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柔很奇怪,明明是冷的风扫在肌肤上,为什么会夹着一丝烫。
而且烫意越来越明显,快把她最薄弱的那片肌肤点着。
轻颤着眼睫把视线垂下,三公子沉弯着肩背在给她系腰带。
她只能看到他一丝不苟的束发,埋低的脸靠的她胸口很近,吟柔蓦地攥起指尖。
所以烫着她的,是他的呼吸。
一吐一呼,越来越浓沉,汇聚出的湿潮透过她的肌肤往里渗。
陈宴清想,小姑娘一定很紧张,否则不会颤的那么厉害。
尤其那一小朵充血到通红的春蕊,映在陈宴清墨色的眸子里,似干涸荒地里唯一的绚烂异色。
吟柔感觉太热了,那呼吸近的像是随时会碰到身上,她含缩着肩头想要退开一些。
陈宴清看出她的意图,沉眸将拈着腰带的手一拽,欲逃的人便被捉回,同时低头照着瞳里的那点嫣红咬住。
“三公子…”吟柔仰头失声颤吟,后面的话全都消失在了纷乱颤婉的呼吸里。
陈宴清能听到自己的呼吸,粗哑难听与野兽没什么区
别,而耳畔少女的吟声是那么娇美,这种强弱的悬殊有着让人沉沦的魔力。
吟柔无力仰着颈,不聚焦的眸光湿涣望着头顶的屋梁,屋外遥传来寺里的敲钟声,庄严浑厚的钟声将这一幕衬的愈发迷乱。
她勉励从混沌的思绪里抓住一丝清醒,三公子怎么了?
朦胧的视线垂低看去,除去低埋的头颅,隐约能看到他下颌吞咽的动作。
吟柔晕眩发窒,忽然不确信,面前吞吐无度的人真的是三公子么,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人。
直到被咬痛,吟柔才终于确信,他的失控。
高不可攀的圣人也落进凡尘了吗?吟柔忽然觉得解脱,幻境是真的,原来她没有错。
千百种的思绪涌入脑海,最强烈的竟是委屈。
委屈他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不再让她永远看不懂,不再让她陷在一日一日的自厌忐忑里。
鼻头忍不住发酸,低哑哑的呜咽声淌出喉咙。
陈宴清听得她抽泣,身子随着哭颤,裹着委屈的哭声与失控时的哭不同,浑浊的眸子恢复出清明,他松口慢慢吐出。
湿透的圆玉上印着齿印,又红又肿,陈宴清皱眉,几分怜惜,更多的是未纾的侈欲。
什么都承受不住,又何必来勾他,就没想过后果?
喉间不耐滑动,“痛了?”
吟柔吸了下鼻子,把头点的连连,一双眼睛挂着泪如泣如诉的望着他,没有小心翼翼的讨好,只有少女软嗲的委屈。
陈宴清心口燎烧的邪火忽然偃旗息鼓,化成心软。
拢住她松垮的衣领,替她擦去软玉上的湿痕,又整了整衣襟,“那就藏好了。”
吟柔人还是懵懵的,听他的话依言攥住自己的衣襟,陈宴清看着她的动作,愣了一下,轻弯唇畔,忍俊不禁。
将她宽大的袖子挽两圈,便兀自走到靠墙的罗汉床坐下,拿起手边凉了的茶饮了一口,熄火。
吟柔见他吃了茶就拿起了一侧经文来看,没有再理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等了一会儿,轻手轻脚走到边上的椅子坐下。
目光不时瞧一瞧陈宴清,在心里把他的模样与幻境里的人重合,那个抱着她尸首的男人有了容貌。
眉眼处说不出的熟悉感就好像两人真的已经认识了两世,而那种在绝境时重获温暖的感觉更是让她贪恋。
陈宴清看了一会儿,合上经文斜身支着额头假寐,吟柔觉得自己真的是孤单太久了,她想去他怀里。
而且,他不是已经对自己…吟柔感觉衣襟下的柔软又烫了烫。
犹豫再三,起身挪步过去,轻轻挪臋坐进陈宴清身旁的空隙,咬唇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过去。
陈宴清睁开眼,眸光垂落在吟柔脸畔,看她闭着眼睫,轻轻在自己怀里蹭动,眷恋依赖的样子让他难以抵抗,须臾,抬手搂住她的腰。
吟柔像是被鼓舞,两只手臂缠抱的愈发紧,脑袋深埋。
陈宴清眼尾含笑,轻拍她的背脊,难得的温柔对现在的吟柔而言已经是奢侈,躲在他怀里时的安全感更是让她沉陷。
不知不觉,竟然就在陈宴清怀里熟睡了过去。
直到叩门声把她从恬睡中叫醒,包裹在周身的暖意让吟柔还不愿醒来,轻翕了翕惺忪的睡眼,再度把脸庞蹭进陈宴清胸膛。
“公子,表姑娘来了。”
书砚的声音落下,就听赵菡月道:“表哥,诵经就要开始了,姨姥姥让我来与你说一声。”
吟柔彻底醒来,定定眨了两下眼,他们还在寺里,她竟然就松懈成这样,赶忙撑着手臂从陈宴清怀里坐起。
偎贴在胸口的温软褪去,陈宴清折了下眉,不耐的对屋外回道:“我知道了。”
“那……”赵菡月声音迟疑。
“你先过去。”
“好。”
屋外的人走远,吟柔紧张的心弦才松下。
见三公子抬手轻抚被她压皱的衣袍,吟柔面颊微热。
陈宴清朝她看来,“待在这里,等我回来,有什么就找书砚。”
待吟柔点头,陈宴清才起身离开。
赵菡月并没有走远,而是等在往大殿去的路上,看到陈宴清走来,抿笑迎上前,“表哥。”
随着鼻端闻到缥缈而来的甜香,她笑意僵住。
陈宴清侧目看她,“怎么了?”
赵菡月勉强恢复笑意,摇头,“没什么。”
“那走罢。”
赵菡月僵硬点头,魂不守舍的跟在陈宴清身侧。
心里的犹疑已经达到了顶峰,若前两次还能说是她多心,可这一次,柔缠在表哥身上的气息是那么清晰。
到底是哪里来的气味,又是谁?
大殿里,做法事的僧人和陈家众人都已经到了,唯独不见乌氏。
丫鬟进来通禀:“夫人突然病下,说是不能来了。”
陈老夫人立刻猜到乌氏氏知道卢嬷嬷的事了,折眉往陈宴清的方向看了眼,后者神色平淡如素,她开口对丫鬟道:“既然不舒服,那就让夫人好好休息。”
陈泠雪听到自己母亲病下,着急的从蒲团上站起身,“我去看看母亲。”
陈老夫人颔首让她去了。
陈泠雪着急忙慌的离开,大殿里的僧人开始做法念经。
做完法事已经是傍晚十分,寺里为众人安排了素斋,由接引师父带着往膳堂去。
陈宴清信步在后,陈泠雪自一旁跑来,“三哥。”
陈宴清停步看向她,陈泠雪对他一向又敬又怕,犹犹豫豫的局促走上前,“三哥,你就饶了卢嬷嬷。”
她听母亲说了原委,三哥竟然将卢嬷嬷的手打断赶了出府,母亲这才怒急攻心。
“这桩事,卢嬷嬷是有不对,可那个宋吟柔确实不是好货色。”
“陈泠雪。”陈宴清冷声唤了她的名字,“别忘了你的身份,陈家姑娘便是这么说话的?”
陈泠雪被训的低下头,又不忿的辩驳,“可是三哥,我说的是真的。”
“我不管过去如何,就看现在,卢嬷嬷犯了规矩,我就会处置她。”
陈宴清抬步欲走,陈泠雪不依不饶的上前攥住他的袖子,陈宴清不耐回头。
陈泠雪看到他眼里的冷淡,松开手缩了缩脖子,“三哥,你就看在卢嬷嬷伺候母亲多年的份上。”
陈宴清还是没有松口,陈泠雪失魂落魄的看着他离开,赵菡月自旁走上来,关切上询问:“你没事吧?”
陈泠雪气急咬紧着唇,“都是因为宋吟柔,我就说她是个狐媚子,你说怎么人人都护着她,哥哥被她迷惑不算,连三哥现在也替她出头。”
“你可别胡说。”赵菡月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表哥确实护着那位宋姑娘,她压着心里隐约的不对劲,劝解说,“你自己不是都说了,表哥是依规行事的人,也是这次卢嬷嬷确实大胆了。”
陈泠雪想辩驳又说不出话,“那现在怎么办?”
“先去吃些东西吧。”赵菡月说。
两人往膳堂走去,厨房也是一个方向,赵菡月看到书砚端着吃食往厢房走去,不禁奇怪,表哥去了膳堂,书砚拿吃食是要给谁。
那缕多次出现在表哥身上的气息!
赵菡月五指攥握紧,紧接着否认了自己的猜想。
不会的,表哥那般行事周正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可尽管她这么安慰自己,还是忍不住问:“那位宋姑娘,现在如何了?”
“我哪知道。”陈泠雪一提起吟柔就恨不得将人撕了,“来传话的人说卢嬷嬷进到十方堂,什
么都还没做就被三哥的人押下了,根本没看到那贱人。”
赵菡月的心随着她的话下沉,现在已经不是她乱想那么简单,极有可能表哥真的将人带到了寺里。
这趟可是为了给陈老爷供长明灯,若表哥真的在这时候将人带来,代表了什么,赵菡月根本不敢往下想。
她端着碗一粒一粒心不在焉的吃饭,根本咽不下喉咙,心里的猜忌让她久久不能平复。
陈宴清简单用过膳食,对陈老夫道:“祖母慢用。”
看他离开的身影,赵菡月思来想去,必须要证实一下。
她扭头小声对陈泠雪道:“我看你还是在求求三表哥,趁着现在还来得及,若不然等卢嬷嬷被送远,可真就来不及了。”
陈泠雪是卢嬷嬷看着长大的,感情在哪里,不忍心她落得这个下场,用力点头,“我这就去。”
看她追着陈宴清去,赵菡月提着心弦慢慢低下头。
不多时陈老夫人也放下了碗箸,赵菡月走过去贴心将她搀扶起,“时候还早,我陪您走走消食。”
陈老夫人宽心一笑,“还是你贴心。”
赵菡月抿笑搀着她往外走。
夜里寺中静落,两人说着话慢慢散步,赵菡月悄望向陈宴清住的厢房那处,愁声低语:“表哥和表舅母的关系好似更不合了。”
陈老夫人摇头并不想多言。
“如今表舅尸骨未寒,一定也不想看到如此。”赵菡月一提陈老爷,陈老夫人果然沉下来容色。
“前面就是表哥的住处。”赵菡月试探提议,“不如我与您一同过去,也好陪着劝一劝。”
赵菡月略抿住唇角,若真是她想的那样,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老夫人亲眼看到,由她出手处置了,也只有老夫人有这能力。
陈老夫人思量几许,点头:“也好。”
两人往厢房的方向去,远远的赵菡月注意到书砚正离开,他身旁还有一个男子,大约也是表哥身边的人。
她没有多在意,暗幸书砚离开,才更方便她们进去。
她搀扶着陈老夫人走到廊下,知道这会儿有陈泠雪绊着表哥,屏息敲了一下门,果然没有回应。
她盯着门扉,目光已经想透过它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表哥似乎还没回来,不如我陪您进去等吧。”
陈老夫人点点头,她捏去手里的汗,推开门。
屋里除了亮着的烛火,空空荡荡。
赵菡月眸光凝紧,仔细往四处看了一圈,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借着给陈老夫人倒水的功夫,连里间看了。
确定没有人,她眼里的神色渐渐放松下,舒展心绪。
她就知道是她想多了,表哥绝不会如她想的那样,与不干不净的女子有牵扯。
“祖母怎么来了。”
陈宴清的声音响起,赵菡月赶忙抬头,目光与他相对。
“表妹也在。”
噙着审看的一眼让她没来由的心紧,低眸见礼:“表哥。”
“是我让菡月陪我过来的。”陈老夫人解释说。
陈宴清点了下头,走到她身旁的位置坐下,陈老夫人也适时提了乌氏的事。
陈宴清耐心听完,宽慰说:“祖母放心,我心里有数。”
陈老夫人看向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儿,这些年他已经成长的连她也有几分看不懂,不过她也不奢望他与乌氏能冰释前嫌,至少面上过得去也就行了。
*
众人是在三日后回到的陈府。
吟柔一直在十方堂,等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快到夜里,她搁下手里的毛笔,犹豫要不要去找三公子。
那日她没有等来三公子,就被书砚安排送了回来。
府上已经风平浪静,她也从玉荷口中知道了卢嬷嬷的下场,原来三公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她还傻乎乎的藏在马车里。
所以那天三公子是以为她不见了,所以才会有后来的闯进马车,不由分说的吻了她。
吟柔眸光一闪,抬指轻碰了碰自己的唇,每每想起,她感觉自己的心就被什么捏了一下。
陈宴清走到十方堂外,就看到了氲黄灯火后,红着面靥的少女,“在想什么?”
吟柔仓皇抬眸,定定望向门口身长玉立的男人,乌眸一眨一眨,像是被撞破心思不知如何是好,脸庞也随着摇曳的烛光愈发浓红。
陈宴清原不过随口一问,现在却是真的想知道,是什么让她雪面浮红。
“嗯?”
吟柔听得他沉缓的声音,心口又是麻麻的一缩,脱口道:“你。”
三公子轻裹而来的目光,在她说完的当下遽然收紧,无形的缠缚让她呼吸堵在喉间。
陈宴清攫着她乌澄的眸子,似在分辨真假。
如同要被破开心脏的锋利感让吟柔招架不住,胡乱找着掩饰的话,“我是,是在想我的事有没有让三公子为难。”
她不大流利的解释,暗暗去看陈宴清的眼睛,深邃洞悉的目光简直让人无所遁形。
吟柔泄气咬住唇,憋了许久,轻轻张开唇,老实说:“我在想你。”
她知道三公子在看着自己,落在身上的目光让她觉得烫极了。
她低着头走到陈宴清身前,双手犹犹豫豫的抬起,又似豁出去般极快抓住他的衣袍。
把脸贴进他胸膛,兀自重复着话,“在想三公子,也想你有没有为了我的事为难,也想要向你道谢。”
第32章 第032章她的情郎
诚然澄透的嗓音没有一丝娇作,却蛊惑着陈宴清的心。
他没有说话,吟柔就继续说:“卢嬷嬷的事我听说了,谢谢你。”
“卢嬷嬷犯了规矩,即便不因为你,我也一样会处置她。”陈宴清说完,突兀扯了下嘴角。
会吗?如果不是宋吟柔,连乌氏发卖众人那日他都不会管。
吟柔埋在他怀里摇头,“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一定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也不用再天天做噩梦,害怕自己会万劫不复。”
她喃喃说着,顿了顿,哀戚低语,“唯一还有一件事……”
“宋吟柔,你还想要什么?”
吟柔惊诧与他的敏锐,屏着呼息仰起头,陈宴清抬手替她挽起鬓边掉落的发丝,声音如常,“要什么?”
小姑娘一开始的接近不就带着目的,自保也好,寻求依附也好。
吟柔心里惦念着要为父亲洗清罪名,没有注意到陈宴清眼里的那一瞬凉淡。
她知道自己所求对三公子而言也未必容易,可她如何也要试一试,犹豫再三,吟柔启唇道:“我父亲是被冤枉的,可律法有令,被叛流放的罪奴连替自己翻案的资格都没,吟柔想求三公子,能不能替吟柔恢复良籍,让我能有机会能替父亲洗清冤屈。”
说到激动处,吟柔眼泪难以抑制的涌出,双手迫切抓攥紧陈宴清的衣袍,“只要三公子答应,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陈宴清喜欢看她眸子湿涣落泪,却不喜这悲戚落下的泪,替她抹去湿泪,凝声问:“你可知,除去特赦,奴籍只有到年满六十才能放良,没有特例。”
“即便你恢复良籍又能如何?你的呈文送不到衙门就会被当初陷害你父亲的知道,你的命也再次悬在刀尖。”
陈宴清的话犹如冷水泼在吟柔身上。
“我知道。”吟柔望向他的目光无助。
她清楚三公子说的都是真相,父亲都被他们陷害,凭她一人又要怎么对抗,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不去做。
“我父兄受冤屈而死,母亲撒手人寰,真正的坏人却逍遥法外,为人子女,若不能让他们瞑目,我如何能安心。”
迭落的泪水难以擦干,陈宴清干脆俯身衔去,温烫的唇贴在吟柔湿潮的眼皮上,她眼帘重重一颤,震落的热泪被吮吻含去。
直到吻干她的泪,陈宴清才缓缓退开,抿去唇上残留的温咸湿意,哑声开口:“容我想想。”
吟柔听出他话里的松动,不确定的望着他。
陈宴清垂眸凝着她泪盈盈泛红的眸子,再度开口,“别哭了。”
铺天盖地的眼泪就差没把他淹了,今年适逢太后大寿,朝廷应当会下发一批特赦的名额,倒时或
许可以设法将小姑娘的名字写上去。
陈宴清思忖着几许,道:“先把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诉我。”
只要是能有机会还父亲清白,吟柔都要试一试,她事无巨细,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待讲完天色已经彻底昏暗,吟柔侧身看向闭目凝思的男人。
陈宴清睁开眼就对上一双乌澄澄的眸子,他抬了抬眼尾,“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江南地方官场上的人我并不熟识,需要时间。”
吟柔也没有泄气,把头点的用力,满眼信赖的模样愉悦了陈宴清,感觉到他手臂轻揽,吟柔也像彻底放下戒备的小猫,贴偎过去。
陈宴清五指穿过吟柔的发丝捋动,牵动着头皮痒痒的,又莫名很舒服,吟柔喉咙里轻轻呜着声,不自觉的蹭动。
倒是自在,陈宴清眉眼划笑,竟也乐此不疲的为她捋发。
玉荷风风火火的推门进来,“姑娘,你可知道谁来了!”
“啊,三公子也在。”
她手忙脚乱的低头行礼,哪里想到这个时辰三公子会在,还拥着姑娘,玉荷把头低的更下。
陈宴清敛起唇畔的薄笑,“何事如此慌张,谁来了。”
吟柔不解的看着玉荷。
玉荷支支吾吾,她方才听人说起朝廷派了官员来,其中一个大人的名字与姑娘的未婚夫婿一样,这才紧赶慢赶的过来。
不想被三公子撞个正着,这话怎么又能当着三公子的面说。
“怎么,我不能听?”
陈宴清声音平淡,玉荷却凭空感到一股逼人气势。
玉荷懊悔着自己的莽撞,结结巴巴道:“是奴婢家里人来看奴婢,奴婢一时高兴,才失了规矩,还请三公子恕罪。”
她极快的抬了抬眼,三公子似笑非笑的目光让她一凛,背后起了冷汗。
吟柔担心陈宴清责怪,央看向他,恰巧他也朝自己看来,眼里噙着抹她看不懂的深意。
转瞬不见。
“退下吧。”
听得陈宴清开口,玉荷不敢逗留,欠身退下。
书砚则从外头进来,与她打了个照面。
“公子,舅姥爷派人送了口信。”
经过这么一出,吟柔也不好意思在窝在陈宴清身上,窘迫坐正身子,“我去添茶。”
陈宴清颔首,看向书砚示意他接着说。
“巡访的官员明日就能入城,所以特意来给您传个话。”
吟柔在旁提着茶壶添茶,陈宴清看了她一眼,指腹摩挲过白玉扳指,方才那丫鬟要说的约莫就是这个罢。
连玉荷都知道的事,看来是真的在意。
他不动声色的问书砚:“来的有哪些官员。”
书砚心里纳闷,公子不是早都知道了吗?
想归想,口中不含糊的回:“来得有户部的张侍郎,以及几个部下,还有顺安郡的裴大人。”
“咣当”的一声脆响打断了书砚的话。
吟柔捏着袖子慌乱擦拭茶几上打翻的水渍,眼波不住的颤晃,顺安郡,裴大人,玄霖哥哥。
陈宴清没有表情的看着她,目光巡看过她的脸,凉声问:“怎么了?”
“没,我不当心没拿稳。”吟柔声音都是不稳的。
欲盖弥彰的解释让陈宴清的眸光逐步变冷。
书砚恍然大悟,到这时候才想起这个裴大人,不就是自己当初查过的,宋吟柔的未婚夫。
他忐忑看向陈宴清,触见他眼里的冷冽,心头一个咯噔。
吟柔此刻心绪全是乱的,她认识的顺安郡裴大人就只有玄霖哥哥,会是他么?
可他怎么会来,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他好吗?
吟柔鼻端发酸,低埋下头,蹲下身去捡摔碎的杯盏。
“放着吧。”陈宴清声音绷着薄怒。
吟柔却根本没听见,魂不守舍的捡着碎瓷。
陈宴清牵动嘴角,一丝笑意都没有,只是听到未婚夫的名字就这样在意么,方才不是还眷眷缠抱着他,现在连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我说放着。”
沉冷的声音。
吟柔蓦然回神,捏着碎瓷的手一抖,锋利的切口割破指尖,血丝极快的从伤口处沁出,汇聚成血滴,一滴接一滴的往外冒。
陈宴清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上前拽着她的手将人拽起,伤口的痛楚加上紧缚的力道一并升起。
吟柔蹙起眉抽气,颤睫望向陈宴清,这才看见他愠怒的眉眼。
吟柔咽下呼痛的声音,心慌唤道:“三公子……”
陈宴清瞥过她怯生生的水眸,压了压心里的怒火,垂眸看向她划伤的手,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如此不小心?”
“就是一时晃神。”
吟柔低声解释着,陈宴清掀起眼帘看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讥嘲让吟柔心慌,等再看过去,又什么都没有捕捉到。
吟柔不知道他生气的原因,是因为她的伤么?
只是眼下她没有心思去思考,满心都是关于裴玄霖。
陈宴清如何看不出她的心不在焉,她在想着旁人。
这个念头让他不可遏止的生怒,目光触及她指上的伤口,怒意更甚。
直接拿了帕子压住她的伤处,尖锐的痛意让吟柔唇都白了,眼眶涨着泪,小口抽气。
“忍着。”陈宴清冷硬吐字,睫羽下的眸光被冰冻,直到帕子被沁出的血迹染红,郁积的戾气才消散一些。
擦拭干净吟柔指上的血迹,丢下帕子道:“早些休息。”
书砚跟他走出屋外,连他这么后知后觉都能猜出那个姓裴的是为了宋姑娘来,公子自然也知道。
其实他觉得这样也挺好,姓裴的把人带走,也省得她继续迷惑公子。
悄瞥眼对上陈宴清冷峻的面容,书砚识相的把话放在肚子里。
……
边塞气候极端,白天还感觉燥热,到了夜里风却刺骨。
裴玄霖站在驿站庭院里,单衣被风吹得猎猎,周身都裹了寒意也纹丝不动。
五芒从驿站外急匆匆进来,裴玄霖看到他一个跨步上前,“打听到了吗?”
五芒一个劲点头,“打听清楚了,二姑娘还在陈家!”
“找到就好。”裴玄霖凝紧的眉头舒展了几分,眉眼间的担忧却不减,“她现在可还好?”
“这个就不知道了。”五芒也是一脸担忧,“只知道她被陈老爷相中收进了陈府,听说很是受宠,如今陈老爷过世了,就不知道二姑娘过的如何。”
裴玄霖心脏揪紧生疼,不必想他能知道柔儿这一路受的苦,而陈老爷荒淫的名声在外,受宠?分明是折磨!
裴玄霖痛恨的握紧拳头,眼里血丝爬满。
“公子,我们这次当真能把二姑娘带走么?”五芒忧心忡忡,陈家在西玉关的势力之大,说句放肆的,在这里,陈家说了算。
裴玄霖闭了闭眼,道:“我听闻陈家三公子并非是倨傲难相与的人,如今陈老爷没了,问他要个人,应当不是难事。”
五芒点点头,“我们一定能把二姑娘救出来。”
裴玄霖目光坚定,无论如何,他这次都要把柔儿带走。
想到自己宠爱多年的小姑娘如今会是何境况,裴玄霖就心疼难抑,一定要等我,柔儿。
*
整整一夜,吟柔翻来覆去,辗转难眠,迷迷糊糊睡去,也全是梦。
一会儿梦到玄霖哥哥来接自己,一会儿又梦到都是假的。
等清早醒来,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
她得确定究竟是不是玄霖哥哥来了,她想去找玉荷打听,恰好玉荷也在这时候赶来。
玉荷这回特意先往四下看了看,确定三公子不在,几步跑进屋子,激动地抓住吟柔的手臂,“姑娘,我昨个儿听人说,寻查的官员里有一位叫裴玄霖的大人,是不是就是姑娘口中那位裴公子!”
“他是不是来救姑娘的?”
吟柔不敢置信的呆呆听着,眼泪一下从眼眶
里滚了出来,真的是玄霖哥哥,她搁在膝上的手不住发抖。
她以为这辈子两人都不会再有机会相见,她现在就想飞过去见他,她好想见他,她有太多委屈想说,也想知道他好不好。
她漫无目的地张望向外头,可除了亭台楼阁,就是高耸的院墙,她根本出不去。
眸里的光彩逐渐暗淡,而且就算见到了又能如何,她现在处境,恐怕只会拖累他。
玉荷见她失魂落魄的垂下头,激动的声音也小下去:“姑娘,你不高兴吗?”
吟柔无力摇摇头,玉荷恍然想起三公子,姑娘是不是担心她和三公子的事让裴公子知道?
她眼下也看不懂三公子和姑娘到底算什么,三公子的态度好似仍旧淡淡,但也确确实实保护着姑娘。
两人低落着情绪,谁都没有说话,也都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小楼上,陈宴清久久望着这里。
吟柔的所有喜愁全数被他纳进了漆黑不见光亮的瞳仁里,寒意瞬间凝结。
书砚敲了门进来,眼观鼻鼻观心的汇报:“公子,差不多该开宴了。”
朝廷来官员巡查,陈家作为这一代商户命脉,陈老夫人又是西玉关总兵大人的妹妹,于情于理都是要一同去接待的。
关键这接待的人里还有个不速之客,书砚想到就是一脸的苦大仇深。
许久没有等到陈宴清作声,书砚悄摸抬起目光,才发现他一直看着的是哪里。
余光暗扫,就见公子嘴角噙着笑,眼尾却与之相反,则泛着透骨的冷意。
陈宴清实在有些好奇,此刻小姑娘愁锁着眉,是不是在后悔不该那么早来招惹他,忍一忍,她的情郎就来寻她了。
弯笑的嘴角倏沉,真是可惜了。
……
玉荷离开后,吟柔心不在焉的待在十方堂,连陈宴清走进屋内都没发现。
直到脚步停在身前,眼前的光影被遮住,她才后知后觉的抬眸,“三公子,你怎么来了?”
“有贵客到,我要出府去陪着接待。”陈宴清眉眼间含着薄笑,目光却幽邃如深潭,紧攫着吟柔,没有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回来会迟,所以来看看你。”
吟柔立刻想到他口中的客人就是玄霖哥哥,双手揪紧,激动的情绪无以复加,夹杂着无措的情怯。
陈宴清视线扫过她泛白紧握的手,抬起落到她脸上,不动声色问:“怎么了?又想一起去?”
吟柔自是想见一见玄霖哥哥,起码让他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也想知道他好不好。
她对上陈宴清的视线,犹豫再三,轻点了下头,“可以吗?”
陈宴清笑出了声,攫着她吐字,“不可以。”
“等我回来。”
说罢,头也不回的自吟柔身旁走过,脸上的所有笑容也在那一刻消散无踪。
第33章 第033章你就那么想见他?
接风宴就设在都护府署,由朝廷官兵护卫的马车队伍停在衙门外,早早等候的西玉关官员纷纷上前相迎,陈宴清走在人后。
张侍郎率先走下马车,紧随其后的年轻男子,一身官员常服意态洒然,可眉眼间紧锁,沉不住气的巡看,让陈宴清一下便猜出他的身份。
裴玄霖扫看过一行来迎的官员,方才衙差来通禀时就说了陈三公子也会到场。
他看过一圈,目光定在人群之后的高峻身影上,素雅的锦袍也难掩男人从容雅致的气度,在场的人中唯独他没有穿官服,无疑就是他要找的陈三公子。
郁正庭率先走上前,略拱手做请,“张大人裴大人舟车劳顿,我以备了接风宴,二位大人快请进。”
郁正庭乃是镇守西玉关的总兵,朝廷二品官员,论官职就高过张侍郎,张侍郎也是客气的会拱了拱手,“郁总兵太客气。”
裴玄霖则只是地方的六品官员,按制上前行礼:“郁总兵。”
郁正庭笑摆摆手,将人请入府衙。
宴席开始,郁正庭向两人介绍,“对了,这是我的外甥孙子,陈家三郎,陈宴清。”
他手指向陈宴清,陈宴清朝着张侍郎与裴玄霖的方向拱了拱手:“陈某见过张大人,裴大人。”
“原来这位就是陈三公子,果然风仪清举,不愧是郁大人的外甥孙。”张侍郎捋须笑宴。
“张大人谬赞了。”郁正庭端起酒盅遥敬。
陈宴清从容执杯,陪敬一杯。
席上谈笑和融,期间只有裴玄霖几度望向陈宴清,心里的焦灼已经快按耐不住,他太想知道柔儿现在消息。
陈宴清始终含笑,余光映着裴玄霖的一举一动,几不可见的冷意浮在眼底。
酒过三巡,宴也散去,陈宴清起身往外走,裴玄霖见他离开,看过四下,也追上去,“陈公子留步。”
陈宴清停驻脚步,袍裾随着忽停的步子而晃,凉月扫在他清白的面容上愈显寡凉。
嘴角不耐的压了下,回身笑问:“裴大人有何贵干。”
“不知陈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陈宴清看了他一会儿,笑道:“裴大人有事直说便可。”
裴玄霖眼里犹有迟疑,他此次是因着张大人和父亲是旧交的情面,才能一同前来,带走柔儿的事更不能声张。
陈宴清懒懒垂眼,缓捻了一下关节处的扳指,“今日天色已晚,也不是谈话的时候,不如这样,改日陈某亲自设宴,请裴大人一叙。”
裴玄霖想了想,郑重点头:“也好。”
*
吟柔揣着满腹心事,等想起回到十方堂后的罩房休息,已经是夜深。
打了水简单擦洗过,就躺进了被褥。
她拢着被子翻来覆去想得都是关于裴玄霖,那时父亲出事的突然,他们一家都被关进了牢狱,她连玄霖哥哥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他这次来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一直在打听她的消息。
吟柔越想思绪越乱,凭空响起的推门声惊碎了她的思绪。
“谁?”吟柔半撑着身子坐起,不安的探眸望向门口。
屋内漆黑,外头稀薄的月色将来的人身影拉长的难以分辨。
良久终于听到对方说话,“宋吟柔,你这里只有我能进来。”
是三公子。
吟柔紧张的心弦松下,没等彻底落回肚子就又提起,三公子怎么这时候会来她屋里?
宴请结束了吗?那他是不是见到了玄霖哥哥。
吟柔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没来由的紧张,玄霖哥哥知道她在陈家吗?三公又知道他是谁吗?
黑暗中,陈宴清踱步到她床边,她感觉到床榻微陷,是三公子坐了下来。
“怎么还不睡?”
他身上携着的夜露泛着微凉,还有隐隐的酒气。借着月光,吟柔看清他的脸,是比以往还要淡的漠然。
“正要睡。”吟柔轻声解释着,眸光闪动,“您喝酒了?可是见的客人很重要。”
吟柔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每每紧张就会转变称谓的细节,只疑惑三公子为什么忽然笑了一下。
陈宴清唇角浅浅提着,笑得生凉,“朝廷派来巡查的官员,自然是重要。”
“那确实不能怠慢。”吟柔轻点着头,没法从他简短的话语里分辨出自己想知道讯息,又问道:“几个官员都好应对吗?”
陈宴清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在蹿火,小姑娘想问得应该只有她的情郎罢。
“你倒是好奇这个。”
吟柔目光稍颤,“我只是随口问。”
她看陈宴清的神态如常,也没有提起关于玄霖哥哥的事情,约莫是不知道,没来由的微微松了口气。
转念又愁思迭起,玄霖哥哥究竟知道她在何处吗?
陈宴清将她那双乌眸里纠杂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眼角忽跳,除了和裴玄霖相关,她就没有在意的了。
“不给我端醒酒汤么?”
吟柔怔了一下,屈膝下
榻,“我这就去。”
“算了。”
陈宴清扣着她的手腕把人拽了回来,讨来的这碗醒酒汤他还真不稀罕,若他要,他会自己取。
俯身准确衔住她的莹润唇瓣,抵开齿关,勾住她的舌头用力吞吮。
吟柔吃疼轻唔,“三公子…”
回应她的是更深的搅弄,欺进的不止有他的舌,还有无孔不入的气息。
层层叠叠的将她包裹,隔绝其他所有,往她每一处感官里钻,深掘的几乎是要剥夺掉属于她自己的那份,好让他全数占有。
吟柔舌根被吞吻的生疼发麻,口中的呼吸被吞得几乎不剩,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陈宴清才终于特赦般松开些许。
却没有停,滚烫粗糙的舌沿着她的细颈一直往下,吟柔难以呼吸的后仰起头,雪白的肌肤颤颤,泛起一层层细小的疙瘩。
直到他合衣将她咬住,吟柔捱不住颤哭了出声,掌心着陈宴清的肩头,又不敢推,小幅度往后缩退。
陈宴清手掌准却压扣住她的腰,将人压向自己。
腰枝被压出袅娜的曲线,往上是盈满的圆弧,供他吞的愈发方便。
陈宴清带着惩罚的目的,却先上了瘾,被混搅的眸色里戾气与欲色半掺,眼底那头祟兽意图往外爬。
直到哭求声传入耳,才猛然勾回了一点清明。
松力吐出,薄纱衣料贴裹在上面,像包着朵叶瓣都快被摧蔫的花。
陈宴清闭了闭眸,“我喝多了。”
喝多了,才会去在意早就知道的事情,否则他找不出别的理由。
“嗯。”吟柔没有怀疑,乖软的点头,“三公子好些了吗?”
陈宴清抬眸看她,眼尾还红红挂着泪,心口忽生出不舍,再度轻贴,温柔含吻。
疼痛之后的温柔如和风细雨,脉脉的抚慰,吟柔呼吸逐渐乱了频率,身子随着发软,陈宴清展臂将她搂入怀中。
没有再做什么,只轻抚她的肩头似在哄慰。
一番的刺\。激也让吟柔体力不支,偎在陈宴清怀里渐渐泛起倦意。
翌日。
等吟柔醒来,屋内已经只有她一人。
她茫然看了一圈,也不确定三公子是什么时候走的,只闻到自己身上还残留有浓烈的、属于他的气息。
脸颊忽的燥烫,她赶忙穿了衣裳起身,收拾妥当往前面的十方堂去。
意外的,书砚竟然等在廊下,瞧见她的身影笑呵呵唤道:“宋姑娘。”
吟柔以为是三公子有什么吩咐,书砚却提着个食篮过来,“这是公子让我给姑娘准备的点心,应该还热着,姑娘趁热吃。”
吟柔诧异接过食篮,沉沉的。
书砚完成任务,低了低腰就出去了,吟柔拿着东西走进十方堂,打开盖子里面竟都是江南的点心,还有她许久没有吃过的酒酿桂花蜜饮。
这些都是三公子准备的?吟柔怔怔看着,眼眶热热发烫,端起碗小小抿了口,记忆里的熟悉味道让她眼睛酸极了,被惦念的感觉则让她整个心脏都暖盈盈的。
含着泪,唇畔却弯了笑。
玉荷自外头进来,瞧见她的模样,还以为是裴玄霖的事有消息,上前询问。
吟柔抿在口中的蜜饮忽然变得发涩,她不知道玄霖哥哥现在是不是在心焦的找她。
“姑娘总应该先与裴公子联系上,也好让他安心。”
吟柔也想与他联系,可她出不了陈府。
她想到什么,看向玉荷,“你可以出府。”
玉荷点点头,她与姑娘的身份不同,陈家对下人也算宽厚,每月都可让她们回家看亲一日,平时出去也只需和管事报备便可。
吟柔想了想,“不如我写一封信,你想办法送到玄霖哥哥手里。”
她说着连忙走到桌边,拿了笔写信。
*
另一边,书砚送完东西,就赶去了宣鹤堂复命。
陈宴清伏案执笔写着东西,听到脚步声,搁了笔抬眸问:“送去了?”
书砚点头,“亲手给姑娘了。”
陈宴清没有什么,低头继续忙着。
书砚兀自暗忖,公子大约是真的对宋姑娘上心了,府上没有江南的厨子,便是个西玉关会做江南菜色也不多,公子却一早吩咐他去找了人,做了那么好些。
他正想着,看到赵菡月自廊下走来,堆着笑脸上前,“表姑娘怎么来了?”
自打从寺里回来,赵菡月就一直住在陈府没走,那日虽然没在表哥住的厢房发现什么,但她心里总有一根刺,她试图想去十方堂,却发现外面竟都有人盯着。
表哥竟然派人看着个丫鬟,是怕她出去,还是怕别人进去。
哪一种都证明了那位宋姑娘不简单。
她按住心里的猜忌,朝书砚笑笑,“老夫人让我端汤来给表哥。”
书砚点头引着她走进厅堂。
赵菡月望向专注在忙的陈宴清,抿了个笑上前,“表哥歇会儿吧,吃点东西。”
陈宴清看了她一眼,淡道:“多谢,放着吧。”
见他又就目光放回面前的册子上,赵菡月道:“老夫人让我带话给表哥,说是表哥若得空,就过去一趟。”
“知道了,有劳。”陈宴清说着再度抬眸看向她,话里的送客之意明显。
赵菡月眼中含着几许幽怨落寞,陈宴清仿若未觉,她心下泛出涩意,装作无事一般抿笑说好。
陈宴清忙完手里的事务起身往瑞福苑去,他跨进门槛,朝陈老夫人道:“祖母。”
“你来了。”陈老夫人招手让他坐下。
“这朝廷来的官员可还好说话?”陈老夫人问。
她实在挂心朝廷巡查的事,陈家与母家是姻亲,哥哥镇守着西玉关,陈家掌控着边防的商路,半是官身半是商,若说真的干干净净,显然不现实,只要不出事,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宴清气语态平和如素:“祖母放心,朝廷每年都派官员巡查,不是都相安无事。”
“可之前你五弟那事,也不知会不会走漏风声。”
“祖母放心,晚些我便打算去与舅姥爷商议。”陈宴清淡声宽慰,对陈宴璘私犯盐铁的事他还不放在心上,陈家能通达这么多年,自然有应对上下的手段。
陈老夫人看了他几许,轻含下颌,“你有准备就好。”
她身在后宅对生意上的事早都不管,更不了解,但她知道自己这孙儿并非只有表面的温善,行事手段只比他父亲更凌厉,也更能撑起家族。
“时辰也不早了。”陈宴清起身准备往外走。
陈老夫人喊住他,“你既要去府衙,正好你表妹也要过去,你就与她一起吧。”
陈宴清皱了下眉,却也没有拒绝。
陈老夫人让人去请了赵菡月过来,赵菡月赧然朝着陈宴清轻声道:“有劳表哥。”
陈宴清略点下颌:“走罢。”
赵菡月走在他身畔,面容带着些些羞赧,穿过花园,书砚行色匆匆的跑过来。
“公子!”
陈宴清停步看向他,“什么事如此紧张。”
书砚舔了舔发涩的嘴,朝一旁的赵菡月看了眼,走到陈宴清身侧附耳低语了几句,又将手里的一封信递给他。
赵菡月没听见两人说什么,只看到表哥在听完书砚的话后,面色顿沉了下来。
他直接拆了信,随着目光扫过上面的内容,脸上的表情寸寸变肃沉,周身的气场被无形的压力挤压的极为沉重。
赵菡月在旁边都感觉到了一股迫人的窒息感,更是看到了从未在表哥身上出现过的压抑阴翳。
“可是出什么事了?”她担忧的问。
却直接被陈宴清直接忽略。
“他知道了么。”陈宴清问
书砚。
书砚摒着呼吸摇头,青锋注意到玉荷无端离府,还是往府衙的方向去,就跟了过去,把信给截了。
陈宴清屈指揉皱手里的信纸,突起的关节撑顶着皮肤,青筋鼓跳,如同他此刻偾张的戾气。
他本都打算不去计较小姑娘和她的情郎了,饶是她心里惦念,与他也无妨,她有求于他,他合该拿他要的。
裴玄霖也不用想着能把人带走。
可倒不知,她有那么想见他。
陈宴清反而平静下来,弯唇而笑,眼里的冷意却丝毫没有褪去。
他若再拦着,倒是真显得他不近人情了。
第34章 第034章再相见
书砚心里已经发毛了,就在他以为公子必然会大怒的时候,他竟如无事发生般,吩咐他备马出发。
书砚总觉得公子没有看起来平静,但也不敢多问,赶忙去安排马车。
赵菡月随着陈宴清同乘了马车离开,她与书砚的感觉一样,只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猜测是不是巡查的官员那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表哥可是碰上棘手事了?或许我也帮忙出出主意。”
“与你无关。”
柔缓的声音被冰冷打断,赵菡月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瞬的碎裂,难以自持的红了眼圈,哑声问:“表哥可是讨厌我?”
陈宴清折眉看向她,“你想多了。”
赵菡月低头抹去眼下的湿意,表哥说她想多了的意思其实是不在意吧,她装成什么都不懂,仰起含泪的美目点头,“表哥不讨厌我就好。”
“我也只是想帮表哥分忧。”
陈宴清未置可否,也没有心力和耐心去安慰,略点了点下颌,不在多言。
不多时马车就到了府衙外,赵菡月走下马车对陈宴清道:“表哥去忙吧,我自己进去。”
陈宴清点了下头,率先跨进府署,赵菡月则往后衙走去,去了赵父办事的书房。
过了晌午,丫鬟端了吃食进来,“姑娘吃些点心吧。”
赵菡月抬手接过,“表哥他们还在商议事情?”
“正是。”
看到丫鬟点头,赵菡月若有所思,想起方才表哥的异常,越发认为是这次巡查出了什么事。
“我看三公子他们且还要一会儿,姑娘不如先回去。”丫鬟提议说。
赵菡月摇摇头,“我再等一会儿。”
一直到快傍晚,赵乾推门进来,赵菡月忙起身相迎:“父亲。”
“你怎么在这。”赵父诧异看向自己女儿,旋即反应过来,攒眉道:“三公子已经走了。”
赵菡月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赵父摇头表情略带不虞,他自然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意,心里也觉得陈宴清是良配,可作为父亲总是见不得女儿上赶着去挂心他人。
“我才不是等表哥。”赵菡月轻嗔走上前,接过父亲手里的一沓公文,“我是看父亲忙了那么久,怕你太累。”
赵父没好气的摇头而笑。
赵菡月抿了抿嘴角,“父亲与几位大人谈了半日,可是碰上什么麻烦了?”
“倒是没什么麻烦,只是朝廷巡查马虎不得,从边防守卫,将士军饷,还有这一代的民情,商贾都要上报,所以才忙了些。”
听父亲也这么说,赵菡月松神点点头,只是既与巡查无关,那表哥是因为什么动怒?
赵菡月百思不得其解,赵父道:“我还要将这些公文整理了,你早点回去。”
赵菡月贴心说:“我帮父亲吧,你也歇会儿。”
赵父心感宽慰,走到一旁坐下,赵菡月将一则则公文归放,眼尖注意到一则要上报的折子,“这是什么?”
赵父看了眼,“不日就是太后娘娘大寿,皇恩特赦可以赦免一部分已经服刑满三年的奴籍,这是各个府署上呈的名单。”
奴籍?赵菡月似心中有感一般,翻开了折子,目光在一众密密麻麻的名字里盯住——
宋吟柔
赵菡月捏着折子的手攥紧,若说之前她还能安慰是自己多心,如今就是最好的证据。
表哥几次维护宋吟柔就罢了,竟然还要替她消去奴籍。
甚至不惜在名单上作假,朝廷的命令是只赦服刑三年的奴籍,宋吟柔远远没到!
赵菡月呼吸都失了频率,表哥行事素来遵照章程,却在这样大的事上糊涂。
真的是糊涂吗?赵菡月目光不住慌闪,表哥先是把宋吟柔安排近十方堂,又为了她开罪乌氏,然后就是现在。
若说只是施舍一点怜悯,那为何只对她如此!
她不愿接受,更难以想象,表哥会如此。
在她心里表哥清融如不染俗尘,与其他男子都不同,更让她心甘情愿的去仰慕。
赵菡月手在发抖,如何也无法接受表哥竟真的与最低贱的奴籍有牵扯。
衙差在外面叩门:“赵大人,总兵大人让大人过去一趟。”
“我这就去。”赵父站起身,又看向自己女儿。
赵菡月勉励扯了个笑,“父亲去忙吧。”
赵父一离开,她脸上的笑再维持不住,她绝不能让宋吟柔毁了表哥。
赵菡月紧盯着册子上的名字,一把拿起桌上笔。
*
转过天的清早,天边弥着层阴云,遮住了阳光,使得天一直阴沉沉,有种要下雨的预兆,又好像隔着最后一道关卡,怎么也滴不出雨滴,很是心闷。
吟柔坐在窗边抄经,时不时抬眸望向外面,一直到了晌午过去,终于看到玉荷的身影。
她忙搁下手里的笔站起来,急声问玉荷:“如何?”
玉荷愁蹙着眉摇摇头。
吟柔眸光一紧,“怎么了?”
“我去府署外等了,没有人。”
吟柔心里像是豁然空了一块,她在送去的信里报了平安,还特意写了会让玉荷在今日晌午去等他的回信,怎么会没有人……
吟柔抬眸牢牢看着玉荷,“你确定送到了吗?”
玉荷点头,她昨日在府衙外打转许久,想找个人去给裴公子通个信,恰巧那人就是裴公子的随从,她就把信给了他。
吟柔得到答案,心里细细泛起凉意,既然玄霖哥哥收到了信,又怎么会没有回应。
太长时间的孤身无依让她早已经变得脆弱,敏感,早就没有了以往的鲜活和无忧无虑。
“裴公子定是被什么事耽搁了。”玉荷极为郑重的说:“说不定是正好与我错过。”
玉荷的话安慰了她。
吟柔轻轻点头,“嗯。”
玉荷看着她,目光欲言又止,“若是裴公子找来,想带姑娘走……”
吟柔想也不想就点头,她当然想逃开这座让她喘不过气的陈家大宅。
“那三公子。”
吟柔点头的动作顿住,心脏也像被一根无形的藤蔓牵攥住。
三公子其实已经待她很好,也是她在陈家为数不多能感受到的一点温暖,可这点温暖太若离若离,只要他想收回,一切都会不复存在。
她贪恋却不敢奢望,所以不能踏实,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玉荷自然是希望吟柔能离开这里的,否则姑娘一直留在陈家,算什么呢?
三公子虽然护着姑娘,但大约也只能到这步了吧。
“我明日找机会再去打听打听。”
吟柔轻轻点头,待玉荷离开,她怅然若失的坐回到桌边。
陈宴清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她这幅模样,垂低着羽睫,眸子黯淡无光,是在为她的情郎没有回应而伤心罢。
脸庞被轻抚住,温热带着薄茧的触感让吟柔立时知道是谁,仰起眸看他,“三公子。”
陈宴清嗯了声,手指穿过她的鬓发勾挽自而后,“怎么好似不高兴。”
吟柔心里很闷,说不出缘由,有太多的念头一拥在她脑子里,她不确定玄霖哥哥会不会找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救她,更不知道三公子知道后会如何。
也有可能,玄霖哥哥根本不是要来找她的,毕竟和宋家扯上关系,对他也会是连累。
吟柔心里乱极了,避闪开陈宴清的注视,摇头。
陈宴清强势托起她的下颌,含笑看着她,“可是日日待在这里无趣了,带你出去散心可好?”
吟柔唯二的两次离开陈府,一次是陈老爷下葬,一次就是那日躲进马车,现在三公子说要陪着她散心。
他不怕带着一个奴籍在身边会遭人非议吗?
吟柔心脏跳乱了半拍,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陈宴清薄笑下蕴藏的冷芒,她怯生问:“可以吗?”
“自然。”陈宴清唇角的弧度更深。
她那么想要见她的情郎,他自然是
要满足的。
……
直到乘上马车,吟柔都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长街上行人叫贩卖声熙熙攘攘,吟柔才确信自己终于出来了。
这些以往觉得在寻常不过的声音,此刻却让她激动地想落泪,马车一路行到江渡,虽然没有了街集的热闹,一望无际的江面也让吟柔挪不开眼。
江风吹着她的裙裾,被月光穿透的薄纱显出透明,就像一只随时会飞出手心的蝴蝶。
陈宴清折眉上前轻揽住她,吟柔吓了一跳,这是在外面,三公子不怕被人看见吗?
虽然她带了面纱,可万一让人发现端倪,只怕要掀起不小的风浪,她下意识想退开,不想给他惹来麻烦。
陈宴清薄唇轻压,将她搂得更紧。
“带你去游湖。”
吟柔注意到一艘雕镂精美的画舫停靠在岸边,她随着陈宴清走上船,确认不会再有别人发现,才摘了面纱,借着月光痴痴望着外头的湖景。
陈宴清对外面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只看着宋吟柔,眼里含着端量,少顷,启唇吐字——
“宋吟柔,我想要你。”
清徐的嗓音伴着江风飘进吟柔耳中,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轻缩紧瞳孔朝陈宴清看去。
他也在看着自己,目光专注,幽邃,但没有一丝情\。欲。
是她听错了吧……吟柔不确定的眨眼。
“宋吟柔,我想要你。”陈宴清再度开口。
吟柔轻垂的眼帘用力一跳,烧起的红晕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爬满全身,喉咙都是麻的,三公子说的要,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明明她豁出去的时候,他也能在最后的关头克制住,为何忽然。
还没有任何征兆,就这么看着她,用最清晰平静的声音说出来。
他的从容平静,反而让吟柔无所适从,濒顶的羞臊感必任何一次都强烈。
“三…公子。”吟柔嗓音细颤,不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兴起,努动着唇嗫嚅:“我们在船上。”
这是外面啊,吟柔人都是晕的。
“我说,我要你。”
不再是想,只有要。
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吟柔思绪全乱了,身子甚至已经开始发烫。
而她的迟疑在陈宴清看来就是不愿,当初不计后果那样子求他,是怎么搂着她蹭的。
“不愿意?”陈宴清睥着她,脸上的神色极淡。
该是最亲密的事情从他口中吐出,让吟柔感觉不到一丝缠绵的意味,心中也感觉不到之前那样的臊热怯情,反而升起一股不安和隐隐的危险。
三公子怎么了?
她轻缩裙下的双腿,逃避的举动和眼里的忐忑让陈宴清的耐心彻底耗尽,怒意自肺腑掀起。
不由分说的,握住她的手腕拽向自己,同时托腰将她抱起放到桌案上。
吟柔后背碰撞到坚硬的桌面上,骨头被硌疼,她弓着肩头,吃痛蹙起眉。
陈宴清却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铺天盖地的气息压下,不留一丝缝隙,极具倾略性的将吟柔尽数笼罩住。
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却强势占据了她的身体,吟柔感觉自己的那部分都要都吞没了,她本能的颤抖,眼眶惊怕绪泪。
陈宴清忽略去掌中颤抖的感觉,毫不留情的吻着她的唇,用力吮吸,吟柔唇被碾的生疼,硬生生厮磨出的暧昧让两个人都感觉不到欢愉。
可陈宴清宁愿不要欢愉也要她知道,她已经是他的,后悔也迟了。
直到口中尝到一丝咸泪,他才停住,烫热的唇贴在吟柔唇畔,呼吸粗噶。
而从小姑娘唇里呵出的气息破碎带颤。
陈宴清抬起视线,少女眼眶噙泪,瞳孔缩紧着怯生生望着他,仿佛他是什么极可怕的人。
心口如芒刺划过,留下细小的孔洞,不痛,却生凉。
冷言呵斥都要贴上来,现在他愿意要她,她倒是不肯了。
哦,忘了,那时是带了目的的,自然不同现在。
陈宴清周身的情绪都淡下来,微微后退开一些,“不是说只要我帮你的忙,就什么都愿意。”
嗓音里裹着的轻嘲让吟柔心口发闷,可三公子现在这说得是事实,她最初不就是抱着这个目的。
三公子现在这么说的意思是,吟柔想到什么,一下抬起眼眸,定定看他,不确定的问:“三公子是说,我的奴籍……”
陈宴清冷冷扯动嘴角:“今年是太后大寿,朝廷特许有一批特赦的名额,我已经设法将你的名字写了上去。”
吟柔不可置信的望着陈宴清,她那时虽提了奴籍一事,却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她知道这有多难,三公子却真的替她做了。
特赦……那她就可以恢复良籍了,吟柔呼吸急促耸动,她可以有机会帮父亲平冤了!
心里的震动已经盛过一切,连带着刚才对他的畏惧也都没有了,她就这么看着陈宴清,眼眶里逐渐蓄泪,忽的扑过去抱住他。
“谢谢,谢谢你……谢谢你!”吟柔含糊不清的重复着。
陈宴清被她的一双小手箍得几乎窒息,盛在心里的郁气却没有松解。
即是交换,他就不会白白做那老好人。
“我要的不是谢。”陈宴清偏过头,唇几乎贴着她耳畔说话。
带着烫意的嗓音扫过耳畔,痒的吟柔忍不住缩起脖子。
陈宴清抚按住她的后颈,拦住了她后缩的动作。
吟柔轻睁开染着泪的眸子,透过窗子定定望向江面,方才的慌赧和迟疑,在听到可以恢复良籍的消息后已经不复存在。
可另一种陌生的情绪缠着她,有点涩楚。
从他颈窝处一点点抬起头,对上那道直白射来的眸光,吟柔心口说不出的窒乱,三公子只是把这当做是她的交换吗?
吟柔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但却又无端知道,那不是她该期待的,太遥不可及。
是她说过什么都愿意,三公子也已经为她做的够多,他真的想要,她愿意给他。
吟柔摈除掉其余那些她不能分辨的混乱情绪,摆脱奴籍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事。
她勒令自己不要再迟疑,可真的决定了,无论是脑子还是身体都生涩的感到羞困。
她小口呼吸着,用了最大的勇气,一点点将自己发抖的唇贴到陈宴清薄抿的唇上。
陈宴清眼里的清明霎时被翻绞的浑浊,只感觉小姑娘在他唇上的这一下下试探亲吻,就跟隔靴搔痒没什么区别,根本不够他满足。
陈宴清不耐的反吻住她,同时手掌滑落扼住她的腰,一把将人托抱到身上。
……
书砚守在甲板处,注意到远处撑来的小船,神色立马变得严肃。
小船靠停在画舫边,船上的人踩着悬梯上来,书砚走过去行礼:“见过裴大人。”
裴玄霖客气问:“陈公子可到了?”
书砚硬着头皮点头,裴玄霖眸中难掩急切,“那快带我过去。”
他等了这些天,才终于等到了陈三公子的帖子,早已迫不及待。
书砚窥了眼他的神色,暗道着裴大人高兴的有点早了,心里想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更是一阵绝望。
“公子还有些事在处理,还请裴大人先稍作歇息。”他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裴玄霖颔首跟着他往舱房的方向去。
路过一处亮着烛火的屋子,隐约听到破碎古怪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似哭非哭。
裴玄霖蹙眉望过去,屋内的景象被倒影在窗子上,看见迭伏在桌案的两具身影他立即明白里面在做什么,眉头深折起。
他早就听闻过这西玉关的江面上的画舫有多热闹,兴许还有别人在。
裴玄霖无意去管里面是何人,可女子百转千回的哭吟声音却被夜风带着挡住不得往他耳朵里钻。
“三公
子……”
裴玄霖脚步顿住,就连五芒也是一脸不可思议,惊讶望向他,压着声音道:“不是说陈三公子不近女色?”
裴玄霖亦觉奇怪,待再看过去,那被压在桌上的女子已经被陈三公子抱起,两人的身影一并隐入看不见的地方。
哭求声也似被捂了去。
裴玄霖收起思绪,“不管。”
他来是有事相求,而不是来考据陈宴清到底是不是如传言中一般。
裴玄霖跨步走过,而一门之隔的另一边,吟柔浑身哭软着被陈宴清抱在怀里,眼眸不聚焦的涣睁着,沁满香汗的身子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偏浑身的脉络骨缝里皆还在烫着,像要把她烧干劈开,吟柔想逃却根被没有去处。
她被三公子单手托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用来捂着她的嘴,她感觉自己就悬在崖边,只有一根树干托着她,稍一动整个人都会摔下去,非但不能逃,还要勉励将自己架在他侧腰的那两条打颤的腿箍紧。
躲不开,开口想求,亦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吟柔感觉自己快被折磨的死去,无所适从,唯有泪懵懵的抬起眼睫,乞求的望向他。
这一眼却让吟柔感到眩晕。
三公子衣冠尚还端正,隽逸的眉眼间却早已被欲\。色染透,眉心折的很紧,透着抹锋利以及食髓知味的沉迷。
而自己羞耻的模样全印在他眼中,被捂着嘴,双眸洇红坠泪,就像落入了兽口的猎物,怎么还有松口的可能。
吟柔不敢再看,逃也似的闭紧双眼。
陈宴清眼里的清明如同被阴云遮蔽,浓暗的不像话,一眼不错的赏看着吟柔此刻的模样,看她失控落泪,破碎的哭求声从掌下溢出,只想更狠的将她吞噬。
渗进骨缝的滋味,一发不可收拾,将他骨子里最原始,深埋的兽性都显了出来。
让他就想这么带着宋吟柔沉到那万恶的,让人翻不了身,却又沉沦的深渊泥沼里去。
屋外脚步声已经远去,陈宴清噙着浓欲的瞳眸透出不合时宜的冷然,覆手将掌中细颤的柳腰一压。
吟柔脑中像被雷击炸开,整个人后仰绷紧,闭紧的眼眸也睁开,瞳孔涣开失神望着梁顶,忽而整个人又脱力彻底往下坠。
心房里却像被填进了什么,原本没有的东西。
陈宴清稳稳抱住她,眼尾抽搐着粗吞下发麻的喉根,抱了她到一旁的软榻稍息。
……
夜风戚静,衬得怀中少女的啜泣声越发清晰。
乌发披散在羸弱的肩头,露出半张泪盈盈的小脸,脸上分不清是泪是汗,眼下的肌肤都被灼的泛着鲜艳欲滴的粉,鼻头细细耸动。
陈宴清抱着她,身体懒懒后靠在软垫上,为散尽的欲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散漫风流。
屈指揩去吟柔眼下的泪,引得她不住缩颤。
陈宴清眼里的余烬又有复苏的迹象,书砚在屋外叩门提醒。
陈宴清放下手,问吟柔:“好些了吗?”
吟柔说不出话,感觉自己与死过一遭差不多,现在人都是酥的。
陈宴清垂眸看着她泪意斑驳的雪腮,瑟缩在他怀里。
冷硬的眉眼松动处怜爱,只是这一点松动,还不足以让他就这么揭了宋吟柔犯的错。
他不喜欢拖泥带水,既然要绝了两人的念头,就干脆一些。
“歇一会儿,陪我去见客人。”
吟柔才醒转过些许思绪,怔怔抬起脸,“我也要去吗?”
“会不会不好。”
“没什么不好。”陈宴清手抚过她的脸庞,意味不明道:“带上面纱就是。”
*
吟柔收拾过身上又歇息了一会儿,随着陈宴清往待客的舱房去,双腿还是软的厉害,走得也慢。
“可以靠着我。”陈宴清在她耳边说。
吟柔看着近在咫尺的舱房,想了想还是摇头,虽然三公子不在意,可总是不好。
陈宴清也没有勉强,眼尾略微扬了扬。
书砚候在舱房外,见两人过来,面色紧张的推开门。
舱房内裴玄霖早已经等得焦躁,看到人进来,开口道:“陈公子来了。”
吟柔垂着眸跟在陈宴清身旁,只觉得说话那人的声音极为耳熟,不确定抬眸望去,那张记忆里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印进眼中,吟柔如同雷电击中,浑身僵震住。
是玄霖哥哥,吟柔不敢置信的圆睁眼睛,鼻端猛地一酸,狂喜过后是无法言说的窘促与隔世之感。
裴玄霖似有所感的朝她看来,四目相对,吟柔看到撞入他眼里的全是震惊。
自己现在的样子……陡然升起的慌乱让吟柔当即想逃,却无所遁形。
陈宴清揽住她的腰,偏头斜睨向她逐渐褪去血色苍白眉眼,似笑非笑的吐字,“走不动了?不是说了可以靠着我。”
第35章 第035章喜欢他,要跟他走
画舫外雕镂精美,里面更是装点的考究,珠帘悬在窗下,月影照进来粼粼闪烁,烛光透过琉璃灯罩,又是另一种美色。
这些光影落在陈宴清脸上,融蔼隽美,然而却丝毫照不亮他寡凉漆黑的瞳仁。
掌中的柳腰绷得竟比方才还要紧上一些,不住迭颤着,那么激动?
吟柔不敢相信自己见到了谁,其实过去不久,不到一年,她却恍如隔世。
眼眶绪泪发烫,泪珠聚在眼眶里模糊了视线。
一年前她还在玄霖哥哥与兄长下棋时捣蛋胡闹,兄长训斥她,是玄霖哥哥护着,他会记得给她买她最爱吃的点心,特意转几条街来府上,送到她手里时还是热的,会宠溺的照顾她,也会局促问她愿不愿意嫁她。
数不清的回忆涌进脑海,玄霖哥哥与那时没有太多不同,眉眼都是她熟悉的,星眉剑目,少年风雅,那么她呢?
吟柔从裴玄霖惊痛、震怒、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木然回过神,腰上紧覆的掌温提醒着她,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一切都已经和过去不同。
她骇然想逃,她觉得难堪,惭愧,觉得无法面对,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心里如同嚯开一道口子,拉着她直坠到深渊。
陈宴清仍是一派雍容闲雅,“裴大人久等了。”
一句话把两人都拉回了神,裴玄霖双眼布着红色血丝,用力吞咽下喉咙里的惊痛,垂在身侧的双手却遏制不住发抖。
哪怕蒙着面,他也能一眼就认出他的柔儿。
他设想过千万种再见的场面,每一种他都做好的准备,可他从未想过是如此,方才那被压在桌上的人,是她。
剜心的痛也不过如此。
她不是被陈老爷收了,怎么又会和陈家的公子……
裴玄霖牙关紧咬,眼里几乎滴出血,这一刻更是不敢去想吟柔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误了些时候,裴大人莫见怪。”陈宴清睇看向吟柔,双眸被她泛红的眼眶刺痛。
故人再见,当真是比他想的还要精彩。
他从经管陈家产业那天起,做的就从不是舍己为人的买卖,除去持筹握算,对付那帮倚老卖老的东家,各路衙署上下打点,难道真靠与人为善四个字就可以了?
从他这里经的账就没有折损的道理,同样,宋吟柔既然招惹了他,引他堕局,那便得由他说了算。
然而,此刻他竟没有感觉多痛快。
“还不见过裴大人。”陈宴清声音泛冷。
吟柔垂低着睫羽,手心里一片冰凉,“……见过裴大人。”
一开口眼泪几乎滚出眼眶,她死死掐攥着手心,直疼的发了麻才逼自己把泪咽回去。
跟在裴玄霖身后的五芒本就觉得这个蒙面的女子眉眼有些熟悉,原还不敢确定,听到她开口,眼睛霎时惊睁大,“公子,她。”
裴玄霖抓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他噤声,而他的手却抖的极为厉害,牙关咬出了血味。
五芒只得咽了话,眼里却是盖不住的震惊。
裴玄霖深呼吸,忍着想要杀人的愤怒,笑语道:“陈公子事忙,不妨。”
陈宴清亦笑笑,揽着吟柔入座,吟柔浑浑噩噩的随着他坐下,整个人像被抽了魂魄。
除了躯壳还在,里面已经是空荡荡,一阵阵的卷着冷风。
“怎么了?”陈宴清握住她冰凉的手:“还不舒服?”
吟柔四散的神识霍然回笼,低头看向覆在自己手上的大掌,从方才开始,她竟都忘了三公子。
另一道目光也在远远凝着她,吟柔心脏猛然一跳,甚至分不清楚,是怕玄霖哥哥的目光更多一点,还是怕三公子知道他们的关系更多一点。
颤抬起眼帘,对上陈宴清不显山水的眉目,心里猜测他应是还不知道。
若等他知晓,会如何呢。
吟柔心里从未像现在这么乱过,像被用力揉成团的乱麻,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咬住唇瓣,垂下头。
陈宴清不带笑意的牵了下嘴角,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柔着掌下的柔荑,似在思量什么,须臾,开口道:“去歇息吧。”
吟柔浑浑噩噩的起身离开,身后裴玄霖的目光紧随,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裴大人有事找陈某,不妨直说。”陈宴清漫不经心的提起手边的茶壶斟茶。
见到自己牵肠挂肚的人,裴玄霖已经无法忍耐,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管,也不管到底发生过什么,唯一想的就是要把人带走。
“五芒。”他示意五芒拿出东西。
五芒立即把早就准备好的水路批文递上。
“我知道三公子早前就去往两江,想打通那一段的商路,只不过那里有张吴两大家族垄断了商路,陈家的货物不能直接过去,但若经过乌兰,再走水路过去,便不会有影响。”
陈宴清悠悠执起杯盏,“朝廷严管水运,裴大人能拿来这批文不容易,条件呢。”
裴玄霖按下胸膛里灼烧翻涌的怒火,凝眉看向他,“我听闻陈家有一名为宋吟柔的奴籍,裴家与宋家是故交,宋家已经无人,本官亦要照顾好宋家唯一的血脉,望三公子成全。”
纵然已经认出方才的人就是柔儿,他仍装作不知,只要面上不挑明,加上这份文书,他相信陈宴清不会不答应。
陈宴清饮过一口茶,不紧不慢的搁下茶盏,盏底磕在案面,发出极轻的一声响,“陈某还以为,裴大人看过方才,就已经知道答案。”
裴玄霖脸色骤然一变,陈宴清岿然不动,懒掀起眼帘,透骨的凌厉射了过去。
裴玄霖瞳孔震缩,方才那幕,竟是陈宴清有意所为,他早就知道他来的目的!
枉他以为他是陈家唯一称得上品行端正之人,想不到竟是一丘之貉!
他无法想像吟柔在陈家到底是被怎么对待的,陈老爷死后,竟又落入他儿子手中!
“外界都传陈三公子行止有方,清融高沽,看来是妄传。”裴玄霖从牙缝里挤出的话,带着被血腥味缭绕的冷厉。
陈宴清语笑从容,“太过正经,岂不显得格格不入。”
言罢,话锋一转,“想来我的答案裴大人已经知道,不送。”
陈宴清轻掸了掸衣袍站起,裴玄霖一个箭步冲上前,青锋带着人从舱房外涌入。
裴玄霖的理智早就崩塌,便是夺也要把人夺走,他挥拳便要冲上去,五芒大惊,紧抓住他的手臂,“公子冷静,不可!”
裴玄霖眉宇痛跳,冷静?要他如何冷静?
五芒不敢松手,神情紧张。他当然也想救出二姑娘,他的名字还在二姑娘给起的,他是五月生的,正是芒种时候……可眼下决不能就这么上去抢人。
“公子,二姑娘的奴契在陈家,你带了人走也没用啊。”
甚至不用陈家做什么,官服都会帮着捉拿,到时候公子可就成了私放犯人。
裴玄霖像是被狠厉挥了一拳,清醒也绝望,胸口粗喘着,像一头困兽,他带不走吟柔。
陈宴清回身扫了他一眼,“送客。”
*
吟柔僵坐在舱房内,听到推门声,仓皇抬眸。
“三公子。”她声音发紧,想知道裴玄霖是不是走了,却又不敢问。
陈宴清站在门边看了她许久,长久的缄默让吟柔越感到不安。
“他问我讨要你。”
吟柔心尖一缩,就看到陈宴清微微笑开,“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即是旧识,怎么装得不认识呢。”
无形袭来的压迫感缠住了吟柔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三公子已经都知晓了,玄霖哥哥也真的是为救她而来。
搁在腿上的双手紧握,那他答应了吗,吟柔忽然不敢想。
陈宴清目光逼视着她,问:“我要答应么?”
吟柔怔怔看着他,他是在问她的意见吗?若她点头,他是不是真的就会让她离开,心口无端泛起一股没有着落的萧索。
“怎么不说话。”陈宴清迈步走向她,“若你说喜欢他,要跟他走,我可以成全。”
明明声音平和,甚至噙着些大度的姿态,吟柔却感觉到暗藏在声线下,一触即破的危险,缓慢迈来的步伐也像踩在她心上。
喉咙被堵着答不上话,亦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与玄霖哥哥自幼一起长大,一起玩闹,他说喜欢她,她觉得她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对她而言,这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可似乎现在想来,又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吟柔思绪缠乱如麻,碎弱的神经很快失了镇定,“我与玄霖哥哥……”
陈宴清眸光骤然一沉,跨步上前,攥着她的手腕拉至身前,似笑非笑的重复:“玄霖哥哥?”
扑面的冷怒气息,溢于言表的占有欲,极具侵略性的钻进吟柔的感官,将她的心口缠紧,三公子是在生气吗,生气她与玄霖哥哥的关系。
是在意吗?
她心弦轻轻颤缩。
玄霖哥哥是她生命里重要的人,而三公子,是她在深渊里唯一抓住的亮光。
也是第一个,唯一触碰她身子的人,她本能的依赖他,会因为他的冷漠委屈,会因为他的沉迷而乱了思绪。
吟柔还没有理清思绪,已经先行抵不过陈宴清的逼视,捱不住摇头,“我没有要走。”
陈宴清盯着她看了很久,无论她说的真假,他都不可能让她离开。
那就权当她说的是真话。
陈宴清按住她的腰,将她压向自己,吮吻着撬开她的唇,狂乱吞着她口中的甜液,有那么一瞬,竟然想要将她吞吃进自己身体。
尝干她口中的涎液,还不知餍足的沿着纤颈往下。
吟柔才被采撷过的身子还没有恢复,更禁不住他这样的凶蛮,目光无助望向别处,墙上是两人的身影。
三公子低覆着腰,压迫感十足的身影居高临下笼罩着她,像幻化成了吞人的凶兽。
她有些慌怕的推据,手腕被交握缚在身后,桎梏一压,她就紧贴进了他怀里。
“躲什么?”陈宴清粗沉的嗓音喷在她耳畔,“你扑上来那日,不就已经把自己给我了么。”
盛满欲意的声音让吟柔招架不住,思绪稍一松懈,就被拽进一片昏天黑地。
天将破晓,裴玄霖的马车还停在渡口江边。
五芒驾着马车在外面,看到画舫靠岸,急忙道:“大人。”
裴玄霖扬手推开车轩,画舫靠停,陈宴清踩着晨曦的薄蕴自舱房走出,怀中抱着一个昏睡过去的少女。
裴玄霖目眦欲裂,扣在窗框的手掌青筋暴起,整整一夜,发生了什么不用多说。
裴玄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人夺回来,可是他不能。
他痛恨自己的无力,一拳重重打在窗框上,木屑应声碎裂飞溅,血迹顺着指缝淌落。
第36章 第036章私见
吟柔再度醒来时,已经是转过天的夜里,身子如同被碾过,连抬起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养神调息了许多,良久才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撑着床榻坐起。
茫然望向周围,她是什么时候回来。
她记得昨夜被三公子…吟柔抿住唇,脑中一幕转过一幕,全是让她羞到极致,快要窒息的画面。
烫人的燥意以极快的速度从身体里爬出,感觉又要将她烧过一遍。
印象里最后的记忆,是她挨不住晕厥了过去,失去意识前,眼前是三公子仿佛要吞人的目光,清冷的脸庞浮着异乎寻常的潋滟风流,额角渗出的汗下滑砸落到她身上。
吟柔眼睫簌颤,忙不迭闭紧双眸,摈除掉这些靡乱的记忆。
那就是
三公子带她回来的,身上衣裳都换过了,也是他做的吗?
吟柔垂眸思索,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紧张望去,是玉荷。
“姑娘醒啦。”玉荷瞧见她醒着,欣喜万分。
“你怎么在这里?”吟柔不解,往日玉荷偷闲会来她这里,这会儿夜深了。
“是三公子让我来照顾姑娘。”
“那三公子他……”
“三公子替姑娘擦过身子,又换了衣裳就离开了。”玉荷低声解释着,脸庞微微泛红。
她来时,三公子正抱着姑娘替她擦拭,她自然瞧见了那满身让人面红耳赤的印记,而三公子专注执迷的目光,她回想起来更是臊的不行。
吟柔看着她的模样,只觉羞意难当。
玉荷也是一脸的窘迫,“夜还深,姑娘再睡会儿吧。”
吟柔点点头,拢着被褥躺下。
然而身子虽疲累,脑子却异常清醒,躺下之后吟柔怎么也睡不着,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翌日,陈宴清没有出现,到了晌午的时候玉荷跑来十方堂,神色激动的对她说:“姑娘,朝廷来的大人和裴公子一同来了府上。老夫人正命人设宴呢!”
吟柔抬起眸光看了她半晌,低下头道:“我知道了。”
玉荷神色纳闷,“姑娘不想去见一见裴公子吗?”
吟柔捏紧手里的毛笔,蓄在笔尖的墨汇成一滴,滴落在纯白宣纸上,晕成一滩凌乱的墨迹。
就像此刻的她。
昨日那一面,玄霖哥哥眼里的痛心在她心里挥之不去,他一定也想不到,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她又如何还有脸面去见他。
即便见了面又能如何,一切都已经回不到过去。
“不见了。”吟柔低声说着,继续抄写经文。
知道玄霖哥哥安然无恙,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玉荷还想说什么,见吟柔执意,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
前院花厅。
乌氏跨进门槛,陈老夫人看向她问:“都安排妥当了?巡查官员可不比寻常官员,不可出岔子。”
乌氏点着头说:“母亲放心,两位大人的忌讳喜好都打听清楚了,不会出岔子。”
“那就好。”陈老夫人对于乌氏办事还是放心的,“何时可以开宴?”
“三郎与五爷还陪着两位大人在宣鹤堂议事,早了也不好。”
“嗯。”
两人说完话,不多一会儿,就有下人来传话,说是前头已经谈的已经差不多,可以准备起来。
陈老夫人鲜少参与这些,因着是从京师来的官员,也特意换了衣裳去接待。
张侍郎和裴玄霖被请在上座,陈老夫人身为郁正庭的妹妹,张侍郎十分客气的拱手,“陈老夫人款待,幸甚之至。”
“二位大人登门,才是陈家的荣幸。”陈老夫人仪态丝毫不失大气,笑语回到。
陈宴清命人为两人斟酒,“怕二位大人吃不惯,备得都是些和南方口味的菜肴。”
张侍郎摆手道:“陈公子费心了,没那么讲究。”
陈宴清笑笑,“如此,那我们就动筷?”
张侍郎看他虽然年轻,又是商贾,却不似大多商人那样阿谀谄媚,言谈见进退有度,游刃有余的从容让人倍感舒适。
笑点着头,执筷吃饮。
裴玄霖看着陈宴清那张伪善的脸,胃口全无,他只想知道吟柔在哪里。
陈宴清不肯放人,他需得再想方法才行,可陈家在此地势力太大,而他没有任何名正言顺的方法带走吟柔。
“裴大人吃着可还和胃口?”
陈宴清笑问着,转眸看向他。
清融的目光下携着淡淡的压迫。
裴玄霖神色一凛,皮笑肉不笑道:“味道很好,多谢陈公子款待。”
“那便好。”陈宴清状若无事的收回目光。
“说起来,三公子一表人才,正值盛年,怎么还没有成家。”
裴玄霖笑不答眼底,整个西玉关,凡是知道陈宴清名字的,无人对他的品性有个不字。
到底是所有人都被他骗了,还是陈家上下本没有一个好东西。
陈宴清慢条斯理的回,“我与裴大人年岁相仿,论起才干一介商贾如何与裴大人相比,裴大人亦未成亲,想来能懂陈某之意。”
“裴某已有未婚妻,不成家,是因为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裴玄霖吐字含了几分不易觉察的咬牙切齿。
张侍郎轻咳了一下,斜目看向他,提醒他不要再和宋家扯上关系。
裴玄霖隐忍着握紧双手,咽下口中的话。
陈宴清巡看过两人之间的细微变化,随随一笑:“这样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听在裴玄霖耳中只觉得刺耳无比,他应该早点来,不,当初他就该不计后果留下柔儿,也不会到今天。
“原来裴大人已定下亲事,老身就先在此恭贺裴大人迎娶佳人。”陈老夫人不明真相,笑盈盈的恭贺。
陈宴清不着痕迹的沉了沉嘴角。
裴玄霖拱手道:“托老夫人吉言。”
“说起三郎,如今他还在孝期,等孝期一过,确实也要提上日程。”
裴玄霖闻言在心中冷笑,果然陈宴清就是把柔儿当成了玩物,到时候他陈三公子娶妻入门,柔儿又该怎么办。
看到五芒的身影出现在花厅外,裴玄霖目光微动,借口方便出了花厅。
陈老夫人一直碍于没机会与陈宴清提定亲的事,今日正好借这机会与他说了,“菡月那丫头我很满意,等你过了孝期,我看就定下。”
陈宴清折起眉宇,他尚未考虑过娶亲,对赵菡月也没有例外,又不意当众拂了祖母的面子,只道:“孝期共三年,祖母未免操之过急了些。”
裴玄霖离开花厅,急切问五芒:“见到了吗?”
五芒摇头,“只打听到姑娘在十方阁,那是后院,我没法进去。”
裴玄霖深锁眉心望向通往后院的月门,想到吟柔就在那深不见底的幽径后,被困在里面,他就只想闯进去。
五芒看出他的意图,“公子,这到底是陈家。”
裴玄霖眉心狠厉一抽,“那又如何。”
如论如何,他一定要见她一面。
避开下人,裴玄霖敏捷闪身进到内院,照着五芒打听出的位置往十方堂去,不知找了多久,终于看见十方堂的位置。
狂喜加快脚步。
吟柔坐在十方堂内抄经,木然沉寂的仿若被什么抽去了神魂,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不去想,不去乱神。
身子被用力裹紧的那刻,她还有些发懵,烫热的呼吸扫在耳畔,她以为是陈宴清,呐呐道:“三公子。”
下一瞬,她就觉出不对,抱着她的人在颤抖,双臂用力到像要把她勒断,三公子不会这样失态。
“柔儿。”
近在耳畔的声音仿佛隔了一世那么遥远,深裹着痛楚和思念。
吟柔脑子轰然炸开,瞳孔一寸寸聚紧,热泪涌上眼眶,吃力张开唇,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裴玄霖掰过她的身体,低弯下腰深深望着她,英朗的眉目同样布着热泪,声线极颤,“柔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鼻端的酸意让吟柔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每一滴都与烫在裴玄霖身上无疑,他从没看过他的柔儿这样哭。
记忆中她永远带着明媚烂漫的笑容,会骄纵的嗔鼻,生气也只会攫着嘴不理人,从不会这样怯怯落泪,没人舍得让她哭。
裴玄霖抖着手给她擦去眼泪,吟柔隔着被泪水迷朦的视线望着他,万千委屈一涌而上,似被抛弃的孩子般低喃,“玄霖哥哥,你为什么才来。”
“对不起。”裴玄霖自责到无以复加,恨不得拿把刀捅向自己,“我知道伯父出事,便想赶去见你……”
他满含痛苦的低下头,宋家出事牵扯之大,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沸沸扬扬,母亲以死相逼,他不得已晚了几日才到,宋伯父和柔儿的兄长已经背叛抄斩,柔儿也被流放。
“对不起。”裴玄霖拉着吟柔的手捂在眼上,滚烫的热泪灼在她掌心。
吟柔如梦初醒,看着他很轻的说:“我
不怪你的,玄霖哥哥。”
父亲是那些人的替罪羊,他们要父亲顶罪,要他死,玄霖哥哥就算赶来,又如何斗得过那些纵横联合的高官,只会把自己牵扯下水。
吟柔掌心被他的眼泪烫的发疼,屈了屈指尖,抽出手,犹豫着放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玄霖哥哥,你好吗?”
怎么会好,他没日没夜的牵挂她,打听她的消息,想到她在受苦,他就心如刀割。
裴玄霖握住她的手掌,抬起头目光如炬,深望着她,“我会带你走的!”
余光瞥见她领襟边缘的一抹晕红,眸光被狠力一刺,昨日的种种翻涌进脑中。
吟柔注意到他的目光,也看到自己身上的露出的印记,形如背叛的羞愧感让她抬不起头,也让她清醒,“还能再见到你,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已经很开心了,玄霖哥哥,你要好好的。”
“你不想跟我走?”裴玄霖双眸充血,握着吟柔的手不自主收紧。
随着痛意升起,他眼里的怒意更让吟柔害怕,怯怯缩手,这短短的时日,已经让她变得彻底,会因为旁人的一个眼神就如履薄冰。
裴玄霖心痛如刀剜,他的柔儿不该是这个样子,她应该无忧无虑,肆意鲜活。
“别怕,别害怕。”他松开手里的力道,低头轻轻吹她的手,像从前哄她那样,“我知道你是被逼迫的,是我没照顾好你,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吟柔看他蹲在身前,小心翼翼替她吹着气,那些过往的回忆全都涌现在了脑中。
她怎么会不眷恋,可也知道,过往,就是已经失去。
“玄霖哥哥,我不想拖累你。”她还要替父亲平冤,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她不能牵累玄霖哥哥,他已经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希望他好好的,哪怕以后身边的人不是她。
“你看我现在也很好,你也…一定要好好生活。”吟柔声音哽咽。
“好在哪里?”裴玄霖忽然问。
痛心疾首的目光让吟柔蓦地窒息。
……
花厅内,陈宴清与张侍郎谈笑风生,视线却已经低三次转看向厅外。
裴玄霖已经离开多久了?
他屈指把玩着刚饮净的酒盅,若有所思。
须臾,搁下酒盅道:“我想起早前收藏有一壶上好的十月白。”
“哦?”张侍郎感兴趣的看过来,“我听闻这十月白酿造困难,时辰气候都极为讲究,否则酿成的酒液无法澄白。”
“好酒就需得懂酒之人来品。”陈宴清拢袖站起身,“张大人稍等片刻,我去取来。”
陈宴清迈步走出花厅,绕过回廊往外去。
书砚跟在他后面,走来一段纳闷道:“公子,酒窖不在这头。”
他手指向另一边,脚步折了个方向。
陈宴清目光不动,声音凝沉,“去十方堂。”
……
十方堂内清凄一片。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吟柔木然空洞的问话,让裴玄霖似梦初觉,他怎么还能质问,他明明比谁都心痛,也更知道柔儿受的苦楚。
懊悔冲上心头,他将吟柔揽入怀中深深抱紧,脸贴紧她冰冷的面颊,像是怕松手她就会消失,“一切都过去了,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走。”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前,抱得她很紧,甚至她能感受他的温度,沉闷的心跳,可却还像隔着一道怎么也跨不过的天堑。
吟柔曾经想过无数次,玄霖哥哥会像天神来到她身边,救她出火海,可是太久了,她已经被烧的只剩废墟。
她跟他离开,然后呢?只会将他染脏。
吟柔缓缓摇头,手推上裴玄霖的肩。
忽的,书砚拔高的声音传来耳畔——
“公子,张大人只怕还在等。”
书砚话音才落,就被陈宴清睇来的一眼看得头皮发麻,低头观鼻不语。
他原还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这时候来十方堂,见他传了青锋,命他带人守住周围一圈,才猜到怎么回事。
他暗暗在心里祷告,里面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乱码七糟的人在,否则惹怒了公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吟柔怔然望向月门处,眼里一点点聚起慌乱,三公子来了?
裴玄霖也听到了动静,沉着面容站起身,一手搂着吟柔,将她护在怀里。
昨日三公子就那样盛怒,若是他看到玄霖哥哥在此,吟柔脸色白了白,拽住裴玄霖的衣袖,“玄霖哥哥,你快点走。”
裴玄霖目光冷峻,他如何能就这样离开,就算陈宴清发现又如何,他不会放手。
直到看到吟柔急红的眼眶,裴玄霖才逼着自己松开手,走进回廊后掩去身形。
吟柔快跟出去,确认他已经不见,胡乱擦抹去脸上的泪痕,手才放下,高峻玉立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月门下。
他不疾不徐的迈过月门,步履平缓,连衣袍拂动的纹理都是那么恰当,吟柔却感到一股越逼越近的紧迫压抑感。
陈宴清站停在她身前,目光垂在她身上,还是那样的清清冷冷,然而他每审视过一寸,吟柔都有一种肌肤要被拨开,要被他看到内里的锐利感。
她勉励定了定心神,抬起眼眸:“三公子。”
陈宴清仍是一言不发,四目相对下,他眼神里的讳莫让吟柔招架不住,呼吸都变得僵硬,强撑着才没让自己挪开目光。
“怎么站在外面。”陈宴清终于开口,“不嫌冷?”
吟柔真切领会到心虚的感觉,明明如常的问话,她却总觉得三公子是发现了什么,捏了捏手心,抿笑解释道:“出来透透气。”
“嗯。”陈宴清声音淡淡,一抹不易觉察的危险潜藏在平和下。
“三公子进内坐吧。”吟柔垂低眸光想要转身,下颌被轻扣住,长指略微收力,她就被带着仰起脸庞。
陈宴清微垂着睫,带着些审视的眼神逡巡过她的眉眼,如同在查看自己的所有物有没有被玷染。
吟柔呼吸发紧,心里的不安被放大。
指腹划过她眼下时,吟柔忍不住颤了颤,陈宴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的变化,“怎么眼睛红了,哭过?”
“没有。”吟柔下意思否认,还想要摇头,下颌却被扣着不能动。
心脏已经快跳到嗓子口,一定不能让三公子发现,她故作镇定的解释:“是被风迷了眼睛。”
她不知道三公信了没有,只看到他弯起眼眸笑了一下,本就是极隽朗的一张脸,笑起来清冷褪去,能叫人晃了眼,但吟柔总有一种这笑极不真实,甚至还带着危险的诡异感。
半晌,他终于开口,“还当你在为昨日委屈。”
清冽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却带着让人生颤的缕缠绵之意,尤其是配上他极具清冷感的容貌,让吟柔不经意热了脸庞。
陈宴清指腹贴在她眼下有一下没一下的厮磨,吟柔的心弦就在他的一来一回抚弄间越绷越紧,更要命的,是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因为心虚,所以才觉得不安。
感觉到陈宴清把手移开,吟柔骤然松出口气,下一瞬,眼帘却印来一抹温热的柔软。
迭颤的眼睫被吮抿在两片薄唇间,一下一下的啄吻从眼皮到脸颊,所过之处一如不像着火般滚烫。
烫意流连到耳廓,陈宴清缓慢摩擦着她的耳廓,探出舌描摹。
吟柔骤然失了力气,张开唇瓣急促轻喘,双手抬起想要攥住陈宴清的衣襟,被他一把抓握住,剪缚到背后,唇也落到了她的耳垂,连带着那小小的耳铛一并含入口中 。
冰凉的耳铛挤压着小巧柔软耳垂,一同被裹紧湿烫的唇舌间,吟柔身子都晃了晃,生硬的锐痛和舌头勾过的柔软糅杂在一起,她根本承载不住,微弱的缩着身子轻轻呜着声。
陈宴清丝毫不放松的吃吻着,缠出的水泽声精准穿透吟柔的耳朵,深透进灵魂,他也仿佛沉迷在了这抹香软间。
然而与缠绵的吻不同,他的目光掠过吟柔,钉在无人的墙角处,眼神漠然到似被冰封住。
裴玄霖双手关节握紧到几乎爆裂,眼里猩红血丝暴起。
吟柔的呜咽声凿在他耳中,将他的理智一寸寸凿裂,痛意漫心,濒顶的盛怒更是让他一刻都忍不下去。
阔步从暗中跨出,步伐凌厉迈向两人。
陈宴清动作何其的快,吐出吮在唇之间的软肉,将迷朦间的吟柔揽入怀中。
白皙的耳垂被吮吻的通红充血,湿淋淋的泛着水光,耳钩摇摇晃晃,终于挂不住,跌落在地。
裴玄霖眉头抽跳,手笔直指向陈宴清,“你给我放开她!”
震怒的声音砸进耳中,吟柔浑身一颤,看到裴玄霖走出来,胸口猛的发闷。
玄霖哥哥没有走,他全都看到了,充血痛怒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明知道玄霖哥哥对她的一切已经心知肚明,可着惊痛的目光还是让吟柔喘不过气,更无法面对。
她无地自容,轻缩肩头企图能藏起自己,扣在肩头的大掌重重一握,强势的止住了她的动作。
吟柔眼睫慌闪,受惊般看向陈宴清,冷峻没有情绪的面容更让她心慌。
若说吟柔面对裴玄霖时是难堪,愧疚,那么面对陈宴清就是更复杂的情绪。
起初她需要他的强大来庇佑自己,后来她变的贪恋他带来的温暖和心安,而现在,她不知道了。
她也常常提醒自己,她和三公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昨日那一下一下的撞送将她的所有思绪都撞乱了。
“裴大人真是有趣,擅闯进我陈家的内院,让我放开我的人。”陈宴清声音无波无澜,显得彬彬有礼。
但吟柔离得很近,已经看到他眼底跳出的戾气。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确定他动了怒,连带着周遭的气氛都压抑到了可怕的地步。
“陈公子就不怕人知道,你不过是个惺惺作态的伪君子,还做出胁迫女子的事!”后面的话太难听,更怕伤了吟柔,裴玄霖咬牙咽了下去。
“伪君子也好,真君子也罢,不过看我愿不愿意。”陈宴清轻吐着字句,浑然不在意的姿态,让他整个人多了层往日不显的倨傲。
“不过。”平和的话锋陡然一转,意味不明的莫测透出,“裴大人说胁迫。”
“难道不是么!你们父子如出一辙的卑劣!”
陈宴清听了二十多年赞扬的话,头一遭听人说他卑劣,还将他归成了与父亲相同的人。
事实不假。
陈宴清转过目光,看向怀里的吟柔,他卑劣不假,可令到他如此的始作俑者,总不能置身事外。
“宋吟柔,裴大人说我强迫于你,是这样么?”
吟柔心悬高堵在嗓子口,若说强迫,三公子从来没有强迫过她,是她。
可这些话她根本无法启齿,不待她回答,陈宴清已经放开了她,“若真是我强迫于你,你现在就可以走。”
吟柔倏然抬睫,陈宴清负手在后,一副去留自便的态度让她心刺了刺。
“柔儿!”裴玄霖神色激动,朝她伸出手。
而陈宴清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可她却觉得周身发冷,尤其是她久久不答时,那种感觉更为强烈。
指腹不耐的捻动扳指,关节处绷出的青筋偾张着危险,伺机而动。
若她敢点头,若她敢走,陈宴清眼底突兀划笑,那么宋吟柔和裴玄霖,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37章 第037章“我就当没发生过”……
吟柔隐约预感到什么,她转看向裴玄霖。
陈宴清漆色的瞳眸骤然一缩,骤卷来的迫人凌厉让吟柔心里的怀疑被放大。
三公子并不是真的肯让她走,即便是真的,她也清楚自己已经无法跟着玄霖哥哥离开。
就凭方才那句,“他们父子两如出一辙”,她还有什么脸面若无其事的和他离开。
吟柔逼着自己狠下心,迎着裴玄霖满是期待的眼眸轻轻摇头,裴玄霖脸上的表情龟裂,“柔儿?”
颤抖的声音让吟柔心上顿疼,她接下来说的话,就是亲手割断过去种种。
吟柔深深的呼吸,“三公子没有强迫我,是我钦慕于三公子,也是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她每说一个字,裴玄霖眼里的痛楚就升起一分,不可能,他不会信,他不信柔儿是心甘情愿,更不信她移情别恋。
“我不信是真的。”
裴玄霖跨步上前,陈宴清先于他将吟柔揽回怀中,一个动作就已经彰显了占有的意味。
裴玄霖已经失去了理智,向着陈宴清就要挥拳动手,青锋闪身跃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吟柔紧张万分。
裴玄霖几乎吼出声,“是他逼你的,对不对!”
吟柔如何忍心看他这样,可她给不出别的回答,她被各种挣扎撕扯,眼中全是痛苦。
陈宴清即愤怒于她对裴玄霖的在意,看到她被逼的进退维谷,孱弱的精神堪堪崩塌,竟又不舍。
为满心是旁人的没心肝不舍,陈宴清自己都觉得可笑,耐心尽失,冷声道:“裴大人想知道的事,我已经证明,可裴大人擅闯后宅,还妄图带走我府上的人,恐怕得裴大人给我个交代!”
衣襟被两只苍白的小手攥紧,陈宴清低下眸,吟柔仰着头迫切望着他,央求道:“别,玄,裴大人只是误闯,您让他走吧。”
她的央求只让陈宴清心里的怒意暴涨。
“别求他!”裴玄霖出手朝青锋劈去。
“不要!”吟柔惊慌制止,他会骑射,可身手如何与青锋相比。
“三公子……”吟柔扭头看向陈宴清,情急之下,豁出去垫脚吻上他的唇,“让他走,求您了。”
陈宴清呼吸粗沉到了极点,眉心压着戾气,“还不滚。”
话落,衔住吟柔试探扫在他唇上的舌,压住她的后脑,深吻下去。
裴玄霖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甚至忘了躲开青锋推来的一掌,大高的身体踉跄后退,如同被抽了灵魂。
萧条荒寂的身影映在吟柔眼中,刺的她眼眸酸胀至极,她唯有告诉自己快刀斩乱麻。
用力闭紧眼帘,抬手搂住陈宴清的脖颈,将自己送向他。
裴玄霖什么时候离开的,吟柔已经不知道了,心里的担忧和愧痛让她喘不过,木然回应着陈宴清的吻,身子在轻轻发抖。
她的分神让陈宴清怒不可遏,用力咬在她的唇角,痛意将小姑娘的神魂拉了回来,睁开眼睛怯看着他,细卷的睫毛一颤一颤,宛如受惊的小鹿。
陈宴清按着心里的妒怒,罢了,往后小姑娘就只有他了。
吟柔以为三公子必定会质问自己,心里升起偎意,她依赖他,却也一直畏惧他。
可他只是吻着她,由浅入深,细细密密,没有尽头般的吻着她。
将她心里的忐忑慢慢吻去。
……
五芒心急如焚的等在外院,眼睛紧盯着月门的方向,人已经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方才他躲在暗处,看到陈三公子带着人往内院去,心都快从喉咙里崩出来了。
一面还要担心公子迟迟不去宴上,会让张大人怀疑。
终于看到裴玄霖终于出来,五芒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快跑过去,“公子可见到二姑娘了。”
迟迟没有听到回答,五芒疑惑抬眸,被裴玄霖的模样吓了一跳,充血通红的眼眸里一片荒芜。
“公子,出什么事了?”五芒慌神问。
裴玄霖一言不发往外走。
*
都护府衙。
张侍郎和郁正庭谈笑着往后衙走,裴玄霖从旁走出来,“张大人,下官有事向大人禀报。”
张侍郎疑惑看了他一眼,见他眸光严肃,与郁正庭别过,叫他一起进了房
中。
张侍郎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茶问:“说吧,有什么事。”
“我查到陈家早前送往乌兰的一批货物有异常。”裴玄霖道。
他离开陈家后,就没日没夜四处暗查,终于让他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张侍郎将后靠的身子坐直,示意他继续说。
“那批货物到了乌兰后一直被卡着不放行,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而且听商会伙计说,那段时间那几个东家都十分不对劲。”
张侍郎皱眉听完,“只是货物被卡,不能说明什么,证据呢?”
裴玄霖咬紧牙关,他没有证据,陈家与乌兰的生意每一笔账目都清清楚楚,看常在河边走,怎么可能不湿鞋,陈家能把生意铺这么大,他就不信全都干净。
光是打点两边官员就少不了,只是这些都算不得事情。
张侍郎见他说不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历练,可不能操之过急。”
“大人难道不觉得有问题,陈家与乌兰的乌氏是姻亲,那么多年就没有过岔子,为何那一次不同,陈老爷还在那次后重病,陈五公子被赶出商会。”
裴玄霖急切说着,张侍郎打断他,“我知道你有怀疑,但是证据呢?”
裴玄霖不甘心的握紧拳头,良久,拱手道:“下官告退。”
走出府衙,五芒快步跟上他,“公子,张侍郎怎么说?”
裴玄霖什么也没说,只示意五芒跟上自己,他不会放弃的,他一定要出陈家的把柄,把柔儿带出来。
陈宴清不可能做的密不透风,一定会有突破的点,裴玄霖想到什么,脚步一顿。
他扭头看向五芒,“备马车,快!”
*
马车停在千元镇田庄时,已经是深夜。
管事闻声走出来问:“二位是何人。”
五芒上前说明身份,“裴大人奉命巡查到西玉关,你们陈五公子呢。”
管事看过腰牌,忙弯下腰作揖,“大人请稍等片刻,小人马上去通传。”
管事引着裴玄霖去到一处厅堂:“公子就在里面,裴大人请。”
裴玄霖掀袍走进去,陈宴璘懒懒坐在在一方茶桌后,看到裴玄霖进来,还算客气的起身拱手:“裴大人大驾光临,荣幸之至。”
裴玄霖如今对于陈家的每一个人都恨之入骨,这个陈宴璘更是大名在外。
若不是知道他和陈宴清争锋相对,争夺掌家大权的事,他根本不会来这一趟。
“我来此,是有一个交易与五公子做。”
陈宴璘挑眉一笑,抬掌道:“裴大人请说。”
裴玄霖也不拐弯抹角,“我要可以让陈宴清忌惮的证据。”
陈宴璘愣了一下,笑得前俯后仰,“裴大人开什么玩笑,我是和三哥不和,可我姓陈。”
“我对你们陈家做了什么没有任何兴趣,我只要拿捏住陈宴清。”裴玄霖冷眼瞥向他,“难道你甘心一辈子呆在这庄子上。”
陈宴璘不以为意的敲着椅子扶手,良久,抬眼问:“裴大人目的呢?”
“我的未婚妻在他手里。”裴玄霖说这番话时,心口都是极痛的。
只要想到那天的画面,他就恨不得杀了陈宴清。
陈宴璘扬眉:“未婚妻?”
“宋吟柔。”裴玄霖从口中挤出话。
陈宴璘松懒的眸子顿时眯起,精光打量在裴玄霖身上,宋吟柔三个字直接勾出了他心里那股求之不得的祟念。
良久,他换了个姿势,向后靠坐着,点点头,“那确实应该。”
裴玄霖转看向他,“你知道?”
“当然了。”陈宴璘笑得阴恻,“毕竟我再混账,也不会玩弄自己父亲的女人。”
看到裴玄霖铁青的面容,陈宴璘眼里闪过精芒,“只怕裴大人还不知道我三哥是怎么对待的宋姑娘。”
“当初他看上了宋姑娘,可宋姑娘抵死不从,他不惜对她下了药……这才得的手,让宋姑娘不得不从了他。”
“你说什么?!”裴玄霖一个字一个字往牙齿外蹦。
下药,强迫,陈宴清这个畜生竟然如此待她!
同时压抑多日的苦闷终于可以释放,果然,柔儿是被逼的,他就知道!
秋末的天,半只脚已经跨进了冬里,清晨路边的草堆上挂了结霜的露珠。
书砚走在路上,缩肩打了个寒噤,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十方堂,心里简直比这天气还冷。
那日上演的这出,他不知道别人如何,反正他是吓得不轻,就怕闹大了收不了场。
他到不怕裴玄霖怎么样,毕竟于法于理,他都带不走宋姑娘,但是这是一旦传开去,公子和老爷原先的姬妾……
书砚一想到这脸就垮完了,摇头叹气了一会儿,顶着满脸的沮丧走进十方堂。
吟柔没什么精神的屋内在整理经文,听得脚步声有些紧张的回头,看见是书砚才又松了松神。
书砚尴尬站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道:“公子让姑娘过去。”
吟柔捧着经文的手暗攥紧,须臾点头,“好。”
她跟着书砚往宣鹤堂走,一路上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那天玄霖哥哥走后,三公子因为张大人还在府上,并没有待太久便也离开了,之后几日都没有出现。
现在让她过去,是不是要问她什么。
眼看宣鹤堂就在不远处,吟柔眼睫极快的扇了两下,提着心弦往里走。
书房门半敞着,书砚叩了两下门,“公子。”
陈宴清坐在案后忙着,分神看过来,目光直接落在吟柔身上,“来了。”
吟柔窥看不出他的神色,似乎一切都很平和,可心里又觉得不会那么轻易揭过,于是紧张的迈步进去,“三公子。”
书砚在身后合上门,合拢时的声响让吟柔眼帘又颤了一下。
看着她怯生生的可怜模样,陈宴清说不出哪里不舒服,他不喜欢她这种目光。
至少不是在这种时候这样看他,若是在捱不住的极致时刻,他想会很美。
往常时候,他喜欢她用信赖眷眷的眸子看他。
陈宴清敛起思绪,纵容只会恃宠而骄,也该警醒着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如此想着,开口却没舍得严厉,“过来坐。”
吟柔依言走过去,也没发现哪里有椅子可做,懵懵望向陈宴清,后者探臂揽过她的腰,让她坐进自己怀里。
臋沾到陈宴清腿上,吟柔身子也紧绷了起来,局促眨着眼,等待陈宴清的下一步动作。
如玉修长的手抬起,在吟柔紧张的目光下执起紫毫笔,继续盘记着账册。
吟柔不确定的眨了眨眼,三公子让她过来就是陪着他而已。
小姑娘怯窥的目光让陈宴清想忽视都不行,手掌在她后腰处轻拍,“别绷那么紧,我还以为抱了块木头。”
他的话让吟柔羞窘的不行,烫红着脸庞,放松下身子,试探着小心翼翼贴近他怀里,心里仍然忐忑。
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开口,“三公子,不生气了?”
陈宴清落笔的手微顿,会为女人动怒,是他过去从没有想过的事,若说心里那股难散的郁气是生气,那么他是在生气。
甚至已经隔了许多天,再想起,一样会让他愤怒。
挥之不去,但不能就这么放任自己被情绪操控,他只要结果如意便够了。
现在的结果就是,宋吟柔乖乖依顺在他怀里。
“是裴玄霖擅自闯进来,你也没有要跟他走不是么?”
陈宴清一边说着,低眸望向她,吟柔轻点了下头,心里不可避免的泛起一股强烈闷窒,她与玄霖哥哥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
“那就不是你的错。”
“那。”
吟柔小手攥上他的衣襟,已经脱口的话又突兀噤断。
陈宴清知道她想问什么,偏头不去看她那双牵挂有旁人的眼眸,寡声道:“我当没发生过。”
只要她依照他说的,乖乖留在他身边,他就当没有发生过。
但若有下次,陈宴清眼底逐渐聚起冷意,凝冻的迹象被环至腰间的细柔臂膀冲散。
目线垂落看去,小姑娘仿佛忘了前一刻还在怯怕他,将脸庞脸埋在他颈边,柔软的羽睫乖顺叠合,鼻端细柔的呼吸扫在他下颌,腰上两只手臂环的极紧,每一处都柔化了他的心。
陈宴清看了她许久,再度执起笔忙碌,环在她腰上的手始终没有放开过。
吟柔稍抬起视线,就能看到他洁致优美的下颌骨,高挺的眉骨下是专注的深眸,眉眼如画,就连握笔的手都修长分明,周身的雅致气度让人难以联想他写的是账本,更像是在书着金章玉句。
悬心吊胆了多日,难得的安宁让吟柔轻易就沉迷的进去,靠在陈宴清怀里,听着他有序的心跳,渐渐升起睡意。
她撑着眼帘
想让自己醒神,陈宴清却似有所觉,温柔轻拍的后背,带着些哄睡的意味,吟柔根本抵挡不过,眼帘越来越沉,终于放弃,蹭进他颈窝,阖眼睡去。
……
青锋一身暗色劲装从外头走进来,抬手便要叩门求见,书砚眼明手快把他拦住。
青锋皱眉看向他,用目光询问他干什么。
书砚还了他一个“你懂个屁”的表情,轻手轻脚敲门,“公子,青锋求见。”
屋内没有声音,隔了一会儿才响起脚步声,陈宴清亲自来开的门,示意青锋跟自己走,又对书砚道:“她睡着,你守在这里,不要让人打扰。”
书砚忙不迭点头。
陈宴清这一去长久没有回来,书砚笔直的站了快有一炷香,松懈下来,抱着胸斜靠在廊柱上。
听到有脚步声,以为是陈宴清回来了,赶忙站直,却又听见女子的说话声。
抬头看去,是陈泠雪和赵菡月。
书砚一个激灵,想到宋吟柔还在里头,这要让两人发现了可还了得。
他堆着笑脸迎上前,“六姑娘,赵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赵菡月柔声说:“我配六姑娘做了些糕点,趁着还热,特意送来给表哥尝尝。”
“二位姑娘可真是有心了。”书砚笑盈盈说着,伸手去接,“只是公子不在,就给我吧。”
“这。”赵菡月面露犹豫。
“给你做什么?”陈泠雪不乐意的瞪他,“这是赵姐姐的一片心意,自然要给亲自给三哥了。”
陈泠雪又看向赵菡月,“三哥不在,我们进去等他就是了。”
眼看两人要往书房去,书砚如临大敌,一个错步上前拦住两人。
陈泠雪吓了一跳,不高兴的皱起眉,“你干什么?”
书砚板正着容色道:“公子不在,旁人不得入内。”
“赵姐姐可不是旁人,等过了孝期,可就要与三哥定亲了,你可想清楚。”
书砚朝赵菡月的方向看了眼,往后的事他不知道,只知道现在要是让他们进去了,他就等着吃好果子吧。
“六姑娘见谅,赵姑娘见谅。”
“你!”看他说什么都不让,陈泠雪气得跺脚。
书砚含胸低腰,步子却一点不让,“小的也是怕公子回来了怪罪……”
陈泠雪一下说不出话了,她在其他人面前都敢扬武扬威,唯独怕触怒三哥。
赵菡月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板,天知道她多想冲进去看看,方才她在院中意外看到书砚将宋吟柔带出十方堂,来了这里,一个上午都不曾离开。
她实在忍耐不住,拉着陈泠雪过来。
书砚拦的那么死,不用说,宋吟柔就在里面。
她无法接受,自己在表哥心里还比不过一个人尽可夫的奴籍,她怎么配!
心里的不忿委屈统统涌了上来,攥握紧手心,指甲切进肉里的痛楚让她清醒过来,用了全力让自己冷静。
拉了拉陈泠雪的手,“算了,我们还是不要让书砚为难了。”
陈泠雪听她这么说,也顺势算了,瞪了书砚一眼,扭身离开。
看着两人走远,书砚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长舒出一口气,心有余悸的往门扉望去,这要撞上了可还了得。
所幸又过了一会儿,陈宴清便回到了宣鹤堂。
“公子。”书砚走上前,正要说方才的事,就看到陈宴清脸色有异,眉宇间是少有的凝重。
“公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陈宴清微微转过头,眼神深远,“青锋查到有四弟的消息了。”
书砚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晌才惊声道:“真的有四公子的消息了?”
说罢又面露迟疑,“别又是鱼目混珠的假消息。”
陈宴清道:“这次的消息倒还准确,传信的说见过对方身上的印记。”
书砚闻言也激动来,“那可太好了!”
夫人还在世时也就为寻找四公子而力竭,这么多年,三公子也从没放弃过。
若四公子真能回来,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书砚激动的语无伦次,“那我们,何时去接四公子。”
“查到的消息说他人不在城内。”陈宴清没有因为心切而失了方寸,“即便要去,也不是现在,我已经让青锋先赶了过去。”
书砚依旧激动,连连点头。
“宋吟柔呢。”
“应当还在睡着。”书砚回神想起说,“方才六姑娘和赵姑娘来送糕点,我给拦下了。”
陈宴清点了下头,推门走进去,将目光落向屏风后,自从宋吟柔几次闯来这里,他就让人安了可以休息的软榻和屏风遮挡。
迈步绕过屏风,吟柔也正坐起身。
“醒了?”
吟柔愣了下抬起眼眸,眼里浮着的迷茫就像是刚睡醒一般,好一会儿才喃声道:“三公子。”
陈宴清忽然走过去,将她抱入怀里,吟柔有点喘不过气,陈宴清搂的她很紧,“我有四弟的消息了。”
声线细微的失了平衡,吟柔感受到他的激荡,轻声说:“这是好事。”
“嗯。”陈宴清含着笑点头,若能找回四弟,他也对母亲有了交代。
……
傍晚时分,陈宴清有事离府,吟柔独自回了十方堂。
推门才迈过门槛,她就被一只从暗处探来的手紧握住,整个人被一股力道带着拉入屋内。
吟柔大惊失色,想要尖叫,对方以极快的速度将她抱紧。
她挣扎扭桑,男人隐忍痛楚的声音响起,“柔儿。”
吟柔所有的动作在一瞬间僵住,呼吸断在喉咙口,失声颤喃:“玄霖哥哥……”
“是我。”裴玄霖用力紧抱住她。
勒紧的力道让吟柔惊醒,他是怎么进来的?!
吟柔大慌,抬手推他,“你快走。”
若是让三公子知道,上次他说刚没发生过,可再有一次,如何也不会放过的。
掌心抵在裴玄霖肩头用力推搡,每一下都让他心痛难抑,惊慌的模样更是让他舍不得。
他握拢吟柔的双手,“我都知道了,一切都是陈宴清逼你的对不对。”
吟柔已经顾不得是不是难堪,摇头说:“不是的,我说过是我自愿,你快走。”
深夜偷进陈府,即便他是官身都没用!
“你快走!”吟柔急红了眼。
“不怕,不怕柔儿,我已经引开了陈宴清。”裴玄霖心疼万分,更知晓她是担心自己,俯身贴住她的脸畔,一声声哄慰,“柔儿别怕。”
阔别已久的温暖让吟柔不舍得放开,抬手也轻轻抱住他,咽着发涩的呼吸道:“玄霖哥哥。”
“我在。”裴玄霖激动说。
“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生活,不要再来了。”
裴玄霖眼里的喜悦被吹散,他握住吟柔的肩,低弯下腰与她平视,“我知道你害怕陈宴清,你放心,我已经想到办法带你走了。”
吟柔依旧摇头,“我真的是自愿。”
她一遍遍的自愿戳痛着裴玄霖,他可以接受她是身不由已,可她却说她是自愿,她忘了自己是他的未婚妻了吗!
“自愿?你告诉我他有什么值得你自愿?他将来娶妻生子,你又该如何?”
吟柔忽而僵住。
方才六姑娘与赵姑娘来时她就醒了,也听到了他们的话,她从前从没有想过三公子将来会娶妻这件事。
那份原就小心翼翼不敢滋生的情愫,在那一刻掐苗死去,三公子从来没有应诺过什么,而她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寻一方庇佑。
没有什么可在意的,等到她恢复良籍,她会离开。
她都已经不去想了,裴玄霖的话又把她心里的涩楚翻了出来。
裴玄霖怒火翻涌,对上吟柔怅然空洞的眼眸又懊悔至极,他知道她是被逼的,怎么还能如此责问。
“我已经想到办法带你离开。”裴玄霖深看着她,郑重道。
裴玄霖布着血丝的双眸,眼下的青灰,让吟柔感到心疼,可她真的走不了。
吟柔不敢说她和陈宴清交换的事,让他伤心,只道:“三公子不会答应,我的奴契在陈家,即便走了,也
一样要被抓回来。”
“我有把握让陈家交出你的奴契。”裴玄霖言之凿凿。
吟柔蹙紧眉心,不知他要怎么做,想让他不要冲动,裴玄霖又道:“你也不用担心陈宴清,我已经让人放出找到陈四公子踪迹的消息,陈宴清必定会亲自去证实,只要他离开西玉关,我就能让你离开陈家。”
吟柔目光缩紧,所有注意力都在他前半句话上。
四公子的消息竟然是假的!
第38章 第038章“会乖乖等我回来的,对吗……
“我不能久留,记住我说的话。”裴玄霖目光灼灼盯紧着吟柔,“我一定带你离开!”
“玄霖哥哥。”吟柔回神急急想去拉他的手,裴玄霖已经拉门离开,一跃上墙头,身影隐入夜色中。
吟柔追出外,无措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夜风吹绞的她心乱如麻。
玄霖哥哥竟然想用假消息引开三公子,方才他提起四公子时看似平静,但她切实感受到他的激动,若是知道是假的……
吟柔闭了闭眼,不敢去想后果。
至于玄霖哥哥说的离开,她更是无法抉择。
拿到奴契,离开这里就等于自由了一半,可她心里为什么没有即将获得自由的轻松。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锁链勾在她心底,锁链那头是她看不清晰,却让她眷恋的温暖。
吟柔用力摇头,那不是属于你的。
她胡乱为自己找寻理由,她犹豫无非是因为、因为三公子答应了会帮她消除奴籍。
吟柔心口闷堵的纠扯像是寻到了出路,一定是这样。
是跟玄霖哥哥离开,奴籍另想办法,还是等特赦的事落定,她再离开。
吟柔根本想不出答案,眼中已经全是挣扎。
陈宴清从月门外进来,看到吟柔穿着单薄站在夜风里,折眉上前,“怎么在外面?”
陈宴清探臂将她揽入怀中,吟柔一惊,“三公子。”
她眼里的慌色很快藏起,却还是被陈宴清捕捉到了。
就像雄性对所有物和领地有着天生的敏锐,陈宴清目光如同巡查般逐寸将她看过,轻攫住她的双眸。
不消多言语,甚至他嘴角还弯着笑,与生俱来的气势和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眸让吟柔险些心慌撑不住。
若是让三公子知道玄霖哥哥来过,那便完了。
吟柔无法抵挡他的目光,干脆扭身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您回来的好晚,我在等你。”
吟柔抿了抿唇,又道:“我想你了。”
听她瓮声瓮气的撒着慌,说这些鬼话,陈宴清竟然有种怒气无处可撒的感觉,甚至明知是鬼话,他却觉得好听。
荒唐的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有多想?”
陈宴清托起她的下颌。
吟柔怔怔看向他,幽邃攫来的眼眸里颜色很深,鼻息薄薄喷在她脸上,她的呼吸也开始不稳。
陈宴清声音无端变沉哑:“进去告诉我。”
吟柔被他带进了屋里,呼吸和心跳在门扉合上的那一瞬跟着慢了下来,血液无法顺利流通,显现在白皙的肌肤上。
氤氲的灯火下,少女娇妩的面靥绯红,一双水眸闪烁着雾茫,让人又想欺负,又想去疼。
陈宴清低头吻住了她,两人身形差得太多,小姑娘即便踮起了脚也无法让他吻的尽兴。
陈宴清干脆将人抱上书桌,唇齿最大程度的密切相依,吟柔的身子比思绪先一步有了回应,舌尖去碰他的舌。
陈宴清呼吸一沉,极快的欺进含住,吻得越加深切,津涎相融发出的水泽声充斥耳畔。
厮磨的间隙,他再度问:“告诉我,有多想我。”
嗓音低沉粗噶。
吟柔脸红窒息,心里生了点慌乱,不知是说不出还是羞于去说。
陈宴清看着她迷离纠结的眼睛,牙齿咬在她柔嫩唇瓣上,“说。”
细细带着燎灼的烫意让吟柔抵抗不住,嗓子轻轻唔声,就把陈宴清眼里的炙热勾了起来。
他就权当她是被吻得说不了话,将唇移到她耳畔,给了她说话的空隙。
耳垂被陈宴清卷进唇舌间,吟柔身子细颤不止,低低喘着。
“说。”逼问的话里带了让人难以喘息的暧昧湿黏。
吟柔思绪混沌不堪,声线颤乱,“我,我……”
极霎风景的笃笃声打破了一室的旖旎。
弥满在吟柔眼眸里的水雾散了些许,有人来了,她轻推陈宴清的肩头,“三公子。”
陈宴清自然听见了,薄蹙的眉心里噙着不耐,吐出口中被他吻到充血的耳垂。
看着鲜艳欲滴的垂耳,上面还泛着盈盈的水色,陈宴清竟然不舍得把目光移开,再度吮过,才问:“何事?”
吟柔耳垂已经被厮磨的敏感,他轻轻一吮,身子就颤的不成样子,低头咬住指节才没有发出声音。
“公子,赵姑娘说有要事见你。”
吟柔垂低的眸光微僵住,而后慢慢变空洞,赵姑娘以后是要与三公子成亲,他们现在这样的首尾简直不堪极了。
她羞愧自厌,想要逃离,“我要不避一避。”
陈宴清折眉看向她,吟柔根本没有抬头,他想说不必,屋外赵菡月的声音响起,“表哥我可以进来吗?”
吟柔局促跳下桌案,逃也似的朝着一旁的屏风后走去。
他不怕人看到,她到先逃了,陈宴清不悦的压了下嘴角,“进来。”
赵菡月推门走进来,稍抬着眼帘暗暗看过周围,表哥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这十方堂,是为了什么再清楚不过。
宋吟柔现在一定躲在这屋子的哪处。
“找我有什么事?”陈宴清问。
赵菡月藏起眼里的嫉妒,抿了笑抬起眼眸,看到陈宴清唇角残留有一抹嫣色的唇脂,她脸上的笑差点撑不住。
她进来前,宋吟柔到底勾着表哥在做什么!
赵菡月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强装着无所觉得样子,迈步走上前,“我是想让表哥看看这个。”
陈宴清扫了眼她递来的册子,是半月后祖母寿宴要宴请的宾客名单,“怎么了?”
赵菡月刻意没有说太多,只指着一处道:“这个我觉得不太合适,不如划了去?夜深了,我也不想去打搅老夫人。”
陈宴清知道赵菡月在祖母那里揽下了一些寿宴帮忙的事务,看她手指的是一户早就和陈家没有交集的远亲,颔首道:“你看着办。”
“我就知道表哥会应了我。”赵菡月甜笑说着亲昵的话,又在陈宴清察觉异样前先行开口,“那我就不打扰表哥了。”
她合了册子就准备离开,转身前往唯一可以藏人的屏风后看了看,温柔的眼神变尖利。
吟柔靠在屏风后,垂低着脑袋,眸光被眼帘遮得极为黯淡,细细密密的难受缠在心上。
陈宴清走过来,吟柔藏起情绪抬眸问:“赵姑娘走了?”
再藏也逃不过陈宴清的眼睛,他自是没有把赵菡月放在心上,也不觉得有解释的必要。
但若她想知道,陈宴清睇过她怅然若失眉眼,“怎么了?”
吟柔用力弯着笑摇头,以前她忘了三公子还要娶妻生子,不小心生了些乱七八糟的奢侈念头,现在可不行了。
“天色也晚了,三公子忙了一日,可要早些歇息。”
她是在赶他走,她的怅然若失,兴许也不是为他。
陈宴清清楚的感觉到自肺腑里攀起的那股怒意,若是过去,有人告诉他他会为了一个女子轻易就波动了情绪,他是如何也不信的。
可现在人就在他眼前,陈宴清手掌握在她腰侧,关节反复想要掐紧,想要干脆毁了让他受影响的根源,可对上那双湿盈娇妩的眼
眸,他心就软了,那两片嫣然红肿的唇,只想吻下去。
陈宴清掐着她的腰,压向怀里。
“三公子。”吟柔惊睁着眸,失声。
陈宴清含住她的唇,狂乱吮吻,势猛如山雨袭来,“方才的事还没有做完,继续。”
一夜,他又把自己往吟柔本已经清醒过来的心防里深捣。
接下来一连几日,只要陈宴清在府上,就会让吟柔过去陪着自己,宣鹤堂的书房里,别说冷静下来思考,吟柔只觉得自己无时无刻都被他的气息裹缠着。
越是如此她越是犹豫难决,她不知道三公子会在什么时候离府,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走。
青锋来禀报事情,陈宴清也不避讳,就这么让他当着吟柔的面说。
青锋虽没见过吟柔几次,但心里也早就明镜一样,面不改色的说:“赵迋因为误伤了人被收押在牢狱里,对方有些势力,那里的知府不肯放人,恐怕需要公子亲自过去一趟。”
吟柔靠在陈宴清怀里,耳朵竖着,赵迋就是被怀疑是陈四公子的人。
双手无意识攥紧。
“既然这样,就安排下去吧。”陈宴清道。
吟柔紧握的手猛然一松,待三公子离开,玄霖哥哥就会有下一步动作。
陈宴清感觉到她的紧绷,“怎么了?”
吟柔摇摇头,思来想去,轻声问:“三公子一定很牵挂四公子。”
陈宴清颔首,“四弟是在襁褓里遗失的。”
陈家的公子,金尊玉贵,身边一定是有人看顾的,怎么会轻易遗失?
吟柔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陈宴清似乎在回忆,清融的面庞裹上寒霜:“那时母亲诞下四弟,打算在周岁的时候带着我们兄弟回乌兰让祖母瞧一瞧,父亲陪同我们一起,乌氏也要去,她怀了身子,父亲宠爱她,便答应了。”
“路上乌氏胎像不稳,央着父亲留下来陪她,母亲便带着我们先赶路,边塞风沙大,丘石坍塌冲散了护卫,我们遇到了匪徒。”
吟柔已经能想到后面发生了什么,她握住陈宴清的手,是凉的。
吟柔屈指攥紧,“你一定可以找到四公子。”
“嗯。”陈宴清反握住她的手,笑了笑,“现在终于有了消息,希望不是空欢喜。”
吟柔语塞说不出话,消息是假的,三公子满心期许的找去,如果不是,该有多失望。
“怎么了?”陈宴清笑看着她,“倒比我还焦心?”
吟柔张了张唇又闭紧,若说了出来,玄霖哥哥又该怎么办。
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被拉扯成两半了。
书砚进来通传,“公子,舅姥爷来请。”
“知道了。”陈宴清拍了拍怀里的人,“我出去一趟。”
吟柔木然点头,看着陈宴清离开,眼里的复杂纠结已经快到极点。
陈宴清乘上马车离府,想起问:“近来裴玄霖还在各个东家哪里探听?”
书砚道:“说来奇怪,这几日裴玄霖一点动静都没有,大抵是查不出什么死心了。”
“死心?”陈宴清似笑非笑的念着这两个字。
那日他恨不得杀了自己眼神,怎么会死心,没有动静才是不对劲。
“什么时候消停的?”陈宴清问。
书砚回想了一下,“**日前吧。”
**日……陈宴清低眉沉思,指腹轻捻着扳指,蓦地,动作顿住。
*
陈宴清因为要离开西玉关数日,手中的事务要先处理好,吟柔见他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这天,她才陪着陈宴清用过早膳,青锋就来了宣鹤堂,陈宴清这次没有让她留下,只道:“晚些我去看你。”
吟柔依言离开,走出宣鹤堂,拐过回来,就看到迎面走来的赵菡月。
吟柔目光微紧,让到一边,屈膝:“见过赵姑娘。”
赵菡月却迟迟没有走,吟柔奇怪抬眸,赵菡月看着她忽然将手一松,手里的册子啪嗒掉在地上。
吟柔蹙眉疑惑,赵菡月挽起笑容,“帮我捡一下吧。”
吟柔抿了下唇,弯腰去捡,赵菡月的声音从头顶落下,“这是特赦奴籍的名单,你看看吧。”
吟柔拿起册子的手顿然攥紧,意识到赵菡月不是恰好出现。
她站起身,赵菡月抬了抬下颌示意她看。
吟柔手指发僵,展开册子,在一个个名字里看过,越到后面,心越紧绷,她看过一圈,没有她的名字。
吟柔反复翻看,动作越来越着急,为什么没有?
赵菡月轻蔑望着她,“我知道表哥写了你的名字,但是我不喜欢,我去问了他,能不能划去,他答应了。”
吟柔脑子里炸出嗡鸣声,果然在一行名字里看到被划去的痕迹,是那夜,她想起来了。
那夜赵姑娘来十方堂,她躲在屏风后,赵姑娘问能不能划去,三公子是怎么说的。
他说,你看着办。
看着办……吟柔心口狠狠抽出涩痛,眼里所有的光亮在一息间熄灭。
他答应了她的,为什么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反口。
吟柔眼眶越来越涩烫,为什么要这样,她把所有的希冀都放在了他身上,为什么那么轻易就不作数了。
她以为,他有一点在意她的。
眼里满溢着泪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拼命去眨。
她茫然地想要一个答案,却怎么也得不到。
赵菡月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心里的怨妒终于释放了一些,她凭什么可以被表哥另待。
这则文书是假的,真的文书她不敢动,一旦留下痕迹,表哥一查就会知道是她,她要逼宋吟柔自己离开。
“我念在你也伺候过表哥一段时间,只要你时趣离开,我可以再将你的名字写上,让你恢复良籍。”赵菡月斜乜向她的目光高高在上,如同施舍。
“你也可以再去试试求表哥,不过他会向着谁,你也知道了。”
“要不要自由,你可想清楚。”
萧肃的风穿林过廊,直吹进吟柔身体里,吹得她通体生寒,血液都冻成了冰,又一寸寸的裂开。
散碎成一地。
吟柔双眼空洞,漫无目的望向四周,就仿佛又一次被抛弃,她胡乱想要抓住什么,却都是空。
“你若执意留下,就是一辈子见不得光的罪奴。”赵菡月继续刺激她。
她心里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怕宋吟柔纠缠不肯走,不过在自由和留下来当一辈子罪奴之间,宋吟柔应该知道怎么选。
“赵姑娘多虑了。”吟柔抓不住可以救命的东西,于是高筑起自救的城墙。
她原就是要打算离开的,没有走,是因为她以为陈宴清真的帮了她奴籍的事。
吟柔用力极大的力气将自己从崩毁的情绪里抽离,可心口里疼的像被好多针刺着,呼吸都在发抖。
她和三公子之间原就是一场交换,用身体交换的庇护,吟柔紧盯着折子上的墨痕,心口一抽一抽的难受极了。
“赵姑娘放心,我会离开的。”吟柔喃喃说着,倏然抬起眼帘,看着赵菡月又重复了一遍,“我会离开的。”
*
宣鹤堂里,青锋汇报完事情,看向陈宴清。
“去备马车罢。”陈宴清极淡的声音吩咐过,推开椅子站起身。
花梨木的圈椅在青砖地面上划出沉闷刺耳的声响。
陈宴清去到十方堂,吟柔坐在屋内发呆,听到脚步声怔然抬起头。
院里的落叶被风卷着飘坠在三公子身侧,雅致深远的仿佛一副不真实的画,其实一开始三公子就表现的足够冷漠了不是吗?
是她不死心去招惹,拉了他进泥沼,也让自己深陷。
心口尖细的痛意让吟柔清醒过来,“三公子怎么来了?”
“我马上要动身出城。”陈宴清看着她说。
吟柔木然点了下头,陈宴清面色有一瞬的泛冷,“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吟柔摇头,没有了,她只庆幸没有因为动摇犹豫把玄霖哥哥的事说出来。
他们十多年的感情,与亲人已经没有分别,她竟然还会摇摆,因为一份交换而来的温暖而摇摆。
吟柔从来没有这么生过自己的气,她怎么会觉得他是她的救赎,那场幻境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是她为了活下去自己给自己编造的希望。
她不怪任何人,一步步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她只是难受,很难受很难受,难受极了。
尤其现在面
对陈宴清,她已经感觉快喘不上气。
吟柔咽下喉咙里的涩疼,“三公子一定能顺利找到四公子。”
“好,好。”陈宴清连说了两声好,目光凌厉的像是要扎进吟柔心里去看看。
怒到极致,他反而笑了出来,上前轻抚她的脸庞,掌心厮磨她柔嫩的脸蛋,“乖乖等我回来。”
……
陈宴清乘上马车,一路往城外去。
长街的一间茶楼内,裴玄霖紧盯着行远的马车,侧目对同样望着马车方向的陈宴璘道:“人已经走了,五公子可以把东西给我了。”
陈宴璘朝身旁的随从睇去目光,随从立刻将东西递上。
陈宴璘客气的将东西奉上给裴玄霖:“那就先预祝裴大人顺利。”
裴玄霖早已急不可待,拿过东西就往外奔去。
陈宴璘身旁的随从面露迟疑,“公子将这个给他,就不怕他弄大了。”
陈宴璘懒懒收起笑容,“他不会,就算他想也没有用。”
陈宴璘叹着声,端起茶盏悠悠饮了一口,挑眉道:“要不说我那三哥处理事情干净,光有我的这里凭据没有用的。”
陈宴璘扬眉扫向离开茶楼往陈家去的裴玄霖,“我只要姓裴的帮我把人带出来就够了。”
一个区区少府史也敢放话帮他的忙,不自量力,不过他倒是能能帮他得到宋吟柔。
三哥把人藏得太好他连气味都闻不到,裴玄霖自己送上门来简直再好不过。
他兴味品咂舌尖的茶香,眼里暗欲涌动,他的人已经候在出城路上,只要裴玄霖带了宋吟柔离开,于他就如囊中取物。
*
瑞福苑里,陈老夫人知晓陈宴清离府是为了是查证四郎的事,心里也一直挂记着,几房夫人正陪着她说话宽解。
只有乌氏脸上的表情僵硬,一个陈宴清还不够,若四郎在被找回来,陈家就真没有五郎的立足之地了!
三房的林氏开口说:“听说这次的消息准确,没准真能把人带回来。”
她的话无疑又刺激了乌氏,奈何周围人都在宽慰,她也要装的挂心在意的样子,“就是,一定有好消息。”
陈老夫人心事重重的颔首:“但愿吧。”
伺候陈老夫人桑嬷嬷快走进来,附耳到陈老夫人耳边说:“老夫人,裴大人说有要事求见您。”
陈老夫人困惑转过脸,裴大人能有什么事要来见她的?
“不是要见三郎?”
看到桑嬷嬷摇头,陈老夫人愈加不解,思忖几许,吩咐她将人请去前厅。
陈老夫人随后也去到花厅,朝着坐在厅内的裴玄霖道:“裴大人大驾,老身有失远迎。”
裴玄霖站起身,“老夫人严重了。”
陈老夫人笑得慈眉善目,客气问:“不知裴大人前来是为何。”
“不如老夫人屏退众人。”裴玄霖看向周围伺候的人。
陈老夫人心里的疑虑愈加深重,不动声色的点头,挥手让周遭推下,“裴大人请说。”
裴玄霖默了默,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递上前,“请老夫人过目。”
陈老夫人狐疑接过,一页页翻看,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严肃,这是五郎私贩盐铁的部分证据!
她眸光惊惧缩紧,还快又恢复冷静,冷然看向裴玄霖,“裴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陈老夫人年事虽高,但依旧不失威严,眸光精锐审视着裴玄霖。
“老夫人稍安勿躁,我即把这些拿了来,老夫人就该知道我没有恶意。”
陈老夫人没有作声,陈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这些还不足以动摇根基,但多少事麻烦,既然裴玄霖愿意谈条件,无非是为权财。
她原还以为裴玄霖虽然年轻但为人正派,倒是看走眼了。
陈老夫人笑笑,“裴大人这番好意,不知老身如何感谢是好。”
“我只想问陈老夫人要一个人。”裴玄霖目光如炬。
陈老夫人蹙眉:“何人?”
“宋吟柔。”
陈老夫人思忖了一番,才想起宋吟柔的模样,就是那被三郎安置在十方堂的婢子。
她原就对那个婢子极度不喜,一早就想把她遣出府,就是不知裴玄霖为何会要那婢子。
“不知裴大人与宋吟柔?”陈老夫人谨慎询问。
裴玄霖声音绷紧,“宋家与裴家是故交,她是本官的未婚妻。”
陈老夫人脸上有一瞬的尴尬不自然,遮掩笑道:“原来是这样,裴大人开口说一声就是,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裴玄霖冷笑,“自是因为三公子不肯放人。”
陈老夫人神色凝上不解,裴玄霖竟然已经问三郎要过人,陈老夫人心思敏锐,立即想到那日裴玄霖来府上时和三郎言语间的微妙相对。
有了怀疑再去回想,一切种种都变得不对味,陈老夫人挺直身子,声音严厉,“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玄霖笑得冷蔑,“老夫人等三公子回来,问他就是。”
“我要人,还有她的奴契。”
陈老夫人脸色凝重,眼里更是前所未有的惊怒,她豁然站起身,拉了门走到外面,“去把宋吟柔带来。”
门口的下人吓了一跳,忙不迭应声,跑去待人。
陈老夫人只觉得眼前发黑,闭着眼睛平复了许久,回身对裴玄霖道:“裴大人稍安勿躁,老身这就去取她的奴契来。”
她按着惊怒往管事处去,赵菡月自回廊的另一头走来,看到陈老夫人,眼睛微微一亮,快走上去,“老夫人,菡月有事与您说。”
她唯恐宋吟柔反悔,要是拖到表哥回来就迟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事情告诉老夫人。
陈老夫人早已没有心思听到说话,心里全是惊怒,若裴玄霖说的是真的,她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
三郎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孙儿,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
陈老夫人胸闷难当,拂开赵菡月,“有什么回头再说!”
……
吟柔很快被带到前厅,裴玄霖焦灼等着,看到她过来狂喜跨步上前,“柔儿!”
“玄霖哥哥。”吟柔怔唤了声,身子被他一把拥入怀里。
陈老夫人冷眼看着吟柔,她如何也想不到,她眼皮底下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她现在只想让她快点消失。
“这是宋姑娘的奴契。”陈老夫人压着怒火,将文书递上前,“裴大人收好。”
裴玄霖一言不发上前接过奴契,握住吟柔的手:“我们走。”
吟柔被他牵着走出花厅,穿过游廊花园,她脚步踉跄横冲,半年来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她心脏不断收缩,膨胀的着对自由的渴望,又有什么一直在拽她。
吟柔忽然停住脚步,裴玄霖不解看她,“柔儿?”
吟柔对上他的眼眸,眸光里只有她的身影,对她的牵挂,关心,担忧。
有的人不可以信,但玄霖哥哥可以,穿过照壁她就彻底逃离开这座牢笼了。
吟柔一点点,仔细扯断心里的牵扯,反握住裴玄霖的手,紧紧曲拢手指,“我们走,玄霖哥哥。”
五芒早就驾了马车等在陈府外,看到裴玄霖带着吟柔出来,眼眶一热,“二姑娘。”
“五芒。”吟柔看着他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裴玄霖满眼心疼,慵紧她,“先上马车。”
吟柔用力点头,随着他乘上马车,马车一路飞快向前行,吟柔推开车轩,自由的风吹过脸畔,她终于有了逃脱束缚的轻松感,闭上眼帘弯起嘴角缓缓而笑。
马车出了城,停靠在驿站休整。
裴玄霖牵着吟柔往驿站内走,五芒带着一个身着侍卫装束的男子走上前。
裴玄霖认出
他腰间挂着的玉牌,停下脚步。
侍卫上前拱手道:“张大人有要事请裴大人赶去一趟。”
裴玄霖蹙眉目露犹豫,“现在?”
“正是。”
他提前离开,又是向张大人借调的人马护送,若是不见恐怕不妥,现在赶去,快一点入夜也能回来。
裴玄霖看向吟柔,“柔儿在这里等我可好?”
已经出了城,奴契也在身上,吟柔心里还算踏实,点点头,“好,我等玄霖哥哥。”
裴玄霖弯唇粲然而笑,揉了揉她的发,让五芒照顾好人,自己跨上马车往城中赶。
裴玄霖一路策马去到张侍郎所住的驿站,下人引着人他进门,“裴大人请,里头已经在等。”
裴玄霖颔首跨进门槛,朝着坐在主位那道身影低腰行礼,“见过张大人。”
说罢直身抬起头,脸上的神色顿变,“怎么是你!”
裴玄霖瞳孔遽缩,陈宴清怎么会在这里?!他亲眼看着他出城。
陈宴清好整以暇靠坐在圈椅里,深眸冷峻睥在他身上,薄唇噙着浅弧,“裴大人来了,赶路辛苦,坐。”
第39章 第039章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
裴玄霖眼里的戾气已经无法掩藏,迸射向陈宴清。
柔儿!想到吟柔还在驿站,裴玄霖脸色惊转几遍,转过身便走。
“裴大人还有心思顾别人。”陈宴清端起茶盏,垂首吹散浮在水面上的的茶叶,悠然吐字,“不妨先顾顾自己。”
他话音落下,屋内的气氛也凝结成了冰冻。
裴玄霖脚步硬生生顿停,回身盯紧着他,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
陈宴清慵懒掀起眼帘。
“漕运的批文陈某多番打点都拿不下,裴大人却本领通亨,所以陈某多留个心眼。”陈宴清笑说着,目光打量着裴玄霖凝肃下的来的脸色,点到即止。
轻呷了口茶,继续开口,嗓音多了抹锋利,“上行下赂,滥用职权,裴大人倒是让陈某刮目相看。”
裴玄霖没想到陈宴清不接他抛去的枝,反而利用这个来反拿他,俊朗的面容被阴云笼罩。
“你们陈家就光明干净了?除去西玉关,毗邻郡县的官府你们哪个没有贿赂勾结?”裴玄霖声音冷厉直逼陈宴清,就连张大人也被他拉拢。
“陈宴璘那批私犯的货物你处理的无影无踪,我一开始还不明白,后来我才想清楚,只怕你们这条商路,多年来都在夹带私货!”
陈宴清对他的质问一概不做回应,只淡声道了句,“谁叫裴大人没有证据,谁叫,山高皇帝远。”
何其放肆的口吻,偏他不动如山的说出来,更显出浑然天成的气魄,压的裴玄霖无法动弹。
只要郁正庭还镇守在这里,朝廷不会为了区区这点事大动干戈,陈郁两家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陈宴清与他讲了许久,也懒得拐弯抹角,现在裴大人有两个选择,“一则,去告诉宋吟柔,你带不走她了,这样或许还能赶上去截下送往京师的呈文。”
裴玄霖牙根咬紧渗血,陈宴清竟要他这样残忍的去对吟柔,这与让他再抛弃阿柔一次有什么区别!她如何受得了!
“不肯?”陈宴清笑了一下,笑意却丝毫没染进眼里,“那好,第二条路,你们远走高飞,让裴家上下给你们填路。”
“你这畜生!”
裴玄霖双眼充血,狂怒想要冲上前,陈宴清意态从容后靠进漆红雕云纹的太师椅背,“时候不多,裴大人好好考虑。”
裴玄霖生生顿停,高举的拳头反复握紧后屋里放下,垂在身侧不断发抖,若他带着柔儿走了,呈文一旦送去京师,父亲母亲都会因他受牵连,他不能不孝,可他又怎么忍心舍下柔儿。
陈宴清讥嘲睥向他,“当初她本有机会不被送到西玉关,你不是已经为你母亲的以死相逼放弃过她一次。”
裴玄霖浑身一震。
*
夜色漫过天际,吟柔见裴玄霖迟迟不回来,于是走到驿站外等。
她张望着通往城内的官道,远远瞧见有人策马疾驰来,眼睛不由的亮起,待人离近后也提裙跑过去,“玄霖哥哥!”
裴玄霖翻身下马,看着雀跃朝自己奔来的倩影心痛如刀绞,他多想冲过去抱住她,就这么带着她离开,明明就差一步了。
裴玄霖口中血腥味弥满,发不出一个音。
“玄霖哥哥,我们要走了吗?”吟柔拉住他的手问。
听他一直不做声,不禁疑惑,月光下,裴玄霖的脸色苍白痛苦,吟柔心急问:“怎么了?什么事了?”
担心关切的目光让裴玄霖心痛如绞,“柔儿……”
吐出的两个字于刀割无疑。
吟柔牢牢看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
裴玄霖心在滴血,可他竟然找不到任何办法,是他太过无用,才会一次一次让柔儿受伤,让她被欺凌。
裴玄霖双目通红,吟柔预感到什么,眼眶也逐渐被染湿,“玄霖哥哥,到底怎么了?”
裴玄霖多想说告诉她没事,他抬手揉着她的发,手都在抖。
阖眸深呼吸,逼着自己开口,“柔儿,我会安排人马护送你。”
吟柔摇头听不懂他的话,语无伦次,“玄霖哥哥是,是什么意思?”
“我恐怕不能带你回到家里。”裴玄霖没说一个字就像刀子在心上割。
吟柔怔怔看着他,似乎不能明白,他为什么忽然不要她了。
“对不起,对不起,柔儿。”裴玄霖重复说着对不起,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哽咽的颤音。
吟柔如梦中惊醒般猛然退开一步,眼泪顺着眼眶一滴滴砸落,她知道原因的,她这样子,要怎么跟他回家,回不去的。
她不怪他,她理解的,玄霖哥哥带她出来已经费劲心力。
吟柔相像以前一样笑着摇头,眼泪却像失控般往下掉,开口全是破碎的哭音,“没关系的,玄霖哥哥快回去吧。”
“我,我以后会照顾好自己的。”吟柔用了全力弯起嘴角,眼泪顺着唇缝掉进嘴里,又咸又涩。
裴玄霖宁愿她拿刀子狠狠捅自己几刀,也不想她这样哭着说没事。
五芒在后面听见两人说的话,不能置信的急冲上前,“公子,为什么突然。”
“住口。”裴玄霖打断他。
声音粗哑的像被风沙刮过,他不能再耽搁了,陈宴清给他的时间不多,如果不在时间内去截下呈文,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我会命人送你到下个驿站。”裴玄霖双手紧握,喉间似吞过千万根钉子,痛的鲜血淋漓。
他挤出含着血腥味的话,“走。”
裴玄霖逼自己不再去看吟柔,转身决绝离开。
“公子!”五芒惊急大喊。
他来回顾看,不敢相信公子真的就这样丢下二姑娘了,而裴玄霖始终没有回头。
五芒没了办法,朝吟柔道:“姑娘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说完一步三回头的追了上去。
吟柔孤独站在原地,等了许久才抬起早已泪流满面的脸庞,朝着裴玄霖离开的方向看去,马蹄声离她越来越远,玄霖哥哥的身影也已经模糊看不见。
她又剩下一个人了。
夜风太冷了,吹在她身上像是吹进了骨头里,吟柔轻轻拢住肩头蹲下身,将脸深埋进臂膀里。
陈宴清手支开车轩,冷冷注视着吟柔,小姑娘蜷膝屈抱的孤独身影,在广袤的月色下由显得弱小可怜。
越是这般让人心疼的模样,陈宴清心里的戾怒就越是不可遏,逃?她怎么敢的。
他也不舍得那么待她,可大概是他对她太好,一次次的纵容就换来她的不识抬举。
陈宴清放下手,车轩应声合拢,“回罢。”
书砚大气不敢喘,无声无息的拉动缰绳,吟柔那边也适时地有人走上前,“姑娘,我们出发吧。”
吟柔埋低着头,抹掉眼泪,两只手都被的染得湿漉漉才算擦好,她撑着没有力气的身体站起,浑浑噩噩走上马车。
把身子靠缩进角落,再度抱紧自己,眼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光亮,若说陈宴清是撕去她心里不真实的幻想奢望,裴玄霖就是将她最后的希望都熄灭了。
她想问为什么一再要丢下割舍她,可她其实知道原因的不是么。
吟柔闭紧眼帘,细细攒紧的眉心溢满着苦涩。
她昏沉靠在马车上,恍惚听到驾车的人说:“姑娘到了。”
吟柔恍惚睁开眼睛,怎么快么?
“姑娘请下车。”外头的人又说了一遍。
吟柔确定是到了,打起精神走下马车,冷冽的夜风吹得她轻轻缩了脖子,抬起眼眸对上熟悉的朱红大门,吟柔身子僵震住。
迷茫涣散的眸光一点点聚起,吟柔似还回不过神,犹疑着抬起眼睫,门楣上“陈宅”二字赫然印进眼中。
*
陈老夫人得知陈宴清深夜回来,心里不由一紧,三郎不是去打听四郎的消息了。
莫不是知道了宋吟柔的事。
陈老夫人从床榻坐起,心里不免生出一丝顾虑,转念又恢复平静,即便三郎有不喜,她也是要把那个狐媚送走的,正好她还要好好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陈老夫人想了一番,对桑嬷嬷道:“你去把三郎找来。”
桑嬷嬷郑重点头,她知道事情也是大吃一惊,怎么也不敢相信三公子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
她一边帮陈老夫人披着衣裳,一边宽慰道:“兴许是有误会,老夫人问问清楚也好。”
陈老夫人心事重重的点头,“我自己穿吧,你去把人找来。”
桑嬷嬷点着头退出屋子,去了萧篁居。
陈宴清听她说陈老夫人要见他,没什么异常的点头,“我这就去。”
陈老夫人早就等在了正堂,看到陈宴清进来,面容又严肃了几分。
猜测陈宴清已经知道她把宋吟柔送走的事,她也没有单刀直入,而是先迂回问起寻人的事。
陈宴清言简意赅道:“假的。”
陈老夫人心中失落了一瞬,这些年不时就会有四郎的消息,无疑不是假的,她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慢慢找吧,不急。”陈老夫人说。
“嗯。”
陈宴清点了下头,也不再说话,气氛一下安静了下来,陈老夫人斟酌几许,开口道:“我今日知道一桩事情,宋吟柔竟然是裴大人曾经的未婚妻,我感念他一番情深,那宋吟柔留在府上也不是事情,所以做了个顺水人情。”
陈老夫人说着听了一下,去看陈宴清的神色,见他似不是很在意,心里的担忧略微放下一些,没准那裴玄霖也是听了一些以讹传讹的话,误会了。
“我让宋吟柔跟他走了,奴契也给他了。”
陈宴清目光垂落在某处,停了半晌道:“奴契是假的。”
陈老夫人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陈宴清抬起眸光,“祖母拿的那份奴契是假的,真的在我这里。”
“你!”陈老夫人惊睁着眼看着自己的孙儿,如同不认识他一般,粗喘了很久才愤怒开口,“你可别告诉我裴玄霖说的都是真的。”
若说陈家还有让陈宴清敬重的人,就是陈老夫人,他不意触怒她,缄默算是回答了。
陈老夫人豁然站起身,情绪冲上脑中,眼前一阵晕黑,人也跟着晃了晃,陈宴清脸色微变,上前搀扶住她,沉声道:“来人。”
桑嬷嬷推门进来,被这一幕吓到,快步上前扶住陈老夫人,“老夫人没事吧。”
“去请郎中。”陈宴清吩咐。
陈老夫人摆手制止,嘴唇哆嗦着问:“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陈宴清抿了下嘴角,“就是祖母知道的那样,我碰了宋吟柔,她已经是我的人。”
桑嬷嬷大惊捂住嘴,这话谁说她都不会震惊至此,可这人竟是三公子。
陈老夫人怒极攻心,掌心砰砰拍在案几上,“你糊涂了是不是!她是谁?她是你父亲的人!”
“已经不是了。”陈宴清蹙眉说。
陈老夫人睁大眼睛,一手抚养大的孙儿何时这么顶撞过自己,她无法接受,把一切都归咎到了宋吟柔身上,“我绝不能容许!你也别想着把她藏在十方堂。”
“确实不会再藏在十方堂。”陈宴清声线不经意变冷淡,以往他就是对宋吟柔太好,“人我已经带回来了,以后就让她在我身伺候着。”
“你,你!”陈老夫人气得声音哆嗦。
以前她为孙儿不近女色烦心,现在倒是好,她是不用烦了,他上来就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是要气死她!
换做其他几个孙儿,陈老夫人可能直接让家法伺候了,可她了解陈宴清,如果真是他决定要做的事,怕是轻易不会更改。
可他要抬举随便哪个婢子不可以,偏偏选了宋吟柔,那可是伺候他父亲的!
陈老夫人怒不可遏,当即就想把宋吟柔押来乱棍打死。
桑嬷嬷朝着陈老夫人暗暗摇头,三公子如今对那婢子正上心,老夫人若这时候处置那婢子,只怕伤了感情。
陈老夫人忍了再忍,才勉强压下些许怒火,语重心长道:“你可想过,你留这么个人在身边,会惹多少人非议?”
陈宴清不甚在意的弯了笑,从前他或许有过苦恼,现在却不会再有。
他轻描淡写,“不过是留个得心人而已,祖母不必太多虑。”
陈老夫人将信将疑的看着他,暗幸陈宴清只是一时兴致,不是真的被勾了魂。
她前脚把人送走,后脚就接了回来,她这个时候若硬着来恐怕适得其反,倒不如先按下再定。
等过些时候,三郎对她失了兴致,再做定夺。
*
五更天刚破晓,不知哪里传来的鸡鸣声将吟柔从恍惚中唤回神。
她抬起空洞迷蒙的眼眸看向窗外,穿透云层的一丝光亮刺的她眼睛发酸,已经天亮了,她已经被关在十方堂整整一夜。
她一开始还明白怎么回事,玄霖哥哥明明说让她护送他离开,为什么她却被送来了陈府。
唯一的可能是三公子知道她离开陈家,赶回来找到了玄霖哥哥,用了什么方法逼他离开,一定是这样子!
她以为等着她的会是三公子雷霆骤雨的怒火,可他始终没有出现。
而她从一开始的愤怒,到悬心吊胆,再到现在,她觉得凌迟也不过如此,他却偏偏让她耗着,煎熬着。
吟柔攥握紧手心,绷紧的神经随时就要崩溃,心头更是被堵着不能宣泄的委屈和恨恼。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吟柔倏看过去,是书砚。
书砚极快的扫看过她,底下头道:“公子在宣鹤堂等姑娘。”
“我不要过去。”吟柔本能摇头,这也她第一次违背了陈宴清的命令,“让他放我离开。”
“姑娘。”书砚看她的目光都带了些同情,“你还是自己过去为好,别再惹怒公子。”
他都没想到,宋吟柔竟然胆大到联合裴玄霖用四公子的消息来欺骗公子。
一夜的煎熬已经将吟柔心里所有的不安都被磨出来,她有预感陈宴清这次一定比任何时候都生气。
他警告过她不能离开,可是是他先不作数。
吟柔想起那夜他轻描淡写就答应了赵姑娘划去她的名字,心口被揪出一阵涩痛。
“老夫人已经答应让我离开。”她找到了一点底气,提声说。
书砚迎着她的目光,见她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无奈道:“老夫人说的不算。”
……
吟柔被书砚带去了宣鹤堂,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光亮随之照进屋内,却只照到厅中一半的位置,就再照不进去了。
吟柔站在门口身心紧绷,心跳已经如擂鼓,震得她直想要逃,以前走到这宣鹤堂她会觉得心安,如今却只有让她生寒的冷意。
陈宴清也不似往常那样伏案在忙,而是阖眸支额,斜倚在靠背中,周身照不进光亮,如同蠢蠢欲动的野兽,蛰伏在暗处调养生息,准时准备跃起捕食。
“姑娘进去吧。”书砚在她身后催促。
吟柔没有办法,只得走进去,脚步停在明暗交界处,不敢再过去,呼吸紧张。
“过来。”陈宴清阖着眸吐字。
吟柔喉根直发紧,
没有动,“让我走。”
陈宴清好像听到了什么乐事,呵笑出声,指腹捻着扳指,压抑了一夜的怒意以不可挡的速度升起,她是真敢说。
掀开眼帘,裹着盛怒的眸子捉了吟柔在眼中,逼人的侵略感瞬间缠裹在吟柔身上。
山雨欲来的怒意让吟柔下意识转身想逃,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陈宴清,推开椅子几步上前抓扼住吟柔的手臂,一扯就把人扯进了怀里。
后背撞入冷硬的胸膛,两只手被交剪握缚住,吟柔大惊失色,陈宴清冰冷的手掌从后探上前,捏住她的下颌,迫着她转过脸。
极艰难的姿势,吟柔感觉腰脊的关节已经扭到了极致,身体没有一处动得了。
陈宴清偏头审看着她,呼吸喷在她的后颈脸畔,热意迅疾自那一小片肌肤开始放大、蔓延。
这样的变化只让吟柔觉得难堪,她死死咬紧唇瓣压抑身子的异样,陈宴清看她的目光亦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绻,眼里似极为不解,“宋吟柔,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是不是让你乖乖等我回来?”
吟柔胡乱扭动挣扎,挣红了肌肤也要逃得样子让陈宴清怒不可遏,“真的是我对你太好了是不是,让你敢这么无法无天。”
只要想到她和裴玄霖一同欺骗他,陈宴清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锥心,吐字愈发冷蔑,“你们是怎么勾搭上的?背着我偷偷见过他几次?陈家都拦不住你们了?”
清润的声线笼上阴翳:“是不是我把你锁起来才能安分?”
吟柔被禁锢着后仰起脖颈,连呼吸都是困难的,他的逼问让她委屈恨极,同时更确定是他胁迫了玄霖哥哥。
害怕变为恼怒,“你对玄霖哥哥做什么了!你逼他什么了!”
陈宴清眼尾的青筋狰狞抽跳,以往胆小乖顺的跟只兔子似的,现在提及她的玄霖哥哥,一双眼睛恨瞪着他,怕是想要咬死他。
他是真不屑对裴玄霖做什么,可现在他后悔了,他该让他脱层皮。
“我问你,背着我见过他几次?”
吟柔恼恨他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来质问她,早就堵满在心口的委屈气苦全都冲了上来,不管后果的豁出去问,“我为什么不能见他?”
“你再说一遍。”陈宴清眯起眼睛,一触即破的危险已经跳出眼底。
隐隐的狠意让吟柔心慌,可她已经被逼到极致,把所有自我保护的尖刺都竖起,“三公子别告诉我,你不清楚我们之间就是交换。”
最后两个字划过嗓子,又痛又涩。
陈宴清怒极反笑,他是真不知道,以为是乖顺的小姑娘,也能让他刮目相看至此。
陈宴清极慢的看着她点头,“是交换,即是交换,宋吟柔,我的条件你还没有满足,我是不是让你等我回来,你骗了我。”
吟柔眼眶急红,呼吸急促难当,分明是他!他怎么还能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宋吟柔,你别忘了是你讨着、要着,爬到我身上来的,我准许你来讨好我,可我不说够,你就不能停。”陈宴清从齿关里挤出的字眼每一个都透着狠。
凌厉直白的字眼更是让吟柔难堪的透不过气,击溃了她好不容易竖起的心防,吟柔浑身发抖,双眼通红泛着恨极了的泪光。
陈宴清她又怎么敢恨他,将缚握在她手腕上的大掌收紧,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拽,吟柔后背与他贴紧到不留一丝缝隙,“还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阴翳的眸光垂落的在吟柔身上,一遍遍的巡看,晦暗从眼底透出,“除去你们密谋私奔,还有什么,他抱你了么,有没有吻你,有没有……”
陈宴清的问话被压在粗粝沉怒的呼吸声下,眸光被翻涌的妒怒席卷,手掌干脆利落的绕到她腰带上。
他已经不想问了,不如自己来看。
抓住腰带用力一扯,薄薄的布料根本禁不起他的力道。
随着裂帛的刺而声,腰带被扯断,两片裹在胸口的衣襟哗的松敞开。
吟柔呼吸惊断在嗓子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子就这么曝露,强烈的羞耻感四窜在身体的每一处,她难抑的大口呼吸,小衣被一鼓一鼓的撑耸。
陈宴清头颅垂低着就贴在她脸庞,深眸一寸寸的审视,像在看着自己的所有物有没有被旁人所触碰过。
吟柔感觉自己被苦涩吞没,他只是把她当成一件物品,她小意讨好,他愉悦了就宠一宠她,而现在她惹怒了他。
“这里?”陈宴清问。
呼吸打在吟柔肩头,让她一阵阵的发颤,视线里灼烫的危险叫她快要崩溃。
陈宴清只是如此巡视还不够,手掌逐寸的抚。
吟柔眼睫狠狠一颤,乞求般脱口,“没,没有。”
“那这里?”
陈宴清勾开她小衣的系带,最后的一方遮掩掉落,吟柔眼眸颤的如一树凋零下坠的落叶,她一刻都捱不住了,挣扎缩紧肩头。
被陈宴清强硬交握着手腕往前一推,冷声呵制,“别动。”
他一声声的问,目光与手先后检查,如同羞辱一般的难堪让吟柔崩溃,冰凉的指滑过她小巧的肚脐,“还剩这里没检查。”
低哑的声音已经分不出是怒气更多,还是被挑起的晦暗更多,贴靠在她耳畔的唇不知何时变成了厮\。磨。
吟柔身子迭颤,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更让她不能接受,他不过是在折辱她。
可明明陈老爷陈宴璘的她都挨过来了,却无法忍受陈宴清的这般言语举措。
吟柔再也忍耐不住,压抑了一天一夜的情绪崩溃,断断续续哭骂:“陈宴清你混蛋!”
“我们就是交换,可是你答应的不做到,我为什么不能走?你让赵菡月划去我的名字,你可以有未婚妻,为什么我不能跟玄霖哥哥走,你凭什么管我!”
第40章 第040章做我一人的奴
吟柔不管不顾的说着,陈宴清手上的动作有了一瞬的停滞,目光也转到她脸上。
吟柔却反而有种豁出去的畅快,既然已经撕破了他的谎言,两人也没有什么好假装的了,往日总是软柔似水的眼眸里泛出刺人的冷芒,偏偏还挂着泪花,连恨都是让人心疼的模样。
陈宴清看着她,放缓了语调问:“你再说一遍。”
吟柔冷笑,“难道不是吗?你允许赵姑娘划去了我的名字,又凭什么怪我离开,是你失言在先。”
吟柔说的激烈,整个人急喘着,身子起伏不定,热泪涌在眼下,恨极般盯紧着陈宴清。
“宋吟柔。”
“你不要再装模作样。”
陈宴清皱紧眉头,吟柔如同浑身尖刺都竖起来了的刺猬,反唇相讥:“你把我捉回来,难到是要再背着赵姑娘,把我的名字写上去么?”
陈宴清只是短暂的缄默就让吟柔觉得讽刺极了,他干脆摇头她或许还会觉得是相逢不当时的遗憾,眼下她只有后悔,每一次的纠缠都是那么不堪。
“陈三公子,我们的交易结束了,老夫人已经把奴契给我了,你不能困着我不放,放我和玄霖哥哥离开!”吟柔疾言厉色,挣扭的愈发激烈。
陈宴清看着她挣扎的模样,品咂过她说的每一个,眼里那一丁点想要缓和的迹象随之消失不见,“说来说去,放你和裴玄霖离开,才是你的真心话。”
“不然呢?”放在过去吟柔一定不会去挑衅他的怒气,现在她却什么都不想管,“三公子若不想让赵姑娘伤心,不想自己名声尽毁就放我走,我不给三公子头上添污秽,但三公子也别来我管与旁人。”
陈宴清看着她笑了一下,下一瞬,眉眼被冷意笼罩,“你看我管不管的到!”
悬停在她丹脐处的手伴着狠哑的话音往下游走,吟柔惊觉自己说了那么多竟然都是白费力气,他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宴清。
“我再告诉你,我没有压着你玄霖哥哥的头逼他走,是他自己的决定,明白吗。”陈宴清极为残忍的说着,目光始终专注在手上。
裙头
被他抓入手里,逐寸收紧,布料被撕裂开的声响尖锐钻进吟柔耳中。
吟柔无暇去辩他话里的真假,嗓子眼儿顿生出了麻意,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走遍全身。
吟柔仓皇之中低了一眼视线,脑中轰然升起的眩晕,让她险些站不稳了。
她慌乱摇头,不要,她不要再跟他有纠缠!
“三公子将来还要去赵姑娘成亲,你该好好待她……”裙身已经被撕开一半,冷风打在吟柔半露的腿上,卷起一层层的战栗,从肌肤到身体的最内里,无一处有遗漏。
吟柔慌急到了极点,嗓音哆嗦,无语轮次,“陈宴清……”
陈宴清斜眸睇着她,看着她一张一合的说话,眼里尽是不耐烦,没有征兆的扬声唤人,“去把赵菡月带过来。”
他让赵姑娘来是什么意思?难道还嫌不够,还当面羞辱她吗?吟柔对他再恨,却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恨赵姑娘。
见门外书砚的身影已经走远,吟柔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她不敢再和他硬碰硬。
“三公子,你别。”
她想求他,尾音却以极突兀的方式消散在呵气声中,吟柔猝然后仰起脖颈,涩然的痛楚让她痛颦起眉,抖着双手去推陈宴清的手腕。
细弱的五指抓附在他精健的小臂上,与嫩柳攀在粗壮的树干上无疑,怎么可能推的动,相反,只被他所带动。
“还算乖。”陈宴清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靠在她耳边低声说:“是干的。”
吟柔眼眸已经被激出的泪湿润,咬紧的牙关像是巴不得咬在陈宴清脖子上,“你混蛋!”
她的骂声反让陈宴清眉眼间的戾气舒展开,随着长指的推捻心上盘桓的怒火也慢慢被水浇熄。
吟柔承不住低泣着吟出来,陈宴清侧目如欣赏般看着她,喉间滑过似笑非笑的轻叹。
玩味轻佻。
吟柔无法接受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她只觉得羞愤欲死,屈辱咬紧唇瓣,湿透的双眸无力瞪着陈宴清。
倔强抵触的神情触怒了陈宴清,沉下手腕逼问:“忍着就有用么?”
吟柔眼里的泪又添了一圈,唇瓣被齿尖咬出了深切的印记。
眼看她宁愿将唇咬烂,陈宴清眼里的浮上笑意,染在寡凉的眉眼间,有那么一瞬的惑人,而后便是无限放大的危险。
他甚至没有把手拿出去,就这么抱起吟柔走到桌案后,将她抖的不成样子的身体放在桌案上,握住她的一条腿架到桌沿上,自己则后靠坐进圈椅中,身子慵懒,而视线直逼。
吟柔不用看也能想象出是什么样的画面,她挣扎着想要坐起,陈宴清只用将手腕一推,她就脱力跌了回去。
她看不见陈宴清的脸,只能看到自己被架起的膝头左右摇颤,从陈宴清的角度一定加更的一览无余,也更加不堪入目。
她恼恨他,更恨自己,她不该招惹他,她错了,现在回想,她怎么会觉得陈宴清与幻境中的人相似。
吟柔竭力转过眼眸,看向印着他身影的墙面,被眼模糊的泪光费力分辨着,一点都不一样了。
幻境里的人会为她失了仪态,抱着她的尸身神情崩溃,而他冷静强势,不乱半分姿态,只让她在他手里一塌糊涂。
他似乎靠近了一点,宽阔的背脊低压前倾,束发的玉冠离她的腿很近,滚烫的呼吸喷着她。
陈宴清低垂的目光像研开的浓墨,泛着丝丝与他气质极不相配的流光,清浅笑出的声音像在嘲笑了吟柔的不诚实。
羞辱和绝望一再的冲击着她,眼眸逐渐变得空洞,甚至涌现着无休无止的自厌,陈宴清感觉到她不再紧绷着身体,却也不是顺从,更像是自己放弃后的自暴自弃。
就那么不情愿?陈宴清的眉眼被阴郁浮满,豁然站起身,即便不情愿,她也是他的。
吟柔看见他单手在解腰带,修长白皙的手上浮起着粗跳的青筋,她骇然缩紧瞳孔。
“公子,赵姑娘来了。”书砚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绝望的僵局。
吟柔像抓住救命稻草,颤声说:“赵姑娘来了,三公子难道想让她看见!”
陈宴清早就懒得再维持什么君子之风,她不是说他装模作样,可他的衣冠都是她扯下的不是么?
“看见又如何?”
“我这就让她进来。”
吟柔是真的吓到了,一个劲的摇头,眼波震颤着想要寻找藏身的地方。
陈宴清冷笑:“又想躲?”
如何能不躲,吟柔感觉下一瞬门就要被推开,而陈宴清还是坦然自若的样子,她感觉自己快疯了,用了全力推开他,来不及找地方躲藏,干脆缩弯着肩头,藏进了桌下。
抱着膝头蜷缩在角落的样子与当初她中药躲来的时候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是,那时她是往他身上扑,现在是要逃。
陈宴清眼尾缠着丝丝突兀的笑,额侧的青筋跳动凌厉。
“让她进来。”
随着头顶淡薄的声音落下,吟柔愈往角落缩了几分,陈宴清曲指掸过衣袍坐下,遒劲有力的长腿紧贴在她身侧。
吟柔怎么避都避不开,后背都撞在了书桌上,她私下看着寻找能躲的地方,陈宴清直接伸手到桌下,握住她瘦弱的肩头,一把将人扯回到自己腿边。
吟柔扭搡着要逃,反被他压的更紧,半幅身子都伏在了他膝头,每挣扎一下都让两人更为紧密。
吟柔已然气恨到了快要失去理智,仰起脸庞用最狠,狠到极致的目光朝他看去,然而也只能看到他一点下颌的弧线。
推门声在这时候响起,“听书砚说,表哥找我。”
吟柔听见赵菡月温柔得体的声音,而她现在正以最狼狈最不堪的样子躲在桌下,见不得光。
尖锐的苦涩从失防的心口渗出,鼻尖酸胀,她目光空洞的垂低下头,脸庞被陈宴清的大掌抚住,吟柔眼睫极重的一颤,扭头要避,下巴却被捏住,同时探指挤开她的唇缝。
吟柔惊急睁圆眼睛,拼命用舌头把他的指往外头。
陈宴清肺腑里盛满了郁气,逃得过吗?又探了一根手指,干脆利落的夹住她的舌尖。
他瞥看下去,吟柔被迫张着嘴无法动弹,靡艳又可怜的样子让他眸里的愠怒散去一些,抬眼看向赵菡月,漠然开口,“是有事问你。”
平稳无波的声线,加上形同玩弄的动作让吟柔彻骨生凉,她对他已经失望,却想不到他会做出这般浪荡无耻的举动,而且还是当着赵姑娘的面,他怎么可以这样!
吟柔只感觉自己从前就是被蒙折了眼,张口想要咬住探过她齿关的手指,陈宴清却似有所觉,张开手掌用其余的指掐住她的脸腮,迫着她张开檀口,更深的去搅玩她的舌头。
吟柔眼眶里染满泪水,舌头被搅的不能呼吸,而这双手方才还放过别处,吟柔脑袋里全是眩晕,极致的羞愤让她泪流不止。
陈宴清却似逗玩的起了性质,松开对她脸颊的禁锢,专注勾玩她的舌,吟柔一的放松就狠厉咬了下去。
陈宴清眉心轻折,赵菡月又道:“不知表哥要问什么?”
陈宴清终于分了些神看向她,眼里没有温度的审看让赵菡月心生不安。
表哥去找四公子,按说没那么快回来,只怕是知道了宋吟柔离开的事。
赵菡月手心里已经有了冷汗,她轻捏住双手,可这与她没有关系,是老夫人送她走的。
现在宋吟柔也走了,表哥应该不知道她做的事。
赵菡月在心里宽慰自己,下一刻就听陈宴清问:“你对宋吟柔说什么了?”
赵菡月心里顿时慌乱了阵脚,“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表哥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赵菡月勉励让自己冷静下来,扯了抹笑容说:“今日确实府上有事,不知发生了什么,老夫人突然就送……”
“我耐心不多。”陈宴清打断她,不怒自威的目光锐利睥向她,“你是不是告诉宋吟柔,我划了她的名字。”
话一出口,赵菡月彻底慌了神,表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若是离开前,他为何还会若无其事的走,若是离开后,更没有可能啊。
赵菡月慌乱思忖着,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她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陈宴清看着她继续问:“府衙里的公文没有动过,你是怎么骗她的。”
狠厉咬在他手指关节的贝齿松了力道,陈宴清冷淡的眸光里划过嘲弄,他还不至于对个小姑娘言而无信,也不会叫她白白误会,他要做,只会光明正大。
陈宴清眼里的冷漠让赵菡月心慌不已,美目里涌上楚楚可怜的哀切,“表哥,你听我解释。”
“是那夜么,你拿了祖母寿宴的宴请名单来让我看,你用这个骗的宋吟柔。”
赵菡月眸光一震,表哥太过敏锐,条理清晰的几句如同亲眼所见,赵菡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她死死捏住手心,眼眸里泛起涟涟的泪花,“我都是为了表哥着想啊。”
赵菡月手捂着心口,泪水滴滴从眼眶滚出,心碎摇头,“表哥为她除奴籍,可想过那是有违律法的,朝廷只批准服刑满三年的奴籍复良,宋吟柔远远不到,若出了披露就是欺君。”
“再者,旁人会如何议论表哥?你的名声都会被她毁了!”
赵菡月字字含泪,诉说着自己对他的关心考量
陈宴清只漠然说了句,“这些与你无关。”
“表哥……”赵菡月失声喃语,脸上血色褪去。
表哥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人早就说过,将来会做主为他们订下亲事,他当真一点都不顾念她。
“你可以走了。”陈宴清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现在他还有别的要处理。
他后靠身体,垂眸自桌沿下方看过去,少女伏在他膝头像是被抽了灵魂,陈宴清对于迟来的醒悟或者没有一点动容,也消不了他的火气,他将手指深探,夹住她的舌头逼的唾液泌出,还是这样直接一些。
赵菡月央求般戚戚望着陈宴清,他的无动于衷让她绝望,她知道自己这次的行为已经让表哥厌恶,他没有再追究,只怕也是看在陈家与赵家的面上。
赵菡月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没关系来日方长,宋吟柔到底已经走了不是吗?她总能有办法。
“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该自作主张。”赵菡月垂低着眉眼认错,看陈宴清迟迟不做声,只觉得心都凉透了。
她咬紧着银牙,转过身往外走。
“慢着。”
听得陈宴清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赵菡月欣喜抬起眼眸。
“祖母疼爱你,要你来府上住,你就好好陪着她。”
赵菡月手脚冰冷发寒,表哥的意思是要她安分守己,他还让她留在府上,也不过是碍于老夫人。
“菡月知道了。”赵菡月低声应过,快步离开。
她一走,宣鹤堂里再度安静了下来,吟柔从听到赵菡月的话到现在,脑子都是空白的,这一切,竟然都是她误会。
三公子没有言而无信,而她,反而骗了他,趁他离开逃了出去。
太多超出她预料的思绪撞在脑子里,让吟柔无法思考,舌根被扯出痛意,木然空洞的眸光才一点点聚起,她慌恐抬眸与陈宴清对视,眼睛里全是无从开口的怔然。
陈宴清懒靠着椅背,曲起的长指在她被迫张开的檀口中搅弄,眯眸看着勾缠在指尖的香舌,好似闲情逸致,吟柔却知道他此刻盛了多大的怒火。
“听到了?”陈宴清淡声问。
吟柔短促呼吸着,几番挣扎才敢应声,然而喉咙一动只吞到他的手指,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怎么?还是不信?”
陈宴清掀起眼帘,吟柔被他清清淡淡的眸光看的心里一凉,十分艰难的摇头。
陈宴清淡笑了声,手抽松开她的舌,拉开一旁的抽屉,拿了什么丢在桌上,朝着她轻抬下颌,“过来看。”
吟柔抿紧嘴角,唇上还挂着被勾出的津涎,心口有预感般狂跳了起来,她忽然不敢去看。
陈宴清也不啰嗦,拉着她雪白的皓腕将人从桌下拖出,折转过她的腰,压着她转身去看。
吟柔逼不得已看过去,是一则与赵菡月手里那份十分相似的折子。
她还发着怔,陈宴清从后面俯身而来,一手揽过她的腰,像是环抱着她,另一只手伸至她眼前,捏着折子的封页,一页页翻开给她看。
宋吟柔三个字不显眼,却整整齐齐印在上面。
吟柔闭了闭眼,方才的每一声质问谩骂都变成了压在她心上的巨石,陈宴清偏垂下目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宋吟柔,是你骗了我。”
吟柔咬住唇瓣,嗓子窒涩着,根本说不出话。
她没有达到特赦的要求,三公子此举是背了风险的,而她却误会了他失言,还有方才赵菡月的话,无比的尖锐,却也是事实。
“你可知道,主家对待私逃的小奴,都是如何做的?”极为淡漠的声音找不见往日的半分和煦。
玄霖哥哥闯入十方堂那次他就说过,他可以当没发生过,但不能再有下一次。
吟柔阖紧的眼帘不安迭颤,私逃的罪奴便是打死都不会有人过问,让她心弦缩紧的原因却不是这个,而是他言语间透骨的冷然。
可事情发展到这样,所有后悔都已经迟了,即便没有今日,她迟早也要走的。
除去这场误会,其他都是真实存在的,三公子纵然知道了赵姑娘的所为,不是也揭过了。
早点斩断这些错误,反而是好事。
吟柔撑着摇摇欲坠的心念,张唇冲破堵在喉咙里的窒涩,“是我误会了三公子……”
“也不算误会。”陈宴清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吟柔不明白他的意思,陈宴清移开目光,执起隔在砚台上的毛笔,慢慢蘸墨,吸满浓墨的笔尖抬起,落下的方向,是她的名字。
吟柔慌乱抓住他的袖子,陈宴清根本不看她,薄唇翕动着吐字,“你跟裴玄霖走的那刻,我就已经决定把你的名字划了。”
吟柔拼命抓住他的手腕,不让它落下去,语无伦次的央求,“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求求你三公子,不要划掉,不要。”
陈宴清凝着她浮满眼泪的眸子,语气冰冷不带温度,“不要?好让你再跟着你那情郎跑?”
以前他觉得她乖觉,殊不知她想得念得都是逃离,他总要想个她再也逃不了的法子。
“我不会,不会了。”吟柔摇头苦苦哀求。
“不会?”陈宴清贴近看她的眼眸,“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宋吟柔你敢说你不会走?”
吟柔讲不出一句话,陈宴清漫声笑开,“你招惹上来的那天,都不考虑后果的么。”
如果不看他眼里的清冽,会以为他在对犯了错的孩子说无奈话。
吟柔恍惚将目光落在他的扳指上,最初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扳指,因为她相信了那个幻境,陈宴清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洇在扳指上的那缕稚红让他眸中有了一丝不舍。
“是我不该来招惹三公子,就当,就当一切都是吟柔的冒犯。”吟柔无所觉得攥着他的手央求,他的沉默让她升起一些希望,“我就算留在这里,也只会给三公子带来闲言碎语,三公子就看在吟柔服侍过一场的份上,我会永远感激三公子。”
谁要她的感激。
“现在说冒犯不嫌迟么?”陈宴清冷笑打断她,“谁告诉你服侍我一场就够了。”
吟柔声音断在喉间,眸光里碎开的无助让人生怜,可陈宴清的心疼不舍早在这之前都耗尽了。
“方才的话你没又听,我不说够,你就不能停。”陈宴清带着凉笑,声音却亲密的如同耳语。
“至于闲言碎语,你想得到多,一个奴而已。”
吟柔犹如被凛风卷过,彻骨的寒凉遍布四肢百骸,陈宴清笑睇着她,眼里的讥讽却是对自己。
他给她疼爱纵容她不要,那往后他也不比再做多余的事。
手腕缓缓压下,笔尖触到纸上,漆黑的墨迹霎时晕开,融去吟柔
的名字,也融熄了她眼里的光亮。
陈宴清干脆利落的将心里的不舍抹去,反正她早将他当恶人,他不如坐实了。
低头靠近吮去她眼下的泪珠,残忍也缱绻的开口,“那从今往后,就做我一人的小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