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狗签人类的契约,真是世上最荒唐的事了。地狱犬公爵猩红的双目注视着眼前忙碌研究契约的恶魔们,对此嗤之以鼻:狗狗永远只忠诚于自己认定的生灵,契约是什么玩意儿?狗*!
祂轻蔑地趴坐着,用锋锐的牙齿咬开地狱犬专供罐头,一边吧嗒吧嗒舔零嘴,一边继续威严地震慑某些拿眼神乱瞟安娜丝玛,打着“利用小女巫引诱过去的执政官露面”主意的高阶恶魔。
感谢忠心耿耿的狗狗,数日以来女巫的公寓和污水厂都风平浪静,大家勤勤恳恳埋头拌水泥、砌墙砖,直到某个闲散无事的下午,克劳利的咆哮顺着地狱火钻进公爵阁下睡着后耷拉下来的长耳朵里:
“坏消息——醒醒!!过去的利奥兰马上就要抵达德文郡庄园,今晚就会闯进天堂捞那个康斯坦丁,但米迦勒刚刚告诉我,生命之书被梅塔军团提前取走,而祂该死的还在跟军团谈判!”
公爵一个激灵翻滚起身,单边耳朵因为压翻过头,还背在脑后:“汪……汪!”
公爵的意思是,这还谈个屁?开打啊!
克劳利:“不幸的是,祂不能。你看,我们必须得复刻利奥兰在过去所经历的一切,这样过去的利奥兰,才能有机会成长为现在我们所认识的执政官,才能击败梅塔特隆。”
“如果现在米迦勒发动攻击,那时间线就会从祂发动攻击的那一刻开始坍塌,现在的执政官会不复存在;你,我,也不会有机会进行现在的这番对话——甚至米迦勒跟梅塔军团开打的理由也会不复存在,因为米迦勒将不会有机会知道梅塔特隆是敌人!这个真相是利奥兰走到半年后的时间线上才发现的!然后他告诉我们,我们才有了现在的计划。”
如果不是因为这点,利奥兰早在砍翅膀的时候就把梅塔特隆直接劈了,何必非得再戏耍梅塔特隆大半年?他又不是真的抖S。
原本还泛着点懒劲儿的公爵顿时困意全消,赶紧抬爪把耳朵捋顺了:“汪!”那怎么办?
克劳利自己心里都没底,但身为指挥最忌讳的就是表现出慌乱:“米迦勒能搞定天堂里的麻烦。相信祂,祂成功在梅塔军团的眼皮子底下藏了康斯坦丁的灵魂那么久。”
“祂只需要我们帮祂拖延一点时间——这就是我前来找你的原因。我需要你赶去找利奥兰一行人,设法拖慢他们的脚步,尤其是利奥兰的脚步。其他的交给米迦勒来办。”
于是。
当利奥兰一行人高高兴兴(可能也没那么高兴吧,大家才和大福尔摩斯先生打了照面)进入德文郡庄园时,公爵大人在撒爪狂奔。
当利奥兰一行人识破狼灵的真相时,公爵大人还在撒爪狂奔。
狗狗跨越了山和大海,快到德文郡时,克劳利纳闷发问:“为什么你不直接使用奇迹?”
公爵:“汪!”Exm?上帝有给过狗狗“奇迹”这项先天能力吗??你这个天生就会奇迹的天龙恶魔!
克劳利吃惊不已,他真不知道这个生物习……他是说贵族秘密。主要是平时也没人会想到这个问题啊:“看在撒旦的份上,再快一点!他们都快离开了!”
——克劳利多少有点夸张,利奥兰他们这会儿还扒在莫里亚蒂屋门外的房顶上,偷听莫里亚蒂的倾情演讲。
公爵刚撞进庄园就被克劳利这么一催,原本还想潜伏起来看看情况,这会儿也有点爪忙爪乱,祂一脑袋扎进地下室,甭管三七二十一,总之先捣乱再说:“呜~~”
“?嘘、嘘!”过去的天使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冲下面突然闪现的地狱犬摆手,“别跳,别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公爵佯装没听见,将地面跺得咚咚响,喉咙中滚出的咆哮声汇聚成声波武器。
克劳利:“呃,你可能会希望自己小心一点,既然你没有奇迹傍身的话,我怀疑蝙蝠侠会准备对付大型猛兽的——”
“乓!”
一枚子弹从老管家的枪口飞出,没入地狱犬的皮毛。
克劳利看着公爵摇晃了一下,轰然倒下:“……武器。”
好吧,还是提醒晚了。
克劳利窒息地单手捂住头,一边疯狂操纵着地狱火拽公爵的狗毛,试图唤醒出师不利的大将,一边飞快地给米迦勒发短信(是的,现在的天堂已经普及手机了。不过是奇迹加持版的,乍一看像块手机大小的透明玻璃):【谈好了没??坏消息!!我们这边可能拖不住了!!】
米迦勒:【——那些要偷书的人,可以放上来了,但别让利奥兰上来!我和梅塔军团争执用的就是宣战之后被荒弃的灵魂争端办公室,现在人员还没清理完毕。】
“汪……呜……”公爵晕头转向地苏醒,刚准备爬起来追人,克劳利眼珠一转,又用地狱火拽了下公爵的下颌毛。
“嘘!嘘!接着装昏迷,只要你还在这里,利奥兰就得优先考虑把你送回哥谭,趴下!趴下!”
公爵只好舔舔嘴唇,就地躺下,能迷倒几吨大象的迷药对祂而言也就是不到两三分钟的瞌睡效用,比较麻烦的是紧随其后带来的头疼副作用。
这一刻,德文郡庄园在爆炸中火光冲天;地狱挑选出的“谈判使者”们向着天堂拼命冲刺。
灵魂争端办公室里,米迦勒派系的天使们忙碌到脚打后脑勺地变更谈判会议室的布置,力求让这间办公室看起来常被使用、没有因宣战荒置了两百年。
整理到一半,伫立在门口的主天使忽地一锤办公室门:“停!停!收拾回去!梅塔军团又往这儿走了!”
“——”天使们顿时忙到重影。
等到遗落了记事本的座天使打着哈欠,再次走出办公室,米迦勒紧跟着发来催促的信息:【抓紧时间,我看到利奥兰在往天堂飞了!】
——妈妈咪呀!天使们手忙脚乱到翅膀都要掉下几根羽毛。
好在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当利奥兰推门而入时,所有天使恶魔都已经演员到位,地狱代表义愤填膺地用手指重重戳着桌面:“属于天堂??属于天堂??康斯坦丁?看看他!他身上有多少恶魔的印记,他·属于·我们·地狱!”
下一名天使立即站出来接戏,一切都顺顺当——啊啊啊!
天使代表惊悚地发觉整场戏的中心——康斯坦丁,居然因为祂们忙过头了,而遗忘在治愈天使那里忘记带进办公室。
毫不夸张地说,祂当场忘记呼吸将近两秒,一个僵硬地弹射起步,三步并作两步一下挡在利奥兰面前,面露惊喜:“啊哈!来的正是时候!快,跟我到外面谈!”
祂一把伸手揽住利奥兰的肩膀,将人强行往外带,顺道疯狂给旁边的天使挤眼神: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康斯坦丁的魂魄啊!!
——过去的利奥兰不会知道自己身后正在经历怎样的生死时速,甚至就连在场的地狱代表,都跟紧张的片场格格不入。
是的。就像别西卜说的那样,即使是钱也不能让所有人喜欢。
这位伪装成执政粉、其实是执政黑的地狱代表此时完全秉承看戏的态度,瞅着同事和老对手们忙得鸡飞狗跳,自己则琢磨着要如何在接下来的辩论中击溃过去的执政官。
祂不在乎带这个状态的康斯坦丁下地狱是不是等于宣判康斯坦丁灵魂泯灭——要他说,难道康斯坦丁不该死?
擅闯天堂!盗窃生命之书!天堂真的是脑子进水、被那个徒有名气的执政官忽悠瘸了,才大费心血地从梅塔军团手中保下康斯坦丁,还打算放人平安无事地回人间。
这样能宣扬天堂的权威吗?别到时候连累得地狱也得一并丢脸。
地狱代表仔细检查墨镜,正襟危坐,决定通过这次难得的辩论机会,狠狠击败过去的执政官,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远比执政官好。
“吱呀……”办公室大门被推开,过去的执政官面色冷淡地走进来。圣洁的光环将那丛缱绻细软的金发映衬得宛如鎏金,祂突然感到双腿一阵发软。
不、不是说过去的执政官,是软萌可欺的形象吗??这也不软萌啊!
不,不对。振作一点,这次的辩论很好胜利,康斯坦丁是属于地狱的灵魂,只要咬死不认属地原则,就能——
“大致情况我了解了”过去的执政官语调淡漠地开口,“……所以为什么吵起来?康斯坦丁的灵魂怎么看都属于我方。”
“??”地狱代表打好的腹稿瞬间破产,“康斯坦……疯了吧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不!不对!不行!这不是他准备好应对的问题!
然而过去的执政官没给他丝毫重新组织思绪的机会,扫来的眼神简直冷得像冰凌:“康斯坦丁会不断驱逐恶魔,这是天堂的灵魂会做的事,还是地狱的?”
地狱代表:“……”
诶,话不能这么说——
过去的执政官:“康斯坦丁会救人,这是地狱的灵魂所热衷的,还是天堂的?”
地狱代表:“啊——”
虽然地狱现在正在拯救世界,但这跟“热衷于救人”可是完全两码子事。大家只是不希望跟着傻逼天堂一起送死,又不是真成了愿意到处挥发善心的圣母圣父。
过去的执政官甚至循循善诱:“告诉我这都是地狱爱做的事,我不介意。”
“……”但是地狱代表介意。
地狱的灵魂真的不热衷于救人,一点也不。几乎所有恶魔都是利己主义者,如果不是有不帮忙世界就毁灭、大家一起完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头顶悬着,哪怕有利奥兰的名望在,恐怕也召集不到多少恶魔乐意为了救援和自己无关的旁人——甚至是死敌,而费时费力。
如今利奥兰的一呼百应、人人追捧,无非是他恰好迎合了所有人的利益——
哦,撒旦啊。天使总能想到办法迎合合作者的利益。
地狱代表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自己与执政官之间的差距,也意识到为什么别西卜大人常说,执政官是个比恶魔还要恶魔的天使。
祂仍不甘心,在最终辩无可辩时声色俱厉地喊:“这是诡辩。你们也没有铁证,能证明康斯坦丁的灵魂属于天堂!”
过去的执政官忽然冲着祂笑了,笑得祂寒毛直竖。仿佛在面对一条巨大的、无比冷静的翠眼白蛇。
巨蛇嘶嘶吐着信子,不急不缓地将他逼至陷阱深处,退无可退,抖搂尽了所有能用以反抗的手段,而后它终于大发慈悲地真正露出獠牙:“——你怎么知道的?”
执政官那双湖绿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声音轻柔,如同巨蛇盯紧了无路可逃的猎物,发出象征死亡的嘶嘶作响:“让我问你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所有地狱的代表,都在我走进办公室后阻绝视力?”
地狱代表:“因为——”
——因为罪孽之人无法直面执政官的容颜。
而这恰恰是祂叫嚣着要求的、证明康斯坦丁的确属于天堂的铁证。
执政官本能在一开始就说出的,可他偏不。
他非要丢出那一个个似乎祂只要能战胜自尊、厚着脸皮认下就能反驳的论点……倘若祂真的为了胜利而丢下自尊、抛下脸皮认下了呢?最终祂还是会一败涂地。只是败得更加狼狈、更加难堪。
“……”地狱代表看过去的执政官的眼神堪称惊恐了,幸好有墨镜替祂遮住双眼,才挡住祂眼中流露出的、对于执政官在谈判场上展露的恶劣本性的冰山一角的恐惧。
祂坚信一个人在谈判桌上展露出的,正是此人的本性和内心,而执政官的内心俨然已经曝露无疑了:一个会引诱猎物、戏耍猎物,让猎物一步步露出丑态的超级恶劣虐待控制狂!
——事先声明,利奥兰打死都想不到自己正常打个辩论居然会赢得这样的评价,但此时地狱代表的双腿的确是再次发软,一下坐倒在座位上了。
祂的同行者们瞅瞅时间,赶紧架起祂火速杀青退场,往地狱飞奔的同时还在夸奖:“天啊朋友,你这演技,浑然天成啊!难怪能被选成主演!就是咱们都已经离开天堂了,你能不能自己走路了?”
怎么,占了主演的便宜,还想让群演伺候?不好意思,恶魔群演没有这样好欺负的。
地狱代表腿像棉花,嘴比铁硬:“我……我是沉浸式演戏,这会儿有点出不了戏。”
同行者恍然地点点头:“所以刚刚的辩论,你是故意让着小执政官的?”
“小”执政官??小——草啊!这形容词究竟是怎么按到那个可怕的虐待控制狂头上的?
地狱代表崩溃又有气无力:“说笑了朋友……我哪能比得上执政官大人呢?无非是拼尽全力但无法战胜罢了。”
——甚至还是跨时空战胜的。执政官甚至还不了解整幕大戏的真实背景。……草!这真是一个天使该有的样子吗?
地狱代表红着眼睛,莫名想哭地吸了吸鼻子。
第102章
敌我双方大概不会有多少人清楚,“由军团保管生命之书”是梅塔特隆试图翻盘、但被上下合力打破的计划之一。这个计划甚至没能在恶魔天使们心中留下任何痕迹,大家都在不同的地方、或明或暗地庆祝大戏中的一幕完美落幕。
当康斯坦丁独自揣着风衣口袋站在哥谭街头,像举酒杯般高高举起仍亮着猩红火光的香烟时,他不会想到相隔着生死的界限,那位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恶魔克劳利正背对着吵闹的指挥中心,端起产自新皇新堡的葡萄酒同他遥遥相碰。
当蝙蝠侠休整完毕,化用普通游客的身份潜入圣保罗大教堂再度窃取圣剑时,他不会想到正有个名为阿斯蒙蒂斯的大恶魔同样戴着普通跑腿的假面,实际受利奥兰的请求,状似自然地询问要求祂将日记本送去007手中的撒旦:
“您为什么要做这个?那个叫詹姆斯·邦德的人类有什么特别吗?”
过去的撒旦半点不懂什么叫回旋镖:“谁在乎什么詹姆斯、约翰?这事关一个赌局,我正和上帝打赌,能否诱使那个名叫利奥兰的天使堕入地狱。我的观点是,只要那个天使有正常的智商,在他了解到……正常人该拥有的常识之后,他会顺理成章地投入地狱的怀抱。”
阿斯蒙蒂斯:“……”
哈,有趣。但祂看2019年的现状更像是地狱顺理成章地投入了天使的怀抱。
算了,主客体不要分得太清,总之地狱有利奥兰就够了:“我确信您一定会得偿所愿。”
“……?”过去的撒旦感觉受到了某种暗示,羽翼略带暗喜地翘起,“所以,在未来,我赢得胜——哦不不,别告诉我答案,这会毁掉打赌的全部乐趣。”
阿斯蒙蒂斯心想“您高兴就好”,转头就把情报卖给了利奥兰:【……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即使是我也得说一句,这做法简直令人发指!】
——一般情况下,阿斯蒙蒂斯不太可能会背刺同僚,除非祂真的很不想被同僚连累。
与此同时,大西洋上方。
利奥兰并没有在收到短信时立即拿出来看。他这会儿正被难以抵抗的困意纠缠,渴望能找个地方睡一觉的欲望空前强烈:“B,在你的万能腰带里,有没有什么提振精神的药剂?”
蝙蝠侠慢半拍地伸手摸向腰带,丢给他一管针剂——但是丢偏了,他不得不扑棱着蝠翼歪歪斜斜地飞下去,险险接住:“这不正常。也许有某个我们一直想碰面的存在,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
欲望,强烈得难以抵抗的睡眠欲望。
利奥兰感觉有一道柔和得像羽绒枕一样的声音正贴在他的耳边流淌,引诱着他、劝说着他:‘睡吧。为什么不多闭一会会眼睛?只是两秒,三秒……’
“——”一种像被针扎了一下的痛感忽然叮在后颈。
利奥兰猛地清醒过来,看见蝙蝠侠同样带着倦意的脸近在咫尺,对方结实有力的大腿挂在他的腰腹上,为了对抗风的惯性用力到令他感觉自己快被拦腰箍断。
蝙蝠侠显然也不怎么清醒,纯粹是凭借往日自己给自己扎针的肌肉记忆试图给他注射,否则也不会忘记天使的皮肤显然不是区区316L不锈钢能够穿破的。
利奥兰在呼啸的风声中抬手抓住蝙蝠侠的手腕,用奇迹包裹住注射器的针头,迅速推入药剂,将废弃针管塞进精神空间里(即使困死天使都牢牢记得不能乱扔垃圾),又伸手去拿蝙蝠侠叼衔在口中的另一根针剂。
“B,松口……蝙蝠侠!”利奥兰拍拍陷入半昏睡状态的蝙蝠侠的面甲,想让对方放松口腔,但无果,地狱蝙蝠战甲的锐齿结构用力到几乎将针管咬碎,“老天,醒醒!看着我……我需要你张开嘴。”
“……”风声又呼啸了数秒,蝙蝠侠的意识挣扎着从昏睡的深渊中浮出,“注射针剂……”
针管在蝙蝠侠松口的瞬间滚落下来,利奥兰一把抓住针剂,另一只手抚摸向蝙蝠侠后颈、头盔与战甲的衔接处,用奇迹虚化:“你战甲的药剂舱空了?”
询问的瞬间,利奥兰将针头扎入蝙蝠侠的后颈。
刺痛令蝙蝠侠的瞳仁倏然一缩,条件反射想要挣动,利奥兰用力而紧密地拥抱住对方,钳制住所有动作:“放松……放松。”
蝙蝠侠深呼吸了数下,眼神逐渐清醒:“……你的手机在震动。”
小块的坚硬金属抵着两人的腿根震颤,蝙蝠侠干咳了一声,默默跟利奥兰分开:“也许是重要的消息。”
利奥兰扫了眼屏幕上的赌局详情,看似淡定(因为现在显然不是算账的好时机)地向阿斯蒙蒂斯发去感激的回复,随后抓紧时间向玛门发出消息。
与此同时,英国。
已经按照计划抵达马格努斯的私人宅邸、被奉为座上宾享受美酒盛宴款待的玛门瞥了眼亮起的手机屏幕:
【Angle:下手重点,留命就行。】
玛门微微扬起眉头,敲下不客气地回复:【即使你不这么说,我也会这么做。害我痛失财宝的仇我还记着,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关系很好吧?】
祂没得到回复,因为天使和蝙蝠侠正在寻找趁他们不清醒的那几秒、不知道逃到哪去的梅塔特隆。值得庆幸的是,梅塔特隆被追逐至今,始终没找到机会疗愈重伤,短时间内只有当缩头乌龟的份,没法趁机兴风作浪。
但玛门不在乎这些,祂只对“居然不给我回短信”耿耿于怀:“……等着吧!!我会让你意识到,不重视我是你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怀揣着这样的雄心壮志,时间在玛门望眼欲穿的期盼下终于来到了小半个月后。
当利奥兰抵达英国时,正在私宅最豪华的客房里享受拿破仑蛋糕的玛门弹跃而起。
克劳利:“嗯?不不不,还没到时间。撒旦啊,您就这么急着想见过去的利奥兰?”
“??胡言乱语。”玛门绷着脸坐回沙发了。
当利奥兰抵达巴黎的海滨城市时,玛门的屁股又一次微微离开坐垫,但又立马克制着坐回去。
祂不急,一点不急。整件事明摆着是利奥兰还有指挥中心有求于祂,祂只是迫于世界毁灭的共同危机,勉强帮——
克劳利:“到时间了,可以——”
话音未落,玛门眨眼在客房中消失。
——报仇的事,怎么能说急呢?玛门理直气壮地想,伸手就将利奥兰抓进自己的精神空间。
趁着一片漆黑,玛门在珠宝堆砌而成的王座上摆好架势——
过去的小天使尝试点亮净化术未果,细微地皱起鼻梁:“你是谁?”
“为什么不猜一猜,天使?”玛门特意给自己整了个威严的混声,“是谁给予世人财富?是谁给予财富诅咒?”
——是副官曼宁。
玛门根本不工作,祂在地狱的日常就是做一个美貌废物,等待副官将大把大把的金银财宝送进祂的小金库,供他抚摸玩赏。
对此祂有相当合理的解释:倘若身为地狱贪婪之原罪,想攥取财富还得勤勤恳恳、忙前忙后地亲力亲为,那他干脆别叫贪婪之原罪、改叫社畜之美德好了。
但连篇的谎言中,仍藏着一点真实:玛门对利奥兰的确是心存不满的。
祂和利奥兰的交集算不上多,最多就是在利维坦与利奥兰相处时祂看了直播、阿斯蒙蒂斯决定走出过去的阴影时,祂在旁边蹭了下现场。掰着手指来算,祂几乎没跟天使有过单独相处的机会,更没推心置腹地说过哪怕一句话,因此祂始终有这样的感觉:
即使堕入地狱,天使似乎依旧并不乐意与原罪为伍。他只行自己的道,做的事与在天堂中毫无区别——
这难道不是隐晦的、对地狱的看不上眼和不屑与之为伍吗?
玛门想到这里,半点也不高兴地拉下嘴角,用力捏上利奥兰的下巴:“你希望我怎么对待你?折断你光洁的羽翼,将你绑下地狱?摧毁你喜爱的生命,令你痛不欲生?”
“我能‘看见’你的内心,你仍在为那个魔笛手而烦恼。为什么不听听你的同伴们的意见?”
祂故意拿利奥兰的同伴开刀(但只是梦境,有0个同伴受伤),黑红色的双眼志得意满地闭上(真的是因为志得意满吗?恐怕也不见得。祂的内心有细小的声音怯怯地说):
来吧,来展示你正直的、大义凌然的、不肯与罪恶为伍的真实态度,证明你的一切劝说,都只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玛门转头看向天使,却撞见一双真正胜券在握、含笑的眼睛:“——你看起来一点都不为自己或者同伴担心?几分钟前你还满脸愤怒地试图挣扎,那画面多漂亮——”
“比这些流淌的财富还漂亮?”利奥兰慢条斯理的笑像个慢慢褪去手套,准备用教鞭训诫小主人的执事,礼仪、风度、掌控欲、居高临下的睥睨都糅合在这个带着笑意,似乎洞彻了对手的弱点的注视中。
有那么一瞬,玛门甚至产生一种幻觉,似乎对方变得无比庞大,而自己只是一只脆弱的蝴蝶,祂在标本桌上徒劳地扑飞,而对方从黑暗中伸来的双手中持着用以固定祂关节的长针与胶水。
肾上腺素迅速分泌,祂的心跳逐渐加速——撒旦啊,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笑容而已,祂发誓天使绝对没有想那么多:“……我曾听说过你的意志很难动摇,但看完刚刚那些,你却在想这个?”
利奥兰丝毫没打算回答祂的提问,只以一种叫祂忽然口干舌燥的强势提问:“曼宁好用吗?”
天使干净而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弄过珍宝的溪流,淡淡的青筋证明这双手的有力:“多么‘漂亮’的卧室……”
“……能积累出这样的财富,是您亲自一颗一颗把这些珠宝收集回地狱的吗?Lord Mammon?”
天使:“如果这些全部化为乌有,一定很令您心痛。”
确、确实是很心痛了。玛门在内心使劲咬住尾巴,力图表演出自己的风轻云淡:“哦……我亲爱的利奥兰。你想说什么?与我做个交易?”
“我想做一些好事。如果您愿意向我提供所有关于过去的您和其他魔君的资料,我将感激不尽。”
啊!何其狡猾!绝口不提这就是一场交易,玛门心跳得更快了:“你的感激又值多少金银珠宝?听起来你像是在诓骗我背叛地狱。”
“怎么会?”对面的天使放缓了语速——撒旦才知道身为一个天使,利奥兰为何对如何恰到好处的威胁与引诱这么驾轻就熟,“提供您自己的资料,只是为了方便下属更好地为您服务……提供其他魔君的资料,只是为了打击竞争者。这怎么是背叛地狱?您只是……在做一个恶魔。”
那双湖绿色的眼睛随着靠近藏进了眉弓中,清澈的湖绿色就变成了一种宛如女巫药剂般的沼泽绿。金币汇成的溪流反射出的光落进那双眼睛里,隐晦而暧昧地跃动,谁能分得清此时站在这里的,哪个是天使、哪个是恶魔?(上帝能。首先,那个呆头鹅硬装镇定的肯定是大恶魔。)
玛门悄悄将左手背到身后,用力擦了下掌心的汗:“听起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隔着地表,克劳利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地瞅着玛门的小动作,忍不住侧过头跟玛门的副官曼宁小声私语,“我怎么感觉玛门大人这状态跟见到梦中情人了似的,我记得祂跟利奥兰也没什么交集?”
正在加班加点帮老板批公文的曼宁瞥了眼水镜,冷静地推推金色细边眼镜:“哦。单纯配得感低而已。你看利奥兰完美无缺的时候祂就觉得利奥兰养胃,现在发觉利奥兰似乎也没那么圣人,也会用跟恶魔一样的手段,又觉得自己可以了——等着吧,等祂意识到祂眼中利奥兰的不完美其实也是完美的一部分,祂又得疯。”
曼宁没忍住重重叹了口气:“要我说,这就是不工作闲的。倘若祂每天都得想着‘天啊今天的工作来不来得及做完’‘明天一早眼睛一睁又得面对工作’,哪还有心思顾及这些细腻情绪?”
曼宁的语气里充满了幽怨,因为上司不工作,最终导致被剥夺顾及细腻情绪权利的人是祂:“上帝啊,业绩的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吹到大恶魔头上?”
第103章
即便是懒惰之原罪也已经拿起羽毛笔开始工作,克劳利认为曼宁的期盼距离实现未必遥远。他懒洋洋地凭空招来一只高脚杯,倒入三分之一的酒液,推至曼宁面前时,殷红的酒浆在地狱晦暗的硫磺火光下微微摇晃:“你有想过……等这一切结束,有什么你想做的事吗?”
与此同时,无尽家族中真名为欲望的领地里。
这是一片虚无的、由血红色微光构成的世界,世界中仅伫立着一个顶天立地的、漆黑的巨大人像。
人像有着与欲望相同的模样,甚至是别无二致的血管和心脏,欲望就居住在那颗红彤彤的心房中。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临时改造成囚狱的卧室里,欲望站在牢房外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白西装,丰满而润泽的嘴唇勾出漫不经心的弧度:“美人?烟?酒?不论你提什么,我都可以替你弄来。”
被心脏状的墙壁挡住光的牢房内,一道瘦小的身影蜷曲在地面上,乌黑的长发在地面上铺成一朵妖冶而糜烂的死亡之花。
死亡有些艰难地从地上撑起身,即便平日里她就已经很苍白,现在她的皮肤却变得惨白到几乎透明了:“我要你归还我的力量,欲望。这一点也不有趣,放我出去!”
“——但我觉得有趣,姐姐。”欲望优雅而颓废地一屁股栽坐在正对着牢房的沙发上,“看看你。”
“你是我们家族之中,继命运之后第二个诞生的规则,即使我邀请绝望一起想找你玩儿时,绝望也会说‘年长的兄姐不会参与我们的游戏’、‘你最好别招惹死亡!’”
“但‘我想去做某件我做不到的事’,这不正是欲望的真实写照吗?”
欲望微笑起来,饱满的红唇像是能滴下鲜血:“去篡夺我所不拥有的、肖想我所无法企及的……只有爱教导我们放弃私语,满足他人,欲望要的却是不在意他人,只满足自己。”
欲望站起身,在死亡面前蹲下:“我讨厌绝望对我说你们不屑于参加我们的游戏、最好别招惹你们。”
“我想要只要我想要、就能得到;我要获得比更多的更多——哦,上帝如果仁慈,就该叫我心中叫嚣着永不满足的欲望之兽闭嘴沉睡!”
死亡的眼神中燃烧着怒火:“这就是你选择与梅塔特隆合作的原因,就为了能够成为我们之中最强大的那个?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们成功,梅塔特隆也不会满足于与你共享一切?”
欲望摊开双手:“所以我救下了你,姊妹。所以我还救下了毁灭。”
死亡隔壁的牢房里传出一记用力的、恶狠狠的冷笑:“哈!多么滑稽。死亡永远不会死亡,毁灭永远不会毁灭!至少在你消失之前,我保证不会。”
“如果你将伙同梅塔特隆偷袭我们、设法切断我们的意识和本源之间的联系称为‘救下’,我倒是不介意好好多‘救’你几次。”
红发的男人试图以一种充满威慑力的神情抓住牢房的铁栏杆,但他失败了,被强行切断和本源之间的联系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比预期还要严重:“你最好别让我们有机会出去,我亲爱的‘姊妹’,否则——”
“谁在意呢?”欲望撅了噘嘴,祂有一张美丽而雌雄莫辨的脸,因此这样的表情并不显得做作,只让人看出祂的无所谓和兴致勃勃,“那句俏皮的法国话怎么说来着?Après moi,le déluge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我觉得这句话应该改一改——我满足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欲望哼着歌,转动着手腕上金光闪闪的手表走出自己名为“阈”的宅邸。
“祂疯了。”毁灭啐骂,但紧跟着又挫败地说,“祂一直都这么疯,只是这次疯得尤其过。嘿!泰尔特(死亡的名字),你有什么好建议吗?或者我也可以试试联系康斯坦丁——我知道睡梦一直跟康斯坦丁一脉保有联系。”
无尽家族的领地一般都是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存在。当欲望一家子在斗嘴时,人间已经度过了小半个月。
此时,梅塔特隆正在欲望的帮助下东躲西藏,拼命鸡娃达克赛德压榨狄萨德改良奇迹机器,好通过猎捕更多的无限家族,获得翻盘的机会。
利维坦正孤身伫立于坍塌的刺客联盟据点地下,虔诚地闭眼,亲吻炽火:
“——一切献给执政官。”
据点里安静三秒,指挥中心吵闹的声音顺着地狱火涌了过来。
克劳利语带狐疑:“喂?喂??怎么画面和声音同时断了——利维坦大人!您是受到袭击,还是在做一些我们不能看的事?”
“……”刚释放完厨力的利维坦顿时想堵住克劳利抹了毒的嘴。
但利奥兰这会儿正在地狱等祂呢!这一次来的甚至不是分身,而是本体(梅塔特隆那边全凭蝙蝠侠利用圣杯一人分饰两角撑着,不得不承认,蝙蝠侠的确是最适合跟利奥兰打这种配合的人选),足以证明这次任务有多重要。而这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谁?祂!当然是祂!毫无疑问是祂!
于是,当利奥兰交握着双手在滚烫的地狱锻造炉边滴溜溜打转时,一抬眼瞧见的就是微抬下巴,略显矜持,蛇尾巴在身后翘着游荡而来的利维坦:“你……看起来很高兴,人间发生了什么让你高兴的事吗?”
利维坦一秒把自己的嘴角掰回严肃:“没什么。你要断矛做什么?还让人开了锻造炉——你想重铸命运之矛?但重铸如果能让命运之矛恢复原本的实力,梅塔特隆又怎么会重铸出你手上这两截失败品?”
祂绝口不提归还出发前利奥兰特意给祂用来护身的炽火,挪动到利奥兰身边后偷摸摸把小火苗塞进自己的精神空间。
利奥兰多少能感受到利维坦的小动作,但考虑到给出炽火本就是想给利维坦防身用的,他体贴地装作一无所知:“因为……梅塔特隆重铸出的其实不是失败品!”
“想一想,即使是我们的奇迹,也不是无中生有,本质上还是得消耗力量。那世上怎么可能会凭空多出一把圣剑、一整片装满圣水的施洗池?”
利奥兰眉飞色舞的表情像个迫不及待向观众揭秘的魔术师——虽然这样的魔术师听起来有些三脚猫,开巡回演出恐怕卖不出几张票。
他一边说,一边戴上护具,将断矛扔进熔金炉里:“所以在看见凭空出现、还是经由未来的我之手出现的圣剑后,我就在想:有什么东西是能够同样凭空消失、但不引人注意,同时又具备铸造出圣剑能力的?”
“……”利维坦的瞳仁渐渐扩张,“你是说,你手中的圣剑其实就是重铸后的命运之矛?!”
“我应该更早意识到这一点的。”利奥兰看着断矛渐渐熔化,“如果圣剑不是圣器,而是其他势力折腾出的武器,为什么圣杯熔石能够与圣剑相融?害得我那会儿整天没事就往办公室地上扫一扫,指望能找出可能掉落的熔石。还疑心熔石难道是一次性用品——明明其他圣杯碎片都没有用一次就消失。”
是凭空出现的礼拜堂让他产生了这样的猜测。
是圣杯熔石令他确信了这个猜测。
虽然当时蝙蝠侠的行为他并不赞同,但的确提供了一个关键性的线索,不幸中的万幸。
利奥兰看着熔炉搓搓手:“所以我意识到了这个小小的、建立在时间线之上的诡计。”
公元前的利奥兰,携带着在2019年获得的圣剑,回到命运之矛远未诞生的过去。
没人会疑心在利奥兰尚是低阶天使时就随身携带的武器,能跟几千年后才诞生的圣器有任何关系。
在梅塔特隆眼中,利奥兰的实力节节拔升纯粹是利奥兰本身有古怪——前有自己为自己加翼成炽天使的先例,利奥兰再度实力拔升、击断命运之矛似乎也并非无迹可寻。
祂感到挫败,但还不甘心。重铸了命运之矛,又因被追逐而分身乏术,只能将实战环节交给雷霄古代劳。
“更加精妙的地方来了——”利奥兰兴奋但压低声音说,“当过去的我,抓住从雷霄古手中夺来的命运之矛时,过去的我已经得到了圣剑,对吗?”
“所以客观来说,我能够使用它改变现实的能力,并且没有人与我对抗。”
“因为当时命运之矛滚落在地,我是独自将它拾起来的。不像过去这192年,它被梅塔特隆牢牢抓在手里,有梅塔特隆的意志与我对抗。”
因此利奥兰在刺客联盟据点,很轻易就折断了命运之矛。导致梅塔特隆认为自己重铸失败,命运之矛已经彻底没有价值。
而在缠斗的192年间,并不知晓命运之矛其实就在自己手中的利奥兰,从未有意识地使用命运之矛的能力,故而早期面对有意识使用能力的梅塔特隆时,总是节节败退——这反倒更让梅塔特隆确认圣剑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劣等武器,继而完全没想过圣剑是被捡漏的可能,继而毫无防备地送出手中的命运之矛。
圣剑的剑柄在利奥兰手中逐渐成型,奇迹加速了金属冷却的速度。
当铸造顺利完成时,利奥兰脱下手套,举起自己的圣剑,剑锋指向横呈在打铁台上的新剑:“去吧,老朋友。去2018年12月29日的圣保罗大殿礼拜堂中等待我。我需要你,我需要你与我一起共赴末日的决战。”
耀眼的金芒沿着利奥兰手中的圣剑流淌,在凝实滴落至打铁台上的新剑瞬间,将新剑倏然吞没。
2018年12月29日的圣保罗大殿里,亚兹拉斐尔正坐在环形回廊的长椅上,肃然盯着据说应当有个礼拜堂存在的仓库思索:晚上吃什么好呢……啊,好想吃可颂。但难得来英国,是不是也该去丽兹酒店尝一尝?
眨眼的瞬间,一座崭新的礼拜堂在命运之矛——或者说圣剑的驱使下倏然落地成型,敞开的大门宛如在向亚兹拉斐尔发出邀请:为什么不进来看看我呢?
亚兹拉斐尔口水吞咽到一半,差点被呛住,整个人从座椅上弹跳而起:“这是怎么——但是——哦上帝,我必须马上告知利奥兰!!”
与此同时,欲望的微光领域里。
毁灭费了半天劲才从牢房附近的床头柜上够下来的香烟散落一地,一道苍白臃肿的丑陋身影站在毁灭面前,慢慢将踩灭香烟的脚挪开。
“哦天,”死亡微微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和伤心,“绝望,你也站在欲望这边?你也想像欲望一样,成为我们之中最强的那一个?”
绝望低着头不敢看姐姐的目光,向后退了一步,小声咕哝:“……望。”
“什么?”毁灭说实话有点火大,毕竟像祂们这种存在,死肯定是不可能死的,欲望闹得这一通和对方从前热衷的游戏并无差别,说实话多少像是熊孩子过家家。
绝望豁然抬头,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她看着毁灭说:“我说‘希望’。”
“你说过,我们家族的成员都是一体多面,毁灭对应着创造,死亡对应着新生,我对应着希望。……但我已经很久、太久、好久没有感受过希望了。”
“欲望说,祂能帮我找到不会干涸的希望。而且,祂能帮助谵妄找回原本的快乐面。”
毁灭愣神了片刻,忍不住抹了一把脸:“当我说那些的时候,可没想到会——算了。告诉我,祂打算如何做到这些?”
绝望的头又垂了下去,看起来痛苦又不可抑止地用指甲划割着手臂,起伏着胸膛嗫嚅:“By killing an angel”
——她说,杀死天使。
第104章
能轻易说出“杀死天使”,证明绝望和欲望还没亲自吃过天使的亏。
好比正在吃亏的梅塔特隆现在就说不出这种话,此时祂正在利奥兰和蝙蝠侠的追逐下慌不择路地撞进一片位于东南亚的雨林中,因收势不及,一头撞在了一条正在树冠间滑向的天堂树蛇身上,和倒霉的树蛇一道狠狠撞上榕树的高板根。
天堂树蛇活了一辈子,大概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在热带雨林的空中遇上车祸,垫在梅塔特隆和高板根之间吧嗒一下就死了,只有吐出的蛇信仿佛还在鸣着冤屈。
梅塔特隆连滚带爬重新飞起来,狼狈而恼怒地冲着胸口悬挂的一枚心型吊坠低吼:“你还想看戏到什么时候?!还想不想实现你的野心了!”
“小声点,我的盟友。”欲望在梅塔特隆身边现身,语气戏谑,“我倒是不介意,但野心这个词从天国宰相的口中说出来,难道光荣吗?”
梅塔特隆的额角绷起青筋,忍无可忍地想要严厉呵斥时,欲望却忽地向追兵的方向打了个响指。
“?!”利奥兰刚把倒霉蛇饼重新撸回拿小脑袋蹭他手指的蛇球,下一秒忽地脚下踏空,被一股强大的虹吸力卷入某个看起来像万花筒一样斑斓而凌乱的领域。
蝙蝠侠则在皱眉的瞬间被传送进一片潮湿温热、水汽氤氲的狭小空间。
“如你所愿,我帮你拖住了最强大的两个敌人。”欲望悬浮在空中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剩下的你该可以自己解决了吧?”
梅塔特隆下意识地向前又冲了一段距离,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终于可以停下脚步:“——很好。很好。”
梅塔特隆的脸上终于又浮现起久违的微笑:“现在没人能再阻拦我——”
“我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小丑角、胆小鬼,你会跳方丹戈舞吗?”[注]
一阵节奏疯狂的音乐忽然闯入两人耳中,伴随着树木被粗暴地嘭嘭撞倒的巨响,一辆漆黑的宾利车倏然撞进两人眼中。
克劳利一脚踩下刹车时,潇洒戴上墨镜,下车砸上车门时,音响里的音乐还在用假声吊着嗓子:
“哦妈妈咪呀!妈妈咪呀!”[注]
“……”狠话才放到一半的梅塔特隆还张着想拥抱世界的双臂,此时看人类迷惑行为大赏似的瞧着地面上攀爬过高板根的恶魔和白发天使,“你们为什么要露面?难道觉得凭你们也能打过我?”
“不,我估计不能。”克劳利脸皱得像有人往他嘴里硬塞了十颗柠檬。
他特意偏过脸没去看自己心爱的宾利,忍着心痛挥出地狱火,将车壳焚烧殆尽后招来伪装成方向盘的世界引擎:“但这里,先生们——先生或女士们(克劳利有点拿不准欲望到底是个什么性别),你们正身处的这个宇宙,它的每一个部分都是由我亲手创造的。所以如果你们想将它付之一炬,你们得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亚兹拉斐尔挺起胸脯站在克劳利身边:“我举双手双脚支持他。”
欲望看看底下的恶魔天使,又看看满脸冷笑的梅塔特隆:“我想这种战斗你应该不需要我的插手?”
梅塔特隆完全不想多看欲望一眼地挥手赶人,旋即展开羽翼:“自甘堕落的天使……还有多管闲事的恶魔,你们会知道后悔的滋味。”
——如果说世上有什么力量是梅塔特隆无法理解、因此轻视的,那大概就是天堂一直以来并不提倡的“爱情”。
想想数千年前,克劳利和亚兹拉斐尔共同施展的奇迹甚至能正面挡下命运之矛的力量,现在面对失去命运之矛的梅塔特隆,即使很难获得胜利,但梅塔特隆也同样很难解决绊住他手脚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天使恶魔。
翠绿欲滴的雨林中,巨大的榕树被狠狠甩飞至它腰干的恶魔砸断,气生根在它轰然倒下时牵扯着周围更多的同伴一同震颤。
仍在焚烧的宾利车发出变调的摇滚乐声,里面的贝斯手正狠狠砸着弦:“太晚了,我的归宿要来了,我的脊梁开始发颤,浑身上下疼痛难忍……”[注]
恶魔身上的全黑三件套已经被树枝和石头划得不成样子,巨大的黑色双翼撕裂背后最后一点完整的布料,伴随着强劲的风声托举克劳利飞升而起。
亚兹拉斐尔双手持着他从一位名为朱伊季伯的战地记者手中买回的火焰剑,发出一声简直不像他能发出的厉声低喝(亚兹拉斐尔正常交际时嗓音总轻快愉悦,音调偏高,但谁能知道他其实有一把低沉而严厉的嗓音呢),火焰如同湍急的洪流眨眼从雨林的东头冲向西头:“别想绕开我们!”
火焰。象征着世间第一场屠杀的战争之火。作为上帝赐礼的守护之火。
都从亚兹拉斐尔手中这把受赐于上帝、又被心软的亚兹拉斐尔赠予离开伊甸园的夏娃和亚当,以至于屠杀了第一头受害狮的朴素铁剑中流淌出来。
梅塔特隆本想直接冲破火墙,却反而被战争与守护的力量烧灼得不得不后退。
宾利的音响在梅塔特隆无法接受自己居然会处处受制、因而腾起的愤怒中发出尖叫:
“以神之名!不,我们不会放你走!
(让他走)以神之名!我们不会放你走!
(让他走)以神之名!我们不会放你走!
别西卜派了一个魔鬼到我身边,到我身边,到我身边!”[注]
与此同时,地狱指挥中心。
从克劳利手中接过指挥棒的别西卜分出了三道分身,一道接着打理祂除非世界毁灭,不然没有尽头的工作;一道冲着手下们咆哮“给我·去找·更多·人手!!”;第三道站在玛门身边,看着满头是汗、刚从世界的另一端赶回来的玛门,将费尽心思从世界各处设法搜寻来的圣杯碎片递到萨麦尔手中。
指挥中心外有人事科的恶魔在隔着玻璃大叫“别西卜大人!!我在文件上看到一条有关‘妮莎·艾尔古尔’的记录!上面说她和利维坦大人签订了死后的入职合同,但她现在还是个活人——”
“让她立刻来入职!”别西卜也隔着玻璃窗吼回去,“实习!积攒工作资历!不管你用什么话术!”
回过头,别西卜焦虑得胃部揪在一起:“OK你确定这就是所有的圣杯碎片了?如果是,萨麦尔就得出发了。”
萨麦尔将碎片揣进自己的精神空间里,看到玛门点头后撕开通向Earth-49(不义联盟宇宙)的裂隙:“重复一遍任务目标:设法集中并转移Earth-49超人的怒火和注意,诱使他向利奥兰所在的宇宙下手;告知圣杯碎片的使用方法。没有其他事要补充了?很好。”
萨麦尔踏入了裂隙中。
与此同时,谵妄的领域中。
“唔喔喔——”利奥兰正在不断翻转分裂的彩色空间碎片中不断下坠,身后燃烧着炽火的六翼在过程中一时变成大象缓缓扬起的长鼻,一时变成雨后蜻蜓沾着水珠的透明蝉翼。
他跌落在一朵七彩的胖蘑菇上,又被软弹的蘑菇盖弹到另一片肥美的绿叶上,直到他尝试着将自己变成一只红色的圆形瓢虫,爪忙爪乱地沿着一根漂浮的方管口红下滑了两厘米,才险险停住:“——哦老天。”
小拇指指甲盖点大的红瓢虫大松了一口气,打着滑又往上爬了几寸:“呃……你好?”
利奥兰拿这会儿细长的脚小心敲了敲方管口红:“我在哪?或者你可以送我去这片空间的创造者身边吗?”
方管口红抖了抖,随后“咔哒”地一声从口红盖中滑出。这点微小的推进力却在这片混乱的空间中令口红管瞬间发射出去,甚至产生了响亮的音爆。
“等——”利奥兰的声音随着口红的突然加速、整颗小瓢虫几乎像片旗帜一样飘在空中、仅留几根前脚死死抱着口红管而吊高,“我!讨厌!乘坐!其他人开的车!”
“噗通!”
方管口红忽地载着他撞进一个装满水的金鱼缸里,管身“咚”地一声撞进缸底细软的白沙里,不动了。
“咕噜?”利奥兰在水里飞快划动小细腿,缓缓转过身,就见鱼缸的一角放置着一座白色的阿拉伯式蒜头宫殿布景。
越过七彩的玻璃窗,能看到一道不断变换着颜色和形体的身影正蜷缩着侧躺在一张大床上沉睡,气泡不断从祂大概是嘴的位置中漂浮而出,倒映出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
“看起来你已经见过我们的小妹妹了。”一道慵懒而雌雄莫辨的声音在利奥兰的身后响起,“为什么不走进宫殿看看呢?”
利奥兰解除了变化的形态,双脚踩上白沙:“一般来说,如果接到友善的邀请,我八成会同意。但这种邀请方式,我不觉得有什么配合的必要。为什么不直接说出你的目的?以及——蝙蝠侠呢?”
欲望还想东拉西扯,跟在祂身后的绝望先一步抢白:“他在欲望的微光领域里,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到他。我们想要你身上的希望,请求你。毁灭说希望是我的另一面,但我已经丢失它太久了……你能帮帮我吗?”
“你能帮帮我吗?”
“你能帮帮我吗?”
绝望的声音在鱼缸中回荡,被弯曲的壁面扭曲成怪物一样的低声咆哮。
利奥兰刚想开口,视线的余光就瞥见倒映在玻璃缸壁上绝望的背影——绝望背在身后的手中紧攥着一把散发着黑色光芒的匕首,在他反应过来的同时,绝望嚎啕大哭着猛然挥起匕首扑向他:“帮帮我!求你帮帮我!我不想再哭泣!我不想再绝望!希望!我的希望在哪里?我、永远、找不到、它了!!”
谵妄本就脆弱的领域随着争斗像玻璃一样破碎,漂浮起的空间碎片阻碍在绝望与利奥兰之间,又被绝望一字一刀地割裂。
利奥兰敏锐地捕捉到一直袖手旁观的欲望眼底掠过一丝慌乱,好像绝望的忽然发难并不在祂的计划之内似的:“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
欲望试图用万年不变的微笑面具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但利奥兰仍看出对方的内心仍在剧烈挣扎,甚至在犹豫要不要顺着绝望的暴走一条路走到黑:“……好吧。让我再问一遍。”
天使这样说着,抬手抽出圣剑,长达三米的光刃瞬间凝聚成型,下一秒毫无滞涩地完全贯穿了欲望的左肩,将祂在后知后觉的痛呼中钉死在雪白的大理石建筑上。
天使的另一只手则燃烧着炽火,有力的手指扼着绝望的脖颈,将她与她的兄长一起固定在大理石建筑的圆顶上。
天使微微俯下身,无视绝望在挣扎蹬踹间扎向他的匕首,就仿佛那匕首只是寻常的冷兵器,没有汇聚着绝望之力。
他以一种极近的距离逼视欲望,一字一顿地重复:“这·是你·所期望的吗?”
第105章
“祂不是!我不是!”绝望挣扎着哭得声嘶力竭,“我们赢不了!我们——”
“闭嘴!绝望。”欲望的面庞因疼痛惨白,又因亢奋浮上一小片病态的血色。不客气地呵斥完妹妹,祂又对着天使露出迷离的微笑:“你弄疼我了,亲爱的。一个友善的小提示:在威胁我们前,你是不是应该先考虑一下消失不见的蝙蝠侠呢?”
利奥兰顿了一下,下一秒缓缓转动剑柄,带出欲望面色惊变的惨叫:“我不需要担心他。只要我存在,他就不会被击败,他就不会死亡。”
“我知道……我知道。”欲望美丽的眼中流淌出生理性的眼泪,但祂还是笑着抬手覆盖上利奥兰持剑的手,“圣杯的力量,对吧?哦别这么惊讶,这世上所有生灵的小脑瓜,哪个里面没有承装着欲望呢?记忆对我来说就是一本敞开等待阅读的书。”
祂笑得愈发诱惑危险:“我知道你们曾‘同居’将近200年(装死很久的撒旦在此时垂死御座前惊坐起,大喊了一句‘什么?!’),我知道你们都曾看过彼此最坦诚、一丝不挂的样子,我知道你们都不会被低级的色欲所迷惑——如果只是重现浴室里发生过的情节,就指望动摇你的那位同伴,那我真是太愚蠢了(撒旦简直在尖叫:‘什么浴室里发生过的情节??’上帝不堪其扰地悄悄按下静音)。”
“但天使。”欲望抓着利奥兰的手,微微起身。剑刃更深的刺入祂的身体,似乎只为祂带来了不寻常的快感,“你曾向蝙蝠侠展露过你最真实的样子吗?那个主刚创造出你时,最纯洁的样子。”
“你现在已经有三双翅膀了,让我想想《圣经》里对炽天使的形象是如何记载的?”
“‘四活物各有六个翅膀,遍体内外都满了眼睛。他们昼夜不住地说:“圣哉!圣哉!圣哉!主神是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全能者!’”
欲望挂着笑的嘴角几乎勾到耳畔:“告诉我,天使。如果蝙蝠侠见到你的真容,他仍会像之前那样信任你、爱你吗?(被上帝按住的撒旦破防大叫:‘什么???’)”
“人类是如此肤浅的生物,一张俊美的脸就能让他们癫狂地为杀人犯辩护,一张残缺的面孔就能让他们心生抵触。”
“想一想,如果你用那个从未在人前展示的真容在人间示现,有多少教徒能够坚定虔诚,有多少人会惊恐地大骂‘怪物’?”
“他们还能激动地尖叫‘太阳王’的绰号视你为完美无瑕,还是将你的真容视为完美之上的一种残缺,一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威胁?”
“抿心自问,天使。即使你能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你敢确信蝙蝠洞中或别的地方,没藏着这样一份文件,文件上写着你的名字吗?”
利奥兰居高临下地凝视欲望:“你想用这种方式挑起我们之间的猜忌,进而影响圣杯碎片的效果。”
“的确。”欲望几乎要吻上天使的脸颊,“但这些问题难道不是真实存在的吗?不是你要面对的现实吗?难道你不想知道亲爱的布鲁斯会做怎样的选择,是继续戴着他那刚正不阿的蝙蝠面具,还是真的爱你的灵魂,摘下刚正不阿的面具,无条件地信任——”
“第一。”天使持剑的手再度毫无犹豫地转动,欲望顿时挺起胸尖声嘶叫,“你大概是误会了。”
“我们在面对的是世界毁灭的危机,不是你准备的爱情游戏。”
“第二。”天使微微仰起身,谵妄领域那虹彩般的阳光笼罩在天使身后,刺目得让欲望几乎无法直视,“如果爱意味着放弃自我、抛弃自己所践行的原则,将自己无条件地改头换面成爱人所爱的样子——那么我向上帝祈祷,我希望布鲁斯不要爱我。”
天使轻声说:“我祈祷所有人都不必面对包裹在爱下的规训。”
——虽然相隔着谵妄的领域,仍有那么一小股奇迹的风吹过墨西哥的海岸。
一名拿着牛津录取通知书、双手攥拳抵着额头的男孩忽然松开了眉宇,深呼一口气后平静地向自己的男友发出不会放弃梦想、留在本地读大学的消息。
一名在父母的规劝下穿上裙子、对镜梳妆的亚裔女子忽然看着镜中温柔贤淑的自己愣怔数秒,随后重重放下口红(她垫了一下,不管怎么说口红是无罪的,难得的色号呢),抬手向后耙了一把头发,大步走出房间说出自己想追逐事业、计划年龄前不会再接受相亲的决定,旋即离开家门。
一名母亲坐在家对面的咖啡馆里对着离婚协议犹豫,姐姐叹着气劝说:“你得为孩子想想……”但她无声挂断了电话。
她挺起胸膛,向下扯了扯满是淤青的衣摆,走向贴着招工告示的收银台,成功应聘后拿着手机躲进卫生间,拨通家里的电话:“约尼,甜心……爸爸不在旁边是吗?很好,我得跟你说件事。如果我和你的父亲离婚——”
“谢天谢地!”手机另一头传来男孩如释重负又散漫的声音,语气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有些过于老成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想不通呢!去你姐姐的‘为孩子着想’,我俩被打的时候怎么不见她挡过来替我们着想着想——听着,我早就问过人了,虽然离婚争抚养权看经济能力,但也会看暴力史和孩子的意见……”
欲望的微光领域里,蝙蝠镖轰碎了水汽氤氲的狭窄浴室。
蝙蝠侠平静又愤怒地跨过脚下顶着天使样貌的光裸尸体虚影,跨过地面上由翅膀与眼睛组成的庞然大物:
“你不需要拿这些幻觉来试探我。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是的。”
“我的确在其他安全据点藏有一份写着利奥兰名字的应急文件——就和写着我名字的应急文件放在一起。”
和天使相处的数百年是否改变了他?当然。
他尝试重新回归坦诚地和家族成员们聊天,尝试捡回自己曾丢失的东西——他在重新变得完整,变得更趋近于自己理想中的自己。
但那是否意味着他会改头换面成热情赤诚的超人?——拜托,现实一点。那不可能。
下一次再有人拿着炸弹想杀死露易丝时,还是得有人做那个不讨喜的监控者掐断危机。
如果真有人能够同时击溃他和利奥兰,他不希望世界上的其他人只能引颈就戮。
隔着遥远的时空,蝙蝠侠和利奥兰几乎同时开口:“打赌吗,欲望?”
“就赌他能猜到我不会放弃自己的责任,也不希望他放弃他的责任。”
如果他们持有相同的心意。
——如果他们持有相同的心意。
微光领域中,象征希望的炽火骤然撑裂了巨大人像的心房,眨眼蔓延向漆黑人像的四肢。
谵妄领域中,天使在金色光芒的笼罩下缓缓飞升而起,灿如烈阳的光席卷向每一片碎裂的空间。
毁灭在坠落间发出一连串代表震惊的Fuck和一连串恐慌的Shit:“人像!坠落!人——救命!!”
死亡就冷静多了,在被蝙蝠侠接住时还能看着崩塌的人像嘶凉气:“欲望怕是要发疯。祂一向很满意自己的‘宅邸’,虽然我觉得这建筑的造型更像个身不由己的提线玩偶。”
“要怎么才能离开这地方?”蝙蝠侠匆匆说,作为平行宇宙和时间线的常客,他对时差问题相当在意,“我们——”
“轰……”
死亡原本还有闲心点评的脸色,在看见整个微光领域日薄西山般轰鸣着缓缓熄灭时变了:“怎么可……他……他杀了欲望?”
蝙蝠侠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对着空间边界某条较为宽敞的裂隙俯冲而下:“我不知道。你不是死亡吗?你感知不到?”
“我——”死亡语塞了半秒,忽地抬头,“我感知到……有新的成员诞生了。我感知到了……快乐!”
旧日的领域在飞掠而出的蝙蝠侠身后彻底坍塌,化为滋养世界的养料。
蝙蝠侠尚未来得及回头再看一眼微光领域的情况,就感觉身体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化做一根绷紧的皮筋,先是拉长蓄力,而后猛然松弛弹射出去。
一手一个现在还手无缚鸡之力的无尽家族成员,蝙蝠侠一下栽进某片满是碎石的水泥地上,三个人七荤八素(指死亡和毁灭)地在地上滚了数圈,才止住惯性,东摇西摆地站起来:
“哦老天,这是什么情况?”毁灭左右环顾着眼前灰色的、如同风化岩石般的星球,嗅到了毁灭的气息,“哦上帝,这是什么情况!我知道我应该先问快乐是怎么回事但这是什么情况?*,我真希望命运能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讲清楚我们在微光领域里都错过了什么!”
“哎呦!”
“嗷——”
一连串痛呼声在他们身边响起,蝙蝠侠第一时间绷紧身体警备,回头就看见利奥兰轻灵地落地:“——你没事吧,这些人是?”
利奥兰像鸽妈妈挨个点鸽子蛋那样介绍:“红头发这个,以前是绝望,现在是希望。彩色头发的——”
“快乐!”死亡顶着半是想哭半是想笑的表情冲过去给最小的妹妹一个大大的拥抱,“上帝啊,我以为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你这幅样子了——但怎么可能呢?难道利奥兰也杀死了你一次?”
蝙蝠侠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这不是合家欢的时候,目前我们最急需搞清的是现在的时间节点、大概距离6月6日的终战过去了多久、梅塔特隆在做什么——”
“他在尝试创世——哦利奥兰!”亚兹拉斐尔的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
利奥兰刚抬头,就被冲他奔来的白发天使扎实用力地拥抱住。
克劳利推着墨镜在旁边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不乐意什么,但他很快开口:“如果我和亚兹拉斐尔在床底下藏着的时候没算错时间,今天应该是7月7日。”
“……在床底下藏着?”利奥兰不是很理解地看着亚兹拉斐尔。
白发天使松开手,有点尴尬:“哦你知道的,我们……呃,可能在这几千年里疏于锻炼,没能坚持太长时间。所以6月6日的时候梅塔特隆差点杀死我们——”
“——但我们在耶稣的床底下提前动了点手脚,”克劳利接话,“梅塔特隆的杀招劈到我们的头顶——我们的灵魂被传送到耶稣床底下。然后过了一段时间,梅塔特隆闯进小屋,吸收耶稣的尸体,但没发现我们俩。”
“亚兹拉斐尔在6月6号终战的时候还想冲出去,我说‘嘿!冷静点想想,等利奥兰第二次抵达战场,肯定需要一个——或者一对导游向他解释局面到底糟糕到什么程度了!’”
利奥兰在听说老友们躲过杀机时松了口气,很快又皱眉:“所以局面到底糟糕到什么程度了?萨麦尔祂们呢?”
亚兹拉斐尔虽然仍笑着,但交握着手的动作显得很不安:“祂们,呃……你看,你赶回溯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毕竟过了一整个月对吧?梅塔特隆——好吧,我必须坦诚地和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活着的,除了梅塔特隆,恐怕就只有我和亚兹拉斐尔。”
“什么?”毁灭不自觉地提高音量,“等等,这不就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吗?——该死!如果不是欲望折腾出的这一出,或许我们本可以在事情仍有斡旋的余地时赶到的!”
“等一下,”死亡皱眉,“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大家都在这里,那之前利奥兰看到的出现在战场上、被梅塔特隆杀死的无尽家族都是谁?”
“——我猜,那应该是欲望创造的幻觉。”利奥兰是所有人中唯二没有愁云惨淡的(和利奥兰一起追逐了梅塔特隆一整年的蝙蝠侠是另一个)。
他仰头端详着天空,一只手持着圣剑,另一只手比划着什么,在地上左右挪动,似乎在调整位置。这动作在当下沉肃的场合来看,称得上滑稽荒诞了:“只有欲望知道梅塔特隆的计划是什么,能全程跟着动手脚而不被发现。”
也许欲望是真心想体验一下成为最强大的存在是什么感受,但也是真心并不希望兄弟姐妹死亡——或许是出于自己都分不清的亲情,或许只是不希望一切成功后自己感到寂寞。
但思考一下,当利奥兰将圣剑捅进欲望的身体里时,这个满口不在乎的家伙却在滴水不漏地蒙骗着梅塔特隆、蒙骗着当年尚未经历第二次时间线的利奥兰,利奥兰的心情就难免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但现在并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利奥兰看着天堂的方向,找准位置站定下来,将圣剑的剑锋挑起,随后——
一道贯彻了星空的长虹骤然划破视野,在电光石火间洞穿月球天、水星天,将一重重天堂的壁垒暴力地凿穿,直至捅入某道独自在水晶天门口徘徊,冥思苦想究竟为什么自己的创世奇迹总是失败、想进入水晶天又不敢进入的身影的胸膛。
这么漫长的积蓄、这么漫长的苦熬,利奥兰并不打算给梅塔特隆反应过来、逃跑的机会,迅速握紧命运之矛,驱使其发出等候已久的一击——
“……”梅塔特隆一寸寸低下头,视线尚未落至胸口,灵魂就像瓷瓶一样轻响一声破碎,随后消散于天堂的光芒中。
“……”利奥兰保持着举剑的动作一动不动,三秒后原本平稳的呼吸骤然加速,像是溺水已久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向肺腔挤入氧气。
上帝知道为了这短短的一秒,他——他们,走了多长时间,死海中沉落了多少具骸骨。
就只是为了这一秒,这一秒——哪怕是报复都嫌太过短暂。
一旁响起毁灭不明就里的声音,夹杂在旧友略显焦虑的担忧声中:“?你在做什么?那道光干什么的?嘿!天使,嘿!回神!”
蝙蝠侠很清楚利奥兰在因什么而大口喘气,向后踉跄。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座笃实的山峦伫立在利奥兰身后,接住有些脱力后退的天使:“我们的工作还没结束。”
“Huh?什么意思?我——唔喔!”毁灭追问到一半,被反应过来的克劳利推了一下肩膀,趔趄到天使身边。
“意思是——既然上帝不管事,那想要重新创世,就得靠我们了。”克劳利摸出了他不离身的创世引擎空转了转,“感谢撒旦我没丢下这个老伙计。”
“好了伙计们,靠近过来——我们有命运之矛,有创世引擎,有构成世间规则的无限家族,难道还不够创个世吗?”
毁灭的嘴渐渐张大了:“我从没——我是说,虽然我是对家人们说过我代表的规则是毁灭和创造,但我还从没做过正儿八经的创世?”
“那么我确信我可以帮忙。”死亡在踏上土地的瞬间,力量就在不断涌入身躯,此时她抬起白皙的双手,指尖绽放出一朵白色的雏菊,“我将为世界重新带来生命,并且许诺:永远会在生命的尽头,为每一个生命送行。”
红发的希望匆忙拍灭衣服上的炽火:“那么我将负责为世界带来绝望——但许诺绝望之后永远等待着希望。”
快乐说:“我将为世界带来五彩的情绪,所有生灵都将完完全全地拥有我。”
克劳利环视一圈:“没人想要在发表演讲了吧?那我——”
“还有我。我们。”一道低沉如同时钟的声音蓦然在一旁的无人处响起,两道同样苍白的身影在空地上浮现。
披着黄色斗篷、手捧命运之书的无尽家族之长低声说:“我将为世界带来不可颠破的命运——还有颠破命运的自由。”
生着蓬乱黑发的苍白男子举起双手,手掌之间闪烁起与他的双目一样、星辰似的光:“我将为世界带来梦境——还有无比真切的现实。”
克劳利特地等了一会,觉得自己举着引擎的动作开始变得有点蠢了:“……这下都说完了吧?”
——也许没有。毕竟欲望似乎缺席了这场全员毕至的“家庭聚会”。
但也许祂也没有缺席,毕竟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翻涌着祂所能给予的:欲望,还有爱。
“喀拉拉——喀拉拉——”
克劳利用力转动世界引擎,引擎发出上发条似的声响。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全神贯注,为这场没有上帝参与的创世倾注出属于自己的力量——
一切就像是公元4004年,宇宙刚诞生时那样:
先是空荡单调的底色中迸发出一丝瑰丽的色彩,而后这抹色彩喷薄而出,眨眼渲染出整片宇宙,还有那些呼啦啦重新奔跑起来的星球。
谁知道地球刚决定自己要围绕太阳公转的那一秒,地球上的生灵有没有感觉到坐电车起步一样的惯性?从前没有生灵有这个机会体验,但在今天,在场的众人同时被甩得向后晃了一下身体,又手忙脚乱地站稳脚跟。
可三秒钟后,他们又被迫手忙脚乱地到处乱窜起来:因为本被夷平的高楼大厦重新耸立,宽敞的马路上车辆重新穿梭如流水。
利奥兰是最后睁眼的那一个,出奇幸运的是他——或者说他们,并没有被重新拔地而起的高楼顶上几百米的高空,而是挤在一间似乎有点眼熟的狭小房间内。
“这是……那个试衣间吗?”利奥兰感觉背后有点毛绒绒地发痒,一贯重视仪态的天使决定无视这点小细节,反手去摸索房门的把手,“巴黎的那间?”
“我想是的。”蝙蝠侠低而轻的声音就落在耳边,对方坚实的手臂环绕过来,握住他伸去寻找门把手的手腕,“我还记得我们在这件房间里试戴了面具,我告诉你如何伪装成深陷爱情的浪子,还问过你一句话。”
门缝上方投出一缕细细的光,如此恰巧地落在布鲁斯褪去头盔、露出的那双蓝眼睛上,将那双眼睛映照得像一对在晦暗处依旧熠熠生辉的海蓝宝石:“Have you ever fall in love with someone?(你曾与人共坠爱河吗?)”
“……是的,我记得。”利奥兰松开了搭上门把手的手,“那时候我的回答是一个问题:你在想谁?”
布鲁斯的眼神依旧是深邃有力的,似乎从未改变:“通常我会这样回答:哥谭。但在此时此刻,答案是——你。那么你呢?”
天使笑起来,抬起垂在身后的手摸了摸布鲁斯汗湿凌乱的短发,又去摸布鲁斯的面庞,布鲁斯就微微侧过脸蹭蹭他的手掌:“——通常我会这样回答:美德。但在此时此刻,答案是——你。”
布鲁斯的手掌搭上他的后背,缓缓垂下头,又在抵上彼此的额头时不约而同地停下,没来由地同时低笑出声:“天。我真的太困了,没法亲吻。我甚至在担心我会不会下一秒就靠在背后的墙上睡着!”
天使笑到一半已经开始往下滑了,试衣间的门板被两个人高马大、还非得蹲下的男人挤得发出吱呀作响。
店面中,因为远在巴黎,对世界毁灭危机暂时一无所知、估计要等国际频道新闻才能知道的设计师纳闷抬头:“嘿!亨利,你听到试衣间那边传来的声音了吗?该不会是进老鼠了吧!哦*,快去看看!那里面还挂着几件用材昂贵的礼服!”
名为亨利的学徒打着哈欠匆匆赶到试衣间边,伸手打开房门,就见一大簇华美洁白的羽翼从试衣间中漏出来,层层叠叠的羽翼下半露出天使熟睡的面庞。
另一张同样眼熟面庞轻贴着天使的侧脸,黑色的披风像展开的蝠翼,半覆住天使的半边羽翼。
亨利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看着试衣间里互相遮掩着熟睡的非人类们(显然,在亨利心中,蝙蝠侠也属于非人类的一员):“——*!老板!!我们试衣间里长奇怪的东西了!!我……呃……”
夏风轻轻吹入铺面,一股舒适的困意涌上亨利与设计师的头脑。两人在这个并不闷热的午后同时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或趴或坐,陷入熬夜忙碌后应得的安睡中。
——这是2019年7月7日的下午,造物们在没有造物主的帮助下成功创世的第一天。
夏风以前所未有的温柔拥抱着世界,伦敦苏活区的一家旧书店前,有一辆漆黑的老式宾利正在起劲地反射着阳光,等待旧主人回归时看着它发出惊喜的大叫。
地狱犬公爵懒洋洋地在污水厂地面上打了个滚,让恰到好处的阳光烘烤祂深黑——但其实泛着点焦糖色的肚皮毛。
一切都恰到好处,我亲爱的日记本,正如最初的最初,我在行走于混沌的黑水上所预见的那样。
——2019.7.7,周七,暴雨转晴,雅威笔
第106章
利奥兰扎扎实实地睡了将近一周。期间有多少人或非人类破防、苏醒的助手传出怎样爆炸性的新闻,都与熟睡的他毫无关系。
第七天时,他终于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韦恩庄园华丽的吊顶,以及吊顶上一处明显新补过的豁洞痕迹。
阳光越过窗台照进室内,细小的灰尘在明媚的金光中缓慢飞舞,一旁传来布鲁斯苏醒时不情愿的哼哼声,像大猫的呼噜:“Hmmm.”
大概是因为习惯性在白天睡懒觉,甫一感受到越过窗台、落在身上的阳光,布鲁斯就像一只真正见了光的吸血蝙蝠一样缓缓缩进被窝内,并熟练地拽下枕头,藏住被窝的入口。
但没过三秒,这只大型蝙蝠又从刚筑好的被窝巢穴中重新冒出一颗一脸冷静、目光清醒的脑袋:“我睡了多久?”
利奥兰觉得这一幕多少有点可爱了,用欣赏的眼神注视大猫起身,用庄肃严谨的衬衫马甲包裹住自己猎豹似的身躯,人类的衣装将对方极具攻击和侵略性的宽阔后背与劲瘦腰身都收束在理性和人类的礼义秩序下:“不知道,我也刚醒。你的电视遥控器呢?也许新闻里有对终战的报道。”
布鲁斯正在打领带,闻声腾出一只手去摁遥控器。电视甫一打开,评论员亢奋的声音就钻入两人耳中:
“……没人相信我!但来自法国的这条新闻,证实了我的推测!太阳王的确和蝙蝠侠有一腿,否则隔壁的超人和蝙蝠侠搭档了这么多年也不能随意踏入哥谭,为什么太阳王却时常在哥谭活动?”
另一位特邀评论员猛锤了一下桌子:“又有谁为阔佬父子发声?理查德·格雷森牺牲的还不多吗?布鲁斯·韦恩给蝙蝠侠砸的钱还不多吗?蝙蝠侠居然还能干出这样背刺投资人的事,足见他不可信!”
主持人不得不出声提醒:“这不是我们原本的话题——”
骄傲的评论员A高声:“蝙利是真的!”
恼火的评论员B更高声:“全是见色起意,你能指望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家伙,和一个背刺投资人的家伙有什么真情实感?一夜情罢了!这更证实了超级英雄没有大众想的那么可靠!”
聒噪的吵闹声被调低下去了,失去打领带的心情的布鲁斯重新屈膝抬腿压上床铺,微微向前俯身,撑在利奥兰双肩边的手臂阻止了天使起身:“又有谁为蝙蝠侠发声?他甚至没有得到过半个吻。”
利奥兰向下瞥了眼被绷紧的胸肌撑得艰难维系的纽扣,琢磨了一会应不应该救这小家伙于水火,一本正经地故意岔开话题:“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如果你的衬衫没有小一码、紧身衣没有那么紧身,大家就不会觉得你有什么色好图的——”
布鲁斯抬手扣住利奥兰的手腕,压在头顶的枕头上,微微俯身:“我就该用领带封住你的嘴,免得你满肚子坏水晃荡。但这样做,我要怎么吻你呢?”
天使忽然不说话了。
熟悉利奥兰的人都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紧张,利奥兰低声问:“如果吻过后,我发现得拒绝你呢?”
布鲁斯低下头,语气轻而笃定地说:“你不会。”他的另一只手覆上利奥兰的手背,温凉的指腹一路滑向尾戒,“我知道你不会。”
圣杯重塑出的是佩戴者心中的对方形象。布鲁斯心中的利奥兰是不染尘埃、愈合裂隙的光,所以利奥兰当初在谵妄破碎的领域中轻易修复了谵妄的意志、将绝望修复回希望。
而在布鲁斯的每一次复生中,他的身上都会燃起炽火,因为在利奥兰眼中,似乎总是消极处世的蝙蝠侠最宝贵的品质,恰恰是从未放弃希望——
这是二十一世纪。这里是哥谭。
这是一个和天堂地狱截然不同的环境,罪恶与病态在这座黑暗之都中横行,被击溃的对手只会在下一次露面时抛下更致命的毒素、敲碎你所爱之人的每一根骨头。
绝望孕育出一个又一个阿卡姆疯子、混迹街头的混混,但只有一个人在绝望、仇恨和愤怒中爬起来,选择成为秉持不杀原则的蝙蝠侠,这恰恰因为布鲁斯从未放弃哥谭应当拥有更好的黎明的希望、从未放弃对人性、对法治的希望。[注]
而就在日夜燃烧的希望之火中,布鲁斯还能感受到另一种情绪浸润着他,是理所当然、似乎存在得顺理成章的好感。
它起源于希望正是美德在绝境中磨砺而迸溅出的火花,生长于万余次的死亡与蜕生中,他们总是契合、从未动摇的前进步伐和意志。
利奥兰嘟哝:“那也还是你的问题。我只是叫你跟我一起去对耶稣的尸体动手脚而已,你偏要说‘当你享受欢庆时,我未必能次次在场。但如果你面对困境,我一定会站在你身旁’这种话,搞得我想用‘我会很忙’拒绝你都找不到台词……”
吻落在他唇上,堵住他胡乱编造的黑锅。布鲁斯的手微微收紧,扣入指缝,声音随着逐渐消弭的距离变得含混:“那就别拒绝……”
床铺吱呀响了一声,碍事的被子被布鲁斯掀到床下。
布鲁斯刚穿上的衬衫、马甲在不久后,也随着天使的动作加入了被子的行列,只有领带有幸留在床上。
视野模糊间,利奥兰感觉到布鲁斯带着薄茧的指腹抹过他的眼角,将生理性的泪水拭去,低沉的呢喃像潮水一波一波冲刷着他的耳廓:“利奥兰……”
什么是爱?圣经中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爱是永恒的,超越一切。
利奥兰想,爱是两道赤条条的灵魂相拥时毫无藏私、感到安心。似乎只要手指交缠,就能获得对抗生死与末日的底气。
清醒的某个时刻,他猛地用力,翻身压住布鲁斯,扣着对方的手腕:“布鲁斯·韦恩。”
“我在。”布鲁斯回应他。
利奥兰又道:“蝙蝠侠。”
“我在。”布鲁斯仍是回应他。
于是利奥兰严肃地询问道:“你介意我未来仍是做天使的时间多,做利奥兰的时间少吗?”
布鲁斯总是紧绷备战的身体呈现罕见的全然放松状态:“你介意我未来仍是做蝙蝠侠的时间多,做布鲁斯·韦恩的时间少吗?”
利奥兰哼哼了一声:“你介意当你享受欢庆时,我未必能次次在场。只有你面对困境,我才一定会站在你身旁吗?”
布鲁斯忍不住笑起来,身躯上的细汗在阳光下折射着钻石般璀璨而晃动的光:“那好像是我对你先提的承诺。”
天使装作没听见,宣布:“很好。那么从今天起,我们正式拥有彼此了。”
——很幸运,这段对话没有传到已经闹得沸反盈天的韦恩庄园外,破防的人类和非人类并不知道庄园主卧里的两人在做什么。
肯特农场里,乔纳森和康纳以送饭为由哄着父亲打开房门,实则一进去就冲着克拉克扑过去,一人抱着超人的一边翅膀大撸特撸:
“这没什么,不就是返祖?嘿!我们以后也有机会长翅膀吗?我们可以用我们的羽毛做羽绒被吗?”
“没错,没错。不就是你的同事跟你的祖宗好上了,原本担心的‘侄子变同辈’变成了‘同事变祖宗’?嘿!克拉克,以后我们应该怎么称呼蝙蝠侠?祖奶奶?”
“……康纳!你必须知道蝙蝠洞里有一个保险箱里专门储存着各色氪石,主动找揍是不明智的决定!”
“哈!那是因为你的搭档是达米安·韦恩那个小恶魔。红罗宾早几百年就跟我吐槽过蝙蝠和利奥兰的悱恻情长……说起来,达米安在看到那个‘蝙蝠侠与太阳王深情相拥’的法国新闻时是什么反应?他炸毛了吗?”
乔纳森认为用炸毛形容达米安的反应委婉了,但对方也只是乍然听说自己多了个后妈……或者说后爹的正常应激反应,最近已经冷静了很多。相比较之下:“我觉得还是夜翼比较倒霉。”
布鲁德海文,警局里。
迪克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双手撑着额头。不到两分钟,数个同事“路过”轢閣他的身边,停下脚步,不无同情地拍拍他的后背:
“会没事的,迪克!”
“就是,迪克。什么太阳王,啐!”
“你一定会找到懂得珍惜你、专情的人的,迪克!”
迪克多么希望自己也能生出和克拉克一样的翅膀,包裹住自己好静静自闭——早知道之前争搭档会如此风评被害,他就不——他就——他就——
啊!!说到底还是怪布鲁斯!从一开始不跟他争利奥兰不就好了?
“——没错!都是蝙蝠侠的错!”
地狱里,大恶魔们和堕落的炽天使们齐聚一堂,利维坦如此坚定又恶狠狠地总结:“他一定早就怀揣着这种下流心思,不然当初攻打刺客联盟,为什么要跟我争利奥兰?该死,早知道当时就该借机把他弄死……”
“那不可能吧,”别西卜耷拉着眼皮,理性分析,“除非你想面对利奥兰的厌恶。”
米迦勒急躁地接话:“但人类与天使相恋的确非常不合规矩,我们应当做点什么,阻止他们错上加错——”
“有趣。”玛门一听天使说话就上火,“如果我没记错,利奥兰现在似乎是地狱的执政官?你们天堂亲自发动整个军团把他赶下来的。现在你们倒是说利奥兰是天使了?评判他做事错不错的权利似乎不在天堂手上。”
只有加百列脸上还挂着完全不在状态的笑,毫无心眼地高兴着抖了抖漆黑的翅膀:“但我们似乎并不代表天堂。说起来,谁能想到现在天堂什么样子?既然现在那里一个天使都没有?”
——事实上,天堂里此时还是有一位天使的。
时隔数千年,曾经的路西菲尔、现在的路西法再度踏入水晶天,环顾周围熟悉到似乎已经刻入灵魂的一切,有种经年隔世的恍惚感:“哦……我还记得从前我站在这里,梅塔特隆就站在那儿……多少年过去了?为什么布鲁斯·韦恩还不死??”
可恶啊!!如果不是多事的雅威拦着,如果不是雅威拦着……!
上帝的态度就开放多了,祂提醒:“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讨论如何获取利奥兰的原谅,不是罪加一等的。”
撒旦还在琢磨:“也许我们有办法让他们‘和平分手’。比如……向蝙蝠侠提出‘只要你和利奥兰分开,我们就保证哥谭未来百年内不会出现犯罪’?人类不是经常这么做吗?甩100万要求孩子的伴侣离开自己的孩子?”
上帝:“……容我再度提醒你一下,利奥兰是我的孩子,但是你的兄弟。以及你提出的建议非常不现实,毕竟蝙蝠侠所在的是一个即使枪击案会造成更多死亡、也要有限确保自由权的国家。这项提议只会导致哥谭人用五年的时间享受,十年的时间怀疑,剩下的八十五年举起猎枪推翻神权,实际上,我更建议你接受利奥兰的选择——毕竟你的反对并不能动摇利奥兰的决定,只会让他更加生气。”
“什么?”撒旦不可思议地提高声音,“你是说让我接受地里的白菜被猪拱了?”
上帝:“——我恐怕是的。如果这能让地里的白菜高兴的话。毕竟你也不希望利奥兰将冷战施行在你身上,对吧?话放在前面——我不会插手这件事。所以也许到时候你得独自承受利奥兰的无视——如果你觉得你能接受的话。”
撒旦:“……为什么突然之间我变成那个不受欢迎的家长了?!”
上帝:“为什么你总是孜孜不倦地想给自己的同辈当父亲??”
与此同时,加利福尼亚海岸。
当世界静好时,总有人在负重前行。
直升飞机在颠簸中轰隆作响。詹姆斯·邦德绷着面颊将领带狠狠勒上驾驶员的脖颈时,顺带扫了眼下方海滩上还在悠闲晒太阳、抹防晒的游客:
“我以为‘和美方联合行动’的意思是他们至少会负责疏散游客。”
Q平静的声音里透着阴阳怪气:“很明显我们没法要求友邦警方做到我邦警方也做不到的事,007。还有闲心发牢骚,看来这场战斗对你而言是小菜一碟?”
螺旋桨的轰鸣声中,邦德神态自若地随手将不再需要氧气的驾驶员推下直升飞机,在将下方还有闲情雅致一边惊呼一边拍视频的人类压成果酱前利索地滑入驾驶座,操纵着直升飞机重新攀升:“你可以把名单上最后一个罗伯特划掉了。”
“现在,再重复一遍任务?刚刚最后一个罗伯特打掉了我的耳机。”
Q面无表情地在心中叹气:夏天,午后,空调。假如这些词汇的限定地点是“有猫咪们的家里”,而不是“有一堆社畜牛马的MI6总部”就更好了。但嘴上他还是沉稳可靠地道:
“大概6天之前,一名‘编外人士’匿名举报世界范围内有一个名为‘辛迪加’的组织正在开展恐怖袭击。针对车臣的炸弹轰炸,针对友邦大臣的枪击刺杀,使用天花病毒杀死大量无辜平民……”
“美方中情局内有人同样盯上了这个组织,并牵头发起联合行动。”
邦德:“美方派来的搭档是谁?”
Q摸了摸鼻梁:“这很难说——因为根据对面发来的消息来看,你也许得自己去‘请’这个搭档。”
邦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嘲弄似的笑:“谁这么大牌?”
Q觉得平心而论,这件事真的不能怪这位友邦搭档耍大牌:“——伊森·亨特。补充信息:亨特先生现在正在西汉普顿沙滩度假村准备婚礼。”
邦德:“……什么?他的婚礼什么时候开始?”
Q尴尬地咧了咧嘴:“今天晚上。”
邦德:“……”
该死的美国佬真是缺大德了!这和指使他抢婚有什么区别?
伊森·亨特做错了什么要遭遇这样的待遇,他又做错了什么要去抢新郎?!
邦德对这个缺德指令敬谢不敏:“我有第二个方案。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利奥兰呢?”
——也许有人会好奇,当赌局被天使发觉、不得不中止时,流落在人间的那本日记本在谁手里?答案是在真心实意想把利奥兰当挂使的邦德手里。
东西是他在拜访福尔摩斯先生的办公室时顺手偷……拿回来的,揣进西装内衬时他还在纳闷,这日记本怎么会出现在福尔摩斯先生的办公桌上?
难道他在不知不觉间,真当了一回金妮·韦斯莱,亲手把汤姆·利奥兰送到了福尔摩斯先生手上而不自知?
怀揣着这样的纳闷,邦德揣着日记本回家后还特地翻了翻,确定上面除了自己和利奥兰的对话,没有一句属于福尔摩斯先生的聊天记录。
但今时今日,当他走进纽约马克酒店的顶层套房,解开西装扣,再度坐在书桌前翻开日记,却瞧见一长串记录:
【……但我的上司指名要我负责毁灭整个宇宙……】
【……我的上司要求我制造一场大洪水,摧毁地区内的所有生命……】
【……我的上司要求我降下一片硫磺与火之雨,杀死两座城池内的所有居民……】
看第一句时,邦德还没有多想,看到后面几段,邦德渐渐坐直了:“……?”
等等。
虽然现在熟人内部的主流猜测是“利奥兰是地狱恶魔”,但大洪水、用硫磺与火之雨杀死两座城池内的所有居民,可是圣经中记载的、上帝让天使干的差事啊!
之前他还觉得利奥兰说的什么“魔笛手罗德”的故事跟蛾摩拉、所多玛的典故完全不搭噶,可能是个巧合,但再加上“大洪水”,还能是巧合吗?
——但福尔摩斯先生也笃定利奥兰肯定属于地狱一方,班吉的解释听起来相当合情合理,还有梵蒂冈!
如果利奥兰真的是天使,梵蒂冈拒绝利奥兰进入该怎么解释?总不能真是整个梵蒂冈都成了恶魔的老巢了吧?
邦德觉得MI6都能被间谍穿成筛子,梵蒂冈也未必不可能沦陷,怀抱着正常人都会有的八卦欲,他不禁提笔发问:【利奥兰,请发发善心告诉我真相,你的上司到底是谁?】
——利奥兰并没有及时接到这个消息,他手里的日记本此时正和衣服一起躺在床底下吃灰。他本人则趴在床上,正跟蝙蝠侠畅想未来:
“……天堂肯定不能一直这么空着,那些在终战中堕天的天使终究会回到天堂中去。”
“也许这是个好机会!刚好将天堂的入口搬到地狱旁边……我有个粗糙的设想:把入口修改成两架自动扶梯的形象,天堂的扶梯向上走,地狱的扶梯向下……”
蝙蝠侠:“Hum地狱战甲的头盔得改进一下,让它能随时检测使用者的生理数据,自动佩戴。这次法国的新闻没有爆出我的脸和真实身份,很可能是上帝顺手帮了个忙,当时我没套上头盔就睡了过去——”
“你们醒啦!吃下午……哦老天!”斯蒂芬妮听到熟悉得令人放心的工作谈话就毫无防备地推门而入,进门就瞅见两个本该衣冠整齐的人躺在床上,衣服瘫了一地。她一个箭步退出房间,乓地将门掼上,“哦老天……为什么你们在床上要谈论这种事?!”
斯蒂芬妮的声音隐隐含着崩溃,但还是努力保持自己的理智:“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以为你们在谈工作!”
利奥兰起身穿衣服,顺便纳闷地侧过头问布鲁斯:“我们不该聊这些吗?我以为这都是很放松的话题,很适合在放松的情境下聊。”
布鲁斯的西装马甲套到一半,没忍住凑过来吻他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困惑,压着声音悄悄说:“别管其他人。我们关起房门偷偷聊,又不碍谁的事。”
说是这么说,布鲁斯还是决定再有下次一定记得锁门——这就是家里有一堆小孩跑来跑去,其中还有几个爱踹门的坏处了。
利奥兰顺手捡起掉落在地的日记本,注意到不同寻常的光亮:“嗯?这种时候有人找我?”
布鲁斯系着领带——新领带,凑过来,就见上面多了一大串乱七八糟的聊天记录。末尾的一页,聊天记录还在不断增加:
【J:Hello?还是没人吗?】
【J:老天。看来我只能去抢亨特的婚了。但愿亨特别怪我,也别误会,我百分之一万对他没有任何意思。】
“??”利奥兰赶紧眼疾手快地把布鲁斯才放进西装内衬口袋没半秒的钢笔再拿出来:【等等等等,你说的‘去抢亨特的婚’是什么意思?】
——放过伊森吧!他好不容易结个婚。
【J:我的政府和他的政府正在执行一项联合行动,他的政府给我安排的搭档是他。】
利奥兰:“……”
放过伊森吧!他好不容易当个部长,为什么外勤任务还是在追他?
第107章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伊森现在也算情感事业双丰收了吧,但总觉得他的命还是很苦。
利奥兰若有所思,不忘给刷了半天屏的邦德写回复:【要不还是别打扰伊森了吧?我可以过去帮——】
字还没写完,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房门“咚”地一声被杰森撞开,与此同时,利奥兰的手机嗡嗡作响,来电提示是一串乱码。
两个其实更牛马、但还有闲心同情别人的家伙同时看了眼彼此,一个领着杰森往旁边的书房走,一个划开手机走到阳台边。
利奥兰接通电话时,还能听见蝙蝠父子的谈话:
“好消息,蝙蝠侠。虽然我还不能确定这算是好消息,还是灾难的预兆,但小丑死了。”杰森说,“我的建议是立即把他的尸体拖去火化,我在我坟墓前辛辛苦苦挖的那几小时不能白费吧?”
蝙蝠侠:“??小丑?你确定是他?他是怎么死的?”
杰森的语气半是阴郁半是幸灾乐祸:“谁知道?阿卡姆的看守直到他的尸体开始发臭才知道他死了有好一会了。”
“也许他在阿卡姆里看到了你和利奥兰相拥入眠的新闻?没想到自己的老对手居然决定抛下和他缠缠绵绵到死的誓言,跑去和一个外地人谈恋爱,遂决定气死自己以示抗议?”
“最近很流行的那个文学套路是什么来着……‘我死后,他们全都为我发了疯’?老天,我只会为小丑的死开一酒窖的香槟庆祝。”
“……”蝙蝠侠谨慎地没敢回话,大概是觉得这个话题从杰森嘴里说出来多少有点地狱。
利奥兰觉得布鲁斯已经是个成熟的蝙蝠侠了,应该学会自己解决家庭矛盾,遂铁石心肠地关上卧室通向阳台的门,隔绝声音:“快乐?”
“我其实想说你可以叫我梅妮亚,但现在似乎不是寒暄的好时候——”快乐的语速快得像机关炮,“正如你说的,欲望苏醒了。你说过他醒来的第一时间联系你?我要做点什么?把他再打晕?困住他?”
利奥兰下意识地回应:“我马上……呃。”
他不禁低头看看手里的日记本,想起惨惨的伊森:“我——算了。我马上过来,速战速决!”
他抬手想要施展奇迹,半途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污水厂的朋友们发了消息,请他们先帮忙看事,又对邦德说自己大概得迟一段时间到,最多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闪身抵达快乐的领域后,就见之前那些破碎而混乱的空间裂片完全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一整片如同爱丽丝梦游仙境般的巨大雨林。
肥美饱满的红色蘑菇大约有半人高,上面坐着各种巴掌大、会发光的小仙子。
几只胖乎乎的柴郡猫穿过茂密浓绿的草丛飘出来,油光滑亮的身躯绕着天使的小腿肚子蹭了几圈,才在又变成猫爬架的天使的催促下不甘不愿地将天使送进快乐的蘑菇屋。
“恶。离我远点,你身上的气味熏到我了。”
甫一进门,利奥兰就听见欲望嫌恶的声音。抬头就见这位“战犯”正以一种妖娆的姿势仰躺在沙发上,修长的腿一条搭在沙发靠背上,一条横在皮革沙发上,整个人散发着和周围的童话画风格格不入的放浪慵懒。
不过天使进屋后,祂就像见到什么脏东西的猫一样猛然一窜而起,踩着沙发使劲往墙上靠,力图尽可能地远离天使。
快乐忐忑挠头,缤纷的长发被几只意见相左的小牙仙编得乱七八糟:“祂向我保证祂不会逃跑——还有艾菲斯尼尔!你这样说话太不礼貌了!我怎么没闻见天使身上有气味?——他身上有什么气味?”
欲望蹬着沙发的脚都在用力:“该死的、见鬼的工作!恶,别靠近我!我可不想品尝想要工作的欲望!——你确定你的心理还正常吗,天使?什么样的人会刚从床上爬下来,挠心挠肺想得都是‘我已经七天没工作’??”
利奥兰莫名其妙:那怎么了?他一直都很爱工作啊,他还没介意欲望一句话道破他的私人生活呢:“我必须得告诉你,一周前我没有杀死你,是因为从某个角度来说,你的插手的确在某个阶段帮助了我。”
在他还没有回溯时间时,梅塔特隆没能杀死他的原因有很多。
譬如得到的是篡改过后的反生命方程式,因此没能抹除他的自我意志;再比如耶稣的尸体被守卫在那里的克劳利和亚兹拉斐尔动过手脚,因此没能将尸体上的神力全部吸收。
欲望动手的是另一部分——梅塔特隆从未真正掌控无尽家族代表的规则,因此无法从死亡、毁灭、梦与现实等任何途径提前杀死天使。
欲望的嘴角刚要翘起来,天使语气急转直下:“——但你使用的是最糟糕的方案。告诉我,如果我没能在谵妄的领域中制服你跟绝望,你会怎么做?”
欲望从墙上滑下来,盘膝坐回沙发耸耸肩:“杀死你看能不能取到希望的火种?坦诚点吧天使,你就是想拉我去做白工——我能接受这个,反正我也没法反抗。”
欲望单手撑着沙发,猫一样狡黠诱惑地向前探身:“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你要为我戴上项圈吗?”
天使回以同样狡黠的微笑:“本来是有这项计划的,不过我有更好的替代品——你知道谎言惩戒吗?你知道当初签批谎言惩戒时,只有一个名字被排除在废除惩戒的名单外吗?”
天使对着脸上游刃有余的笑容逐渐消失的欲望微微挑眉:“恭喜,艾菲斯尼尔先生。就在刚刚,你亲自为自己签订了一份免费劳务契约……我猜你刚刚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大概想着‘钻漏洞的机会以后有的是,先脱身再说’?”
“……”欲望细软的黑发都要炸起来了,他腾地站起,凶巴巴地道,“那个谎言惩戒只在天使身上生效,你刚做了一件天使绝不该做的事情,或早或晚,你都会堕化成恶魔。”
天使也考虑过这件事:“所以我刚刚用的词是‘只有一个名字’,不是‘只有一个天使’。”
“你认为我在做这项决定的时候没考虑过未来吗?那份惩戒永远会在我身上生效,不论我是天使,还是恶魔。”
小牙仙在旁边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声,被快乐赶紧捂住嘴巴送出饼干窗外。
天使倒是没有嘲笑欲望的意思——一方面他不是这种性格,更重要的是,他还惦记着伊森的婚礼呢!天知道领域内外的时差一调,伊森的婚礼现在怎么样了?
利奥兰看了几遍手机上的时间,确认外界只过了十分钟后猛松了口气,匆匆说:“很好。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现在刚好有一份紧急工作需要我们帮忙,你和我一起——”
“嗡……”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来电提示是米迦勒。
“……”利奥兰不得不再度停下脚步,看了眼时间,总之先提起炸毛的欲望闪身出快乐的领域,一边将日记本打开到邦德简述的案件概略,塞给欲望看,一边划开通话,“怎么了?”
“哦!”米迦勒像找到主心骨似的说,“我刚刚才接到主的旨意,召唤所有在终战中为了对抗梅塔特隆而堕天的天使回归天堂。我是来通知——”
“哦那个,”利奥兰有点尴尬地冲欲望做了个“你先去帮忙”的手势,换了个手拿着电话说,“我想……我现在可能不那么适合回归天堂了。”
“……”米迦勒说,“你什么??”
利奥兰挠挠脸,眼神漂移,主要是不知道要怎么跟米迦勒说“我其实跟蝙蝠侠睡了”这档子事:“你……呃,你看。数千年前,我们一起送过一批天使下地狱——在氪星。你还记得吗?我想……既然他们的所作所为得得到堕入地狱的惩罚,那我也一样。”
米迦勒那边像死了一样没有声音。
利奥兰:“……Hello?米迦勒?……你还在吗?”
下一秒,手机的另一端爆发出差点没把传音设备炸裂的尖叫和咆哮,仿佛将一整个地狱的声音都浓缩在了这一秒里。
地狱内,哈斯塔恨得从眼睛里流淌出漆黑的沥青,手指被咬得黑血淋淋:“BAT·MAN!!呃啊啊啊!!你这个·卑鄙的·龌龊的·小偷!!你偷走了本该属于我的拳头和圣水,现在竟还敢偷……对……你这个该下地狱的混账!!”
会议室的圆桌边,六个大恶魔气晕了四个。玛门的副官顶着一双死鱼眼对贝尔菲戈尔、阿斯蒙蒂斯和利维坦的副官小声说“问题不大,难道大恶魔还能真突发高血压暴毙吗?”
别西卜没激动到其他同僚那个地步,最多就是觉得不高兴和纳闷。祂敏锐地注意到萨麦尔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利奥兰是什么时候和这个蝙蝠侠好上的?他们接触的每一秒钟难道不都在我们的监控下吗?别告诉我是在一起追逐梅塔特隆的192年里。”
地狱的恶魔们顿时转而嚎起“***的梅塔特隆”。
大天使们纷纷不堪折磨地捂起耳朵,从会议室里逃了出去。
加百列难得神情凝重,几乎都有点像爱丁堡墓地前的那尊大雕塑了:“老天,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能怎么做?!”米迦勒简直在尖叫,“你别告诉我那些——那堆——所有的工作,未来都得我来负责?!No,NoNoNo、No!”
米迦勒用加重的一连串“不”表达自己内心的崩溃和坚决拒绝:“我可以这么告诉你们:如果利奥兰不回天堂,所有堆放在我桌上的工作都会均分到你们桌上。”
“嘿……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乌列尔试图当和事佬,“过去这几百年里你不是把工作都处理得很好?而且我记得数千年前你一直都想往更高的职阶上爬,我还以为利奥兰不能回天堂,你会是最高兴的那一个呢!”
“我?最高兴?”米迦勒指着自己看向乌列尔,仿佛听见乌列尔说了个再愚蠢不过的笑话,“哈!不好意思,过去的几百年里,我有哪一天、哪一秒,表现得让你误解我很开心?是堆到我办公室外的工作吗?嗯?是你们都堆到我面前的工作吗?”
大天使们纷纷看天看地,只有加百列还在小声咕哝“之前想把利奥兰赶下地狱的是你,现在不想他留在地狱的也是你”。
大天使们身后的会议室大门在此时“吱呀”一声被推开,六名大恶魔各自冷笑或不满地瞪视祂们:
“稍等一会,我是不是听岔了?我好像听说有人想拐走我们地狱的执政官,而半点没打算跟我们商量?我还以为我们今天开这次会议就是为了‘友好磋商’这件事呢!结果有的天使先斩后奏地打电话,现在又背着我们讨论*我们*执政官的去留?”
米迦勒两眼一闭也是拼了:“利奥兰本来就是天使!从没堕天成功!美德不允许黑暗的力量转化他,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他应该属于哪吗?!”
利维坦嘶地吐了下信子,巨大的黑蛇骤然撑裂了整栋建筑:“他选择了堕天。我们七宗罪亲自迎接的他——在你们逼迫、旁观他堕天的时候。”
米迦勒跳脚:“那是因为梅塔特隆!你知道那是因为梅塔特隆!终战的时候我们都——我一直有在帮——利奥兰!”
米迦勒的语调简直委屈极了,一把拿起手机,像个被欺负后喊家长的孩子:“你选哪边?你说,你选择天堂还是地狱?”
本来听着听着,已经在悄无声息把手指往挂断键上放的利奥兰:“…………”
呃……他就是想赶紧帮伊森挡一下霉运,怎么忽然自己身陷火堆了?
隔着手机,别西卜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环抱起手臂:“说吧,利奥兰。你选哪边?是地狱还是天堂?”
利奥兰:“……呃……”
第108章
天使恶魔们眼中天大的问题,在利奥兰看来根本算不上问题。他是说——他在哪不都是在做两边的工作?办公地点定在哪有很大区别吗?
但这大实话好讲不好听,利奥兰谨慎地外包修罗场:“我想这件事的决策权并不在我。”要不大家还是问问老板的意思?
——没人敢去问撒旦,但真的有天使敢去问上帝。
曾让上帝口述诺亚方舟乘客名单的加百列当仁不让地仰脸祈祷:“仁爱的主啊!请告诉我们该怎么做?我们是否可以带利奥兰一起回到天堂?”
水晶天中。
正在商讨道歉章程、略有小成的撒旦和上帝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对方,下一秒,原本合作愉快、都快坐到一起的至高神们“刷拉”一下扯开距离。
撒旦:“不。你敢。我等待利奥兰进入地狱那么多年!我才是那个敞开怀抱欢迎他的人!”
上帝没打算和撒旦争吵,偶尔祂也会觉得撒旦非黑即白的世界观是否不太圆滑——亦或者,这实则是撒旦在用这种激进的态度,向祂宣泄多年来的不满:“你是利奥兰的家人,我也是利奥兰的家人。那么也许同理可得,利奥兰可以是地狱的执政官,也可以是天堂的执政官?”
撒旦:“……”
什么?这是能“同理可得”的吗?能不能把你那个逻辑模型调整一下,装得拟人一点?
上帝十分拟人地一语直击痛点:“又或者你认为以利奥兰的能力不够格同时兼任地狱和天堂的执政官?又或者他不配赢得这样的待遇?”
“……”撒旦的神色顿时变了,如果祂是鬼火黄毛,高低得骂一句老登,“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当然认为天使应该拥有最好的!”
——利奥兰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上帝降下的圣光笼罩住的。
就像过往那数千年中少有的几次交流一样,上帝的语调依旧平静无波:
“利奥兰,第一阶炽天使,地狱的执政官。”
“不论身处光明还是黑暗,不论经历多少次死亡的洗礼,你始终坚守心中美德。”
“你再创了这个世界,和众多同伴一起。过去的时光证明了你的美德,彰显了你的能力,磨砺了你的意志。”
“我现任你为天堂执政官,是否有任何天使反对?”
不论身在地狱还是人间,天使们都听到了神圣之声。
加百列面露困惑,正想张嘴询问“那利奥兰跟人类谈恋爱的事怎么说”,腹部猛遭米迦勒肘击。
放在一两千年前吧,米迦勒还可能因为利奥兰坐火箭似的飞升速度心里泛酸。现在?祂只想说活该利奥兰升职!
真的,在经历了数百年工作的毒打后,米迦勒甚至为利奥兰感到不平:就现在利奥兰所拥有的,难道不该是早几千年就该给他的吗?
什么?你说一个天使要做那么多工作好几千年,才能从第37级命令抄写员开始,沿着第九级福音天使、第八级天使这么一层一层往上爬?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这证明天堂根本就不重视祂们这些真正做实事的天使们的劳动付出!!
众多优雅微笑、点头鼓掌的天使之间混杂了一个义愤填膺、狠狠拍巴掌的米迦勒。
大恶魔们仰头冲着水晶天的方向怒目而视:“你不能就这样抢走我们地狱的——”
撒旦轻咳了一声,威严的声音落入恶魔们的耳朵:“与此同时,利奥兰也将继续担任地狱的执政官。双方的代表已在天堂和地狱的中端——人间,为新任的大执政官建好了办公室,办公地点就在英国伦敦苏活区。任何人有意见吗?”
恰好在哥谭内办业务、结果遇上调查小丑死因的蝙蝠侠的克劳利:“?”
“怎么了?”蝙蝠侠敏锐地问,“你捕捉到了什么人耳听不到的声音?”
克劳利的音调都快吊成小尖嗓了:“我什么时候同意让——”旧书屋充当执政官的办事处,放任一堆愚蠢的天使恶魔在他和亚兹拉斐尔的空间里进进出出了??
算了这话他不敢直接对着撒旦说,回头再跟利奥兰抱怨就是了。克劳利转回头对蝙蝠侠心情糟糕地说:“你在这儿晃荡什么?”
“……”蝙蝠侠姑且环视了一下应该称的上他的地盘的阿卡姆,“这是我的工作。你又为什么在这?”
“哦。一样。也是工作。”克劳利没精打采地说,他还在想回头要一股脑涌进一堆外人的旧书店,只恨自己不能把上司当乌鸡那样摁着拔毛,“阿斯蒙蒂斯大人在……大概7个月前?和小丑定下了一个契约——哦!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克劳利看向蝙蝠侠:“小丑愿意献出哥谭的一切,换取‘蝙蝠侠’这一存在被带下地狱……虽然这个契约没有被‘完全’实现,但也实现了一部分。那么阿斯蒙蒂斯大人就有权讨要那一部分的报酬。”
“……”蝙蝠侠不由地侧过脸看看还臭烘烘的小丑牢房,“祂……要的报酬是小丑?”
“只有灵魂。”克劳利撇撇嘴,“要我说这甚至算不上一份正经的报酬。但怎么说呢?聊胜于无。”
“我在一周前就将那个海藻头丢进了炼狱,但阿斯蒙蒂斯大人要我补一份报告……所以我必须得回来重新记录一下现场。等等,你为什么这个眼神?难道你不赞同?——你不会想把小丑救回来吧??”
蝙蝠侠其实只是愣怔了一下。
他的大脑花了几秒钟时间理解克劳利几句话带过的事实,又花了十来秒质疑和思考这个事实,最终喃喃:“我不知道。也许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当然不是思考是否救回小丑,他与恶魔交易,被恶魔杀死,即便是我也不会为了小丑尝试跨越生死的边界。我只是……”
没想过自己竟能彻底摆脱小丑那个附骨之疽、那个疯子?
不。他必须得承认,在得到艾格妮丝那句关于小丑两次死亡的预言后,他曾无数次在临睡前看着那条预言,心中涌动过“如果预言真的精准……”的渴望和矛盾。
没想到摆脱小丑的过程居然这么轻易?
……如果上万次的死亡,沉眠在死海之下的尸骸算轻易,那么,是的吧,作为这场终战的附赠品,小丑的死亡的确太过轻易。
克劳利盯着矗立在原处一动不动,似乎陷入沉思的蝙蝠侠欲言又止再三,最终还是道:“听着。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东西,但小丑死亡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难道你不应该庆贺这件事?”
蝙蝠侠感到了久违的不安,就像他最初收养迪克时、收养杰森时那样:“就是因为这件事太好了。我该怎么相信它是真的呢?我要怎么确定命运给予我此刻的幸运,不是为了更大的风浪做准备呢?你知道,我才刚和利奥兰确定关系——”
克劳利:“你什么???”
红发恶魔猛地一个吊高音,小尖嗓都快把混淆的奇迹刺破了。他本魔此刻的内心更加破防:“你刚刚说‘刚和利奥兰确定关系’是什么意思??”
蝙蝠侠:“哦。我们接吻了、对彼此告白了,他说‘从此刻起,我们拥有彼此’。”
“……”克劳利的嘴张大了,墨镜渐渐从笔挺的鼻梁上滑下来,露出金色的竖瞳。
现在恶魔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上了蝙蝠侠的当了,此猫耳男肚子里的水坏得很,伪装心情低落,实则想要抓人秀恩爱。
“哦。”克劳利佯装淡定地将墨镜推回去,佯装无所谓地说,“所以只是亲嘴告白?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幼儿园小孩过家家都有可能这么玩过。”
蝙蝠侠并不打算将更私密的事拿出来跟任何人分享,只同样淡定地道:“你和亚兹拉斐尔最近怎么样?亚兹拉斐尔意识到你们之间的感情了吗?”
红发恶魔开始结巴:“什、什么感情?我们很好——”
蝙蝠侠:“你告白了吗?”
克劳利忽然不舒服似的清了清嗓子。
蝙蝠侠:“哦我差点忘记了。你们认识的时间比我和利奥兰长,对吧?也许早几千年前你们就已经确定关系,接吻和告白对你们来说当然不值一提。”
阿卡姆内紧急撤回了一个彻底破防的恶魔。
蝙蝠侠轻飘飘地瞥了眼克劳利之前站着的空地,又用分量更加沉重的复杂目光看向小丑尸体曾呆过的牢房。
通讯频道里传出一直保持联系、只是没有出声的杰森的声音,带着点茫然:“所以……他真的死了。”
又顿了顿,杰森的声音带着点像哭又像笑的怪异音调:“就像这样?这么简单?没有两堆相隔天南地北的炸弹,没有选择,没有人的骨头碎裂在**的撬棍之下——”
杰森的声音戛然而止,耳机另一端隐约传来阿福担忧而不赞同的低声劝阻:“杰森少爷,别这样咬自己的手。如果你真想发泄什么,可以去训练室找卡珊德拉小姐对练——”
但通讯那头很快传来杰森的深呼吸声,而后是冷静得几乎有些过头的声音:“我不需要。”
“小丑死了,他早就该死。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我不会允许这件事影响我的好心情,更不会允许他——它,影响我的未来。”
阿福没有出声,显然仍对杰森的情绪有所担忧。
但杰森已经恢复散漫的语调,开起自己地狱笑话:“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能把小丑的尸体送去火化?搞快点,上好的坟我都已经提前替他试过了。”
蝙蝠侠:“……现在就可以。但小心尸体可能埋着毒气胶囊或者魔法道具之类的东西,你知道蝙蝠洞里焚化炉有——”
“我知道我知道,”杰森开始烦蝙蝠侠的啰嗦,“你没别的事做了吗?”
有的,蝙蝠侠走出阿卡姆,跳进蝙蝠车里想。也许他可以问问利奥兰在干什么,有什么他能帮忙的事?
蝙蝠侠单手压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语速却比平时更快些:“Computer替我打给利奥兰。”
与此同时,天堂。
利奥兰坚持公平原则,终于向主和撒旦讨来地狱副官们自由选择是否回归天堂、与家人团聚的权利,前脚刚同副官们说完这个消息,后脚就接到来自蝙蝠侠的电话:“Yes?”
蝙蝠侠随手拍了一下并不需要调整的后视镜:“你还在庄园吗?需要我……”送你一程被蝙蝠侠吞了回去。
他想起利奥兰第一是个长很多对翅膀的天使,第二拒坐其他人开的车——后者甚至还是他自己导致的。
蝙蝠侠不禁默了默,在内心用不赞同的眼神瞪视过去的自己,旋即丝滑改口道:“——需要我陪你做任何事吗?康斯坦丁刚刚给我发来消息,说他们受你委托,正在对付一个叫做‘辛迪加’的恐怖组织。”
利奥兰拿开手机瞅了眼,也收到了来自夏洛克的消息。
咨询侦探说经过他沉稳又不失人情味的调查,初步确认来参加伊森婚礼的同事们有将近一半都是敌人——婚礼拢共18桌,敌人占了9桌,麦考夫·福尔摩斯收到宾客名单时啧啧惊叹了很长时间。
利奥兰同样惊叹且同情地看着短信,闪身回到哥谭。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两位在工作场合还很有底气,一离开利奥兰会顾及正事的工作场合,就心虚到使劲削弱自己存在感,想上前喊住利奥兰说道歉的事,又有点扭捏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像两个气球一样亦步亦趋飘在天使身后的至高神。
撒旦想来想去,觉得这种事得今早解决,拖的时间越长越不容易原谅。
刚想开口,就听远处街道上响起“呜——”的响亮轰鸣声,几帮趁着黄昏时分上街溜达的帮派混混闻声色变,慌不择路地往街道两边飞扑逃窜,活像慢一秒就可能被引擎拉满的车辆撞倒似的。
一辆漆黑而冷峻的低底盘跑车如同鬼火一般,划破地平线橙红的黄昏,一路驰骋到利奥兰面前急刹而停,轮胎抓地发出霸道而尖锐的声响:“上车?”
被扬了一脸灰的撒旦两眼一黑。
第109章
夕阳,鬼火,破防家长,共同构成了一幅经久不衰的戏剧性画面。
原本还逃得慌不择路的混混们又悄悄潜行回来了,扒在石墩或墙后探头探脑,试图围观蝙蝠侠的大瓜。
“……”布鲁斯收回同时看见撒旦和上帝的视线,冷静了一下,将蝙蝠车切换成坦克模式,与车体上方探伸出的炮筒一道跃出蝙蝠车。
掩体后的混混们在看到自动锁定的炮筒后再度慌张大叫着四散而逃,蝙蝠侠则踩着倒映在地面水洼中的哥谭黄昏,一路(看似)沉稳地走到利奥兰身边。
利奥兰还在手指飞舞,给邦德发短信说马上就到,听见蝙蝠侠弹出车舱的声音,也只当对方是想来亲昵一下,于是眼睛还黏在手机上没挪开,脸先侧过去亲了下蝙蝠侠露在头盔外的下颌:“等等,B。等我发完这个短信。”
“……”蝙蝠侠很受用,但又不那么敢受用地伸手握住利奥兰的双肩,将人转了个身,面对一个就算天塌了、也依旧顶着张“随便吧”脸的上帝,还有一个黑风煞气,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当街露原形的撒旦。
“怎么……”困惑抬头的利奥兰终于看清了两位大家长。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什么麻烦中的天使:“呃……”
“我简直不敢相信!”撒旦的音调充满悲愤,跌宕起伏得像一轮能摔死几个乘客的过山车,“身边围绕着那么多天使恶魔,为什么你会看上这么个——这么个——”
撒旦噎住了。主要是布韦恩的长相的确不赖,论智商在天使恶魔间又可以称得上是打击式碾压。硬要说他疑心重、不忠诚吧,你看这192年都一起死死死过来了……
撒旦唯一能想到的抨击点就是人很短命,眨眼就吧嗒没了。但对于天使来说,这不刚好?死后把灵魂一接,美美办公室恋情!
撒旦绞尽脑汁半天,只能干巴巴地苦劝:“他到底有哪点好?比他性格好的人类比比皆是,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非人类身边就有。为什么非得是他?”
“……”几小时前刚确定关系,几小时后就面对伴侣家长的嫌弃,蝙蝠侠拢着披风,嘴角向下写着心情不美丽。
从理智的角度分析,他很清楚撒旦纯粹只是难以接受好不容易挖进地里的宝贝疙瘩被偷了,就算真换成超人、利维坦来,也照样得被为难挑剔。
但从感性的角度来说,他选择侧过脸低声提醒利奥兰:“五点四十五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婚礼现场,伊森·亨特的婚礼还有十五分钟开始。”
“?等等!”撒旦瞪圆双目,仿佛看到一只大型黑猫故意使坏,晃动着狡黠的尾巴喵喵咪咪地冲着天使妖言惑众,“我们的话还没谈完呢!你的礼貌在哪里?”
“可能在二位的赌桌上吧。”利奥兰彬彬有礼地微笑点头,顺势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我还有正事要做,所以——”
布鲁斯以为利奥兰要说“我们下次再谈这个问题”,但天使道:“——让我们尽快谈完这个问题。”
利奥兰很不喜欢撒旦对布鲁斯的态度,拖延无异于放任撒旦下一次进行二次伤害。身为伴侣,维护布鲁斯不遭受第二次这种不愉快的对待是他的责任,因此他不打算做任何拖延:
“我有我自己的工作要做。我不会因为爱情而放下我的责任。很幸运,我和布鲁斯都秉持相同的原则,没人打算牺牲自己成全对方。”
“我们都能理解也许在自己高兴或想分享美好的时刻,对方会因为责任而缺席不在场,但在危难或困境中,我们能够做出会是彼此最笃实的后盾的承诺——这很好。我喜欢这样。”
也许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选择会是截然相反的,但利奥兰和布鲁斯恰好是绝大多数人中罕有的特例,责任心永远凌驾于私人的需求之上。
很难说这是否是大众认可的、健康的生活态度,但就像康斯坦丁说“当所有人都选择让电车压向阿斯特拉时,至少我要挡在阿斯特拉面前”那样,利奥兰也认为:至少得有人这样做,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撒旦沉默下来,开始用沉重而悯爱的眼神注视往肩上揽担子的天使。但天使说:
“这是我的选择。当我践行它的时候,我感到快乐。所以不必为我感到同情。”
“但我同时也清楚,这个选择对于我的伴侣来说,将会有多糟糕。”
“所以我说我很幸运,能够遇见布鲁斯。”
利奥兰顿了下,接着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信任蝙蝠侠,超过任何我所认识的生灵,甚至愿意在终战中交托生命和世界的命运吗?”
“因为我知道,即便我在面对梅塔特隆时死亡、不可复生,他也会继续。他不会放弃世界。当世界遍布绝望和罪恶时,他依旧会看见希望、他依旧会走向希望——他存在,就将是我意志和生命的延续。”
“我们的灵魂如此相似……陛下,如果你看轻布鲁斯,那就如同看轻我。”
“……”撒旦哑然无声。
他想指出“你和布鲁斯还是不同的,至少你可不是家庭矛盾的挑起者,而是解决者”,但作为“挑起者”的一员,撒旦又比谁都更能理解布鲁斯·韦恩为何会带上蝙蝠侠的面具;为何再也脱不下面具;为何到最后蝙蝠侠才成了那个真正活着的存在、而布鲁斯·韦恩却变成了一张空虚的假面。
比起心情沉重得像妈妈嫁女儿一样的撒旦,上帝就看得开多了,对天堂来说这也就算个提前内部消化吧,祂已经在无人在意祂的时候坐进了蝙蝠车里,此时看话题告一段落,探出头来询问:“我们还去婚礼吗?还剩12分钟。”
“?”车外三人同时一震。
利奥兰想的是“糟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婚礼现场这会儿还没打起来吧?”,蝙蝠侠想的是“……?上帝为什么坐进我的蝙蝠车里?难道打算一起去?”,撒旦则暴跳如雷:“你一点不在乎利奥兰!只有我在这儿生——”
上帝一把把撒旦拽进车了,遮遮掩掩地提醒:“你还想不想得到原谅了?”
撒旦:“但是——”
上帝:“嘘嘘嘘。”
隔着神力,利奥兰没听到这段交头接耳。他狐疑地钻进车里——当然抢的是主座,被天使墩开的蝙蝠侠只能围着车绕了一圈,跳上自己车的副驾:“你们要和我们一起去?为什——算了。B,提前跟伊森那边说一声。”
不需要利奥兰说,蝙蝠侠已经把电话打通了。虽然后脑勺顶着撒旦灼热的瞪视,但他此时的心情相当之明媚,被挤到副驾座上也无伤大雅:“……我们需要临时加两个座位,现场能安排吗?”
“什么?”伊森正躺在一排座椅拼成的硬板床上无所事事的发呆,闻声坐起,“你要带谁?这里很危险,如果他们——”
“祂们不会死。”蝙蝠侠打断,又有些疑惑,“为什么我听见一排椅子的响声?还有拆卸子弹的声音?”
“哦。”伊森叹着气又躺了回去,“玛丽和维斯帕说,这是茱莉亚的婚礼,她们不希望婚结到一半茱莉亚痛失新郎,所以禁止我参与任何行动,把我关在新郎化妆室里。邦德就坐在我旁边,在拆卸手枪子弹打发时间。”
“我不介意有人替我工作。”邦德继续把枪掰得咔哒咔哒响,“而你的确欠那位美丽的女士一个完美的婚礼。”
“我知道……”伊森又坐起来,带着歉疚,“上一次我只来得及和茱莉亚办了手续,就因为工作蹲进了监狱,她还不得不扮演假死。原本我选择纽约酒店就是想为她补上一个完美的婚礼,但……”
“嘿!这又不是你的错,”班吉折腾着自己的伴郎领结,卢瑟·斯蒂克尔在一旁看不过眼地拍开他越搞越糟的手,“如果世上没有恐怖分子,上一次你就不需要蹲号子、茱莉亚也不用演假死,你们甚至用不上补办今天这场婚礼!”
他们对话的这几秒钟,利奥兰已经施展奇迹将蝙蝠车送到了纽约酒店外。停车的档口,蝙蝠侠将通讯开了公放问:“为什么恐怖组织要对伊森·亨特下手?有私仇?”
黑客卢瑟说:“哦这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总之艾琳·艾德勒和维斯帕女士通过一些……政治人脉,再加上康斯坦丁先生的死灵魔法,以及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推理,我们已经可以确认这场针对伊森的袭击恐怕不只有CIA,还有MI6的内部人员参与。”
邦德在旁边哼笑了一声,手枪随着咔哒作响:“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时,也许一切都已经晚了……显然我引起上层不满的‘过激清剿行动’清缴得还不够彻底,也许叫嚣的上层本就是该被清缴的对象。”
Q觉得这多少有点丢脸,但CIA和MI6丢人得不相上下,他又觉得可以淡然以对了。经过蝙蝠洞允许后,他接入通讯:“参与这次袭击、和MI6有关的势力一共有两股。”
“第一股,带头人是安特里,MI6的长官之一。”
“他背着首相启动了一个叫做‘辛迪加’的废弃计划,使计划中的特工为己所用,替他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工作……但‘辛迪加’最后失控了,成为了反政府组织。”
“第二股,带头人是所罗门·连恩,就是刚刚我提到的‘辛迪加组织’头目。”
利奥兰给蝙蝠车施展了混淆奇迹,外表看起来就像是正常豪车。蝙蝠侠此时正在更换布韦恩的行头,利奥兰下车绕转检查时接着问:“但这些和伊森有什么关系?你说的这两股势力听起来都来自英国,伊森所在IMF不是CIA的下属机构吗?”
Q:“哦这有两方面原因。”
“一方面是辛迪加在反叛后积极进取、努力扩展,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容纳有各国反叛特工、甚至包括克格勃的国际性组织。”
“另一方面……他们都想要当年政府给辛迪加计划拨的那笔钱。”
“那笔款项的账号、密码,保存在一处不可能入侵的军事基地里,所以他们看上了亨特先生的手艺。”
倒是没人敢找邦德,可能是因为这半年邦德天天扛着枪给人喂子弹,杀死的人都快能再组出一整个努力扩张规模后的辛迪加了,大家都认同柿子还是得挑软的捏。
利奥兰:“……”真不是他说,听起来伊森也太倒霉了,这跟飞来横祸有什么区别??
他们一行四个人很快坐上电梯,抵达会场门口。彼时大门已经关上,约翰独自守在门口,正按着耳机做最后的确认:“所有人都到位了?”
玛丽半蹲在礼堂二楼的幕帘后架枪:“Check.”
阿杰伊在一楼大门门内守着:“Check.”
康斯坦丁等人应和时,维斯帕在最后叹了口气:“如果康斯坦丁能施展一个催眠魔法,一举将这些人‘和平清理’掉就好了,但这群人偏偏带了禁魔的道具。”
“这是件好事,维斯帕。”康斯坦丁单手揣在风衣口袋里,隐藏在舞台幕后,他不慌不忙地夹着烟,“普通喽啰怎么会随身携带禁魔道具?也许我们今天能网到一条大鱼。”
维斯帕当然想过这件事,她的狙击枪甚至正指着那条“大鱼”的脑袋,只是:“你知道,有时候我觉得这对茱莉亚来说一点也不公平。”
维斯帕脸贴着枪脊,单眼瞄准,一只手缓缓调整着枪械,语速就像动作那样缓:“她做过什么错事吗?像我们一样深陷泥潭吗?难道她不值得一个纯洁无瑕、不被血浸染的婚礼吗?我厌恶这些恐怖分子,他们嘴里说着自己的大义,却毫不在意地践踏他人的幸福和生命。”
康斯坦丁吹出一口烟:“你是说你想往‘大鱼’脑袋上多喂几发子弹?女士?”
维斯帕:“我时常惋惜狙击枪为什么不能兼具冲锋枪的射频。”
“等等,”利奥兰将大门推开一条缝,探头往里望,“欲望呢?我之前让祂提前来帮忙——”
“我帮了,”欲望一步三抖地从阴影里挪出来,看祂咬紧的牙关和便秘的脸色就知道祂正在对抗谎言惩戒的力量,但战绩一败涂地,“不然你以为这帮恐怖分子是怎么坐在餐桌后不动手的?”
撒旦不是很友善地瞥了眼说话很不客气的欲望,露出一个客气中暗藏不客气的微笑:“那么你能实现上面那位叫做维斯帕的女士的愿望吗?”
欲望根本不怕死,祂甚至有点看不上堕天后就屈服于现实和挫败的撒旦,冲着路西法陛下撇撇嘴后看向天使:“你是我的主人,我只听从你的指令——你希望我怎么做?”
“……?”蝙蝠侠缓缓转头,开始怀疑欲望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的意图。
利奥兰在情色暗示方面的迟钝偶尔也会将他救离修罗场,好比此时他只是看着满堂的宾客琢磨了一阵:“男方和女方亲友是分开坐的,没错吧?那就意味着所有恐怖分子只会混在伊森那一边?”
“安特里和所罗门的人一定会被迫混坐在一起,而他们又有相同的目标和方案……这是一条独木桥,只有一人能过啊。”利奥兰若有所思,“你能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让他们主动离场,到外面‘约架’吗?”
玛丽按上耳机,听到从约翰耳麦传来的声音:“你们能让战场转移到婚礼现场外?能不能让他们去人少的地方——哦,我犯蠢了。争抢猎物这种事他们肯定会私下做,不然斗到一半猎物受惊逃跑怎么办?”
利奥兰拍拍欲望的肩膀,递了个“我相信你”的眼神,拖家带口地飘进礼堂,踩着六点的钟声坐进席间。
原本因为看见布鲁斯·韦恩和利奥兰而兴起的兴奋私语随着司仪登台而安静,悠扬的乐曲在礼堂中奏响。
上帝在此时搬着椅子,往利奥兰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将一个老式MP4塞进利奥兰手中,打了个手势让利奥兰看。
“?”利奥兰从布鲁斯手中接过撒旦传来的有线耳机,戴上后戳开屏幕中唯一一份视频文件。
视频的背景是一片流淌的光海,显然拍摄于水晶天。
撒旦和上帝直愣愣地杵在视频中央,尬站了一阵后,上帝开口:“关于赌局。”
撒旦瞬间抢过话头:“是我们的错误。不论当初是因为什么促使我们做这个决定,这个行为都是错的。我们录这个视频,是为了承诺相同的事情,不会再发生在你身上,也不会再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以及……”
利奥兰半是大脑空白(这视频一点也不具有欣赏性),半是想笑(撒旦和上帝一起跳舞过于滑稽)地看着镜头里的两位卖力表演道歉舞,最后那一下宫廷式屈膝礼时,上帝把自己转晕了,双腿打架地“嘭”地一声化成一团光球,砸落在地,光团还极富弹性地砸在地上扁了一下。
现实中的上帝看起来十分淡然,似乎并不在意视频里的自己是否出糗:“如果有任何我们能为你做的事,我们会尽力而为。”
利奥兰若无其事地将MP4揣进精神空间里,打算以后反复拖进度条回味,很难说以后还有没有看上帝和撒旦一起跳道歉舞的机会:“的确有一个。我觉得……部分大恶魔们对于工作并不热衷,一些原本该由祂们负责的工作,总会堆到副官面前。但也许几天之后,有些副官会选择回归天堂,和家人团聚,所以……或许,有些工作是该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上帝是个工作狂,从创始伊始至今每日都在不停歇的演算。因此利奥兰说这番话时,极富暗示意味的目光越过布鲁斯,落向的是张着嘴僵住的撒旦:“如果有人愿意站出来作表率……祂们或许就会跟随。”
撒旦:“……”
天使这是想让祂做精神表率吗?根本不是,完全是知道如果祂不得不面对堆积如山的工作,那么祂绝不可能放任其余原罪游手好闲!
而在地狱高层面临天塌了式的整改危机时,舞台的帷幕后。
班吉站在伊森身后满头冒汗,不知道还以为新郎是他:“God,我有点喘不过气了!呼……呼,谁能说个笑话?不管是什么!卢瑟,你有带什么镇静类的药剂吗?”
“我怎么会带这种东西??”卢瑟作为另一位伴郎站在班吉身边干瞪眼,“我是个黑客,又不是毒师!”
被安排了新郎保镖职位——现在看来实则就是个划水闲差的邦德想了想:“我有一个笑话。还记得梵蒂冈吗?”
“呃,当然?”班吉的注意力被拉了过去,“库尔特、核武器、改信上帝……哦我们还一起对抗过教宗们组成的尸体大军!还记得吗?利奥兰进不了梵蒂冈,还硬要宣称自己是天使,哈!”
班吉有点被回忆逗乐了,他是说,嘴硬的、一心想当天使的利奥兰真可爱。但这完全不可能,毕竟如果利奥兰真是天使,那梵蒂冈变成什么了?地狱分部?恶魔的巢穴?哈哈!
邦德:“很好。接下来这个笑话有点地狱,也很现实主义——利奥兰确实是个天使。”
班吉在心里笑到一半:“……哈……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