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慈祥奶奶切断了通讯。


    足见同事关系在生死存亡时有多重要。


    当然更可能的原因是慈祥奶奶在电话的另一头也被暴打了。


    “*!”狄萨德抓狂地咒骂,求生欲令他努力伸手抓住周围的固定物,费劲地挪动到操作台前重重锤下联络天启星总驻地的按钮,“达克赛德大人!”


    “您好,狄萨德先生。”


    出乎狄萨德预期的,回应他的是天启星智能AI礼貌的声音:“非常抱歉不能帮您联系总驻地,我已答应天使的请求,切断飞船上的所有通讯功能,现预备将飞船开回天启星。”


    “嗤……”飞船的舱门在狄萨德呆滞的注视中打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跃入其中。


    蝙蝠侠没有收势,松开抓住舱门的手,顺着惯性急坠向还抓着操作台飘得像面鲤鱼旗的狄萨德,一脚踩住狄萨德的胸口,狠狠砸上飞船后壁。


    狄萨德还没来得及痛呼,蝙蝠侠直接一拳砸在鼻梁上;趁着狄萨德因蝙蝠战甲与超人等同的力量而眩晕,迅速拔出针筒,粗暴地扎进狄萨德的侧颈。


    “呃……”狄萨德迅速失去意识,委顿了下去。


    正和飞船搭载的信息库“聊天”的利奥兰调出智能系统友情提供的地图:“飞船会把我们送到天启星的能源中心,记住,我们此行必须完成的任务只有一个:摧毁能源。确保达克赛德在数年内无法再度派出分身。”


    能做到这一点,就足以将达克赛德踢出本次战场。


    他们现在主要得对付的还是尚未露面的梅塔特隆,只要能将达克赛德这个梅塔特隆的同谋隔离在战场外就已经够了,如非必要,不必走“杀死达克赛德的主体”、“尝试用炽火鼓舞天启星内的反抗势力对抗达克赛德”这些其实可以战后再转回头来做的支线。


    ——计划是这么个计划,但现实往往更倾向于把所有烂摊子一起堆到人面前。


    飞船在半分钟后穿梭至天启星能源中心正上方,利奥兰和蝙蝠侠刚扶住出口的把手,准备等舱门开后跳落迫降,飞船如同触礁的巨船般骤然剧震,猛地停下。


    利奥兰和蝙蝠侠本就攥着固定物倒还好,昏迷的狄萨德被惯性从船尾甩到船头,脑袋“梆”地一声撞在装备舱的金属尖角上汩汩流血,晕上加晕。


    蝙蝠侠和利奥兰对视了一眼:“好听就是好头——跳!”


    愤怒的欧米茄射线洞穿舱壁,射入飞船内部。


    舱门“嗤”地一声被智能系统打开,利奥兰和蝙蝠侠同时从舱门中跃出,一人踩着达克赛德的头盔借力下跃(达克赛德的体型真的太巨大了,利奥兰怀疑他是否是《圣经》中记载的第一批天使之子的后裔。但想想宇宙里的家庭矛盾已经够多了,他还是别再编排新款矛盾故事了吧),一人展开地狱战甲的披风化作的蝙蝠翼俯冲向能源中心。


    “你们……绝不会成功!”达克赛德透着怒火的声音宛如殷雷,他一把将还装着狄萨德的飞船丢开,和欧米茄射线一道追向下方的入侵者。


    也是在这时,利奥兰和蝙蝠侠在极速迫降中看清能源中枢里穿着囚服、呆呆向上仰望的苦力们。


    他们不得不同时转身,利奥兰看向蝙蝠侠,指着达克赛德比了个手势:“共振穿过去!”


    欧米茄射线在两人身后拖曳出鲜红的拖尾。


    两人同时使用奇迹或战甲赋予的闪电速度一个大转弯,直面着向他们追来的达克赛德而去。


    各自穿过达克赛德的身体后,两人猛然转身,就见欧米茄射线撞上达克赛德的胸口,引起一场范围波及近百米的爆炸:“轰!!”


    没人恋战。趁着爆炸的余波,利奥兰冲进能源中心去捞那些囚徒,蝙蝠侠则按照智能系统提供给他的地图直奔能源中心的控制中枢,安装炸弹——


    “利奥兰。”蝙蝠侠的动作忽然顿住,战甲的扫描功能显示出能源内部隐约有一道人影,“达克赛德似乎在拿活人供能。我们不能直接炸毁中枢。”


    “那是……那是奥利安!达克赛德的儿子!”被利奥兰捞出来的劳工虚弱地抬头,他们的脖颈上佩戴着款式特殊的项圈,利奥兰认为是某种天启星科技炸弹,“他身上有‘天父’给予的星辰之力,达克赛德俘虏他后,狄萨德发觉星辰之力能和天启星现用的能源产生共鸣,就把他关进了能源炉里!”


    ——这种情况就没法等打完梅塔特隆再解决了。


    利奥兰拎着劳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蝙蝠侠身边:“棒极了。又一个家庭矛盾。我们要怎样才能救出——”


    “轰……”


    某种逸散着死亡与暴虐气息的能量场,如同飓风般碾压、逼近能源中心。


    天使反应极快地释放奇迹,眨眼将敌我双方、连带着攻击刷至远离能源中心的地方。下一秒:


    “隆隆……”


    可怕的能量冲击在地面上,眨眼间令方圆千里的大地变成焦炭。


    丝丝缕缕的黑烟从地面的裂隙中升起,散发着在天使的感知里相当明确的死亡与毁灭的规则力。


    单拳撑着地面的达克赛德缓缓站起,左手手臂的皮肉破损,露出其下包裹着的某种银色金属材质的义体:“我知道将要对战一位真正的天使,难道你们认为我会不做任何准备?”


    达克赛德活动了一下银色的手指,苍白偏蓝的闪电在关节缝隙间流窜:“见见奇迹机器吧!天启星科技进展到极致的结晶。狄萨德花了不少时间,才将它从数吨的笨重机械改造成现在这种便携的样子……当然这其中还少不了我的盟友,梅塔特隆的助力。”


    达克赛德的目光从眉骨的阴影下不偏不倚地投向利奥兰:“你听说过‘无尽家族’吗?”


    “梦、死亡、命运、绝望、欲望、谵妄和毁灭,每一个都是自世界诞生起便存在的规则。”


    “当生命第一次降临世界时,死亡的概念诞生了;当上帝做第一个梦时,梦的概念诞生了。”【注】


    达克赛德抬起左手:“我利用奇迹机器捕获、融合了死亡与毁灭的规则,现在正是实验它威力的时机——”


    “让我们看看吧,究竟是世界的法则更加不容违抗,还是天使总能创造奇迹?”


    “等等等等。”利奥兰在达克赛德发大招前连连摆手,“但你刚刚说‘无尽家族’。所以——这些‘规则’、概念体,都有自己的意志?”


    达克赛德是个有风度的反派,尤其在对手的疑问更衬托出他的强大时:“当然。这让祂们很难对付。我不得不花了很长时间寻找他们落单的时机,我还记得死亡是个灰色的幽灵,毁灭是个红发男子——”


    蝙蝠侠意识到利奥兰的打算:“而你抓走了这个家族的两个成员?”


    之前他们还想“不要再添加更多的家庭闹剧了”,现在看来,还是多多益善吧——


    天使的奇迹之光在战场上方如烈阳般骤然喷薄。


    在达克赛德反应过来前,分散于各地宅邸的无尽家族剩余成员听闻奇迹送去的消息,带着无比的暴怒跨入奇迹开辟的甬道,自光芒中鱼贯而出。


    “好极了,”利奥兰直接退到一旁,“只要达克赛德刚刚说‘祂们很难对付’、‘不得不等祂们落单’不是在夸大其词,对付达克赛德就没我们的事。我们可以回去救奥利安了。”


    蝙蝠侠皱眉:“等等。沙赞刚刚回复我的询问,说无尽家族中的‘死亡’并不是‘漆黑的幽灵’,而是一个喜欢花草的哥特少女。而且,你还记得我们在打雷霄古时,雷霄古利用命运之矛的献祭召唤出的灰色幽灵吗?如果达克赛德没有说谎,那当时那个灰色幽灵是不是就是‘死亡’?”


    利奥兰瞬间意识到问题:“是什么让死亡改变了形象?”


    ——他们来不及思考这些疑问了。


    达克赛德在看见包围住他的无尽家族时,就意识到自己大势已去。


    也是在这个时候,利奥兰的分身忽然传来急讯:


    他找到反生命方程式了。


    但倒霉的是,一具达克赛德的分身寄居于一名看起来打扮普通的警探身上,同时也发现了反生命方程式。并且很可能也同样向本体发出了情报。


    无尽家族的包围圈中,达克赛德釜底抽薪,爆发出一声怒喝,孤注一掷地将奇迹机器运转到极致,利用死亡和毁灭的能量撞开谵妄的身体,如同包裹着火焰陨石般向着地球飞去。


    无尽家族的成员们毫不犹豫地发起追击,利奥兰和蝙蝠侠下意识地向对方伸手,手撞在一起像打架一样混乱地扯着对方向前飞了一段,又同时反应过来迅速刹车,扯着对方往回飞。


    “哈!”撒旦隔着水镜发出无情的嘲笑,“他们看起来简直像春游的小学生。兴冲冲扯着同伴冲刺到一半,又想起装满零食的书包没带,手忙脚乱、跑得乱七八糟地溜回去拿东西。”


    可能这就是爱屋及乌吧,反正正在折返天启星的两人没觉得刚才那一番因为过于默契、所以完全没默契的纠缠有什么可爱的。


    蝙蝠侠将一枚类似车钥匙的东西丢给利奥兰:“我去救奥利安,你炸能源中枢。遥控给你——”


    能源中枢内陡然响起尖锐的警报。


    大量类魔蜂拥而入,被利奥兰放下后,一直靠坐在操纵台边喘息以恢复力气的劳工闻声抬头,又焦急地看向两名天外来客:“摘下我的控制环!就用你们刚刚传送走达克赛德的办法,传送走我的控制环!我们都是‘天父’的下属,达克赛德的敌人,我们足以对抗达克赛德的大军,是这个该死的控制环遏制了我们的实力!”


    不得不反身应对类魔的利奥兰不禁狐疑:“o.0?‘我们’?”


    劳工费力地抓住近旁被类魔的攻击切断的电缆,利用泄露的电流击退一只向他扑来的类魔:“是的!奥利安虽然被达克赛德送给‘天父’当质子,但‘天父’教导他如同亲子。我们原本有一整个军团跟随奥利安攻入天启星,想终结达克赛德的暴政,但达克赛德操纵了他的女儿令奥利安被亲情蒙蔽,我们也不慎陷入暗算……”


    蝙蝠侠:“……你说的没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家庭矛盾。”


    所以说像小丑、谜语人这样的光棍反派们真是太……算了。这帮子混账虽然自己没有家庭矛盾,但是会制造蝙蝠群英会的家庭矛盾,谁也不比谁高贵。


    奇迹之下,劳工的项圈应声掉落,血色迅速回归劳工苍白的面孔。他迅速飞升起来:“去做你们该做的事!这里交给我。”


    利奥兰看了眼蝙蝠侠,对劳工说:“你能否许诺会救出奥利安,摧毁能源中枢?”


    “是的。”劳工坚定地说,“并且达克赛德的暴政必将终结!”


    ——有天使的谎言惩戒,他们不必担忧劳工背刺。这个结果比他们原本准备的保底方案都要好,能够替他们在战前省不少力气。


    利奥兰和蝙蝠侠不再耽搁时间,再度向达克赛德追去。距离地球将近1100公里时,蝙蝠侠忽然凝望着地球停顿了一下。


    “?”利奥兰伸出去捞人的手这下没跟蝙蝠侠的手甲打架了,“你在看什么?”


    不论是天使,还是兼具闪电侠能力的地狱蝙蝠战甲,行进的速度都很快。


    蝙蝠侠还未来得及张嘴,两人已看见前方的两拨身影。


    达克赛德最先着陆,而后陷入狂暴状态的无尽家族如同野兽撕扯猎物般群扑而上。


    利奥兰的足尖刚要落地。


    “——”


    像被某种爆炸造成的震荡波狠狠击中,利奥兰的身体向后飞去,短暂地失去了片刻意识。


    剧烈的耳鸣化作如有实质的钻孔机,凿头刺耳地尖啸着扎穿耳膜,向脆弱的大脑钻去。


    利奥兰凭着意志用力晃了晃脑袋,视觉渐渐恢复了些许。


    他挣扎着起身,看见达克赛德高大的身躯毫无生机地匍匐在地,无尽家族的身影了然无踪。一道穿着黑风衣的身影站在达克赛德的身边,弯下腰。


    ‘谁……’利奥兰本能地眯起眼睛,条件反射地寻找自己的理智和清醒。


    姗姗来迟,终于赶到现场的梅塔特隆粗暴地生拽下盟友的左臂,催动神血施展奇迹,将义体修改成适合自己的大小,桥接在自己的左肩上,随后转身。


    ‘……’利奥兰感觉自己在很深的喘息,但他的耳朵听不见声音。他撑着身体在地面上翻动了一下,旋即惊愕地看见不见边际的尸体。


    恶魔的、超英的,闪电侠的脑袋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垂在脖颈边,超人的红披风在茫茫的白光中格外刺目。


    肉眼可及处,一切景物都呈现出一种像是陷入崩塌湮灭、但又被时间定格的状态。


    破碎的石块和尸体以一种失重的状态,静静地悬浮,而他的思绪也在这短暂的一瞬仿佛跟着石块和尸体一道静止悬浮似的——他甚至没能捋清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达克赛德是……死了?怎么死的?无尽家族呢?


    反生命方程式呢?为什么他们跟着达克赛德冲着方程式所在的位置降落,他却没看到疑似方程式的东西——


    这一切和梅塔特隆有关吗?这一切都在梅塔特隆的计划中吗?


    太多未解的谜团了,他们明明就站在最终的敌人面前,但还有那么多的疑惑未曾解开——


    “利奥兰……”梅塔特隆的嗓音比记忆中沙哑了不止一个度,还带着叫人作呕的、仿佛卡着痰液或肉块似的含混感。


    祂在试图起身、但连坐起都困难的利奥兰面前缓缓转身,露出一张看似融合完美、但因左右截然不同而令人情不自禁地产生恐怖谷效应的面孔,身躯因耶稣的身量比祂更为高大而显得右高左低。


    仇恨,强烈的仇恨。


    浓烈要几乎要化成实质的仇恨从梅塔特隆的眼睛中流出,然而天知道利奥兰根本不明白梅塔特隆何至于要恨他恨到这个份上。


    真要说嫉妒的话,难道不是不论何时都更受上帝偏爱、甚至堕入地狱后直接和主平起平坐的撒旦更招梅特塔隆的嫉妒?


    可惜的是,梅塔特隆并没有一般反派们动手前先进行一段独白表演的好习惯。


    祂上前一大步,一把抓住利奥兰的衣襟,蕴含着法则、奇迹与神力的义体倏然张开手指,尖锥般狠狠插向利奥兰的大脑!


    ——也就是在这一刻,倒在梅塔特隆身后,因为太过弱小,完全没被梅塔特隆放在眼里,只用与达克赛德一视同仁的群攻顺道击毙的“蝙蝠侠”背后倏然张开六道炽火。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死’。


    蝙蝠侠的承诺始终有效。


    当梅塔特隆对着除“利奥兰”以外的存在挥出致命攻击时,伪装成“利奥兰”的蝙蝠侠即使失去意识,本能依旧在维系着圣杯戒指的运作。


    所有人都被梅塔特隆瞬间击溃、达克赛德当场死亡。利奥兰却在蝙蝠侠的信念中复生,并比任何时刻更加完美、力量处于巅峰状态。


    ——但即便如此,生存的本能依旧在向天使尖叫着:逃!快逃!你没有正面迎战的能力!梅塔特隆已经得到了一切祂想要得到的!


    “倏……”


    利奥兰自诞生以来从未如此拼尽全力的飞行过。


    在生死仅一线之隔时,他冲向伪装成自己的蝙蝠侠,挥手割断梅塔特隆紧攥着的那片衣襟的同时,抱着人向哥谭的方向疾冲。


    “……”蝙蝠侠还在急促地喘息,他仍在忍受那种仿佛有无数条铁线虫顺着耳道钻入头颅、在大脑中搅动的痛苦,但已能迫使自己进行理智的对话,并越过利奥兰的肩膀向后看,“所有原罪也被杀死了?不,不,萨麦尔他们还活着,只是重伤。”


    这至少说明梅塔特隆的实力也没有断层到绝对无法对抗。但下一秒,蝙蝠侠的瞳孔微缩:“利奥兰,祂追上来了!”


    “……”利奥兰的双唇被抿得发白,脸颊的虎爪骨因咬紧牙关而绷得轮廓清晰。他没空回头,将力气消耗在回答问题上也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但即便如此,梅塔特隆的身影仍在寸寸咬近。


    百米……七十米……二十米……


    当梅塔特隆向着利奥兰伸出双手,指尖即将触碰到天使的足尖时。


    “轰隆……”


    天空中骤然降下惊雷,即使没能令梅塔特隆受伤,仍旧拦住了梅塔特隆的步伐。


    “?!”梅塔特隆完全没想到在这种时刻居然还会有其他的拦路虎,明明祂已经扫清了所有阻碍。——难道是撒旦?……上帝?


    做贼心虚令梅塔特隆倏然抬头,追击的速度逐渐停下。然而当他望向天际时,却看见:“——米迦勒?!加百列!你们在做什么!?你们没法违背主的限制!”


    “是的——我们不能。”加百利再度向前,宽阔的羽翼从滚滚阴云后展露出来,“除非我们不再受主的管辖。”


    即使是怀疑撒旦插手,也没能让梅塔特隆停下步伐。


    但此时此刻,当祂注视着米迦勒、乌列尔……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带着复杂或震怒的神色,从滚动着雷光的阴云后走出时,那一双双灰白斑驳的羽翼令祂的大脑不受控地空白了一瞬,脚步不自觉地止住:“你——你们——你们疯了!?!”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谁更疯狂,梅塔特隆。”乌列尔头一次当着所有天使的面表达自己不那么契合天堂观点的个人想法,“但至少我们知道此时应该做什么。”


    加百列和米迦勒高举号角:“To fight!Angels!For God!For goodness!(去战斗吧!天使们!为了主!为了一切的美好!)”


    “……!?!”隔着水镜,撒旦看着一名名天使主动跃下云层,羽翼染上鸦黑,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退身体,后背抵在御座上,“祂们——祂们——上帝啊!”


    飞驰中的利奥兰听见了号角的声音,也听见了加百列等大天使与梅塔特隆的对话,他用力眨了下泛红的眼睛,仍没回头,但至少能够抽出空进行解释了:“记得刚刚飞向地球时我愣了一下吗?那是因为我突然想明白艾格妮丝预言中的‘红杯子’是什么了。”


    “说起来有点好笑,我在六千多年前曾经摧毁过一次地球——那时候是为了完成主的使命,为了末日做准备。”


    蝙蝠侠:“……你是说那个导致你被误解至今的‘摧毁银河系’的命令?”


    成功毁灭地球的反派原来就在我身边!


    “?”还在情绪冲击中的撒旦敏感地探头,“等等,这话怎么说起来好像蝙蝠侠知道利奥兰的真实身份?‘被误解至今’……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利奥兰并不能听见撒旦的狐疑:“是的。那时候地球上还没有任何生命,它就是颗小蓝球——比现在小多了。但我还是为摧毁它感到抱歉,所以在复原它之后,我又放了一个重启按钮上去……”


    “在那时候看起来挺小的,红色按钮。但你知道的,经过很多年后,地球膨胀了,所以——也许,在艾格妮丝的眼中,那个跟着地球一起膨胀的按钮,会看起来像个红杯子。”


    “……”蝙蝠侠即使在追逐战中也要地铁蝙蝠看手机式微微后仰身体,依稀在严肃的超英片场又感受到一丝来自天使片场的滑稽荒诞,“所以。那个‘红杯子’。可以重启时间线?那为什么包围它的污水会吸食生命?”


    利奥兰抱着没有呼噜的大猫在污水厂顶楼匆匆降落:“我安置那个按钮的时候没想过地球能变那么大,所以它可能是……有点亏能量。”


    两人几乎是踹门而入,冲到顶楼可以俯视污水池的栏杆边才倏然刹车。


    蝙蝠侠:“一个现实的问题:你觉得我们跳下去,够弥补上这份能量吗?还是说我们按完按钮就会死?或者我们连按钮都未必能碰得着?”


    利奥兰尽量从乐观的角度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你留在上面,我跳进去按按钮,也许只要多死几次就能成功!总之我还是会在你的帮助下复生,对吧?”


    蝙蝠侠看看来时的方向:“那你觉得天使军团能阻挠梅塔特隆多久?如果你在下面死了,同时我在上面被梅塔特隆杀死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蝙蝠侠向着利奥兰的方向迈近了一步:“或者我也可以和你一起下去。”


    “什么?”利奥兰想也不想地皱眉反对,“这样不是死得更快?”


    蝙蝠侠变戏法似的翻过手掌,一枚与他尾指上的戒指材质相同、款式类似,只是直径更粗,带有镂刻着一对天使羽翼的圆章的金色戒指静静躺在嶙峋冰冷的手甲掌心:


    “我做了点准备。在席尔瓦那一战结束后。”


    “我想可能会有用到它的时候,所以我去找了亚兹拉斐尔和克劳利帮忙,合力施展奇迹改变了它的效用,让它的能力不仅仅框死于‘佩戴者内心深处最接近神明的存在’,也可以勉强扩展到和圣杯有联系的人身上。”


    一切巧合都仿佛命运注定,倘若当初的蝙蝠侠没有因为谨慎而再三试探,在圣杯熔石中滴下自己的血液,即使亚兹拉斐尔和克劳利有心帮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比起用命运解释这一切,更合适的解释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决定了自己人生前进的方向。所以他们即使背道而驰,也终究会与对方并肩同行。


    一种不确定的神色迅速掠过蝙蝠侠的眼眸,他冲着利奥兰摊着手掌快速询问:“但我不确定你是否愿意?”


    “什么?不愿意什么?”利奥兰不假思索地拿起戒指,意外地发觉它完美地契合自己的尾指,“这会儿是问愿不愿意的时候吗?!”


    他抬头握住蝙蝠侠的手臂,在对视的瞬间,同时毫不犹豫地翻跃栏杆、跳向下方的污水池。


    蝙蝠侠从腰带中摸出蝙蝠镖,掷向下方封住污水池的水泥:“——还有最后一件事。”


    “?”利奥兰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有事不在脚踩着地时说完,非要跳完了再说,这到底是不是诚心想说这件事?


    爆炸扬起的热风让两人坠落的势头减缓,蝙蝠侠反握住了利奥兰的手臂,微微靠近,那双总是像风暴中的深海般的眼中倒映着爆炸的火光,有一瞬似乎褪去了些许哥谭的阴影,注入了些许清亮。


    蝙蝠侠就以这样一个介于黑暗骑士与布鲁西甜心之间的眼神,近距离注视这天使,滚烫的火光与热流卷席向他们的面庞与发鬓:


    “打造戒指的时候,我用玛丽和约翰结婚那晚悬停在我们头顶的榭寄生做了一份标本。如果可以,重塑我的时候,别让我忘记。”


    第92章


    池水淹没了他们。


    利奥兰在水中下沉时,大脑还有些茫然:那是……一句告白吗?


    圣诞节时站在榭寄生下就必须接吻,是自北欧神话衍生来的浪漫习俗,但时值二十一世纪,人们早已不那么严肃地遵循古老的习俗,更别提婚宴并不是在圣诞季期间。


    当时他刚抬头就见蝙蝠侠驱赶开榭寄生,甚至还飞出蝙蝠镖将魔法树圈电焦了以防止有敌人动手脚,还以为蝙蝠侠就像夏洛克一样对这个习俗毫无好感,谁能想到对方却会在事后收集枝叶做成纪念?


    ……或者不是纪念?是别的什么原因?也许他不该往私人感情的方面想?


    毕竟如果蝙蝠侠对他有超出友情的好感,为什么从未表现过?还是说,只有前途未卜、可能奔向死亡的那一刻,蝙蝠侠才会允许自己脱下所有的伪装,袒露出毫无遮掩的、真实的自己?


    利奥兰几乎感到眼前这潭池水有点碍事了,否则他就能仔细端详蝙蝠侠的神情,好弄清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咕……”随着坠落被带入水中的空气聚成气泡,争先恐后地向水面上方浮起。


    他在死亡。


    他在复生。


    金色的光芒将那些气泡照亮,在污浊的浑水中像升起的宝石,璀璨得无数枚小太阳。


    他在这一刻忽然回忆起第一晚踏入韦恩庄园时,浸泡进那脉脉无声、却将整个庄园包裹在内的爱中时的战栗;他想到那爱中掺杂的忧虑、愤怒、愧疚、自我厌弃……还有被那片波澜谲涌的情感之海小心藏匿在最深处的珍视和希望。


    那是他对蝙蝠家族最深刻的第一印象。


    也是他对蝙蝠侠那双夜色下深邃如海的蓝眼睛的第一印象。


    似乎很自然地,利奥兰开始在心中以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为起点,勾画布鲁斯·韦恩的其他部分:


    隆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的眉弓骨,令对方能够在刻意迎着光时双目含光,显得深情又好骗,又能在逆着光时肃穆阴沉得像夜晚雨幕下的滴水兽;为扮演哥谭甜心而总是精心修饰、打着精致微卷的鬓发,;高挺笔直,线条如同之人的性格一般冷硬不可动摇的鼻梁。


    还有看似风流无情、但时常因满载的情绪而抿紧的薄唇;坚毅有力,总在忍耐与黑暗骑士冰冷外表截然相反的汹涌情绪时绷紧的下颌……


    天使无法欣赏五官的刚柔或比例所构成的美,但布鲁斯·韦恩面庞上的每一处细节,似乎都镌刻着时间不会在天使身上书写的诗。


    他看着布鲁斯的脸,阅读到的却是岁月——岁月低喃着告诉他,这是一道经历过无数噩梦和苦难却依旧不曾动摇的灵魂,时常皱眉,很少微笑,得到并不比失去多。


    他看着布鲁斯的眼睛,如视对方的灵魂——疲倦的、暴躁憎怒的、自我否认的……


    但永远怀揣希望的。


    一抹金橙的火光在这一刻忽然穿透浑浊的池水,从目光所不能及的另一端探伸向他。


    他手掌中紧攥的那条坚实手臂忽地微转,覆盖在战甲下的手同样抓住了他。


    炽火将污浊的黑水如同石油般瞬间点燃,他们缓慢的坠落骤然加速。


    当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黑水被炽火短暂焚毁的片刻,利奥兰看见了那双包裹在金橙色的火光中的蓝眸,看见那双迎着光的眼眸中光芒耀目的自己。


    此刻盛在那双含光的蓝眸中情绪是真实的吗?还是光影的错觉、习惯性的逢场作戏呢?


    他们的双手同时重重拍上池底那枚闪烁着警告般的红光的按钮。


    “——”


    巨大的虹吸力自池底撕裂开,利奥兰只来得及用另一只手抓住布鲁斯的肩膀,就被遽然吸入其中。


    时间线的重启一点不像穿梭时间流那样温和,他们在暴虐的涡旋中东撞西摔,身躯化成灰烬,又重新凝实;血肉被刮裂成泥,又自白骨上重新生出血肉。


    一遍,十遍,无数遍。


    直至某一刻,所有的代价终于支付完成,他们猛地撞进某种狭窄坚硬的东西中。


    装入容器的声音过了数秒才被迟滞的大脑理解——那是一声肉体撞上木头的闷响:“咚……”


    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腐烂与泥土、木头的潮湿气息涌入鼻中,难闻却鲜活。


    利奥兰压在布鲁斯身上,两人几乎同步地深喘了十数下,才逐渐恢复对身体的掌控:“这是哪?”


    利奥兰尝试翻身,但是被四周的木板限制住行动。


    比较有类似经验的布鲁斯抬手越过利奥兰的腰,敲了敲他们上方的障碍物:“……我想我们正在一具棺材里。上帝保佑原主人没有被地狱战甲压出残疾,死后可没有联邦伤残保险。”


    利奥兰强行抵开身上的棺盖,铁钉变形、木板断裂,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坐起身扫了眼周围笼罩在雾气中的墓地:“——活着恐怕也不会有。看看这个地方,这里是英国爱丁堡,我记得这里!”


    有关“之前你说的那句‘别让我忘记’是什么意思”的问题,在利奥兰心底犹豫地转了一个旋,但最终还是让步于正事和眼下完全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的墓地环境。


    布鲁斯跟在利奥兰身后跨出棺椁:“为什么我们出现在这里?我以为‘重启’的意思是倒转几个小时,或者整条时间线重置——现在是什么时候?”


    也许这就是布鲁斯始终没和利奥兰谈过任何感情相关的话题的原因——在他们面前,正事永远先于自我,而这个世界又总有太多的正事需要他们不止歇地奔波。


    隔着水镜,原本在因布鲁斯的惊人之语而原地爆炸的撒旦不禁狐疑地停下:“?等等,他们怎么刚出棺材谈这个?不该趁热打铁吗??”


    难道祂想多了?


    始终淡定的上帝心说这才哪到哪,隔壁亚兹拉斐尔和克劳利认识6000多年,连个隐晦的白都没告过,蝙蝠侠和利奥兰才相处几千年,已经算进展神速了。


    利奥兰原地转了一圈,视线扫过周围的新墓碑:“至少在1827年11月3日之后,那块墓碑上刻的日期就是这个。”


    他忽然想起什么:“等一下……我记得我在爱丁堡墓地跟亚兹拉斐尔和克劳利碰面,似乎就在……这一年11月的10号?那不就是7天之后?”


    利奥兰不禁往墓地前小跑了几步:“只剩七天!但为什么这里没有加百列雕像?我记得当时这里有尊雕像!克劳利还跟我说,亚兹拉斐尔是因为听闻这片墓地夜晚时盗尸活动猖獗,才跑来这里蹲——”


    “嘿!那边的两个!干什么的?!”一声愤怒的高喝穿过茫茫白雾,从墓地的另一端传来。


    利奥兰和蝙蝠侠条件反射地齐齐回头,在看到一手拎着煤油灯,一手拿着枪赶来的守墓人后,又几乎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看他们脚边狼藉一片的墓坑和尸骨。


    利奥兰:“……哦s……坏了。”


    布鲁斯反应果决地伸手过来,一把抓住时隔六千年,骂脏话水平还是一点没进步的天使大步狂奔。


    掠过一座座坟包时,还能听见后方守墓人气急败坏的大骂:“站住!给我站住!缺大德了你们!连死人的尸骨也不放过!你们会被上帝诅咒,堕入地狱!!”


    大概是觉得1827年没人认识蝙蝠侠,布鲁斯穿着哥谭骑士的夜巡服,心情却很好似的吹了声布鲁西甜心性格的口哨:“早堕过了。”


    他甚至边跑边拍拍利奥兰的肩膀:“为什么不让守墓人看看你的大翅膀?”


    “……”利奥兰无语地一把拎住就差愉悦地晃荡尾巴的大猫后颈,在守墓人倾泻出更多诅咒前以超级速度闪进最近的一间荒废礼拜堂。


    “我得把那位可怜的老先生的尸骨复原,”天使说着施展奇迹,顺道放下猫,把被他撞倒的门扶回门框上,“感谢这座礼拜堂没有拒绝我,也许在1827年的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在这里暂时安身——毕竟布鲁斯·韦恩的黑卡没法在这里刷钱。”


    利奥兰拍拍手上的灰尘,又顺手拍拍正在习惯性逡巡新地盘的黑暗骑士:“你破产了,韦恩先生。”


    蝙蝠侠挪开搭在万能腰带上的手,仿佛那里面装满了三个小格的宝石不存在。


    他板着脸,以黑暗骑士低沉沙哑的嗓音说:“布鲁斯·韦恩破产和我蝙蝠侠有什么关系?我只需要换一个天使投资人。”


    蝙蝠侠抬手,用手甲尖尖戳了戳天使的肩膀:“你有钱吗?”


    “……”利奥兰回头看他,高高扬起眉头,“如果我没有呢?”


    蝙蝠侠万能腰带里的宝石又存在了,躺在漆黑的手甲掌心折着光:“我也可以偷布鲁斯·韦恩的保险库养你。”


    “那还是别了。三个人的关系太过拥挤。”天使忍俊不禁。


    他捉起那几粒宝石,伸手探入包裹着在蝙蝠侠身躯的披风,将它们重新放回紧贴着蝙蝠侠侧腰的万能腰带分格:“如果我没有记错时间,再过7天,我就会进入地狱。亚兹拉斐尔的书店有一间专门为我开辟的办公室,过去的我从没去住过,恰好能造福现在我。”


    利奥兰走回窗边,往外看向墓地的方向,略微有些忧心:“前提是一切都按照之前的时间线发展……”


    第93章


    礼拜堂距离墓地有近百里远,再加上正值伦敦雾季,布鲁斯根本没指望能用肉眼看见利奥兰所注视的景象。他直接转进里间更换衣物:


    “我在想,也许‘盗墓活动猖獗’的流言就是因为我们今晚的行动。”


    “甚至还有那尊雕像,你认为守墓人会如何解释我们俩的凭空消失?还有被掘开的墓坑眨眼变得平整一新?”


    归为神迹是最常见的思路。除非守墓人在追赶他们前,嗑了会导致幻觉的镇痛剂。


    “你认为加百列雕像是守墓人造的?”利奥兰看着墓地的方向喃喃,“但愿如此……”


    百里外,墓地内。


    守墓人的大呼小叫惊醒了另一名原本在小屋里打盹的同伴。


    矮个子抱着枪气喘吁吁地跑来,因为雾气浓郁,差点把高个子守墓人当盗墓贼打了:“老天!你在吵什么,麦克?”


    “我发誓刚刚有两个盗墓的混蛋从马格尼斯爵士的墓里跳出来,从这里跑向西边——”麦克提着灯瞪眼,原地转了一圈,“但就在一眨眼间,他们突然不见了!”


    “你在说什么?”矮个子困惑地说,“我刚刚从马格尼斯爵士的墓边经过,那里的土堆平整得就像新铺……哦狗屎。”


    矮个子没忍住骂了一声:“马格尼斯男爵的墓是三十多年前建的,怎么会有新土?”


    “——哦不,哦不。马格尼斯男爵的儿子每年都回来上坟,再过三天就是他来探望父亲的日子,他看到这片新挖过的土会怎么想?我们要怎么办,麦克?告诉他有可恶的盗墓贼挖开过他父亲的坟墓?”


    “你疯了吗?!”麦克狠狠骂道,“然后让他找我们俩的麻烦?!弄清楚,我们的工作就是赶走盗墓贼!不行,绝不可以。我们不能说那是盗墓贼导致的。”


    麦克一边思索一边说:“听着,我妹夫是一名雕刻家,今年他为小马格尼斯雕刻加百列的石像,结果完工后那混账却又拒不认账。你知道的,这几年到处的纺织厂都在破产,哪怕是贵族的日子过得也不景气。那石像就一直搁我妹夫的院子里摆着。咱们去把石像拉过来,然后把整片墓地的土地都翻新一遍,对外就说是修葺墓园了!”


    利奥兰:“……”


    好消息:为什么墓地里会杵一尊加百列石像的原因找到了。


    坏消息:守墓人完全不打算让墓地被掘的消息传出去。


    利奥兰对着走到身边的布鲁斯大致复述了一遍对话:“……他们是对的。盗墓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一定会招致死者家属的担忧和不满,他们会被找麻烦的,我们不能这么做。”


    布鲁斯正在用联络器翻阅1827年11月份的《泰晤士报》:“加百列石像的事已经有着落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如何让‘近期晚间盗墓活动频发’的谣言传进亚兹拉斐尔和克劳利的耳中,同时又不为公众所知。”


    “……”利奥兰闭上嘴,看了布鲁斯几眼。


    感受到天使灼灼目光的布鲁斯缓缓抬起头,“不管你在想什么,直觉告诉我我不会喜欢。”


    ——半小时后。


    小马格尼斯男爵的晚宴上。


    乐师拉着高雅舒缓的乐曲,穿着得体的侍者端着菜肴在席间穿梭。


    布鲁斯拉着一张臭脸,圆桌对面坐着詹姆斯·邦德——或者说顶着邦德面孔的利奥兰。


    奇迹为他们赢得了蹭饭的机会,而很明显,喜欢用这个办法享受人类美食的家伙不止他们俩。


    利奥兰端着半晌也碰不了一下的红酒,目光落在右前方圆桌边正猛猛开吃的白发天使和红发恶魔,皮鞋尖在桌底下轻踢了一下布鲁斯的小腿:“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的职业精神呢?”


    “……”布鲁斯在邦德的皮鞋抵上他的小腿的瞬间寒毛直竖,忍耐地攥紧银叉。


    他觉得自己的职业精神就是在这会儿没有反手一叉扎过去。他相信如果此时坐在他对面的是邦德本尊,绝对反应比他更大——不过邦德一贯在外人面前不动声色,哪怕心里已经把对面扫射成了筛子,而他并不打算在无人认识他的1827年掩饰他的不满和抱怨:


    “我不是很希望隔着红玫瑰和香薰蜡烛,看到的却是詹姆斯·邦德的脸。”


    正小发雷霆地想小伙伴到底背着他搞小团体、不带他玩多久了的利奥兰被拉回注意:“——那你想看谁的?”


    “嘭!”隔着水镜,警惕许久的撒旦愤怒地一捶御座,像个捉孩子早恋的家长,“果然开始了!该死的韦恩,难道不知道天使都是纯洁不可亵渎的吗?!——梅塔特隆除外。”


    水镜里,正独自承受撒旦全部怒火的布鲁斯却忽然一敛不高兴,拉住利奥兰的手忧心忡忡:“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爱丁堡这里居然有人盗尸?!”


    “……”撒旦骂到一半卡住,视线缓缓移动到从利奥兰和布鲁斯的圆桌边经过的亚兹拉斐尔和克劳利身上,又看向布鲁斯·韦恩。布韦恩的脸上哪还有什么不满抱怨?只有满眼的深情,仿佛詹姆斯·邦德就是他这辈子最深爱的人。


    撒旦:“……”


    当事人没觉得有什么,说切工作状态就切工作状态。围观群众快怄死了,这感觉像极了带着满肚子怒火揭开孩子鼓鼓囊囊的被子,却看见一床的乐队。撒旦没逮到切实的证据,只能硬骂:“虚伪!”


    这点不痛不痒的啐骂完全传不进当事人耳中,就算传进去,可能也不在意。


    布鲁斯瞥了眼酒杯上的倒影,克劳利倒是不在乎人死后尸体是埋土里还是被挖出来裸奔,但亚兹拉斐尔却一下刹住脚步,顺便伸手将红发恶魔也拦了下来,演技很蹩脚地装作忽然想打理一下自己的领结,停在原处。


    利奥兰庆幸天使们一般不会遇到需要撒谎的场合,就算遇到,周围也都是同样天真好骗的同事:“我不能打包票,知道吗?但我亲眼目睹,就在今晚,墓园里有一个坟包被挖开了!你知道我又不是天天都去墓园……”


    “天哪。”亚兹拉斐尔忍不住小声对克劳利说,“这岂不是意味着盗尸是常事?总不可能这位绅士在一年365天里选了一天去墓园,恰巧就碰见那名盗尸者在一年365天里选定的盗尸日?”


    “……”也可能被盗的尸、盗尸者和绅士三位一体呢。布鲁斯继续叹息:“真希望有人能管管这件事,帮帮可怜的守墓人!”


    道德的高地哐当一架,亚兹拉斐尔昂首挺胸地就走了上去。他拽着克劳利接着往外走,顺便小声叨叨:“我们得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克劳利的声音渐渐远去:“什么?不!我是个恶魔,严格来说我还应该庇佑那个盗尸者呢……”


    布鲁斯目送两人走远,没忍住问:“天使们一直都这么好骗?我记得当初拿生命之书时,亚兹拉斐尔还挺难搭话的。”


    利奥兰耸耸肩起身:“天使们只是好心,又不是傻……嗯,至少亚兹拉斐尔不是。他只做自己赞同的事,但凡换个搞保险诈骗的、或者想强买他书店的人来试试?那些人不会在亚兹拉斐尔面前出现第二次。”


    布鲁斯却没松开拽着他手腕的手,微微用力:“你说你们的下一次见面在7天后?那我们没必要现在就跟上去。坐吧,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捋捋自梅塔特隆在最终战场上露面以来的各种情报。”


    原本还虎视眈眈着水镜的撒旦逐渐精神萎靡,烦躁到拿翅膀用力捂住双耳。


    水镜中,利奥兰瞅了眼桌面上尚未吃完的甜品,偷偷吞了口嘴馋的口水,又克制地坐了回去:“也许我们该从污水池中突然出现的炽火说起。”


    “我以为那是你的能力。难道不是?”布鲁斯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眉头微微蹙起。


    利奥兰优雅地挥动刀叉对不可浪费的食物发起合理地进攻:“不。我怎么知道炽火对污水有奇效?那东西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只能用来治愈或者安抚人心。——但我可以确定,当时炽火是在我笃定地勾勒你内心总是怀揣希望后窜出来的。”


    没有天使这样的能力,否则利奥兰早就会知道。哪怕是原罪们似乎也对这种火焰并不了解。


    布鲁斯沉吟:“这听起来……炽火会代表的是希望之力吗?”


    “很合理。”天使的嘴巴塞得满满的,有些含糊,“希望能够缝补灵魂、令人回忆起饱含着希望的过往……还记得我堕天那会儿吗?黑暗与美德相争,炽火因此出现……希望的确在绝境中斗争燃烧得最旺盛。”


    布鲁斯轻叩了一下桌面:“我想到了无尽家族。达克赛德是不是说,无尽家族中有一个兄弟姐妹是‘绝望’?很奇怪……生命得先有希望,才有绝望。绝望是无尽家族的一员,那希望呢?当然,也可能你的炽火跟无尽家族没有任何关系。但是……”


    套关系嘛,要的未必非得是亲生血脉,有时候像“都是老乡”、“都是学生”这样的一点相似,就足以破冰。


    利奥兰顷刻炼化了一桌的小蛋糕,矜持地拿手帕擦了擦嘴角的奶油:“也许我们可以试着提前接触无尽家族。就在这几天。”


    布鲁斯点头:“除此以外,我们还得弄清楚梅塔特隆之前在战场上都做了什么——他拿走了达克赛德的奇迹机器,也许这就是祂选择达克赛德做盟友的原因。”


    “当我清醒过来时,所有追在达克赛德身后的无尽家族都消失了。我想最好的情况是祂们都逃生了,最差的情况是梅塔特隆利用奇迹机器掌控了无尽家族的每一位成员。”


    利奥兰思索:“还有反生命方程式,我的分身告诉我,反生命方程式是一道刻在地球表面的咒符,但当我们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时,地面上干干净净,反生命方程式已经被梅塔特隆先一步抢走了。”


    布鲁斯不由地揉了下眉心,这感觉就像灭霸上地球,一口气集齐了所有宝石,就差打响指:“除此之外,我们也要考虑梅塔特隆是如何打破末日流程的?7天的限制仅仅拖延了祂不到半天的时间。”


    利奥兰想了想,欲言又止:“你知道——虽然我们现在算是集齐了所有的圣器,但在行刑场上,有个最重要的、源头性的存在,我们一直没注意。”


    没人想到这个,是因为没人敢想得那么大。但梅塔特隆连弑神都敢计划!有什么是祂不敢想的?


    布鲁斯渐渐反应过来:“……你不是在说耶稣的尸体吧?”


    利奥兰摊开手:“你看,这样的东西肯定不能放在天堂,所以祂必须藏在人间。假如我们提前找到它,或许能提前对它动些手脚?”


    布鲁斯都要惊讶了,他微微向后仰身看着天使:“——你是在提议我们亵渎上帝的尸体?”


    “不——当然不!”天使心虚但主意坚定地说,“我们在拯救世界——在主的帮助下。”


    布鲁斯作为蝙蝠侠是赞成天使的提议的,但作为对利奥兰有超越同伴之情的布鲁斯·韦恩,他很难不低声询问:“你也许永远都没法再回到天堂。就因为这个。”


    利奥兰反问:“那么如果你有一个机会拯救世界,但代价是你永远没法回到哥谭。你会拒绝吗?”


    旧友离开,利奥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隔着殷红娇艳的玫瑰与晃动的烛火,琥珀绿色的眼睛与深蓝的眼睛彼此凝视,也凝视着彼此眼中的自己。


    利奥兰放下手帕,仔仔细细将其重新叠好,放回餐盘边:“我不会。”


    “So are you in,or out?(所以你加入,还是不加入?)”


    布鲁斯顿了许久,看着利奥兰道:“你了解我。”


    “当你享受欢庆时,我未必能次次在场。但如果你面对困境,我一定会站在你身旁。”


    第94章


    也许是红酒的气息有点醺人,晃动的烛火过于暧昧,利奥兰看着布鲁斯被烛光亲吻的面庞一时不知怎么回应地张了张嘴,最后很不像他自己地逃避:“——很好。行动吧。我们先去篡改反生命方程式。”


    五分钟后,埃及的某片荒漠平原。


    乌云完全遮蔽了月光,布鲁斯手中举着的火把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利奥兰半跪在地,摹画地面上因他的攻击而展露出的符咒,巴掌大的便签本上印着蝙蝠的标志。


    没人知道窥屏的撒旦被急转直上又急转直下的剧情卡得有多想翻白眼,布鲁斯佯装没看见天使在蝙蝠标上顺手添了条打结的猫尾巴:


    “我们要怎么找无尽家族?你知道,我一直在想,达克赛德说无尽家族里有一名成员是‘命运’的概念体,对吧?那么祂能看见所有存在的命运吗?如果可以,我们在这时候仰头喊一句‘命运!我们需要谈谈!’祂会出现在我们面……咳!”


    陷于黑暗中的荒漠骤然扬起一阵寒冷的风,大量的沙砾扑打在两人的脸上,天使不得不展开羽翼遮挡。


    等到夜风静止,天使抖了抖羽翼上的沙砾准备收起翅膀时,炽火却在不经意间照亮了一行写在沙堆上的字:


    【Do not bother to find me(无需浪费时间寻找我)】


    天使有一瞬炸起了羽毛,不论如何,知道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处窥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体验:“——所以祂的确能看到所有人的命运。”


    “Hmm.”主意是布鲁斯提的,但真验证了他又不高兴了。


    不过在大猫呼噜似的低哼声后,他仍是戳了一下天使的后腰,将更加具有亲和力的利奥兰推到前方进行交涉。


    “呃,命运。”利奥兰试图在空气里捕捉命运的身影,“你既然会出现这里,我能推测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儿吗?你知道在两百年后的战场上,死亡和毁灭都被达克赛德以奇迹机器捕获,剩余的无尽家族成员也灭亡于梅塔特隆之手。如果你能看见所有存在的命运,为什么你没有阻止?是受到了限制?又或者,两百年后我们在战场上看见的‘无尽家族灭亡于梅塔特隆’只是假象?”


    四野一片安静,仿佛命运从不曾降临于此,荒野中只有他们两个孤零零的人。


    “……”利奥兰的眼珠左瞅右瞅,等待了许久。“我……觉得祂可能离开了。或者并不打算回答我们的问题。但祂如果没有干涉的打算,又为什么在我们面前露面?”


    布鲁斯只能基于这么多年跟神秘测打交道的经验,推测这可能是时机未至之类的意思:“如果命运不打算伸出援手,我们就得自己寻找耶稣的尸体。我建议我们分头行动。”


    隔着水镜,撒旦:“What??”


    利奥兰也觉得自己修改符咒,蝙蝠侠只在旁边干看着有点浪费时间:“那就以伦敦为起点。你负责往东方找,我负责往西方。——七天后见。”


    布鲁斯冲他颔首:“伦敦见。”


    “??”撒旦瞪眼看着水镜里的两人直接分道扬镳,“不是!等等?刚刚那个承诺呢?之前那个槲寄生标本呢??你们怎么能拍拍屁股转身就……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们就不能把自己的事处理完了再管别人死活吗!?”


    主要是管管祂的死活。撒旦被钓得浑身难受,活像楼下听到了第一声靴子落地、迫切地指望第二只靴子也赶紧落地好睡觉的倒霉鬼。


    但很可惜,不论是利奥兰还是布鲁斯,他们都不可能因为外力的敦促而影响自己的节奏。


    来到1827的第一天,他们以分别告终。


    第三天,布鲁斯短暂地回到了伦敦礼拜堂。在借用利奥兰的奇迹补充完战甲能源后小憩了4个小时,再度匆匆出发。


    第五天,一无所获的两人明显生出紧迫感,布鲁斯甚至在例行补充能源后,请利奥兰替他施展了补充体力的奇迹,连4小时的小憩都跳过了,直接匆忙出发。


    第七天,时间来到1827年11月10日。


    利奥兰怀揣着目标未完成的焦虑,不得不在过去的自己与旧友碰面的关键节点赶到墓地。找了块在墓地北方边界处的连排墓碑,绕到碑后蹲下身时,蝙蝠翅膀扇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蝠翼将大雾扇得翻涌了一瞬,不到两秒白雾又将一切粉饰得风平浪静。蝙蝠侠无声地走到他身边蹲下:“有什么新消息?”


    利奥兰顺手给蝙蝠侠也抛了个混淆的奇迹:“没有……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梅塔特隆是不是没把耶稣藏在地球上。”


    “但说实在的,我也想不出除了地球,梅塔特隆还能对哪颗星球有特殊的感情。祂基本上是个室内派,你知道吧?我不认为除了地球,祂还亲自降临过哪颗星球。”


    墓地另一边响起克劳利和过去的天使对话的声音,即使有奇迹掩护,蝙蝠侠仍是不自觉地压低了音量:“会不会在天启星?梅塔特隆挑选达克赛德总得有个契机吧?”


    利奥兰皱了下脸:“对……我也想过这个可能。但我去天启星上看过了,那里根本没有任何主的痕迹。我更倾向于梅塔特隆可能只是在代上帝发声时,意外注意到了达克赛德这个可利用的新神族。”


    “但安置主的尸首——我是说,如果一个人疯狂到会偷藏一具尸体几千年,这件事就远不止藏匿东西这么简单了,这更像是一种隐蔽的情结。我觉得——祂也许会把耶稣的尸体,藏在某个对祂来说有重要意义的地方。”


    布鲁斯皱眉:“你是说埃及?那应该是祂唯一一次亲身降临人间。但我去过埃及,甚至联系了阿努比斯,我们没在埃及境内找到耶稣的尸体。”


    “我也有点困惑……”利奥兰紧盯着雾海另一端的三人组,忽然一抓旁边人的手臂,“等等,为什么亚兹拉斐尔在这会儿站起来了?这不对,他必须继续在那个墓坑边蹲着!不然过去的我怎么想明白‘目之所不及处’的隐喻?!”


    隔着大雾,亚兹拉斐尔已经带着一脸没蹲到人的失落,拍着衣摆准备转身。


    布鲁斯匆匆看了眼周围,顺手提起一盏破旧的煤油灯点燃,抬手将其伸出墓碑晃了晃。


    “?”远方的白发天使很快被突然出现的煤油灯吸引,带着困惑又蹲了回去,在墓坑前探头探脑。


    ——利奥兰总算明白为什么当时亚兹拉斐尔能看灯看得那么投入:布鲁斯和他身上有混淆奇迹,在亚兹拉斐尔眼中,这完全就是一盏煤油灯凭空乱晃,他不怀疑人生就有鬼了!


    蝙蝠侠在过去的利奥兰走到亚兹拉斐尔身边,看清凭空舞动的煤油灯前及时掐灭了烛火。放下煤油灯时也跟着利奥兰一道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当时没有起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些关于幕后黑手身份的分析,一些相当越界的计划。


    墓地里,牛奶猫矜持骄傲地伸爪,按住自己扩张的领地。墓碑后,一只黑漆漆的蝙蝠也无声抬起手臂,将有着尖尖末梢的手甲压上天使蓬松的卷毛(‘布鲁斯·韦恩!!’撒旦在此时发出了咆哮)。


    “??”利奥兰缓缓转头,用眼神传递‘我不是绵羊副市长,你也不是狐狸尼克’的瞪视。而且:“隔着手甲你能摸到什么?”


    蝙蝠侠刚在头盔下挑起单边的眉宇:“——跟上,他们开始移动了。”


    跟在三人组身后,一白一黑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地掠过墓地,像一只探头探脑想要偷米粒的鸽子,身后跟着另一只收起利爪、只用爪垫潜行的猫。没人敢放松警惕,谁也不确定是否会发生和之前“亚兹拉斐尔提前起身”一样、需要现在的他们设法解决的意外。


    当亚兹拉斐尔领着过去的利奥兰抵达书店时,蝙蝠侠差点跟倏然止步的利奥兰撞上:“What?”


    前方,过去的天使刚跨进书店,又蹬蹬蹬连退了数步。


    现在的利奥兰冒着冷汗,后背使劲抵着蝙蝠侠的胸膛向后又退了一步:“差点忘了之前我有特意回头看这家书店的标牌!”


    “?”蝙蝠侠也跟着仰头瞥了眼,“——等等,亚兹拉斐尔和克劳利是一对?”


    蝙蝠侠微微扬起的音调里透着一股让撒旦瞬间暴跳的惊喜。


    利奥兰的音调扬得比布鲁斯还高:“亚兹拉斐尔和克劳利是一对??”


    或许是这一次动静闹得有点大,也可能是克劳利正好面对门口的朝向令红发恶魔对外界环境更警惕,利奥兰猛然闭嘴时,能看见克劳利的金色竖瞳怀疑地向外瞥了一眼,但很快还是抱起手臂,得意地向过去的天使炫耀自己搞小团体的成果。


    “……”利奥兰的心脏大起大落,来不及庆幸就见亚兹拉斐尔伸手关上了店门,“——哦好极了。”


    “放轻松点,”蝙蝠侠都没想过这种话有朝一日会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你也不需要事事都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你们进去后谈了什么?”


    利奥兰无法接受这种安抚的话居然是蝙蝠侠对他说,仿佛他是比蝙蝠侠还夸张的掌控狂一样,明明他只是担心时间线会出差错:“呃……他们向我展示了那间办公室,提到他们合力施展奇迹的效果不知道为什么尤其之好,上一次甚至庇护他们从命运之矛的攻击中活了下来。”


    “其他天使做不到吗?”蝙蝠侠确认。


    “我不知道……”利奥兰思考,“我觉得不能。否则梅塔特隆费那么大劲制作圣器图什么?”


    蝙蝠侠又看了眼牌匾:“——你听说过一种理论吗?关于水晶天的。”


    “这个理论说,是水晶天的运转,牵动了宇宙的运转,而推动水晶天运转的是爱——天使、以及构成水晶天的每一颗粒子,对上帝的爱。”


    利奥兰张了张嘴:“——这的确是我第一次听说?但这听起来好像维系天堂的是天使,没什么上帝的功劳?”


    “不,不。”蝙蝠侠重复了两遍,“这是个错误的理解。”


    蝙蝠侠伸手拉住利奥兰,将人带到书店一侧能看见克劳利和亚兹拉斐尔的窗户边:“看见了吗?”


    利奥兰不是很确定蝙蝠侠想让他看什么:“……什么?”


    蝙蝠侠示意红发恶魔:“克劳利。他正在围绕亚兹拉斐尔转圈。”


    “如果不是看见书店的招牌,我甚至没注意到这个特定的行为模式——你认识他们俩的时间比我长,是不是每次谈话,克劳利都习惯绕着亚兹拉斐尔打转?”


    “这简直就像一个微缩的水晶天模型——但你不能说亚兹拉斐尔在这段关系里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对吧?恰恰相反,被围绕的那个才是散发着永恒的温暖、坚定不移、令围绕者即使习惯性选择逃避地远离,也终会被拉回他身边,下定面对一切的决心和勇气……”


    布鲁斯的声音小下去了,因为天使一直在看他。


    利奥兰微微挑眉:“我从没想到你对亚兹拉斐尔和克劳利之间的关系这么了解,甚至比我还深入。”


    布鲁斯的手还握着天使的手腕,他们挤在窗前,站得相当近。


    他们背后是车水马路,面前是隔着一扇窗,正紧张讨论着伪装神明计划的过去自己。


    利奥兰看着忽然被卡住了似的布鲁斯问:“你在说的是克劳利,还是你自己?”


    第95章


    “……”布鲁斯的喉结干渴似的滚动了一下,利奥兰几乎以为对方又要像之前那样佯装无事发生,将话题扯回正事。


    但布鲁斯并未退缩地直视着他:“如果我回答‘是’,你的回答是什么?”


    上帝正在静静聆听撒旦破防的声音,然而万魔殿中的咆哮影响不到伦敦苏活区。


    利奥兰轻咳了一声,对布鲁斯的突然直球难免意外:“你得知道——我从未想过这方面——”


    布鲁斯忽地向前进了一步,漆黑的披风尾端被风撩起,因过于靠近而轻轻拂过利奥兰的小腿:“但这无关思考,只在于感受。”


    “如果不是的话,告诉我为什么之前在晚宴上你选择逃避,现在又忽然选择点明?”


    布鲁斯看着利奥兰的眼睛:“因为你在顺从你的冲动,不是逻辑。”


    利奥兰回视布鲁斯:“那你的‘冲动’是什么?”


    “……我本该永不告知你任何关于标本的事。我们也不该进行这段谈话。”布鲁斯低声说。


    天际忽然滚过厚重的乌云,雷蛇在云层中翻滚。他们没有抬头,知道这应当是过去的利奥兰堕天的起始。


    利奥兰很轻地吸了一口气,因为就像布鲁斯说的,他揭开这层蒙在真相上的薄纱仅仅是出于莫名的冲动,回笼的理智反而让他感到难得的举棋不定:“所以……”他试探地问,“如果我的回答是拒绝,你的回答是什么?”


    “我的回答是另一个问题。”布鲁斯说,“如果站在你身边的是阿努比斯,或者利维坦,你会委婉但坚定地拒绝他的告白,还是像现在这样询问他的冲动是什么,试探地问他能否拒绝?”


    “……”天使张了张嘴,却没回答。


    利奥兰得承认,如果是阿努比斯或利维坦,当他说出挑明的话时,就意味着他已经做好了决定,预备以坚定的态度果断、干脆地处理完这件对正事没好处的事。


    布鲁斯说得没错,此前他下意识的回避、下意识地紧逼,似乎都与理性思考没有关系,仅仅发自于内心的冲动。但这就是人类所说的“好感”吗?


    天使先一步错开眼神:“我还不确定——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谈谈正事。”


    “我最开始想跟你说的是,我在去天堂找梅塔特隆那儿发现了一些疑点。比如在祂刚创造出命运之矛时,长矛的矛柄即使经受祂恼火的一拳也不曾折断。但在对战雷霄古时,我掰断它不比掰断树枝困难——”


    “所以为什么未来的长矛那么好打断?为什么未来的梅塔特隆在雷霄古的地盘看到过去的你,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将长矛交给雷霄古替祂代劳?”


    布鲁斯说着正事,同时又近了一步,他微微低着头,两片结实的胸膛几乎相抵:“——为什么不尝试一个吻,如果你不能确定?”


    酝酿了许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路上的行人或咒骂或匆忙地拿衣服、雨伞遮挡雨水,匆匆踩着水洼在他们身后跑过。


    布鲁斯紧盯着利奥兰,手甲覆上利奥兰的双手,一起将遮蔽面容的蝙蝠头盔慢慢摘下,露出他凌乱的鬓发,眨眼被雨水打湿。


    月光照亮了他们在水洼中的倒影,又被雨水砸碎成千万记忆的碎片。他们交叠的双手中捧拿的头盔仿佛是褪下的伪装,暗示着他们此刻正袒露出真实的自己。


    布鲁斯低声说:“你知道,不论你如何选择,我都会和你走完这条通向最终战场的路。”


    利奥兰本有些举棋不定的内心反倒在布鲁斯承诺了退路后镇静下来,抬手压上布鲁斯的后颈:“你也知道,我没有那么纤细易碎,你不必安抚我——尤其在你也很紧张的时候。”


    利奥兰微微施力以消弭两人之间的距离,另一只手微凉的指尖随着靠近压上布鲁斯不断滚动的喉结。


    交缠的呼吸在逐渐变得狭窄的空间中被挤压得愈发紊乱破碎,直至从布鲁斯唇峰上滚落的雨水即将贴上利奥兰的唇——


    “——”


    巨大的、仿佛金属被拧曲的挤压声,骤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正在尖锐爆鸣、如果不是被上帝按住,已经冲出去鞭尸黑毛鬼火的撒旦收住咆哮,“不是我做的。”


    隔着水镜,利奥兰和蝙蝠侠条件反射地在地面震颤的瞬间优先稳住身形,带着些许错愕看向彼此。


    “怎么回事??”利奥兰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时间线正在崩溃,但为什么?”布鲁斯经历过一次相同的境况,他抓着旁边的窗台,脚下的地面有一瞬化成了虚无,幸好他抽足得快,没在地面重新凝实时被土地封住双脚。


    “呃……呃!”利奥兰抬手压住太阳穴,竭尽全力回忆所有可能存在的疏漏,“我知道了!米迦勒曾告诉我,梅塔特隆在率领天堂军团撤退后就不见人影!难道梅塔特隆是被我们引走的??但为什么?”


    布鲁斯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sh*t梅塔特隆”:“也许祂不是被我们‘从天堂引走’,而是退回天堂后,祂决定去做某件我们绝不能允许它发生的事——”


    布鲁斯和利奥兰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耶稣的尸体!”


    两人毫不犹豫地立即起飞,疾驰向当初天堂军团撤离的方向。隔着遥远的距离,利奥兰果真瞧见最后一波天堂军团踏入月球天后不久,梅塔特隆又独自从月球天匆匆出来,向地中海与死海的方向飞去。


    利奥兰和布鲁斯迅速在赶路的过程中把圣器都佩戴上,利奥兰催动圣器的神力施展混淆奇迹时,布鲁斯询问:“我以为梅塔特隆只降临过埃及。祂现在这是要去哪?”


    天使的飞行速度相当快,布鲁斯的话音刚落,梅塔特隆已经降落在一片荒原之上。


    利奥兰看着梅塔特隆挥手解除奇迹,空无一物的荒原上露出一座简陋但眼熟的屋棚:“天啊……那是,我们和主同行的那段时期住过的棚屋吗?”


    确认这件事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布鲁斯在进入扫描距离、战甲告知他屋内的确躺着一具尸首后果断发出一记热视线,拦住梅塔特隆伸向门扉的手。


    “嘶啊。”梅塔特隆猝不及防,差点被削断手掌,惊怒地猛然抬头就见两道身影同时向祂攻来,“利奥兰!为什——你不是在堕落中吗??”


    利奥兰降落在棚屋和梅塔特隆之间,横挥的圣剑撞上梅塔特隆手中的命运之矛,剑锋立变,抵着矛身一路削向梅塔特隆持矛的双手,一路摩擦出金石相撞般的火花:“我也以为你会更愿意留在天堂修身养性。”


    梅塔特隆凭着蛮力强行上挑长矛,捅向利奥兰下颚的矛尖迫使利奥兰只能向后撤步:“随便吧。我只看到你在主动送死。”


    梅塔特隆不无讥讽地说:“十分钟前你还有些理智,能想到寻求撒旦的庇护。十分钟后你却主动离开撒旦的羽翼,自投罗网。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勇——呃!”


    祂被蝙蝠侠粗鲁地攥住肩膀,像扔什么沙袋一样狠狠摔砸在地上。


    不能说蝙蝠侠这会儿没有半点怨气,只能说这动作里写满了私人恩怨:“You talk too much(你话太多)。”


    在地上沾了一身灰尘的梅塔特隆形容狼狈地爬起来,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猛然展开羽翼狠狠冲向套在奇怪壳子中的人类:“How dare you(你怎敢)!?”


    蝙蝠侠猫一样灵巧地躲过梅塔特隆跟天使大军如出一辙,根本没有半点技巧、全靠力大砖飞的攻击:“你又为什么敢把耶稣的尸体藏在这个棚屋里?”


    “因为祂欠我的!!”梅塔特隆挑高的音调听得出此人已出离愤怒,“祂欠我这一场同行!!”


    “我才是那个自祂诞生起,就一直陪伴在祂御座之侧的上帝之子!我才是那把不问缘由、万事都听从祂指令的利刃!”


    “凭什么24年,祂选择让贝尔菲戈尔那帮原罪与祂同行?!凭什么我只是在遵照祂的指示,却成了被抛下的那一个?!”


    “‘用主的怒火令生灵敬畏!’祂这么对我说,而现在祂却要因我遵照祂的教诲而惩戒我、不再让我履行祂的使命!”


    利奥兰漠然横立圣剑,丝毫没有因梅塔特隆的倾诉而动摇:“诚实点吧,梅塔特隆。”


    “公元6年的那段同行,你是唯一一个接到消息的人,你接到了来自主的邀请。但你做了什么?”


    “你将消息设法传进地狱,指望能利用旧怨让原罪杀死耶稣。”


    “那24年的同行,难道不是你一手缔造的吗?难道不是你的野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现在你说私藏主的遗体是因为祂‘欠’你。告诉我,梅塔特隆,作为天国屹立于加百列之上,仅次于上帝之下的书记官,上帝要怎么做才能不欠你?——将主的御座让给你吗?”


    格外在意声誉的人被揭穿了遮掩败絮其内的窗户纸,会破防暴怒完全是可预计的事。


    换成堕天那会儿的利奥兰,多半会因为无法十拿九稳而选择暂避锋芒,但此时圣杯打造的金戒就在他和蝙蝠侠的尾指上熠熠生辉,死亡已不再是终结,而是再次投入战斗前一段难熬、但也没有那么熬不过去的磨砺:


    “我绝不会给你任何机会打开我背后的这扇门扉。”


    “轰……”


    金戈相撞的震荡波在荒原上碾压出巨大的盆地。


    利奥兰和蝙蝠侠都更擅长近身攻击,每每梅塔特隆意图拉开距离,都会被蝙蝠侠的擒拿技巧妙地拖回近战距离。


    梅塔特隆在第三次被拖回原地时难免恼怒,直接驱动命运之矛的力量卷起飓风。被梅塔特隆的攻击扫翻在地的利奥兰抬起头,就见蝙蝠侠的身影被飓风完全吞没,血泥与碎骨喷溅了一地。


    “……”来不及细想身上有圣器的庇护,命运之矛怎么能对蝙蝠侠造成伤害的,利奥兰迅速用圣杯的力量重塑布鲁斯,并在飓风扫来前手脚并用地爬起身,一把捞住人拼命向远处飞掠。


    “这不对,”蝙蝠侠的呼吸还带着没从濒死状态缓过来的嗬气声,但理智已经先一步开始运转,“按理来说,圣器之间能够互相抵消力量,命运之矛是如何无视紫袍和裹尸布的防御的?——也许在2019年我们与雷霄古对战钱,命运之矛的确发生了某种改变,才让它显得没那么强大。”


    利奥兰正想说“梅塔特隆没法长时间使用命运之矛,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命运之矛就不具有威胁性”,蝙蝠侠忽地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借着惯性和战甲的推力将他向前竭力一掷。


    “呼……”


    风声呼啸,利奥兰在视野颠倒间看见蝙蝠侠的身影再次被飓风吞没。


    梅塔特隆很快从飓风后飞掠而出,白发与面庞上溅着血,神情冷酷地直追而来,一记长矛捅穿了利奥兰的侧肩,将他钉在地面上。


    “——”如同当初被圣钉钉穿般的剧痛卷席而来,利奥兰挣扎着望向梅塔特隆身后。


    梅塔特隆的膝盖用力抵着利奥兰的小腹,双手握住命运之矛的矛柄,几乎咬牙切齿地拧转长矛:“你——怎么就——不肯——死呢?”


    利奥兰的身体微微痉挛,金色的血液从洞穿的伤口汩汩涌出,透着神力的气息。


    梅塔特隆原本憎恶的神色微微一变,而后彻底暴怒地扭曲:“你!你!为什么你的身体里也流淌着神血?!从前这样的殊荣只有我和那个毫无感恩之心的路西菲尔有,现在又多了一个你!主当真遗弃我了吗?!想用你取代——”


    “梆!”


    紧攥着命运之矛的梅塔特隆突然被什么棍棒状的武器砸中侧脸、摔飞出去,矛尖顿时拔出利奥兰的侧肩。


    蝙蝠侠的身影展露出来,他的手中持着经过通电后硬成一根棒球棍的万能腰带,此时来不及说任何话,先一把揽住利奥兰,使用闪电速度向远离梅塔特隆的方向猛冲。


    “时间差……拉开的不错。”利奥兰喘着气,承受的剧痛在长矛拔出后缓解了大半,伤口在圣杯的疗愈下渐渐愈合,“三分钟,最多再撑三分——等等,为什么祂在向西北方飞?”


    在揣摩疯子的脑回路方面经验丰富的蝙蝠侠一个急停,当即转向:“如果某个人发现ta没法对付你,ta的攻击就会转向你所爱的人。”


    利奥兰瞳仁微缩:“亚兹拉斐尔!克劳利!”


    伦敦苏活区在闪电速度下极速靠近,他们几乎和梅塔特隆同时赶到书店。


    暴虐的飓风眨眼将小半个街区夷为废墟,利奥兰的奇迹险之又险地在第一条生命被吞没前将街道内的所有人送出苏活区。


    “*!*!”克劳利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时爆出一堆脏话,“我刚一口气喝完三碗浓汤!现在可不是运动的最佳时机!”


    亚兹拉斐尔口中吓傻了似的不停重复着“哦上帝”,攻击性的奇迹却一个接一个往梅塔特隆身上砸:“快过来!克劳利!我需要你!”


    “你需要谁?”


    一道谁都没想到的声音突兀地插入对话。


    不知为何打扮得像个纺织厂工人的萨麦尔一脸怪异地看了眼光天化日下大喊需要恶魔的白发天使,又抬起头看了眼:“这到底怎么回事?”


    夜空中,利奥兰的圣剑刚挥出去,攻击就落了空。他愣了一下,左右看看,原本还打算搞人质胁迫的梅塔特隆在萨麦尔出现的瞬间就撤离了苏活区,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梅塔特隆想得其实还蛮多的。


    比如祂当然可以借着命运之矛的力量杀死萨麦尔,但祂现在还没做好面对撒旦的报复的准备。


    再比如既然不能杀死萨麦尔,祂就最好别在萨麦尔面前做不符合天国宰相形象的事,毕竟萨麦尔的守原则是出了名的,这位原罪魔君的作证足以让祂的名誉受到相当程度的打击。


    利奥兰虽然闹不清楚梅塔特隆的考量,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回到棚屋!祂可能会回去对尸体动手脚!”


    蝙蝠侠有同样的怀疑,几乎在利奥兰开口的瞬间就和天使一道向死海折返。


    生物真的很难压下吃瓜的好奇心,三个人来伦敦,六个人出伦敦。萨麦尔一马当先走在新增的尾巴前列:“你们在做什么?利奥兰,我以为你在堕天。”


    “我以为你在围观堕天!”利奥兰很难不问,“为什么你会在伦敦?”


    萨麦尔的兽化形态在奔跑方面有先天优势,其余人都为了冲刺咬紧牙关,祂还能边跟上、边平静地展开手里写着抗议标语的海报:“我对杵在一个地方干等七天七夜没兴趣,我们之间也不是很熟,去围观堕天的只是我的分身。”


    “小马格尼斯的纺织厂即将倒闭,因此拖欠工资。工人们正在马格尼斯纺织厂门口举行数年以来规模最大的罢工活动,愤怒异常浓郁——我以为你们知道这些,你们似乎都参加过马格尼斯家的晚宴?”


    “……”参加是参加了,但宴会里也没人提纺织厂这事啊。


    亚兹拉斐尔尤其羞愧,毕竟他和克劳利是纯为蹭饭去晚宴的。


    蝙蝠侠低声提醒:“时间线。《泰晤士报》上没有关于‘苏活区发生超能力战斗’或者爆炸的新闻,我们没办法抽空遮掩战斗的痕迹,也许可以请他们……”


    “等等等等,你是谁啊?”克劳利不满地皱起鼻梁,“如果利奥兰要去对付梅塔特隆,我们才是那个该陪同他的——”


    “不。”利奥兰沉声说,“我不能让除了布鲁斯以外的任何人帮忙。”


    哪怕是萨麦尔,面对圣器都抵挡不住的命运之矛也不过是枉送性命。在这个战场上,蝙蝠侠的确是他唯一能信赖的战友。


    萨麦尔看看前方,又看看利奥兰:“不到半天前,你还需要陛下的荫庇,现在你却要独自面对梅塔特隆?你知道我可以为梅塔特隆袭击伦敦向天堂作证——”


    “不。不。”利奥兰连说了两声,加重语气,“别这么做。”


    梅塔特隆对于声誉有那么看重吗?胜过自己的野心吗?恐怕并不。否则2019年的战场上,祂怎么能做出杀死所有人、摧毁地球的举动?


    现在梅塔特隆还没想清楚自己愿意为野心付出什么,这是个很好的状态。但一旦萨麦尔作证、天堂当真公开与梅塔特隆对立,梅塔特隆被迫思考这个问题,祂后续的行动还会有任何顾忌吗?不,不会。祂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敌对,在这期间产生的一切伤亡谁能来负责?


    他还有个更直截了当的理由:时间线因此崩溃怎么办?


    天使和恶魔不会在乎时间线的树杈被剪短哪几根,祂们可以随意跳到任何树杈上存活。甚至所有树杈都被剪秃了,祂们照样可以在天堂和地狱等待第二次创世。但除了天使、恶魔以外的其他生灵呢?人类呢?


    “帮我们遮掩痕迹就够了,请求你。”利奥兰低声说,“请相信我们。我们能解决这些麻烦——我们最终一定会想出办法解决这些麻烦。”


    “……”萨麦尔放缓了步伐,“这需要多长时间?”


    ——192年。


    缠斗的第一年,梅塔特隆拒绝接受自己居然被这种仿佛没有尽头、永远没有胜负的战斗绊住手脚的事实。


    缠斗的第二年,梅塔特隆充满怨憎地质问:“你们能坚持多久??你身边这个人类能活多久?!”


    第十年,梅塔特隆试图用永生、力量、金钱、美色蛊惑蝙蝠侠放弃战斗,即使奇迹能够补充精神力量,难道肉体凡胎不会累吗?


    布鲁斯询问梅塔特隆:“执着于野心难道不会累吗?为什么你不放弃呢?”


    第一百年,战斗的双方都开始麻木,几乎全凭肌肉的机械反应进攻和防御。梅塔特隆无数次毫无征兆地情绪崩溃,嘶吼“为什么你们还不死?!”“为什么你们总要复生?!”“去死吧,去死吧!放我们解脱!”


    利奥兰和蝙蝠侠挥动武器的手并无任何动摇。


    又过了数十年,二战的炮弹在人类的领土上炸响。


    梅塔特隆在这一回情绪崩溃时又一次撞进英国某个倒霉街区,利奥兰顺手从坍塌的酒吧里将倒霉的客人们捞出来时,恰好看见克劳利正在两条街外的某个酒吧里对着空气说话:


    “是的是的……非常荣幸能够为您效劳陛下。是什么让我有这个荣幸能够与您对话?是的……战争!炮火!大批大批的人类死亡!一切都那么美——呃,什么??您让我做什么??”


    上帝隔空拍打了一下看了一百三十六年的打戏,现在看到人拿武器就条件反射地眼皮子打架犯困的撒旦:“醒醒,事情有点不太妙。”


    “嗯唔?”撒旦迷迷瞪瞪地睁眼,视线转了一圈落在水镜上,还在犯糊涂。


    水镜里,克劳利:“——好的。棒极了!——呃,没有评论的意思,但请允许我确认一下,您是希望我,克劳利,一个地狱恶魔,去人间阻止二战?阻止,二战?因为利奥兰低落到天天待在教堂里不露面?”


    “……”撒旦的视线缓缓又落到水镜上半部分,正凭空漂浮在夜空中,面露疑惑的利奥兰身上。


    撒旦瞬间被吓清醒了。


    第96章


    “不想利奥兰继续在教堂里自闭,指使克劳利设法结束二战”,这决定在之前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现在再看全是问题。


    关键是,谁能想到利奥兰会重返过去啊!又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在祂跟克劳利谈这件事的时候,利奥兰就降落在附近的街道上?


    撒旦想来想去,觉得事就坏在梅塔特隆身上了。如果梅塔特隆能乖乖俯首就擒,利奥兰何必重返过去?如果梅塔特隆别到处乱转,利奥兰怎么会被引来伦敦?


    撒旦抱着侥幸心理:“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除了我是一个好上司。没错,我是在他堕入地狱后才发布这条指令的,我关爱下属能有什么问题?”


    隔着水镜,怎么看都看不顺眼的黑毛鬼火:“这不合理。贝尔菲戈尔在地狱沉睡那么多年,撒旦也没去关心一下,为什么祂唯独对你格外不同?甚至这份不同从你尚未堕天时就已经开始,祂竟会主动去接尚未堕天成功的你下地狱。”


    撒旦:“……”就你长嘴,非得说话!叫我平时不爱关心属下!你看暴露了吧!


    撒旦垂死挣扎:“我还是可以辩解,我只是在为地狱物色合适的人才。只要赌局的事不被发现——”


    “轰……”


    梅塔特隆还在市区内暴走式的轰砸,利奥兰和蝙蝠侠救人的身影在街道上勾勒出一张黑白相间的电路图。


    但他们必须得承认,和正常状态下的战斗相比,只是救人已经相当轻松了,布鲁斯还有闲心继续捋逻辑:“这让我想起了命运对我们的窥视。”


    “还记得我曾说过也许上帝会窥视世界吗?也许我猜错了主语。只有‘撒旦一直在窥视我们’,才能解释祂没来由的热情。”


    “又或许你没有说错主语,主语里的确有主的参与。”利奥兰若有所思地放慢步伐,精巧地躲过正对他砸落的屋顶,“因为——”


    布鲁斯和他异口同声:“——日记本。”


    不论怎么想,让天使将小丑当贤者咨询这也太不合理了。但一旦日记的给予者里多一位撒旦,很多难以理解为什么会出现的咨询对象就变得很恰到好处。


    利奥兰露出一个让撒旦和上帝同时头皮发麻的温和微笑:“还记得艾格妮丝给圣杯熔石刻的铭文吗?‘有些浑水正常人绝对不想掺和,除非你不介意拿生命上伴随着末日众生的赌桌’。这里面的‘赌桌’是什么意思?我曾经还以为是某种隐喻。”


    撒旦的最后一点侥幸也被击破了。


    上帝再转头一看,撒旦已经将脸埋进了双手里,发出无望的呻吟:“啊……我们该怎么办?修改他们的记忆?回到过去把没事下令的自己打一顿?——对,回到过去!我们应该回到克劳利接到我的指示那会儿,我来把过去的自己干掉——”


    天使:“呵。”


    “……”正在胡言乱语的撒旦嘴巴一闭。


    完了,这是真的很生气。祂们什么时候听天使冷笑过?


    隔着水镜,英国伦敦。


    利奥兰的确在因这个意想不到的偶遇而引发的推论愤怒,没人会愿意成为其他人赌桌上的赌注。但理智让他保持冷静的头脑,客观地分析这一新情报:


    撒旦和上帝可能存在的赌局,对于战胜梅塔特隆有帮助吗?


    没有。上帝明确展示过祂不打算出手的立场,而撒旦如果会插手,梅塔特隆根本不会有机会筹谋任何机会。


    既然没有帮助,他现在继续思考这件事,除了让自己恼火不已,还有什么价值?


    于是,上帝和撒旦同时看见正对着他们的水镜中,天使投来一记冷冷的瞥视,随即丝毫不拖泥带水地重新投入战场。


    “萨麦尔。”布鲁斯在掠过他身边时发出短促的提醒,扬起的下巴点向街道东南角的方向。


    利奥兰循声看去,就见愤怒之原罪神情漠然地站在坍塌的废墟上,眼神只在扫过战场中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时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利奥兰。”同样是呼唤天使的名字,萨麦尔话语里含带的情绪与初次在苏活区碰面时完全不同,“一百三十六年,这是我第三百六十五次替你们收拾烂摊子。”


    “我真的非常感激,但我们必须得去追梅塔特隆了。”利奥兰只来得及匆忙而抱歉地丢下一句,紧跟在梅塔特隆身后冲出市区。


    萨麦尔久违地追了上来:“我不是想要感激,只是——算了。”


    萨麦尔小声嘟囔了一句“他们大概是真不会感到累吧”,又抬起头施展混淆的奇迹,认真地对利奥兰说:“小心梅塔特隆。”


    “祂也许品德低劣,但绝不容小觑。一个善于伪装的人,必然也善于忍耐。你们有没有想过祂只是在装……疯……?”


    萨麦尔看见利奥兰向他转过头,微微挑起眉头,豁然意识到:“——你们早想过?”


    “不止‘想过’,我们大概清楚祂在做什么。”出于一些职业经历,遇到的对手越疯就越警惕的蝙蝠侠说,“我们甚至可能见过。只是那时候缺乏必要的前提条件,所以串不成合理的逻辑链——”


    但现在,一切都变得逐渐明朗了:


    为什么未来的利奥兰始终不见踪影?为什么梅塔特隆明明只要亲自出手,就能轻易杀死过去的利奥兰,祂却总选择让人代劳?


    “祂的本体正被我们缠在这里,没法做任何事。但每当祂装疯卖傻、只会到处轰炸的时候——我们可以确定祂应该是分出了一个半身,去寻找盟友。”


    与此同时,天启星。


    “没错,就是这样。”梅塔特隆的分身穿着一身黑袍,手中捧着圣经,面无异色地站在达克赛德身旁,仿佛没看见正被达克赛德踩在脚下,因为找到了欧米伽效应而被达克赛德杀人越货的达克赛德的亲兄长,“拿走本就该是你的东西,达克赛德。这是正确的。”


    欧米茄效应正在迅速改变达克赛德的面容,令他的身形达到2米67 之高,他攥起充满了力量的双拳,说话的声音也因充盈的力量而变得像殷雷那样低沉有力:“一切都如此顺利,就像我们计划的那样。按照约定,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掌控整个天启星,而后命令天启星最杰出的科学家研究你所希望的奇迹机器。”


    达克赛德顿了顿,看向转身的梅塔特隆:“——你要走了吗?老师?”


    摸着心窝子说话,梅塔特隆根本不想走。祂在天启星多有成就感啊!不像回到战场,每一分每一秒都像驴子拉磨一样痛苦、乏味还看不见尽头。但:“是的。一切都为了最终的胜利。”


    心情沉重地同达克赛德告完别,梅塔特隆磨蹭得就像知道要开始学习,于是突然很想上厕所、突然很想吃水果,这边摸摸那边蹭蹭的学生。


    祂在这过程中复盘了三次自己的计划;没忍住痛骂了数遍苍蝇一样难缠的利奥兰和蝙蝠侠;又没忍住像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抽到那个百万分之一的中奖彩票,但还是怀着“万一呢?那总得有人中奖吧?万一那个中奖的人就是我呢?”的侥幸心理的彩民,悄悄回到死海边的棚屋,推了推木门。


    木门纹丝不动,散发着奇迹的气息。


    这是亚兹拉斐尔和克劳利一起施加的奇迹,除非梅塔特隆的本体拿着命运之矛轰,否则以分体这毫无缚鸡之力的小身板,推一辈子也没有卵用。


    梅塔特隆攥起拳头忍了又忍,没忍住,气得狂踹了几下木门:“Fuck!Fuck!”


    ——没人知道梅塔特隆此时的无能狂怒,也许除了全知全能的上帝。


    伦敦赶往死亡的路途中,萨麦尔不禁扫了好几眼利奥兰和蝙蝠侠:“所以你们只是任其行动?还是说你们是故意的?”


    利奥兰摊开手:“这难道不是上好的机会?给了我们同样开小差的时机?”


    萨麦尔意识到了什么,眯起眼睛:“你们……现在也开了分身?去做什么?”


    利奥兰已经看见了死海边的棚屋。


    他挥出圣剑,展开羽翼:“——去为2019年的初遇做准备。”


    六十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对于绝大多数天使恶魔来说如此,对于梅塔特隆来说绝对不如是。


    但当2019年1月末,一个蓄着浅金色卷发的低阶天使,一脸期待地凭空出现在哥谭的小巷中时,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开始按照利奥兰的计划,紧密地、彻底地咬合起来。


    过去的利奥兰不会知道,在他抵达哥谭之前,整个地狱和天堂就已经在为他而高速运转起来:


    亚兹拉斐尔匆匆拜访自己在出版界的一些旧友,确保有关艾格妮丝的情报能够“意外”传入莫里亚蒂的耳中;阿斯蒙蒂斯精心准备了一场戏剧性的巧遇,等待在引诱莫里亚蒂堕入地狱的路上。


    “唯一的问题是,这圣剑和圣水是怎么出现的??”


    2018年,12月29日,圣保罗大教堂。


    距离计划正式实施仅剩一个月。


    利奥兰的分身单手叉着腰,面对着看起来陈旧古朴、和周围的建筑融为一体的礼拜堂,揉了一下额角,再度向亚兹拉斐尔确定:


    “你说这间祈祷堂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任何预兆,期间你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身影?——这怎么可能!圣剑现在还在我手上呢!”


    第97章


    亚兹拉斐尔焦虑又沮丧,他不知道这件事是否会对利奥兰的计划造成不好的影响,因此愧疚得眉毛都撇下来:“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分散注意力。它就是突然出——”


    “等等……”利奥兰心中忽然一动,狐疑地绕着礼拜堂转了半圈,随即大步推门而入,“——啊哈!果然如此!我记得这个布局!在伦敦爱丁堡!那是一个、一座郊外的礼拜堂!我只和布鲁斯在那里住过不到七天。”


    更奇怪了。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圣保罗的礼拜堂,会和那座爱丁堡郊外的荒废礼拜堂一样?


    当初借住的时候,他身边只有蝙蝠侠,后来也没把这个不重要的过路点讲给任何人听,会知道这个地方和他有联系的大概只有上帝和撒旦,但这两位又明显坐在观众席上,区别只在于看直播还是看现场。


    那么创造这座礼拜堂的人选就非常明晰了:“亚兹拉斐尔,嘿!别担心。我觉得这应该是我自己造的——未来的我。”


    利奥兰围着摆放圣剑的祭台审视地打转:“问题是,未来的我是如何修改这个时间节点上的现实的?又一场时间旅行?不,不……我们已经没有重启奇迹可以用了。剩下的唯一可能是……”


    “……命运之矛?”亚兹拉斐尔不确定地接话,“梅塔特隆用它操纵过时间,不是吗?即使是克劳利拿着创世引擎,也只能将时间暂停一小段时间,更不能修改过去。他甚至还是这个宇宙的创造者呢!”


    利奥兰赞同地跟亚兹拉斐尔举行了碰拳仪式(指做出一长串约定好的、花里胡哨的撞拳动作。正常人一般超过学龄就不这么做了——好吧,除了绿灯侠):“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我是怎么得到命运之矛的?”


    梅塔特隆绝不可能主动放弃命运之矛,他们的力量又不足以从梅塔特隆手中夺走长矛。仔细想想,他们和得到命运之矛最接近的一次机会可能是:“雷霄古失败后……丢下的那两截断矛?这有可能吗?在击溃雷霄古后,我或许去——哦,哦!”


    利奥兰倒吸了口气,恍然大悟:“就是这样!这就是利维坦当时对我说的‘有其他工作’!整个对战雷霄古的过程中我都没看到祂做任何跟工作挂得上钩的事,因为祂的工作是最后的战场拾遗!”


    亚兹拉斐尔试图跟上利奥兰的思路——这很难,因为他并不知晓雷霄古相关的故事:“你是说在命运之矛被折断后,你让利维坦捡回了断矛,重塑了它?”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就只有一个问题:命运之矛是怎么被削弱的呢?我的意思是,它总得先被削弱,才能让梅塔特隆选择放弃它、又被你徒手折断,最后创造出利维坦去拾遗的机会吧?”


    “如果这又是未来的你,拿着重铸后的命运之矛,削弱梅塔特隆手中的命运之矛,那梅塔特隆会意识不到吗?祂怎么可能做出后续那些把命运之矛送给雷霄古,又把它丢在战场那儿等你捡这种事?”


    梅塔特隆是装疯,又不是真傻。


    “因为,在祂的视角里,祂看见的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利奥兰神秘又克制着亢奋地竖起一根手指,像即将揭开最后一道幕布前,期待掌声的魔术师。


    他已经彻底想清了答案,所有在过程中显得扑朔迷离、根本想不明白的谜团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清晰:“而现在,所有道具都已经齐备。”


    “让我们开启这场准备了191年的最终表演吧!”


    命运的交响曲开始敲起了轻快琐碎的前奏。


    2018年12月30日。


    扎坦娜因与康斯坦丁发生争执,愤怒地冲进附近的一家名为“斐尔先生&C”的旧书店,与善解人意的、名为A·Z·斐尔先生的白发店主相识。


    2018年12月31日。


    莫里亚蒂在自己布鲁克林的宅邸里,一边哼着圣诞歌削苹果,一边琢磨有没有可能得到之前偶遇的新盟友阿斯蒙蒂斯在谈话中提到《生命之书》。


    当苹果被削到只剩个核,根本不能再吃时,一个绝妙的主意终于成形,他随手把苹果和小刀一起丢进垃圾桶里,一边舔舐手指上的汁水,一边给负责为他搜集魔法侧情报的手下打电话:


    “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一个叫康斯坦丁的魔法师……谈及他是如何屡次欺骗恶魔的。”


    “给我他的全部资料,哪怕是他在上小学时暗恋过哪个女孩,我都要知道。”


    2019月1月2日。


    米迦勒再次跟祂的工作班子一齐确认,于192年前修改的谎言惩戒条例,是否已经销毁所有的相关记录:“……无须担心,利奥兰。我甚至特意去禁闭室找了一趟弗兰克,即使是祂也没找出任何漏洞——奇迹已经彻底抹消了所有关于旧日天堂的正确记录。说起来,梅塔特隆最近找我们的频率似乎变低了?”


    2019年1月7日。


    梅塔特隆越发心惊地发觉,利奥兰的力量似乎在与日俱增。


    好几次如果不是祂及时开出命运之矛的神力,利奥兰越发沉默凶悍的攻击几乎要将祂的羽翼劈断——但这有可能吗?


    曾经的利奥兰能够自己为自己加翼,只是跑一趟未来,回来后就多了第三对翅膀,现在的利奥兰难道还能在战斗的洗礼下再次拔擢自己的力量?


    上帝啊,祂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


    2019年1月15日。


    阿斯蒙蒂斯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戴着墨镜坐在伦敦苏活区,亚兹拉斐尔书店对面的咖啡店里。周围的姑娘小伙们偷偷瞟着他交头接耳。


    “你一定是明星吧,先生?”名为妮娜的咖啡店店主将阿斯蒙蒂斯点的小蛋糕放在祂面前桌上,又抬头看了看阿斯蒙蒂斯正望着的玻璃橱窗外,“在等人吗?女朋友?男朋友?你打扮得这么精心,一定是为了见某个重要的——”


    “呼……呼。”尚德松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一手夹着公文包,一手拿手帕擦着秃头。他微胖的身体挤过人群的空隙,匆匆在阿斯蒙蒂斯面前坐下,完全没那个闲工夫看旁边震惊张大嘴的妮娜,“The Book(那本书)我带来了。”


    阿斯蒙蒂斯按住尚德松,推来的公文包,一边慢悠悠拉开包的拉链,冲着妮娜风流地挑了下眉宇:“也可能是为了见某个不怎么招人待见的合作伙伴。脸面哪,脸面。打扮得不修边幅,岂不是给我们的上司丢脸?”


    尚德松气得双拳擂在桌上:“别太过分了,你这个恶魔。那是我们的上司!你我心知肚明他为何会去你们那儿,并且他终将会回来!”


    “……”妮娜一脸看怪人的表情从圆桌边走开,心想什么鬼,只听说员工跳槽,老板抢员工的,没听说老板跳槽,员工抢老板的?


    阿斯蒙蒂斯低头确认包里装的确是生命之书无误:“上帝啊。我几乎可以想象未来小利奥兰一脸紧张地想‘一个大恶魔是怎么盗窃生命之书成功的?而且还是淫欲之原罪!’——哈!Cute(可爱)。”


    祂抬头看向仍对他虎视眈眈的天使,露出微笑:“现在,请原谅我提前告辞。毕竟我得在接下来的计划扮演非常重要的戏份。”


    阿斯蒙蒂斯明知故问:“你们在利奥兰未来的计划里也有戏份吗?”


    “……”尚德松一瞬间的表情让店主妮娜忍不住频频回视,生怕这位客人在咖啡馆里突发高血压倒下。


    2019年1月16日。


    倒霉的康斯坦丁因为过于优秀的业务能力,被莫里亚蒂派去的雇佣兵白嫖了一晚,甚至还顺手牵羊走了一整个钱包。怀抱着难得的责任心追到英国,就直面了炮友尸体的冲击,并在冲击中又感受到了射入他脖颈后的麻醉针剂的药效冲击。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一个小个子男人就以少女怀春似的姿势捧脸趴坐在他的床边,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我听过你的名声,约翰。总能从恶魔手底下逃脱的骗子,没有友人的欺诈师……说老实话,我对你有很高的设想,但现实里一见面……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见光死吧。”


    小个子男人理着西装站起身:“莫里亚蒂,我的名字。——来吧,起来吧,别在我的床上赖着,那会让我误解你想跟我来一发。我为这么多波折邀请你来,是为了谈生意的。”


    莫里亚蒂转过身:“我要你去阿斯蒙蒂斯的手底下盗取一件名为‘生命之书’的‘古董’。”


    “……”康斯坦丁揉着脖子从床上坐起来,觉得自己是遇到变态疯子了。


    天知道这类奇行种为什么要出现在哥谭以外的地方,难道大家不能约好所有精神病都乖乖去哥谭接受蝙蝠侠的铁拳制裁吗:“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任你差遣?而且,阿斯蒙蒂斯怎么可能会有生命之书?”


    “祂当然有。那是可是我花了不少代价换来的赌约。”莫里亚蒂走到床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再度冲他露出那种甜蜜得过于夸张,以至于几乎让人产生恐怖谷效益的笑容,“至于你,亲爱的约翰。阿斯特拉。这个名字熟悉吗?”


    2019年1月16日。


    康斯坦丁在酒吧里烂醉如泥。


    2019年1月17日。


    康斯坦丁在酒吧里烂醉如泥。


    2019年1月18日、19日、20日……一直到2019年1月23日晚。


    康斯坦丁终于在连续一周烂醉如泥后,下定决心和蝙蝠侠联手——或者说利用蝙蝠侠救出阿斯特拉。


    他叼着烟趁着酒劲走出酒吧,猛吸一口足以让他当场猝死浓度的尼古丁后,抬手丢下仍亮着猩红火光的烟蒂,召唤恶魔。


    旧账重提、讨价还价、再结契约、盗取圣剑。


    离开圣保罗大教堂时,原本存放圣剑的整个礼拜堂都被魔法和硫磺火炸得面目全非,慌得牧师们连追都没闲心追,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尽力修缮礼拜堂。负责主持重建的主教甚至还为了以防二次被炸、导致坍塌,在礼拜堂内外都进行了扩建和改变承重墙。


    2019年1月25日晚。


    又犹豫了一整天的康斯坦丁还是来到哥谭,同蹲在滴水兽上的蝙蝠侠提及生命之书:“……你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想想这玩意儿落入地狱手里能掀出多大的风波!我们得取回生命之书。我可不想哪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复存在了,就因为地狱里有几个愚蠢的恶魔对着生命之书乱涂乱画。”


    蝙蝠侠注视着烟一支接着一支的康斯坦丁,半晌终于回话:“我是个人类,康斯坦丁。潜入地狱这种任务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畴。上一次我和黑暗正义联盟行动,你还特意嘲笑过我跻身于一群魔法侧超英间格格不入。”


    “——这就是为什么我特意闯了回圣保罗大教堂。”康斯坦丁将一只灰扑扑的剑柄从风衣口袋中掏出来,丢向蝙蝠侠,“圣保罗之剑。不需要你会魔法,它的剑锋只取决于持剑者的信念。还有谁能比你更适合这柄剑?”


    “想想吧,蝙蝠侠。也许地狱这会儿就围着生命之书在琢磨什么坏点子。随便划掉一整页的名单,往谁的人生履历上添几笔悲惨血腥的遭遇——”


    与此同时,地狱里。


    万魔宫广场上人头攒动,无数双猩红或油绿的眼睛在硫磺火的烧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咚咚!”


    克劳利在广场前段的高台上用力砸了砸桌上的拍卖锤,对着话筒清清嗓子:“咳——肃静!”


    菜市场似的广场顿时鸦雀无声。


    克劳利刷地展开长得不见底、写着报名名单的卷轴:“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选出三名演技最优秀、最听导演指挥的演员。”


    “警告!在演戏过程中,演员将经历身躯解体、浇淋圣水等恶劣情形,但请放心,那不会有任何疼痛,你们的灵魂同样非常安全,萨麦尔大人将亲自保证这一点——安静!!安静!!”


    底下的恶魔们根本安静不了一点,一张张嘴叭叭地吵道:


    “我听到的消息是真的吗!我们能看见执政官大人曾经还是低阶天使时的样子?”


    “撒旦啊……是那种没有炽火包裹的状态吗?我一直想看看执政官大人的脸是什么样子,听说那美貌可是上帝的恩赐!但他做灵魂接引那会儿我爬不上炼狱,成为执政官后脸又一直被炽火遮着……”


    “嘿!嘿!主持人!为什么负责安全保障的是萨麦尔大人?萨麦尔大人能帮我们挡圣水吗?难道不该是执政官大人亲自为我们护航?”


    “只有一双翅膀的执政官大人!还是低阶天使的执政官大人!嘿嘿,嘿嘿嘿……”


    “等等等等,我们是扮演执政官大人的敌人对吧?那身躯解体、浇淋圣水……难道是……执政官大人亲手……?”


    广场静了一瞬,骤然爆发出更大的尖叫怒吼:“快点开始!!该死的主持人,磨磨蹭蹭什么!难道是想自己黑掉一个名额吗?!”


    第98章


    这是1月29日大戏开幕的四天前,所有事都在有条不紊地按照计划发展。但意外这种东西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就像夏天很不希望看见、但又总会如约而至的蚊子:


    “坏消息。”别西卜匆匆撞进执政官的中央宫殿,“伊芙琳——你应该记得,当初你送到地狱来的堕天使之一。祂注意到一个低阶恶魔昨天的工作报告上存在短时间的空白,算起来对方至少在人间无故逗留了三个小时。”


    “祂调阅了这个恶魔的档案卷轴,却没发现相关的记载——我和伊芙琳都认为这可能是受过干涉后的结果,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会这么做的恐怕只有梅塔特隆……撒旦在上,你还好吧?”


    天使正在抱着一只老式搪瓷杯,一边咳血一边奋笔疾书,发愤图强的样子如果不看液体是往外出、不是往里进的,几乎让人幻视寒暑假最后一天,一边喝咖啡一边生死时速的学生:“没问……咳咳!没问题,就是本体在另一端又死了一回。哦别西卜,别耷拉着脸。如果一切正如我计划的那样,这应当是倒数第二次死亡——所以,关于那个恶魔,还有什么情报?”


    “……”别西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顺着天使的追问回答,“很不幸,即使是美元也有人不喜欢,那个恶魔就属于这类少数派。”


    “从祂各方面的情报来看,祂对你在地狱广受欢迎的现象十分不满,祂认为你是某种……暴政的化身。因为在你之前,地狱从没要求过工作报告,也没有系统化的管理,你限制了恶魔们的自由,这不是地狱该有的样子。”


    但包括撒旦在内的绝大多数堕天使认为,这本就是地狱该有的样子。如果罪恶的灵魂进入地狱就像冲进永远免费的夏威夷狂欢派对,那地狱为什么不改叫“罪人的天堂”?


    天使了然点头:“祂叫古尔。对吧?我记得祂今年的升职申请失败了?”


    “祂……”别西卜半晌才接出下句,“对。祂今年的升职申请失败了。——撒旦在上!你难道记得地狱里的所有恶魔?”


    天使单手托着脸叹气:“我还记得当时是克劳利签发的婉拒公文,因为今年古尔负责录入报告时,把‘批准调用1枚核弹’录成了‘批准调用1032470枚核弹’。”


    “我压下了对祂的惩罚,将负责给祂派发工作的高阶恶魔停职查办——因为‘用电脑录入数据’显然不是适合古尔的工作,那个高阶恶魔正在进行职场霸凌,而被霸凌的一方甚至没能察觉。”


    古尔是一只长得像装满水的气球的小恶魔,命令古尔录入数据,就像要求西瓜打字一样离谱。


    别西卜没忍住抹了一下脸:“棒极了。这意味着古尔也许都不清楚自己正在犯多严重的错!”


    天使挠挠鼻尖劝慰:“又或者祂正在做正确的事?换个角度看,梅塔特隆挑中祂总比挑中那些能娴熟在工作报告中注水的恶魔好——所以,我的建议还是和之前一样。”


    “别处置祂,派人轮流盯梢。也没必要在祂跟梅塔特隆接触时近距离监视,我了解祂,不论梅塔特隆跟祂说了什么、让祂做什么,祂都会迫不及待地跟任何能搭得上话的人交流。”


    事实将会证明天使是对的。


    2019年1月26日。


    赖床刷了三天手机的安娜丝玛手脚并用地爬下床,一边做着伸展一边走进浴室。


    重新打理好自己后,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呼吸了三次:“我能做到、我能做到。OK。”


    她控制住紊乱的心跳,直起身:“计划的第一步是什么来着?——前往大都会,‘意外’撞见莫里亚蒂派来的手下,在逃跑中‘不慎’将关于利奥兰和小丑的预言散落在地。”


    “很好,只是莫里亚蒂的手下而已,又不是哥谭的那群疯子,我绝对能做到。”


    2019年1月27日。


    正在毒藤女的老巢跟艾薇试口红的哈莉接到一通来自布鲁克林的跨国电话:“Hello~不管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手机号码的,但你完了。我们正在享受闺蜜时间,而你打断了这段美好时光——”


    莫里亚蒂很给面子地哇哦了一声:“即使这件事关乎小丑的性命,你也不在乎?”


    “……”哈莉看看手里的TF口红,又想想小丑,再看看口红,“——Fine但说快点!我正想试下一根芭比粉,听艾薇能想出什么彩虹屁。”


    莫里亚蒂在电话的另一段听见艾薇隐约传来的声音说“亲爱的,你伤害了我的心。我从来只说实话。你知道皮肤白的人就该涂这种玫粉色”,不禁翻了个白眼,冲着旁边的黑人保镖夸张地做口型‘拉拉’。回过头又挂起甜蜜的笑容:“当然,女士。让我们从《艾格妮丝的精良预言》说起吧……”


    当天晚上。哈莉拿到了三张康斯坦丁(非自愿)赞助的低级恶魔契约。进行召唤时,艾薇的植物们因地狱的气息而感到不安,集体暴动。


    一根慌不择路的藤蔓意外捅穿了其中一份契约,将刚刚亮起的“利古尔”真名捅坏了一半,只剩下后半段的古尔。


    因演技优秀脱颖而出的大衮、哈斯塔在滚滚黑雾中阴沉着脸现身。还没来得及背准备多时的演出词,低头一看旁边:“——Fuck(卧槽)”


    “嗯?”胖球恶魔手里还抱着一份热狗,左右看看周围,又看向面前的人类,“喂!你们是不是招错恶魔了?我可没打算回应什么召唤!”


    “哦~你也太可爱了吧!”哈莉嘿咻一下将尖叫着男女有别、请你自重的胖球恶魔抱起来,“说真的,天堂里能有像你一样可爱的天使吗?”


    古尔正儿八经考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又没见过。但最近和我谈得很来的一个家伙天天絮叨他认识的一个天使‘戴着老花镜看书的样子相当有趣’‘你说他怎么总能轻易说出那些逗我笑的金句呢?他又不是有意的,那一定是某种天赋’。”


    “……”一旁的两个恶魔在短短几句话内汗流浃背,心想撒旦啊!!怎么来的是这个大漏勺!祂该不会一口气把地狱所有的事都抖搂光吧?撒旦保佑千万不要!


    然而人类女孩的关注点似乎相当与众不同。哈莉吹了声口哨,安抚下植物的毒藤女饶有兴致地坐在藤蔓编成的秋千上降至地面:“听起来你的朋友似乎坠入了情网。他还说了什么关于那个天使的事?——顺便一提,你确定他说的那个‘天使’是上面那种天使,不是同性之间的爱称?”


    古尔发出不确定的哼唧声:“我——不确定?他描述的那些故事太黏乎了,但我问他‘你们打过啵没有’,他却带上墨镜大骂我下流、龌龊。”


    天使,恶魔,禁忌之恋。


    当小丑终于被哈莉带回落脚地时,满耳朵听到的就是一些愚蠢的“一起去法国吃可丽饼”、“在罗马请客吃牡蛎”之类的爱情故事,恶心得他简直想宰了那对天使恶魔:


    “……是的。他们叫什么?我想我可以替大家请来故事的主人公,亲自现场表演。”


    “……”一旁表面古板严肃,实则在内心幸灾乐祸同伴死得好早、“被一个打扮的像蝙蝠的男人踩断肋骨、锤穿头颅也太惨了吧”的哈斯塔快乐骤停,缓缓转动眼珠子看去:


    不!!那可是执政官的好友!!


    古尔挠挠肚皮:“呃……克拉……?帕帕……哦狗屎!我为什么要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叫A,或者B,对故事的发展来说重要吗?我的肚子里只装有用的事!”


    小丑眯起眼睛:“那么你能告诉我们一点地狱内发生的‘有用的事’吗?”


    “……”哈斯塔瞬间汗流浃背,想打断吧又担心引起怀疑。


    “哦,那可有的说了。”古尔语气忿忿,“我有个挺照顾我的上司,结果前段时间就因为我犯了一点小错,祂被直接撸了职位,我的升职申请也泡了汤!啐!狗屎地狱,狗屎高层。”


    小丑继续用期待的眼神鼓励古尔:“……没了?”


    “你还想听什么别的!”古尔怒气冲冲,“这难道不是最有用的事?!”


    “啊!我知道了!你根本不在意我!你根本不在乎我有没有被迫丢饭碗,有没有伤心,你只在乎你自己!”


    小丑:“……”


    假如哈斯塔的同伴大衮还健在,这会多半得嘴角抽搐地憋笑,但蝙蝠侠已经超度了祂。


    哈斯塔在消化笑话方面一贯比人慢半拍,此时不耐地开口:“废话够了吗?我们还要不要袭击哥谭?”


    小丑保持着脸上扭曲可怖的笑容,举枪“乓”、“乓”照着墙面射击了两下,冲着古尔和蔼可亲地道:“我们当然要去,但古尔有更加重要的使命。”


    “蝙蝠侠不是什么随便就能对付的三流货色,我需要地狱最精英的人手——你能为我传话吗?古尔?去找七宗罪,替我和祂们达成交易:我会献上哥谭所有的灵魂,换取祂们抹杀‘蝙蝠侠’的存在?”


    古尔能成功吗?小丑不觉得。也不在乎。


    他没打算在自己和蝙蝠侠之间的斗争中添加太多的天龙人元素,他个人更偏好更加传统的模式。会提出这个要求纯粹只是出于恶意——


    一个卑贱得连上司都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底层恶魔,去见七宗罪、提出交易后能有什么好下场呢?想必七宗罪会代替他好好惩罚这个没脑子的蠢货。


    古尔的脑容量大概小到装不下害怕,听完小丑的话就不耐地扯过召唤他的契约,跃进了地里。


    小丑阴恻恻地盯着恶魔消失的空地看了会,抬头看向哈斯塔:“而你,我的朋友。在袭击之前,我们还有很多准备要做,比如如何对抗一名天使?你应当对这个问题再了解不过。再比如——哦,我得去找点能方便我远程通讯的同盟……但这就是我独自劳神的部分了。”


    小丑哼着歌从口袋里摸出一打五花八门的卡,抽出其中一张丢给哈斯塔:“来自萍水相逢的好心人的自愿捐赠——如果有任何进展,去这个房间找我碰头吧。”


    哈斯塔低头看看小丑塞进他手里的房卡上写的地址:花园酒店,2034室。半点不差!正如执政官在剧本中所标注的那样!


    哈斯塔没有丝毫犹豫地揣上房卡,回归地狱。怒填十八张申请附表,连跑六个部门,终于揣着地狱特批的奇迹阻断文件回到哥谭。


    ——2019年1月29日晚。


    浅金发的天使在哥谭的巷道降临。


    一场准备耗时近两百余年,演出总时长将延续半年的欺诈剧目正式上演。


    当过去的天使被阻断奇迹、逼入绝地时,他怎么想不到为奇迹阻隔文件签名审批的正是未来的他本尊。


    当他辛辛苦苦摸爬滚打、赶到哥谭公司高层坐下时,怎么也想不到哈斯塔已经在他对面的花园酒店里望穿秋水地等了三天。


    即将照面的半小时前,哈斯塔还相当得意地打了个响指,点燃右手,向被蝙蝠怪男一拳干回地狱的大衮捎去问候:


    “你还好吧,老朋友?哦我真的很遗憾,那个砸穿你头颅的不是执政官,但是,嘿!往好处想想,那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家伙身材也很火辣,不是吗?好吧,不聊了。我得准备去酒店见曾经的执政官——哦撒旦啊,我的心脏跳得真快。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姿势迎接执政官大人洒来的圣水?”


    随着夜风舞动的地狱火捎来了大衮的疯狂辱骂:“你哔——”


    哈斯塔心满意足地掐断通讯。


    祂快步走进酒店,钻进房间。特意敞开窗户,迎接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执政官。


    十分钟,半小时。在床边正襟危坐的哈斯塔等了又等,纳闷地起身挠了挠头:“——哦!灯!我忘了开灯!”


    哈斯塔一个箭步跨到房间门边,将房卡插进卡槽,开启对恶魔来说其实完全用不着的灯具。再次走到床边时,一阵疾风夹带着阳光与蓬松羽毛的洁净气息扑面而来——


    啊!是过去的执政官!是洁白的天使之翼!


    哈斯塔瞪大了双眼,直视这上帝赐予的、集合着光明与罪恶的美貌,精神的恍惚和尖叫的理智令祂在精明和呆傻之间徘徊。


    祂在内心祈祷自己此时的样子没有太奇怪,撒旦知道祂已经在尽力控制面部表情了!接下来的剧本是什么?圣水、拳击……来吧!执——


    一只黑漆漆的大蝙蝠嗖地钻进窗内,过于强烈的力道令手甲破开空气,发出短促而极具爆发力的风声,带着圣水毫不留情地擂上他的颅骨。


    哈斯塔在圣水袭面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啊!!!”


    你!你这个可恶的、面目可鄙的、没有礼貌的蝙蝠怪人!!圣水、拳击,原本该是来自执政官的恩赐!!


    十秒后,哈斯塔的灵魂像头牛一样粗喘着,出现在大衮身边,祂怨憎愤怒地使劲咬着自己的手指:“嗯——呃——那个混账变装癖!!”


    “Whoo~”大衮一看哈斯塔的反应就幸灾乐祸起来,故意冲着哈斯塔嘘了一声,“谁把你送下来的?执政官大人?不会是那个打扮成蝙蝠的怪人吧,哦天哦天。”


    哈斯塔恨得将手指咬得流满黑血:“他已经是死人了!!我将会杀死他!将他的灵魂拖进地狱鞭打!Fuck Batman!!!”


    “……”一旁负责安保工作的萨麦尔不禁投去微妙的眼神。


    算了……恶魔也是有资格拥有梦想的。即便梦醒时心会碎。


    第99章


    这是个漫长而充实的夜晚,整场戏剧的第一幕才进行到一半。当过去的天使回到天堂、蝙蝠带着罗宾回蝙蝠洞进行修整时,万魔宫里正有一场大战:


    “凭什么是你先见利奥兰,阿斯蒙蒂斯!”蜿蜒的黑蛇从宫殿南边蔓延到北边,庞大的身躯死死压着一只紫色的梦魇,“我才是七宗罪中最早对利奥兰示好的那个,你那时候在做什么?嗯?对着利奥兰满脑子下流想法?”


    阿斯蒙蒂斯只能从蛇肚皮下露出一小截尾巴尖,即使如此,桃心状的尾梢仍在得意摇摆:“你得知道这事可没有先来后到的规则。就像贝尔菲戈尔,祂派出那么多猫咪引诱天使,成功了吗?还不是被一只不知道从哪来的普通猫抢走了位置。”


    “……?”老老实实想着“只要听从安排就会没事”的贝尔菲戈尔缓缓转头,低吼一声炸出兽态,凶狠地咬向阿斯蒙蒂斯那逗猫棒似的摆来摆去的尾巴,“你招惹错人了阿斯蒙蒂斯!你将为此付出代价!”


    “……”别西卜顶着一双没精打采的死鱼眼,看着同僚们从万魔宫东边滚到西边,“还是没法理解为什么祂们要争斗。”


    “这是写在计划里的安排,是利奥兰已经经历过的过去!不想摧毁时间线,第一个去见利奥兰的就只能是阿斯蒙蒂斯。我知道‘可以见到软糯可欺时期的小执政官’是件挺诱人的事,我是说当我认识利奥兰的时候,他已经……更多的暴露出成熟稳重的本性。他……哦撒旦,我们可以伪装成阿斯蒙蒂斯的对吧?这会儿的利奥兰只是一个低阶天使,他不会洞察我们的伪装奇迹!”


    “……”别西卜的副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上司也兴致盎然地撸起衣袖,低喝一声“我才是那个从没见过小利奥兰的人,别忘了你们自堕入地狱以来就亏欠我良多”卷入战局,一瞬间大殿里海水、猫毛、毒液满天飞。


    贝尔菲戈尔的副官紧盯着柔光顺滑的猫毛变得凌乱不堪,痛惜得简直喘不过气:“我们不阻止一下吗?”


    伊芙琳耸耸肩:“只是等得不耐烦,正常消磨时间和精力而已,有时候祂们只是拿利奥兰当借口冲同事正大光明地挥拳。打赌吗?当争斗停下,从动物……恶魔堆里先走出来的,一定是阿斯蒙蒂斯大人。”


    伊芙琳是正确的。


    当负责监控古尔动向的恶魔匆匆赶来,一脸无语地汇报时隔三日,古尔终于想起祂还答应了小丑一件事,开始向万魔宫的方向挪动时,滚来滚去的动物团倏然静止。大恶魔们纷纷化回人形,似乎在这一刻重新捡起了优雅矜持。


    阿斯蒙蒂斯理了理衣领:“酒吧的群演都到位了?”


    “是的。”阿斯蒙蒂斯的副官板着脸回答,“五十个恶魔在酒吧内待命,两百余名恶魔在酒吧外游荡——其中包括康斯坦丁亲自引来的、与他有仇的恶魔们。”


    “我们已经对他们在事前进行了特训和预演,确保他们不会在攻击时留手或分神,导致过去的利奥兰发现异样。”


    阿斯蒙蒂斯放下整理衣物的手:“很好。开始行动吧。”


    ——就像被困在旋转门中的两方,当过去的利奥兰等人心急如焚地组织着救援时,地狱同样也在紧锣密鼓地赶着场子。


    阿斯蒙蒂斯前脚难得亲民地晃荡出宫殿,同“偶遇”的古尔亲切寒暄,后脚就在克劳利急促的催促下赶去韦恩庄园取走布鲁斯·韦恩作为蝙蝠侠的那一面:


    “要记得,计划里说你必须在提姆·德雷克——就是那个声称自己不是红罗宾的家伙离开客厅后动手。”


    “利奥兰说在他抵达韦恩庄园前,超人还在正常跟布鲁斯·韦恩聊天,在提姆·德雷克离开后,布鲁斯·韦恩才感受到不正常的困意,以至于被喊了数声都没有惊醒,直到利奥兰伸手晃醒他。”


    克劳利一边借用地狱火传话,一边纳闷地翻着画满标记的计划表,心想为啥非得卡这个时间点啊?提前或推后有什么影响?


    时间悖论真是太怪了,因为过去的自己见到一个不合理的既定事实,未来就得按照这个不合理的既定事实硬圆?


    克劳利:“您能听到我说的话吗,阿斯蒙蒂斯大人?……阿斯蒙蒂斯大人?”


    阿斯蒙蒂斯正像恶灵一样扒在韦恩庄园的落地窗边,盯着一个猛子扎进客厅的小白鸟猛看。


    嘿!这拙劣的混淆奇迹。嘿!这孤零零挥来挥去的小翅膀!Whoo~小翅膀炸毛了!撒旦啊,祂都多久没看到利奥兰翅膀炸毛了?


    克劳利:“……阿斯蒙蒂斯大人。”


    *。该不会非得卡这个不上不下的时间点的真正原因,是阿斯蒙蒂斯犯痴汉、耽搁了时机吧??


    “急什么。”阿斯蒙蒂斯抬手施展奇迹,恰恰好卡在提姆登上直升飞机,离开庄园的下一秒。


    祂迅速挟持着蝙蝠侠回到宫殿,顺手将人丢在床上——


    “别跟他聊太多东西,他的疑心病比喜马拉雅山还重。”克劳利叮嘱完阿斯蒙蒂斯,又飞快转头调遣守在通往地狱大门沿路的守卫们,“各单位注意!集中精神!”


    “大概十五分钟内,会有一道人类灵魂持着和执政官类似的武器试图逃脱,*不要*在面对圣剑时展露出任何异样,*不要*故意做任何留手,那个人类是个战斗大师,他会察觉你是否有所保留!”


    “撒旦保佑他的灵魂,”一旁因为没自己出场的机会,只能晃荡到指挥中心凑热闹的贝尔菲戈尔面露同情,“你确定他能活着逃出地狱?”


    说实话,克劳利不确信,但这是蝙蝠侠自己的要求。而当他被贝尔菲戈尔的问话弄得心生犹豫、矛盾挣扎着想是否应该优先保证布鲁斯存活时,过去的布鲁斯做了个叫原本面露怜悯的贝尔菲戈尔寒毛直竖的动作:


    他抬手抓住一只向他扑击的恶魔手腕,顺着攻击的惯性将其向前一扯,宽达手掌长度的圣剑“噗嗤”一声插入恶魔的后背。而就在这攻击的间隙里,过去的黑暗骑士忽地抬头,无比精准地望向负责安全保障的萨麦尔的藏身处。


    “嘶!”贝尔菲戈尔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祂并不知道蝙蝠侠曾凭不可动摇的意志,捕捉到撒旦施展的混淆奇迹的违和感,因此成为整个日记本赌局中唯一一个意外闯入的Bug:“萨麦尔施展了混淆奇迹!那个人类是怎么察觉到的??”


    克劳利心底的那点犹豫也跟着噗嗤一声消散了,他戴上墨镜:“Because he is Batman”


    沉默地挥剑、负伤、前行、不肯倒下。


    倘若孤独的灵魂也会在另一片时空拥有与自己一同挥剑、一同倒下、又一同再拄着剑站起的同行者,那么利奥兰和布鲁斯或许早已在相遇前,在不同的时空共同跋涉了足够久。久到上帝也陷入沉思:也许并非是命运、而是灵魂的回响牵引这两片看似截然不同,又何其相似的灵魂相遇。


    当然,负责值守的恶魔们没有这个品鉴哲思的闲心,祂们只在鬼哭狼嚎间扼腕着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没能被分到酒吧去见过去香香软软的小执政官(利奥兰一直认为地狱众对他的滤镜怪得离谱,即使是过去的他在哥谭浑身浴血的样子也跟“香香软软”这种形容词毫无干系)。


    而酒吧中的恶魔们呢?


    克劳利雷达一样的眼睛精明地盯着酒吧监控:“喂!那个D04号演员!你再佯装醉酒往目标的方向蹭一点看看?”


    “克劳利。”才送走蝙蝠侠,又马不停蹄往酒吧赶的萨麦尔忽然开口,“我觉得有点奇怪。”


    “利奥兰在计划里没提,但即使是我也听说过超人的魔抗笑话。为什么康斯坦丁要带超人进地狱?或者说,康斯坦丁一定要带超人进地狱是为了对抗谁?”


    “?”克劳利从话筒后挪开,皱着眉又翻了几遍剧本,“我没找到……*。我知道了。利奥兰只会在自己遇到的麻烦上报喜不报忧!”


    萨麦尔冷笑似的哼了一声:“难怪。”


    克劳利:“?难怪什么?等等,不要做计划之外的事!”


    萨麦尔置若罔闻地挥出一道紫红色的电网,狠狠削向康斯坦丁的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过去的天使反应迅捷地一把扯下超人,差点把扒在超人背后的康斯坦丁摔砸在地。金色的神圣护盾遮挡住被电网摧毁、坠落的酒吧屋顶,周围的恶魔们反应不及,呆呆地仰头看向头顶的护盾。


    “——”克劳利的神经顿时拉响警钟,“等等!所有人!冷静一点!冷静不了也给我记得别露馅!”


    恶魔们已经亢奋地鸡叫着冲向执政官了——啊啊啊!!还以为这场表演只能做被执政官爆锤的炮灰,没想到却当了被保护的公主!忍不了了,这大好的时机,祂们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法师!”


    “虽不知道您的名姓,但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和您签订契约?”


    “老大你带我走吧——”


    哭嚎声中,没能把康斯坦丁均分的萨麦尔遗憾叹息,只能接着按照计划中的安排接着收缩紫色电网。


    “当——”


    恢弘的钟声不早不晚地从万魔宫主殿传来,是过去正看戏的撒旦毫无心眼地隔着失控敲响为天使解围的钟鸣。


    克劳利顿了几秒,飞快埋下头给仍在同梅塔特隆缠斗、连分身都收回去的利奥兰传信:【你之前不是说陛下‘有可能’在窥视你来着?我感觉未必是‘可能’。还记得地狱里陛下帮你敲钟解围这档子事儿吗?如果祂没在窥探,能解围这么及时?】


    ——过去的潇洒随性都是砸向未来的回旋镖,撒旦亦如是。


    当克劳利不得不因为恶魔们的疯狂围堵亲自下场干涉,以免有恶魔一时激动说漏嘴时,世界的另一端,死海之上。


    暴风将原本平静的海面卷得波涛诡谲,滂沱大雨坠砸在缠斗者的身躯与羽翼上,蜿蜒百米的雷光如同游龙隐藏在乌云中发出殷殷的低吼。


    利奥兰的卷发凌乱湿漉地贴在额头上,被雨水浸湿的长袍因太过碍事被他撕去上半部分和半截下摆,露出精壮的身躯。


    蝙蝠侠不在他的身旁。


    对方的第11628具尸体正安详静谧地紧闭双眼,躺在死海那雪白绵延、像被巨人之手铺满盐层的海底,那也是他的第11627具尸体曾躺过的地方。


    利奥兰紧紧攥着圣剑,在梅塔特隆有失形象的粗喘时微微仰头,用面庞迎接砸落的雨。


    ——这是他们与梅塔特隆缠斗的第192年。


    世界依旧安然无恙,所有的风雨都被天使与蝙蝠侠的羽翼隔绝在身前。


    而现在,该是冗长枯燥的低音前奏迎来落幕的时刻了。


    隔着在天地间回荡的风雨,彼端的梅塔特隆暴喝一声,再度驱动命运之矛的神力。


    利奥兰这一次却没有躲开,只是更加沉默、更加用力地握紧手中的圣剑,一滴雨珠顺着他抿紧的唇砸落在薄而锋锐的剑刃上。


    他豁然高抬双臂,再重重向下劈落。


    第一下。


    第二下。


    “——”


    一声尖锐得仿佛能刺入海底的利鸣,命运之矛掀起的飓风被圣剑狠狠劈开,露出梅塔特隆流露出错愕的面庞。


    第三下。


    “咔……”


    纯金辉煌的剑锋紧压在命运之矛的矛柄上,本该坚不可摧的矛柄突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而后在梅塔特隆终于克制不住惊恐的瞪视下遽然崩断!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刻意拉长。破碎的金属碎片与天使被雨打湿的卷发一同飞扬而起,在圣剑那鎏金般的信念之光照耀下折射出耀目而梦幻的光。


    此时此刻,地狱里。红发的恶魔正睁着一双金瞳,冲着闯入地狱的人们嘶嘶低语:


    “……遵照他的意愿,地狱将为你们的同僚敞开,或永远关上。”


    死海之上,命运亦遵照天使的信念,扭转通向未来的道路的方向,将注定的毁灭,更替为可以预见的希望。


    第100章


    呼啸的风吹得梅塔特隆两眼发涩,然而祂仍竭力瞪着双眼。


    祂不甘心,祂不理解:为什么?为什么利奥兰能够击断命运之矛?为什么只有利奥兰这么特殊,不需要任何赐予就能为自己加翼,甚至击败持有命运之矛的祂?


    这不合理,这不公平。一定是那些神血——是主的偏爱,赐给利奥兰的比给祂的更多!


    ——祂本可以将自己的一切过错,都伪装成对主那过激而扭曲的爱与妒忌的。


    但祂的身体比习惯了道貌岸然的嘴更诚实,在将祂击落的天使投来目光的瞬间转身就逃,和真正爱M女士爱到愿意杵在原地吃枪子的席尔瓦形成鲜明的对比,以至于祂在心中嘶吼的愤怒显得如此虚伪,明明白白是在自欺欺人。


    “呼……”蝙蝠侠裹挟着炽火浮上翻涌着波涛的海面,“别让祂逃走!”


    利奥兰没有言语,只一拢羽翼,抿着唇冲着梅塔特隆仓皇逃窜的背影俯冲而去,圣剑挥出的光弧宛如一轮锋锐的弯月,“嗤”地一声斩断梅塔特隆的半扇羽翼。


    “啊啊啊——!!”梅塔特隆发出了自诞生以来的第一次惨叫。单看祂仅晃荡了一下就接着逃窜的模样,很难说是身躯的痛楚令祂端不住仪态,还是破碎的自尊心更让祂难以接受自己被斩断羽翼的现实。


    “嗤。”又半扇羽翼坠入死海,化成星星点点的荧光。


    作为天堂的书记官,最接近神座的存在,梅塔特隆足足有36翼。然而面对天使手中的圣剑,那些象征着权威与力量的羽翼似乎只是一坨臃肿赘生的多余肢体,除了在被切除时带给主体难以忍受的剧痛,无法造成任何威胁。


    蝙蝠侠展开披风化成的蝠翼飞跃出海面,紧追上利奥兰:“别让这个过程推进得太快。否则之前的一万多次死亡祂要怎么偿还?”


    梅塔特隆听得头皮都要炸了,在暴雨中狼狈不堪地低吼:“我以为你们站在正义的一边,不会搞什么猫捉老鼠、玩弄敌人的把戏!”


    “你太恭维我的人品了,梅塔特隆。”黑暗骑士的声音低沉沙哑,时隔百年久违地捡起自己恐吓的老本行,“跑吧。尽你所能地逃窜。但最终你总会明白,你的命运早已被写下,那就是被我们击溃。”


    “嗤!”又半扇羽翼坠落。


    在短短几分钟时间内,被天使削得仅剩三扇羽翼的梅塔特隆发出因恐惧和不甘而刺耳的啸叫,面带屈辱、歪歪斜斜地冲向远方的天际。


    “我有点眼皮打架。”利奥兰不是很认真地追上去的时候,有点抱怨地对着蝙蝠侠小声咕哝,“有时候真想直接了结这快两百年的追逐,但我们还有最后一年的日子要熬,对吧?”


    “半年。”蝙蝠侠纠正,“只要等到6月6日,过去的我们走完时间线,我们就能立刻动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利奥兰一口气还没叹出来就变成了哈欠,声音因为困倦而略显含糊:“是啊,如果一切顺利。但艾格妮丝的预言里还有一句‘七月七的六月六’没有兑现——希望我到时不会一见到迫使我们还得多熬一个月的罪魁祸首就乱发脾气。我确实……哈……有些困了。”


    当天使没忍住打出第一个哈欠时,另一头的地狱。


    阿斯蒙蒂斯的桃心尾巴精神抖擞地在身后挥来挥去,发出鞭打空气的风声。


    尾巴的主人则兴致盎然地逗满脸稚嫩的小天使:“为什么不问问受青睐者更想见谁呢——”


    “名为利奥兰的法师”还没说出口,侧殿大门忽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一颗小脑袋探进来。


    阿斯蒙蒂斯的眼睛转了过去,竭力让刚刚的顿卡表现得像一次正常的停顿:“……名为利奥兰的法师啊,做出选择吧,是面见我,亦或是愤怒?”


    ——谁能想到因为莫里亚蒂的阴谋,早早被利奥兰接进万魔宫照看的阿斯特拉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推门!


    这辈子只留情,没带过娃的阿斯蒙蒂斯心脏狂跳地蹦起来,一下冲刺过去,抄起小姑娘捂住嘴,趁着不需要说台词时小声恐吓:


    “乖一点!接下来哥哥有特别重要的会谈,要是被你打断了,整个世界都可能塌掉!懂吗?嘭!像被踢倒的积木一样!”


    小姑娘满脸的似懂非懂,阿斯蒙蒂斯赶紧单手抱着似乎被震慑住的小姑娘,把人塞进侧殿:“记住!积木!塌掉!嘭!所以千万不能发出声音,知道吗?”


    咔嚓一声带上侧殿大门,阿斯蒙蒂斯背靠着门板松了口气。绷直的尾巴刚柔软下来,就瞥见床边的倒计时沙漏即将见底。


    阿斯蒙蒂斯顿时一个激灵,猫扑食一般跳上床铺,迅速拗了个很淫欲之原罪的姿势,抬手招来利奥兰:“……”


    阿斯蒙蒂斯没能立刻说出台词,因为祂这会儿还在缓和刚刚被突然冒出来的阿斯特拉吓到的心率,现在张嘴祂不保证会不会露出几声备受惊吓的深呼吸。


    好在这会儿的天使正在警惕地观察四周,恰好给了祂捋顺呼吸的时间:“……为什么要救蝙蝠侠,天使?”


    很好,终于重新渐入佳境了。祂准备了一大堆台词,一定要——哦撒旦,那小姑娘耳朵贴着殿门想做什么?上帝——不是,撒旦保佑!她千万别推门偷看!


    阿斯蒙蒂斯此时无比庆幸自己没有瞳仁,利奥兰没法通过观察祂的眼睛看出祂正紧张地盯着天使身后的侧殿殿门。


    然而当阿斯特拉悄咪咪从墙中穿出小半颗脑袋,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窥探外界时,阿斯蒙蒂斯的声音还是难以自控地变得虚浮:“……你已经原谅他了吗?天使?”


    不不,别再出来了!快回去!——该死,为什么万魔宫的墙壁没有隔绝灵魂穿透的功能?


    阿斯蒙蒂斯绝望地放弃了祂试图利用长篇大段的演讲,多欣赏几眼软萌可欺的天使的计划,只来得及不痛不痒地进行一些尚且不能展示祂真实水平和智慧的挑拨:“……他将你的赤诚践踏至此,你要宽恕他吗?”


    ——可恶!祂本能发挥得更好、作为利奥兰第一个见到的七宗罪,留下最神武智慧的印象的!


    阿斯蒙蒂斯不甘心到尾巴在身后打结,表面上还要撑着勉强的微笑,心痛得将根本没来得及看几眼的小天使送出地狱。


    然而这诺大的地狱,有人关心祂是否挫败吗?没有!克劳利只是紧跟着立即联系负责下一个环节的亚兹拉斐尔:“利奥兰在计划表里写到扎坦娜会在这时候联系你,让你将生命之书送回天堂,你接到电话了吗?”


    亚兹拉斐尔无奈:“……克劳利,如果你一直跟我通着电话,扎坦娜就算想打给我,电话也接不通啊。”


    对于“亚兹拉斐尔用酒吧的纸巾给扎坦娜留电话”一事多少有点在意,但拒绝表现出来的克劳利哼了一声挂断手机,粗声粗气地说:“下一步是谁负责来着?哦,阿斯蒙蒂斯大人,您该去找莫里亚蒂谈第二次合作——呃,不对,抱歉我看错了日期。谈合作应该是几天之后的事,那时候过去的撒旦陛下会找您送日记给莫里亚蒂。”


    克劳利摘下墨镜,一双大长腿往面前的书桌上一架,拿着墨镜敲了敲桌面,“OK,伙计们,看起来我们可以休息至少三天——”


    “不好了!不好了!”一位穿着红色皮衣的女恶魔冲进临时搭建起来的地狱指挥中心,“有一伙高级恶魔,佯装成带低级恶魔去人间出差、熟悉工作,但实际上是偷渡去哥谭了!”


    “……”刚准备打个响指,开瓶从亚兹拉斐尔那儿顺来的1921年新皇新堡葡萄酒休闲以下的克劳利闻声慌了一秒,但很快镇静下来,靠回座椅,“哦冷静点沙克斯,如果利奥兰的计划里没有提到让我们阻止这个意外,就意味着他想让我们顺其自然——”


    沙克斯冷静不能:“顺其自然?顺其自然??我们的方案,克劳利!你和我一起草拟的工作方案,负责审批的恶魔偷渡去哥谭了!你叫我怎么冷静?难道你能冷静下来吗?这是我们俩这个月的业绩!”


    克劳利一秒严肃地放下大长腿:“太过分了,这些目无规章制度的恶魔。汇报给别西卜大人!请祂强制召回那些不务正业的家伙!”


    于是。数日后。


    当恶魔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哥谭到处乱撞,试图找到执政官的落脚处时,一条来自地狱的猎犬也降临了这片土地——


    可别被它喉管里滚出的低低咆哮声误导,以为它就是一头没有智慧、只有凶性的野兽了,事实上它——或者说祂,拥有着和大衮一样的地狱爵位,是位根红苗正的地狱贵族。


    当恶魔们终于寻找到身上留有天使气息的安娜丝玛时,这位地狱犬公爵就像死亡的阴影一般无声地跟在恶魔们身后;当所有恶魔——还有一颗大红枣鱼贯而入进安娜丝玛的公寓时,祂也爪步轻巧地迈入公寓,粗壮的尾巴在身后带上大门。


    “……”大概没有人类知道,在场的恶魔们表现得战战兢兢,并不是因为天生胆小(兔耳恶魔兄弟甚至敢面对哈斯塔的死亡威胁,接着大发牢骚),而是因为在公寓门口,巍然坐着一位眼神恐怖的地狱公爵,那双猩红而残忍的眼中写满对非法偷渡行为的警告。


    安娜丝玛对于门口的大狗狗投向恶魔们的恐吓眼神一无所知,她甚至“奇迹”般的没有注意到自家门口蹲着老大一条狗,她只是自暴自弃地接着对红头罩道:“你爱怎样怎样吧,反正今天我只打算招水泥工。”


    ‘啊啊啊!’高阶恶魔们被地狱犬公爵吓得魂飞魄散,一小部分实在熬不过地狱犬眼神的逼迫,忙不迭地打个响指离开,但更多的恶魔还是抱着“拼一拼!底层变亲卫!”、“一点小小的考验而已!这点危险都不敢面对,还想什么成为执政官的亲卫!”的念头,眼睛一闭一咬牙留了下来。


    兔耳恶魔中的一个还战战兢兢为地狱犬公爵拿去一份契约:“您……”


    地狱犬公爵的喉咙里滚出威胁性的咆哮,兔耳恶魔当场一个180°转身,僵硬着身体看向屋里唯一剩下的一个自由人:“嘿!呃。”


    恶魔小哥迎着红头罩不爽地瞪视,勇敢自救:“契约。我们所有魔都拿了一份,刚好还剩下一张,我猜应该是给你准备的?”


    ——也有可能是给狗狗准备的。谁也说不清。祂也不敢问。


    恶魔小哥强行将求职表塞进红头罩的怀里,飞快退回自己的兄弟之间,鸵鸟一样和兄弟围聚在一起,一边埋着头讨论如何填表,一边艳羡地看着毫无心理压力地交涉着的安娜丝玛和红头罩:唉。人类,你们对真相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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