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观浑身的血瞬间冻住了。
他身子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向前试探地迈出一步。
阮逐舟戏谑地笑着,看着他。夕阳溶于青年清俊的眉目,是叶观从未见过也从未肖想过的画面。
他讷然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阮逐舟耸肩:“你门口的卫兵看见我,下巴都要掉到地上,拦都没拦。我就回来了。”
叶观怔愣了一会儿:“我是说,你是,怎么回来……”
阮逐舟:“走回来的。这两个手提箱沉得要死。”
叶观屏息一瞬,呼吸慢慢沉重起来,胸口起伏。
阮逐舟啧了一声:“不逗你了。真不禁逗。”
说着他跨进门槛,把门带上。
叶观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逐渐沉下来。
他慢慢向阮逐舟走去。阮逐舟继续道:“听说你对外公布了婚讯,厚着脸皮说我是你的——”
叶观忽然伸手,砰的一声!
阮逐舟被人欺身压在墙上,叶观抓着他的头发让他不得不他仰起头,青年眸中滚着浓浓戾气:
“当初是谁说的,不想留在我身边?是谁宁可死也不就范?!”
阮逐舟低低地骂了一句,挣扎着要掰他的手:“那也不代表你可以自说自话地把我送上船,让我去什么四九城!”
“你他妈诓我!”叶观吼了一嗓子,愤怒到极点,反而点头沉沉一笑,“小妈以为我不知道你欲擒故纵的把戏?这次回来你可走不成了,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如把这间厢房打造成牢房怎么样?用铁链把你栓在这,窗户都封死,让你从此暗无天日地活着,只有我来看你时你才能窥见门外春秋流逝……”
阮逐舟被迫昂着头注视他,目光却平静无波。
“用不着,”阮逐舟说,“我是你的妻,你不休了我,我便哪儿也不去。”
叶观抓着他头发的手指倏而松开。
青年眼中一点点聚积起的偏执神色,骤然烟消云散。
他喃喃出声:“你再,说一遍?”
阮逐舟反而勾起一抹狎昵的笑,挑挑眉,伸手在叶观咬紧的侧颊上拍了拍,像奖励一条被驯化的狗。
“我说的不对?”阮逐舟佯装恍然大悟,“哦,我猜弑父夺母的叶家二少,应该比较喜欢追求刺激才是。要不我委屈一下,寻个什么别的人家,等夜深人静时再偷溜出来与少爷私会,全了少爷这个偷腥的下/流种——”
话音未落,叶观俯身将阮逐舟拦腰抱起,阮逐舟一阵天旋地转,像只被狩猎回来的死狐狸,砰地丢进床铺中!
“我靠!”阮逐舟没忍住爆了自己那个时代的粗口,“你抽什么疯!”
他好容易翻过身,却被叶观按倒,青年单手撑在他身上,另一只手一粒粒解开军装风纪扣,逆着光的脸浸在黑影里,只剩下黑色的眸子幽烨如夜袭的狼。
“用不着。”他原封不动地回击,而后露出被激怒后压抑的笑,“我现在就让小妈见识见识,我是个怎样的下/流种。”
说罢,他俯下身,吻住那双觊觎成疾的唇。
*
残阳跌落暮色,夜风渐起,独厢房内被翻红浪。
当真干柴烈火滚到一起,两个愣头青反而没了章法。叶观自不必说,阮逐舟活着的时候是个工作狂,周边人一度怀疑他是个没有世俗欲望的无性恋,要不是遇到叶观,他根本没挖掘出自己的这一面。
两个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除了乱啃乱摸什么也不会,偏生谁也不肯让着谁,暧昧的纠缠最后演变成小朋友打架,阮逐舟不顾自己早就被扒掉的ku子,一个翻身跨坐在青年紧实的月要月复上:“你再动试试看!”
叶观两手掐着阮逐舟的腰肢,不动了。
双方暂时偃旗息鼓,彼此气喘吁吁地对视,而后叶观稍微支起身子,看也不看便捞过什么打开,将里头的东西拎到阮逐舟眼皮底下。
“戴上,”叶观说,“好看。”
阮逐舟望着叶观手里那串昂贵的项链。背云上的玉佩晃晃悠悠,在他眼前招摇。
叶观舔舔嘴唇,哑着嗓子道:“看见你没把它带走的时候,我心里别提有多不痛快。小妈,你真是我见过最冷心冷情之人。”
阮逐舟伸手,从叶观手里挑起那串项链,若有所思。
叶观另一只手在阮逐舟腰间催促地捏了捏:“快点。我保证不脱你这长衫,你戴着便是……”
阮逐舟忽然将胳膊侧伸出去,手腕一动,项链哗啦掉落在地!
叶观眸色登时黯下来。
“阮逐舟。”他咬牙。
阮逐舟察觉不到攥紧自己腰侧的大手似的,浅笑出声。
“真小家子气。”他撑住叶观胸口,倾身,“怕摔坏了,心疼钱?”
叶观:“不是钱的事。你糟蹋别人的心意。”
阮逐舟拖腔拖调地哦了一声。
“这东西连一个铜板的心意都不值。”阮逐舟凑近,那张蛇蝎美人的脸便在叶观眼前不断放大,直至停在一个让人怦然心动的距离。
他们盯着彼此眼里的倒影,而后阮逐舟轻轻道:
“枕头底下。”
叶观愣了愣,伸手往枕头下一摸,后背猛地僵直。
他慢慢枕头底下抽出手。
一串熟悉的旧项链从枕下被带了出来。
再不识货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它和掉在地上的那串珠宝之间的档次差别。
高贵者被弃如敝履,微贱者却有资格夜夜伴君入梦。
冻结的血液如凌汛过后的春江,暴涨、澎湃、奔涌,大浪滔天将叶观劈头淹没。
他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这,等一等,你……!”
阮逐舟终于心满意足地大笑起来,拾起项链,一面沾沾自得于叶观的无措,一面戴上项链。
“我喜欢那个穷酸的私生子掏空身家,赠与我的谢礼。”阮逐舟道。
礼轻情意重,苦难中是爱赋予它不褪的光彩。
叶观深望着他,抿紧嘴唇,喉结剧烈滚动。阮逐舟敛去笑意,佯装讥讽地戳戳他胸口:
“你属木头的,还不开始?还是在外面打多了仗,伤了根本?”
叶观眼里刚刚浮起的一丝感动很快被怒火打消。他稍微支起身子,半靠坐在床头,阮逐舟想动弹,随即一阵珠宝碰撞的哗啦声,叶观仗着长手长脚,将人往自己身前带了带,扣紧阮逐舟的后腰。
“对我用激将法,小妈可是找错了对手。”叶观冷笑。
阮逐舟不信邪:“啰嗦。除了咬我什么也不会,你是不是真不行?”
叶观的手捏住他后颈:“你试试就知道。”
试试就试试。
阮逐舟哼了哼,攀住叶观肩膀,倾身再次吻住叶观的唇。
……然而仅仅十分钟后,这个念头就被一扫而光。
屋内帷幔随床柱吱呀而拂动,伴随咯吱咯吱的木头摇晃声,chuan息交缠,一只素白的手抓住轻薄帷幔,随后被另一只结实的手臂捉回去,颤抖着跌落下来。
水声勾起浮想联翩,抵死缠/绵中,阮逐舟呜咽着,感觉到叶观的手绕到他背后,抓住随着动作飘飘荡荡的背云上那块小小的玉佩,抵住阮逐舟的尾椎。
“小妈,”起/伏颠簸的同时,他听见叶观低笑,“你曾经同父亲描述的,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阮逐舟含混地咒骂了两句什么,很快变成断断续续的chuan。
坚硬的玉佩抵着清瘦单薄的后背,沿着骨骼的形状描摹勾画,仿佛在宣纸上笔走龙蛇的狼毫,所到之处皆留下浓墨重彩,以及肌肤之下炸开的快//慰。
阮逐舟忍着痛感和快/。感,抓紧叶观结实的肩:“吃你老子的醋?你照他可差远了……啊!”
一语不慎,风浪骤起,颠簸的船只被高高抛起又跌下,阮逐舟脑中流窜过激烈的电流,短促地尖叫,战栗不休。
叶观不紧不慢用玉佩照量阮逐舟的脊椎,一口咬在阮逐舟锁骨上,咬字模糊含笑:
“继续嘴硬,儿子听着呢。”
问候祖宗十八代的话到了嘴边,却溢出破碎的哽咽。阮逐舟无力地垂下头,睫羽汗湿,恍若垂泪:
“……我没和那老头子、睡过——你他妈满意了没!混帐,轻点……!”
叶观这才扬起得逞的笑。
“睡过也无妨。”叶观说,“只会让我这个下/流种更加爱不释手。”
阮逐舟被吊着,不上不下,只剩下吟/哦的份儿,叶观却不急,耐心地磋/磨他,在阮逐舟推他催促时循循善诱:
“小妈,叫一句好听的,儿子就让您痛快。”
阮逐舟满面潮红,却咬牙切齿:“滚,呜……”
叶观十分惬意地欣赏阮逐舟昂起头,眼神丢了魂儿似的涣散。他专心地等候对方举白旗投降。
果然,不消片刻,阮逐舟颤颤巍巍回拥住叶观的脖颈:“叶观,你快一点……”
熟读军书兵法,打了再多胜仗,也比不了这一场翻身仗的扬眉吐气。
叶观笑意渐浓。
他掌心覆上阮逐舟汗涔涔的侧颊:“再想想。”
阮逐舟那工于算计的脸上少见地露出思维迟滞的神情。事急从权,然而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更能软下身段的话。
“少爷。”他喘着气,试探着叫。
叶观依旧不罢休:“再想想。”
他以为阮逐舟要炸锅,谁知阮逐舟舔了舔湿润的唇,艰难抬起眼皮。
“砚泽。”阮逐舟唤道。
叶观的笑容凝固,鼻息陡然加重。阮逐舟还在无知无觉地磨/他:
“快一些,我难受……等等,干什么、啊!”
船只被风浪掀翻,黑压压的暴风骤雨掺杂着浓重的爱/。欲,阮逐舟shen吟着闭上双眼,在肆虐中攀上浪潮的最高峰。
……
一夜旖旎春//情。
夜半时分,阮逐舟昏昏沉沉醒来。
他是被腰间的重量压醒的。他试图翻身,很快被腰斩一样的疼痛打败,而后发现更雪上加霜的是自己身上横着一条肌肉线条流畅的胳臂。
阮逐舟感觉到后背紧贴着一个宽厚的胸膛,火炉似的,温暖的怀抱包裹住他的身躯。
屋里又静又黑,心跳与呼吸声交织。
阮逐舟阖了阖眼,再度抬眸时,漆黑眼眸却如夜明珠般闪过幽幽的光。
他在心里唤道:
“在吗?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问你,07号。”
第32章 大宅门32主神接受惩罚代付。
隔了一会儿,07号打着哈欠的声音传入耳中:
[宿主,我也是需要休眠的,您这样算是让我加班……等等,咦?咦?!]
阮逐舟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赤.luo的肩。
[宿主您在干嘛?您把主角睡了?!]07号惊声尖叫,[这,这这这——]
阮逐舟:“其实是我……唔,对,我睡了他。”
07号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阮逐舟的手动了动,握住叶观环着他腰的小臂。
他表面仍不动声色:“好了,我有正事问你。”
07号:[宿主,看起来您好像刚刚干完了正事。我敬佩您的精力……]
阮逐舟面无表情:“你说过,在你之上还有一个主宇宙的存在。主宇宙统辖你,也统辖我所在的世界,只要我完成任务,就可以在我所处的世界活过来。”
[正是这样。]07号说。
阮逐舟道:“我所生活的世界,和这个‘副本’世界是什么关系。它们是类似平行宇宙的存在吗?”
[是也不是。]07号这才严阵以待,道,[宿主,虽然听起来有些宿命论的意味,不过各个‘平行时空’之间确实存在等级差异。除了统管它们的主宇宙之外,有些世界——比如您现在所处的副本,就是一个低级宇宙。]
[您可以这样理解:有一些小宇宙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供您这样的宿主去历练,去完成任务的。这些小宇宙自由度较低,遵循主宇宙推崇的发展路线,毕竟像您这样打破常规的还是极少数。]
阮逐舟略一沉吟:“也就是说,你所谓的这些‘低级’副本与我原本所在的世界之间的区别,主要在于有没有类似我这样的‘宿主’存在。”
[这是一个重要的判定标准,您暂时可以这么认为。]07号回答。
阮逐舟问:“那么,单独的一个副本世界中,只会有我这一个宿主吗?”
[当然。]07号不解,[您为什么这么问?]
阮逐舟沉默了。他无意识地轻轻握紧那只睡梦中拥着自己的手背。
他没有回答07号的问题,继续问:“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以外,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类似于游戏NPC一样的存在?”
07号:[是的。他们会在您脱离副本后,与小宇宙一同消失。]
“那叶观算什么。他不是‘主角’吗?”
07号解释道:[相对于宿主您在每个世界中扮演的‘角色’来说,叶观这一类人物更加重要,他的行为会决定您的任务完成情况,所以他才被称之为主角。当然,换个角度来说,是您的出现定义了他‘主角’的身份。]
阮逐舟眨眨眼睛。
“他和叶永先这一家子人一样,也只是个角色而已吗。”他确认地问了一遍。
[确实是这样……宿主,您今天为什么一直纠结这些问题?]
阮逐舟目光轻微闪烁。他闭上眼睛。
“从他身上我能感觉到一些特殊的‘链接’,”他在心里轻声说,“一种这个副本世界中其余所有人都不曾有过的,与我生活的世界有关的链接。”
[链接,]07号困惑,[什么意思?]
阮逐舟:“使用冬眠道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记忆闪回似的梦。但那个梦结束得太快,我不确定那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自己在这里生活太久产生的错觉……”
07号没有打断他,等着阮逐舟继续说下去。
阮逐舟阖着眼帘,呼吸悠浅,看不出情绪波动。
终于,他回想着梦里的场景,慢慢组织语言,描述道:
“临死之前,我曾经听到一个呼唤我的声音。他叫我‘先生’,穿过摇摇欲坠的废墟奔向我……可我并不记得他。”
我不记得人生中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为了我,好像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他听见07号小心地问:[您有没有看清他的模样?]
阮逐舟阖着的眼皮动了动。
他顿了顿,自嘲地一咧嘴角:“拜托,当时我都快被电成三分熟了。更何况我说不准是不是受到这个副本的影响……”
07号没有打断阮逐舟,他却自己住口,叹了口气。
“怎么会那么像呢,”他呢喃自语,“怎么会,都叫我先生呢。”
07号听不懂,在阮逐舟脑海里困倦地又打了个哈欠。阮逐舟定了定神,问:
“最后一个问题,就放你去休眠。”
“听起来并不只有我一个在半死不活时被拉进来执行任务的宿主。可世界上半死不活,或者不想去死的人那么多,难道每个人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当然不是了,]07号疲倦地嘟囔,[您自己也说了,每天可能都有好几亿人正在走向死亡,主宇宙又不是在做慈善。]
“那我呢,我被选中的理由是什么?”阮逐舟问。
[不是说好了最后一个问题……算了。]
通讯被切断之前,阮逐舟听见07号懒洋洋地回答:
[主宇宙的重生游戏是有准入条件的,宿主。]
[参加‘游戏’,就相当于和主神坐在赌桌的两边,轮盘停下之前谁也不知道等待着你的是重生的喜悦,还是沉痛的代价。曾经有很多人为了获取第二次生命,迫不及待地与主神签订协议,然而他们只有对重生的渴望,却看不见自己失败的筹码……]
[我没有和主神聊过这个问题啦,不过我想或许这正是主神的用意所在……机会和风险是对等的,没能抱着失去一切的勇气之人,本身就没有资格获得第二次机会,即便让他们活过来,也只是苟且偷生。]
阮逐舟一时失笑。
看来像他这样崇尚等价交换,坚信高风险高回报的不止一个。
“可是我并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什么强烈的求生欲,或者所谓的‘签订契约’这一步骤。”
思忖片刻,阮逐舟还是问道。
07号:[说不定是其他什么人帮您报名了呗。主神接受惩罚代付。]
“……”阮逐舟:“你的这位主神从前是不是在电商业颇有建树?”
滋啦一阵电流声,脑海中归于寂静。
07号熬不住,切断了链接。也不知道一个系统哪来这么大的困意。
阮逐舟陷入由内而外,发自身心的静谧。他动了动身子,微微偏过头。
黑夜里,叶观正毫无知觉地抱着他,温热鼻息喷在青年后颈的肌肤上,拂起一阵阵规律的痒。
阮逐舟忽然意识到,自己到底还是遗漏了一个问题。
他没来得及问,这些副本世界的NPC,在随着自己的离开而和小宇宙一同消亡后,还会有再相见的可能吗?
*
清晨。
阮逐舟睡得正沉,忽然听见一阵衣服摩擦的动静,他从前没少半梦半醒地在实验室守着,条件反射地清醒过来。
眼皮刚睁开一条缝,便看见视野中一个人影晃过,伸手将帷幔放下来。
窗外刺目的阳光被帷幔过滤,一下子柔和了很多,照在床笫间,暖意融融。
阮逐舟抬起手背遮住眼睛:“几点了?……”
半夜他醒了一次,又和07号聊了半天,颇费心神,醒时身上还懒懒的,某些关键部位更是难以言说地痛。
结果一开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嗓子简直哑得堪比公鸭嗓。
意料之中,他听见噗嗤一声笑。
阮逐舟咬咬后槽牙:“叶观。”
被唤的人诶了一声。他放下手,看见叶观就在他身旁靠坐着床头,被子掀开一小半,整个人差不多穿戴齐全。
晨曦在青年英俊的脸上分割下明暗线条,衬得人五官更加深邃。叶观转过头来,看着阮逐舟的目光只在脸上停留稍许,便无耻地向下移动。
阮逐舟把被子往上拽:“流氓,你看你——”
叶观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揉了揉那腕骨,动作根本算不上温柔。
“还有力气骂街,看来是我昨天没能让小妈满意。”叶观有些邪气一笑,“要不咱们再试试?”
阮逐舟已经对试试这个词产生了本能的恐惧。他缩了缩脖子:
“你没有师团的事要处理?”
“来得及。而且我可以让他们等。”
“你这句话特别有君王不早朝那味道。”阮逐舟反唇相讥,“不过很遗憾,再荒yin无度的君王,也不会像你这样把速度快当成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更不会在我身上到处乱啃。”
叶观尾音上挑“哦?”了一声,似有不同见解。阮逐舟可不理他,这就要翻身背对叶观:“滚吧,我要睡回笼觉。”
他刚翻过去,叶观隔着被子一把攒住他肩胛骨将人扳回来,好像给铁板上的鱼翻了个面。阮逐舟重重地“嘶”了口气:
“你有什么毛病?”
“小妈,我们行军打仗之人,说出的话就是军令,从没有开玩笑的道理。”叶观脸上肌肉几乎没怎么动,却清晰地道,“我说来得及就来得及。小妈信不信,即便用手,我也可以让小妈爽//到受不了?”
阮逐舟喉咙一哽:“你能不能别总小妈小妈的挂在嘴边?唔……”
好像重点错了。他应该反驳什么来着?
叶观俯下身,不顾阮逐舟抗议,同他接了个深而长的吻。青年作风强硬,好像要将人拆吃入腹,毫无一丝怜惜之意,待分开时,阮逐舟已面色通红,伏在被榻间剧喘,边倒着气边有气无力地骂:
“什么少将,我看你分明是、土匪头子……”
叶观哼笑。阮逐舟喘了一会儿,逐渐压抑地咳嗽起来,叶观*一瞬间眸光微沉:“让我看看。”
阮逐舟撑着这支离病骨,睡眠又不足,当然经不起折腾。叶观伸手探他心口微烫的肌肤,阮逐舟被他圈在怀里,微微歪着头,吐息虚弱,偶尔哼一声,示意叶观摸的地方不对。
叶观安抚地摸他脊背替他顺气,眼里那阴郁神色又要满溢出来:“他们这是让你落下病根了。早知道我就不该那么快杀了他们,简直便宜了这些家伙。”
阮逐舟咳得乏力,闭上眼睛,感觉到叶观的大手爱抚着脑后的柔软发丝,宛如给家养的狐狸抓痒。
他浑身酸痛,腰更是痛得没边儿,可即便如此,他与叶观仍然以一个极紧密的姿势依偎着,只消稍微抬手,就可回抱住叶观的后背,亦或触摸青年俊朗的眉眼。
然而阮逐舟的胳膊些微一动,又放弃地撂下。
“滚蛋……去处理你的军务去。”他含混地念叨,“我要睡觉,别来吵我。”
叶观沉默了一会儿,照做。阮逐舟被他扶着平稳躺回被窝里,他感觉到床微微晃动,叶观下了床,穿好靴子,却又折返回来,弯腰在他鼻梁上刮了刮。
“病秧子。”他奚落完又笑笑,道,“往后不准这么和我说话,知道么。我可是后半生都要养着小妈这个病秧子的人。”
说完他起身离开,开门时阮逐舟一撩眼皮,看见叶观踏出门外,步子大得就差飞起来。
战场上浴血奋勇,用兵如神,赫赫军功在身、年少成名的少将军装下,裹着的依旧是个才二十一岁的灵魂。
阮逐舟无奈想笑,突然间,休整过后重新恢复精力满满的07号的声音再度跳出来:
[早上好宿主,温馨提示,您在副本世界的剩余时间还有三天哦!]
话音落下,阮逐舟脸上刚要扬起的一点笑意立时消失了。
第33章 大宅门33只愿回首来路时,初心依旧……
三日光阴,说短也长。
在受不了一趟趟回到厢房探望的这般折腾后,叶观终于还是将办公地点挪回到并不算宽敞的厢房。对于此等没出息的行径,阮逐舟出奇地没有加以任何嘲讽,反而由着叶观的性子去。
就这样,两个人亲密相处的程度激增为近乎形影不离。叶观仿佛也有一心二用的本领,处理师团的事务的同时还能留心阮逐舟的一举一动,盯着他吃饭喝药,加减衣物,也盯着阮逐舟身体一点点好起来。
一两天的功夫,亏损的身体自然不可能彻底康复,更何况每每状况有所好转,都会再被叶观亲手打回到解放前——当然,是以一种成年人“擦枪走火”的方式。
若让阮逐舟坦白评价,叶观的“技术”其实蛮不错。只是这人心思歹毒,性子里又摆脱不了年轻人的急躁,恨不能将过去臆想过千百次却又不能实践的法子都在阮逐舟身上试过一遍。
阮逐舟活着时也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二人都有些得了趣便不加节制的意味;尤其碰见叶观这种全无怜香惜玉观念的人,往往阮逐舟已经撑不住认输,叶观还是不依不饶,直至将人玩到崩溃晕厥。
激情退潮后,青年才萌生些姗姗来迟的自责之意,却并不耽误下一次玩得更狠,更疯,更无所顾忌。
狂热和温存交替并行,阮逐舟放任自己跟随叶观的节奏,度过恣意纵情的整整两天。
光阴弹指一瞬间,来到第三日。
阮逐舟醒过来,听见窗外噼里啪啦的敲响。
他咬着牙撑坐起身,被子滑落下来,露出满身触目惊心的痕。
他视而不见,捞过床头的长衫,开始穿衣。
扣好最上面一粒扣子,遮住颈间暗红色的指印。阮逐舟挪下床,换了鞋,看见门口竖放着一把收起来的油纸伞。
青年才意识到外面下雨了。叶观大约在他睡得正酣时来过,可出去时却不知为何并没打伞。
依他的性子,定是拿着什么东西出去,占了手,不方便打伞,干脆冒雨出行。
阮逐舟把伞拿起来,推开门。
天青云欲垂。雨帘如丝,连而未断,院中流苏树下打落一地莹白,叶观站在树下,正低头看着某处。
阮逐舟打开伞,向叶观走去。走近一点,他看见叶观面前树根底下潮湿的泥土地被刨出一个小小的坑,土坑里放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阮逐舟走过来,与叶观并肩而立。
有花荫稍作遮蔽,青年的军装外套只是湿了肩头,细密水珠从青年立挺的眉骨上滑落,汇聚在下巴,滴滴落下。
叶观负手而立,眉眼下压,面容冷肃。他习惯性地以标准挺拔的军姿站立在树下,双手贴着笔直的裤线,手指却紧握成拳。
阮逐舟把伞分给他一半,而后望向土坑底。
是一个黑色的骨灰盒。
他倏而什么都猜到了。
叶观也没有回避的意思,他没看阮逐舟,凸起的喉结上下一滚,沉声开口:
“昨晚做梦,我梦见娘,还梦见了康伯。”
阮逐舟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仿生人也会梦见电子羊吗”之类的笑话。
若真如07号所说,这个低等级的小宇宙里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阮逐舟历劫而存在,那么他如今经历的,的确像极了一场沉浸式的游戏,华国是副本的游戏地图,而叶观则是游戏厂商设计出最重要的NPC。
本着效率最大化的原则,这些一次性的NPC,是不该被设计师渲染出梦境的,耗费内存,占用算力,又没什么实际效果。
一个NPC也有做梦的权利么?
如果梦是精心雕琢的幻境,那这些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又该是谁的必然?
雨滴在油纸伞面上滴滴答答,如戏园里鼓点铮铮。
叶观看着慢慢被泥水打湿的康伯的骨灰盒,脸上却看不出哀伤神色。
阮逐舟将伞往他那边倾了倾,戏谑轻笑:“把你手底下的兵都支走,就为了给康伯在这种地方下葬?”
叶观眼光黯了黯。
“那时我只是一个说了不算的私生子,他们不准我带着一个家仆的骨灰盒出去找个像样的地方安葬。”叶观说,“好在回来之后我终于找到康伯了。我想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
“埋在叶家,也太晦气了。”阮逐舟说。
叶观嘲讽一笑:“因为埋了个死人,怕影响风水?我无所谓。反正我死了,叶家也就绝后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阮逐舟叹气,“我说的是,于康伯来说也太晦气。”
叶观陷入沉默。云层低垂下来,将白日最后的光也蚕食吞没。
良久,他回道:“你说得对。”
阮逐舟正要说话,叶观忽而嘴唇蠕动,接着道:“可是小妈,我是个自私的人。我想让康伯在这陪着我。”
阮逐舟也不吱声了。他注视着叶观走出伞下,在小土坑前蹲下来,将坑慢慢填平。他手上忙活着,一边自言自语般头也不抬地道:
“我其实记不得娘长什么样子。幼时我曾想给娘立一块碑,可我连娘的名字都不知道,慢慢也就搁下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把最后一抔土填平,拍了拍手上的土渣,站起身。院中只有树下唯一的这一小片泥土地,泥土填平了,踏实了,雨过天晴,便再瞧不出任何翻弄过的踪迹。
叶观后退两步,回到伞下,检视自己的劳动成果,对阮逐舟说话的语气仿佛只是闲聊:
“康伯死之前,告诉过我一个有关这大宅门里所有肮脏的秘密。那时我才知道,这里只有我和娘是清白的,可正因为清白,才被那些龌龊之人所不容。”
阮逐舟静静聆听。叶观自顾自地笑笑:“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我想留住的东西,不论是人是物,都只会不择手段将其攥在手心。我的心思没比他们高尚到哪里去。”
阮逐舟也跟着嗤笑:“你又在说疯话了。真要论起来,康伯若是知道你如今与我这个心肠歹毒的四太太在一块儿,恐怕才要气到活过来。”
雨滴溅落在地,绽开易碎的水花。
叶观终于侧过脸。
“你说什么?”
“实话实说,”阮逐舟耸肩,“从前在这家里,我对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谁知你哪根筋搭错了,偏偏要追随一个恶毒的小妈。”
叶观蹙眉看他一会儿,又慢慢舒展眉头。他仿佛想明白什么,扬唇。
“是啊,”叶观颔首,“不论父亲,二叔,望江会,还是寻声阁的乐伎,都这般评价你。”
“不过我不这么认为。”
阮逐舟微怔。
叶观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帕,将手上的尘土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
“爱一个人,就要心如明镜,清楚分明。”叶观道,“我也曾自认为倾心于你,就是在你身上认了栽,可后来我常常回忆咱们相处的点滴,才发现小妈其实从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坏。”
“不过我不想同他们争辩,”叶观擦完收起手帕,伸出手,“他们看不清你更好,这样小妈就只能被我一人占有,谁也抢不去。”
青年干净的指腹蹭过阮逐舟微凉的脸颊。阴沉沉的天色下,阮逐舟的瞳孔却细微地收缩。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
叶观漫不经心:“跟着师团作战的时候。当时大家在战壕中,在舰队里,每天都生死一线,好多人都带着自己亲人爱人的照片,我什么都没有,所以只能想你。”
他摸摸阮逐舟的脸:“不说这个,都过去了。”
远风送入庭院,卷起流苏树枝头沙沙作响,柔和了阮逐舟一贯深刻分明的五官线条,将漆黑眉眼化作雨雾之下黛色的山。
阮逐舟喉咙忽然有点紧。他清清嗓子:“说说嘛。我想听。”
叶观愣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放下手。阮逐舟心领神会,往前跟上一步,二人转为并肩而行,穿过雨幕。
他们散步到风雨廊下,阮逐舟收起伞抖了抖水珠,叶观抬起胳膊,阮逐舟这次难得乖顺,挽住青年肌肉结实的手臂。
叶观道:“一开始,我也不过是师团里最普通的一个士兵。可是战场上瞬息万变,新兵连带过我的班长很快牺牲了,我很快被提拔上来,随后舰队上的长官也不幸牺牲,我只好硬着头皮顶上去做替补……我的军功,不过是踩在前辈的尸体上换来的。”
阮逐舟道:“刀枪无眼,这怨不得你。”
叶观自嘲地笑:“不是怨,是无力,无力自己什么都抓不住。”
他转过头,看着阮逐舟的眼睛。
“你那句话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个偏执又爱钻牛角尖的性子。”
叶观的笑意从嘴角滑落下来,与檐下雨水一同砸落在地,“因为我能抓住的只有你。若能白头偕老,世事无常或许也不足为惧。”
阮逐舟挽着叶观的手不着痕迹地僵硬一瞬。
见惯了生离死别,才会深知万般辛苦,皆由不得人力勉强。
可若是如此,叶观下定决心送他上船时,又该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阮逐舟若无其事地微笑起来:“这段时间,你果然成熟了许多。”
叶观哼笑:“原来小妈也有夸赞我的一天。这两日你骂我疯子,变态,流氓,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阮逐舟手在他胳膊内侧不留情地拧了一下:“再叫一句小妈试试看。恶不恶心啊你。”
叶观哈哈一笑,目光却还沉沉地停留在阮逐舟俊秀的脸上。
“那该叫你什么,”他揶揄,“阮逐舟?阮先生?”
阮逐舟的脚步蓦地刹住。
叶观也不得不停下来。
他看见阮逐舟望向自己的眼神,困惑中闪过不可置信的惊诧。叶观笑道:“有必要反应这么夸张吗。不习惯的话,以后我改口,多叫几次就好了。”
阮逐舟挽着他的手臂无意识地稍微收紧。叶观看看他身上的衣服:“冷了吗?那我们回屋去。”
他要往回走,可阮逐舟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动,方才的诧异逐渐消失了,化为一种面无表情的肃穆。
“……值得吗?”阮逐舟轻轻问。
叶观“嗯?”了一声。
阮逐舟目不转睛地盯着叶观的眸子:“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叶家人也好,康伯也好,牺牲的战友也好,无论好坏,所有人都只是过眼云烟一般虚无缥缈的存在,你为谁复仇为谁拼命还有意义吗?还值得吗?”
叶观眯了眯眼,不知在思索什么。
阮逐舟又问道:“我知道我问的话很……很不着边际。可是这世界上每天都有生死轮回,既然宿命不可扭转,既然相遇那一刻便注定了终有一别,你还想要争这条命吗?”
雨水顺着拱翘的廊檐滴落,斜风细雨都被挡在长廊之外,天地昏沉压迫,仿佛唯独此刻彼此所在之处,风雨不侵。
他们平静地对视。少顷。
“命数已定,又如何?”叶观问。
阮逐舟薄唇微启,眼底划过惊愕。
叶观一错不错地看着阮逐舟:“我毕生所求,唯有无怨无悔四字。只要我想,哪怕逆天理伦常而行也绝无二话,只愿回首来路时,初心依旧。”
阮逐舟皱眉,像学语的孩子,喃喃重复:
“只愿回首来路时……”
叶观敛去方才严肃神情,笑着陪他说完:“嗯,初心依旧。”
阮逐舟看着他,蓦地短促一笑。
“没想到也有从你这坏蛋嘴里听到高深道理的一天。”他调侃。
叶观冷哼:“故弄玄虚这点,还是您这个师父教得好。”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乐出声来。阮逐舟笑够了,直起腰,拍了下叶观的肩膀:“哎。”
叶观问了句“怎么了”。
阮逐舟嘴角挂着笑,微微垂下眼。
“有件事,我想和你坦白。”阮逐舟说。
叶观挑眉:“哦?小妈但讲无妨。”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阮逐舟浓密微翘的睫羽,被潮气裹挟,湿漉漉的。
“其实,”他少有地字斟句酌着,说,“当初我跟你说过的很多话,都是真假掺半。有些事我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些话我也是不得已才……”
话音未落,耳畔蓦地炸开警告的声音:
[宿主快住口!您这是要干什么?]
阮逐舟抬起眼帘。
他在心里轻轻道:“你不是说叶观和所有的‘NPC’一样,都会随着我脱离副本而与小宇宙一同迎来终结吗。”
“既然如此,”他看着叶观的眼睛,心中一字一顿,“在他们被‘删档’之前,容我说两句真心话,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不!这是任务的绝对禁忌,您不能让副本世界的人知晓,这是对小宇宙秩序度最高层级的破坏,对主神规则的挑战!!]
叶观本人自然听不见阮逐舟脑海里的交火,歪了歪头:“不得已什么?你指的是叶家人?”
阮逐舟置若罔闻。他体内的血液循环出于对某种即将到来的危急时刻的期待而加快,整个人隐隐有些兴奋,舔了舔唇面。
他对着叶观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却在心里问:
“越严苛的规则,越意味着打破它会有丰厚的收获。我说过,我这种人喜欢刺激,喜欢高收益,最爱不走寻常路。”
阮逐舟忽然主动抓住叶观的手,惹得叶观一愣。
“叶观,当初我说过羞辱你的话,还有做过针对你的事,”阮逐舟语速稍微加快,“那些都并非我的本意。”
叶观深望着他:“我知道,有父亲和何氏在,你必须讨好他们,讨好大哥。”
阮逐舟清晰地否认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以为我疯了,不过我说的句句属实。这一切和叶家人无关。”
叶观愣了一下,又冷静下来:“不会有比我这种杀父弑母的恶魔更疯的人。小妈说的话,我必定深信不疑。”
阮逐舟:“其实——”
话刚出口,阮逐舟身子陡然一震,猛弯下腰剧烈呛咳起来,随后脱力地向前倒去!
叶观大惊失色,慌忙把人搂进怀中:“小妈?阮逐舟!”
主神的惩罚化作激烈的电流,藤蔓一般缠绕住全身,阮逐舟消瘦的身体剧烈颤抖,喉咙发紧,双腿一软跪倒下来,手无意识松开又攥紧成拳,油纸伞于是掉在地上,骨碌碌滚进雨中。
叶观跟着跪下来,把人圈在怀中,在他后背上下抚摸顺气:“是受凉了吗?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咳得这么厉害,我这就带你回去,我让人叫大夫——”
他忽然止住声音。
阮逐舟抓紧他的胳膊,挣扎着抬起头,叶观的瞳孔骤然缩成竖线。
阮逐舟的唇角流出渗人的血迹。青年面色惨白如纸,上下牙关都在打颤,他对叶观笑笑,脸上肌肉却不受控制地抽搐,显得本该轻松的笑容都多了几分扭曲。
“不必。”他断断续续喘息着,“你,听我说……”
叶观慌了,想把人抱起来,可阮逐舟浑身肌肉都反常的痉挛,他呼吸加重,忙不迭去擦阮逐舟唇边的血迹:“好端端的为何会吐血……你别吓我,阮逐舟!”
阮逐舟嘶哑地笑了笑,放任身体软绵绵伏在叶观怀抱中。
他就知道,主宇宙一定会阻拦他说出真话。
不过是坐个电椅的疼痛而已,早在他预料范围之内。撑过这一阵子,足够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完。
他的秉性向来如此。
他要一个真相,让所有人都明明白白的真相。
血液加速流淌致使耳膜传来嗡嗡的鼓噪,阮逐舟隐约听见07号抓狂的声音:
[宿主!莫非从一开始,您就计划要这么做?!]
傻白甜如平日大大咧咧的07号,此时也恍然大悟。
打从一开始,阮逐舟就在布局。
无论是副本通关后一反常态提出要在此无所事事地待上三天,还是对这场游戏规则旁敲侧击的探听,都是为了筹备这一刻!
一个不走寻常路,不按常理出牌的宿主,既然能手撕副本世界的“剧本”,又怎么可能甘心于稀里糊涂地跟着主宇宙的游戏规则,一条路走到黑?
07号清楚地知道,这将是阮逐舟所谓的“高风险高收益”最极致的实践。轮盘没有停止转动之前,谁也不知道他会引发怎样的一场风暴。
阮逐舟喉咙里溢出力竭的喘气声,嘴角却渐渐上扬。
他睁着涣散的双眸,视神经已经因为电流的刺激而逐渐麻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他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抚过他的鬓发,包住他牙关咬紧的脸颊。
“阮逐舟,”叶观声音里染上慌乱的,绝望的颤抖,“逐舟——”
阮逐舟咳出口血,奄奄一息地笑了。
他伸出手,凭着感觉想去握住叶观覆住自己脸颊的手背,
“砚泽,”阮逐舟低声唤道,“听我说,这个世界不是真的,我于你也不是真的,别为我难过,记得我说的吗?你要习惯,我们相遇的意义,就是离别,本身……”
“你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正妻,我不放你走,你就哪里也不准去!”
叶观把人抱紧,阮逐舟清瘦的身躯几乎要被嵌进青年宽厚的怀抱中,被揉进他的骨血里,“你别说话,别说话了逐舟,保存体力,我现在让人开车带你去医院!”
[——宿主,检测到小世界秩序度到达警戒临界值,已为您强制启动副本传送!]
阮逐舟睫毛抖了抖,闭上眼睛。
身体像是掉入深海的漩涡中心,或许是因为强制穿越的程序启动,肉/体的疼痛瞬间加倍,每一寸肌肤都剥落肢解似的疼痛。
……妈的,主宇宙居然还有这一手,真是失策。
他摸索着握住叶观的手,然而下一秒,深海的洋流化为一滴滚烫的、具象的水液,啪嗒一下落在他手上。
他们不是在廊下吗,为什么会有雨点。难道是濒死之际,这世界终于出bug了吗?
可叶观仍紧紧拥着他,外人眼中杀伐果决、阴狠冷血的叶小将军,此刻声音却透出从未有过的哀求:
“逐舟,你撑住,再坚持一会儿,我这就……”
阮逐舟感觉到自己身子腾空,抱着他的人正在狂奔,内脏与骨髓撕裂的疼痛让颠簸的感觉被钝化,阮逐舟阖着眼,气若游丝地笑笑。
徒劳啊。跑得再久,也久不过这风雨,再快也快不过这天地坍塌。
可他忽然想起这疯子的某句话。
命数已定,又如何?
“砚泽,”阮逐舟奄奄一息,只能用气音道,“当初我说过的话,真假掺半……那些贬损你的话是假的,但那条项链和背云我很喜欢是真的,在澜江边,在花船上,我,说的话,都是,都是——”
轰然一声山崩地裂,整个世界如破镜碎片纷飞!
巨大的吸力将时空搅碎,叶家宅院乃至整个沪城的景象于弹指间肢解碎裂,光与影疾速远去,阮逐舟身子骤然甩飞,在躯体数据化前的最后千分之一秒,他听见一声带着哭腔的怒吼:
“阮逐舟!!”
命运的轮盘缓缓停止转动。副本世界顷刻间崩塌,灵魂脱离这具躯壳之际,阮逐舟想要触摸刚刚手背上那一滴滚烫,却只摸到手背上微凉、干燥的触感。
命数的终焉,阮逐舟心里唯余一声微弱的,无奈的叹息。
这傻子,阮逐舟想,就当我还是拿了那船票吧,登上离别的船,从今往后,后会无期。
第34章 abo01那很轻浮了。
一阵混乱的失重感,阮逐舟睁开眼睛。
视野稳定下来,入目便是一间现代化的房间天花板,从装修灯饰判断,甚至能看出费用不菲。
阮逐舟正平躺在一张宽大高档的双人床垫上。随着视力恢复,其余五感也开始运转,一股存在感极强的、类似古龙水的浓郁香味飘进鼻腔。
阮逐舟没有立刻起身,眼球转动,才发现这是一间十分宽大的套间主卧,屋内整体是欧式的陈设,风格奢华繁复,窗帘半拉着,能看到外面是夜晚时分。
他正在观察,忽然一个声音传入脑海,听起来怏怏不乐:
[宿主。]
是刚刚在第一个副本被他坑惨了的07号。
阮逐舟心里轻哂:“真是抱歉啊,好搭档。”
[宿主,拜托您的道歉可以再不走心、再虚伪一点吗!]
深知发飙也无济于事,07号秉持着专业素养,清清嗓子:[算了宿主,我已经向主神保证您绝不会再出现上个世界那种出格的举动了,麻烦您不要打我的脸,这样对咱们谁都没有益处,好吗?]
阮逐舟在脑中懒洋洋应了声。07号又道:
[随着任务进度累积,您分配到的副本世界难度也会逐渐增加,请宿主知悉。第二个副本的世界与您所处的原世界科技水平相当,只不过,唔,有很多常识性的知识需要您额外了解……]
[为了避免认知混乱,接下来我会先为您传输一部分记忆,并辅助您完成第一个引导任务。]
说完,独属于这个副本世界的“记忆”如淳淳流水进入了阮逐舟的大脑。
副本世界二是一个名为联邦的国家,而这里的“阮逐舟”则是首都有名的家族企业阮氏集团的独子,已婚,年龄二十八岁。
也难怪这住处看起来差不多是别墅的布局,原来系统赋予他的身份是大集团的公子哥。
阮逐舟这才动了动,想撑住身子坐起来,却感觉腰眼一阵酸软。
他以为是穿越过来时上个副本病歪歪的身体残留的状况,也没多想,坐起来,目光随意往床下一瞟。
这一看不要紧,一贯波澜不惊的青年险些吓了一大跳。
床侧的地上,居然跪着个人。
屋里突然多出一个大活人,阮逐舟胳膊上条件反射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所幸脸上还维持着好整以暇的扑克脸,他定了定神,对床下明显已经跪了很久、身体都有点轻微摇晃的男人道:
“抬起头来。”
低着头的人身子很不自然地轻微一震,仰起脸。
阮逐舟的手霎时抓紧了盖在腿上的蚕丝被。
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床下那人棱角分明、五官深刻锐利的脸。阮逐舟皱眉,嘴唇翕动:
“砚泽?”
那青年眉心一跳,眼神古怪地看着他,半晌轻声呢喃:“……你叫我什么?”
阮逐舟喉结滚动,转过头。
“没事。”阮逐舟眨了眨眼,语调平稳,“跪多久了?”
床下的青年哑着嗓子回答:“两个小时了。”
阮逐舟嗯了一声,长吸了口气,转回头再次看他。
“什么味道这么浓?”他鼻梁皱了皱,“都呛得慌。”
青年的脸肉眼可见地僵住,唇峰抿紧成线,眸光渐冷。
阮逐舟皱眉。他在心里问:“他这副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是在干嘛?”
不等他说完,07号急吼吼道:
[宿主,那是主角的alpha信息素!]
阮逐舟:“信息素是什么……哦。”
脑中强行植入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的感觉并不好受,阮逐舟一开始只将这些记忆放着没管,可他此刻快速浏览一番,便明白过来。
这是一个与普通人类不同的,“新”人种构成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人类不仅有男女之分,还被分成了alpha、beta、omega三种第二性别。
其中,alpha与omega会和自然界的许多动物一样,散发出独特的信息素,用于伴侣之间的结合,也就是这个世界人们常说的“标记”。
同样,信息素的品质也被作为区分这些“人种”级别高低的重要标志之一。而这个世界的阮逐舟,虽然是个有钱的富二代,却是一个劣等的omega。
而此刻跪在床下的人名叫时渊,正是他成婚三年的丈夫,一个有着最高等信息素的顶级alpha。
略微扫过这个世界的背景设定后,阮逐舟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就算他是个有钱有势的富二代,可在这个世界中,同等级的alpha远比omega的地位尊崇得多,更别提自己是一个先天的劣等omega。
他有什么权利,又是因为什么让这个正在散发着浓郁信息素的alpha跪在自己床边?
阮逐舟心问:“我刚刚问的问题有什么不妥?”
[宿主,这位主角时渊是您的丈夫,您理应知道他信息素的味道。]07号说,[况且,您的问法实在太轻浮了。]
“怎么个轻浮法?”阮逐舟盯着床下重新低头,貌似臣服的青年。
[就相当于您在大街上随便拉住一个帅哥,问对方有多大,能不能让您摸一摸的那种轻浮。]07号讪讪道。
“……”
那很轻浮了。
阮逐舟悻悻然瞅了床边的alpha一会儿,懒洋洋靠回床头。
“还想接着跪吗?”
他问。
时渊再度抬起头。不知是不是错觉,青年呼吸深长,浓黑锋利的眉蹙紧,仿佛极力忍耐着什么。
时渊看着他,目光却似乎并没直视阮逐舟的眼睛,而是落在某处。
“不想。”他说。
阮逐舟挑眉:“那就给我一个结束的理由。”
经历过一个副本,这种不动声色的套话于他已是小菜一碟。
灯光昏黄暧昧,隐隐照亮时渊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凌乱而狼狈。
时渊闭了闭眼,搭在双膝上的手忍不住攥紧。
“阿阮,今天在公司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在茶水间和那个女高管说话,可——”他突然倒了口气,“她是个alpha,而且我们只是在聊工作。工作上的事,不是什么都靠避嫌……”
阮逐舟漆黑漂亮的桃花眼眯起来。
“哦。”他拉长尾音,“可我还没听到值得我饶过你的理由。”
时渊眼皮沉重地一瞭,呼吸沉重地盯着软床上的omega。
他的妻子慵懒斜靠在床头,一身黑色的真丝睡衣,柔软光滑的绸缎因为对方的姿势,顺着半边肩膀滑下来几寸,隐约露出肩胛骨伶仃的形状,宽大领口荡下来,在胸前勾起一截松垮的窝。
平日他的妻子总是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然而此刻,对方歪靠着斜睨他,眼神像把小钩子,那以欣赏他窘迫为乐的恶趣味没变,却又好像多了些他摸不透的意味。
时渊鼻腔里压抑地喷出口气,视线紧紧扒着对方晃荡的领口,好像下一秒就要将那里扯下来。
“对不起,老婆。”时渊喉结小幅滑动,声音暗哑,“一切都是我的错,今天晚上能不能……别让我到客厅去。”
阮逐舟淡定地盯着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时渊硬着头皮:“家里还有打扫卫生的阿姨,让他们看见,阮氏的总经理就这样彻夜在外面跪着,若是传出去……老婆,我被人怎么看待无所谓,可这样于你名声不好。”
阮逐舟漫不经心地嗯哼一声,仍不见靥足之意。
时渊*脑中的弦终于崩溃地断开。
古龙水味骤然浓郁了不止一倍,青年抬眸,眼底布上血丝。
“易感期的alpha在外跪上一夜,不准进卧房,外人会说我们不睦的。”他往前膝行半步,西裤蹭起几道褶皱。
“老婆,”时渊嘶声喘息,“看在我们是夫妻的份儿上,求你。”
阮逐舟玩味地托腮,向前倾身。
时渊喉咙里吞了吞,颈侧青筋暴起。阮逐舟垂俯的姿势如观音施露,面上却勾起毫无怜悯的笑。
他不可控制地盯着那领口里的阴影,却听见阮逐舟道:
“你,叫我什么?”
时渊的脸一下子纸一样白。
他眼里暗流激撞,咬紧牙关:“……阿阮。”
阮逐舟嗯了一声,残忍地抽回身。
他看看青年裹在西装下那快要紧绷成石像的身躯,心里问:“没时间查阅了,你直接告诉我,他说的易感期是什么意思。”
脑海中,07号嗫嚅一下:[宿主,alpha的易感期,对标的是您所身为的omega的发/情期。您……知道动物的那种发/情期吗?]
阮逐舟心里稍微惊讶:“难不成他现在散发的信息素,就是因为……”
[是的,]07号直接抢答,[这也和您在本世界的引导任务有关,下面由我为您发布任务要求。]
阮逐舟转眼,打量时渊忍耐着不表现出颤抖的身体。
难怪对方看他的眼神里有哀怨,有不满,更多的却是某种被压制太久而近于扭曲的,极其原始的渴望。
他跪在低位,可基因里alpha的征服本能滋生出占有欲,叫嚣着要将这挑衅的omega拆吃入腹。
阮逐舟不以为意地轻笑。
随后他听见07号毫无感情地宣布:
[作为主角的恶毒人妻,本次任务中,您需要惩罚易感期的时渊跪在家中,整整一夜。]
第35章 abo02满的。
阮逐舟心里“哦哟”一声感叹。
“让他给我当人体催/情香?”阮逐舟问。
07号:[宿主,不要对您的好搭档系统讲荤段子。我要去休眠了,希望明天醒来时,能得到您任务成功的好消息。]
阮逐舟内心咋舌:“不解风情。去吧。”
系统运转的底噪慢慢消失。
阮逐舟想了想,再次坐起身,可他刚起来,方才腰眼的酸胀加倍袭来,他差点没扑倒,忙扶了一下腰,坐直。
这点小动作都被时渊完完整整捕捉到眼中。阮逐舟呼了口气,感觉屋子里莫名发闷,下意识用手背敷在有些发烫的脸颊,音调却平稳如常:
“这本来也不是你的卧房。凡是在这个家的保姆,谁不知道?”
时渊眉宇间原本越积越厚的欲色骤然被冲淡。
“可是那不一样,”时渊沉声道,“阿阮,我们虽然分居两室,可他们并不知道我们还没有进行终身标记……”
阮逐舟俊秀的眉抬了抬。
不问不知道啊。
刚醒来时他就发现,虽然自己是已婚身份,可这主卧内的一切陈设,包括床上用品都是单人份,不难看出他与时渊执行分房睡的政策已有很久。
按时渊的说法,自己因为介意时渊和一个女高管多说了几句话,就要把易感期的alpha赶到客厅罚跪一夜。
这般小心眼又任性妄为的控制狂,居然并没和时渊进行标记?
这个世界的常识告诉阮逐舟,只有没标记结合的alpha,才会易感期不稳定。越是顶级的alpha,易感期的信息素越具有攻击性,就连普通beta也可以感知到这种骨子里极具威胁的气息。
如果真的那样在意、吃醋,为什么不名正言顺地进行标记,甚至不在乎让时渊堂而皇之地暴露信息素,被人知道他们并未结合的风险?
气温攀升导致困意席卷,阮逐舟想想07号交代的任务要求,往床边挪了挪。
这一动露出他穿着的短裤,时渊目光瞬移,脸色因为易感期而阴沉得要滴出水来,舌尖顶了顶腮。
他下意识要去触碰阮逐舟的小腿,却见青年弯腰,与他擦身而过,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劣等omega的身体像干涸的泉眼,无论怎样吸气,都闻不到一丁点信息素的气息。
时渊眉头烦躁地抽动一下,却看见阮逐舟从抽屉里拿出个细长的东西,转笔似的夹在指尖晃了两圈。
“今天饶你一次,不用去外头客厅跪着了。”阮逐舟直起身,长腿交叠坐好。
时渊面露惊愕:“这……”
是抑制剂。
他来不及思考自己怎么就获得了彻底的赦免权,下意识伸手要接,下一秒,阮逐舟指尖一松,抑制剂掉在地上。
“在这打,”阮逐舟说,“打完之后就在我屋里跪着,跪一整夜。”
时渊的表情凝固。
他转动眼珠,看着阮逐舟,后者脸上有种天真的残忍神情,笑意轻蔑。
“这屋子里公狗发/情的气味太重了,”阮逐舟说,意料之内看见时渊神色剧变,“把你的骚味收好。要是被你易感期的呼吸声吵到我睡觉,小心——”
他交叠在上的那只脚踝动了动,脚尖指向时渊裹在西装裤下、显出结实健美的肌肉轮廓的大腿中间。
“我亲手剁了它。”阮逐舟含笑道。
时渊呼吸停滞。
阮逐舟再不施舍床下高大英俊的青年一丝眼神,侧身掀开被子一角,躺回床上,按下床头开关。
主卧灯熄灭。
高级床垫与松软如云朵的被子合拢成温柔的茧,将阮逐舟身体包围。然而骨头缝里的酸涩愈发明显,他侧脸埋在枕头里,难耐地将被子裹紧了些,阖拢眼皮。
奇怪……为什么后腰越来越酥麻。
他忍着不适感,调整呼吸,渐渐陷入睡意的网。
无知无觉间,黑夜渗入网的每一寸孔洞。
床下的青年冷冷抬眸,肩膀起伏着,目光如绞锁缠上侧对着他安睡的omega的后背。
他嘴唇紧抿,痛苦地喘息了一会儿,慢慢脱下西装外套,随手丢到一边,又扯了两下领带,眉间凝聚起躁郁的火。
而后他垂眸看向地上的抑制剂针管。
顶级alpha的易感期凶猛如海啸,但只需要一支高纯度的抑制剂,就可以在十分钟之内让所有不适消失。
空气里荡漾起alpha信息素涌动的余波,床上隆起的被子里传来一声半梦半醒间的低吟。
时渊拾起针管的动作倏地顿住。
半晌,他想到了什么,不恼反笑。
这一次,他照常捡起抑制剂,而后抬起手,将它轻轻放在了床头柜上。
做完这一切,他闭上眼睛,放任信息素如开闸洪水,汹涌溢出。
*
转天清晨。
阮逐舟无意识翻了个身,腰间一阵肌肉拉伤似的酸痛,他嘶了一声,瞬间清醒过来。
厚实窗帘遮不住地板上泄进来的几缕晨曦。阮逐舟掀开被子,坐起来,只感觉浑身活像被人打了一顿。
……等等。某人不会真趁着自己睡着动手了吧?
阮逐舟转头。
屋内空无一人。古龙水味淡到几乎闻不见,证明时渊一定天不亮就已经离开。
床头柜面上静静躺着一支针管。阮逐舟把它拿起来,对着窗帘缝隙里透出的日光照了照。
透明的液体在刻度线上晃动。
满的。
阮逐舟瞳孔平静无波,只是眯起眼。
须臾,07号活力十足的声音跳出: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已获得奖励积分,请注意查收。]
[宿主,咱们不愧是好拍档,我就知道小小引导任务对咱们根本不在话下!]
这“咱们两个真厉害”的语气是在干嘛。昨天晚上它不是丢下自己休眠去了吗?
阮逐舟失笑:“时渊干什么去了?”
[去上班咯,]07号回答,[结婚之后,主角一直在您父母所在的集团任职总经理,也多亏了时渊的主角光环,经他接手之后,本来略显颓势的经营状况立刻蒸蒸日上了呢。]
[不过宿主您不用担心,时渊是顶级alpha,即便跪了一夜,也不会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天选打工人体质,是个为阮氏尽职尽责的好儿婿哦。]
阮逐舟意味深长地颔首。
这下他明白了。
时渊是个“赘婿”。
怪不得在这个家里,自己可以对一个顶级的alpha颐指气使,对方却不敢有一丝怨言。
阮逐舟又想到一点:“那我的身体素质这么差,是不是也与劣等omega的基因有关?”
从上个副本结束任务时,他几乎已经是个吊着一口气的病号。郁闷的是,即便穿越到abo社会,他身体的虚弱仍然没有明显好转。
07号:[宿主,随着副本进程的累积,您的身体状况会越来越接近你在原世界穿越前的状态。]
阮逐舟:“你的意思是,我过的副本越多,反而越接近穿越前濒死的健康状况?”
07号遗憾地:[是的。还请您自行适应哦,宿主。]
“……”
离复活越近,身体上的限制和不便就越多。怪不得说副本的任务难度是逐级递增的了。
阮逐舟挪下床,穿上拖鞋站起身,拉开窗帘。
阳光照进来,他抬手遮住眼前,忽然倒吸一口气,另一只手扶住后腰。
“那我腰为什么会这么痛?”他问。
[哈?什么腰痛?]07号同样茫然。
阮逐舟这才察觉到什么,摸了摸自己的短裤,瞳孔蓦地轻微一缩,转身向床上看去。
只见宽大的双人床上,阮逐舟躺过的位置有一小块床单濡湿成深色。
阮逐舟面色瞬间冷了。
他盯着那块暧昧的水痕:“07号,像时渊这种没有标记伴侣的顶级alpha,如果一整晚都在没有注射抑制剂的情况下度过易感期,会怎么样?”
[偶尔一次的话,除了会释放大量的信息素和消耗体力之外,不会对健康有什么太大影响。]
07号想想,又补充:[不过对于其他没有被标记过的omega来说就惨了。顶级的alpha信息素于omega而言不亚于强力chun药,若是泡在这种信息素里,可能要不了一会儿就,嗯,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欲/火焚身……]
阮逐舟忽然冷笑。
“这样么。”他慢慢点头,说。
表面上对豪门妻子任打任骂,千依百顺,报复的手段倒下流得很,活脱脱一个衣冠禽兽。
他把手里的抑制剂丢进垃圾桶,而后走进主卧的浴室。
十五分钟后,水声停止,阮逐舟已经换了一身浴袍,擦着半干的头发走出来。
07号还在脑中叽叽喳喳个没完:[宿主,第二次任务与上一个副本时一样至关重要,任务成功后您将会获得该身份的一个特殊buff加成。所以……]
阮逐舟走进衣帽间,站定在全身镜前。
他放下毛巾:“任务先放在一边,还有件事,我想让你给我个解释。”
07号莫名感到一阵危险:[宿主您说。]
阮逐舟:“这个副本的主角,为什么和那傻子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
第36章 abo03主宇宙就好这一口狗血的副……
问完这句话,阮逐舟感觉世界安静了一秒。
[宿主……]
大概是打心底里有点害怕这位捉摸不透的宿主,07号连忙又道:[没错,当初我是和您说过,不论您在哪个副本,都是这个小世界里唯一的‘活人’,其余无论主角配角都只是NPC一样的存在罢了。但是……]
07号咽了咽口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按理说每个小世界的人都应该是不一样的,或许——或许是主神搞错了?毕竟这就像游戏建模一样,女娲造人偶尔也会捏出几张差不多的脸不是?]
阮逐舟沉默地盯着镜子,07号无端产生了一种被盯住“实体”的错觉,打了个冷颤。
[宿主,]07号嗫嚅道,[您就当是主宇宙开了个小差。毕竟,您这么高质量的万人嫌宿主,是不会受到这种小事影响的,吧?]
阮逐舟又看了镜子一会儿,终于面无表情转过身,拉开一排柜门。
“算了。”阮逐舟的手拂过一排挂着的西装,“我只是想搞清楚,这个小宇宙里会不会真的也有和我一样试图完成什么任务的人存在……既然是主宇宙的失误,就罢了。”
07号立刻长舒一口气:[是的宿主,我相信以您的实力,一定还能速通——]
主卧大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07号识时务地立刻闭嘴。
“阮先生,您的电话。”
是家中保姆的声音。
阮逐舟在衣帽间里道了句进来,保姆推门进屋,停在衣帽间门口:“是您家人的电话。”
阮逐舟已经穿好衬衫,正弯腰将腿上的衬衫夹固定好。他转过身,伸出一只手,保姆压根没抬头,把手机递上来便转身离去。
衬衫夹牢固地卡住笔直的大腿骨,将清瘦的腿肉都微微勒得下陷。阮逐舟不急着接电话,从衣架上抽下一条西装长裤,而后看看来电显示。
[烦]。
这么直白简练的称呼,一猜便知是谁。
昨晚刚刚那般肆意妄为,今天还敢主动给这位暴君似的妻子打电话过来,阮逐舟反倒有点佩服时渊的勇气。
他接起电话,按下免提,把手机随手放在存放珠宝首饰的玻璃柜上。
“打电话过来干什么?”他沉声问。
电话里顿了两秒:“小舟,你说什么?”
阮逐舟怔了怔。
是个中年女性的声音。07号传输的记忆表明,这人正是阮逐舟在这个世界的母亲,阮夫人。
阮夫人语气惊讶又有些受伤,一听便是从小在豪门娇生惯养长大的,与孩子说话时都有些娇滴滴的撒娇:“小舟你是心情不好吗,怎么这么跟妈妈说话?”
镜子里的阮逐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喉结动了动。
“没有,我看错了,以为是别人。”他说话声略显生硬,“您找我有事?”
阮夫人这下不委屈了,笑道:“原来是这样。小舟啊,下周记得回家来吃完饭,爸爸妈妈都想你了。”
阮逐舟穿好裤子,转身从衣橱里拿出一条领带。
“我尽量安排时间。”他模棱两可地回答。
那边阮夫人立刻嗔怪道:“什么尽量安排,必须回来,知道吗?对了,前些日子你爸在的时候妈妈不方便问你,现在你私下偷偷告诉妈妈,时渊他有没有对你进行终身标记?”
阮逐舟仰着头打领带的动作慢下来,最后垂下手。
“您问这个干什么?”
他知道的东西太少,只好仍然不正面作答。阮夫人也是个不设防的,着急道:
“你别误会啊小舟,妈妈知道,上次检查结果出来之后你心里一直不舒坦……唉,跟你说实话吧,这次回家你想办法不要带时渊那小子一起,妈准备给你介绍个人!”
阮逐舟狐疑地皱眉:“什么检——什么人?”
“就是你魏伯伯家的小儿子,魏南书,”电话里阮夫人兴致高昂,“妈妈问过了,他也是个优质的alpha,你们年纪相仿,咱们两家又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时渊有的,人家小魏全都有!”
“当初我一直担心你们两个没有标记的事,不过现在看来反倒因祸得福,真是老天爷救了咱们。小舟,这次你和小魏先见一见,如果聊得来的话,其他的……”
阮逐舟听了一会儿,继续把领带打好,而后从衣柜里拿过一件面料考究的西装外套。
“这是您的意思,还是那个姓魏的?”他问。
阮夫人哎哟一声:“婚姻大事都是讲究个门当户对的,傻孩子!你想一想,如果不是当初你身体的事,咱们怎么也不会让时渊那个父母双亡的穷小子登了阮家的门!”
阮逐舟失语,穿好外套,又走到放着琳琅璀璨的饰品的玻璃展柜前。
他一边挑选各色漂亮的首饰,一边漫不经心道:
“既然您决定了,到时候我照您安排的做就是。”
阮夫人那边顿时乐开了花:“这就对了,小舟真乖。你爸已经和魏家商量过,魏家的公司之前有些税务上的问题,你爸的基金会正好可以帮他们抹了这笔账……只要你们两个小辈相处得来。”
她还要继续说下去,阮逐舟忽然打断她:“我先不跟您聊了,公司有点事,等闲下来我再联系您。”
“诶,小舟——”
阮逐舟挂断电话,走出衣帽间。
他推开主卧门,向楼下餐厅走去。这会功夫,07号又跳出来:
[宿主,您刚刚表现的水准,有点不太像我之前认识的您。]
阮逐舟走下大理石楼梯:“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还没习惯上来就对着陌生的npc喊爸妈。或许习惯就好了。”
07号放心了:[那就好,宿主,准备好现在接受发布副本二的终极任务了吗?]
保姆已经在楼下等候,阮逐舟跟着人走进餐厅,心里应了一声。07号道:
[在这个副本中,主角时渊是与身为有着腺体缺陷的omega的您联姻的贫苦青年,虽然一度凭着自己的才干扭转了阮氏集团的盈亏,却依然被您和您的家人视为依附阮家的“凤凰男”。]
[不久之后,您和家人就会物色一个更加门当户对的顶级alpha,企图赶走时渊,让他净身出户,再由新的alpha成为您的丈夫。]
阮逐舟在餐桌旁坐下。他没有看桌上满汉全席似的精致早点,淡淡道:“你先出去。”
保姆再次默默离开。阮逐舟没有拿刀叉,手肘搭在桌边,十指交叠抵住细挺鼻梁,阖拢眼帘。
穿越到这个副本后,他第一次有时间细细翻越这个身份赋予他的记忆。
越是上流社会,对于身份等级越有着严重的歧视。
莫说阮逐舟腺体有先天缺陷,只凭他是omega这一点,无论在家中如何千娇百宠,他的父亲也不会让他成为阮氏集团明面上的掌权人。
劣等omega在上流圈子里一向是个没人稀罕的便宜货,找不到好“夫家”,阮逐舟的父母心急如焚,恰是在这时候,领着阮氏基金会助学金,又身为阮逐舟大学学弟的时渊,进入了这一家人的视线。
彼时的时渊刚刚代表学校参加了联邦的WRF模拟商赛,这项比赛一直受到业界高度关注,决赛胜者往往会成为各大公司竞相挖角的对象。
而时渊恰恰是那届WRF商赛的冠军得主。
英俊的外表,敏锐的商业头脑,空白的感情史,再加上阮家最为看重的优质alpha基因。这四项加在一起,让时渊毫无疑问成为了当时阮氏梦寐以求的儿婿候选人。
而时渊无父无母、清贫大学生的家庭背景,现在看已经成了阮逐舟父母嫌弃的因素,可在当时,却是一个巨大的加分项。
没有家世,就意味着唾手可得,单纯又好掌控。
不用问,阮逐舟在这个副本世界扮演的依然是一个骄横跋扈、助纣为虐的恶毒万人嫌。
阮逐舟心说:“按照你们主宇宙的意思,这场翻身仗主角应该怎么打,我们这些反派又该落得什么下场?”
07号:[阮氏的股票一直在下跌,时渊接任总经理后,情况才有所改变。阮家老两口过河拆桥,公司的其他股东并不同意,集团上下逐渐离心,时渊在察觉他们撺掇着拆散他与你的这桩婚姻之后,便再也不留情面,联合其他人架空了您父亲在董事会中的位置。]
[到最后,阮氏名义上姓阮,实际上已经被掌控在时渊手中,在他的运作之下,阮家人失去了绝对控股权,时机成熟之后——当然,也就是阮家人破产后,时渊就会正式向您提出离婚。]
阮逐舟嘶了一声。
07号讪笑:[宿主,这次的副本可能听起来是有一点点,三观炸裂……可能主宇宙就是比较偏好这些狗血的小宇宙,不管怎么说,主角至少复仇了,手段如何先不论……]
阮逐舟松开手,拿起餐巾平铺在腿上。
“炸裂吗?这才哪到哪。”他又拿起桌上摆放的银制刀叉,切下一块煎好的培根,“你说的这些倒符合他昨晚阴险下作的作风。”
[昨晚主角怎么了?]07号迷茫道。
阮逐舟把培根送入口中的动作顿了顿:“没怎么。按主宇宙的规划,等时渊架空阮氏集团,向我提出离婚,最快需要多久?”
[按照副本世界的时间计算,至少两到三年。毕竟时渊目前势单力薄,一面稳住您不离婚,一面又要在集团内部纵横联合,总归需要一些时间。]
阮逐舟这次只细嚼慢咽,没有接话。
两三年啊。对应到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还是太久了。
他垂着眼帘,慢条斯理切开一个溏心荷包蛋:“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07号清清嗓子:[宿主,接下来您的任务是阻碍主角私下接触他即将归国的07号清清嗓子:[宿主,接下来您的任务是去威胁主角,禁止他私下偷偷接触即将归国的白月光。]
刀叉划过餐盘,尖锐的嘶拉一声。
阮逐舟抬眸:“即将归国的,白月光?”
第37章 abo04(深水加更)昨晚我把阿阮……
半小时后。
联邦滨江区,商业CBD。
白色卡宴停在阮氏集团正门口。
阮逐舟下了车,径直向大厅走去。里面形形色色的员工路过,许多人见了他,不约而同目瞪口呆,有反应快的忙侧身让位,点头打招呼:
“阮总。”
一声声问候如耳旁风吹过,阮逐舟走到前台,摘下墨镜,对着一路瞠目结舌地注视着他,呆坐在椅子上的接待员伸出手:
“时渊办公室的门禁卡给我。”
接待员仰起头来,看着阮逐舟时嘴巴都有点合不拢。
众所周知,阮氏真正的“太子”从不莅临公司,也几乎不参与阮氏集团的任何事务。在外人眼里,阮逐舟有着三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人生的意义就是吃喝玩乐,这种生活普通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今儿太阳打哪边出来了,这个挂名的“阮总”,居然亲自到公司来?
接待员不敢怠慢,忙在抽屉里翻找一阵,拿出办公室的备用门禁卡,双手奉上:“好的阮总。”
阮逐舟抽出门禁卡,转身向集团高管专用电梯走去。
看着这稀客的身影消失在合拢的电梯门后,旁边有员工鬼鬼祟祟凑上来:“喂,这是什么情况?小阮总刚和你说什么了?”
前台接待员吞了吞口水:“阮总找我拿时总办公室的门禁卡。”
“钱这东西可真养人啊,瞧瞧人家穿的西装,这腰身,这长胳膊长腿,真没见过这么带劲的omega!”
“不要命了你,敢嚼阮家公子的舌根?”
“他们不是两口子吗,怎么连对方办公室的门禁卡都没有?唉,不过也是,咱们这位公子哥,八百年都不来公司一趟,身上没备着这东西也不稀奇……”
接待员恍惚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着小阮总风风火火的,好像有点……不高兴?”
几个打工人凑在一起蛐蛐上司们的八卦,自然不会传到当事人的耳中。
此时此刻,透明玻璃电梯正加速上升,阮逐舟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把玩着墨镜,垂下长睫,看向楼下逐渐来来往往的人影逐渐变成密密麻麻的火柴人动画。
玻璃上一闪一闪,倒映出青年沉静如水的侧颜。
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宿主,除了主角白月光的基本资料,有关您对他的记忆,我可以现在为您补充——]
“不用了,”阮逐舟说,“原本的‘我’的记忆具有太多主观性,甚至可能会混淆视听。我喜欢通过自己的眼睛观察。”
07号想起上个副本阮逐舟那些搜集情报的操作,遂沉默作罢。
就在不久前,经过07号告知,阮逐舟才知道,原来时渊并非阮逐舟父母所认为的那样,当真是感情经历清清白白的一张白纸。
时渊曾经有过一个爱而不得的初恋。
此人名叫方敬秋,好巧不巧,他们三人都就读于同一所大学,方敬秋主修珠宝设计专业,辅修经济学,时渊则是同级金融系的学生,原本他们不该有交集,可这二人一个因为WRF的高额奖金,一个为了额外的学分,就这么阴差阳错组成一队,凑到了一起。
时渊在WRF一路闯进决赛后,作为夺冠热门很快引起了阮家的注意。商赛到了最后阶段,很少有不动用“钞能力”的氪金玩家,时渊的商赛项目急缺一笔资金,也正是这时,阮逐舟出现在了他面前,开出了一个他没法拒绝的价格。
同样的,阮逐舟也对他提出了一个极其傲慢的、改变了时渊后半辈子人生的要求。
从现在回看,那个要求自然已经得到了兑现,但也是那之后,时渊团队的初创成员方敬秋“自愿”宣布退赛,腾出来的位置毫无悬念留给了阮逐舟,方敬秋则在毕业后出国深造,拜了某个设计业大佬为师,潜心学习珠宝设计。
标准的逼走白月光的戏码。
阮逐舟穿过来的节骨眼,正是白月光即将空降回国之日。
电梯叮的一声停住。阮逐舟走出来,他对于周围惊讶地打量自己的眼光习以为常,大步流星走向写着“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门外,也不敲门,滴的一声直接刷了卡。
众目睽睽之下,阮逐舟推门而入。
“时渊。”
门大敞着,阮逐舟站在门口,向内望去。
宽敞的办公室内,只见几位公司的中层领导正坐在沙发上,而时渊本人一身熨帖的全黑西装,坐在办公桌后,昨晚汗湿凌乱的额发如今被规规矩矩梳起,整个人五官英挺俊朗,又有种禁欲斯文的气度。
几个人看上去正在商谈要事。小会被这么无礼地打断,有几个人回过头时还面带愠色,一看到阮逐舟的脸,登时熄了火,站起身:
“小阮总,您怎么来了?”
时渊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他毕竟性子沉稳些,低声道:“阿阮,我正在和风投部的——”
阮逐舟大步流星走上前,把刚在手里把玩的墨镜丢到实木办公桌上,当的一声!
屋里其余几人皆是一哆嗦,互相看看,谁也不敢吱声。
那动静不大,却很突兀,就连外面路过的一些员工都被吓了一跳,有些甚至忘了这是时总的办公室,好奇地探头张望。
时渊脸上并没表露出窘迫,只是眼色微沉。
“……阿阮。”他又低低地唤了一遍。
阮逐舟目不转睛地盯着时渊,薄唇轻启:“都出去,把门带上。”
几人立刻活过来似的,点头哈腰,鱼贯而出。
办公室门关上。时渊看着阮逐舟向自己走近一步,并没站起身,反而倚回航空椅中,胳膊肘搭在扶手上,抬起眼睑。
他们互相对看,对于阮逐舟的愤怒,他有不解,也有推断,可他既不对那不解发问,也不对自己的推测做解释。
时渊看着阮逐舟,对方今天穿了一身定制的高级西装,精纺羊毛面料勾勒出青年优越的身材比例,劲瘦腰身与修长双腿包裹在剪裁合度的三件套里,衬得整个人冰雪苍白,纤尘不染。
然而下一秒,清冷无垢的贵公子微微倾身,漆黑眼底卷起一线冷光,如吐着信子的毒蛇。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阮逐舟问。
时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在和手下研究下一季度的计划书。”
阮逐舟双手撑住办公桌,身子俯得更低。
“重说。”他一字一顿。
时渊忽然有点想笑。
他这妻子向来是这样。暴躁专横,说一不二,被娇惯坏了的性子摊上个让他不满的alpha丈夫,日久天长,时渊已经习惯对方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他视线侧移,绕开那张散发着寒意的漂亮脸蛋看去。阮逐舟西装外套肩部由于他的动作堆起几道褶皱,平削的肩线向下连接被外套扣子收拢的细腰,后背的外套下摆或许会稍微上翘一寸,露出全身唯一算得上有肉的一块挺翘形状。
可惜他坐在阮逐舟正前方,看不见这光景。
时渊目光忽然闪动,兴致盎然地眯起眼睛。
“阿阮,”时渊抬手,在自己颈侧点了点,“你忘了戴抑制贴。”
阮逐舟愣了愣。
他刚来到这个小宇宙,对于这的规矩到底还不算熟练。
经时渊这么一提醒他方才想起,在这里,哪怕是被终身标记的omega,外出时最好也要在后颈佩戴腺体抑制贴。
更何况他们是有名无实的商业联姻,连x生活都没有,未标记的omega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十分危险。
时渊并没错过妻子脸上的错愕,脚下轻轻一蹬,椅子往前滑过来,二人距离瞬间又拉近一大截*。
他直视着阮逐舟:“阿阮没有闻到,自己身上有omega信息素?”
而后他颔首:“也对,是我疏忽。你自尊心强,平时出门前除了戴抑制贴,都会喷上香水掩盖自己本来的味道,或许是今天出门时你身上其他的味道太重,所以自己没有意识到——”
阮逐舟忽然一扬手——啪!
耳光结结实实扇在时渊脸上,年轻的总裁身子一歪,回过头时刚刚嘴角噙着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红痕。
阮逐舟盯着他,从时渊桌上拿过他的男士手帕,细细擦拭那只刚抽过他巴掌的手,好像自己才碰了什么污秽。
“重说。”他又重复一次。
时渊看着阮逐舟用自己的手帕仔仔细细擦手,灰色格子手帕磨蹭骨感纤细的指节,不自觉用舌尖舔了舔嘴角被牙齿磕破的血,抬起手,将歪了的领带扶正。
“知道,”他终于伏法,“昨晚我把阿阮弄脏了。”
阮逐舟听完反倒垂下睫羽,像一个洁癖的主刀医生,细细擦拭指缝。
“错,”他说,“你昨晚不够听话,时渊。我让你注射抑制剂,你居然敢违抗我,过后轻描淡写一句弄脏了,就想掩盖自己的罪名?”
时渊沉默。
阮逐舟终于擦完手,把那块从奢侈品店配货得来的、价值一千块的手帕拿起来,丢进垃圾桶。
“你的易感期何时开始,何时结束,由我说了算。”阮逐舟眼皮凛然一抬,“操心我泄露信息素的味道之前,先管好自己的味道,明白吗?”
时渊神色渐渐变得说不出的古怪。他僵硬地偏过头:“……嗯。”
阮逐舟转过身,在沙发上坐下。时渊的办公室隔音极好,关上门,外面人一定听不见刚刚这个堪比家暴的耳光,不过一会儿但凡有人再进来,便能看到时渊的半边脸颊些微泛红。
时渊垂眸看看脚边垃圾桶里那一块手帕。
“阿阮,气撒够了就赶快走吧。”青年熟练地哄道,“公司的很多事都需要我拍板签字,你在这里,大家都不敢进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没什么事的话……”
阮逐舟瞥他一眼:“谁说我没事。”
时渊话音戛然而止。
哄人时的时渊并没有那些一般意义上的“赘婿”做小伏低的样子,姿态很低,可说话也是淡淡的,唯独此刻他脸上真切地露出一丝无奈,只当阮逐舟还在说气话。
“昨晚我在易感期,一时上了头,阿阮,你就饶过我这一次。”时渊轻声道。
阮逐舟伸手,对着灯光照了照左手食指上带着的一枚红宝石戒指。今天出来之前,他特意在衣帽间的各类精致珠宝里挑中的。
“有几件事提前通知你。”阮逐舟转动手腕,一面欣赏戒指,一面悠闲道,“首先,下周我要回爸妈那吃饭,你开车送我去,等快结束时我打电话给你来接我。其次,让人给我腾出一个办公室来,就在这一层,我要采光好,足够僻静隔音的。最后……”
他瞭了一眼略显诧异的时渊,勾唇一笑。
“这就惊讶了?我还没讲完呢。”他道,“最后一件事,方敬秋要返回联邦了,你记得安排好行程,亲自为他接机。”
===
意料之内,他看见时渊脸色骤变。
“方——我接机?”时渊坐直,“我为什么要接机?”
阮逐舟斜倚在沙发扶手上,含笑看着他。
“别跟我装了,时渊。”他道。
时渊眉头紧蹙:“我根本不知道方敬秋回国的事。好好的突然提他做什么。”
“怎么提到他就不是好好的了?”阮逐舟反问,“从我嘴里说出他的名字,让你很不高兴?”
阮逐舟内心当然不会对所谓的“白月光回国”戏码有一丝一毫触动,不过和他设想的一样,时渊反倒肉眼可见地面色沉郁起来:
“阿阮,当初我和方敬秋还只是你同校学弟的时候,你就看他百般不顺眼,想方设法让他离开竞赛的团队,最后远走他乡。从前我们就什么都没有,如今更……”
阮逐舟正垂着眼帘,边听边欣赏那戒指精湛的切割工艺,闻言忽然嗤笑,时渊不得不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
“我可没在和你说什么反话。”阮逐舟放下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时渊,我在认真通知你,找个时间去接机,知道吗?”
时渊怔了一下。
“阿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良久,他问。
阮逐舟站起身,缓步走上前。他走路时声音很轻,让时渊无端联想到蹲守猎物的狐狸。
“不是你说的么?当初人家因为我背井离乡,现在好容易学成归国,你这个老同学,老朋友,也已经——”他斟酌一秒,咬字暧昧,“事业有成。对了,要是方敬秋回国之后没有安排的话,记得给人家安排个接风宴,啊。”
时渊看他的眼神好像阮逐舟被夺舍了:“公司事太多,我没时间。”
“你有时间,以后你会有越来越多的时间的。”
阮逐舟倾身,时渊下意识屏住呼吸,然而对方只是从桌子上拿起一开始被阮逐舟丢掷在桌上的那副墨镜,他啪地甩开镜腿,对着时渊意味深长一笑,把墨镜戴上。
“从今往后,不管公司多忙,只要和方先生的事冲突,就必须为他让路。”
阮逐舟戴上墨镜的脸如黑白分明、冰雕玉琢的雕塑,冷冷对着时渊,道,“也不需要告知我。在我这里,你和他的事,我将不会过问分毫。”
墨镜片上倒映出时渊那张英俊周正,此刻却愈发阴云密布的脸。
阮逐舟推了推墨镜,微微一笑。
“记得和方先生多叙叙旧,”他玩味道,“祝你们玩得开心。”
*
在“阮家那个漂亮的omega公子哥居然光临集团大楼”的消息传遍公司上下后不到五分钟,阮逐舟已经风一样地离开阮氏的大门,重新坐上了自己的座驾。
关上车门,阮逐舟还没坐稳,便听到07号绝望的叫声:
[宿主您在搞什么?主角的白月光要回国的事,您怎么就全抖落出来了!]
口袋里手机震动,阮逐舟把手机拿出来,低着头一遍翻看消息,一边回道:“任务要求是怎么说的?”
[任务要求您警告主角时渊,禁止瞒着您私下去和他的白月光方敬秋见面——]
“这不就结了,”阮逐舟哼了哼,“既然是‘瞒着’,‘私下’,我把这件事明摆到台面上,不管他去还是不去,不都算不上瞒着了吗?”
07号:[……呃,可是……不对,等我思考一下……]
系统嗡嗡的运转声加大,然而似乎再大的功率也无法支撑如此弯绕的解决路径,阮逐舟垂着头兀自摆弄手机,也不理会他的好搭档。
过了半分钟左右。
[唔,按照任务要求,倒也确实可以算是合格……不过我说宿主!]
“别说废话,积分先给我。”阮逐舟继续摆弄手机。
[……]
片刻后,500积分到账的声音响起。
阮逐舟放下手机,发动车子:“不愧是我的好搭档,通情达理又爽快。”
[不要以为戴高帽就可以逃过一劫!]07号怒道,[宿主,任务完成归完成,能不能麻烦您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把方敬秋的事情透露给时渊?]
阮逐舟系好安全带,拉下手刹:“主宇宙的设计里,时渊会和我这个omega离婚,除了阮家对他利用完就扔的态度,就没别的因素影响?”
07号愣了一下:[您想说,时渊和白月光……]
“看主宇宙发布的任务就知道了。”阮逐舟挂挡,握住方向盘,“很明显,我这个万人嫌反派在副本里除了要扮演把他一脚踹开的恶毒妻子,同样也要成为时渊和那位方先生的反向助攻。”
07号似懂非懂:[宿主您是想给他们创造更多接触的机会?]
阮逐舟轻踩油门:“既然是白月光,早点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也好让时渊萌生和我离婚的想法嘛。原本的‘我’对时渊控制欲实在太强,虽然一定程度上能激发他的逆反心理,不过总是给他制造麻烦,恐怕也会适得其反。”
车子驶离道边,汇入车流。
07号忽然想起什么:[您这是要去哪?]
阮逐舟没说话,努了努嘴,确信07号能看见他表情一般。
07号当真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向下看去。
只见尚未熄灭的手机屏幕上,导航软件证显示出一个目的地名称为“曼陀罗”的会员制高档俱乐部。
叮叮两声,屏幕上方还接连不断弹出几条新消息:
[韩清:阮哥,怎么说,今天能不能到位?]
[韩清:听说最近来了几个新人!再不来你消息可就落伍了,哈哈哈,到时候闹了个谁也不认识,我可不替你解围啊!]
卡宴停在红灯的十字路口。
07号:[宿主,您方才就是在联系这个人?]
阮逐舟伸手按下电源键锁屏,把手机揣回兜里:“在这个世界,我的身份是个花天酒地挥霍家产的玩咖。玩咖的朋友自然也都不是什么善茬子,想打探消息,他们是最好的选择。”
阮逐舟和时渊结婚这几年,二人并没进行终身标记,足见对这段婚姻很不满意,也基于此,看见自家孩子动不动就跑去各种会所酒吧寻欢作乐,阮逐舟的父母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用这种方式派遣苦闷。
07号突然哎了一声:[对了宿主,您这次任务完成之后,就可以解锁该身份自带的天赋buff了!]
阮逐舟这才想起这次额外的奖励,经过上一个副本,他已经不对这种开盲盒的形式抱有任何期待:“直说吧。”
[恭喜宿主,您在本世界获得的身份加持buff为……]
红灯变绿,排在车队最前头的名贵跑车却迟迟没动。直到后面的车子开始不耐烦地鸣笛,卡宴仍旧一动不动,透过前挡风玻璃,只见驾驶位里方才还悠闲自得、面目清俊的青年忽然握紧方向盘,齿关一字一顿挤出几个音节:
“你说……什么?”
*
不久后。
“曼陀罗”会所。
十二楼电梯门打开,一个穿着花里胡哨衬衫的青年已经站在门口,笑着对走出来的阮逐舟打招呼:
“哟,阮哥,今天穿的真俊!就是怪正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来找我们玩,是来谈生意……”
阮逐舟看了韩清一眼,二人一前一后穿过铺满昂贵波斯毯的走廊,走进两位笑盈盈的侍应生拉开的大门。
曼陀罗,是整个京城最有名的几家老式私人俱乐部,只对内部会员开放。
在这里,挤破头成为会员只是第一步,无论是谁,哪怕彼此对于身份心知肚明,来到曼陀罗都只能使用化名相称。
但并不能小瞧这个简单的规定。上层圈子里几乎人人都有阴暗腐烂的一面,但化名就如同面具,一旦戴上这伪装,再龌龊的事便也有了粉饰太平的空间。
正是这种极其严苛的保密制度使得曼陀罗为不少京城名流所看重,同样的,也为这里所提供的奢华的玩乐与服务项目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今天的活动在曼陀罗十二楼举办,一踏进会场,灯光霎时黯下来,阮逐舟接过侍应生递来的面具,随口道:
“来了新人?知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旁边的韩清——当然,踏进会场的一刻,他便只能用青来代称——是阮逐舟身边一个狗腿小弟,一边戴上面具一边笑嘻嘻道:
“瞧你说的,哥,来到这的二代们有哪一个不是被我调查得清清楚楚?”
曼陀罗会员名额极少,又不允许老带新,想要通过审核必须拥有足够雄厚的家世财力,突然间来了个新人,自然引起全场关注。
阮逐舟不是冲着这些无聊的噱头来的,自然也不感兴趣。他将银色的面具戴好,淡淡道:“牛皮倒是吹得震天响。既然这样,你能不能帮我搞来一个人的资料?”
“嗐,不用资料,竹简人已经到了,要不咱们一会儿会会他?”
阮逐舟想说自己问的不是什么新加入俱乐部的公子哥,白他一眼:“我要问的人是在国外……”
韩清打断他:“阮哥你怎么知道这竹简在国外待过两年?哎哟,实话告诉你吧——”
年轻人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那家伙和阮哥你家里还算是旧相识呢。喏,就是魏家那个风流成性的alpha儿子,魏南书!”
第38章 abo05玩玩你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阮逐舟面具下的眉毛轻抬。
“魏南书?”
他对这名字可有印象。
这不是他的“母亲”给自己相中的接班儿婿么?
世间之事,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会场内灯光涌动,形形色色穿着华服的俊男靓女穿梭其中,各自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结伴寻欢作乐。
他的跟班韩清给他指了指最角落一个坐满了人的卡座:“就是那。阮哥,现在过去不?”
阮逐舟略一颔首,唇角上扬一瞬。
“走。”他说。
富家公子哥都追求刺激又爱好攀比,听了这话,韩清立刻来了劲儿,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阮逐舟走过去。
会场内音乐声很大,卡座里一圈儿人正在喝酒说笑,中间的茶几上垒了一大座金光闪闪的香槟塔。
韩清深谙狗腿之道,不等阮逐舟发话,先行走到坐在最中间的高大的alpha面前:
“你就是那个叫什么,竹简的?”
音乐声喧嚣,卡座里却瞬间沉寂下来。
被直呼竹简的男人戴着张黑色面具,闻言松开搂着的一个波浪卷发的女omega的胳膊,没有撂脸,笑容却变得轻蔑。
“你是哪位?”魏南书问。
韩清嘁了一声:“今天第一天来曼陀罗,知不知道这儿的规矩?”
很没脑子的挑衅,却足以挑起剑拔弩张的气氛来。
魏南书哦了一声,倚在沙发里:“从来只有我给别人立规矩,没有我听别人规矩的。”
“别他妈废话,一个新人嚣张什么?”韩清不屑道,“告诉你,只要是在曼陀罗的人,知道‘沉舟’来了,都得过来给哥敬一杯酒。不懂规矩就别在这混,赶紧滚出去!”
卡座里的人这下连个笑一下缓解气氛的都没了,各个面色凝重,恨不得化身土拨鼠钻到地里。
魏南书翘着二郎腿,摸了摸下巴:
“沉舟是谁,我凭什么给他敬酒。要说交个朋友喝两杯,倒也不是不行,看见桌上这个香槟塔了吗?我们这一桌人喝多少你就喝多少,什么时候喝光了,我就去找你这位哥干一杯。行还是不行?”
韩清骂了一声,撸起袖子:“喝你大爷,老子今天看你不顺眼,不把你揍得满地找牙——”
“慢着。”
韩清的动作刹在一半,咬了咬牙,恨恨收手。
魏南书这才注意到这小喽啰身后还有一个人一直没吭声,转眼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alpha竟忽然间怔忪了。
阮逐舟轻轻把韩清拨开,也有点不胜其烦似的,啧了一声:“又不是斗兽场,动不动撸起袖子要干架算怎么回事。别丢人现眼。”
说罢,阮逐舟轻描淡写地看了魏南书一眼。
“竹简先生。”阮逐舟轻声说。
魏南书眼皮紧了紧。
眼前的青年身量高挑修长,银白的狐狸面具遮住对方上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墨色的眼睛,以及皮肤雪白、只有巴掌大似的下半张脸。
对方薄红的唇噙着一丝戏谑笑意:
“我弟说话直,他的意思是,俱乐部来了新人,想喝杯酒结识一下。不知道肯不肯给个面子?”
魏南书看着眼前的青年。尽管遮住一半脸,可对方优越的五官轮廓还是一眼便可辨认得出。
他脱口而出:“你就是沉舟?”
阮逐舟不答,随手取下香槟塔尖上的两杯酒。
“就按你的规矩来,你喝多少,我就喝多少,谁先停谁就输了,”阮逐舟把左手的香槟杯递过去,“光喝还不好玩,最好加点什么筹码,输的人需要答应对方一个要求。敢不敢?”
卡座里鸦雀无声。魏南书坐起来,看着阮逐舟递来杯子的那只手,阮逐舟的手骨骼匀长,手背上有淡淡起伏的经络,食指上戴着一个漂亮的红宝石戒指,衬得这只手苍白、修长又华贵。
魏南书略一沉吟,接过香槟杯,头也不回地对旁边的波浪卷发道:“去边上坐。”
波浪卷发忙应声让开,阮逐舟也不驳魏南书面子,大大方方在魏南书边上坐下,杯口一倾,叮地和他碰了个杯。
“Cheers.”
阮逐舟说完,仰头将香槟一饮而尽。
魏南书神思变得从未有过的迟钝,他看着阮逐舟仰头时象牙白色的修长的颈,喉结上下滚动,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慢速镜头。
青年反应过来,有点懊恼地啧了一声,跟着将自己那杯香槟喝光。
音乐与鼓点声交织。卡座上有眼力见的又接连递过来几杯香槟,换下二人手中的空酒杯,魏南书从前在国外念书时,荤的素的酒局都喝过,可面对这个沉舟,他忽然有点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闷头又喝光一杯,接着听见对方笑道:
“竹简先生喝酒的架势,怎么和一个实心眼的愣头青没什么差别。”
一语中的,魏南书脸上有点挂不住,正要出言相讥,却迎面近距离对上沉舟那双黑漆漆的眸。对方的瞳孔沁了水意,嬉笑怒骂随迷幻灯光,浮浮沉沉。
真让这沉舟说到点子上了。不管是会所还是酒吧,哪有这么一声不吭咣咣给自己灌酒的傻蛋?
魏南书盯着阮逐舟又喝下一杯酒,皱眉:“是你擅自闯入我这里,我们很熟吗,谁允许你对我这么评头论足的?”
阮逐舟把又喝光的酒杯对他晃了晃:“速度跟上啊,竹简先生。”
魏南书忽然感觉这酒越喝越口干舌燥。
富家子弟最是激不得,他看着擅闯者又从容喝完一杯,不耐烦地摆摆手,旁边很快有人又递上来新的香槟杯子,魏南书接过,听见擅闯者道:
“方才听你说,你刚从国外回来。在外面蛮好的,怎么突然想要回国呢?”
魏南书当啷放下杯子:“关你屁事。”
阮逐舟也把自己那杯中最后一口酒抿了,将杯子翻过来,示意自己一口不剩:“火气别这么大,刚刚我都替我这兄弟给你道歉了,再计较可就是你小心眼了,竹简先生。”
他忽然挑起一边眉毛:“还是我会错了意——其实回到联邦这事,本身就让你很不开心?”
魏南书倏地噎住,转头对旁边人低喝:“傻愣着干什么呢?”
同行的人只好继续从香槟塔上取下新的一杯。
魏南书仰头又喝下大半杯,只觉得自己现在莫名其妙像极了一个失魂落魄地灌醉自己的苦命人。
擅闯者的眼睛好像天生具有把人看透的能力。他把酒喝完,却见擅闯者不似自己这般牛饮,小口小口品酒,十分从容优雅,心底顿时生出股无名火,又对卡座里那几个曼陀罗派过来服务会员的omega道:
“你们几个先下去。看着就烦。”
那几个胆战心惊的omega起身离开,卡座里顿时空出一大半来。
会场里不知何时换上快节奏的舞曲,鼓点与心跳趋于同频合拍。
阮逐舟一边喝香槟,一边看着魏南书那已经把心烦意乱写在脸上的模样,眼角沾上些戏谑。
香槟塔上面的一层已经被两个人清空了,第二层眨眼间也快清空一半,饶是魏南书这种风流玩咖,脸上也多了些醉酒的红晕,唯独阮逐舟面不改色,仿佛一杯杯喝进去的只是普通的饮料。
他侧身面对魏南书坐着,因为二人坐得近,双腿交叠时,上方那只皮鞋尖堪堪擦过魏南书穿着牛仔裤的小腿。
魏南书的两条腿顿时无法控制地绷紧。
他看着面前人喝下香槟时轻启的双唇。对方的唇瓣看上去偏薄却很柔软,让他不仅联想到果冻一样的质地。
阮逐舟喝完最新的一杯,眯了眯眼睛。
“把她们赶走做什么啊,”他问,“喝不过我,就迁怒于人?”
魏南书下意识回答:“我还喝不过你?我那是……瞅着这些omega心里就烦。眼不见为净。”
“为什么?”阮逐舟问。
又有人拿过两杯香槟,这一次,阮逐舟主动将两杯都接过,将其中一杯递过来。
喝得太快太急的弊病姗姗来迟地显现,魏南书吃力地眨眨眼,抬手要拿,二人指尖一错,只见擅闯者逗猫似的把手收回来:
“我问你呢。”
魏南书低低骂了一句,抬起眼皮,看着那双仿佛嬉笑怒骂都含情的深黑瞳孔。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招人厌的美人。
着实招人厌……又着实无与伦比。戴着面具,都掩盖不了那不落凡俗的俊秀。
魏南书烦躁地吁了口气:“这次回来,是我家老爷子按着我的头,说相什么亲……相个狗屁。omega这种东西,只能玩一玩,要是过日子……”
擅闯者:“怎么,你想找个alpha过日子?”
魏南书打了个冷颤:“老子不是搞alpha的同性恋!”
阮逐舟懒得思索这个世界里“同性恋”的严格定义。他守信用地把魏南书那杯香槟塞给他,又把自己这杯饮尽,随后他看着魏南书嘟嘟囔囔着“那些矫揉造作的omega有什么意思”就要喝酒,笑了笑。
他倾身向前。
“不一定吧。”他说,“我就是个omega,竹简先生觉得,我怎么样?”
第39章 abo06切忌自作多情。
魏南书猛地抬起眼皮。
他痴怔了似的:“你真是……?”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向上,再向下,目光在面前似笑非笑的擅闯者被西装包裹的纤长身躯与那半遮面上逡巡。
擅闯者那双勾人心火的含情目瞬也不瞬地凝视他,细瘦腕子轻晃,带动杯中澄澈的酒。
魏南书眨眨眼:“你……咳咳咳!”
他忘了自己刚吞下一口香槟,被呛得弯下腰剧烈咳嗽,香槟差点洒了自己一身。
擅闯者一动未动,看着旁边人慌慌张张抽出纸巾凑过来替他擦干裤腿上洇湿的香槟。
魏南书狼狈地直起身,满脸通红,眼珠却在看见阮逐舟西装领口下露出那一截瓷白光洁的后颈时震颤起来。
喉咙里全是被酒液灼烧的沙痛,魏南书擦了一把嘴:“你骗人。你怎么不贴抑制贴?我又为什么闻不到你的——”
他看见擅闯者对他自信一笑。
“你输了。”
阮逐舟说。
魏南书的脸色变红又变白。灯光与音乐将阮逐舟利落劲瘦的身材线条勾勒得淋漓尽致,而他本人似觉又非觉般,倾身把酒杯放下,从衣兜里掏出手机。
“加个联系方式?”他问。
魏南书恍若察觉不到身旁还有其他眼看着他的活人存在,断断续续咳嗽着,却机器人一样也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
阮逐舟也不客气,伸手扫了对方的码,噼里啪啦打下几个字,点击申请,随后看也不看就收起手机。
“祝你今晚玩得尽兴。”
他拍拍魏南书僵硬的肩,在众目睽睽下起身,理了理丝毫没皱的西装外套,“别忘了咱们的赌约。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竹简先生,有缘再会。”
说完,擅闯者如他一开始突兀地闯进这卡座时一样,转身离开,他吐字清晰,走姿平稳,脸不红气不喘,好像刚刚喝的不是小二十杯香槟,而是普通的清茶咖啡。
一旁的韩清喊了声“等等我啊哥”,也起立小跑过去跟上。
魏南书随着转过头,甚至拧过身子,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眸光却只死死锁定住其中一人。
旁边又一个戴面具的从卡座边缘挪过来,咬牙切齿:“哪有这么挑衅人的!哥,就这么让他走了?”
魏南书回过神:“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他是京城哪一家的?”
这一问,试图把他当枪使的家伙倒先熄了火:“这个沉舟是,呃,是曼陀罗最高级的会员,我们这些普通会员是没资格打探人家的……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敢说,毕竟要是他本人知道了,肯定要泄密者好看……”
魏南书骂了句“废物”,一扬手:“滚,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拱火的不得不悻悻躲开。
魏南书又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同一时间,屏幕亮起,一个新的好友申请弹出来,上面只有一句软件上公式化的问候模板:
[你好,我是沉舟。很高兴在今夜与你相遇。]
*
另一边。到了停车场,阮逐舟发动车子,又摇下车窗,对韩清道:
“记得把我让你帮我查的这个人的资料发给我。越快越好。”
想了想,阮逐舟又转头补充:“刚刚那个魏南书的,最好也整理一份给我。”
自称万事通的小弟拍着胸脯保证:“好嘞阮哥,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对了阮哥,刚才你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耍得团团转,看着真过瘾——”
阮逐舟升起车窗,油门轰的一声响彻停车场,卡宴驶出停车位,向出口开去。
眼瞅着天快晚了。阮逐舟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扯了两下领带,将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子解开。
许久不出声的07号再次跳出来:[宿主,还是您鬼点子多。]
“物尽其用而已,”阮逐舟看了眼置物篮,发现里面并没有矿泉水,于是边开车边清清嗓子,“不过怎么还是这么热?”
[您的自带技能只会移除醉酒的负面效果,身体发热属于饮酒之后血液循环加速导致的的正常现象呢。]07号温馨提醒。
是的,在大张旗鼓闯进主角办公室后,阮逐舟得来的自带天赋,居然是[千杯不醉]。
乍一听起来简直令人大跌眼镜。
可根据07号的解释,这的确是最符合阮逐舟身份的一个技能。
毕竟,不学无术、纵情声色的阮家公子,除了些风月场上浸淫出的长项,还能有什么真本领?
车子又在红灯路口停下,阮逐舟吐了口气,胳膊肘搭在放下的车窗边缘。风稍微吹乱他的黑发,让青年看起来多了些懒散不羁的味道。
手机震动起来,阮逐舟看都没看,挂掉。
07号:[宿主,我刚刚看到来电显示好像是……]
阮逐舟:“你说时渊的那个白月光回国的航班,在什么时候?”
07号:[就在今晚。]
阮逐舟点点头。
“好。”他道,“希望这小子有点公德心,晚上回来时别吵醒我睡觉。”
*
几个小时后。
华灯初上,夜幕笼罩京城。
别墅大门被推开。
时渊站在玄关处,接过保姆递上来的拖鞋换好,脱下大衣,随手将公文包撂下,抬头向二楼望了一眼。
主卧的方向,还散发着鹅黄色的灯光。
暖光依稀照在年轻总裁立体深邃的脸庞上,alpha狭长黧黑的双眸眯起来,没有说话,走上二楼。
自从结婚后,他与这位妻子一直分房而睡,平时发情期阮逐舟会自行服药或注射抑制剂,可时渊就惨了,对方每每借着自己是个顶级alpha的由头,不准他使用抑制剂,两个月一次的易感期,一向都是他靠意志力生生扛过来。
而这种煎熬落在名义上扶他上青云的妻子眼中,反而成了象征服从与掌控的,最为他所津津乐道的特权。
时渊走上二楼,他本该拐到另一个方向,去客卧休息。
可想到今天办公室里对方和自己说的话,时渊眉心一皱,双腿不听使唤一般,调转方向朝着主卧走去。
这个时间,阮逐舟理应睡了。
时渊知道打扰这个喜怒无常的omega会有什么下场,可是好奇心驱使着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主卧门口,将手搭上门把——
哗的一阵轻风!
门被从里面拽开,时渊稍微一惊,向后退去。
下一秒,一个穿着黑色丝质睡衣,头发凌乱的身影出现在主卧门口。
阮逐舟扶着门,看见时渊的那一刻眼睛也略微睁大,随后迅速冷静。
“你是人是鬼,走路怎么没声音?”他没好气地问。
被这么一喝,时渊反倒有种放下心来的感觉。他信口道:“我刚进家门,看见你屋里还亮着,以为你睡着了忘记关灯。”
阮逐舟也没纠结于此的想法,转身往回走。
时渊见他竟然没有要轰自己走,又有些意外了:“阿阮,你真的没睡。你是在等我吗?”
过了几秒,主卧卫生间里传来阮逐舟不耐烦的声音:“我来放水。”
时渊表情僵住。
又过了一会儿,伴随抽马桶声,卫生间门打开。
阮逐舟慢吞吞走出来,依旧不看时渊*。他故意挑选了一个很不文雅的说法,不过看起来对方似乎并没在意太久。
时渊观察了他一会儿,也跟着走进主卧。
若换了以前,阮逐舟早就勃然大怒,叫他滚出去了。
可今天他显得很无所谓,他甚至隐约感觉到阮逐舟此刻颇有些疲倦。
主卧套间里有一个十平米左右的外间,里面放了一大张书桌。时渊不经意看见上面放着的东西,更加不可思议。
他成天忙着工作,一眼就认出来,那上面放着的是阮氏集团去年的财报,几个核心业务部门的年度企划,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产品设计书和订单合同。
时渊扭头:“你研究公司的东西干什么。”
阮逐舟在床边坐下。
“不行?”
时渊:“公司的事不是闹着玩的,也并不好玩,这你应该知道的,阿阮。当初你吵着非要参加WRF,没多久你就受不了那些枯燥的内容,失去了兴趣,倒不如一开始……”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拐进了一个多么敏感的话题,闭上了嘴。
阮逐舟轻哼:“我没和你闹着玩。明天上午,如果没看到我的办公室被人收拾出来,你就死定了,时渊。”
威胁本身不足挂心,但时渊依旧皱起眉。
他鼻翼忽然稍稍翕动,锋利的眉不由自主下压,目光暗沉。
“什么味道。”他忽然问。
阮逐舟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那个所谓的omega信息素,不过他现在拥有了这个世界的常识,知道自己这种天生腺体劣等的omega是很难散发出太强烈的信息素的,就算是发情期不小心泄露出来,味道也不会太好闻。
他嗅了嗅,皱皱鼻梁:“没有味道啊。你发什么神经。”
时渊垂眸,将阮逐舟从头看到脚。
今晚的一切都太过反常。
不论是毫无排斥地容许分房睡的丈夫踏进自己的“领地”、书桌上被翻阅的公司机密文件,还是眼前人略显凌乱的黑发,微红的眼角和眼底淡淡的倦色。
阮逐舟于他的态度,除了疾言厉色的控制、责罚,便是忽视与轻蔑。
时渊阖了阖眼,再抬起眼睑时,面色已按捺不住的躁动不安。
“是酒味。”他说,“你又去了曼陀罗,对吗?”
第40章 abo07他的妻子可真瘦啊。
阮逐舟眨眨眼睛,瞳孔上下动了动,瞧着时渊的脸色笑了。
“没什么稀奇吧。”他耸耸肩,“咱们本来就是各玩各的。我以为你早已经习惯了。”
这种就差把“给你戴绿帽子”写在脸上的态度却并没在第一时间激怒时渊。相反,他上前一步,看着阮逐舟瓷白面皮下晕起的淡淡酡红,神色复杂。
“不是各玩各的。”时渊说,“阿阮,我从来都没背着你在外面有过什么——不,我也没有说你在外面有什么的意思……”
阮逐舟挑眉。
“可是我允许。”他清晰道,“今天我不是同意你去接你的老朋友了吗?”
时渊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他做了个深呼吸:“我和方敬秋不是那种关系。阿阮,咱们别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闹别扭。”
“我没闹别扭。”阮逐舟说,“今天去接他了吗?怎么样,聊得开不开心?”
灯光在时渊高挺眉弓下打上阴影,青年的眼窝里顿时笼罩上霾。
他后槽牙咬紧:“我没亲自去,派公司的车去接了。”
说完他喉结极小幅度地动了下,紧盯着阮逐舟,似乎在观察自己给出这个回答之后是否会通过对方的考验。
阮逐舟叹了口气,在他惊讶的注视下,青年露出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奈。
“养条狗都比你更听话。”阮逐舟不耐烦,道。
时渊怔了。
“听好了,有些话我不喜欢再说第二遍。”
阮逐舟抬起头,一错不错地望着时渊,“我去哪里寻欢作乐既不需要同你报备,也不是因为受到你和什么人的刺激,不要用这种想法给自己脸上贴金。还有,你想什么时候回家,甚至想不想回家也不需要同我报备,我没工夫搭理你的私生活。听懂了吗?”
时渊睁大眼睛看着他,那张脸上的震惊慢慢蜕变成一种难以启齿的屈辱,对方双手握拳,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愠怒的表情。
他压抑地长吁出一口气:“阿阮,你的意思是,往后你都不会像以前那样再控制我了?”
“等价交换,对你我都公平。”阮逐舟轻描淡写道。
时渊看他一会儿,短促地笑了一声。
“从前我多看了哪个单身男女一眼,哪怕对方是alpha,你都要大发脾气,有一次甚至当着你那些亲戚的面对我连打带骂。”时渊说,“我没想到,有一天也能从你口中听到公平这种字眼……”
“哦,只有一点。”
阮逐舟压根没有听时渊说话的意思,指了指主卧门口的开关。
“夜不归宿我无所谓,不过回来太晚记得不准发出声音,也不准开灯,我这人起床气很严重,敢打搅我休息,就给我滚去楼下睡沙发。”
时渊的话音陡然刹住。
他难以置信地拧眉:“起床气?”
阮逐舟没有接话,冷冷盯着他。他心说,起床气怎么了,谁说28岁的成年人就不能拥有起床气了?
时渊望着他,像看着某种一碰就引爆的炸药:“我在客卧,再怎么也不会影响你起床。”
阮逐舟哦了一声。
“忘讲了,”阮逐舟说,“从今天开始,你搬回主卧跟我一起睡。”
时渊的呼吸猝然一顿:“什么?”
他挪开眼,果然看到床上多了一个枕头。
生意场上杀伐果断的年轻总裁大脑宕机了整整三秒。
阮逐舟才不管他有何感想,掀开被子,自顾自躺下:“再磨蹭就睡地板。”
时渊后牙不由自主磨了磨。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慢吞吞走进衣帽间。
阮逐舟背对着衣帽间的方向侧躺在床上,听见里头传来解开拉链与衣物摩擦的声音。
即便仗着千杯不醉,酒精的影响还是实打实的,劣质omega的身体素质又是个不容忽视的负累。现下他只觉得骨头缝都泛酸。
他是真的乏了,打了个哈欠,阖上双眼。
不多时,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主卧的灯啪地被关掉。
阮逐舟仍然没有动。然而第六感让他察觉到,某个身影在他背后驻足许久,呼吸声深而长,大约做了很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在他身后那半边双人床上坐下来,轻轻掀开被子一角。
阮逐舟闭着眼,啧了一声。
那掀开被子的手猛地停在半空。
黑暗中一阵诡异的沉默。
阮逐舟把脸埋在软枕里:“算了,你躺你的。”
这么大个人了,应该不会和自己抢被子吧。
无所谓,真发生这种事,大不了一脚给这蠢货踹下床。
第一天上岗的床伴没吭声,只是手上动作更轻,仿佛躺着的阮逐舟是一件易碎的玻璃摆件。
这下他们二人彻底变成盖着同一床被子的状态。阮逐舟翻了个身,面对着时渊的方向。
床垫轻微下陷,动弹两下。时渊平躺着,自以为不为人所知地往床边挪了挪。
阮逐舟闭着眼:“老实点。”
空气都无形中僵硬起来。阮逐舟伸出手,摸索了一阵,摸到一种与睡衣相比粗糙许多的触感。
是浴袍。
他的衣帽间里,自然不会有时渊这种alpha穿得下的衣服。对方大概是犹豫了很久,最后只找到这一件勉强算得上宽大的衣服,草草套上。
不过浴袍之所以是浴袍,一个显著特点也是,除了必要遮住的部位,其他的地方哪里都遮不住。
于是,几乎没有任何思想负担地,阮逐舟拽住时渊的浴袍带子,用力一拽,整个床垫都跟着剧烈一颤。
“……喂,阿——”
黑暗中,某个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却莫名乱了阵脚。
阮逐舟逼迫对方也侧对着自己,二人以一个有些亲密,甚至有点恩爱的姿势相对而卧。
他抓过时渊肌肉坚实的小臂,摆弄木头人一样将对方的手按在自己腰间。
“搂好,”他没好气地命令,“既然允许你上我的床,就要有点服务人的自觉,明白吗?”
他们凑得很近,本该呼吸交错,可时渊的气息顿时安静极了,什么都听不见。
阮逐舟哼了哼:“别让我逮着你有什么恶心下流的妄念,否则不要说alpha了,我让你连男人都没得做。”
时渊搭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又缓慢松开。
古龙水味道的信息素像一阵淡雅的、徐徐的风,送入二人这不伦不类的怀抱缝隙。
阮逐舟轻轻吸了口气,屋里黑黢黢的,忍不住上扬唇角。
虽然一切都是这个世界的生理设定导致,不过这个顶级alpha若有若无的信息素,的确好闻得很。
喝了那么多香槟,晚上又看了不少阮氏集团的文件,以他现在这个身子骨,说不硬撑定是假的。
然而时渊的信息素功效很奇特,同床共枕让物理距离拉近,淡淡的清香让隐约的头痛肌肉酸胀都舒缓了七八分,不亚于行走的镇定剂。
原来的“阮逐舟”真是想不开。反正时渊受自己压制,就算不标记,每天这么当个omega专供猫薄荷,吸一吸它不香吗?
很巧,刚生出这个念头,一个提示音传来:
[宿主,这招真的管用吗……?]
阮逐舟完全不管身旁那位拘谨床伴的死活,往对方身旁又蹭了蹭,心里撇撇嘴:
“凡事都有意外的可能,我只赌他不是柳下惠,做不到心无尘埃。”
另一边,生涩的床伴不仅不是心无尘埃,甚至已经心乱如麻。
屋里几乎没有一丝光线,可时渊还是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向下望。
结婚三年,这是他法律意义上的omega妻子第一次这样亲昵地依偎在他怀中。虽然态度之恶劣与从前相比仍是不遑多让,不过在他不敢越雷池一步时,是对方先抓住他的手,强硬地按在自己腰侧。
主卧很暗,却暗不过青年的眸光。
他觑起眼睛,用力辨认。
即便关着灯,可他依然能模糊看出对方脑后蹭得有些凌乱的黑发,消瘦的下颌线,以及与之相连、呼吸时筋骨微微凹陷的颈侧。
他的妻子可真瘦啊。
瘦得清秀,养眼。不,也不顺眼。
这么瘦,跑出去疯玩疯闹,喝多了酒回家又想起一出是一出,拿着公司的文件也看不出个名堂,好像不把精神头熬坏不罢休。
时渊后知后觉地发现,仅仅一天之内,他的妻子似乎哪里变得不大一样。
他再不似从前这三年那般对自己有着暴君一样的施虐和高度控制,如今他的生活里突然多出很多奇思妙想,可不管冒出什么鬼点子,这些念头里面,都不再包含对他无理取闹的掌控。
时渊终于闭上眼,缓缓地,克制地吸了口气。
涌进鼻腔的,除了属于自己的alpha信息素,什么也闻不到。
阮逐舟后颈的腺体,今天也一如既往像极了一口枯井,干涸萧瑟。
*
一夜同床异梦。
阮逐舟醒来时,难得感觉神清气爽,身上有种热烘烘的、干燥的暖意,像晒了太阳一样舒坦。
他半睁着眼往身前摸了摸,摸到半边微凉的床单。
阮逐舟睁眼。
同昨日一样,主卧依旧只有他一个人。
阮逐舟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耳畔传来07号的播报:
[恭喜宿主,检测到主角时渊精神值下降数额达标,任务完成。奖励积分已发放到账,请注意查收。]
阮逐舟下意识揉揉后颈,感到一阵酸涩,嘶了一声,想起来如今这里是他一个劣等omega碰不得的地方,放下手:“昨晚情况怎么样?”
07号:[宿主,一切的确如您设想的那样。时渊不仅彻夜失眠,还因为您睡得太熟,完全不敢轻举妄动,今天早上起来时脸色把楼下的保姆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又挨了你的罚……]
阮逐舟忽然笑出声:“真的?这么没出息?”
昨天喝了酒回来又困又乏,他本是想直接睡下的,可是系统忽然发布了新任务,要求他继续用方敬秋的事刺激时渊,并且还会实时监测对方的精神值波动。
然而白天他刚刚给了时渊特赦令,这个时候旧事重提太奇怪,逻辑上也讲不通。
不过好在检测标准只是区区一个精神值的下降幅度,阮逐舟总有办法给他的主角一点小小的精神震撼。
07号看着阮逐舟被逗得低下头笑,一时失语:[麻烦您认真一点,副本二的任务积分可是很重要的,事关您能不能兑换最终无伤通关的道具——诶,宿主您去哪?]
它看着阮逐舟笑够了,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床头柜旁,拿起恰好亮起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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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的时光到此为止。”阮逐舟嘴角弧度未消,故作遗憾地吁了口气,“时间不早,也该去公司找个班上上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