋关系的疑惑也好,重重的蛛丝马迹,都与时渊方才的一席话遥相呼应。
答案转了个圈,真相却绕了太远。
他浑身骨头酸痛,肌肉禁不住微微痉挛,却还是颤颤巍巍笑出声,抬起右手。
“真让人感动。”
他的手掌缓慢覆上时渊的侧脸。
时渊面部克制不住的颤抖倏然停止。
“可是就算你再怎么努力,看来命运也不会垂青于你的,”阮逐舟笑着,慢慢说道,“标记失败,证明我们不是契合的那一对,你说是么?”
时渊目光骤然黯了。
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慢慢垂下脑袋,额头抵住阮逐舟微弱起伏着的心口。
“为什么就是不能标记你,”他祷告般地低语,尾音却掺杂上微不可察的哽咽,“阿阮,整整五天,我做好被你一辈子不原谅的准备了,可为什么还是不行,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屋里只剩下青年崩溃的自言自语。
阮逐舟重新阖眼,无力地牵了牵嘴角。
如果此刻他侥幸可以与07号重新获取链接,他一定会告诉那个傻白甜系统,看吧,猎人和猎物的理论,实践成功了。
腺体低劣、匹配度过低、身体孱弱而无法被标记的残废omega,本该被当成弱势群体的猎物般的存在,却以身为饵,让最顶级的alpha心甘情愿沦陷臣服。
身体的疼痛在逐渐减弱,甚至有种越来越轻的错觉,意识即将昏聩之前,阮逐舟最后努力撩起眼皮,看向紧紧抱着自己不肯撒手的alpha。
“时渊,”他沙哑道,“真遗憾,是我,赢了……”
话音未落,阮逐舟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陷入晕厥。
第55章 abo22记得给他挑选一只漂亮的眼……
“会长,阮会长?”
脚下传来踏上地面的实在感,阮逐舟猝然一掀眼皮。
一扇玻璃窗之隔,无影灯光苍白刺目,监护仪器的运作声滴答个不停,几个医生和护士围着手术台忙碌着,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半遮着面庞,看不清容貌。
阮逐舟凝眸,从玻璃窗上看见两个戴着口罩、穿着蓝色消毒服的倒影,其中站得靠后的那个上前一步,说话声同时从自己侧后方响起:
“阮会长,这是这个月第三个接受治疗的孩子了,医生说他来自第三城区污染最严重的地下街道,恐怕……”
阮逐舟背着手,头也不回:“你想说,这一个也救不活了,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身后的人迟疑片刻,“会长,要不咱们还是从第一城区挑选一些现成的雇佣兵吧,这些旧城区的孩子们即便治好了被污染的部位,也终归是不健康的残次品,何必……”
“我也是旧城区走出来的,”阮逐舟冷冷道,“在我这,没有哪个旧城区的孩子注定要在污染区自生自灭。把消毒区激活,我要进去和医生说几句话。”
那人愣了愣,只得照做。电动门打开,阮逐舟穿过一道隔离的消毒区,停留几秒后,穿过第二道门,大步流星踏进手术室。
监护仪器此起彼伏的运转声顿时嘈杂了好几分。手术台边上的一圈儿人见到阮逐舟,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点头致意:“阮会长。”
阮逐舟走上前:“这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主刀医生回答:“其他都还好说,只是患者左眼受到的污染比较严重,我们在想办法尽力保住他的眼睛,但左眼的伤势一旦扩大,另一只眼球也会立刻被感染致盲。”
阮逐舟:“那就把左眼球摘除,换成义眼。”
其他人都惊呆了,主刀医生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阮逐舟。
“您是说外面那些公司研发的义眼?”
主刀医生难以置信地重复,“可是会长,协会一向反对外界主流的人体改造技术,您的研究也是致力于消除污染源,给这孩子换上义眼,不是自砸招牌吗?更何况这孩子未必能成为您的护卫,或许他根本不能胜任!”
阮逐舟道:“要是担心什么招牌不招牌的事就让他成为瞎子,甚至要了他的命,我们的研究就本末倒置了。换上义眼吧,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主刀医生震惊地看了阮逐舟一会儿,强忍下一声叹息,转过身面向其他人:“都听见了吧。”
其余的人踌躇一会儿,重新忙碌起来。
“会长,手术需要保持无菌环境,而且中间可能会过于血腥,您还是回避比较好。”
阮逐舟嗯了一声,本来要走,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奇思异想牵绊住他的脚步,他忽然驻足,侧身看向手术台。
“把面罩掀开,让我看看他。”阮逐舟命令道。
一个护士闻言轻轻将无菌面罩掀开,露出那孩子没有被动刀的右半张脸。那是一个大约十来岁的东方男孩,少年静静沉睡着,面色蜡黄的脸颊瘦到轻微凹陷,即使在深度麻醉中,少年依然眉头紧锁,神情中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紧张与沉重,却又仿佛悲伤得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阮逐舟睫羽低垂,注视着那张脸,眸光粼粼一动。
“这孩子……”他低声喃喃。
主刀医生:“会长,您认识他?”
阮逐舟抿了抿唇,收回视线,转身。
“记得给他挑选一只漂亮的眼睛。”他轻声说道。
*
朝阳升起时,梦中人尚在现实与幻境中穿梭。
同一时间,时渊穿戴整齐,他坐在床边最后替睡梦中的妻子掖好被角,而后站起身,关上主卧的门,缓步走下楼梯。
一楼门口传来清脆的门铃声。时渊抬手看表,待门铃响过三声之后,将门打开。
“早上好时总,打扰了。”
两个看起来与时渊年龄相仿的青年站在门口。其中一个穿着警服,看上去差不多也是个alpha,另一位梳着浅栗色的高马尾,身着西装,大约不是beta就是omega。
时渊比了个请进的手势:“客气了,请。二位贵姓?”
他迎接两位青年来到客厅,穿着警服的alpha与时渊主动握手:“时总,我是特警局一级副警长,免贵姓裴,这位是局里的特聘傅顾问。”
时渊又同另一个握手:“裴警官,傅顾问,幸会。今天二位有什么公务在身?”
三人一同落座。傅声松了手,环顾别墅一圈:“时总家中这么气派,怎么连一个保姆和管家都没有配备?”
“这原来是阮氏名下的资产,阮氏集团宣布破产后,所有在别墅工作的佣人保姆自然也都被解雇了,我刚买下这里不久,又只有一个人住着,安安静静的也蛮好,省得别人打扰我。”时渊说。
傅声:“据我所知,时总和阮氏的独子是夫妻关系。按理说您应该习惯了这里有人伺候您才对。”
时渊纠正:“曾经是夫妻。我和阮逐舟没什么感情,对这房子更谈不上什么习惯。”
“不习惯,却回购了这栋别墅?”
时渊看着眼前的青年,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低价回购,仅此而已。”他重新问了一遍,“二位,有什么公务在身?”
傅声转而沉默地回望着对方。倒是旁边的alpha警长笑着开口:
“是这样的时总,我们接到报案,您的妻子……我是说您的前妻失踪了。有证据表明他可能已经被魏南书所害,但警方始终找不到他的遗体。您毕竟是他的亲属,我们例行公事,来问一问有没有线索可以提供。”
时渊于是笑道:“裴警长,您可能不知道,早在阮逐舟出事之前,阮家就已经单方面宣布和我断绝关系,阮逐舟的离婚协议书也委托人发送给我,在那之后我们根本没有见过面。二位或许可以让魏南书提供口供。”
裴警长礼貌颔首:“魏南书疯了。根据现场还原,他和阮逐舟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小重山附近的山间别墅中,他们发生过打斗,魏南书头部受到重击,再加上家中的变故,情变的刺激……根据联邦法律,精神病人的孤证是不足以产生法律效力的。”
时渊:“抱歉,您刚说的‘情变’是什么意思?”
裴警长嗐了一声:“我们询问过阮氏曾经的员工,据说这魏南书就是阮逐舟亲自招来阮氏工作的,两家的父母似乎也有意在您二位离婚之后撮合他们双方。既然您和阮先生已经没有感情,我想告诉您也无妨,他们之间大概有什么感情纠纷——”
“不可能。”时渊忽然说。
那两人微怔。
时渊眼色沉了沉:“就算有感情纠纷,也是魏南书一厢情愿的。”
这次轮到裴警长不说话了。
傅声正襟危坐,接过话头:“您说的是。时总,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们去到二楼看看?”
时渊眯起眼睛:“二位有搜查令吗?”
“时总误会了,您又不是嫌疑人,用不到搜查令。”
“那很抱歉,恐怕不方便带裴警长和傅顾问到楼上参观。”时渊说,“楼上有很多我的私人物品,以及我现在公司的机密文件。”
傅声点点头,似乎并不对此感到意外,只是抬头向楼梯上方主卧的方向乜了一眼。
他继续道:“时总一开始说,您和阮先生的感情并不算多亲密。请问阮家出事之前,您知道林场诉讼案和去世的双亲有关吗?”
时渊面无表情,微微侧过头:“我并不知情。这一家子人始终在利用我,榨取我的价值,他们落得现在的下场,只能说冥冥中自有天意。”
“是啊,不过听说时总离开阮氏时几乎是净身出户,可我看过您这几天在股市创造的堪称神话般的投资方案,您的原始资本是三千万元。恕我多问一句,这是您和阮氏私下达成的某种协议吗?”
傅声问。
时渊眯起眼睛:“作为阮氏的儿婿,我的确没有带走一分家产;作为公司的高管,拿走我该有的报酬应该很正当合法吧,傅顾问。”
傅声笑了笑:“那是当然。”
空荡荡的客厅内一时陷入寂静。
傅声率先站起身:“既然这样,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询问的了。感谢您的配合,时总。”
“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时渊再次与二人握手,而后将两人送到大门口。裴警长已经推开门走出去,傅声刚想跟上,忽然听见时渊在他身后唤了句:“傅声。”
傅声脚步陡然停在门槛内。
他侧过身,对时渊客套地笑了笑:“时总还有事?”
时渊扶着门,那是个同样十分常见而客气的,送客的姿态。
“傅顾问不好奇,我们第一次见面,为何我就能唤出你的名字吗?”
傅声:“说句有点狂妄的话,如果这座城市里有许多您从未见过面的人可以叫出您的名字,那么我或许也可以。毕竟在这么信息化的时代,名字是个很不值钱的东西。”
时渊笑着垂下眼帘。
“这话不狂妄。”他说着又抬眸看了傅声一眼,“毕竟,您既是特警局的特聘顾问,也是我妻子生前委托过的解忧事务所的顾问,能力如此优秀,京城谁人不识君呢?”
第56章 abo23为烂掉的白月光,打造一座……
傅声看他的目光凛然一变。
“你偷看过我和阮先生的聊天记录。”他当机立断地低声道。
时渊耸耸肩:“不算偷看,是他主动给我看的。傅顾问,冒昧地问一句,关于我妻子失踪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事,您多多少少也算一个‘目击证人’吧。”
傅声后背微微绷紧:“您说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为了守口如瓶,无可奉告?”
时渊眼里闪过阴恻恻的光,勾了勾唇。
“我认出你在电话里的声音了,傅顾问。”他说。
傅声狠狠一怔。
别墅前院,裴警长已经快要走到门口,发现同伴没有跟上来,回身提高声线招呼了一句,傅声身子下意识动了动,双脚却死死焊在地上。
“是你。”他死死盯着时渊,一字一顿。
时渊挑衅地扬起眉毛。
“我猜他一定拜托过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委托的事,所以即便你早就揣着真相,即便你在电话里听到的分明不是一个omega反杀了alpha的状况,你也只能看着调查进度停滞不前。”
时渊低低一笑,“傅顾问,我们都有隐瞒的理由。魏南书本就是个该受到惩罚的人,我只不过是给他安了旁的罪名而已。委托结束,案件也可以画上句号了。”
说完他绅士地比了个手势:“慢走不送。”
傅声看了他一会儿,眼里的震惊慢慢消退,变成一种复杂而充满感慨的目光。
他端详了时渊几秒,转回身。
“我明白了。”傅声说,“时总,祝你们好运。”
他跨出大门,头也不回地向同伴走去。
时渊目送着二人上了车,直到车子开出前院,这才关上门,走上二楼。
短短几分钟,手机里已经有了不少公司的未接来电。他一个都没有回拨,走到主卧门口,刚要推门,抬起的手却忽的僵在半空。
门是半掩着的。
时渊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忘了关上门,但这个可能性又被他自己迅速否决。他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楼下没有任何异常,找不出屋内的人偷跑出去的痕迹。
其他都无所谓,要是让刚走的那两个人看到阮逐舟的出现,一切就都完了。时渊忙要返回楼下查看,忽然迎面一阵微风,主卧门自己拉开。
一个穿着黑色真丝睡衣的消瘦身影半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眼皮有精无采地耷拉着,抬眼睨着时渊怔忪的脸。
“把人打发走了?”
阮逐舟问,开口时嗓子还明显有点哑。
这次轮到时渊愣了:“是你开的门?”
阮逐舟懒懒地嗯哼一声。
时渊:“你是怎么知道密码的?”
“这五六天你进出主卧那么多次,密码锁的声音我都背下来了。随便试几次不就开咯。”阮逐舟耸肩,随手把过深的领口往上拽了拽。
“你什么时候醒的?”
阮逐舟:“就在傅顾问他们小两口来的时候。”
时渊卡了一下壳:“他们是情……?算了。你,怎么不趁他们来解救你的这个机会跑出来?”
阮逐舟微微一笑。
“白痴。这么半天,才问到点子上。”他说。
时渊一时失语。
昨天标记失败的挫败感仿佛因为这一句三年来语气再熟悉不过的嘲笑,统统被抚平了。他懊恼却又无法否认,自己居然对妻子这本该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戏谑语气格外怀念,甚至心里都萌生出痒痒的意味来。
他往前跨出一步,反手握住门把手将主卧门关上。
阮逐舟于是顺从地退后一步,微微抬起头,看着时渊将他欺身压在墙上,轻轻捏住他的下巴。
“回答我的问题。”时渊咬字带着气音,有些模糊。
阮逐舟感受着对方的指腹摩挲自己的下巴尖,抓住时渊的手,引导着他沿着下颌线条下滑,在脖颈中间停住。
“你说送给我的礼物,是这个?”阮逐舟问。
时渊眸光一暗。
他视线下移。omega象牙白色的纤长颈间系着一条皮革的项圈,项圈仿佛在苍白画布上打下一道黑白分明的线条,遮住那随着说话而微微震动的、突起的喉结,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细钻镶边的顶级黑曜石。
项圈佩戴得并不紧实,可高度却恰好箍住后颈的腺体。
时渊的手指情不自禁抚上项圈的皮革表面。阮逐舟一说话,细密的震动便透过皮质项圈传导至他的指尖:
“这东西应该是我昏迷的时候你给我戴上的吧。刚刚我试过,靠我自己根本没办法解下来。”
时渊又去抚摸那处在喉结位置上,与妻子的眼睛一样浓黑却剔透的宝石:“这是我叫人特制的项圈。你最好别想着破坏它或者把它摘下来,阿阮,否则它贴合你腺体的那部分随时可以释放诱导信息素发/情的药物。”
阮逐舟听完,平静地一笑,拂开时渊爱抚他颈侧的手。
“现在外界都以为魏南书杀了我。”阮逐舟说,“我如果逃出去,等着我的恐怕是比牢狱之灾还要难熬的乞丐生活。我必须依附你,也只能做你见不得光的妻子,时渊。”
时渊眉头下意识皱了皱:“难怪你不打算逃跑。你……这是想通了?”
“不允许你标记我,我还有活路可言吗?”
阮逐舟说着,主动踮起脚尖在时渊唇角落下一个吻,而后抽回身看着他。
时渊没有动,望着阮逐舟的脸色居然愈发凝重起来,又带着几分戒备。
阮逐舟笑了笑,双手扶住alpha宽阔的肩膀:“从前高高在上的仇家的儿子现在委身于你,这不是你一直盼望的吗,怎么,现在得到了,开始觉得索然无味?”
时渊阖了阖眼:“我没想到你会转变得这么快。”
“聪明人审时度势,不会因为矫情而浪费时间。”阮逐舟倒是毫不谦虚。
时渊苦涩地一笑,揽住阮逐舟的腰:“你果然毫不避讳。直到现在,我对你都是‘审时度势’的结果,我于你只有利用价值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alpha信息素侵袭而出,漫灌过主卧门前的一大片空地,阮逐舟扶着他肩膀的手抖了抖,被激得偏过头压抑地咳。
时渊强势地扳过他下巴一下下啄吻,不知谁先变了调,吻逐渐过渡为唇舌纠缠,alpha信息素凶猛地纠缠住omega纤瘦的四肢,他被时渊抱起压在墙上,在吻的空隙挖苦对方:
“真是抱歉啊,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被你,默默喜欢了很多年……我不介意你现在反悔、啊!”
后颈处传来被细针注射的刺痛,腺体火辣辣地烧起来,阮逐舟猛地昂首,整个上半*身被时渊紧紧顶在墙上,凸起的蝴蝶骨硌着坚硬的墙面。
时渊低下头,叼住阮逐舟颈侧一块细腻的皮肤边咬边舔吻,喘息逐渐夹杂沉重的鼻音:
“我不介意被你利用,阿阮。”
他们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来了整整三回,标记一如既往以失败告终,地面留下放肆过后乱七八糟的痕迹。到后来阮逐舟被他抱进浴室,又在花洒下被迫和时渊来了两次,等到被抱回床上时他疼得根本躺不住,只能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时渊掀开他的睡衣,整个脊背都是骇人的青紫淤痕。
信息素与qing氵朝双双消退,阮逐舟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指尖抚过脊背,绵软药膏在皮肤上均匀化开。
他闭着眼睛,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低哼:“喂,时渊。”
动作不停,却没有回应。
“跟你说话呢王八蛋,”阮逐舟骂了一句,又疼得放轻声,“我们谈个条件吧。”
背后传来青年低沉的声线:“说说看。”
阮逐舟言简意赅:“我答应和你永久标记,条件是你要护着我。”
“永久标记换护你一辈子,我不是很亏。”时渊说。
“永久标记难道不是一辈子?”阮逐舟努力转过头瞪着他。
时渊动作顿住。
半晌他笑起来:“阿阮,我发现你不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都是这幅不肯低头的姿态。有时我真觉得你分不清形势。”
“那我们就一拍两散。”
阮逐舟撑着身子要爬起来,被时渊掐着后颈,像擒住猫儿的后颈皮一样将人按回到软被里,痛得他一声惊呼:“靠,你松手!”
“我要的可不只是永久标记。”时渊捏着腺体,像捏着蛇的七寸,“我要的是你予取予求。”
阮逐舟伏在床上,慢慢倒过气来,似乎想起什么。
“答应还是不答应。”时渊又问一遍。
阮逐舟艰难转过脸,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
他忽然想起方才自己昏睡中那个闪回至前世的梦。
这是他第二次梦见自己在现实世界的事。
他很清楚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诡异的是,它们却并非“回忆”。
毕竟,回忆是建立在持有记忆者本人确实有印象的前提下。然而梦中的一切就像是让他魂穿回当年真切地再经历过一遍般,仅凭他自己回想,是绝无可能想起这种细枝末节的琐事。
阮逐舟想起梦中的那个孩子,缓慢眨了眨眼睛。
半张脸,已经足够他辨认出来。
少年的脸,与不久之前傅顾问给他的调查资料中林场一家三口的合照里青涩的稚童,眉目有八九分相像。
“最近你左边太阳穴,还疼过吗。”
他没头没脑地问。
时渊手上力道泄了一分。
“问这个干什么。”他皱眉。
阮逐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左边偏头疼的这个毛病的?”
他执意追问,时渊不懂得这个无谓的答案为何可以成为他们谈判的先决条件,但还是如三年来那般耐着性子回答他的妻子:
“大概十几岁的时候吧。疼的时候,感觉左眼球都要流血似的,不过最近已经好多了。”
阮逐舟默然闭眼。
“我答应你。”他小声说。
时渊愕然,收回钳制他的手。
阮逐舟慢慢翻过身,从床上爬起来,拢了拢已经被扯得皱巴巴的睡衣。
时渊喉结上下滚了滚。
“你认真的?”他自己反倒先迟疑起来,“离婚协议我始终没有签,迈过这一步,我们不仅不是两条平行线,而是永远解不开的死结。”
阮逐舟轻哂。
“是啊,”他轻声附和,“为自己烂掉的白月光打造了一座无期徒刑的囚笼,这份好意又如何能让我拒绝呢。”
第57章 abo24我的男主角,我们下个副本……
的确如阮逐舟所言,别墅成了专为他而设的囚笼。
他们第一次在某件事上达成了完全的一致。时渊没有更换主卧的密码,这意味着阮逐舟可以在别墅中自由出入,甚至可以趁时渊去公司时,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离开。
只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阮逐舟似乎真心实意地甘愿成为一只被豢养在鸟笼里的金丝雀,每晚时渊回到家时,都能看见他的妻子老老实实戴着那条项圈在家中走动,颈间的黑曜石华美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问出这句话时,时渊刚刚脱下外套。他听了之后将衣服挂好,看着披着薄毯,窝在沙发里捧着杂志翻看的omega。
“你这一晚上都在看杂志?”他问。
阮逐舟哗啦翻过一页:“也看了会儿电视。我可不会做饭啊,这你也是知道的,用不着阴阳怪气谁。”
时渊在沙发上碍着他坐下:“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既然看了电视,难道不知道我今天晚回家的原因?”
阮逐舟放下杂志,那张乌发雪肤的漂亮脸蛋面无表情地睨着他。
他们对视一会儿,阮逐舟率先说:“听说你做了个局,那位王总的公司股价现在大跳水了。”
时渊不置可否,松了松领带,另一只手抚上阮逐舟的脚踝。
阮逐舟挣开,踹了时渊大腿一脚:“手撒开。时总真是小肚鸡肠,当初人家不就是灌了你两杯酒,至于么。”
时渊:“小肚鸡肠的事情我干过太多。阿阮你是第一次见识到?”
阮逐舟刚想回击,时渊再次抓住他的小腿,反身撑住沙发靠背,将人禁锢住。
“我知道你不会做饭,我们阿阮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时渊的目光沿着阮逐舟的鼻梁,唇峰,一点点往下滑,落入睡衣领口下,“我也不用谁来给我端茶倒水。但我要的东西只要你有,就必须给。”
阮逐舟阖了阖眼,抬手搂住时渊的脖颈:“把强盗行径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不愧是时总。”
时渊环住他的腰,将omega一把抱起来:“跟我去楼上。”
主卧有一整面的落地窗,阮逐舟被按在上面,整个身子紧紧贴着冰凉的玻璃,项圈上的黑曜石因为耸丨丨动而一下下磕在玻璃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撞击声。
冰火两重天,阮逐舟两手无力地抠着玻璃抓丨挠,指尖泛起青白:
“王八蛋,别在这——嘶……”
一只手捞住他不断下滑的腰肢,阮逐舟像案板上的鱼翻了个面,被挤丨压在刺骨的玻璃上瑟瑟发抖。
“我瞧阿阮也挺受用的嘛。”时渊抚摸他颈间乌黑的项圈,感受omega喉结脆弱的吞咽,“我一碰你就发抖,刚刚更是叫得我心都要化了。老婆,再给点信息素,好不好?”
谈笑间,古龙水味的信息素浇下来,与淋漓的汗混杂在一起,激得阮逐舟哆嗦着攀上高丨峰。他想咒骂,却忍不住一开口就是忘/情的口申口今,最终被人欺身压在落地窗前,哆嗦着承受新一轮冲刺登丨峰。
……
胡闹到后半夜,二人总算结束战斗。
时渊从浴室出来,看见阮逐舟正坐在书桌前。他只潦草披了一件时渊的衬衫,半侧地背对着他,专注地看着桌面上的什么东西。
时渊走到他身边,手掌覆住阮逐舟垂着头时后颈微微突出一块的骨头,而后捏捏那块皮肉。
alpha的声音有种靥足后慵懒的沙哑:“看什么呢。”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omega身上肆丨虐后留下的痕迹,如红梅点雪。
阮逐舟将桌上时渊的笔记本电脑推过来,方便他看见。
“你这是什么意思。”阮逐舟问。
时渊撑住桌面,低头看了看上面文件的内容。
“字面意思。”他回答。二人的语气像过了二十年日子的老夫老妻,仿佛只是睡前聊上一些稀松平常的琐事。
阮逐舟微微侧过身,抬头看着他。
“这是你的财产协议。”阮逐舟一字一顿,“为什么要把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归给我。你也是故意让我看见的?”
“这么说你承认当初林场诉讼案的事也是故意让我看见的咯。”时渊反问。
阮逐舟皱了皱眉:“回答我的问题。”
青年黑白分明的眉眼有种不属于omega这个第二性别常有的凌厉,然而他披着不合身的时渊的衬衫,alpha的气味将他清瘦的身子严丝合缝地拢住,连那摄人心魄的劲儿都少了几分,反教人生出真切的征服与占有欲来。
时渊看着他,眼神像看着一只教不乖的烈性的猫,宠溺又无奈。
“从我第一天认识你开始,我为的就不是借着阮家这把登云梯直飞冲天,更不是为了攀谁的高枝,享尽荣华富贵。”时渊说,“我不想你真的一无所有,寄人篱下。那不是我心中夫妻应该有的样子。”
阮逐舟轻微一愣。
时渊俯身,拨开他的额发,在光洁的额前落下一吻。
阮逐舟啧了一声,垂下睫羽:“你还是商人吗时渊,这可是赔本的买卖。”
时渊也不恼,直起身揉了把阮逐舟的头发:“你不是喜欢那些漂亮珠宝吗,看上哪个记得告诉我。”
“你疯了?还是没听见我说话?”阮逐舟这下实打实地有点吃惊,“难不成你年纪轻轻就焕发什么第二春,以为现在是咱们两个在度新婚蜜月?”
“我希望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时渊说。
阮逐舟盯了他一会儿,古怪地一笑。
“我懂了,”他说,“你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让我和你就像平常的夫妻一样,忘记父辈的爱恨纠葛,忘记过去三年我们带给彼此的不快。”
时渊的手探向下,替阮逐舟将衣襟拢了拢,像孩子整理自己心爱的洋娃娃。
“从前也不尽是些不愉快的回忆。”他说,“阿阮,其实不光是大学时候的我记得你,其实你也记得我,慈善晚会上你是特意选中我的对不对?”
阮逐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然而时渊好像也并没指望阮逐舟嘴里能说出什么让他满意的答案。他只是一味地替阮逐舟整理衣领,自言自语似的:
“我知道,我们的缘分不止这三年。线打成了死结,就再也解不开。”
阮逐舟静静地任对方摆弄了一会儿,抬手轻轻按住时渊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
“我了解了。”他说,“帮我预约京城最好的医院吧。我要去咨询置换腺体手术的事。”
时渊的手背僵了僵。
“我不是这个意思。”时渊说。
阮逐舟淡淡地瞥他一眼:“我知道。可既然想重新开始,至少我们就要和所有正常的夫妻一样,有终身标记的关系。尽快帮我联系医院吧。”
*
公司上市计划通过的当天,时渊并没有出席新班子的庆功宴会。相反,把一切事项安排好之后,年轻董事长的黑色轿车回了趟别墅,神神秘秘地接走一个人前往医院。
诊疗室内。
“按照现在的技术条件,置换腺体的手术有70%的成功率。只要配合治疗,术后一般不会产生排异反应,三个月后就会正常进入发情期,最多半年即可正常进行标记行为。”
医生把诊断报告递给坐在桌子对面的阮逐舟。
后者看也不看,将纸反手递给时渊:“那就拜托了,给我安排手术,越快越好。”
时渊接过诊断报告,开始逐字逐行阅读。医生接着对阮逐舟道:
“刚刚的检查结果已经显示,您的各项指标都符合手术条件。没有问题的话,今天办理住院,明天上午就能为您进行手术了,阮先生。”
阮逐舟刚要点头,时渊忽然放下诊断报告:“七成的成功率,意味着他还有三成的可能下不来手术台?”
“哦不,您理解错了,”医生摆手,“这指的是腺体置换成功与否,毕竟一般来说那些必须要通过手术才能被标记的omega身体都十分脆弱,能不能接受新的腺体和个人体质有关。至于死亡率恐怕连0.1%都不到,不过据我行医的经验,时先生,任何手术都不可能没有风险。”
时渊沉默了。阮逐舟果断站起身:“多谢医生,我们这就去办理手续。”
办理完住院手续,直到回到病房,时渊都心事重重。阮逐舟一向不亏待自己,订了间最高档的独立套房,待护士来做完常规的检查离开,还反过来安慰时渊:
“别愁眉苦脸的。这不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吗?”
时渊看着已经换上病号服的阮逐舟,嘴唇动了动:“做完手术之后,你身上的就不是你自己的腺体了,阿阮。”
“你矫不矫情?”阮逐舟无语,“反正都是给你咬了,难道你还非要那个原装的味道不成?”
时渊被他怼得哑口无言。恰逢公司来了电话,时渊不得不赶回去处理事务,阮逐舟乐得一个人在病房里自在松快,晚上护士又来叮嘱了禁食禁水的事项,签了一大篇子的知情同意书,直到睡觉前,时渊还是没有赶回来。
阮逐舟完全不在意,最后喝完一瓶他最爱的蓝莓果汁,洗漱完毕,上床睡觉。
这里是整个京城对腺体置换手术最有经验的医院,每天大约有不下十个omega被推进推出手术室,医护都习以为常了,阮逐舟更是心宽,没人问他为什么他没有人陪床,他就自己蒙上被子,踏踏实实睡了一个整觉。
就这样一觉睡到第二天天明。
迷迷糊糊中,阮逐舟感觉到脖子上凉飕飕的,一阵羽毛似的痒意。
他没睁眼,伸手去摸索,却摸到脖子上什么东西好像消失了,紧接着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手。
“是我。”
阮逐舟眼皮睁开一条缝。床头的椅子上坐着个人,时渊眼下挂着淡淡的乌青,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身上一股烟草味。
他睡眼惺忪:“你又抽电子烟?”
时渊舔了舔干涩的唇:“阿阮,公司昨天有急事,我走不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我怕吵醒你。”
阮逐舟想说原来你不是在和我赌气啊,但话到嘴边没说出口,他看看墙上的挂钟:“我这一觉睡得真够久,马上就要到手术的时间了。”
说完这句话,他看出时渊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不安。
“要不还是算了,”时渊说,“不能标记又怎么样?这只不过是满足我们这些alpha控制欲的说辞而已。阿阮,我什么都舍得给你,不差你身体上的一个记号。”
阮逐舟瘪了瘪嘴:“时渊,自从你我坦白之后,每次你这么深情都让我感觉怪怪的。就算知道你老早就把我当做你的初恋,白月光,但我还是有点消受不起……”
“可这是我们年少走过来的情分。”时渊坚持道。
阮逐舟顿了顿:“假如,我是说假如,从你年少时的心里陪着你一起走到现在的那个人,其实不是我呢。”
时渊微怔。
这会功夫,护士敲门进屋来:“阮先生,马上到您的手术了。”
阮逐舟慢吞吞坐起身,时渊不得不让开位置,看着阮逐舟下床跟着护士离开,刚要跟上去,却被护士拦下:
“抱歉先生,术前准备室只能由患者进入。做手术之前您还会再见到患者的,不用担心。”
时渊只好在病房内等候。这期间公司不断有人给他打来电话,他只接了一两个重要的,简单把工作布置给下面的人,便将手机关机。
过了一会儿,等候室中推出一张床。时渊忙出了病房,示意推床的护士暂时等一下,而后走上前。
阮逐舟平静地躺在床上,盖着被单,惬意得像在小憩。时渊稍微掀开被子一角,将什么东西塞进他手里。
“拿着。”时渊说。
阮逐舟这才睁开眼,手指摩挲一下,感受那东西的形状。
而后他摸到染上某人手心温度的一块黑曜石。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脖子上的项圈早就消失了。
“不是吧,”阮逐舟笑着调侃,“你觉得这个屈辱的证明能够保佑我?”
时渊听不见一般,固执地握住他的手。
“你最近乖顺得让我不放心。”他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阿阮,我这辈子没害怕过什么,可是从昨晚到现在,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怕面对你这场手术……”
阮逐舟咧嘴一笑,轻轻抽出手。
“你会得偿所愿的。我们都会得偿所愿。”阮逐舟说,“一会儿见,时渊。”
时渊愣住。
床被推走了,他下意识直起身,眼看着手术室的门打开又合拢,禁止入内的灯光亮起,滚轮咕噜噜的响声消失,走廊重归于寂静,独留他一人站在走廊中间发呆。
手术室内,阮逐舟看着头顶的无影灯,感觉到医生和护士未在手术台边走来走去。他们时不时闲聊两句,看得出这手术实在过于稀松平常,主刀医生甚至还有空和麻醉师开起了玩笑:
“喂,一会儿可别睡着了,实在不行就嚼一颗口香糖。”
阮逐舟听着医护人员互相打岔,忽然清清嗓子:“医生,我有点紧张。”
他说话的语气倒是平静如水。医生也没在意,随口安慰他一句:“很快的,就像睡一觉。你的报告我看过了,比你身体素质还差的omega我们也治疗过,最后什么事都没有。”
“您刚刚说嚼口香糖,”阮逐舟问,“我也想嚼一粒可以吗?我紧张的时候就喜欢嚼口香糖放松。”
“这可不行,万一术中堵塞了气管可是会窒息的。”医生说。
“我就嚼两下,然后吐出来。给自己壮壮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在这病患生得实在是omega中万里挑一的标致,主刀医生耸耸肩,吩咐护士把垃圾袋拿来:“吐到这里。”
阮逐舟笑笑。他从病号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放进口中,咀嚼两下,而后将东西吐到垃圾袋中。不知是不是主刀医生的错觉,他隐约看见病人手中拿着的不像嚼过的口香糖,倒像是个嚼碎的胶囊外壳。
“好了。”
阮逐舟在手术台上趴好,闭上眼睛。
“谢谢医生。我感觉没有任何负担了。”他轻声说。
……
时渊从未感觉过,等待的时间真的可以度日如年般漫长。
一切都让人隐隐的不适。手术室外悬挂的灯牌散发出的刺眼光线,走廊座椅冰冷的温度,空气中弥漫着的消毒水味,无一不在刺激着躁动的神经。
时间过得越久,这份失控的焦虑便愈发难以忽略。
时渊坐在椅子上微微弯下身,双手合十,指尖抵住额头。走廊的光线明亮,偏偏只有他坐着的位置处在角落,青年一半身形落入阴影中,如一尊睁眼祷告,静止不动的雕塑。
指示灯忽然咔地变了色。
声音不大,却令人心惊肉跳,时渊站起身,看见一个护士从手术室内急匆匆走出:
“先生,请您跟我来,病人术中突然陷入休克,现在状况有点不乐观。”
时渊愕然:“休克?我妻子他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您先接收病危通知书,其他的我稍后向您解释……”
时渊呼吸一窒。他焦急地跟随护士把病危通知书拿到手,强压着声线中的颤抖追问,可护士只是简单告诉他阮逐舟在术中突然控制不住地大出血,随后陷入休克,置换腺体的手术早已经暂停了,现在医生正在全力抢救……没说几句护士就离开了,又留下时渊一个人在手术室外。
商界叱咤风云的顶级alpha这下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时渊煎熬地在走廊来回踱步,单薄的一张纸上宣告着他的心上人正命悬一线,然而他无能为力,生死面前连祈祷都苍白无力,成了徒劳无功的障眼法。
仅仅过了二十分钟,手术室的灯彻底熄灭。
手术室门拉开。时渊迎上前,下一秒却整个愣在当场。
门里出来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推床,而是摘下口罩的医生。
“真的抱歉,先生。”
医生微微鞠躬,“我知道这话有推卸责任的成分,但我可以用我从医半辈子的信誉向您保证,手术中绝对没有发生任何事故,不知道为什么就……这诡异到简直不像是会发生在人类身上的意外。医院会给您一个调查结果的,我们真的尽力了,请您……请您节哀。”
时渊木然地看着医生嘴巴一开一合,片刻后他将病危通知书一把丢开,机械地摇摇头。
“你们说过这手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时渊喃喃道,“我妻子没有死。你们联合他骗我,他一定是想从我身边逃走,想在我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旁边的几个护士茫然地看着时渊。时渊忽然又往前一步:“我要见阿阮。”
护士:“先生,我们理解您的悲痛,但您需要稍等……”
时渊根本不听她说话,大步向手术室内冲进去!
“等等!先生——”
护士想要拦,却反被医生拦住,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讲规矩,家属会发疯的。”医生说,“想办法调查清楚病人的死因吧,比起这点规矩,咱们摊上更大的麻烦了。”
“阿阮!”
时渊冲进手术室,一眼看见盖着白布的手术台。意外发生后,医护人员第一时间出来通知时渊,本应该被运送出去的人此刻还没来得及下手术台,被白色的单子覆盖着,薄薄的消瘦的一片。
时渊脚下一个踉跄,慢慢走到手术台边。
方才那狂热的、拒绝相信一切的神情逐渐从时渊脸上消失。他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那白布单时停在上方。
时渊的指尖开始颤抖。他猛然收回手,摇了摇头:
“不……不是阿阮。这不是他……”
他自言自语着就要转身离开,可就在这一秒之间,与世隔绝般寂静的手术室内传来哒的清脆一声。
时渊视线下移,瞳孔骤然紧缩。
一只苍白的手从手术台边垂下来,而正下方的地面上,一条黑色的项圈落入时渊视野中,纯色的黑曜石在灯下静静反射着冰冷的、无机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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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宿主通关副本二,检测到已使用最终道具,即将为您安排转移程序。]
“我还要维持这个状态多久?”
[大概五分钟左右吧。]
手术室内,阮逐舟对着光照照自己半透明的手,撇了撇嘴。
“好吧。”他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反正也没事干……好搭档,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猎物和猎人的比喻吗?”
说这话时,阮逐舟正以一种颇为诡异的魂魄形态漂浮在手术台边。他很庆幸时渊没有把白布单揭下来,否则从灵魂状态观看自己的“遗体”,多少还是有那么点膈应。
但很显然,比起端详自己的遗容,现下有另一个人更值得他细细观察。
阮逐舟看着时渊俯身,从地上拾起那项圈。青年脸色毫无血色的惨白,他从未在时渊脸上看见过这样慌乱无助的神态,像极了一个走丢的孩子。
“阿阮,”时渊小心翼翼地握住白布下那冰冷的指尖,“是你吗?”
某一刻阮逐舟张了张唇,可他的动作随即被07号活泼的话音打断:
[记得呀宿主,现在我算是完全明白了!您虽然是没法被标记的omega,不过也恰恰因为这一点,主角在面对您时才永远处于失控的状态……毕竟一段关系中,表面上的上位者也可以是失权者嘛。]
阮逐舟盯着时渊那张失魂落魄的脸,喉结动了动。
“难得你也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他说。
[宿主您又挖苦我。]
“不是挖苦。”时渊忽然弯下腰,阮逐舟也一瞬间挪开视线,“我说过,我这人信奉等价交换。他把我囚禁在别墅里快一个月,我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07号傻眼:[难怪您一直忍到道具时效的最后一天!]
阮逐舟随口嗯了一声,表情却微微放空。
“也不算忍吧,还好。”他说。
人和系统在另一维度的对话分毫传不进近在咫尺的人耳中。阮逐舟看着时渊握着“自己”的手,贴在面颊上,alpha嘴角抽动两下,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神色恍然一变,面具悄然碎裂。
时渊眼底流出哀伤,却弯起唇角。
“你答应过我,怎么食言了呢,阿阮。”他蹭了蹭那只失去温度的手,“我什么都规划好了,事业,财产,孩子……现在这一切都太晚了,对吗?”
时渊凄然地一声嗤笑。
阮逐舟睫羽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时渊另一只手再次伸出去,这一次,那只手再也无法掩饰地颤抖着,终于下定决心,隔着一层白布轻轻覆上妻子的侧颊。
“老婆,”他喉结滚动,“老天怎么能对我们开这种玩笑,你怎么狠心对我开这种玩笑?”
阮逐舟目光明显因为这句话而微微忽闪一下。
他刚背过身,忽然听见低低的一声哽咽。
“你不能自说自话地闯进我的生活,又这么不顾别人感受就离开。”
时渊弯下腰,额头抵着那只苍白消瘦的手背,咬紧牙关,“你从来都不承认,可我知道从你点名要我的那一刻,你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一阵诡异的触动从心头涌起。
阮逐舟迟疑了一下,转回身。
时渊闭上早已泛红的双眼。
“未雨绸缪挪用三千万补偿给我的人是你,”他自说自话,“早早认出我的人也是你,对不对。”
而后他抬起头,目光似乎能穿透那薄薄的布单,看见那张仿佛只是平静地睡着了的俊秀面孔。
“你不要你的砚泽了吗,老婆?”时渊颓然一笑,问。
阮逐舟倏地浑身过电般震颤。
即便是浮游着的魂灵状态,阮逐舟依然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他怔怔上前一步,像看见什么奇珍异兽那样紧盯着时渊的嘴唇。
过了好久,他才确信自己没有幻听。
无论是声音还是口型,时渊方才说出的都不会错,正是砚泽两个字。
“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吧老婆,”时渊眷恋地低头在妻子手腕内侧落下一吻,“那天晚上,你惩罚我跪在主卧的时候,我听见你喊我‘砚泽’。”
“没人知道父母去世之后我被迫进了孤儿院,院长为我改名叫时渊,曾经的资料也在孤儿院倒闭,我背井离乡去寄宿高中上学之后丢失了,十五岁以后,所有人都以为我只有时渊这一个名字。”
阮逐舟双瞳微微紧缩,一阵震颤。
他不由自主念出声:“时,砚泽……”
电光火石之间,记忆如断线的珠子,被闪电般串联起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傅顾问给他的资料中明明可以调查出时渊,这么多年来公司却一直没有人知道‘时渊’的受害者身份,为什么那么多次时渊都不相信他们的婚姻只是联姻造就的商业契约,为什么穿越到副本的第一晚,他下意识对着这张脸喊出上个副本的名字时,对方会震惊地看着他询问——
“……你叫我什么?”
一切都明了了。
祸从口出,他不经意的一声错唤,竟被时渊记在自己恋慕多年的心上人头上,成了对方抵死维护这段情缘的执念。
时渊说的没错,他的确欠对方一个承诺,永远都无法兑现。
[宿主,宿主?]
阮逐舟猛然回神。
手术室内的一切也都被07号所目睹,历经两个副本,它大概也知道二人之间的种种,语气略显担忧:
[上个副本直到最后,您才把您的真正计划对我和盘托出……所以这一次,我想先把我的疑问问出来。]
[宿主,您想用这种方式‘报复’时渊,到底和最初被咱们误以为是主角白月光的方敬秋有没有关?]
轻似落雪的滴答一声。
阮逐舟的目光缓缓上移。
一滴泪从alpha深邃的眼眶中滚出,染湿很小一块惨白的布单。
时渊再也抑制不住,深深叹息一声,俯下身子。手术室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低沉的啜泣声。
阮逐舟久久没有说话,垂下眼帘看着手术台边的青年。他的眸光轻微失神,神游天外似的。
07号不知哪来的决断,笃定地追问:[说不在意那个方敬秋都是假的,对吗,宿主。]
阮逐舟阖眼。
良久。
“这或许是我加入主宇宙的这场游戏以来,做过最符合万人嫌这种人设的事了。”阮逐舟笑笑,“你说得对。两个副本走下来,你也敏锐了不少嘛,我的好搭档。”
07号沉默。
阮逐舟承认得干脆,它却突然升起一股不忍之情。
后知后觉的,这个自诩不大通人性的系统察觉到,它的逼问就像撕开了一道不体面的伤疤。
阮逐舟又上前一步,看着蹲下来伏在手术台边啜泣的alpha的背影。
灯光下,时渊背后的影子化作一条孤单的黑线。阮逐舟的魂魄站在时渊的影子里,像一缕看不见的烟。
同一个人*,两次成为他的未亡人。
07号正不知该作何安慰,听见阮逐舟笑中多了一份无奈:
“怎么可能不介意呢。”
它看着阮逐舟如大海般平静的神色,愕然。
是啊。怎么会不介意呢?
即便只是个“重复利用”的NPC,可它的宿主毕竟和砚泽共同走过了两个副本,小宇宙的崩塌有多幻灭,爱恨就有多刻骨铭心。
阮逐舟不是圣人。相反,他是个快意恩仇,把等价交换视为人生信条的狠人。
从得知方敬秋的存在开始,他就没有一天不因为这个白月光而别扭。
可是他不能恨,甚至不能表现出来,为了推动整个计划,理性主导着他第一时间做出收益最大化的决定——撮合时渊和白月光,唯有这样,他才能尽快通关离场。
周密的排布中,唯独没有给他自己小小的不甘心留下余地。
感性和理性分得越开,心头的矛盾便越是时刻纠缠不放。也因此,阮逐舟唯一的报复大概就是在发觉到方敬秋抄袭后,光是送他身败名裂还不够,还偏要把气撒到时渊身上。
知道丈夫从没爱过别人又如何?从头到尾都被迫装大方,他偏要斤斤计较,在最后找补回来。
……原本,阮逐舟是这么打算的。
为了自己被囚禁起来屈居人下的这一个月,他忍辱负重,最终上演一出金蝉脱壳后拍拍屁股潇洒走人。
可这一切都在听见时渊道出那个熟悉的名字时,统统被打乱了。
会有这种巧合吗?
两个世界,同样的姓名,同样的纠葛,同样的错过。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大千世界有太多同名同姓的人,可对阮逐舟来说这完全不一样。
这不是普通的世界,这是他奔赴重生的荆棘路。
前路坎坷,是谁甘愿陪他向死而生?
阮逐舟再往前一步。这一次,他单手撑住膝盖,微微俯身。
[宿主,]世界如同陷入水底,荡起迷幻的波涛,07号唤道,[距离转移还有一分钟!]
阮逐舟置若罔闻。他定定地看着时渊压抑地抽泣着的身影,伸出手。
半透明的指尖穿过时渊战栗的肩膀。阮逐舟愣了愣,而后了然颔首,脸上并无意外。
“是我不好。”阮逐舟低声说。
声波在高维世界传出,又在小宇宙风雨飘摇的崩坍之下消散。
[宿主——]
07号突兀地闭嘴,目瞪口呆。
它看着阮逐舟深深弯下腰,凑近时渊的脸。alpha双目紧闭,热泪从眼中滚出,全然察觉不到此刻他逝去的妻子正近在咫尺,睫羽低垂地注视着他。
脚下开始一点点被透明侵蚀,阮逐舟却不紧不慢,在时渊唇角落下一个吻。
错开的维度让这个吻更像一个永远触碰不到的借位,可阮逐舟表情认真得像极了尘世间所有新婚伴侣之间虔诚而纯洁的献吻。
“抱歉,砚泽。”
魂魄消散前,阮逐舟抬起眼帘,静静看着他的丈夫。
“别难过,”他温声说,“我的男主角,我们下个副本再见。”
第58章 哨向01要做一只听话,会审时度势的……
“队长,这是第六个来路不明的哨兵了,要不要把他留在塔内?”
刺眼的强光退散,阮逐舟定睛看去。
封闭的房间内,几个二十来岁的男性青年围在他身旁,所有人都穿着类似的荷枪实弹的野战服,有的面上沾着干涸的血迹。
阮逐舟看了一圈,目光落在站得最靠前,看样子是这群人中的领头者脸上。
不等阮逐舟说话,领头者立刻汇报道:
“队长,那哨兵已经醒了,我们刚刚简单审了两句,他非说自己失忆了,一句也不肯多说。要不咱们还是直接把他丢到沦陷区算了。”
看对方这称呼,“队长”显然是比领头者等级还高的上位者。
阮逐舟从椅子上起身。一众人立刻为他让出一条路,阮逐舟踱步到窗边,那些人只是追随着他的背影转过身,却无一人跟上。
阮逐舟向窗外望去。
他身处一栋高塔似的建筑物上层,塔下有一片环形的高墙围起,围墙目测有快两层楼高,而塔外是大片望不到边的,荒芜的空地。
领头人在他身后道:“队长,方才的丧尸潮数量不多,已经被击退了。”
阮逐舟手背在身后,眯起眼睛。
丧尸潮?
见鬼,他这又是穿越到了一个什么怪力乱神的副本?
[恭喜宿主成功转移至第三个副本世界。]
07号的声音及时链接成功,传入脑海。
[即将为您加载本次副本的身份及世界信息,稍后会发布引导任务,请宿主做好准备。]
提示音结束,熟悉的头痛感短暂闪过。
如刚刚那领头人所言,副本三是一个科技水平较为发达的未来世界,却也同样是一个存在着“丧尸”的末世。
与许多科幻作品一样,丧尸是被人工研发的病毒误投放到城市环境中后污染突变的产物。
丧尸病毒只对人类起效,通过血液传播,被丧尸病毒具有一定的潜伏期,目前没有治疗方法,被感染的人类会丧失理智,肌肉和骨骼产生一定程度的畸变,犬齿变得尖利,皮肤青白钙化,表征上可以与正常人类做出明显区分。
不过与“正常”的人类世界不同,阮逐舟所处的副本里的人类除了普通人,还单独分成两类经过特殊进化的“超人”种,他们常年居住在名为塔的特殊建筑内。
一类就是刚才这些青年提及的“哨兵”。
哨兵有着超人的五感和可以抵达人类极限的超高身体素质,但过人的天赋同时也是一道枷锁,哨兵们往往会因为五感超载而陷入狂暴,因而他们既是丧尸末世下的利刃,也同样是稍有不慎便会暴走的定时炸弹。
另一类人被称为“向导”。
与哨兵相反,向导的身体素质与普通人类无异。然而向导拥有极其稳定的精神疏导与安抚能力,他们可以与哨兵进行精神链接,也就是进入所谓的“精神海”,精神力强大的向导甚至可以对哨兵达到提线木偶一般的控制。
而阮逐舟恰好是这座塔内唯一的向导。
“队长,如果那家伙说的是真的,一个失忆的哨兵精神海相当混乱,您如果贸然与他进行精神链接,不仅有可能无功而返,还会伤及自身的。”
或许是见阮逐舟迟迟没动静,领头者试探道,“再说,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自然也不记得自己的能力,说不定他就是个C级拖油瓶呢。”
阮逐舟收回目光,转过身。
“那个人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他问。
领头者:“他只记得自己姓池。”
阮逐舟:“如果他真是你所说的那样无能,是怎么在无法使用哨兵能力的情况下孤身突围丧尸潮,找到我们的塔的?”
领头人噎了一下:“呃,那臭小子命硬……”
“不是命硬,是本领过硬。”阮逐舟微微扬了扬下巴,“审一个人而已,还用不着什么向导的精神链接。带我去关押他的地方。”
*
末世刚开始的人类大陆上,像他们栖身的这种塔至少有上百个。然而如今外界的联系几乎已经切断,塔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岛。
几分钟后,阮逐舟跟着一行人下了电梯,来到一间写着禁闭室的铁门前。
初始记忆告诉阮逐舟,禁闭室是每座塔的标配。犯了错或者五感陷入混乱的哨兵通常会被押送到禁闭室,在这里哨兵会被屏蔽视、听、嗅觉,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宿主,检测到您即将与副本三的主角相遇,引导任务现在发布。]
阮逐舟即将推开门的手一顿。
07号:[您的任务是拷问出主角在被哨兵们审问时隐瞒的关键信息,并且惩罚主角关禁闭至少二十四小时。]
[请注意,该信息十分重要,若审讯失败将无法触发主神设置的初始节点,您将直接被判定为任务失败,重新进入轮回。]
发布后07号顿了顿:[宿主,现在任务主线还没有触发,您可以选择是否更换一个副本。要我为您安排转移到其他世界吗?]
阮逐舟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铁门,似乎能透过这扇门与屋内的人对视一般。
他心中道:“不必了。”
手腕下压,阮逐舟按下门把手,率先走进禁闭室。
走廊的光线随着旋转而开的门扉泻入一片漆黑禁闭室内,在隔音墙面上割下一道狭长明亮的线,也照亮了某个被绑在椅子上的青年的半张面孔。
那领头者吩咐:“把屏蔽器关掉。”
哨兵的听力绝不是一般的隔音室就能糊弄过去的,因此塔的禁闭室通常会配备听力干扰装置,其原理是用特定的音波将已经隔音后剩下的细微杂音进行掩盖。
短时间还好,但一旦在这里待上几个小时,无休无止的“白噪音”会让很多哨兵恶心、眩晕,严重的甚至会精神崩溃。
啪的一声,阮逐舟打开禁闭室的白炽灯。
禁闭室除了一套桌椅,再没有别的装置陈设。
他凝望着这个失忆的哨兵。
对方戴着近乎覆盖住小半张脸的眼罩,穿着黑色夹克、工装裤和马丁靴,脏兮兮的衣服破了几道口子,露出还未结痂的伤口。绳子紧紧束缚着面前人的身体,青年肌肉紧实贲张,胸膛轻微起伏,在紧身短袖下显出结实的轮廓。
阮逐舟走上前。
后面的领头者:“队长,小心!”
阮逐舟没听见似的,一把摘下哨兵的眼罩。
哨兵闷哼一声,皱眉抬起头来。
阮逐舟掀开他眼罩的动作很大,哨兵额前的黑发都乱糟糟地翘起,阮逐舟的视线对上那双凌厉浓黑的眉眼,他看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一会儿,无声轻哂。
他一笑,哨兵看他的眼神更加警戒,宽厚的肩膀绷紧。
阮逐舟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你是第六个流浪在外来投奔塔的哨兵。”他说,“就取个大写的‘陆’字,叫你池陆吧。”
那哨兵蹙着的眉怔然一松。
后面的一群人都呆住了,有的没忍住:“队长,这,这就决定收留了他?”
阮逐舟仍旧置若罔闻,单手撑住椅背,微微俯身。
哨兵牙关紧咬,下颌绷得石头一样硬,毫不认输地抬起头直视着他。
眼前的人看着是个向导,对方颀长高挑,黑发黑眸、黑色短风衣衬出末日作战中极罕有的细腻苍白的肤色,长靴包裹住劲瘦小腿,作战腰带勒紧细韧腰肢,别在腰侧的枪套紧贴着窄胯,衬得那身板薄如钢锻的精刀。
哨兵一路逃命至今,精神场域早就堆满了各种无序的垃圾。
年轻哨兵的喉结隐秘地动了动。
要是能有个向导为自己清理精神海里的杂念该有多好。他太久没得到过一次像样的抚慰了。
阮逐舟抓住他的头发,迫使对方把头仰得更高。
“你是怎么找到塔的?”他问。
池陆痛得强忍住龇牙的冲动:“沦陷区有路,路上有车辙。只有还存在人类活动的道路上会有车辙。”
“你一个人,杀了多少丧尸?”阮逐舟又问。
“记不清了。”
“放你娘的屁!”有人按捺不住,撸起袖子上前,“失忆的哨兵,精神海等同于废了!队长,他根本就是个撒谎精,不打不成招——哎唷!”
话没说完,池陆没被绑住的右腿前伸一扫,那人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吃屎。
“给我磕头,我可受不起啊。”池陆盯着阮逐舟,话却说给那毛毛躁躁的哨兵。
“我**的——”
“别胡闹了。”阮逐舟低喝,“还嫌不够丢人吗?滚到后面站着去!”
他不清楚自己队长的身份是否真的有权威,不过现在他确定了。那哨兵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却不敢再违抗,和其他人一起站到禁闭室门口。
阮逐舟又将注意力放回这个被自己刚刚赋予新名字的哨兵身上。
他们一错不错地对视片刻,而后阮逐舟忽然笑道:
“我改主意了。”
池陆眼神一凛。
阮逐舟若有所思道:“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叫砚泽。笔墨纸砚的砚,恩泽的泽。记住了吗?”
池陆干涩的唇下意识微张:“什么?”
阮逐舟松开他的头发:“没关系,多叫几次你就熟悉了。”
他紧接着问:“你怎么证明自己没有处在病毒的潜伏期?”
池陆:“我身上的伤口都是穿越丛林时与野兽搏斗留下的。丧尸没有智力,他们没法在野外密林中生存。”
阮逐舟哼笑。
“口说无凭。”他说,“得检查过再说。”
说着他摊开手,细长手指勾了勾:“给我匕首。”
后面的哨兵反应过来,忙抽出一把匕首递上。
池陆瞪大眼睛,双腿下意识微微蜷起,做出预备反击甚至和这一屋子哨兵搏斗的姿势:“你这是干什——”
阮逐舟一只手象征性地按住他肩膀,弯下腰,刀尖像拆开礼物的包装纸般轻轻划过——
嘶拉一声。
本就破损的高领上衣应声裂开。
池陆脖子一梗,浑身僵住不动了。
他眼睁睁看着阮逐舟丢掉匕首,修长指尖抵住那赤裸的胸膛,沿着饱满的肌肉线条一寸寸游弋。
池陆喉头一缩,本就拥堵的精神场域中泛起更加躁动不安的波澜。
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在精壮结实的身躯上游走,像一把冰冷地剖开病人血肉的手术刀。
池陆目光在向导那双深黑的瞳孔和单薄的手上快速转了好几个来回。他呼吸不自觉地沉重了好几分,被绑在椅子后的双手用力攥紧成拳,直到那只手轻轻划过每一处新旧伤口,向小腹探去。
他嘴唇蓦地颤了颤:“等等、嘶——”
阮逐舟的手停在一处新伤上,指尖用力一按,结痂生生撕裂开,鲜红血珠顿时从伤口中渗出!
池陆条件反射地弓起腰,又被绳索勒住,重重跌落回座椅上。不到一秒的功夫,哨兵已经双目泛起血丝,喘着粗气死盯着向导那双狐狸眼一般眼尾轻微上挑的双眸。
空气里弥漫着暴虐的信号,同类的哨兵们纷纷皱起鼻子,有的甚至暗自露出惊讶的表情。
一个失去记忆,精神海大打折扣的哨兵,居然还能够散发出如此有威慑性的精神力。
如果能够发挥出全部实力,“池陆”真正的水平或许比他们想的还要强大得多。
阮逐舟手上却毫不留情,指尖又陷入那皮肤中一分。他看着哨兵额角冒出的冷汗,平静地笑笑。
“告诉我,你从哪里来。”他低声说。
池陆牙关里断断续续蹦出几个字:
“我,不记得……”
阮逐舟抬眉,面上一副“是么”的惊讶,手上却愈发用力。池陆呃的一声闷喘,腹肌绷紧到颤抖,隔着隆隆的耳鸣,他听见阮逐舟凑到自己耳畔:
“既然要留下来当狗,就要做好不撒谎的觉悟。没有主人喜欢一条撒谎的狗。”
池陆艰难闭上眼睛。
“安全区,”半晌他嘶哑地道,“我想让你们,帮我找到安全区……!”
压着裂开伤口的力道骤然消失了。
池陆长舒一口气,又溺水一般猛地一个深呼吸,睁开眼睛。
果不其然,不止向导,连他身后的哨兵们也都齐刷刷盯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安全区?”
“你是说,塔外已经有人类聚集的安全区了?”
池陆努力平复呼吸:“请你们相信我,塔是孤立无援的存在,只要我们做足准备就可以和大部队汇合。我向你们求助,也是因为只靠我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是回不去安全区的……”
阮逐舟:“够了。”
池陆眼里闪过一丝困惑。就连其他哨兵也惊讶地看向他。
阮逐舟侧过头看着那群哨兵的领头者:“把池陆关一天一夜的禁闭。顺便观察一下他有没有病毒潜伏期的征兆,有情况立刻告诉我。”
领头者欲言又止:“是,队长。”
其他人明显也想问什么,可没一个敢当这个出头鸟。所有人都知道是时候离开了,纷纷转一个接一个跨出禁闭室的门槛。
池陆在绳索中挣扎一下:“等等,为什么?安全区的事很重要,我们不能留在这坐以待毙——”
阮逐舟最后一个走到门口,关门前他回过头,看了池陆一眼。
他关上禁闭室的灯。走廊的光照亮了时渊的脸,也同样落在阮逐舟俊秀的侧颜上,细挺鼻梁投下鸦色的阴影,睫羽下笼罩下淡淡阴云。
“没有为什么。非要说为什么的话,就当是主人教你的第一课。”阮逐舟说,“要做一只听话,会审时度势的狗,砚泽。”
第59章 哨向02自己分到的宿主自己惯着呗。……
“队长,这个池陆说的话可信吗?”
“是啊队长,现在人类文明都快要灭绝了,哪还有什么新建立的安全区。放在几年前或许还有希望……”
“可是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这小子说得对,一直留在塔里总归不是个办法,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一路听着塔内的哨兵们七嘴八舌,阮逐舟终于停下脚步,吓得跟随的一众人也紧急刹车:
“队长?”
“他才说了一句,你们就方寸大乱,”阮逐舟沉着脸,“都少啰嗦两句行不行?”
众人悻悻然住口。
“我累了,今天晚上都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说完,阮逐舟撂下面面相觑的几个哨兵,回到挂着队长牌子的宿舍,重重关上门。
[恭喜宿主,引导任务完成,奖励积分200已到账,注意查收。]
[经检测,副本三主线任务现已触发。]
阮逐舟脱下风衣挂好,在桌旁坐下。
桌面上垒了几个罐头,他挨个拿起来查看,都是些即将过期的羊肉罐头,他随便打开一个,一股轻微的腥膻味扑面而来,他忙把罐头放下,往远处推了推。
[宿主,副本三的主角居然又是砚泽!]播报结束,07号谈论起主角的口吻都多了些与老朋友重逢的亲切,可转念又有点遗憾,[只可惜他没有前两个副本的记忆……]
“什么叫‘又是’砚泽,他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叫砚泽还不是我给他起的。”
阮逐舟又拿起一袋压缩饼干拆开,“那小子的事先放一边。这个副本和现实世界的差异太大了,光靠我一个人收集情报还不够,需要你给我补补课。”
[没问题宿主,知无不言!]07号来了劲。
有了羊肉罐头的经验,阮逐舟这次很小心地闻了闻压缩饼干,好在并没有什么发霉的味道。
“塔和安全区是什么关系?”他试着咬了一口压缩饼干,“还有什么精神海和哨兵等级,这些神乎其神的东西又是什么?”
07号说:[丧尸危机刚爆发时,这个世界的人类一度以为只要靠着热武器火力碾压,很快就能将感染控制住。不过病毒传播的规模远超当时政府的想象,人们没有做出充足的预案……原本人类是可以拥有自给自足的安全区,在此基础上渐渐恢复家园的,只不过当时他们太过轻敌。]
阮逐舟咂咂嘴,往地上呸了两口:“砂子似的。唔,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历史本来就是不断重演。”
[塔的存在归功于哨兵向导搭档配合之下超强的生存能力。]07号兴致勃勃道,[说起来,宿主,您的身份很特殊,不仅是这座塔里唯一的向导,还是一个身体状况特殊的向导。]
阮逐舟从壶里倒了一杯水,看了看杯底的一些不明漂浮物,叹了口气。
[您有没有感觉到,自己来到副本三之后,身体状况较之副本二又更虚弱了一点?]07号问。
大概是压缩饼干实在噎得慌,这水质在阮逐舟这居然也变得差强人意。他端起杯子,小心地抿了一口:
“之前你说过,越接近‘通关’,我的身体就会越接近死前的健康状况。”
[是的,但还不完全因为这个,]07号纠正,[您在副本三的身份是一个精神力脆弱的向导,短时间内最多只能对一个哨兵进行精神疏导哦!]
“……”阮逐舟差点呛到,“好搭档,能别用这种中了头彩的语气告诉我这个消息吗?”
[这未见得是坏事啊宿主,]07号不赞同地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精神疏导是每个哨兵的刚需,正因为如此,只有表现好的哨兵才能获得您的‘奖赏’,您也因此稳坐塔内队长的位置啊!]
没有纸巾手帕,阮逐舟用袖口擦了擦嘴:“这么说,我在这里的身份应该是一个仗着物以稀为贵,在塔内驱使众人给我上供的废物向导咯?”
[您概括得很精准,宿主。]
“他们给我上供的就是这些东西?”阮逐舟心有余悸地看着桌上的罐头,“末世下必须吃这些生化炸弹才能活吗?天杀的,我刚从上个吃香喝辣的世界转过来,由奢入俭难啊!”
[有的哨兵可能一天都吃不上一顿饱饭呢,]07号劝道,[您看看您的床下,有好多罐头和能量条,还有一些可以存放的速食,单兵口粮……这些都是哨兵们冒着风险从荒废的城市搜刮出来的。]
阮逐舟只好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把打开的关头重新拉回来,看着它的眼神好像这是什么一罐砒霜。
[您多少吃一点,这个副本的您身板可是很脆的。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
眼看阮逐舟脸越来越黑,07号连忙改口,[宿主,今天晚上我就去和主神打报告,只要您通关,下个副本我保证给您找一个生活质量有基本保障的世界。]
阮逐舟撇撇嘴,拿起叉子,对准一块油浸浸的羊肉叉下去。
07号松了口气,心里却犯嘀咕。
不对吧。自己不是宿主姓名所托、尊贵的系统大人吗,为什么要哄着宿主给对方打包票啊?
……不管了。谁能料到宿主像个不吃罐头只想吃猫条的矫情小猫似的。自己分到的宿主自己惯着呗。
阮逐舟拿起叉子,视死如归地看着那块有点散架的羊肉,闭了闭眼。
他忽然说:“其实你刚刚说得有道理。”
[您指的是哪句?]明明哪句话都很有道理好吧。
“他没有前两个副本的记忆,但他确实就是砚泽。”阮逐舟说。
07号愣了愣:[不会吧宿主,我还是觉得砚泽,我是说池陆只是个NPC而已,只不过他的脸比较固定……]
阮逐舟咬下羊肉,嚼了嚼,再次端起水杯,也不管水干不干净,咕咚灌了一大口,直接将肉冲服进喉咙:
“不会的。上个副本时我也以为这些‘主角’像你说的那样,是主宇宙偷工减料做出的一模一样的模型……靠,等一下……”
阮逐舟脸都皱了,捂住嘴巴,脊背佝偻下来,单薄的身子一阵发抖。
[没事吧宿主?]07号有点慌了,[我以为您只是挑食……]
“我没事。”阮逐舟勉强直起腰杆,脸色铁青,“那小子不论是‘砚泽’这个名字,还是长相,性格,都是一脉相承,这种连续性在其他NPC上从来没有出现过。”
[可能是因为他扮演的是副本里的‘主角’。]
“恰恰相反。”阮逐舟撑着桌子站起身,身形摇晃了一下,“换位思考一下吧,如果你是神,你设计了一个游戏,而玩家需要‘攻略’的最重要的角色居然是一成不变的,这游戏还有什么难度可言?你会容忍玩家钻空子吗?”
07号被说服了:[好像的确如此……]
那小小的一块罐头肉似乎对阮逐舟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他走到单人床边坐下,只顾得上脱了靴子,便身子后仰,砰地倒在床上。
“我有种推测,池陆也好,从前我遇到的那些砚泽也好,他们应该都是拥有某个现实中的原型。”阮逐舟抬起小臂遮住双眼,声音虚弱却镇静,“或许他与我生活中曾经遇到过的某个人相对应,是我的潜意识在副本中的投射……”
他顿了顿。
[潜意识?]
“对,潜意识。因为我并不太记得了。”阮逐舟说。
[看来现在也只能这么解释了。]07号赞同道,[不过,主神为什么会选择一个宿主您没有印象,甚至曾经遇到过也不认识的人来担当主角呢?]
阮逐舟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没有正面回答,另一只手默默搭上小腹。
“作威作福只为了霸占这些垃圾,还真是为难‘我’了。”他说,“明天我就把这些东西给他们分下去。反正我吃不了多少,也不需要跟着哨兵冲锋陷阵……希望这些哨兵的味觉不要进化到过于发达。”
[不可以的宿主,您这么做就违反了角色的万人嫌设定了。]07号提醒他,[还有,副本三的盲盒任务要发布了,请您注意。]
盲盒任务,指的自然就是和前面两个副本一样,完成后可以获得一项与当前身份相匹配的随机能力的特殊任务。
阮逐舟:“说吧。”
他边说边开始打着圈按揉胃部。
07号:[您的下一个任务是,在池陆禁闭结束后虐待他的精神体。系统会实时监测精神体的表征,直到判定达标为止。]
新名词一蹦出来,阮逐舟感觉更胃疼了:“精神体?”
07号解释:[就是哨兵和向导精神力的一种具象化体现,您可以理解成奇幻影片中那些守护神一样的存在。它们可以像动物一样正常进食,但只有哨兵向导这两种特殊的人类才能看到它们的存在,并与它们互动。]
阮逐舟挪开遮着眼睛的手臂:“那我也会有精神体吗?”
[理论上是有的,不过宿主,您现在还不会操纵精神力,这需要慢慢学习,而且要小心不能暴露出您在这方面一无所知,崩人设可就不妙了。]
阮逐舟闭上眼睛。
07号说得没错。他现在的问题可不只是精神力脆弱,而是对于疏导哨兵一窍不通。
如果说上一个世界的第二性别至少还只是生物层面的变化,这个副本恐怕已经已经脱离了唯物的范畴。
操纵“精神”,听上去实在玄之又玄。
只不过,提到精神体时,一个念头却控制不住地从脑海深处跃然而出。
但并不是“我会拥有什么样的精神体”。阮逐舟心中自言自语,不知那位主角先生的精神体又会是何面貌呢?
第60章 哨向03你到底是狼还是狗啊?……
末世的第一晚,阮逐舟睡得格外安稳。
塔如其名,足足有大约二十层楼高,加上末世气候有异,夜间风声呼啸不断,如某种兽群的咆哮。
或许是身体虚弱熬不住夜,伴着简陋的床板吱呀与怒吼的夜风,阮逐舟一觉睡到天明。
第二天。
禁闭室足以隔绝任何电波信号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池陆缓慢抬起头,觑起眼睛。
太久没有见光,哨兵的瞳孔如猫眼般缩小又扩大。
昨天那个向导正站在门口。
走廊的日光照在青年身上,在地面投下狭长的阴影。整整一夜的五感屏蔽让池陆一时混沌,平时他可以迅速看清对方逆着光的脸,可此刻他只能看到对方剪影般的身体线条。
向导脸上表情不辨,向他走过来。
池陆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坐正身子。
向导今天没有穿那身短风衣,而是换了一件黑色冲锋衣,领子立起来,宽肩窄腰的劲瘦身材被硬挺布料衬得愈发锐利,双腿修长,脚踩的靴跟踏在地面,一步一步地发出叩叩声。
整夜的死寂突然被这叩叩的脚步声打乱,池陆下意识烦躁地皱了皱鼻梁。
向导几乎走到池陆岔开坐着的双腿前,停下。
“精神状态倒是稳定。”向导说,“不得不说,你的表现让你之前的鬼话有了几分可信度。要是这点意志力都没有,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池陆一瞭眼皮:“你到底还想要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就是玩玩。人生苦短,更何况我们生在末日,如果你是塔内唯一的哨兵,你会选择怎么度过余生?”
池陆愣了,不知道是第一次思考这种问题,还是没预料到向导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观念。
“现在认清你的处境了吧。”向导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我可以给你提供精神疏导,而你要比呵护自己的生命还要呵护我。”
池陆张了张口:“你……说什么疯话?”
那向导笑了笑。
适应光线之后,池陆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不得不承认,即便说出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也改变不了对方确实长了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有着超越性别的昳丽的脸。
一宿没有吃喝,池陆下意识舔了下干裂的下唇:
“你们不收留我就算了,反正这里不差我一个哨兵做苦力,你放了我,我自己去寻新的出路……”
交涉还没有说完,阮逐舟忽然一脚蹬上椅面。
池陆的两腿登时僵住。
哨兵也是人,是男人就没有不对这个姿势感到不舒服的。那向导的靴子只消再往前不到半寸,他的小兄弟恐怕就要含恨而亡。
池陆不想怂,但他现在实打实地为自己方才过于放*松的,岔开长腿的坐姿后悔。
向导倾身向前。
池陆的大腿肌肉跟着紧张地绷紧。他实在捉摸不透这个人下一步会干些什么。
“把你的精神体放出来给我看看。”向导说。
池陆:“……啊?”
向导漆黑的瞳孔紧盯着他,没有放过对方脸上任何瞬时的破绽。
“不放出来,你就继续在禁闭室待到地老天荒。”阮逐舟冷冷道,“你看起来应该很久没有得到过精神疏导了吧。一个失忆又精神场域混乱的哨兵,对于向导的抵抗力几乎为零。想知道我都有什么手段吗?”
当然,这些都是阮逐舟的狐假虎威。事实是他连个屁的反制手段也没有,但这并不妨碍他张嘴就是一顿以假乱真的连蒙带骗。
池陆咬紧后槽牙。
“动作,快点。”阮逐舟命令道。
池陆屏息一瞬:“你先把脚放下。”
向导纹丝不动。
池陆:“我不确定它放出来之后会是什么状态。伤到你算谁的?”
听了他的话,向导明显掂量了一下,收腿后撤了一步,站定。他拢了拢冲锋衣的衣襟,立起的衣领几乎遮住向导流畅尖瘦的下半张脸。
“我不喜欢失控。”向导那双狐狸眼警觉地盯着池陆,“别想着耍花招。”
池陆轻轻阖眼。
屋里陷入寂静。两秒过后,哨兵的周身忽然升起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般的亮光,光点不断累积,几乎勾勒出哨兵一圈完整的身形。
阮逐舟的眼睛微微瞪大。
光斑倒映在瞳孔中,如一条小小的银河洒在微缩的宇宙。倏地一下,光斑忽然飞速汇聚起来,飞速向地面移动!
那团光亮速度很快,堪比贴地掠过的飞鸟,有一瞬间阮逐舟以为池陆的精神体大概是某种禽类,可那光团又看不出翅膀的形状,让他联想起自然界中的白蚁,团结在一起时便拥有整齐划一的集体意识。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也被打消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揉搓着这面团,光源开始拉长,形状不断变化,竟慢慢衍生出类似哺乳动物的四肢形状!
光团的“四肢”稳稳落在地面。阮逐舟下意识想要后退,随即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会露怯,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不动。
太魔幻了。活了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战士,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电影特效,若是换了从前,有人告诉他这是什么八维空间的产物,恐怕他也会深信不疑。
下一秒,光团的形状定格。
光亮逐渐暗淡下来,八维产物抖了抖身上的毛,嗷呜一声,调过头。
一只纯白色的冰原狼。
阮逐舟狠狠一怔。
精神体诞生时的光亮消失,禁闭室又陷入昏暗的光线状态。白狼的眼睛在黑暗中玻璃珠子似的,反射出幽亮的光。
除去方才短暂的十几秒,眼前这只白狼和一头真正的动物白狼没有任何区别。它的毛发雪白柔顺,獠牙尖利,身体也并非想象中“精神体”半透明的状态,狼爪刮蹭地面也会发出真实的磨蹭声。
那白狼一出现,便率先转过来死死凝视着阮逐舟,似乎在估量对方是否是潜在的敌人。这精神体的尾巴居然也符合动物的习性,因为警惕而微微竖立起来,大约因为受到主人的影响,并没有兴奋地来回扫动,而是和躯体一样呈现紧绷的状态。
阮逐舟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
池陆释放出精神体,眼神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向导片刻。他低低地笑起来:
“怕了?”
阮逐舟不怒反笑。
“怕谁,你还是它?”他反唇相讥,“牙都没长齐的狗崽子……哦,真抱歉,它是狼是狗来着?”
池陆并没被激怒的样子,轻轻吹了个口哨。白狼应声跑到椅子旁边,用尖牙轻轻叼住绳子厮磨。
阮逐舟的目光落在这精神体的牙齿上。
这么看来,被召唤出的精神体的确是可以与现实中的物体交互的。
池陆微微歪头:“不好意思,是狼是狗,它都只忠于我。我是它的主人,但你不是我的。”
向导哈哈一笑:“看来你的觉悟也不过如此。”
他转过身,对着门口拍了拍手。
“那这家伙的精神体抓起来,送到我房间。”向导对走进禁闭室的两个高大魁梧的哨兵道,“原本我打算在这测验这条狗,不过我改主意了。谁也不准私自动它。”
池陆一惊:“你要干什么?!”
精神体与主人的喜怒哀乐近乎同步,白狼立刻转过身,微微弓起身体,对着两个步步紧逼的哨兵呲牙,喉咙里溢出野兽轰鸣般警告的低吠。
“还有,把池陆从禁闭室转移出来,让他单独一个房间。再在这关下去,万一他太虚弱,这精神体可就没得玩了。”
说完,阮逐舟最后侧目看了惊愕的哨兵一眼,莞尔一笑:“怕了?”
“不、等等——”
轰的一声,禁闭室大门关上,也将池陆愤怒的低吼声彻底阻断在内。
*
塔的三楼有两间巨大的仓库,一间用来存放弹药、武器和各种珍贵器械,还有一件则用来储存生活用品和食物。
“队长,这是第二分队今天去A城带回来的物资。”
阮逐舟坐在一张破了的单人沙发上,把物资清单翻过一页。
沙发已经旧到快要露出弹簧,然而在末世,这种待遇已经是难得的奢侈。
“今天怎么才这么点?”阮逐舟看完前几次清点的物资单子,问。
执行任务归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哨兵,对方面露窘色:“队长,咱们现在太多人因为营养不良而五感失调,人手不够啊。而且这次在A城的废弃工厂发现了一个小型发电装置和雷达,还有不少汽油和机油。搬完这些东西,就没地方装吃的……”
说这话时,正不断有哨兵在门口搬着成箱的罐头、香肠和面包进进出出。
[宿主宿主,我还没有告知您副本三的主线任务呢!]
脑子里有个活跃的声音吵吵个不停,阮逐舟忍不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知道该怎么分配吧。”
对方果然上钩了:“是……”
看老哨兵懊恼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阮逐舟就知道从前的‘自己’剥削程度之严重一定和地主豪绅没什么区别。
不过讲道理,难吃的临期罐头,快要硌掉牙的面包和香肠,有什么可霸占的?难道一顿可以比别人多吃点臭肉和干巴面包是什么幸福的事吗?
阮逐舟心里叹气,面上却板着脸:“你在这盯着他们把东西放好。我去看看那个不听话的新人。”
老哨兵脸上闪过一丝“那兄弟完了”的同情:“是,队长。”
阮逐舟起身离开。为了节省资源,塔内白天禁止用电,不过阮逐舟是个例外,他随时可以使用唯一的一部电梯。
他步入老式电梯厢,按下数字八。生锈的门合拢,电梯开始缓慢上升。
07号在他脑中扯着嗓子大叫:[宿主!]
“有点眼力见,没看见刚才正忙着呢吗。”阮逐舟揉了揉耳朵,然后想起来这震耳欲聋的感觉是从脑子深处而非耳旁传来的,顿时有点无力。
[宿主,副本三的任务难度提升了!]
07号煞有介事道,[想必您现在也已经摸清,您的身份是塔内霸占资源的向导头目,而主角池陆的到来伴随着‘安全区’的新消息,一旦其他哨兵跟随他踏上寻找安全区的道路,您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
[您的任务就是给哨兵们洗脑,让他们坚信主角说的是假话,直到主角因为记忆恢复而解封能力,扳倒了带头排挤他的您,最后带领其他人离开这座塔,前往新的家园。]
“也就是说,安全区真的存在?”
[是的宿主。]
“你刚刚说解封能力,那池陆原本的‘等级’是什么?”
电梯停稳在八楼。阮逐舟迈进走廊,向着尽头的房间走去。
[这就是留待您亲自揭晓的秘密了,宿主。坦白说我也不知道池陆是什么水准,哨兵由S到C一共四个级别,不过我猜既然是主角,那至少也要是个A吧。]
阮逐舟在门口停下,若有所思。
屋内传来某种低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动物喘息声。
07号都忍不住主动为他出谋划策:[宿主,主宇宙的任务只说‘虐待’,也没说非要把它怎么样,万一它伤了您就不好了。要不您意思一下算了……?]
阮逐舟垂眸,平静地推开门。
白狼被一条铁链拴在墙角,全身毛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发生了不小的搏斗。然而狼狈姿态挡不住精神体依旧目露凶光,脊背微微拱起,对阮逐舟示威地呲着尖牙。
阮逐舟进屋,关上门。
只看这头畜生还没消失,就知道它的主人精神力肯定还足以维持它的存在。只不过人和白狼一定都吃了很多苦头就是了。
阮逐舟慢慢走上前,在07号[宿主不要啊!]的失声尖叫中,一步步踏进那根绷直的锁链直径范围内。
白狼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嘶吼声,利爪紧紧扒着地面,随时准备扑上去对来犯者发动攻击。
阮逐舟仍然维持着两手插兜的动作,长睫低垂,看了白狼一会儿,轻启薄唇:
“和你的犟种主人一样,都是个狗脾气。”
他一只手从衣兜里拿出来,手腕一抖,将攥着的蝴蝶刀展开,刀刃上泛着寒光,镜面一般光滑的刃上反射出白狼那绿幽幽的眼睛。
“希望一会儿你还能保持住这个不忿的样子。”
阮逐舟轻声说。
……
一阵颠簸,池陆睁开眼睛。
“这臂环上的电流装置可不是开玩笑的,敢乱跑你就死定了!老实在这待着!”
还没来得及看清说话的人,门砰一声关严,随后传来落锁声。
池陆从铁架床上翻身爬起来,看着狭小的房间。
生存物资极度匮乏的如今,他居然因为身份敏感而被分到一个单人间,也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
麻醉剂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他昏昏沉沉坐了一会儿,忽然一个激灵,不顾头晕目眩便想起身。
他的精神体呢,被带到向导面前了吗?他们对它做了什么?
池陆只记得被注射麻醉之前,他和精神体都剧烈反抗过,那两个动手的哨兵为此还挨了白狼两口,要不是他们手上有家伙什,池陆根本不会落入下风。
刚站起身,池陆眼前一黑,扑通跌坐回床上。他努力平复呼吸,想着先在房内找个撬锁的工具,可还没等黑暗的视线恢复正常,一个声音突兀地传入脑海:
“好了,快点吃吧。你看看你,到底是狼还是狗啊?”
池陆的动作霎时停止。
他绝不会认错,这正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向导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