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缺乏资金修缮,教堂的塔楼处于荒废状态。卢瑟推了推生锈的铁门:“他到了。这锁我刚来时看过一次,那时还是完好的。”
伪装成蝙蝠侠的好处之一就是卢瑟显得相对好交流,坏处是天使真的很想顺手帮塔楼做个清洁,但他不得不忍住:“我断后。”
蝙蝠侠显然不可能接受反派走在自己身后,卢瑟没什么意见地当先挤入铁门内。
沿着狭窄的盘旋楼梯一路上行时,利奥兰用透视提前侦查了一下顶楼:“?”怎么空无一人?
有那么几秒,利奥兰几乎以为卢瑟在演什么碟中谍戏码,然而他很快在草垛上发现一台崭新的、完全不该出现在这个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塔楼中的ipad。
终于登上顶层的卢瑟和利奥兰一样困惑,他四下打量了一下不足四平方米大的房间:“看起来……”
“——我似乎看穿了你打算和那帮超级英雄合作,对吗?”
ipad突然亮了起来,一道口齿有些含混、但的确如卢瑟所描述那样轻佻的声音从ipad中传出:“啊……莱克斯,莱克斯。当亲爱的欧洛丝同我说起你那矛盾的神明情结时,我还在想:这可能吗?”
“世上竟会有和我一样可悲的人吗?”
“?”利奥兰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再听到欧洛丝的名字,甚至欧洛丝听起来似乎早和这次的反派有过联络。
卢瑟的神情因被触怒而变得冰冷:“我恐怕这个房间内可悲的小丑只有你一个。你大概没吃过那个女人的苦头,即使是大英政府面对她也得甘拜下风,你怎么知道你现在正在做的,不是她想让你做的?”
“因为我…不…在…乎。”男人的声音轻慢地扬起,每一个字节都轻飘飘地像砸在棉絮上,这种虚浮而落不到实处的发声方式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不适感,让人巴不得一拳砸在他脸上叫他彻底闭嘴,“你看,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在乎生死,总有些东西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对我来说,生命这附骨之疽唯一的意义……唯一的意义,就在于今天的重聚。”
男人的语气简直像在说一场期待已久的梦,一个他内心深处知晓不可能实现、却还要一头撞进去的梦。
“噢我的礼节都到哪去了?说到现在还没自我介绍——拉乌尔·席尔瓦,我现在的名字。哪位能行行好把我的镜头扶起来?我想亲眼看看利奥兰长什么——”
席尔瓦的激情演讲在天使体贴地竖起ipad,满足他的要求后卡住了。
这个漂染着金发,五官似乎有些古怪的不对称的男人闭了会嘴,随后往镜头前探了探:“是视角问题,还是利奥兰的确不在这里?天啊!莱克斯。我以为如果你身陷危机,利奥兰一定会不计恩怨地来救你,看来我是高估氪星人的品德了……你爱的那位神明也如此冷酷无情吗?”
利奥兰本来还想为氪星人的名誉发声的来着,听到席尔瓦满含同情的最后一句不禁在面具下睁大了眼睛。
卢瑟快被席尔瓦的钙佬发言恶心死了:“英国人,别拿你那龌龊的思想揣测我。为什么不坦诚一点,承认你的计划出了错?”
利奥兰顺势用蝙蝠侠低沉粗粝的嗓音接着追问:“为什么你这么在意利奥兰?你想重聚的对象就是他?”
——当然不可能。利奥兰根本见都没见过席尔瓦。但他这会儿正在扮演的是蝙蝠侠,而且人总是倾向于纠正错误的事实。
席尔瓦果真没产生任何怀疑地回应:“不不,我想重聚的是一位女士。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在意利奥兰……”
席尔瓦的视线暧昧地滑过哥谭骑士暴露在披风外的身躯:“因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利奥兰简直想替蝙蝠侠裹紧身体,但这种动作显然不是哥谭骑士会做的。他只能佯装淡定地无视席尔瓦在他胸肌和腹部徘徊的视线:“受谁所托?”
席尔瓦极富暗示意味地笑了一下:“如果你想撬开这张嘴,那就得换个地方努力了……蝙蝠侠。”
“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作为如此美景的犒劳。反正这个计划现在已经泡汤了。”
“我选择和莱克斯合作,就是为了利用他将利奥兰引到这里,这个小房间。我甚至为此多付出了一份圣器碎片,好让那位想杀死肖尔托少校——就是莱克斯顶替的这个可怜男人的凶手能够得手。”
“你怎么……”确定我会顶替肖尔托少校?卢瑟皱着眉,话问到一半就反应过来:
正如他挑选顶替人选时,觉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该选那个不怎么见人的肖尔托少校”一样,席尔瓦如果早已确定他会反水,那推测他会伪装成谁并不困难。
他甚至怀疑这个计划是否也是欧洛丝的杰作,毕竟如果让他来策划,想将利奥兰引导这个小房间完全可以用任何人做诱饵,何必非得是他?只有欧洛丝,即便被关回谢林福德,想杀死他的心依旧未绝。恐怕这女人在监狱外时就已经布下“杀死卢瑟”的计划,即便回到谢林福德,这些计划依旧在照常运转……*。卢瑟没忍住在心里啐骂了一句。
利奥兰则从席尔瓦的话里听出了另一重信息:“……即便你能将利奥兰引来这里,又能做什么?你有杀死他的办法?”
“当然,亲爱的。当然。”
席尔瓦故做亲昵俏皮的冲着蝙蝠侠挤了挤鼻梁周围的肌肉:“但更多的信息,你恐怕得穿的更少点才能从我嘴里套出来了。”
通话倏然切断,小屋里安静了几秒。
卢瑟张了张嘴,原本积蓄的恶心和怒意在看到席尔瓦对蝙蝠侠的X骚扰后,少说因为同情消散了一半。
让卢瑟选,他宁可挨刀子,也不想被这么个gay佬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注视着说出“你得穿的更少点”。跟席尔瓦相比,欧洛丝居然都显得令人舒心了。要不是立场不同,卢瑟甚至有点想安慰性地拍拍蝙蝠侠的肩膀:“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你追踪这家伙的信号了吗?”
如果能追踪得到,利奥兰早就飞过去暴走反派了,可能都不会有听到席尔瓦说自己有杀死天使的手段的机会。然而不论是Q还是班吉,哪怕是蝙蝠洞里的红罗宾,给予的回复都是“无法监测到任何信号”,仿佛利奥兰他们正和并不存在的幽灵通话——
“这情况之前也遇到过,就在利奥兰‘远程访问’蝙蝠洞的资料库的时候。”红罗宾说,“也许席尔瓦其实是在用圣器的力量跟你们通话,而不是常规手段?”
天使觉得多半如此。他抬手点了点耳机:“利奥兰。进展如何?”
——布鲁斯正和白寡妇缠斗。
其实也算不上缠斗,毕竟从白寡妇拔出匕首到被布鲁斯反手扣押住,前后加起来也不超过四秒钟。
被箍住双手、面朝下压在木桌上时,白寡妇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哼,不过很快又笑起来:“你又不打算真跟我发生什么,何必拦着不让我走?”
布鲁斯语气诚恳:“真的很抱歉……但我不能放你离开。能告诉我吗?为什么在席尔瓦切断通讯前,你毫无要走的打算;席尔瓦切断通讯的瞬间,你却突然抽身想要离开?”
布鲁斯松开了手,但并没有直起俯着的腰。他的双手撑在白寡妇身体两侧的桌面上,呈现一种困锁的姿势。
白寡妇在布鲁斯松开手后慢慢转过身,面对着布鲁斯看了片刻,忽地抬手揽住布鲁斯的脖颈,仰头吻去——
这个吻落在了匆匆避开的布鲁斯的侧脸上。
很难形容布鲁斯此刻的心情,他不得不竭力控制自己的神情,以免暴露出任何不利奥兰的反应。
同样遇到这种情况,换回自己的身体布鲁斯恐怕躲都未必会躲。但顶着利奥兰的躯壳,布鲁斯有一瞬条件反射地反感到想当着白寡妇的面抬手用力擦脸。
“看看你的眼神,甜心。”白寡妇向后仰了仰头,双臂仍揽在布鲁斯的脖颈上,她的脸上挂着了然的笑,灵动的眼睛里带着洞彻,“你甚至藏不住愤怒……你不是利奥兰。对吗?”
白寡妇迎着布鲁斯微微变了的目光,替布鲁斯理了理领口:
“这世上只有三种关系,会让伪装的人在看见另一方被吻时藏不住情绪。”
“父母看着孩子被玷污;信徒看着神明被亵渎,爱侣看着爱人的唇被旁人占据。”
“你是哪一种?”
“哪种都不是。”布鲁斯抓住白寡妇的手腕。他在白寡妇说完“你甚至藏不住愤怒”之前就掐断了通讯,此时深深注视这位目的不明的中间商:“这世上也只有一种理由,能让唯利是图的中间商宁可不带一个保镖,也要参加对方的婚礼;又在对方婚礼的中途带着新认识的异性匆匆离场。”
“为什么你要设法拖住利奥兰,不让利奥兰离开这间祈祷室?你知道席尔瓦的计划,但是不希望利奥兰出事,因为你不希望玛丽的婚礼上出现死亡,对吗?”
白寡妇讶然扬眉:“你不是在暗示我对玛丽有不轨之心吧?”
“不。我在暗示推理不是像你这么做的。”布鲁斯没有松开手,嗓音渐渐低沉下去,变回自己的声线,“现在。既然所有事都已经说开了,你可以做出选择。是交代出所有你知道的情报,还是由我撬开你的嘴。”
“你是个罪犯,爱莲娜。你知道罪犯在哥谭遭受的是什么待遇。”
“你是……蝙……上帝啊!”白寡妇在错愕之后倏地想起什么,表情顿时变得不那么自如了。
哥谭骑士恶名在外,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见到蝙蝠侠和普通人见到小丑没什么区别,看白寡妇一身光洁的皮肤就知道这位靠脑力干活的中间商没受过刑讯的苦:“我……好吧。”
白寡妇的声音都因为恐惧而有些微微破音:“我……的确是故意拖住利奥兰的。我知道席尔瓦想要杀死利奥兰,而利奥兰又和玛丽她们交情匪浅。”
蝙蝠侠:“危险货物是什么?”
白寡妇的眼神看向旁边,想从蝙蝠侠的桎梏下逃走、而不是拼命往上凑了,毕竟调情是一回事,真受苦又是另一回事:“一根古老的十字架。它碎成了7份,非常巧合——你知道7这个数字对于基督教来说多么特殊,它是完整和神圣的象征。”
蝙蝠侠收紧了手腕,迫使白寡妇在吃痛的吸气中老老实实地收回打转的眼神:“它们现在都在哪?”
白寡妇:“——我全部卖给席尔瓦了。就在昨天。”
“和十字架一同卖给他的还有一个硬盘,里面装着北约和其他诸国潜伏在恐怖组织中的特工名单。”
蝙蝠侠没再问“你知道这东西流传出去,会造成多少伤亡吗”。他很清楚白寡妇知道,但她就是靠这个谋生的。
重新打开耳机后,布鲁斯切换回利奥兰的声线:“白寡妇手上没有圣器,她把它们全卖给席尔瓦了——至少7份碎片!天啊……哦!还有IMF和MI6追踪的那个硬盘,也被白寡妇一并卖给席尔瓦了。席尔瓦说的‘重逢’是什么意思?也许这个线索能帮我们追踪到他?”
布鲁斯全程没放开抓住白寡妇的手,说话的同时,抬手直接劈晕了这个误打误撞看破互换真相的中间商。
他其实怀疑白寡妇没说全实话,白寡妇手上至少也得留有一份圣器碎片,才能保证如此精确地在席尔瓦切断视频时,同步抽身离开。没有圣器,这个人是怎么知道席尔瓦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的?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手中有圣器,白寡妇也并未使用它为自己加护,不然也不至于在一开始的打斗中不慎撞到桌角,手就剌开一道口子……
这大概是做惯了中间商才养成的习惯吧,货物只过手、不自用,如果不是想保证玛丽的婚礼别出惨剧,白寡妇多半都不会利用圣器碎片来监视席尔瓦的行动。
抱着这样的怀疑,布鲁斯大致搜了一下白寡妇,果不其然在对方的手提包中摸出一块仅有巴掌大的碎木。只可惜这回他再试用时,碎片没能成功反馈出席尔瓦的现况,也不知道是不是席尔瓦因为利奥兰迟迟不现身,怀疑在场的白寡妇也反了水,因此额外做了防备——很明显,碎片的大小也决定了力量的强弱,白寡妇手里的这点边角料根本算不上什么。
耳机的另一端,利奥兰听完蝙蝠侠的话简直一阵眩晕。
说真的,之前他还觉得库尔特那种拿了一堆圣器、试图以量取胜的反派超级棘手呢!现在看来,是他想象力匮乏了:“Q?班吉?你们查到席尔瓦的信息了吗?”
Q惊疑不定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呃——我在MI6的已故特工资料库中找到了他?”
“他原名是蒂亚戈·罗格里德斯,和邦德一样,曾是M女士手下最得力的特工。他应该在1997年就死了……MI6的纪念墙上甚至刻着他的名字!”
“‘和我一样’?”邦德平静问话的背景是一声声拳拳到肉的闷响和男人的惨叫,“抱歉,Q。我个人不是很欣赏这个比喻。”
哭泣的男人终于忍受不住地尖叫起来:“我说!我说!”
“碎片是一个叫席尔瓦的男人给我的!他说他想看看爱能滋养出多少头像他一样的怪物……我没听懂,但他给我的东西的确很好用!我就用它帮助我实施刺杀肖尔托那混账的计划!!”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明明是肖尔托那个混账害死了那么多跟随他一起上战场的士兵,他害死了我的家人,他该死,他该——呃。”
邦德似乎一手刀劈晕了这人,大概是嫌这人太聒噪:“我们已经找到多少碎片了?这蠢货手上有一块。”
利奥兰捋了捋:“卢瑟手上一块,白寡妇手上一块,刺杀肖尔托少校的凶手手上一块,再加上席尔瓦手上留的那块,还剩下3块碎片下落不明。——席尔瓦说的‘爱滋养怪物’是什么意思?”
Q牙疼似的道:“结合之前席尔瓦说他想重逢的是一位女士——我想这里他指的是M女士。”
利奥兰:“……”嗯?
利奥兰不由地回忆起天台上见过的那位白发苍苍的女士,蝙蝠式犹豫:“他……爱M女士?”
Q肯定:“是的——等等。你说的‘爱’是什么爱?怎么听语气跟我想的好像不是一种?”
“我说的是席尔瓦似乎将M女士视为自己的母亲看待,所以当初M女士交出他以确保和平邦交的行为,或许被他视为了背叛。”
其实从天使的视角来看这两者的差别不大,亲子之爱与爱侣之爱一样都是纯净的爱,虽然席尔瓦的一些言行似乎将这纯净的情感弄得有些变味:“所以之前MI6的总部爆炸,或许就是席尔瓦做的?为了杀死M?”
“——不,席尔瓦在通话中表现得像是还有计划。比起炸死M,他或许还是更想亲自动手。也许这才是他想得到硬盘的原因:为了要挟M同他面对面对峙。”
席尔瓦垂涎蝙蝠侠的肉体,受人之托想要杀死利奥兰,这两个原因都不足以让席尔瓦亲自露面。
唯有与M对峙,才是他真正迫切想做的、绝不会假手他人的。
利奥兰一边想,一边顺手给联络频道上了三四层混淆奇迹。上完后天使歇了一会,又跟楼下到一半,突然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把门锁好似的,忍不住又再多上了几层。
邦德皱眉:“我得立即赶回M身边——”
“等等,邦德。”一直勤勤恳恳帮邦德打下手,以至于存在感全程很低的伊森忽然开口,“我在想,席尔瓦是MI6的老员工,对吧?”
“那么也许他对于你们、尤其是邦德和M的行事作风非常熟悉,用你们的办法或许只会正中席尔瓦的下怀。”
邦德顿住动作:“?你有什么建议?”
因为CIA的资料库里根本没有席尔瓦这么一号人,后半程几乎在划水的班吉左右看看身边的同伴,闲得发慌的神情忽地一塌:“哦不。”
伊森笑起来:“席尔瓦很爱演讲,是吗?让我们为他搭建一个完美的舞台。但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得解决那剩下三块碎片的问题。”
“碎片交给我们。”终于走完婚礼流程、可以自由吃瓜的玛丽迫不及待地说,“我的意思是交给夏洛克。但我和约翰——还有厂里的其他人都会帮他打下手。所以你们可以放心地去,别一窝蜂留在这里浪费时间,如果遇上不能解决的敌人,我们会喊利奥兰的名字。”
利奥兰本心是很不想让新婚的约翰玛丽卷进这档子事中来的,但看看这三人(还有一个尾巴一样如影随形跟在两人身后的卷毛侦探)按捺不住的激动,好像这时候再坚持大包大揽、将他们排除在计划之外,反而是给亢奋的三人组泼凉水:
“好吧。计划是什么,伊森?”
与此同时,某条建于18世纪,通往丘吉尔战时办公地点的地道里。
席尔瓦哼着歌脱掉身上的浅色西装和花衬衫,换了一套纯黑色的、庄肃得像去参加葬礼似的西装三件套,又在自己领口前戴了一只纯白的领结。
在他身边,数个播音器正同时播放着不同的声音,从站在丘吉尔临时办公室里呵斥手下的M的,到恼火地同伦敦那位咨询侦探大加抱怨的伊森·亨特的。
这些播音器忠实地将MI6、IMF等的联合通讯频道内的所有声音送入席尔瓦的耳中,唯一的例外可能就是利奥兰同白寡妇亲热那会儿,但席尔瓦完全能够理解。毕竟除了特工,谁会乐意将自己的私密行为公布在公开场合呢?
“先生。通往战时办公室的最后一点落石已经清空了。要现在攻入MI6新据点吗?”一名手下走进门恭敬询问。
席尔瓦理了理自己的白领结:“不,当然不!你们如此粗鲁,如果不慎伤到M了怎么办?她是我的。她只能被我杀死。”
席尔瓦从呆呆张嘴、无法理解他的手下手中抢过冲锋枪:“我不需要你们。我不需要任何人,这场重逢中只需要有我和M……守住战时办公据点,不允许任何人进门。我可不想邦德突然出现打扰我们母子重聚。”
他目光灼热地看着眼前的隧道,陶醉似的地低声喃喃:“啊,母亲。这么多年……你可曾想过我?”
第82章
“先生?你是怎么……敌袭!H322汇报!山茶花通道出现持枪敌呃……”
“H322中枪了!H322中枪了!申请增加后援,HK MP5无法对敌人造成有效伤害!”
“暂时仅发现1名敌——”
枪声停止了。
席尔瓦嫌恶又怜悯地看着满地的特工尸体:“上帝啊。大英的确是日薄西山了,嗯?我以为你们能坚持得久一点呢。”
“也许你该把身上的圣器卸了再说这种话。”邦德的声音从前方走廊中传来,“我没法想象一个特工要多绝望,才会想要借助上帝的力量。”
席尔瓦的脸上浮现出一瞬被刺痛的怒容,但很快恢复虚伪的笑容:“真的吗?”他张开手臂,甚至主动走到了明亮处,毫不在意地迎对倾泻而来的附魔子弹,“我会让你知道的,邦德。毕竟……”
站在明处的席尔瓦没有开口,他含着笑的声音却从甬道中的扬声器里传出:“——谁告诉你我手上只有一样圣器呢?”
“来吧,M。向你的新宠打个招呼,说‘嗨~’”
长时间的冷场,扩音器里的席尔瓦轻啧了一声,撒娇似的抱怨:“这样做真不好。你不出声,我要怎么向邦德他们证明我抓住你了呢?”
“乓!”一声枪响从扩音器中传来。
席尔瓦在中弹人的闷哼和喘息声中语气轻松地敦促:“那就由你来吧……你叫什么名字的来着?马洛里?亲爱的,亲爱的别抖这么厉害,我听说上面有决定说让你接任M这个职位?只是中一颗子弹就哆嗦成这样,要怎么接任M这个位置?”
走道拐弯处,避开监控的角落。利奥兰和蝙蝠侠站在邦德身后,布鲁斯正悄无声息地手肘用力捣带着蝙蝠披风一起扑簌簌颤抖的利奥兰的腹部,用极富压迫性的瞪视传递不赞同:
别笑了!不过就是班吉伪装成M,被席尔瓦牵住手而已,到底有什么值得笑成这样的?老天!天使的笑点真低。
利奥兰已经有在很努力地憋笑了,他死死瘪住嘴,优先操纵马洛里的幻象表现出人设该有的反应,实在绷不住笑时,他当机立断地令马洛里幻象晕厥过去,然后捂着肚子,原地蹲下蜷成一团大只蝙蝠球。
“…………”布鲁斯看着完全OOC的自己,内心的绝望和被席尔瓦摸小手的班吉不相上下。
一个人明明能够承受灵魂撕裂的痛苦,怎么会忍不住如此老套劣质的笑话?
“怎么回事?他怎么了?”邦德无意间回头,冷不丁看见似乎很痛苦到蜷缩颤抖的蝙蝠侠,“席尔瓦用圣器的力量攻击他了?”
布鲁斯又不能跟邦德澄清“你面前的蝙蝠侠其实是由一个听多比免费笑话都会笑到拍大腿的天使扮演的”,只能坚定地回复:“嗯!”
利奥兰刚抬头,又被布鲁斯这声坚定得像个兵似的嗯给嗯缩了回去,是理智令他笑到岔气还记得帮布鲁斯在心里发表免责声明,免得席尔瓦本来没想起这茬,却被谎言惩戒提醒了。
邦德瞪视状况好像真的很糟的蝙蝠侠:“那计划——”
“照常。”利奥兰死死板住脸,不允许自己耽误正事,“席尔瓦既然顺利抓到了M,他的下一步就应该是——”
“为什么不出声了,邦德?”席尔瓦说,“听见马洛里的声音了?真可惜没法让他跟你多说几句,他居然被一颗子弹疼晕了。”
席尔瓦古怪的腔调让人很难辨识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利用马洛里的重伤刺激邦德?还是为上层用以取代M女士的继任人居然如此受不起折磨,而替M女士鸣不平?
席尔瓦吹了声口哨:“但不论如何,我抓到你的软肋了,邦德。或者说,抓到‘你们’的软肋了?毕竟詹姆斯·邦德也只是和从前的我一样,中了枪会死,吞了氰化氢会死的普通人,没有利奥兰的帮助,可没法眨眼间从那座旧教堂赶到这里。”
天使忿忿地想等这边的事了,一定要将那座教堂好好打扫一遍再离开,但声音依旧低沉有力:“你想要什么?”
“往前走,朋友们。往前走,走到监控下来。我为你们准备了漂亮的手铐,我要看着你们自愿地为自己戴上。”
席尔瓦的语调暧昧而模糊不清,尾音微微挑起,听得邦德脸色差得简直像要作呕。
但特工的职业素养让邦德迎gay而上,走到监控范围内时,他面上丝毫没有波澜,毫无停顿地从地上那几只粉得让直男抓耳挠腮的情趣毛皮手铐中抓起一只,干脆利索地铐上自己的手腕:“你知道这东西铐不住我们,对吧?”
“当然……当然。”席尔瓦的语气变得亢奋起来,“真正的手铐在我手里捏着呢,对吧M?看到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了救你牺牲自己,你有什么感觉?”
为自己戴上手铐的利奥兰短暂地抬头看了眼扬声器,席尔瓦那饱含着旧怨的声音证明,在这个看起来垂涎男色的前任特工眼中,美色事实上远不如和M的往日恩怨重要。
“M”:“恶心。我在说你,席尔瓦先生。”
席尔瓦反倒在斥骂中变得更兴奋:“哦!就像我想象的那样无情,M。当年选择背弃我时,你是不是也是这副表情?”
“来吧,来吧邦德,来找我们。带上你的两根救命稻草,多么难得的重逢!我们要好好聊聊。”
不怕反派话多,只怕反派话少。利奥兰跟在布鲁斯后面穿过错综复杂的回廊,走进中央办公室。
班吉扮成的M正被席尔瓦拿枪抵着太阳穴,僵硬地坐在办公桌后。
席尔瓦的手臂揽着M的脖颈,另一只手持枪,一柄熟悉的半透明十字架悬浮在他身后,只是残缺的部位和上一次库尔特背的不同;他的头顶还戴着一顶荆冠——这就是他用以悄悄潜入M身边的第二件圣器。
利奥兰对席尔瓦手持第二件圣器并不惊讶,这是想想就能猜到的事——他自己手上拿着少部分十字架碎片、圣钉(紫袍和圣杯在身娇体弱——这是天使视角——的布鲁斯手里),要想阻隔他的感知,席尔瓦少说得有相等量的圣器才够。他更在意的是:
“你是怎么得到它们的?这些碎片和荆冠?”
当初耶稣受刑而死,幕后黑手借助命运之矛的力量,几乎卷走了所有圣器。即便时隔无数年,某些圣器或许流落至人间,但上一个拿到十字架碎片的库尔特既然说自己的圣器是从幕后黑手那儿得来的,就意味着至少十字架是留在幕后黑手手中的。换句话说,能得到另一半十字架碎片的席尔瓦,必然也与幕后黑手有过联系。
“哦,你没看到我们正在享受家人重逢吗,蝙蝠侠?”席尔瓦的怒火在看到黑暗骑士包裹在夜巡服下的身躯后猝然被浇灭大半,另一种意义上的火烧起来,“——但把重头戏放在最后也不是不可以。”
一道分影从席尔瓦身上剥离出来,走向利奥兰:“你知道,我有很多合作者。但即便在这么多合作者中,给我这些小道具的家伙也是最难相处的那一个。”
席尔瓦勾指拨了拨利奥兰腕间的镣铐,另一只手掌压上利奥兰的腰腹:“我跟他很合不来,蝙蝠侠。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太像了。”
“每一次看见他,我都在想‘上帝啊,难道我在其他人眼中就是这样可悲的形象吗?’追在一个根本不可能给予回应的人身后,像狗一样祈求一点点怜爱、哪怕是一次回头?”
要不是席尔瓦不安分的手,利奥兰高低得为席尔瓦眼中那点稀薄浮起的泪光动容一下:“‘他’?”所以幕后黑手是一名男性?“库尔特说那个人和他有一样的目标,都想通过毁灭世界的方式令世界进化。”
“哦,这就不是我和他会聊的话题了。大部分时候他只是坐在某个地方读些酸不拉几神神叨叨的书……”席尔瓦靠过来,贴向天使的唇。
隔着水镜,撒旦发出了尖锐的爆鸣:“他在做什么?!他在——啊!!我要杀了他!!”
上帝的语调虽然依旧冷静,但双眼却在冷冷地瞪视水镜:“你不能。利奥兰正在套话,你想打断他的工作、令他发怒吗?”
撒旦气得猛锤了一下御座的扶手,可怜的王座发出咔嚓呻吟:“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干看着??上帝啊,利奥兰甚至称呼你为天父呢!你就是这么庇护他的??”
上帝平静回复:“现在的利奥兰并不需要将他遮在羽翼下的保护,我们能做的只有信任。”
信任利奥兰有能力扭转不利的局面,信任利奥兰会在需要的时刻发出求助,那才是祂们插手介入的正确时机。贸然的保护对于天使来说,无异于一种轻视冒犯,上帝在无数可能性中见过那样的未来,那可算不上什么好结局。
“……”撒旦闷声坐回御座,“换句话说,我们俩的确什么都不能做。”
“我更倾向于将这视为一种见证。”上帝若有所思。“这是一种普遍存在于生灵之中的自然规律,路西,不论是狼群,还是人类。”
“当年轻一辈从对年长者的依赖中走出来时,就意味着ta开始成熟了。”
“当ta能够做到身心的双重独立时,就意味着ta已然成长至足以挑战年长者了。”
“当ta选择挑战年长者时,就意味着ta已然做好从年长者手中接过权责的交接棒的准备——此时就该是一个部族、或者家庭,新老两辈权利交替的时刻了。”
上帝顿了一下,询问撒旦:“你认为利奥兰现在正处于哪一段时期?”
撒旦认为祂也没有那么老吧!祂好像和利奥兰平辈耶?
与此同时,中央办公室中。
利奥兰无语且好笑地瞥了眼偷偷冲他幸灾乐祸的班吉,在席尔瓦的吻真落下来前接着公事公办地询问:“你的合作者是谁?他和你一样,也曾被人遗弃?所以他迄今为止做的一切布局,也都是为了获取来自遗弃方的道歉?”
“……”像被一盆冷水猛然浇头,席尔瓦性致盎然的神情霎时挂了下来。
他盯着利奥兰看了几秒,掺杂着些许负面情绪地开口道:“你知道吗?蝙蝠侠,你真的很没有情调。这么好的氛围,为什么非得问这种让人性致全无的问题?”
席尔瓦向后退了一步,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另一边的“利奥兰”:“我知道你绝不会说出这种煞风景的话,对吗?Angel(天使)?”
正向布鲁斯投去担忧中略带幸灾乐祸注视的天使倏地一顿,而后赶在邦德或班吉注意到问题前迅速将身体重新放松下来。
Angel这个词在英语里也可以理解为“甜心”“宝贝”差不多的调情爱称,席尔瓦的行事风格深入人心,只要席尔瓦不进一步解释说明,邦德和班吉并不会意识到问题。
现在更需要关注的重点是席尔瓦透露出的两点情报:
第一,幕后黑手似乎有着与席尔瓦同病相怜的处境。
第二,幕后黑手在与雷霄古合作时,完全没有告知雷霄古有关他天使的身份,但最近的两枚棋子——库尔特和席尔瓦,都被告知了他其实是天使。是什么让对方的态度发生了转折?
利奥兰陷入深思的同时,身陷水深火热的人轮到了布鲁斯。
如果不是另有考虑,布鲁斯几乎要后悔之前互换身份的提议——他再次想,如果此时使用的是自己的身体,事情会轻松很多。白寡妇说的那些分析尽管并不不着边际,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的确没法坐视白寡妇或者席尔瓦以轻佻或下流的态度触碰天使——他的意思是,利奥兰还没接触过真正纯粹的爱呢!
像天使这样极端纯粹的存在,难道不该拥有与其相匹配的纯粹的一切吗?信任、爱戴、尊重……哪怕是爱与情欲,双方也应当是始于灵魂的互相吸引,而不是单纯的肉欲垂……天,他没法想象天使产生情欲。天使难道不该都是不动情的吗?
“等等等等,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走神?”席尔瓦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视线强行拽了回来,“为什么你看起来不怎么欢迎我?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天使会对我更热情点呢!看着我经历过的那些苦难的份上。难道是不喜欢我的性别?或者不喜欢我的样貌?”
布鲁斯想,天使似乎从未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
他同样不在乎,但天使的不在乎和他还是有本质的区别——他是因为见过的罪犯太多,所以清楚外貌并不能成为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天使则是天生无法感受其他生灵的美貌,只能通过其他种族的普遍标准做客观地判断。
而真正能让天使感觉到“美”的,天使曾在埃及时,同那个三天两头就趁着夜色找上门的死神阿努比斯聊起过(布鲁斯感到不高兴,因为那会儿天使根本不跟他说话):“美?哦我觉得世上的所有东西都很美……不不,不是因为它们的样子。该怎么解释呢……哦!看见我们脚边这个瓷罐子了吗?”
死神耿直回道:“是的。我说过很多次它已经碎了,我可以替你重新做一个。”
天使吓得慌忙紧紧抱住瓷罐子,毕竟这位直脑筋的死神是真可能当场扬了这罐子:“这不是我想说的!我的意思是,破碎这个状态,本身就承载着岁月和记忆的痕迹——当我看见裂痕时,我看见的是它被管事摔碎、但救了三名奴隶的过往;管事去世后,其中一位奴隶之子用黏土修复它、用它装盛院落里所有奴隶的赎金,重获自由的过往。”
“所以我说世上所有事物都是美的。当我看见身边的黄沙时,我看见的是更久远前,更壮观宏大的场面……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存在,岁月不会在我们身上留下任何印刻,所以每当有人说我是美的,我没法理解这个。我觉得……很遗憾。”
过去的碎片如此清晰,布鲁斯仿佛还能感觉到天使的叹息刚从胸腔中吐出,紧密贴合的灵魂就连微小的遗憾都会伴随叹息的震颤而传递:“不,和性别外貌都没关系……我只是无法赞同你的某些选择。但不论如何,我还是想劝说你,不要摘下我的面具。你的合作者也提醒过你了是不是?”
“噢,是的。”席尔瓦推了推天使脸上的面具,“他说会让我本来就充满废料的大脑彻底被废料填满,甚至忘记原本想做的事。所以我没打算揭——”
“哦狗屎。”一直铐着粉色手铐、快被这gay里gay气的玩意儿恶心死的邦德终于没了耐心,“你是打算站在这儿跟每个人都聊一遍,还是来点真枪实弹的?”
“……”席尔瓦忍耐地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摸出两把手枪,“我本来不想把这场最终表演放得太前面的,毕竟这是我等待了这么久才换来的重逢。但既然年轻的弟弟这样要求——”
邦德:“别这么叫我。让你我感到恶心,席尔瓦。”
席尔瓦置若罔闻:“那就让这场表演提前拉开帷幕吧。”
“咔!”
办公室里的所有显示屏齐齐一变,切换出油管的界面。网页上以剪报的风格拼凑出一份特工档案,而后切换成第二名特工的、第三名特工的。
“每3分钟公布5名卧底特工的名单,直到詹姆斯·邦德和M之间倒下一个。”席尔瓦的分身拍了拍身边的屏幕,走回去同本体融合。
他在M几欲作呕的抵触表情中亲吻了一下M的太阳穴:“现在……游戏计时开始。”
显示屏中蹦出一个M女士的头像,嘴部被人以恶搞的形式做成类似木偶小丑的动画。不断张合嘴巴的头像以难听的声音报时:“2分58秒,2分57秒,2分……”
“乓!乓!”
邦德拿起手枪,先是崩了办公室的总供电缆线,而后指向席尔瓦:“这太荒谬了。”
“荒谬吗?”席尔瓦看向邦德,“让我想想……哦当初我在日复一日地折磨中意识到自己被亲爱的M女士放弃时,也有同感。你现在感到荒谬了?很好!恭喜你和当年的我感同身受。”
“我绝不会跟你感同身受。”邦德指着席尔瓦,“你想看到的局面绝不会上演。”
“不会吗?”席尔瓦弯腰用侧脸贴着M的侧脸,“你们没法杀死我。名单会以每3分钟5名的频率自动发布。”
“M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这份名单比整栋SIS大楼上下的人加起来都更重要。’”
“M,M。这不是你嘴上说说的狠话而已吧?你不会为了一个看好的特工,牺牲那么多卧底的,对吧?我了解你,我是那么了解你……你不会做业余的事。”
“……”邦德无声咬紧牙关的注视中,M渐渐拿起手枪,“按他说的做,邦德。杀了我,否则我会在第二个3分钟到达前杀死你。”
“不。”邦德的胸膛起伏变得急促起来,“不。”
M冷漠地冲着邦德微微扬起下巴:“这是最好的决定。我今年就退休了,邦德。这意味着不论是MI6,还是这个世界,少一个我多一个我都没有影响。”
邦德:“不。你知道相信恐怖分子的承诺是最愚蠢的事。我杀死你,他依旧可以公布名单。”
“那让我为这场戏剧加码如何?”席尔瓦换了一只持枪的手,将枪口抵在自己的太阳穴,“M,悄悄对你说。你动手杀死邦德,我就像这样开枪……乓!子弹从我的右脑进,从你的左脑出。我们一家一起死,连带着我们的罪孽一起……带着我们的罪孽一起。”
他贴在M的耳边低声催促:“M,M。你在等什么?你在犹豫什么?时间就要到了。”
M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下一秒神情冷硬、眼睛眨眼不炸地扣动扳机:“乓!”
“……”一道血洞穿透邦德的额头,鲜血炸满石墙。
席尔瓦的眼中有一瞬涌出泪光,而后他神经质地低低笑起来:“对,就是这样。太棒了,棒极了,M。”
“乓!”
又一声枪响。子弹将席尔瓦的头颅炸出一个丑陋的豁口,令其脱力地、像破烂的布偶般扑通滑落在地。
“……”伪装成M的班吉僵在原地,足足十来秒钟才在窒息感中猛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呼吸,“呼——呼!上、上帝,我没死?我没死??哦谢天谢地!感谢伊森!”
“不不,应该感谢利维坦。”伊森的声音笑着从耳机中响起,“让邦德起来吧,他不是说自己也有一枚铜币?”
“呃……”邦德呻吟着从地上爬起来,摸着自己的眉心,“这感觉太真实了……我不是真死了一回吧?”
站在房间角落的利奥兰和布鲁斯谁都没动。
地面上,烂泥似的匍匐在地的席尔瓦忽然在班吉惊恐地瞪视中缓缓蜷缩起来,发出饱含着痛苦和憎恨的抽泣,然后是发泄性地大吼:“啊!!啊!!!你怎么能……我说会和你一起死!一起死!你就这样看着……你……你甚至不愿意在我死前来看我一眼。”
“……”席尔瓦的啜泣声渐消,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他站起来,身体还因克制不住的情绪打着哆嗦,眼睛却像一层麻木而绝望的寒冰:“我提供了一份最好的方案。最温馨的方案。你毁了它,M,你毁了它。”
“我知道你在听,难道你认为我连你的手和其他人的手都分不清吗?不不。我在每天每夜的噩梦中一次次地攥着它,抚摸它,它是我熬过那半年折磨的唯一依靠,是我活到今天的唯一支撑……”
“你怎么能如此忍心对我?你怎能如此对我?”
第83章
真正的M女士终于开口,从耳机中传出的声音比班吉的伪装更加冷漠:“那你应该去找一找其他支撑了,席尔瓦先生。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是个成年人,你的年龄比邦德还大,不是个刚断奶的孩子。”
“需要我提醒你吗?我放弃你的原因是你在进行和平交接的过程中,未经允许攻击友邦网络。成年人就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难道这个道理我没教过你吗?”
“哈!哈哈!听听。”席尔瓦怒极反笑,“多么大公无私的母亲!”
“邦德,你相信吗?如果某一天你因为自己的失误不慎落入敌手,或者陷入就像今天一样的环境,没有Angel,没有愚蠢的伪装……你敬爱的M女士一样会射出这枚子弹,瞄准你的眉心。”
席尔瓦拍拍邦德的肩膀叹息,仿佛看见时间的尽头,邦德的下场与自己的过往重合:“你只是下一个我……你只是下一个我,弟弟。”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席尔瓦骤然拔出腰间匕首,狠狠扎向邦德的脖颈;邦德抬起手枪,抵着席尔瓦的腹部连发三枪;班吉吓得条件反射对准席尔瓦举起的匕首:“乓!”
子弹精准地射断刀刃,然而断开的不规则裂口只让攻击更加致命。利奥兰并不确定利维坦的钱币能否反复生效,赶在邦德被割断喉咙前,一把攥住席尔瓦持刀的手,却见席尔瓦看着他,因为过于浓烈的情绪狰狞一笑,旋即冲着同样扑来的布鲁斯反手一挥。
“轰……”
赤红的火焰夹杂着滚滚黑烟腾然而起,眨眼将布鲁斯的身影吞没。
席尔瓦在噼啪火声中冲着不可思议、瞪大双眼的利奥兰歇斯底里地大笑:“看见了吗?这火焰!你不是在为找不到利奥兰的弱点发愁吗?这就是!来自地狱的硫磺火!哪怕只沾到一片羽毛,他也必死无疑!”
“我知道的!他手上防御性的圣器只有耶稣紫袍和十字架,嗯?紫袍在你这个凡人手里、他此时又没有背负十字架,他会s……”
席尔瓦的话头卡住了,他比利奥兰还不可思议地瞠大双眼,看着本该烧得连灰都不剩的“天使”毫发无损地从地狱火中迈出:“但……他……怎么回事??”
利奥兰顶着蝙蝠侠的脸冲席尔瓦轻松愉悦地耸耸肩:“我们只是想知道能让你有底气说能杀死我的办法是什么。现在我们知道了,谢谢。”
为什么非得将天使引进塔楼楼顶?因为那里空间狭窄,天使无法在不损毁塔楼的前提下,背负十字架进门。
席尔瓦闹出那么大的阵仗,实际针对天使的计谋相当简单:趁着天使身上没有圣器庇护时掷出地狱火,然后……over。
毕竟席尔瓦又不是特地为了杀天使来的。对他来说,杀天使只是顺带着能做做、不能做拉倒,他唯一且真正的目的一直是:杀死M。
然而现在M不在临时办公室,他的面前又有这么一帮家伙拦着……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就无比明了了:杀死所有拦路的人,去找M!
……然而他的计划卡在了天使杀不死上。
“他……你……”席尔瓦的目光在“利奥兰”和“蝙蝠侠”之间来回,看清“蝙蝠侠”身后亮起的十字架的瞬间,他倏然明晰,“——你们交换了身份!”
伸手与利奥兰交握,重新换回身份的蝙蝠侠冷冷看他,一句“现在你没了偷袭的机会,准备怎么做?”之类的狠话都没放,包裹在坚硬战甲中的拳头直接狠狠砸上席尔瓦的正脸:
“邦!邦!邦!”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即使有圣器庇护,席尔瓦依旧被砸得像弹簧小丑那样脑袋上仰,气得简直头晕眼花。他低吼一声骤然掷出剩余的地狱火炸弹,其中两枚直接瞄准班吉和邦德:“你们没法拦我!我会去见M!我会杀死她!!然后拖着她一同下地狱!!”
火焰轰然而起,利奥兰和蝙蝠侠一人负责一个,将班吉和邦德丢出危险区域。
转回头时,利奥兰就见席尔瓦左脸皮肉下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顶起了一块,那带着棱角的阴影在跃动的火光下格外明显。
席尔瓦注意到了利奥兰的视线,下意识地抬手抚摸了一下脸颊,旋即条件反射地做了一个扭脸避开的动作。这动作很细微,并且没做到一半就被注意到自己在干什么的席尔瓦强行制止了。
地狱火将席尔瓦的金发映成血与融金的颜色,他站在火中僵了两秒,随后转回头直面着利奥兰,刻意笑了一下,将手抠进自己的嘴里。
伴随着叫人不适的骨骼血肉碰撞声,席尔瓦从口腔中取下一整片假体。他的左半边脸霎时塌陷下去,像个融化的蜡人,仅存的零星几颗牙齿萎缩得像年过一百的老烟枪,丑陋不堪:“看看命运对我做了什么?看看我为了守护我的母亲付出了什么?他们如此残忍地对待我,你也要这么做吗?Angel?”
“怜悯我吧,天使。”
席尔瓦的眼底浮现出一丝稍纵即逝的悲哀,但下一秒,他就顶着这令人生怖的模样猛然冲向才被丢出火场外的邦德。
“*!”邦德来不及从地面上起身,向侧翻滚半圈,避开深深捅进地面的锋锐残刃,“给我点能用的武器!随便什么!”
利奥兰从右耳耳垂上摸下三枚圣钉,挥向用腿绞缠住邦德、手臂勒住邦德的脖颈用力的席尔瓦。
本能的条件反射令席尔瓦勒着邦德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开,邦德挣扎着竭力伸长右手去够地上化成子弹的圣钉,又被席尔瓦勒着再度往左边滚了数圈。
利奥兰和蝙蝠侠同时迈步,却被席尔瓦的分身缠住。荆冠将席尔瓦分体的额头刺得满是鲜血,蜿蜒的血水顺着他的额头留下,同汗水混在一起,流淌过赤红的眼角:“就是今天。今天就是我们一家一同安眠的日子。”
“God!他身上到底有多少圣器?!”班吉在火圈之外狼狈爬起,跳起来试图看地狱火包围内的情况,“防御的十字架、那个能分身的荆冠……还有什么?!”
席尔瓦分身的皮肤变得苍白,指甲呈现出紫黑的颜色,逐渐尖锐。
他猛然将手爪掏向利奥兰的左眼,被蝙蝠侠的钩索死死绞住手腕。
利奥兰左手扼住席尔瓦的另一只手腕,右手去抓那顶荆冠,将要成功时却被什么狠狠集中胸口,猛然倒飞出去,砸上屋顶:“呃!”
“妈妈咪呀……”班吉在看清火场中那个支棱出六只手的分身后缩回圈后,“呃,加油!我相信你们!我……呃,在外面提供支援!”
“吼——!”
分身发出一声非人的吼声,被多余的肢体撕裂的西装下袒露出一条鲜红色的古老布料,干涸的血迹在布料上依稀留下一道人影。
“裹尸布。那是耶稣的裹尸布。”蝙蝠侠单手撑地跃起,地狱蝙蝠战甲简直和周围的地狱火浑然一体,乍一看甚至让人很难分辨六只手的怪物和类异形怪物哪个是属于正义阵营的,“长矛、十字架、圣钉、圣杯、裹尸布、荆冠、紫袍……所有圣器都齐了。”
班吉在火圈外抱着枪喊:“这是好消息对吧?”
利奥兰用力抬手,将陷入墙壁的手肘拔出来:“这取决于……你们IMF会不会把面对库尔特、展开大战称为好消息。”
班吉:“呃……”
利奥兰背后,巨大宽阔的羽翼倏然舒展:“如果不会,那很难说集齐圣器算不算好消息——都趴下!”
长逾羽翼的圣剑遽然成型,在神血的驱使下再度暴涨,狠狠横扫过整片火海。
邦德一手压着席尔瓦塌陷的左脸,另一手艰难地在打斗间为手枪上膛。
被邦德压在身下的席尔瓦发出一声怒吼,单腿弓起,左脚揣上邦德的腰腹,将人顶高,正迎向天使的锋刃。
“乓!”手枪在这生死一线间成功上膛,圣钉化作的子弹猛然射入席尔瓦的侧肋。
邦德低喝着绷紧腰腹肌肉,猛地发力与力道松懈的席尔瓦调换了位置。
“噗……”
第一簇血瀑从六手的怪物腰际炸开。
“嗬……”
第二簇血瀑从席尔瓦本体的后腰脊处绽开。
“……呼,呼。”邦德维持着将席尔瓦顶高的姿势用力呼吸了两下,再次发力,将席尔瓦掀翻在身下,枪口抵在席尔瓦的额头。
“乓!乓!”
“……”席尔瓦已经没有反应的力气了,他那双湛蓝的眼睛渐渐涣散开来,火光映照亮他眼角的一道水光。
灵魂的撕扯并不像真正的子弹洞穿脑颅那样轻快,那是一个漫长而折磨的过程。
席尔瓦在痛苦中看到眼前有无数模糊的色块在跃动,他张了张嘴……紧跟着想起M并不在这里,在死前的最后几分钟,他身边包围的只有敌人,还有地狱熊熊燃烧的磷火。
胀痛的苦楚从心脏处汹涌炸开,他甚至分不清究竟是灵魂撕裂更痛苦,还是心脏中喷涌出的那些情绪更让他痛不欲生。
邦德喘息着起身:“他死了吗?他死了吗?”邦德用力丢开席尔瓦背后那些不再闪耀的十字架碎片,看向将荆冠和裹尸布从席尔瓦身上取下来的蝙蝠侠,“回……你要做什么?嘿,嘿!利奥兰!你在做什么?”
利奥兰用翅膀将邦德推开,六翼如同蚕茧般合拢,将自己和席尔瓦包裹其中:“听着,不管你的合作者是谁,他已经在我面前销毁了不止一道灵魂,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再发生。所以我会修复你的灵魂,然后将你送去该去的……你在说什么?”
席尔瓦塌陷的面庞在近距离看起来更加令人不适,他无声动着嘴唇:“……”
“什么?”利奥兰靠近席尔瓦。
席尔瓦的声音像从破漏气箱中泄出的风:“M……”
他已经没有清醒的意志了,仅存的只有不甘的执念。
“……”利奥兰闭了会眼睛,最终抬手抚上席尔瓦的额头。
席尔瓦那头漂染过、又特意为了今天抹了发蜡的浅金色头发此时乱糟糟地揪在一起,精心打理过的粉底因为汗与泪水而斑驳油腻。
他的灵魂正在一场连绵不绝的梦里坠落。
梦里有一双双伸向他的手,他一次又一次地向那双手伸出自己的手,然后被那双手撕去灵魂的一片,然后他再伸手……
‘这太痛苦了。’他的灵魂在怯懦地颤抖,在丑陋地哭泣,‘别再伸手了席尔瓦。松手吧,席尔瓦。’
他渐渐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冲那双手拼命的伸手,他开始害怕、瑟缩,他在看见那一双双伸向他的手时惊惧地颤抖——
直到某一刻,他忽然撞进某个午后。
伦敦难得的阳光穿越树荫,斑驳地落进某间办公室。尚且青涩的他穿着一套崭新合身的西装站在M面前,脸上还没有那么多皱纹、留着黑色长发盘在脑后的女士一向严厉的脸上带着些微笑容,冲他微微点头:“恭喜,席尔瓦特工。”
“哦特工的考核一点不难——对我来说。”他喜滋滋地在M面前转圈,“这套西装在我身上看起来怎么样?我很喜欢你送我的这件入职礼物。”
M冲他板起脸:“不,这不是我送的。走的是公账,扣的是你第一个月的工资——停止在我的办公室里跳舞,席尔瓦特工。”
年轻的他根本不在意M的疾言厉色,因为他能看见M隐藏在唇角的笑意和含在眼中的期许和鼓励。
M从办公桌后绕出来,就像当年站在失去父母的他面前那样冲他伸出手:“我刚接手了一个部门,百废待兴。你想跟我走吗?”
——是的。是的。
席尔瓦又一次伸出手,这次没有再感受到疼痛。
他在这片过去阳光明媚、如此美好的记忆中和过去的自己一同泣不成声,匍匐在地。
神啊。怜悯他吧。
因他如此弱小,如此怯懦,命运的浪涛淹没推搡着他,他选择了在命运面前低下头颅。
但在曾经的某个时刻。他也坚定过,他也曾为了守卫自己的所爱的人承受漫长的苦难、吞下含着氰化氢的毒药,任毒药从内而外烧灼他的身体……
他不要许多,只要这片记忆中的阳光能伴随他去迎接他接下来的命运。
破损的灵魂在天使掌间金橙相间的火焰熔炼下渐渐复原,地狱用以接取灵魂的铁链从地面下方隐藏在黑雾中涌出。
利奥兰慢慢展开六翼,班吉八卦好奇地探长脖颈去看时,就见席尔瓦的尸体安详而衣冠整齐、面容完整地躺在天使怀中,唇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你问他那个合作者是谁了吗?”蝙蝠侠蹙眉看着那些黑雾中蔓延如蛇的铁链滑动过天使的身边,将席尔瓦的灵魂拖入地下。
利奥兰盯着灵魂、确保其有完好无损地进入地狱,遗憾地摇头:“我问了。但在席尔瓦的记忆里,那个人面容模糊,显然施展过混淆的法术或者别的什么力量。席尔瓦说的‘他’也只是因为那个人穿的是男式的衣服,有男人的声音……但看看班吉,我们都知道这些是可以伪造……噗。”
天使收拢羽翼,双手使劲捂住嘴,好把失礼的喷笑憋回去。
“……”班吉抱着枪呆呆看着发抖的羽团,两秒后反应过来、愤怒扔枪,抬手一把扯下身上的香奈儿风毛呢裙,“这究竟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们就没伪装过吗?!老天!你的笑点真低!——蝙蝠侠!看看他!他的笑点真低!”
班吉的本意是告状,毕竟众所周知正义联盟的主席说起来是超人,但真正起到震慑作用的是蝙蝠侠。
将脸隐藏在密不透风的地狱战甲之下的蝙蝠侠,迎着班吉充满期许、希望他能管一管天使的目光:“……”
嗯……
蝙蝠侠缓缓转过了脑袋。
好好一通正经的战后复盘,被天使这一笑潦草收尾。好在该交代的情报都已经交代完整。
一行人搭着天使的奇迹回到教堂,此时,夜色已经降临,辉煌的烛光从教堂内一路蜿蜒出来。
剩余三块十字架在污水厂众人、IMF成员的携手下成功收缴;雷斯垂德兢兢业业地将之前抓到的杀死上校的凶手押进警车。
穿着漂亮礼服的宾客们带着微醺的醉意,在礼堂中两两成对地互相依偎着起舞,M穿着和班吉同款的裙装,拿着酒杯站在舞池边缘,与更换了一套西装的邦德低声交谈。
人群中还混着五名同硬盘一起,被天使用奇迹捞回来的卧底特工,此时或是扒在自主长桌边狂吃狂饮,或是熟稔地钻进舞池现撩舞伴。
这是一个完美而轻松愉悦的夜晚。
利奥兰撸着呼噜噜响的猫靠在礼堂窗边放松地看着人们在舞池中起舞,闲不住的性格让他很快将猫戴上头顶,撸起袖子决定去隔壁塔楼义务打扫一下卫生,干完就回到过去。
才刚出门,就见白寡妇单手夹着一根烟慢慢从礼堂里晃荡出来,没走几步就在灯光有些昏暗的门口被匆匆出门的咨询侦探撞上。
“?”白寡妇蹬着高跟鞋,差点被夏洛克撞了个趔趄,“你要去哪?嘘,抬头看。”
“?”咨询侦探奇怪地皱着脸抬脑袋,就见一丛榭寄生正在他们头顶晃荡,“……今天不是圣诞节。”
“我知道。这是你们那个叫……康斯坦丁的法师在玛丽的逼迫下搞的东西。给晚宴增加一点气氛。”白寡妇兴趣盎然地靠近绷着脸的咨询侦探,“没人会挑剔今天是不是圣诞节……榭寄生只是一个庆祝的由头。难道你不为约翰和玛丽的婚礼高兴吗?”
“……我不觉得和随便什么人互相啃嘴就能庆祝婚礼了祝你吸烟愉快再见。”风衣领口都竖起来、大有“我要一人走入孤单”架势的夏洛克一个原地向后转,和出门时一样快地飞快逃回礼堂里,看那越走越快、脚后跟快敲上后脑勺的架势,高低得冲去找约翰和玛丽告有人堵门口的状。
利奥兰眨眨眼,看白寡妇似笑非笑的表情,很难说对方是不是故意堵在门口,不让夏洛克有机会逃跑。没准儿这也是玛丽的养猫小妙招,免得某只奶牛猫突然文艺忧伤、想去一个人看看人生旷野。
“——你在看什么?”
蝙蝠侠的声音猝不及防从身后响起,惊得完全没听到脚步声的天使差点栽进身前的灌木丛:“上帝!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用的圣杯传送?”
利奥兰狐疑。
蝙蝠侠一动不动:“我以为你在礼堂里,只是人太多,一时找不到,所以偷了个懒——你准备回去了?”
“哦,我准备先把旁边那个塔楼打扫一下再走的来着……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利奥兰搓搓手里一直在响的猫。
“不。我只是想跟你谈谈迄今为止的线索指向谁……”蝙蝠侠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个时间点选得稍微有点不解风情了,但说都说了,干脆说完吧,“你说上帝曾告知你,你得到的提示已经足够多了,而后祂又补了一句注意‘目所不及处’?什么地方是你目不所及的?”
利奥兰倒是不介意在这种时候谈工作,绝大多数时候,他只是迁就普通人的习惯遵循风俗:“嗯……地狱?天堂?你知道这些地方都比较注重隐私,我的视线没法穿透这些地方的墙壁或者地面。”
天使顿了一下:“其实更让我在意的是主的态度……祂本可以直接告诉我答案,但祂没有。我猜只有一个理由能合理地解释这些——也许那个幕后黑手,就跻身于我的兄弟姐妹中。”
利奥兰看着蝙蝠侠:“你知道,我曾经怀疑过利维坦、阿斯蒙蒂斯祂们。毕竟在这里未来里,祂们似乎一直都在以敌对方的立场出现,但后面我又逐渐意识到,祂们的出现比起想杀死我,更像是……催促。否则玛门大可以在分身被圣剑劈碎后再凝结一道出来,萨麦尔当时也不会撤退得那么快。”
蝙蝠侠同样想过这个逻辑,早在援助不义联盟那会儿他就有所怀疑。所以当时同利奥兰讨论时,他表示的是“不能断言”大恶魔们为什么这么做,而不是不理解大恶魔们为什么这么做。
利奥兰微微吞咽了下口水:“而就在刚刚……席尔瓦的记忆中,其实还有一个线索我没说。关于席尔瓦说的‘他总在看书’那个描述。”
利奥兰轻声道:“席尔瓦记忆中的他,每次和席尔瓦碰面、看书的时候,总是坐在教堂的神像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恶魔痛恨教堂,一方面是教堂的地面对他们来说烫得就像烙铁——真正炼狱里、能对他们造成伤害的那种烙铁。
另一方面,以大恶魔们的心性,就走进教堂,又怎么可能坐在上帝的脚边安静看书?
利奥兰深吸了一口气:“‘他’是一名天使。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他’一定是一名天使。”
第84章
隔着水镜,撒旦微微眯起眼睛消化这一信息,说实话,之前就连他都犯嘀咕想该不会是未来哪个原罪或者祂等急了搞出的一大堆破事:“——你们天堂是不是应该自查一下了?自从上次裁员到现在有没有筛查过业务指标?”
真不是祂说,过分了有点。他们地狱现在都月月有一大堆述职报告要提交的,恶魔们天天因为工作报告哀鸿遍野。以前有100%的精力放在如何精心设计阴谋上,现在至少有80%的精力放在如何把报告写得天花乱坠……等等,这该不会就是利奥兰的阴谋吧?
利用一沓接一沓的报告令恶魔们根本没空琢磨阴谋,光满脑子想着怎么给报告掺水?
水镜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天使还在烦恼地挠头,这下真是一刻都没有为007的家庭矛盾哀悼,立即赶到战场的是上帝一家的新矛盾:“我还在琢磨回去以后该怎么跟利维坦祂们说,说实话,我有点拿不准祂们会作何反应。除此之外,我还得想法子在天堂筛查一下人选……”
蝙蝠侠几乎与树下的阴影融为一体:“也许不难。毕竟绝大多数天使没有足以支持长程计划的脑力。”
“Bat!”利奥兰责怪地看了蝙蝠侠一眼,“但迄今为止幕后黑手也没成功过啊。”
蝙蝠侠:“……”
他一时都有点说不清楚利奥兰刚刚责怪的究竟是他的毒舌,还是他没有考虑周全。
“当……”
远方传来钟楼悠长的鸣响,连续而缓慢地敲了12声。天使抬头望去时,教堂里发出一阵庆贺的欢呼。
蝙蝠侠抬手将不知何时晃荡到他们头顶的魔法槲寄生赶开,出于谨慎又补了一记电击蝙蝠镖过去,将槲寄生电得焦黑散落:“5月27号了。距离6月6日只剩下10天。我会通知正义联盟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责任心过剩的人根本听不得倒计时,利奥兰当即和同样急于回到哥谭、好为6月6日做准备的蝙蝠侠告别,匆匆为塔楼施展了整修一新的奇迹后,动身返程。
教堂窗边,十来颗脑袋挤在一起,红头罩张口就是一句:“操。”
康斯坦丁大为鄙夷地解除槲寄生魔法:“就这还跟我说蝙蝠和利奥兰关系不一般?这俩怕不是躺床上做爱都得看着工作才能勃起。散了散了,这里没什么八卦好看的,只有工作会议。”
cp头子班吉大受打击地挪动着沉重的脚步走开了,嘴里还喃喃着“不该啊”“难道这年头好哥们就该一起进卫生间?”
班吉看向自己的好哥们伊森:“你下回进浴室,介意我跟进去吗?如果我去你家玩的话。”
“……?”伊森·直男·亨特缓缓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班吉,“我家有两间浴室。”
班吉:“我知道,我就是想跟你进同一间。”
“……”伊森大为震撼,但性格友好如他还是吞了下口水,试图解释,“班吉,听着,你人很好。但这样是不对的。我的意思是,我已经结婚了,我很爱茱莉亚……”
一旁内敛寡言了一整个任务的参谋布兰特反应更大:“没错,你在想什么??茱莉亚刚去世才多久,你怎么能——”
“等等等等,”班吉震惊瞪眼,“茱莉亚去世?去世??昨天晚上我才和她视频抱怨外勤工作!她什么时候去世的?”
“什么?”布兰特眉头一皱,“昨晚?十天前我才护送伊森和她度蜜月但是出意外,茱莉亚被塞尔维亚人炸得就剩下一截手指……哦*。”
布兰特攥拳砸了一下腿:“别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戏。就为了能顺理成章地进塞尔维亚的监狱,找库尔特的情报。我因为这次失误没法再出外勤,才从外勤申请调任文职——”
“等会儿——”班吉伸手,“所以你其实是个身经百战的外勤特工?但是当我,我这个真正的技术型人员,被迫去扮演M,跟那个变态席尔瓦周旋时,你却一句话都不说?就看着我倒霉?我们明明有着相同的体型!原本那个穿着裙子被席尔瓦又亲又抱又摸的人应该是你!”
苦主也像套娃一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布兰特谴责没到一半,无辜地耸起肩:“我……我现在是文职啊。总而言之,茱莉亚没事是好事吧,为茱莉亚干杯?”
末日的号角尚未吹响,这仍是一个完美的春夜。全球变暖导致的夏季热浪仍需要一两个月才会入侵英格兰岛,蝙蝠侠穿着夜巡服站在橡树的阴影下,甚至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夜风打着旋吹过他的长靴边,将披风的拖尾撩得轻微摆动,将地上焦黑的枯叶卷走时,布鲁斯思索着接通与蝙蝠洞的通讯:“艾格妮丝预言里单独提到小丑会在7月7日的6月6日死亡,是否暗示着灾难爆发的地点在阿卡姆?或者哥谭?”
才从红头罩那里听完“最新战报”的提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放下手中的咖啡,一边想“有些人单身是有单身的原因的”,一边切入工作状态:“也许我们该在这几天盯紧小丑。”
布鲁斯低下头瞥了眼自己的右手,仍套在手甲无名指上的圣杯尾戒折射着金色的光。却有些意外地发现,仍有一片槲寄生的叶子卡在了手甲的缝隙处,叶片嫩绿而饱满,惹人喜欢,仿佛提醒着他为了那些放不下的正事主动推开了什么。
布鲁斯不动声色地将那片绿叶重新握在手中,片刻后塞进万能腰带:“圣杯还剩下一部分碎片,之前熔炼戒指用的器械还在吗?请便士一帮忙启动加热,我需要再开一次炉。”
与此同时,过去的灵魂接引处。
利奥兰刚回办公室,就被猫咪的洪流淹没:“等等等等!我记得我的分身有定时定点准备食物,你们怎么……”
还这么饿被利奥兰吞回去了。
天使闭上嘴,默默看着完全忽略他、热情地涌向奶牛猫的猫咪浪潮,3秒后镇定地走到石窗边,猛然扯掉窗扉!
他眼疾手快地抓一条猫尾巴、一条蛇尾巴、一条桃心尖尾巴,不是很客气地用力向里一扯:“你们又在想什么馊主意?”
橘猫发出一声惨叫,黑蛇嘶嘶着试图把自己藏在猫肚皮下假装自己不存在,阿斯蒙蒂斯就随机应变多了,即使没安好心被天使抓个正着,依旧能轻叫一声,随后扭头冲着天使投去幽怨的目光:“好痛,就不能对我温柔点?”
天使卷毛一炸,飞快松手:“你们在怂恿猫咪们什么?——那是,玛门吗?”
炼狱山腰上,一道红色的巨影正嗖嗖向远处蹿。就那做贼心虚的背影,天使很难不怀疑猫咪们的反常玛门也出力良多。
阿斯蒙蒂斯眼珠乱转:“什么怂恿?我们是来帮萨麦尔送东西的。”
提及正事,阿斯蒙蒂斯微微正色:“关于末日,我们已经把相关事项都跟别西卜、萨麦尔说了一遍,我们认为……乌利尔有所隐瞒。”
虽然都是天使出身,但阿斯蒙蒂斯等大恶魔曾同乌列尔名列同一阶,打交道更多,也更了解:“乌利尔看起来有话直说,但祂事实上是最会藏心思的那一个。祂会一板一眼、毫无质疑地执行所有交给祂的使命,但很少会主动表达个人的观点……考虑到喜欢畅所欲言、表达个人观点的克劳利现在正在地狱呆着,很难说乌利尔这么做是不是意在自我保护。”
大恶魔们不认为乌列尔会因为加百列那个蠢货(阿斯蒙蒂斯语)的建议,或是欣赏利奥兰,就如此主动的站队,只可能是乌利尔除了告诉天使的那些,还看到了更多东西,才驱使祂如此破天荒地主动表明自己的立场。
但具体是什么,以祂们现在的身份也不方便去问,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乌利尔不会随便找个边缘角色突然示好。祂选择了你,这意味着你或许就是末日之战的核心,我们觉得这听起来很危险,尤其是我们都在各各他山和那个策划一切的幕后黑手打过交道……所以我们向你的分身要来了铁锤和泥土,让萨麦尔利用地狱火为你打造了这个。”
利维坦向利奥兰递来了一套极其细软的盔甲,不及米粒大的链状结构细密交织,看起来几乎比毛衣的针脚更加紧密,如果不是烛光下折射出的反光,你甚至很难从肉眼看出这是用金属锻造而成的:“你是天使,不怕圣光,但是地狱火会对你造成伤害。这套盔甲能够杜绝这个弱点……”
利奥兰很难不感动,但是周围的猫飞猫跳又弥补了这一点:“……所以是谁出的主意让恶魔猫追求未来?”
他又不傻!这么明显的父/母凭子贵计划难道还看不清吗?
猫猫蛇蛇们瞬间用尾巴尖互指:“是祂!我都劝了这样做没好下……嘶。”
天使凝视互相攻击、因尾巴意外打结被迫老实的大恶魔们:“……”
也许遗传一说真的不是空穴来风。加百列在一干兄弟姐妹中也没有那么特殊。
他伸手将蹲在气泡里喵喵谩骂的奶牛猫捞回怀中:“现在是几几年?我也许也得找克劳利一趟。”还有亚兹拉斐尔。
如果大恶魔们的描述足够写实,并且时隔这么多年,乌利尔也没有变化,那么之前乌利尔特意在他面前提到克劳利和亚兹拉斐尔,或许也意味着他的两位好友同样是这场风暴的中心角色。
阿斯蒙蒂斯:“1827年11月10号。但我不建议你在这会儿去人间找克劳利……黑死病正在人间猖行。”
与此同时。2019年的地狱。
席尔瓦本以为被拖入地狱后自己会立即坠入炼狱,遭受酷刑,但实际上是负责接引他的红发恶魔还有一大沓文件要登记。登着登着恶魔就恼火得不耐烦了,墨镜向上一推,露出金色的竖瞳:“哦看在撒旦的份上!就不能把这些该死的流程割掉一部分?——那个谁,席尔瓦?你,去那边的椅子上等着!”
大概是戴着铁链逃不掉,牵着锁链末端的红发恶魔半点没多看席尔瓦一眼。
不过这会儿的席尔瓦的确也没打算做什么越狱的事就对了,毕竟他刚回顾了加入00部门、向M宣誓的往日回响,此时正琢磨着能否将那时自己的忠诚与意气风发捡回来。
他依言走到木椅边坐下,认真整理西装衣襟。在目睹周围灵魂千奇百怪的磕碜死相后,很难不对特意为他修复了面容及衣冠的天使心生好感。
调整到袖扣的位置时,旁边传来一道尖细且充满不满的声音:“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都畏惧利奥兰,但我不!我的确和上面达成了合作,甚至替上面盗出了好几簇地狱火!嘿!嘿!别走啊,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哥谭的小丑吗?小丑和阿斯蒙蒂斯大人能牵上线,也是我搭的桥!”
“……”席尔瓦动作一顿,曾为00部门优秀特工的直觉令他敏锐地捕捉到“利奥兰”“地狱火”等等关键词。他微微侧目,惊讶于利奥兰怎么在地狱也威名赫赫的同时,无端地联想起自己手中那些地狱火炸弹。
的确,在与那个合作者打交道的时候,他没少想过一个如此亲近教堂与上帝的人,究竟是怎么拿到来自地狱的硫磺火的。但那时候他根本不在意合作者的人生过往,游走在灰色地带边缘的人又最忌讳随意探查他人的“货物”来源。
席尔瓦又看了眼远处仍在跟登记窗口愤怒对骂的红发恶魔,不着痕迹地向旁边挪了几个身位,坐到那个沮丧的、看起来像个大水球一样的矮豆丁恶魔附近:“听起来很厉害。但上面怎么会和我们地狱的人打交道?你确定没有受骗上当?会不会是人间的欺诈犯——比如康斯坦丁什么的在利用替他做炮灰。”
“……”矮豆丁恶魔倏然神色一凛,片刻后喃喃,“靠,我还从没想过这个可能。”
靠,这恶魔好像智商不高。
席尔瓦腹诽归腹诽,眼神无比真诚地看着矮豆丁说:“不然,你跟我说说细节?我就是搞诈骗这一行的,知道可多套路。”
第85章
与此同时,1827年的爱丁堡。
利奥兰找到克劳利时,这位红发恶魔正在一间小诊所里,进行一些左右脑互搏的迷惑性操作:“道林普尔医生……需要我提醒吗?你是个医生!不是慈善家!是什么让你觉得免费替穷得叮当响、兜里掏不出一先令的流浪汉治病是个好主意?难道病人的感谢可以帮你填饱肚子?”
道林普尔医生在恶魔之力的蛊惑下晕晕乎乎:“你嗦的……你说的对。我不该再——”
克劳利反手又是一个奇迹:“天啊,这点恶魔之言就能让你忘记希波克拉底誓言?誓言是怎么说的,嗯?医生?”
可怜的道林普尔猛然清醒,又开始内疚了。
利奥兰略感震撼地看着克劳利掏出小本本记下:“1827.11.10,克劳利的工作报告:成功蛊惑一名外科医生拒绝再为病人提供免费服务……但卑鄙的天使横加干涉,仍需逗留一段时间,以制止天堂的阴谋。”
小本子倒过来,克劳利又从后往前写:“1827.11.10,亚兹拉斐尔的工作报告:成功制止一名恶魔意图蛊惑善良医生的阴谋,但恶魔仍徘徊不去,申请继续逗留一段时间,以制止地狱的阴谋……”
“……”利奥兰张着嘴,半晌才找回语言能力,“克劳利!你在做什么?”
“谁?!”红发恶魔警惕地立即停止时间,猛然回身,从墨镜上方露出的金瞳看见利奥兰才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又一个激灵,紧张地将小本子藏到背后:“这不是——听我解释。”
“不不,”利奥兰怀疑他的朋友们总带着厚重的美化滤镜看他,以至于老是忘记他其实思想很灵活,“你是恶魔,我是天使,你的工作没什么向我报道的需要(克劳利在此时冲着天使露出‘真的吗’的眼神)。整件事情看起来有一个好结局,亚兹拉斐尔的工作也没什么可指摘的。——顺便一提,亚兹拉斐尔呢?”
“哦,他啊。”克劳利彻底放松下来,带着利奥兰出门。
道林普尔医生在他们身后晕乎乎地晃荡到诊所的沙发上一屁股栽坐下,红发恶魔顺道从自己腰包里掏出十几尼,塞进诊所柜台上的收费罐(这在当时算是一笔不小的飞来横财),以资助道林普尔医生能继续他的无偿医助:
“他最近发现夜晚的盗尸活动蔚然成风,所以这会儿正在墓地那儿蹲着。你知道这里的墓地前有一尊加百列雕像吗?呼!简直活灵活现。让我们不禁想,究竟是哪个雕塑家有这个荣幸见过加百列,又出于什么想法,把加百列的雕塑放在爱丁堡墓地前?”
天使和恶魔没有故意使用超级速度,许久未见有不少情报和话题可以聊。
利奥兰说完自己在现代的经历后,又问顺着时间走的恶魔:“阿斯蒙蒂斯说人间的黑死病正猖行,但我刚刚这一路怎么没看到黑死病的痕迹?”
“哦,我们——我是说亚兹拉斐尔,在1666年9月解决了这个问题。至少解决了我们正在工作的这片片区的。”恶魔说,“你在未来大概也能看到这件事的记载,‘1666年,一场奇迹般的大火从伦敦某间面包房燃起,一路蔓延、摧毁了三分之一的伦敦,烧死了绝大多数传播疫病的老鼠跳蚤。’”
好一个1666年,恶魔就差把自己的名字署在年份上。利奥兰甚至能推测得出事情的经过:开头是亚兹拉斐尔与克劳利跑去面包房购买甜品,中途聊起正在肆虐的疫病,两人一拍即合,恶魔负责放火,天使负责救人……等等。
利奥兰:“你们是怎么处理那些伦敦居民的?”
克劳利心情很好地推拉着鼻梁上的墨镜玩:“哦,那是亚兹拉斐尔负责的部分。他用奇迹治好了那些病人,然后将会被火场波及到的人类送去美国……你知道的,这些年美国那里正在经历移民热潮,多点英国佬非常正常。”
“啊!我们到了。看看那尊雕像,是不是相当具有震撼性?”
夜色下,墓地里弥漫着一层因寒冷而凝结的雾汽。高大的加百列像就坐落在那片雾海中,怀抱十字架,衣摆纷飞,以一种悲悯的神情眺望着远方,
利奥兰觉得雕塑师挺具有想象力的,迄今为止,他就没在加百列的脸上见到过这种智慧……这种不符合加百列开朗风格的神情,整得他都要开始怀疑加百列难道有两幅面孔了:“确实不错。亚兹拉斐尔在哪呢?”
天使抻长脖子张望。
夜晚,墓地,大雾。任何人处在这种环境中,都会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放轻脚步。
天使和恶魔悄无声息站到亚兹拉斐尔身后时,白发的天使根本没发觉自己身后多了什么,利奥兰的手刚拍上他的肩膀,亚兹拉斐尔就吓得花容失色,差点反手一个奇迹丢过去:“谁——哦,哦……你们吓死我了!我正全神贯注看远处那个晃来晃去的提灯,完全没注意到你们过来——利奥兰!好久不见!”
利奥兰微笑着同老友拥抱,一直威严地扒在天使头顶的猫咪帽子困惑地发觉面前的领土似乎多了一大片,浅金与雪白的卷毛在月光下拼凑成了一小片看起来手感极佳的毛毯,猫咪眯着眼睛伸出爪垫按了按扩充的领土。
亚兹拉斐尔发出惊讶又欢喜的声音,利奥兰脸上的微笑则在某一刻忽地停滞:
‘我正全神贯注看远处的提灯,完全没注意到你们过来’?全神贯注看远处……没注意……等等!
利奥兰吸了一口气,使劲拍了拍亚兹拉斐尔的后背:“听我说,刚刚来的路上,我才和克劳利说到我和未来的同伴已经将嫌疑人选缩到天使族群。但我一直想不明白是谁、为了什么,还有主说的那句‘目之不及处’是什么意思——我以为那就是暗示嫌疑人在天堂和地狱中!”
“难道不是吗?”克劳利在旁边瞅着两个天使想分开却惊恐地发现自己被猫咪封印,只能向他投来求助的眼神,“噢看在撒旦……看在撒旦的份上!”
恶魔不得不上手去摘猫咪帽子,然后被猫咪死死抱住他手指的爪垫一并封印:“……*。”
利奥兰将猫咪贴在他脸上当雨刷器、得意甩动的毛尾巴扒拉下来,噗了几下猫毛:“你看,主在身为耶稣时曾我们同行过一段时间,祂很少说大白话,总是打比方。如果这个‘目之不及处’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眼睛看不到,而是……暗喻亚兹拉斐尔刚刚的那种情况呢?”
“?”亚兹拉斐尔只有眼睛敢动,“你的意思是,因为太专注于眼前的事,没注意到在身后其实也有其他事情在同时发生?”
就像数个月前,利奥兰第一次降临未来时,他只知道自己在救援阿斯特拉、艾琳、康斯坦丁等一系列人时做了什么,并不知道在自己不知晓的地方,蝙蝠侠同样也在与他一同和时间赛跑。
时间线的稳定与延续是由他和蝙蝠侠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行动线上,共同完成的,如果不是后续康斯坦丁与他谈及过这段过往,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命运曾在自己未注视的地方同蝙蝠侠的命运交织……然而这才是现实。
现实就是当利奥兰在行动时,这世界上的每一个生灵同样在经历生老病死、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有时他们的目标一致,有时他们的目标相反。有时他们之中某一方的行动,或许会在并不知悉的情况下,拨动另一方的命运……
克劳利停下对猫咪的恐吓和贿赂:“你的意思是,上帝在暗示,那个幕后黑手可能是你某一刻的选择造成的?”
“至少肯定与我有关,否则这没法成为提醒或者线索。”利奥兰用奇迹变出一把猫薄荷,总算将大家从封印下拯救出来,“即便如此,我还是很难想到某个具体的事件……我的意思是,好像从我跟亚兹拉斐尔刚认识那会儿开始起,咱们就一直在做得罪同僚的事。”
掀起天堂的内卷、坐火箭似的擢升、干涉地狱的事务……随便拎出几件算算,就有一大票天使的命运因他而发生改变。
克劳利嫌弃地甩着手上的猫毛(这不能怪猫,是克劳利在摘猫前非得挠一下猫下巴的,被猫抱住手指要求继续是一件很合理的事):“那现在怎么办?线索好像又卡住了?”
——但因天使的选择而改变方向的命运并未停止前行。
192年后的地狱。
席尔瓦一脸真诚地蹲在胖丁恶魔身边,本来还在想“直接说搞过诈骗是不是有点过了?万一激起这恶魔的警惕?”,就见矮豆丁慎重地点头:“这玩意儿确实得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那些牛逼哄哄的高级恶魔都上过康斯坦丁的当呢!骗我岂不是手到擒来?——但我不知道有哪些细节是需要注意的,不然你问我?”
席尔瓦:“……”
你这样就别说什么康斯坦丁了吧,随便哪个买保险的来估计都能把你骗得倾家荡产:“比如……那个‘上面来的’长什么样?做什么打扮?有什么行为上的习惯?”
为防恶魔听不懂,席尔瓦拆开来揉碎了解释:“好比他在说话过程中会不会反复摸鼻子、抖腿,这样的小习惯。”
席尔瓦语速变快,因为看见窗口处的红发恶魔走开,将他镣铐的末端交给了另一个看起来更加熟练的、带着滑稽帽子的恶魔。
“呃……我太矮了,一般不怎么关注人小腿肚子以上长什么样。”恶魔声音尖细地说。
祂挠了挠自己和身体浑然一体的屁股,没等席尔瓦无语到想捂脸,又道:“不过你知道吗?这有时候也是一种优势,毕竟没人会想给自己的小腿肚子易容。”
“从我诞生至今,我见过无数个小腿肚子(席尔瓦为这个形容沉默无语了片刻),而这双……我可以向你打包票,它们属于一个老人。”
“……”席尔瓦相当意外地顿了一下,立即追问,“天堂里像这样的‘老年’天使多吗?”
“当然不!你这个没常识的家伙!”恶魔愤怒地抬起祂那双短到让席尔瓦怀疑祂能不能摸到自己肚脐眼的手跳脚,“谁不知道整个天堂只有梅塔特隆才会使用那种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形象示人?要我说祂就是刻意选的这个形象!为了增加威严!”
席尔瓦没忍住猛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重磅的情报,周围居然没有一个恶魔有兴趣停下脚步听一听。
但想想又很合理,谁会相信门口捡垃圾的环卫工整天絮叨的“我见过总统、我还替他办过事”?大家只会认为他妄想严重。
席尔瓦迅速平复好情绪:情报已经到手,现在的问题是如何传递出去……该死,他要怎么把情报从地狱传递给天堂的天使?让这个好骗的恶魔帮忙……?不对。
席尔瓦敏锐地捕捉到漏洞:“梅塔特隆不像是粗枝大叶的人,为什么祂没杀死你灭口?”
“什么?”恶魔吃惊,“我为祂办了事!祂为什么要杀死我?祂应该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席尔瓦:“……”他是服气的,“这不合理。祂应该……等等,祂是不是还有事让你做,但是你一直都没再去见祂?”
恶魔大为惊骇:“你怎么知道?!祂一直想让我帮他在地狱名册里找一个叫做‘达克赛德’的家伙,再把写着这个名字的名册偷出来带给他。但我怎么可能查得到那种东西?你看咱们这儿就是收个监都要走多少流程!”
达克赛德又是个什么……算了,不重要。情报的内容总得先传递出去,才能让外面的人加以分析。
照这个傻瓜蛋的说法,此时他如果让对方帮忙传情报,指不定是让对方送死。如果死了,但情报传到了,那还算是死得其所,如果情报没传出去呢?
席尔瓦眼角的余光瞟到带着滑稽小帽子的恶魔牵着他镣铐的末端,向他走来。他并不认识这个恶魔,但能确认对方这是办好手续,准备押送他进炼狱了。
前任特工的额头渗出些许细汗,大脑疯狂运转。眼神左右观察、开始琢磨要不要试着越狱时,猛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妮莎!”
妮莎·古尔·艾尔穿着一身相当公务员、相当不刺客联盟的西装,正抱着一堆文件,一边打哈欠一边穿越人群。
席尔瓦相当惊讶,毕竟他也就是新鲜刚死,没听说妮莎这么个老合作同伴什么时候翘辫子了?他得到的最近情报,明明是雷霄古死后,妮莎和塔利亚居然相安无事,没有产生任何矛盾或权利争夺,中东地区的恐怖组织们都异常困惑。
“?”离开刺客联盟据点没多久,就被地狱找上门,美名曰‘提前攒攒资历’,实则人手不够抓壮丁的妮莎循声回头,瞧见席尔瓦,“哦,你。那个基佬。下地狱了哈?谁送你下来的?”
“……”席尔瓦觉得妮莎非常没礼貌,以前妮莎还没有这么没礼貌呢,“利奥兰,如果你听过这个名字的话。——听着,我看你没带镣铐,穿得像个工作人员的样子,我就不问怎么回事了,总之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有条情报想要传递给这个叫做利奥兰的天使——或者你传递给哥谭那个蝙蝠侠也行。”
妮莎微微挑眉,冲着拿了一大堆已办手续走来的戴帽子恶魔抬了下手,令其止步:“什么情报?”
——命运的齿轮严丝合缝地互相衔咬,推动巨大的航船向前行驶。
即使中途有着种种阴差阳错,似乎要令船只驶向糟糕的深渊,但曾经属于利奥兰的种种选择及时化成新的齿轮,转动着巨大的命运机械重归正轨。
上帝的手掌在这一刻终于从时间线中撤回,令过去与未来的时间流速按照相同的节奏共舞着前进——
与此同时,1927年的爱丁堡。
利奥兰沉思着跟在亚兹拉斐尔身后,走进一间因摆买了旧书而拥挤的双层书店。刚踏进门,又狐疑地缩脚出来,噔噔倒退两步,仰头看招牌:“‘A.Z.FELL AND C’?认真的?”
克劳利得意洋洋地靠在书店内的书柜边:“是的。没有你的名字,我们不带你玩。现在你感觉到当年我被踢出‘小团体’外的感觉了?——只是开个玩笑,我承认是有点报复的意思,但我们在最里面替你专门留了一间办公室,‘利奥兰专用’!看见门牌没?我和亚兹拉斐尔一起为它施展了拓展空间的奇迹,毕竟我们都知道你的工作不是一般的多……”
利奥兰推开门向里探头,被堪比天堂办公室那宽阔无垠的空间震撼到:“你们是怎么……哇哦!我是说,即使是加百列也没法用奇迹创造第二个……我该怎么形容,这大得简直像第二个天堂?”
要知道天堂可是上帝的神力开创的,即使是开辟新的地盘,使用的也依旧是上帝的神力。
克劳利耸耸肩:“看起来我和亚兹拉斐尔合力实战奇迹的时候,效果会好的不可思议,当时我们搞这个房间的时候甚至触发了天堂的警报!幸好——哦我不敢相信我会用这个形容词,但确实是幸好有加百列帮我们按下了这件事。”
紧张的问责环节被搞定后,天使和恶魔很快为这个意外的发现高兴起来。毕竟同伴的步步高升,也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在步步拉大,他们倒不介意差距什么的,但也很希望能够拥有可以帮助利奥兰的实力。
“还记得之前各各他山上发生的事吗?”亚兹拉斐尔高兴地握着双手说,“我们的合力还曾抵抗过命运之矛的神力!那时候我们以为只是一次意外,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我和克劳利共同施展奇迹,的确能创造……相当惊人的效果。我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利奥兰欣喜地走进办公室绕了一圈,手指在桌面上拂过时,脑海中忽地闪过一道若隐若现的逻辑链:“……等等。工作……档案……”
蒙在那串已经串联成型的珍珠项链上的迷雾在某一刻倏然散开,利奥兰被某个不可思议的可能性冲击:“档案!我拥有整个天堂几乎所有天使的档案!甚至加百列、米迦勒的!”
“唯一档案不在我手里的只有你们俩——但乌利尔后来又将你们的档案交给我了,所以客观来说,如果在这数千年里,有任何天使在谋划各各他山上的那场袭击,我应该知道!除了——”
“不……你不是在指……那位……我正在想的那位?”亚兹拉斐尔脸上的笑意像雨后春泥般消融了,“梅、梅塔特隆?那位……‘小耶和华’?”
一旦代入这个答案去回忆,过去很多事似乎都彰显了蛛丝马迹。
利奥兰想起大恶魔们说的“乌利尔从不轻易表达与‘官方主旋律’不符合的观点”,想起乌利尔在那段简单的对话中提到的寥寥几个名字:他的、亚兹拉斐尔的、克劳利的,还有……梅塔特隆的。
利奥兰在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谁的插手,令他完全没收到耶稣的档案,差点错过耶稣的诞生,被蒙在鼓里?梅塔特隆。
是谁在最终从加百列的手里收走了耶稣的档案,令他无从深究当初各各他山上发生的种种细节是否暗藏线索?梅塔特隆。
但如果真是梅塔特隆,祂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对他敌意如此之深,甚至不惜和雷霄古、席尔瓦、库尔特这些恐怖分子合作?
他还记得当初他与梅塔特隆在埃及的意外相遇,这位上帝之声还曾问过他“你有什么建议?我习惯了施加威胁,却并不擅长如何给予。事实上,我几乎从不给予,之前回应米迦勒的召唤是我的一次尝试,但看起来又没有换得好的结果。”
利奥兰喃喃:“如果……我可以拿到梅塔特隆的卷轴……”
一个大不敬到足以令他堕天的想法像充气的气球渐渐变大,天使仓促间抬头,迎上同伴们忧虑和想帮忙的眼神:“我——”
“你那是什么表情?”克劳利皱起鼻梁,“听着,如果你拒绝让我们帮忙,那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绝交。”
利奥兰很难说这个计划的严重程度和绝交哪个更可怕,但亚兹拉斐尔的威胁更具威力:“我也许会考虑愤怒到堕天!”
利奥兰这下不得不退让了,他从怀中摸出一件又一件圣器:“你们说……这些沾着神血的圣器,是否足以让我在梅塔特隆面前伪装成……天父?”
“?”克劳利向前伸了一下脖子,“伪装成什么??”
从未瞒天过海到这种程度的利奥兰心跳快得几乎从喉咙里呕出心脏,他捏紧手指重复:
“——上帝。”
第86章
隔着水镜,撒旦:“**。”
过了一会,撒旦的声调稍微提高了点,震惊之中多了几分将要看到乐子的亢奋:“**!”
祂感谢谎言惩戒最大的漏洞是天使可以说谎,约束天使的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和各天使心中的美德。祂伸手狂拍身侧的水镜,半晌挤出充满期待、丝毫不顾苦主死活的一句:“他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就是现在。
利奥兰揣上圣器,亲了口猫咪的毛脑壳,经过骂骂咧咧的当事猫允许后将未来托付给亚兹拉斐尔和克劳利照顾,随即张开翅膀飞向天堂。
3分钟后,恒星天。
因为此处只有六翼及以上的天使(比如梅塔特隆)才能居住,整片恒星天空空荡荡。利奥兰在令人发毛的死寂中迅速佩戴上手头的所有圣器,借着与神力的共鸣施展奇迹变化成之前在上帝的精神空间见过的光团,平稳镇定地飘向梅塔特隆的办公室。
“……主已经不露面多少年了?如果不是知晓主的全能,我都要担心祂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加百列的声音从通道的另一头传来,伴随着脚步声。
利奥兰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跟加百列碰面,他当即飞速向上一窜,扁扁地扒在高悬的天顶,注视着自古ct不抬头的加百列和米迦勒从下方走过,才重新降落,抵达梅塔特隆办公区域的空间壁垒前。
——一旦跨越这道壁垒,可就没有懊悔的机会了。
利奥兰深呼吸了一口气,毫不拖泥带水地穿越空间壁垒。
如同穿过风墙般的触感转瞬即逝,连接着所有办公区域的走廊顿时不可见了,只能看见天堂统一制式的宽敞办公室。
“谁……主?”坐在纯白无垠的办公室正中央的梅塔特隆皱眉抬头,目光甫一看见利奥兰伪装的光团,顿时错愕地本能起身,“您……为什么——”
利奥兰并没有费那个心思想解释,反正真正的上帝都是千金难买我开口的:“你的档案卷轴,梅塔特隆。”
此时的梅塔特隆上当受骗,即使是撒旦也觉得情有可原。毕竟几个天使敢想“有人伪装成上帝进入天堂,还跑到梅塔特隆面前讨东西”啊!梅塔特隆唯一能想到的疑惑恐怕就只有“为什么上帝亲自来恒星天,而不是召我去水晶天”:“我——”
利奥兰以上帝平静的声音打断:“档案,梅塔。”
“……”梅塔特隆很令人疑惑显得有些僵硬,在原地杵了几秒才慢吞吞地从办公桌中取出一份卷轴。
利奥兰以不怎么客气的力道将卷轴从似乎并不想松手的梅塔特隆手中抽出,一个招呼也不打,直接转身离开。
隔着水镜,上帝发出沉吟:“我平时看起来是这样的吗?看起来很不礼貌。”
撒旦讥笑:“你看梅塔特隆发现问题了吗?”
——发现了。
但不是因为不礼貌,而是其他利奥兰此时未知的原因。
利奥兰还没走出办公室,就听身后响起梅塔特隆已经起疑心的声音:“等等——”
利奥兰等不了一点,当即以最快的速度往办公室外冲!边冲边施展传送的奇迹。
梅塔特隆封禁奇迹的速度如利奥兰意料之中的快,但长期扮演年长者的习惯让这位天国宰相起步和追击速度都比全力奔驰的利奥兰慢几拍。
等祂反应过来这点数千年养成的习惯造成的劣势、愤怒地展开全部实力时,利奥兰已经成功一头撞出梅塔特隆的办公空间。
封禁奇迹令利奥兰展现出原貌,他抱着卷轴左右看看哪里似乎都一样的纯白空间,毫不迟疑地冲着一个从前未拜访过,但在之前见加百列时,曾路过的办公空间一个猛子扎入。
“谎者!亵渎之人!停下脚步!”梅塔特隆的怒喝隔着空间壁垒依旧隐约可闻。
利奥兰猛喘了几口气,转身回头,和一脸复杂的乌列尔正对上视线:“——你说过必要时你会站在我这一边。”
乌列尔的视线落在利奥兰怀抱中的卷轴上:“是的,我说过。但不论你要做什么,速度最好快一点。梅塔特隆的手腕一贯强硬,如果祂始终找不到你,即使冒犯隐私,祂也会强行闯入同僚的办公室搜查。”
利奥兰来不及说感谢,匆匆翻开卷轴,快步走到乌列尔的办公桌前坐下。档案在他的屁股挨上座位的瞬间将他的意识吸进某个隐约熟悉、且与他相关的场景。
埃及,公元前1407年。
长街躺满了满身脓疮、呻吟不已的病人,燃烧的秸秆堆升起滚滚浓烟。
利奥兰发觉自己正以梅塔特隆的视角观察这一切,一种脱离于世俗之外的冷漠充斥着他的胸膛。
他意识到梅塔特隆对这样灾难的场面心无波澜,因祂对生命并不在乎。满街的病人只令祂厌弃人类的不洁与软弱。
而此时祂唯一在乎的问题是:为何祂已显现了上帝的威能,这些埃及人依旧不敬畏地颂念主的全知全能,拜求主的宽恕?
渺小但傲慢。愚昧且肮脏。如此不可教化的人类,有什么必要存在于神创造的世上?
是的。人类并不重要。他们存在的唯一价值便是歌颂主的伟力,拜服于神的权能。
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他为何不让灾祸彻底摧毁埃及呢?他令红海倒灌时,为何只淹没了哪些追击的士兵,而不让海水淹没整个埃及呢?
祂应当感到懊悔,因祂做得远远不够。
利奥兰跟随着梅塔特隆的视线看向过去的自己,在某一瞬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因为当这些漠然的、毫无负罪感的杀念在梅塔特隆的胸膛中盘亘时,祂的语气仍旧友善,利奥兰在自己的绿眸中看见梅塔特隆那挂着祥和微笑的面庞的倒影。
“唰啦啦……”
伴随着纸张被狂风吹拂舞动的声音,眼前的景色倏地一变。利奥兰发觉自己——或者说过去的梅塔特隆,正站在水晶天的御座前。
御座上的主:“……这是不对的,梅塔。对法老的不敬的惩罚,为何落在百姓身上?一个人的罪孽,为何由另一个人承担?百姓是自愿代为受过吗?”
利奥兰感受到梅塔特隆的无法理解和憋屈的怒火,过去的梅塔特隆反驳:“但他们信仰他神!天父!多么忘恩负义?您创造了一切,才有了他们,他们本应膜拜您、赞颂您,而现在他们却念叨着他神的名字,难道这罪行不该清算?!”
上帝沉默片刻:“你敬爱我,因我给予你很多。天国统领的地位,超凡脱俗的力量……你在我的爱下顺风顺水,但要知道,梅塔,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你所拥有的。”
“怜悯他们吧,梅塔,我是如何爱你的,你可以试着如此爱世人。”
梅塔特隆只感到费解:“既然人类天生残缺,为什么还要存在?”朙下謧歌
“……”御座上的光团色温渐渐变了,由温暖变得有些凛冽。主的语言更加直白:“梅塔。你是否曾想过,如果我没有给予你爱、没有给予你地位与力量,你和世人有何区别?你将同样‘残缺’。是我的爱、我的给予令你成为如今的你,假如你想让世人变成你所希望的样子,是否也该给予同样的爱?”
利奥兰清晰感到梅塔特隆的心跳错落了一拍,但并不是因为理解,而是因为祂所敬爱的上帝将祂与人类这种祂并不在意的蝼蚁做比,这和指着鼻子骂“你什么都不是”有什么区别?
梅塔特隆在愤怒中接着反驳:“难道世人中就没有人无条件地信奉主?既然这种人存在,难道不证明其他人的不知感恩?”
“主呵,请听我说,我已从过往的经验中汲取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智慧——就像您用大洪水筛走罪恶的人类,留下虔诚的信徒,我们何不让历史重演?”
“……”上帝半晌无言,而后有些疲惫地说,“如果我们行事与地狱一样冷漠,那么天堂和地狱有什么区别?善恶有什么区别?梅塔,不要涉入傲慢的深渊。”
被上帝指控原罪,这是相当严重的指责了。梅塔特隆的心跳猛然加速了几秒,又放得比平时更缓:“您……要驱逐我下地狱?”
“你?不。”上帝瞥了梅塔特隆一眼,梅塔特隆甚至说不清楚对方是因为不舍、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才说出这么个不字,“但你的确需要时间思考我说的问题。在你想明白前,别再接去人间的使命。”
这几乎就像人间的停职查看,梅塔特隆感到羞耻和刺痛,无法相信主竟会下达这样的指令,更不敢想这种事一旦被其他天使知晓,祂将被如何指指点点。很难说这与直接驱逐哪一个更让梅塔特隆感到耻辱愤怒:“但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在人间宣扬您的名!”
上帝像是想讲些不客气的话的,但最终祂选择了另一种更感性、不那么容易伤人的说法:“你知道自己现在听起来简直像一个只知一味宣扬神威的空壳吗?我很感动,但你自己的灵魂呢?梅塔?除了围着我打转,你有没有别的想法?”
隔着水镜,撒旦:“有呢,这不是在跨越千年追杀利奥兰呢吗?”
祂为梅塔特隆的奇思妙想竖起大拇指:“主意很好,下次别出了。——历史重演?怎么的,杀死所有不信仰上帝的人,全世界就都信仰上帝了?”
天使们的灵机一动总会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然后呢?你丢完这话就闭关了?”
水晶的另一端,上帝破天荒地抬手揉了一下额角:“不,我给了祂第二次机会——耶稣的事,我实际是最先同祂说的,也只同祂一个说了。”
上帝的意思很明确:当我转世后,你可以下来同我一道在人间行走,亲眼看一看人间,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土地,也许你的想法会随着同行发生些许改变。
梅塔特隆就不同了,祂想的是:嗯——?好机会!
上帝准备把自己切成两半,人性的部分丢下去转世,神性的部分坐镇天堂。那祂在下头把耶稣清除了,主不就只剩下神性,又恢复成原本的出厂设置了?
撒旦都要为梅塔特隆鼓掌:“我的背上应该纹梅塔特隆的名。”
看看!看看这毫无负罪感的一系列屠城弑神计划,但凡撒旦的心能像梅塔特隆一样狠,指不定上帝的御座上现在坐着谁。
水镜中,利奥兰已经进入了第三段回忆。
古老的城墙,做工粗糙的桌椅,这里是各各他山下、犹大受戮的守城军塔楼。
狭窄的房间中,血腥味格外刺鼻。犹大正攥着长矛,惊惧未褪地粗喘着气,守城士兵倒在他面前的座椅上,梅塔特隆就站在房间的门口,出于嫌弃并未入内:“这就是你呼唤我的原因?因为他抢夺你的首饰?”
“什么?”犹大难以置信,“你怎么能把事情说得这么简单?你觉得他抢走我的银牌会怎么做,就这么放我走吗?不!他会杀死我!听着,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照做了,现在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我要求的永生呢?我要求过与天地同寿,和神明一样永恒。”
利奥兰能在犹大深褐色的眼睛中看见梅塔特隆平静的样子,仿佛横亘在祂胸膛中的厌恶并不存在:“我是天使,不会背弃承诺。但在那之前,你需要摆脱肉体的桎梏,因为人类的身躯是肮脏的,只有灵魂能够不朽。”
犹大攥着长矛,看看面前的士兵尸体,又看看梅塔特隆。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法回头了,不如干脆一点。
他毫不犹疑地搬来板凳、拿来绳索,将打好结的索套套上自己的脖颈时,他看向始终毫无波澜地注视这一切的天使,发出一声哂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未来的史书上一定会留有我的名,‘犹大’将是背叛者的代称。”
“而你,我的朋友,有多少人会知道你是高居于天堂中的犹大?”
“——对我好一点,因为我的结局,或许就是你未来的下场。”
犹大的话半是恐吓半是诱骗,他在如此紧要关头讥讽,并非因为无所畏惧,而恰是因为太过畏惧,拿不准梅塔特隆是否会信守诺言,因此忍不住多嘴,哪怕在旁观者看来,这话无疑在激怒天使。
利奥兰眼睁睁“看着”梅塔特隆上前一步,一把攥住勒住犹大脖颈的绳索。索套收紧,人类的颈椎骨发出咯吱作响。
犹大瞪圆的眼睛因痛苦、惊惧逐渐充血,球结膜上倒映出梅塔特隆似乎多了些让人不寒而栗意味的微笑:“你说的很对,我的朋友。所以我没打算让你有机会到处宣扬,拿着这种事对我敲诈勒索——这是你们人类发明出的词汇,对吧?”
‘你想做什么……’犹大张合的嘴无声做着口型,‘你做过承诺!’
“是的。而我并不打算背弃承诺。”梅塔特隆在犹大断气的瞬间,粗鲁而不留情地扯出对方的灵魂,暴力地塞进手头边的长矛中,“——只是这个承诺兑现的方式,可能不那么符合你的期望。”
犹大的灵魂撞击着长矛,发出愤怒的嘶吼,然而没人能听见他的指控。
梅塔特隆将从刺破耶稣皮肤的荆冠上取得的鲜血滴上长矛的矛尖,温和地嘘了一声:“安静,安静,朋友。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与天地同寿,和神明一样永恒。”
“而我想要的回报非常微薄,只是一柄廉价沾血的长矛,还有一些沾了血的刑具。没人需要这些,对吧?”
蓬勃的野心终于突破冷漠的表象,如同狂风般在身躯中冲撞回荡。
梅塔特隆怀揣着叫利奥兰发寒的狂热催使奇迹将圣器熔炼成型:“来吧……来吧!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
也许旁人会误解祂除了偏激地宣扬上帝之名没有别的追求,但那是因为祂真正想要的东西并不那么适合在任何人面前展露。
会有君主的代行者全然不觊觎君主的御座吗?梅塔特隆不信。
祂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抓住任何机会来展示自己的权能——决定所有天使的升降(那个叫利奥兰的天使竟想将升降职位交给没有生命的业绩来决定,梅塔特隆对此嗤之以鼻);使用天堂独一无二的老者形象,以此彰显自己的特殊和权威;对着妄图跨阶向上帝汇报的小天使说“向我说话,就是向上帝说话”……在品尝过说一不二的权利和地位带来的快感后,他要如何放手?
所以主啊,请回到高高在上的御座上吧,继续和从前一样漠然注视这个世界,只有这样祂才能继续和从前一样享受……祂是说,勤恳地为上帝驱驰。
这难道不是祂该享有的权利吗?祂在主面前如此谦卑勤勉,满心爱戴,祂本就该享有比那些忤逆不敬的大恶魔更多的权利。
凭什么他埋头苦干数千年,主却对着一群悖逆之子张开双臂?这对祂来说难道就公平吗?
亢奋、嫉妒、愤怒、野望,情感的洪流在梅塔特隆的身躯中交织,令祂的思绪混乱且逻辑跳跃。利奥兰被迫感同身受,几乎要被这些情绪和跳跃性的思维绕昏头。
但他很快迫使自己脱离出来,忽略这些再追究原因已经不再有意义的情绪和思想,捋了捋逻辑:
刚刚这个片段能证明什么?梅塔特隆动手弑神!单凭这一点,他就可以向上帝告……不,不。
上帝已经明确地表达出不打算插手的态度,否则也不至于对幕后主使的身份语焉不详。
话又说回来,他通过看档案得知的这个情报,难道上帝会不清楚?要知道主在动身前往耶路撒冷时,就显得有些难过。
祂岂止是知道,甚至可能已经预见。仍前往耶路撒冷,很难说究竟是因为祂“看见”这条时间线会通向最好的结局,还是仍对梅塔特隆抱有期望,希望梅塔特隆能够做出与预视中截然不同的选择。
利奥兰在心里划掉向上呈报的选项,在意识到或许真得“我打梅塔特隆”后,不得不硬着头皮集中注意力,只关注现在的梅塔特隆手上有什么?这将决定他的下一步计划。
“圣器……”利奥兰几乎和记忆里的梅塔特隆一齐发出一声懊恼的咕哝。
梅塔特隆是因为尝试催动命运之矛,却发觉以自己的力量,甚至不足以使用命运之矛超过3分钟。
利奥兰则是因为这情况意味着迄今为止、他们都未体验过其真正实力的命运之矛,或许拥有着远超其他圣器的力量。
换而言之,此时此刻的梅塔特隆还持有着完整的命运之矛,那直接向其发起挑战是不明智的决……定……等等?
可未来的命运之矛好像很容易就被他折断了?那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矛柄因为没淋到神血,所以脆弱?
记忆里的梅塔特隆在此时恼火地握拳砸了一下长矛,因追击利奥兰和亚兹拉斐尔等没成功,仍被抢走了铁锤和泥土。
矛柄承受梅塔特隆的一击后依旧安然无恙,令利奥兰更加迷惑。
其实细想之下还有更多迷惑的地方:
比如都决定杀死利奥兰了,为什么梅塔特隆不亲自动手,非得找一堆反派地迂回帮忙?直接杀死耶稣,梅塔特隆可能有心理障碍,杀利奥兰难道梅塔特隆也有心理障碍?如果说是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那梅塔特隆勒死犹大时,也没犹豫啊?
说真的,假如梅塔特隆在未来直接对着第37级小天使戳一指头,现在可能也没利奥兰蹦跶碍事的机会——
一只冰凉的手掌忽地压上他的后颈,利奥兰霎时一个寒战,下一秒就被扯出档案、重重摔砸在地。
乌列尔原本宽敞无垠的办公室此时站满了天使,加百列、乌列尔等高阶天使围在梅塔特隆身边,站在人群的前排,此时乌列尔正以一种无情的口吻对梅塔特隆说:“突然在办公室看见他,我还愣了一下,毕竟我们之间没什么交集。你刚刚说他做了什么来着?”
梅塔特隆挂着和蔼的微笑,令人生寒的眼神缓缓从利奥兰的脸转移到利奥兰手中的卷轴上:“他伪装成主的样子,问我讨要我的档案卷轴。我没想到有人会为了这种东西伪装上帝,我的意思是——这有什么意义?”
“伪装成——”加百列失态地破音了一瞬,又赶紧端回架子,“咳,听我说,梅塔特隆阁下。我相信利奥兰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哦,真的吗?”梅塔特隆看向利奥兰,“那么有什么理由,重要到可以让一名天使不惜伪装成上帝,向我撒谎?我洗耳恭听。”
利奥兰不理解梅塔特隆明明知道能让祂身败名裂的证据就在他手中,怎么还能主动提问的:“你谋划弑——”
迎着梅塔特隆漾着冰冷的快意的双眼,利奥兰忽然反应过来了:为什么梅塔特隆如此急切一定要将他当场抓住,甚至不畏惧惊动所有人,仿佛一点不怕他当场将手中的罪证公之于众?
因为这恰恰是祂掩盖罪证的最佳方式。
梅塔特隆冲他挑眉:“怎么了?我正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话说到一半再咽回去,只会给人留下更糟糕的印象。利奥兰参与过无数次谈判和审判,深知遮遮掩掩的行径有多招人反感,因此即便他知晓自己已经步入梅塔特隆的阳谋,依旧还是将话说完:“……你谋划弑神。这份档案中记录着你的罪证。”
周围一片哗然。
加百列和米迦勒还在傻眼;乌列尔不动如山地背着手站在梅塔特隆身后,像个忠诚的士兵。
梅塔特隆敛起笑容,有些严厉地说:“利奥兰,你必须清楚,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指控。没人能担得起这样的指责。”
利奥兰很想叹气,他意识到这次的对手并不像从前那么好对付,这回他恐怕很难在谈判中占据上风,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地将拔河的中心红绳往自己的方向掰一掰:“我说了,证据就在我手中的档案卷轴中。”
“但你是全天堂接触档案卷轴最多的那一个,谁知道你大费周章获取卷轴,是否就是为了更改里面的记录?”米迦勒的智商恰恰够祂走进梅塔特隆利用之前那句“伪装上帝就为了偷个卷轴,到底有什么意义”挖的坑。
——这就是梅塔特隆一定要当场将手里抓着卷轴的利奥兰抓住的原因。
只要卷轴在利奥兰手中,梅塔特隆就能说利奥兰修改了内容。之所以看不出修改的痕迹,是因为利奥兰长年累月从事这项工作,所以手艺巧夺天工。
反观如果祂因为心虚按下这件事不让人知道,给予利奥兰将卷轴送回、再带着天使找上门的机会,梅塔特隆就很难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卷轴中会有谋划弑神的记录,或者有刻意更改过的痕迹。
梅塔特隆作势沉思数秒,转身面对身后无数双惶恐不安的眼睛,举起双手示意众天使安静:
“很明显,利奥兰手中的证据不能够纳入考量。但没关系,我还有另一个更加可靠的论证方式。”
“请各位思考一个问题:你们认为天父是可以被杀死的吗?如果不能,你们认为天父会对有人意图弑神的计划毫不知情吗?如果同样不会,那么全知全能的天父为何还未惩罚妄图弑神的我?”
利奥兰没能来得及在档案中看完后续,因此并不知道为什么梅塔特隆敢于如此当着众天使的面直言这样的谎话,难道就不怕上帝的惩罚?
但结合他在去梅塔特隆办公室的路上,听见的加百列和米迦勒有关“从公元30年到现在都没见过主哪怕一面”的谈论,利奥兰大胆推测水晶天里大概的确出了类似“上帝因耶稣被杀而沉眠”的意外,或者至少在梅塔特隆看来情况是这样,否则祂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隔着水镜,并不需要推测、每天都在看上帝装死的撒旦只对梅塔特隆提出的问题感到困惑:“对啊,我是为了看戏,你在这儿装死是为了什么?我还以为你会跳出去给利奥兰撑腰,之前你当着米迦勒的面擢升利奥兰的时候可正大光明得很。”
上帝沉思:“你想听真话,还是谎言?”
“?”撒旦不禁侧目,“哇哦。上帝居然打算说谎?那我必须得听听了。”
上帝权当自己没听出撒旦言下的嘲讽:“谎言是我知道眼下的事态将会向哪个方向发展,通往哪个结局,所以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
撒旦皱脸:“真话是什么?难道你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不。”上帝说,“真话是即便我知晓未来,但当下的情形依旧让我烦躁、挫败,按捺不住想要插手。但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吗?有关年轻者挑战年长者的三个阶段?”
撒旦心说谁乐意记你那一堆隐晦的意象比喻啊:“大概记得吧。……怎么?”
上帝看向撒旦:“你认为利奥兰正在哪个阶段?”
撒旦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哦!所以那个问题不是指替代你我啊?我就说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暗示我退……咳,我是说,我确定不论接替谁的位置,利奥兰都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所以……你的意思是,准备让他接替梅塔特隆?上帝啊。”
撒旦不禁感叹了一声。
谁还记得利奥兰还是第37级命令抄写员的时候,那时大家能想到的最高职业目标可能就是加百列担任的至高大天使。
可看看现在呢?祂是如此自然地认为至高大天使的职阶配不上利奥兰的能力,接替梅塔特隆是如此顺理成章、甚至让祂觉得早就该发生的事:“所以你还在等什么?证据就在利奥兰手里!在众天使面前示现,严厉地呵斥梅塔特隆,将本就该属于利奥兰的冠冕交予他!”
上帝做了个“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的手势:“我知道这样做看起来很畅快,但这不是一款畅爽的游戏,这是现实。我们得考虑更深远的影响。”
“回顾利奥兰一路走来,有多少天使是因为他飞升的职级心悦诚服的?我的确在米迦勒面前擢升了利奥兰,但这是否有让米迦勒承认利奥兰的能力、放弃与利奥兰作对?”
“想想加百利、利维坦祂们是如何认同利奥兰的,难道是因为我们出手撑腰?”
满脑子都是一些“三年已至,恭迎龙王回宫”苏爽情节的撒旦渐渐蔫吧回座位,大发牢骚:“哦……你不是又在提议我们静观其变吧?”
很难说撒旦急于想看梅塔特隆倒霉是不是出于私怨,毕竟在过去发生的数次天堂地狱大战中,梅塔特隆一直是相当激进的主战派,一心想要彻底消灭地狱。有时候看着梅塔特隆的脸,撒旦都条件反射地想邦邦给祂两拳。
水镜中,利奥兰作为当事人反而冷静得多。他已经清楚地预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已经权衡过了所有应对方案的利弊得失。当他再次开口,就意味着他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你的论点的确完美,但这个完美的论点同样也能印证天父或许已经出事——毕竟,如果不是水晶天发生意外,全知全能的主如何能放纵我伪装成祂的形象,在恒星天行走?”
梅塔特隆脸上沉稳的神情一滞:“你——”
现场再次混乱起来,米迦勒上一秒还站梅塔特隆、质疑利奥兰,下一秒又被利奥兰的反问动摇了立场:“的确如此……就在几分钟前加百列还在跟我聊说主已经很久不曾露面,也不回应任何天使。”
祂想得太少,更多的天使并不在意弑不弑神的真相,只在意主是否真的出事。大厦将倾的危机感令一双双眼睛中浮现出恐惧,一些天使因不愿相信主也会出意外,开始质疑提出这一论点的利奥兰只是在信口雌黄。
加百列的心一半因天父出事的可能性而忧虑,另一半不悦于天使们充满懦弱和恐惧的声讨:“够了!”
加百列发起火来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吵哄哄的恒星天瞬间安静下来:“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利奥兰手中的卷轴无法证明梅塔特隆有罪、而自己无罪,梅塔特隆提出的观点无法论证自己无罪、而利奥兰有罪。我建议暂时不做定论,直到我请来天父的裁决——”
“不!”梅塔特隆怒声说,“只有我的罪行无法证明,利奥兰伪装上帝,罪行确凿!我理解没有证据不愿轻易裁决,但至少将他关押收监!”
然后给梅塔特隆机会故技重施,再创造一个羞愧自尽的犹大?
利奥兰敬谢不敏地向后退了一步:“我不会留在天堂。”
“那你想去哪里?”梅塔特隆维持着愤怒的样子逼近几步,一把攥住利奥兰的衣领将人揪近。
奇迹扭曲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梅塔特隆平静地说:“你知道你不可能一直逃得掉的。如果不是有乌利尔看着,天堂一下死去两个六翼天使怎么想都不正常,我不会用现在这种迂回的办法。”
“谁能庇护你,利奥兰?我是上帝之下第一人,你觉得谁能从我的追杀下庇护你的性命?”
利奥兰却没看梅塔特隆,他慢慢环视天堂的光芒、天堂的同伴,随后抬起双手握住梅塔特隆的手:“我知道我的弱小。这是我一路走来,所有现实与打击不断提醒我的。”
“但如果你认为无能为力可以让我停止挣扎,引颈就戮,那你就错了。”
他经历过失败,他失败的次数远比成功的次数过。
他总是狼狈,狼狈的时间远比游刃有余的时间更多。
他没有大天使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在乎梅塔特隆想保护的名声,只有一样东西,是他愿意舍弃所拥有的一切来守护的。
利奥兰松开双手,在天使们骇然变色的注视中毫无犹豫地向后倒去:
“愿美德庇佑你我。”
撒旦隔着水镜错愕地起立,利奥兰毫无滞涩地穿过恒星天的界限,自此处坠落。
天使的羽翼无声展开,洁白华美的羽毛自羽根处寸寸染上漆黑的墨色。
“——等等,等等等等!”撒旦几乎语无伦次,“为什么他——我是说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你不露面,唯一能跟梅塔特隆抗衡的只有我——但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不,不!如果利奥兰堕天的原因是梅塔特隆,我的赌局怎么办?!他不能堕天!”
撒旦转头一看上帝:“——嘿!你怎么还坐在这里??难道你觉得这公平吗?!”
上帝有时候得看到撒旦的反应才能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和常人脱节:“哦,抱歉。但这在我眼里就是平调?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你——”撒旦一句怒骂都要顺着惯性砸向上帝了,半途又吞回来。
虽然大部分时候上帝说的话都不中听,但这句话好像还有点在理。凭什么进地狱就天生低天使一等了似的?冷静下来仔细一想,是好事啊!
谁管天堂的死活,反正祂有利奥兰了!还是梅塔特隆白送的!
输了赌局,赢了利奥兰,对祂来说真是输了吗?
后知后觉地狂喜之下,撒旦咔地切断了水镜,完全错过了上帝后面那句“而且利奥兰未必能堕天成功”。
祂只威严地展开漆黑的六翼:让上帝那老登慢慢琢磨“得忍耐好帮利奥兰建立威信”去吧!反正祂不需要忍耐,利奥兰都快把地狱刷通关了。
此时此刻,可能只有上帝知晓利奥兰正面临的困境:想主动堕天,但第一次实行,没想到会遇到美德不允许这种情况。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光明与黑暗的力量在他的身体中争夺地盘,原本转变对于天使来说就得经历七天七夜的历程,放在利奥兰身上恐怕还得加倍。
——幸好这点转变上的痛苦跟之前被圣钉加身时不能比,利奥兰苦中作乐地想,质不够,量来凑就也不是不能忍吧。
‘呃……’一声带着些猝不及防的闷哼声忽地在灵魂深处响起,布鲁斯的声音带着警惕和困惑传入耳中,‘发生了什么?我喊你的名字很多次,都没得到回复。我想告诉你关于席尔瓦查到的幕后黑手的身份……’
布鲁斯渐渐停住了话头。
利奥兰在坠落。透过利奥兰的视野,因情况紧急、不得已再次使用保底手段的布鲁斯看见云层之上,露出一颗颗天使们向下探看、挂着惊疑不定神情的脑袋,梅塔特隆、加百列赫然在其列:‘……我来晚了?’
利奥兰其实觉得布鲁斯来早点也没法改变事态的发展,他照样还是得去查梅塔特隆的档案好搜集情报。这会儿赶来反而恰到好处。
他迅速眨眼发暗号:‘能用圣杯的力量加速堕天吗?’
‘……’布鲁斯自拿到圣杯以来,什么情况都想过,就是没设想过这种发展方向,‘怎么加速?催眠自己相信你该下地狱?’
利奥兰简直想要叹气:‘你不能这么做吗?那我们恐怕得在这儿多坠落一段时间了。不然你先回哥谭?’
‘……’布鲁斯沉默了片刻。
理论上来说,他的确能做到用意志欺骗圣杯,只是情感上他并不希望天使堕落。天使本该拥有更好的未来。
但如果他插不插手,这场堕天也早晚会完成,他有什么必要因为情感上的不希望让天使多受几天的苦?他们是不畏惧疼痛,又不是不会疼痛。
‘我可以试试,但效果没法保证。’布鲁斯着手帮忙的同时,顺道同利奥兰插科打诨以分散天使的注意,“我查了不少关于天使、恶魔的资料,里面说天使在堕天时会根据本性产生兽化,你觉得你会是什么?”
利奥兰仅仅走神去想了不到一秒,如同被烈火烧焚的焦痛在遽然间从外而内裹挟了他。
天空之上,所有向下看的天使都以为这只是坠落的开始,利奥兰少说得再走个七天七夜的转化进程。
然而在某些没耐心的天使想要转身回天堂时,他们听见前排有同僚低呼:
“他转变了!这么快?!”
“难道梅塔特隆阁下说的是真的,在利奥兰的心中潜藏着比过去的堕天使更浓厚的黑暗?”
“等等,他那是……兽化?”
急躁的天使们下意识地回头,就见极速坠落中的天使六翼倏然燃起金橙交织的炽火,三扇更加宽阔的的炽烈火翼蓦然延展十米有余,羽尾向四周放射着虹彩般的光。
“那是……堕落?”有几个不谙世事的小天使困惑地歪头,纳闷怎么感觉利奥兰的形象在堕天后反而更像炽天使了,不是说堕天会让天使变得丑恶、增加兽类的特征?
他们像几块糯米团一样挤在一起,一起满腹疑惑地歪头看了会前任炽天使迅速坠落的方向,又听有年长的天使在身后不远处低呼:
“看地面!那是……嫉妒之君主利维坦?”
“淫欲之君主阿斯蒙蒂斯、贪婪之君主玛门,上帝啊!那是贝尔菲戈尔!上一次我看见懒惰之君主露面还是在圣战的战场上!”
一团又一团黑雾在天使们惊愕瞪视的地面上腾起,别西卜还是挂着祂那幅萎靡不振的表情,萨麦尔一脸漠然地抱着手臂站在别西卜身后,黝黑的马尾在身后不耐地甩着,偶尔甩出几团地狱火。
梅塔特隆原本因利奥兰主动选择堕天、侧面证实祂才是更值得相信的那一个而变好的脸色渐渐又差了回去:“好大的阵仗!”
玛门啧了一下嘴:“别急啊,还有最后一位贵宾没到场呢。”
就在玛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因天使罗列而澄明光亮的天空骤然晦暗,暴虐的狂风卷席着阴云与惊雷在小天使们害怕的惊呼中吞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
不论人间是如何称呼祂的——路西法,撒旦,傲慢之原罪,地狱之魔王,总之撒旦就坐在祂那漆黑的御座上渐渐自地狱中升起,似笑非笑地看向梅塔特隆:
“脸色这么差做什么,梅塔。我只是来接个人,又不是来宣战的。”
第87章
没人知道撒旦为什么会凑这个热闹,上一次祂露面还是在第一次圣战。在场的一些老资历的天使几乎条件反射地回忆起第一次圣战时,路西法是如何以玩笑似的态度随手一挥,令大半天堂军灰飞烟灭,加百列不得不搬来上帝才让天堂没在那会儿就查无此地。
这等级上的差距简直像棋子在棋盘上辛辛苦苦厮杀到一半,棋手忽觉没意思,掀翻棋盘。
也是在那次之后,天堂地狱双方才达成了某种无言的默契:不论怎么打生打死,都不去打扰两位棋手,毕竟棋手真身上阵打起来,可就没棋子什么存在的余地了。
“为什么利奥兰堕天,撒旦会来……来‘接’??”有天使实在忍不住,用气声问出自己的疑惑。
地面上,玛门这个看似把控节奏的场面人同样纳闷。但他不敢问路西法,只能挪到别西卜旁边小声咬耳朵:“陛下跟利奥兰有交集?咱们来接人那是打过交道,陛下又是因为什么跑来出面?”
别西卜不知道,祂也不在乎。反正就算路西法终于舍得从万魔宫出来了,也不可能突然良心发现地跑来帮祂工作,贝尔菲戈尔那样的奇迹还是很难复刻的。
祂现在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千年前那场对话。
当时的祂指摘利奥兰不曾经历过堕天,自然无法理解堕天意味着什么,而今天的利奥兰却用行动证明了他的确笃信心怀正义,亦能躬行于黑暗。
如今的祂已经不再怀有这种纯粹的理想主义,但这不意味着祂不会为依旧在为这理想而燃烧自己的斗士动容,并向其表示应有的尊重:“我更想看天堂会作何反应。”
天使们快炸了。梅塔特隆更是因撒旦的现身头皮发麻,祂从没想过撒旦居然会为利奥兰出山,之前祂敢于自称是“上帝之下第一人”,也是因为撒旦自第一次圣战之后再也没露过面。
但明面上,对形象很在意的梅塔特隆仍挂着一张仿佛随时要动手、半点不怵撒旦的脸,头也不回地冲周围天使严厉地道:“带那些新生的孩子回去。接下来的场面不适合祂们旁观。”
“也不适合我们旁观啊!”加百列“你在说什么愚蠢的笑话”的表情对梅塔特隆也照露不误,“难道你还想冲下去跟撒旦开战?走吧!梅塔特隆,眼下的事态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力范畴。”
梅塔特隆特意提带小天使退场,想钓的就是加百列这句劝阻。祂甚至没敢再多演一段“多次劝阻、终于退步”的戏码,加百列的提议刚说完,祂就毫不犹豫地带着浩浩荡荡的天使大军撤退:“立即——”
“轰……”
炽烈的金橙火光陡然吞没了天与地。
一些天使发出惊怒的大叫,以为遭遇了利奥兰的袭击,恶魔喷出的地狱火可是能将天使连魂魄一道销毁的。但当那看似磅礴的火海将他们吞没时,他们却只感到温暖拥抱了他们。
利奥兰的感受就跟天使们完全相反了:最开始炽火燃起时,他和布鲁斯都以为是堕化加速,但带着劲头继续努力了半天,他们才意识到这是美德在跟黑暗的力量打擂台打得火星四溅。
布鲁斯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自我安慰虽然他的帮助没法将利奥兰直通地狱的机票改签成一天,但至少缩短回了正常天使能购买的七天七夜票:“我以为这火就是你的兽化状态。之前席尔瓦死的时候,你好像也用这种火烧过他?——顺便一提,这火是什么?”
真的狠人,敢于一边被火烧一边聊天,这年头比蒸桑拿的时长已经落伍了:‘我从没给它起过名字,大概算是美德的副产物,我意外发现的。’
‘它可以弥合破碎的灵魂,唤起人心深处最纯粹、坚毅或者美好的记忆……大部分时候,我只会在安抚濒死之人时用它,它似乎让濒死的人感到好受一些。’
利奥兰顿了一下,又驱赶道:‘你在这里也没法替我平分痛苦,只不过多一个遭罪的人罢了。梅塔特隆的情报你已经传达到了,回去吧,布鲁斯。我这里并不需要你。’
布鲁斯切实地感受到自己受重伤还夜巡,还不让人陪伴或者搭把手时,迪克他们是什么心态:“你知道我在这里能缩短时间,让你少受点罪。而且,还有另一条情报我没说——”
“席尔瓦托妮莎传来的消息说,梅塔特隆似乎从很早之前——至少能倒推到小丑与地狱恶魔合作那会儿,就在跟一个叫做‘达克赛德’的存在接触。祂甚至委托地狱恶魔帮祂窃取达克赛德的死亡名录。”
利奥兰:“?”梅塔特隆要死亡名录做什么?操纵达克赛德的生死?但这事儿梅塔特隆自己难道做不到?
布鲁斯:“不过接受委托的恶魔一直没有得逞,据悉这归功于地狱文件的管理力度。”
“——能提一个建议吗?鉴于你很快会调去地狱工作。”
“你考没考虑过推动地狱信息化管理体系?倒不是说在中世纪这会儿就推广电脑办公,我是指——为所有文件档案编排独一无二的序号,方便监管?”
·
地狱的混乱、肆意妄为、不拘小节等等一切优秀品质,就是这么被天使和蝙蝠侠的小小提议一点点土崩瓦解的。
当然,这是一个很长的过程(或许在恶魔们眼中也没那么漫长,毕竟两三百年的时间对他们来说也就混着混着一不小心就过去了),此时的大恶魔们还在地面上等待天使落地。坠落至第三天时,和利奥兰一起在疼痛中昏昏沉沉的布鲁斯忽然说:“我有个问题。”
“如果你不死,美德就不会消失。美德不会消失,就会一直抵抗黑暗。你的堕天要怎么成功?”
地面上,眼巴巴等着接天使的大恶魔们终于从亢奋中冷静下来,也想到了这个悖论。
“……你们觉得利奥兰会放弃美德吗?”玛门有种希望渺茫的感觉,“或者,先死一下?”
“……?”撒旦缓缓投去视线,认为智障才会没苦硬吃,“或者我们也有另一个选择。一个更好的选择。”
“现在就上去把利奥兰接下来,打断堕天的转化。反正在场的诸位没人在意他的种族,更重要的是地狱要拥有利奥兰。”
哈!这样一来,祂既能拥有利奥兰,又能继续赌局。命运大概也是意识到从前亏欠他太多,所以现在待他不薄!
“……”没有大恶魔明白撒旦怎么会提出这个提案,还把这个提案称为“更好的选择”的。
有那么几秒祂们甚至产生了某种阴谋论:该不会陛下这次现身,是知道他们都跟天使关系不错,觉得祂们变节了吧?这难道是某种试探?
笨蛋想得太少,聪明人又想得太多。撒旦坐在御座上凹了半天pose,发觉根本没人响应祂的号召,只好放弃给利奥兰留一个威严神初印象的打算,自己亲自飞上去接盼了老久的天使。
曾属于路西菲尔的那张绝美脸蛋映入天使的眼帘。当撒旦抱猫似的捞着天使,和颜悦色地表达不必强求堕天时,布鲁斯缓缓开口:“利奥兰。”
利奥兰也缓缓眨出一个问号:“……?”
布鲁斯:“有没有可能你的确是撒旦之子,但是你失忆了。或者你是撒旦的爱人,但你失忆了。或者你是撒旦的善面,但你失忆了。”
利奥兰:“…………”
别问了,他也开始不确定了。
·
有些机会,错过了才觉得懊悔。有些人,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利奥兰堕天的第三天,天堂就用前所未有的混乱证明了这一真理:
“克里斯丁的躯壳在666号列车上因为见义勇为被炸成碎尸了!我们要求取回克里斯丁的躯壳,但是地狱说666号列车是他们的地盘?持有霰弹枪的歹徒是他们的员工??天使跑到恶魔的地盘上插手恶魔的业务,被炸死纯属活该,他们已经把躯壳丢去喂地狱犬了??克里斯汀的灵还在躯壳里呢!”
“天啊天啊!明晚我们就得在新任教宗面前第一次显灵,但是昨天新闻才爆出他的丑闻!这种突发情况应该怎么走的来着??过往文件记录呢?记录记录……啊啊啊Help!!”
“为什么这一批的新生小天使都跟缺条筋似的,问什么什么不会?他们不会治愈法术、没有生而知之、甚至不知道最基本的礼节!——什么?新天使培训都是利奥兰负责的?怎么可能!他哪来的那么多时间??”
这盛世终如米迦勒所愿,大量的工作堆上祂的案头,而不是利奥兰的。被卷轴淹没时,这位大天使一边挣扎一边冲着给祂送工作来的加百列嘶声询问:“你、你跟利奥兰联系过没有?他现在怎么样了?”
加百列忧心忡忡:“利奥兰没联系上,刷了好几个水镜过去他都没反应。我倒是和别西卜联系上了,说什么撒旦给利奥兰安排了一个全新的职位,叫什么……‘执政官’。那是什么?我从没听过。是某种空衔吗?或者跟第37级命令抄写员差不多的低级职位?”
和加百列不一样,看书还比较多的米迦勒:“……这是一种古希腊或古罗马的官职,你可以理解成当地的上帝或撒旦。”
米迦勒忍了一会,实在没忍住:“为什么撒旦会给利奥兰这样的官职??他们以前有过交集吗??”
祂又要酸化了,怎么利奥兰去哪都一路坐火箭似的升职,事业运也太好了叭!
加百列烦躁:“我更想知道梅塔特隆在哪里。”
“之前带着所有天使回天堂后,我就想去找祂谈谈关于弑神的事,但祂不在恒星天,水晶天未经主的允许又没人能进得去。——我们该怎么办?米迦勒?”
危机感让原本关系并不那么密切的大天使们拥有了共同的危机感,加百列紧皱着眉宇看曾经不怎么说话的同事:“利奥兰和梅塔特隆各执一词,你更相信谁?再进一步说,如果主真的……遇到意外,我们该怎么办?”
第88章
米迦勒的眼神写着‘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冷静,”祂冷静的语气里掺杂着慌张,“先把我们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完,然后再来讨论这个事。”
更多的卷轴被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天使们倾倒入办公室,米迦勒的表情像是快晕厥了。
加百列本就是为了躲避工作才跑来米迦勒办公室的:“——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梅塔特隆。这么多工作!祂怎么能一声不吭地闹失踪?!”
至高大天使碎碎念地离开了,留下无声崩溃的米迦勒独自面对根本不知从何下手的工作山工作海。
又过了两秒,米迦勒的神情迅速从破大防切换到做贼心虚式的鬼鬼祟祟。
祂谨慎地左右张望一圈,封锁空间壁垒,挥出水镜:“加百列刚刚来了。你告诉我别向他泄露真相,我什么都没说。”
“这些工作怎么办,你不能在这种时候丢下我们离开!”
隔着水镜,利奥兰左手撸猫,右手笔杆不停:“如果要顾及工作,那我什么时候离开都不恰当。工作是没有止境的,米迦勒。”
就像他换了个公司,每天两眼一睁照样还是工作;蝙蝠侠陪他堕完天,就立即告辞。听说是布鲁德海文那边又有人在这种关键的节骨眼上谋划劫阿卡姆的狱,蝙蝠侠赶回去跨区合作、打击犯罪行动去了。
米迦勒焦头烂额:“但这么多工——算了,先说正事,加百列刚刚来找我,说梅塔特隆离开了恒星天,现在不知去向。我想这算是需要让你知晓的情报?”
——米迦勒是在利奥兰堕天成功的当晚,主动同利奥兰联系的。即便是利奥兰也没想到米迦勒会这么做,询问时,米迦勒的回答简单直白:
“因为你堕天时喷薄的那片火海,利奥兰。那片火海让我回忆起了一些……很久远的过去,关于我的诞生、关于我是谁。”
“天使不该因为私怨罔顾真相,对吗?所以我决定相信你。因为我认为真正罪恶的天使,堕天时挥出的火焰必然同样恶毒,而不是让我回忆起曾经纯粹的自己,感到胸腔中充满……希望。”
米迦勒主动伸出橄榄枝的抉择,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利奥兰的确需要一个天堂的内应,但加百列太容易被套话;乌列尔又已经在他躲避梅塔特隆时帮过一回忙,梅塔特隆多半会心生疑虑,加强对乌列尔的观察。这种时候,一直与利奥兰敌对、甚至正面宣战过数次的米迦勒的确是最佳人选。
利奥兰若有所思地停住笔:“梅塔特隆离开了恒星天?”
甚至可能是直接离开了天堂。就天堂现在的混乱程度,一看工作就头大的加百列肯定会把天堂翻个底朝天,就为了找梅塔特隆替他分担公务。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的确很不同寻常,对吧?”米迦勒紧张地摸摸笔,“所以……这些工作……?”
曾经的祂觉得工作高攀不起,现在祂只希望工作对祂爱答不理。
利奥兰从思索中回神:“我不确定梅塔特隆什么时候会回天堂,如果我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干净,难说会不会引起祂的怀疑。我会告诉你如何处理这些工作——”
“‘告诉’?”米迦勒骤然提高的声音证明祂想的并不是“导师捞捞”,而是“导师直接帮我把论文写了吧,不然写三分之二也行”,“这有这么多工作!我怎么知道该从哪下手?我是说——如果我随便捡起的卷轴都是不重要的事,那些真正紧急的都埋在下面呢?你简直没法想象现在天堂乱成什么样!”
“……”利奥兰说实话能想象,他让步道,“好吧。你可以把所有的公务都复制一份送给我,我看一遍,挑出里面必须马上处理的,和你一起完成。行吗?”
与此同时,梵蒂冈。
加百列接到来自梅塔特隆的召令,迫不及待地赶到圣彼得大教堂。那些歌颂主和天使的艺术品都没闲心欣赏了:“感谢上帝!终于找到你。听着,天堂现在需要……为什么你看起来像是虚影?”
“因为这就是我的投影,”梅塔特隆将“蠢货”咽了回去,“我的本体还在处理更重要的事,没法抽身回天堂。现在,告诉我天堂最近有没有什么异样?比如乌列尔——”
加百列完全没法理解地皱脸看着梅塔特隆:“你知道我不怎么跟乌列尔相处,除非有工作。整个天堂都快因为利奥兰不在乱成一团,你到底有什么‘更重要的事’?”
加百列忍不住抱怨:“你也是,米迦勒也是。我去找米迦勒,祂也是一个办法都拿不出来,都到这份上了,祂居然还有闲心因为利奥兰的新职位泛酸!——是的,我能看得出来,我又不是傻子。上帝啊!你敢相信吗?”
梅塔特隆不怎么赞同加百列“我不是傻子”的宣称,但对米迦勒的嫉妒他很能理解:“宽容,加百列。宽容。”
当天晚上,这段对话就经由加百列这大漏斗的嘴传进米迦勒的耳朵里,又传到利奥兰的桌案上。
彼时,别西卜正和利奥兰一道牵头,在万魔宫内召开久违的原罪议会(全员都收到邀请函版)。
所有大恶魔陆续进入在撒旦顺手在万魔殿中为新任执政官加盖的宫殿,中途到来的撒旦以一种横刀立马的坐姿单手撑着额角,在主厅正前方的执政官王座之上落座,身形隐没于帷幔投下的阴影之中。
玛门拿桔子遮嘴,小声跟别西卜逼逼:“稀奇哈,陛下从没出门这么积极。”
别西卜完全不想理根本不帮忙工作的同伴,只在利奥兰左手边落座,伸手拉来米迦勒随工作一并附送过来的便签看了眼:“——梅塔特隆不在天堂?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事。”
利奥兰无奈耸肩:“对地狱来说,梅塔特隆从没象征过好事。这不正是召开这次会议的原因?我们都很清楚梅塔特隆始终想剿灭地狱,虽然我也不清楚祂为何对此如此执着。”
“很多天使都持有相同的执念。你猜我是怎么想的?也许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想明白过为什么要跟地狱杀个你死我活。问就是地狱代表邪恶,作为善良一方的天堂消灭地狱是理所当然。”玛门薅着会议桌中央果盘里的葡萄往嘴里丢。
别西卜完全无视正在暴食面前暴食的玛门:“所以不论梅塔特隆的阴谋是什么、是否和世界毁灭有关,地狱必然是祂最先对付的目标。尤其是利奥兰和撒旦这两个祂最敌视的存在都在地狱。”
嫉妒,一个经久不衰、永恒的原罪,即便是天国宰相也无法免俗。
没人再询问“梅塔特隆为啥最敌视利奥兰和撒旦”,一直抱着手臂,独自坐在会议桌桌尾的萨麦尔沉声问:“你们的提议是什么?”
别西卜将便签推开,纠正:“是利奥兰的提议。不过这张字条也提醒我得安排人手寻找梅塔特隆的本体在何处、在做什么。”
祂顿了一下,道:“利奥兰提出的建议是——我们向天堂宣战。”
“……?”贝尔菲戈尔一个激灵从偷打瞌睡中惊醒,“我们什么?等等,宣战,现在??”
利奥兰连忙摆手:“就只是宣战!不会真打起来的——梅塔特隆有事根本回不了天堂,天堂现在又乱得自顾不暇,即使我们宣战天堂也做不了什么。”
玛门纳闷:“那宣战的意义是什么??”
利奥兰轻咳了一声:“意义是,能正大光明地让天堂也保持备战状态。”
“一旦梅塔特隆真的有毁灭世界之类计划的苗头,天堂也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管,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和天堂联手一起应对梅塔特隆。我们肯定希望自己的盟友装备整齐,而不是随便拿根鱼叉、铁铲就跟我们一起上战场,对吧?”
阿斯蒙蒂斯只担心自己猎艳会不会受影响:“那这个……宣战,要持续多久?”
利奥兰算了算:“大概……一百九十二年?你看,当我去未来的时候,一本预言书隐晦地暗示了,会有末日在2019年6月6日或者7月7日发生。而且,大概在——”
“公元前4004年。”别西卜在旁边接话,“我们刚刚推算的时间大概就是在那会儿。”
“——对,”利奥兰说,“大概在公元前4004年的时候,我曾经拟过一份关于末日的流程草案,当时上帝亲自为那份草案定下了施行的时间,就在6023年后。”
“公元前4004年……6023年后……那不正好是2019年?”玛门没忍住抽了口气,“难道这些都在上帝的计算中?”
撒旦想对着旁边的水镜啐骂一声老登了,但是他这会儿正在现场,只能辛苦地憋下弹幕。
利奥兰完全不知道台阶上坐得像个海报的撒旦心里在想什么,只道:“那份草案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地方。”
“我当时以为这个提案是为震慑人类、提醒人类忏悔自己的罪恶而准备的,所以设计了很长一段流程前戏,好留足时间。”
“整套流程做下来至少需要7天,所以如果我们在此时宣战,当梅塔特隆动手的时候,我们可以立即进军人间,天堂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按照这个赎罪提案指摘人类与地狱勾结,从而发起末日——”
草案是上帝亲自审批通过,甚至倾注了神力,以确保其奏效的。
一旦天堂发起末日,那么按照草案的条款,天堂一方在整个流程走完前都不能提前动手,梅塔特隆将会被这个提案整整卡住7天!
——除非梅塔特隆放弃天使的身份。
“但地狱是陛下掌管的……”利维坦喃喃,“陛下可以拒绝接受梅塔特隆成为恶魔或者堕天使。如果梅塔特隆不能做天使,也不能成为恶魔,祂会变成什么?”
阿斯蒙蒂斯吹了声口哨:“一个失去所有力量的普通生灵。”
撒旦有点后悔为什么看现场了,搞得祂现在想拍腿说一句“我就说天使在地狱更有前途”都得憋着。
别西卜抬头看向撒旦,将利奥兰和祂一同整理的提案提交给地狱之主:“这个计划牵扯到和我们曾经的敌人合作,所以……您会允许吗?”
为什么不呢?祂在未来都已经得知自己曾在1827年批准过末日计划了。只是那时的祂从没想过实施这个计划的居然会是天堂一方,而不是祂们地狱。多么奇妙!
利奥兰看着撒旦苍白完美的指尖从阴影中伸出,在提案上签下真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天使对撒旦并不熟悉,因此还有些敬畏):“——好极了,让我们开始工作吧!”
玛门头皮发麻地冲旁边的阿斯蒙蒂斯小声说:“这真是我进地狱以来听过的最恐怖的话!”
与此同时,天堂。
米迦勒带着利奥兰给祂罗列的可以求助的人员名单,赶向主天使们所在的木星天。刚准备照着名单拉人当劳动力——尤其是把其中被利奥兰画星号的、名为弗兰克的主天使调去地球天,教养还是一张白纸的新生天使们,免得新生天使们在被放养过程中被教歪,就见弗兰克所在的办公室外一片混乱。
一大帮子主天使围聚在办公室外探头探脑,一小队智天使和座天使组成的军团压着弗兰克走出办公室,弗兰克深金棕色的头发有些狼狈的凌乱。
“……”米迦勒僵在原地,咽了口口水,用奇迹将名单藏起来,问旁边的主天使,“这是怎么回事?”
“哦,”旁边的主天使为难地咧了下嘴说,“那是梅塔特隆阁下派来的督察队,说是弗兰克在利奥兰堕天前,跟利奥兰关系不错,虽然弗兰克可能没犯什么错,但继续坐现在这个职位肯定是不合适了。我觉得——祂们可能是打算带弗兰克去关禁闭什么的。”
米迦勒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但是,加百列也和利奥兰关系不错?”
“哦……拜托。”旁边的主天使笑起来,“那是因为加百列阁下本来就很好亲近——只要你有足够的胆量和能力的话。”
“看见后面那些小分队了吗?”主天使指了指更远的方向,“祂们还有一整个名单要抓。看起来是打算清算所有跟利奥兰交情不错的天使……”
“什么??”米迦勒不由地眺望过去,眼尖地看到有一支小队似乎正往更下层的方向走,“祂们又是——算了,我亲自跟去看看。”
座天使和智天使们对于米迦勒跟上来并无意见,事实上祂们相当欢迎:“您能和我们一起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按照梅塔特隆阁下的意思,这些天使可能得交给您看守,梅塔特隆阁下说,整个天堂祂能够完全安心相信的只有您。”
米迦勒拼命掐住自己的大腿以防心虚写在脸上:“看守他们什么?”
座天使耸耸肩:“您知道的,给利奥兰传信、帮利奥兰把控天堂政务,替利奥兰在天堂建立眼线什么的。”
给利奥兰传信、给利奥兰送天堂公务,正准备替利奥兰在天堂建立眼线的米迦勒:“……Alright.(好吧)”
领着一大帮子对祂怒目而视的被收押天使回恒星天,深受梅塔军团信任的米迦勒转头就把情报卖给了正在为整理地狱档案、建立数字化系统的人手不够而发愁的利奥兰:“……我要怎么办!你说地狱打算对天堂宣战,如果梅塔特隆拿这些天使威胁你呢?我该帮祂们还是继续潜伏?”
“?”因为太缺人手,被强行拖来工作的玛门灰头土脸地从档案堆中缓缓抬头,眼底亮起希望的曙光,“我有个主意。”
“祂们可以伪装成被逼上绝路、选择投奔利奥兰堕天——不管是不是真堕天都无所谓,我只想有人能代替我、让我从这堆破工作里解脱出来。”
“?”自己也正因为工作量焦头烂额的米迦勒顿时警惕起来,像只白鸽展开翅膀盖住自己的食碗,“那天堂的一堆工作怎么办?所有能用的人都下去了,我要怎么办??”
利奥兰不可能为了工作让曾经的同伴们承受做人质、被撕票的风险,他只能委婉地对米迦勒表达态度:“你不需要担心,我可以告诉你如何重新培养人手,就像我从前做的那样——你可以的。你能做到。”
“……”米迦勒感觉天都要塌了,主要是从前工作量的实感没有压在祂肩上,祂还以为管理天堂很轻松呢!
米迦勒的声音略显颤抖,“我……我培养?”我做利奥兰?
·
维持备战是一个长期计划,而在这个计划实施的过程中,很多改变也在命运的推动下发生,比如未来在1850年去世,灵魂没能去天堂。
“我——真心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米迦勒经过将近23年的洗礼——主要是天使的引导和超高强度刷题,已经逐渐从最初的闻工作就想昏厥,变成现在的熟练工社畜,“看看现在的天堂!你应该也听说了引渡天使的调动?”
利奥兰的心态还算平和,因为猫咪的灵魂仍盘在他的膝上打着呼噜沉睡:“是。我堕天后,梅塔特隆调了新的引渡天使来地狱,那位天使和我的前任们一样,拒绝引渡任何灵魂上天堂。”
“我甚至很难说出现在天堂和地狱的区别,”社畜令人嘴上抹毒,米迦勒嘶嘶喷着毒液,“整个天堂都跟战区一样,就差每天三查有人准备突然跳出来堕天。”
“还记得我培养出来的人手,曾经是你负责基础教育的,对吧?就在三天前,那群愚蠢的梅塔军团居然蹦到我的办公室里说祂们可能有问题、是你留下的眼线!多么可笑!”
最大的眼线·米迦勒当时愣是给这帮家伙气乐了,和蔼地表示如果军团愿意代替被抓走的天使留下工作,那祂举双手双脚赞成。
“……然后祂们就撤了。”米迦勒撇嘴,“这点出息!不就是卷轴堆到空间壁垒外了吗?这难道不是工作的常态?”
利奥兰心情复杂:“以你现在的效率,工作应该不至于越堆越多到挤出办公室——”
“怎么?”米迦勒的语气义愤填膺、愤世嫉俗,“难道我要把办公室拾掇得干干净净,然后梅塔特隆的人跑过来一看,‘噢你也不是很辛苦嘛,不然再给你分点任务好了’?”
“不。休想。我就要把卷轴留到空间壁垒外,让梅塔特隆那帮军团看见就掉头走人。”
利奥兰:“……”行口八。
考虑到猫猫上天堂基本等于白送猫质,利奥兰姑且留下了未来的灵魂。这样僵持的日子过起来居然也不是很漫长难熬,直到人间的二战打响。
没有恶魔的干涉,没有梅塔军团的教唆,战争就这样在人间绽开了。
“很不可思议,对吧?”名为沙克斯的恶魔在述职时碎嘴地说,“有时候我花费数年的时间打磨一个邪恶计划,但就在我将要动手实施时,人类总能想出比这更邪恶百倍的点子。我得承认这让我的工作报告变得好写多了。”
“沙克斯!”别西卜低喝一声,赶走碎嘴的恶魔,回过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忍了没一会、开始作呕的天使,“你知道的,地狱没法派出人手插手这种事。如果我们现在大规模干涉人间,而天堂按兵不动;到了2019年我们进军人间,天堂要以什么理由启动末日计划?”
天堂也靠不上,现在上面草木皆兵到但凡表现得亲人类一点,都会被打为利党,不想被扣下来当威胁利奥兰的人质,只能坠入地狱。
别西卜难能可贵地出言安慰:“听着,就像你说的,我们没法拯救所有人。但至少我们可以保证该下地狱的人遭受到所有他们应得的刑罚;该上天堂的人将会在伊甸园的水草丰美之地永享安逸。我们可以阻止整个世界彻底毁灭——利奥兰。利奥兰。”
利奥兰从反应有点吓人的剧烈反呕中缓过来,单手用力压着喉咙,冲别西卜摇摇手。有些晃荡地独自离开办公室后,他头脑放空地施展奇迹,随机闪身进某座教堂。
“咻……”
炸弹从高空中坠落的声音。
利奥兰眼神茫然地看了眼教堂中避难的人群,下意识地施展奇迹,弹开正中塔楼的炸弹【注】,过了一会才在人群死里逃生、喜极而泣的哭声中捕捉到些许字眼:
“……圣保罗大教堂……”
“洗礼……”
“愿上帝保佑,愿圣保罗的圣剑……”
利奥兰渐渐回神,抬头环顾了一眼金碧辉煌的主厅:圣保罗……这就是蝙蝠侠盗取圣剑和圣水的圣保罗大教堂?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伪装成发卡的圣剑,怀抱着某种隐晦的直觉,在大教堂中绕了一圈,既没找到蝙蝠侠提到的“洗礼池”,也没看到圣剑,哪怕是蝙蝠侠说的那个单独的祈祷室他都没看见。
利奥兰:“……?”
利奥兰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了回来,摸出联络器:【B,你之前说圣剑和圣水是从哪偷的?我现在就在圣保罗大教堂里。】
【B:?没有偷。不是偷。只是礼貌地借用。】
【B:就在圣殿的东南角,有一个很大的洗礼池,应该很好找。你没看到?】
第89章
2分钟后,两个过度谨慎、怀疑是否有特殊力量屏蔽感知的人连上联通讯。
布鲁斯竭力回忆半年前一命通关的迷你副本:“站在圆厅中央,往正对面走。有一个小口通向旋转楼梯,顺着楼梯上去有个小口——”
“等等等等,”利奥兰在狭窄盘旋的楼梯里兜圈兜得像个开了倍速的旋转木马,头晕眼花慢下脚步的同时心想,这教堂的设计者肯定没考虑过天使的参观体验,“慢点——当时你是怎么上去的?钩索?你不能直接告诉我从外部进入的路线吗?”
蝙蝠侠:“我坐的观光电梯。”
利奥兰:“……”
Fine.(行口八)
利奥兰磨着牙向上爬,漫长的3分钟后(正常人攀爬这两段楼梯需要将近20分钟),他站在目的地:“——没有祈祷室。这就是个堆满货物的平台。”
“Hmm.”蝙蝠侠说,“也许圣剑还没被存进大教堂,或者……这会是某种时间闭环吗?也许未来的你拿到的圣剑就是过去的你放下的。”
“怎么可能?”利奥兰认为这不符合逻辑,“我们还有一个梅塔特隆要对付,祂——”
“呜……”
一种低沉的、浑厚的号角声忽地在联络器另一端响起。
利奥兰的心跳错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止住话头:“……那是什么?那是……”末日号角吗?
怎么会这么快?他还以为这一次自己会在过去一直待到2019年6月6日,或者7月7日。毕竟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当他跳跃到未来的时间线上参加末日之战时,未来的他在干什么?
蝙蝠侠同样在想这个问题,不过时间紧迫,比起为什么,他更在意下一步该怎么做:“如果未来的你会参战,我确定他会提前向我发来消息,但他没有。所以这场战斗,应该还是你出席。”
“来吧,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很明显,艾格妮丝的预言中提到的‘6月6日’指的是大战尘埃落地的时间,不是开始的时间。我已经提前一周让联盟做好准备,入驻哥谭的花园酒店,现在能参战的人都已经到齐,安娜丝玛正在酒店房间里等待你我。”
利奥兰摘下圣剑,略有些犹豫地看向面前仍是一片狼藉、看起来只是个堆放货物的仓库的平台,最终还是选择带着圣剑施展奇迹——他实在不认为大战开始前丢下武器是明智的决定:“请送我去哥谭。”
与此同时,2019年的哥谭花园酒店,2013号房门外。
突然响起的号角声并不能让经验丰富的夜翼显露出半点慌乱,此时他仍靠在门边发短信询问布鲁斯方不方便,他有关于神谕的事想进门谈谈,就听一串匆忙的脚步声从楼梯口拐进走廊。
一位样貌英俊、高大矜持的男性穿着浅米色的西装风风火火地靠近,与他擦肩而过没几秒,又噔噔噔倒回来,对着手机看了看2014号房的门牌。
“?”基于布鲁斯·韦恩已经把一整层房间都包下来了,再加上时机特殊,夜翼很难不站直身体,做好开打的准备,“朋友,你没找错地方?”
“什么?”西装男似乎也并不因号角感到慌乱,他反复看看手机和门牌,随后很有自信地挺起胸膛,“当然没有!我来这儿等一个……怎么形容呢,当你和他在一起时,可以放心地把所有动脑的活都交给他。”
“?”感觉形容得像布鲁斯啊,夜翼不由地看看自己面前的2013号房,又看看2014号房,主要是他也不知道每个房间住的都是谁,这次联盟来了不少英雄,有些家大业大的甚至还拖家带口,“你是不是弄错号码了,你要找的人不住在2013号房?”
“什么?但我的信息上写的的确是——”西装男又看了几遍手机,不是很自信地问夜翼,“你……也站在2013门口,里面的人你也认识?他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平常笑嘻嘻很好讲话的样子,但真正严肃起来叫人非常……我是说,有点害怕?”
夜翼想想布鲁西甜心和蝙蝠侠:“是的——你想找的人是不是在外名声很不好,但其实他完全不是那样的人?”
加百列想想都跑去地狱当执政官的利奥兰,还有近来祂在人间看到的那些花里胡哨的绯闻:“恶。绝对是的。”
“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他不光是个工作狂,而且掌控欲旺盛,你简直不敢想象他会为此做到什么地步!简直令人发指!而且有时候,他的一些决定让人简直想……想把他拖下来揍一顿。上帝啊!你没法想象我有多遗憾我现在打不过他。”
夜翼和加百列对视一眼,确定彼此的描述对上号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夜翼:“你是不是来找蝙蝠侠的?”
加百列:“利奥兰为什么换房间了?”
“嘭!”2013、2014两道房门被同时打开,两位当事人一个满脸受伤、一个面无表情地杵在门口。
蝙蝠侠不穿战甲也能随机吓哭几个小朋友:“这不是闲聊的时间,夜翼。即使这条走廊住满了超级英雄,你也不该带着看戏的心思逗弄一个明显有问题的人。”
利奥兰的卷毛都委屈地耷拉下来:“我做了什么让你想打我?哦加百列……”
安娜丝玛抱着预言书站在蝙蝠侠身后,好奇而不失矜持地打量没怎么打过交道的夜翼:“记住我刚刚说的‘红杯子’,虽然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艾格妮丝是什么意——”
“轰!!”
花园酒店那装饰高档的墙壁倏然被一头穿着战甲似的怪物撞出一个窟窿。
安娜丝玛尚未来得及惊慌,整条走廊的房门瞬间被超英们或轻巧或粗暴地打开,十来道攻击劈头盖脸地倾泻向不慎闯入敌营内部的装甲怪,砸得那倒霉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被挤扁似的气音,就含恨九泉。
“拉……呃,上、上帝啊,”超人刚从房间里飘飞出来,就跟利奥兰对上视线,早已习惯的口癖顿时尴尬地缩了回去,“就像戴安娜在古老壁画上看到的那样!这些是达克赛德的类魔大军!”
加百列紧张地冲利奥兰小声叨叨:“怎么办?你知道我们没法参与战斗,末日计划的流程限制着我们呢!那可是由主的神力强制执行的。”
利奥兰安抚地拍拍加百列的肩膀:“能够成功启动末日流程,你们已经帮很大的忙了。想想这会儿的梅塔特隆,祂该多愤怒?”
——岂止是愤怒,梅塔特隆差点在怒火的冲刷下,当着所有天使的面杀死开启末日流程的米迦勒。
没人能想象祂战意昂扬地冲向哥谭冲到一半,却被上帝的神力卡住时是多么错愕;赶回天堂闹明白那个什么七日号角计划、意识到自己得活活多等七天后是多么震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你——”
祂到底还是把脏话咽了回去。
但周围武装整齐,已经列好队、就等着七日后冲下去跟老对头干架的天使大军们,仍是无比迷茫地冲对米迦勒大发雷霆的他投来困惑的目光。
在天使们的眼里,地狱早两百年前就已经宣战,现在又有情报证明人类已经彻底和恶魔勾结,米迦勒大人开启末日计划哪里不对?
米迦勒顶着祂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茫然神情,不是很有自信地捏着双手:“我、我做错了?——也许我们可以中止计划!您知道的,呃,让吹号角的天使回来,就当这事没发生——”
“你以为这是什么过家家儿戏?!”梅塔特隆愤怒于米迦勒的愚蠢,更愤怒于自己为什么只想到米迦勒不可能和利奥兰合作,没想到这家伙净会拖后腿,“这是上帝的计划!上帝用神力确保它的实施!除非人类现在立刻就他们的罪孽忏悔,否则谁能阻止这计划实施?!”
米迦勒被骂得噤若寒蝉,直到梅塔特隆甩袖转身,才赶紧追上几步:“或者我们也可以派人下去……帮助人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比如……呃,我、我们确实不能伤害人类,在这七天内,但我们可以通过对人类的帮助、庇护,让他们意识到信仰天堂比信仰撒旦更好?”
梅塔特隆差点没被气个仰倒,不能帮祂就算了,米迦勒居然还提议让天堂大军给祂增加难度:“不。不。所有人,包括你,米迦勒,留在天堂。”
**。**!梅塔特隆在心里疯狂爆粗,冲着米迦勒发完火,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据点。
祂没有那个时间慢慢等七天的流程,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设法打破上帝的神力对他行为的禁锢。
虽然祂现在手中没有一件圣器,但最重要的部分——利奥兰都没敢设想的部分,还在祂的手中。
隔着水镜,撒旦困惑地看着梅塔特隆像一枚剧烈燃烧、下一秒就要爆炸的濒死恒星似的冲向英国的方向,在某个荒野不起眼的屋宅前落下,有些粗暴地推开屋门:“祂这是要做什么?我以为行动被封,祂会拐弯抹角地去帮那个什么达克赛德呢。难道祂手上还藏着……哦Jesus(耶稣啊)!”
撒旦不仅是在说感叹词,更是陈述事实。
屋宅中央的简易版床上,一具看起来像是沉睡、面色红润得仿佛随时可能睁眼坐起来的尸体双手搭在腹部上,身下是融合着奇迹的大型法阵。
撒旦看着走到耶稣遗体边跪坐下,伸手拉过尸体的手贴上自己额头的梅塔特隆:“恶——God!你在创造梅塔特隆的时候加了什么?一点变态基因吗??”
第90章
上帝很无辜,祂创造梅塔特隆的步骤和创造路西菲尔没什么区别。祂创世那会儿,世上还没有“变态”一说呢。
水镜中,梅塔特隆将额头紧紧地贴着尸体的手掌,仿佛想从这个动作中汲取什么。他低声喃喃:“请宽恕我的罪,宽恕我的亵渎……您知道光明必将战胜黑暗,天堂剿灭地狱是写在您伟大的蓝图计划上的,您怎能抛下这正确的决定呢?但没关系,没关系……我仍记得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我会代您完成这一切。我只需要一点……来自您的帮助。”
梅塔特隆的语调最初是不安,而后是神经质的偏执,到最后祂从床边带着毫不动摇的神色站起时,眼中闪烁的危险和手上亵渎的行动,已经和开头的祈求宽恕没有半点关系了。
“祂要作什……恶!噢!”撒旦发出无比嫌弃的声音,简直想把水镜关上,“祂在和尸体融合!看在上帝的份上梅塔特隆,你是个天使!什么样的天使会做跟死了两千年的尸体融合这种事?!恶!雅威!你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
上帝的视线落在虚空某点上,似乎在注视未来的结局,不知看到了什么样的画面,祂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显得有些怅然。
撒旦也没指望上帝能吐出什么象牙,祂的注意力很快被水镜重新吸引,因强烈刺眼的光芒骤然从水镜中刺出。
这意味着梅塔特隆的融合已经成功。而等水镜的光芒熄灭时,撒旦看见梅塔特隆居然:“*。为什么祂又跑到水晶天外杵着了?”
撒旦没忍住微微提高声音,很难说这会儿祂是期待看上帝倒大霉更多,还是因梅塔特隆的行径感到匪夷所思更多:“难道祂还想连你的灵一道融合?!”
看错你了啊梅塔特隆,没想到你是个干大事的!
这世上没有太多人能让撒旦爆出不优雅的粗口,利奥兰是一个——不过是以一种正面的方式,梅塔特隆是另一个。
上帝从游离中回神:“祂不会这么做。”
——上帝说得没错。
梅塔特隆凝望着水晶天的入口很久,野心和敬畏的神情在他的脸上交织,掺杂着对于失败可能的隐隐畏惧、以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而造成的决绝。
也许在此时此刻,祂内心的确在升腾一些亵渎的念头,但祂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
撒旦也无从考证梅塔特隆在最后关头、就差临门一脚时止步于水晶天外,究竟是因为梅塔特隆心中仍存有对上帝的敬爱,还是因为祂的胆怯。但出于和梅塔特隆的不合,祂更乐意相信:“懦夫。祂就是个胆小鬼。”
“耶稣的尸体都融合了,为什么不一条路走到黑?”
上帝认为撒旦只是想看梅塔特隆对祂的灵动手,迫使装死的祂不得不诈尸的好戏:“这不一样。至少对于梅塔来说不同。耶稣只是一具承载过我的灵的空壳,代表的是祂眼中我犯下的过错。而灵是我本身。祂没法直面我、吞食我,哪怕当初杀死耶稣,祂也借的是犹大的手。”
撒旦微微挑眉,有些浮夸地感叹:“天啊,天啊。你不会认为梅塔特隆的心里还敬爱着你吧?”
上帝很低地叹了口气:“我希望如此。但除了希望,我还能做什么呢?情感是我唯一不擅长的。”
与此同时,在梅塔特隆设法突破末日流程的桎梏、获取神力的这段时间,位于主战场的哥谭同样在轰鸣。
类魔肆无忌惮地开火将哥谭的高楼大厦炸坍了一大半,到处都是滚滚火焰与黑烟。
地狱的军队人手多、能力便捷,早先时候在利奥兰的调度下优先转移走平民,此时正向不断从传送门涌入的类魔大军发起进攻。
蝙蝠侠则率领超英们在哥谭警局前对上背着手悬浮于空中、长得像个灭霸刷漆的达克赛德。
达克赛德的声音如同低沉的战鼓声,在哥谭市内回荡:“我是混乱,我是死亡,我是达克赛德!”
“?”利奥兰和夜翼不由地同时回头,看向似乎也说过同类句式的蝙蝠侠。
“……”蝙蝠侠权当没感受到两道灼灼的视线,向着身后的正义联盟沉声发出指令,“遵循计划,动手!”
分配在第一梯队的先锋霎时跃飞而起,同时向着达克赛德发出攻击。
利奥兰握着圣剑悬停在联盟后方,并没有加入战斗。他知道需要他在场的真正原因——或者说敌人,是到现在还没露面的梅塔特隆。
爆炸的轰鸣声在四面八方响起,绿灯侠哈尔带着点亢奋的碎碎念从耳机中传出来:
“‘遵循计划,动手!’说得好像我们是什么听不懂人话的哈士奇一样。”哈尔冲着被真言套索禁锢住的达克赛德爽爽挥出拳拳到肉的攻击,
“你——一定忘记自己刚进联盟那几场仗有多刺儿头了。”闪电侠手中攥握着神奇女侠的真言套索,利用速度成功将达克赛德轻松束缚,“但说点认真的,之前蝙蝠谈计划的时候我走神了一下,我们第一梯队的任务是什么来着……哇啊啊!!”
挨了几通老拳、准备好的台词都没说完的达克赛德在震怒之中,从眼中迸发出红色的射线。
对超人的热视线相当熟悉的闪电侠当场一个折腰后仰,却惊恐地看见在这千分之一秒内,那道看起来跟热视线很相似的红色射线突兀地一个转折,直直射向他的头颅。
闪电侠当场扭身就跑,在飞驰中回头时,就见那射线像电路一样分出数个分叉。其中一道分叉击向超人,当场将氪星人击落;另两道击向神奇女侠和沙赞,分别被女侠的守护银镯和沙赞身上来自神明的庇护挡住,但力量造成的冲击波仍旧将两名超英狠狠震飞:“超人!!可恶,这射线里绝对包含有魔法能量!”
利奥兰原本在关注梅塔特隆的踪迹,见状连忙飞掠过去一剑劈落想来偷氪星人的类魔,单手拽住可怜的氪星人:“呃……我能撤销从前的奇迹吗?我应该可以。”
超人倏地“嗬”了一声,晃晃头清醒过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觉得有东西在体内……喔噢!这是什么?!”
超人被自己背后突然展开的大翅膀惊得炸翅膀:“我被魔法影响了!Bat!放倒我,立刻!在我失控之前!”
没听说蝙蝠侠会乖乖听超人话的,此时黑暗骑士正像只大型黑猫一样灵敏地躲闪着同伴和达克赛德的攻击,即使是沙赞的雷电也仅能擦着他披风的尾端而过。
他将一柄打浮士德(某位魔法侧反派)时没收的魔法匕首狠狠捅进达克赛德的胸膛:“Hmm,匕首断了。第二梯队,动手!”
第一梯队都是能抗的,负责试探达克赛德的能力。第二梯队是包括康斯坦丁、扎坦娜在内的魔法侧超英。
在超人证明红色射线的确包含魔法能量、蝙蝠侠用魔法匕首大致衡量出达克赛德的魔抗能力后,第二梯队立即调整各自的魔法种类和威力。死者(一位能够附身的超英,本质上是一道亡灵)一个猛子扎进达克赛德的身躯,将达克赛德定在原地:“快!趁这个机会弄瞎他的双眼!”
神奇女侠和沙赞同时动手,蝙蝠侠则一个轻巧的向后翻跃,丝滑地推出对战中心:“冷静,超人。你没有失控,这是正常的返祖现象,恭喜你以后会少掉魔抗的弱点。”
“什么??”超人下意识地看向上方正一边拉着他,一边跟萨麦尔实时对接战况的利奥兰,突然心生不安,“我、我返的是什么祖?不会是恶魔吧??”
他意识到自己遗漏掉了什么——之前光在意利奥兰居然就是拉奥了,从未想过这岂不是证明氪星人居然是地狱移民?再给佐德十个脑子,佐德也想不出这种脑洞!
“这不重要,”蝙蝠侠抬手拎住超人的后领,丢向在一二梯队的合攻下居然也只被毁掉了一只眼睛的达克赛德,“摧毁他最后一只眼睛!”
“蝼蚁的挣扎……”达克赛德发出愤怒的低喝,他山峦般高大的身躯绷紧,试图挣脱真言套索的束缚,“即使只对抗我的一具分身就如此艰难……你们难道以为能战胜我吗?”
眨眼间,七具一模一样的达克赛德分身同时降临战场。
正在利用创造自己的母盒、反向入侵达克赛德的信息库,以确定达克赛德此行目的的钢骨顿时发出急切的警告:“这样下去不行!达克赛德本体的力量太强大,才选择用分身入侵宇宙,多具分身的投放会令宇宙崩溃!”
“听都没听过这种说法。”玛门故意冲着半瞎的那具达克赛德发出讥笑,“当初撒旦陛下跑到人间跟梅塔特隆对垒时,也没见宇宙因为至高神的现身崩溃啊?这描述更像是形容空有力量、不知如何克制的菜鸟。”
两具完好无损的分身同时向玛门发起进攻:“你将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上帝!”
“轰……”
一团黑色的地狱火冷不丁地劈头盖脸地砸向分身,分身稍纵即逝。
一直抱着手臂、只动口不动手的萨麦尔嫌恶地啧了一声,再度甩了甩乌黑浓长的马尾,侧过脸询问一直被罗宾、军火库、黑金丝雀等超英组成的第三梯队护在最后方的钢骨:“他的分身是只有这么几具,还是贮存有更多?”
“……”超英们目瞪口呆。
绿箭侠半晌挤出一句脏话:“这搞得达克赛德像个笑话。”他们这些围着达克赛德还要打半天的更像。
利奥兰连忙摆着手小声澄清:“整个天堂和地狱加起来,比萨麦尔能打的也就是两位至高神、还有被称为小至高神的梅塔特隆。”
“……这样吗?”神奇女侠神情微妙地看看在不义联盟的世界轻轻巧巧就被打发走的萨麦尔,又看看利奥兰,再看看只剩灰烬的达克赛德分身,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真的很想问“所以当初萨麦尔是在放海?”
蝙蝠侠敲了敲耳麦:“说正事。钢骨,关于达克赛德的分身,你能查到什么?”
“只要天启星不毁灭,达克赛德就能一直利用力量制造新的分身。”钢骨连接着母盒,额头沁汗,神情有些痛苦,这种反入侵显然并不轻松,“但一般他不会这么做,因为天启星还被其他敌人虎视眈眈,他消耗太多力量在外面,就保留不了足够的力量保护天启。”
利奥兰降落到萨麦尔身后若有所思,一点不打算浪费力量在前期战斗上:“这意味着达克赛德确信,只要能成功得到地球,那些敌人将不足为惧。所以他才会如此孤注一掷。”
“反生命方程式!”钢骨忽地抬起头,“这就是达克赛德想来地球找的!天启星的资料库显示,这是一种终极武器,能够强行操控他人、影响他人的思维,使其臣服于方程的使用者!”[注]
正在费劲地跟一具分身缠斗的绿灯侠又有话说:“怎么所有好东西都爱放地球上,上帝对地球是不是多少有点偏爱了?——嘿!那边那个费伦泽(哈利波特中的半人马)!你就不能再放几个火球帮忙把剩下的麻烦消灭了?”
萨麦尔没冲过去和分身一起揍哈尔,都是祂成为愤怒之原罪以来修身养性的成果。
祂和利奥兰秉持一样的观点,如果事态不到必须出手的时刻,尽量保存实力,即使是祂也没有把握战胜梅塔特隆,因此此时听见哈尔的喊话,只是蹙眉和利奥兰对视一眼:“达克赛德难道不会派人绕背,去偷这个什么方程式?”
利奥兰想到的则是另一个问题:“梅塔特隆有那么多的选择,为什么偏偏选择达克赛德当合作者?”
“——”
天空中忽地传出刺耳的异响,众人纷纷抬头,就见凌晨3点的夜空被撕裂出数个深褐色的虫洞,更多的达克赛德分身从甬道中缓缓飞出。
星空、地面,周围的空间、肉眼所及的一切,都开始隐隐震颤,出现崩塌的迹象。
始终以在以瘦小的形象战斗的别西卜瞥了眼周围的裂隙,身形倏然膨胀。
一头巨大的、仿佛由宇宙星云构成的半透明巨鲸张开深渊之口,发出一声长鸣。
它不断膨胀,从占据小半个战场,到吞没整个哥谭,再到笼罩遥远的天穹。
空间的崩塌稳定下来。
原罪们率领地狱军团、清扫完类魔大军,迅速回撤,加入对战分身的战斗;萨麦尔也不再指望能保存力量,和超英们一同加入对分身的清缴。
蝙蝠侠仰头看了眼天上的达克赛德大军,果断地抽身脱离战场,几下跃到利奥兰身边:“你听到钢骨说的了,不解决天启星,只要别西卜以身躯筑起的屏障一撤,达克赛德还会继续投放分身。”
利奥兰接话:“除非摧毁那个引诱达克赛德来的方程,或者剿灭天启星。……你更想选择哪一个?我记得你也有不杀的原则。或许摧毁方程更简单?”
“或者我们可以两边都做。加百列不能参战,但让祂找个东西应该没问题?”
蝙蝠侠指了指天上的虫洞:“跨过甬道,就是天启星。要阻止达克赛德继续派遣分身,我们只需要斩断供给他的能源,没必要剿灭天启……”
蝙蝠侠顿了下来,显然是因为对天启星人的心性不甚了解,不确定自己留下的是危险分子,还是无辜平民。
利奥兰勾起唇角,抖了下燃烧着炽火的羽翼:“又或者我们需要的只是一点点奇迹。——钢骨,天启星中没有对抗达克赛德的力量吗?”
“呃——有的。”钢骨在停止反入侵后,也加入了第三梯队的战线,“达克赛德有一个儿子,叫做奥利安,因为在另一颗星球长大,他追求正义和平。但等等,你们想离开地球?那之前说的梅塔特隆怎么办!”
利奥兰没有犹豫地抓住蝙蝠侠的手腕,向着虫洞飞掠:“祂想杀我,自然会跟着我走。——等等,停在那儿的是达克赛德的飞船吗?”
10秒后,正在飞船上跟类魔指挥官慈祥奶奶互相讥讽的达克赛德军师·狄萨德忽觉不对:“——等一下,为什么我感觉飞船在移动??”
一旁的类魔小兵听不懂,也没法说话。
慈祥奶奶因为作战失利被狄萨德明里暗里一顿嘲讽,正憋着一肚子火,此时冷笑:“说不准是有人想偷飞船呢。哈!正好,把你这只知道在幕后指指点点的废物一道偷走,最好扔进天启星的焚化炉。”
狄萨德刚想反骂回去,飞船再次重重一震,紧跟着巨大的惯性将瘦削的军师狠狠甩到舱壁上:“啊!不,不,等等!!真的有人在偷飞船!!”
忽然意识到自己周围只有一群没法跟他感同身受的类魔小兵,达克赛德和慈祥奶奶没一个在身边的狄萨德在这一刻忽然感受到一种孤立无援的弱小无助:“——Help(救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