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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第023章三章合一


    陈宴清静默良久,屈指在桌面敲了一下,抬眸对陈宴璘道:“若是五弟还不放心,就让书砚领着你去其他屋子找上一找。”


    头顶落下的声音清朗如珠玉,安抚着吟柔紧绷到快要断裂的心弦,仿佛有一种只要三公子在,她就安全了的感觉。


    紧绷心弦一松,身体里的灼意就轰的窜起,烧的她干渴不已,只想要寻到能熄一熄这火的东西。


    身体想要自救的敏锐度已经高于她的神识,牵引着她像着一处靠去。


    滚烫的身子贴偎在陈宴清腿畔,隔着衣袍将温度一点点送过去。


    陈宴清喉间几乎是不耐的吞了一下,“书砚。”


    “怎么这么热闹。”


    一道兴味的嗓音与陈宴清的声音一同响起。


    吟柔昏眩的脑袋僵了僵,恢复了些些清醒,又有谁来了?


    她屏息着不敢呼吸,将自己挪得愈发靠紧陈宴清,好像只有此处的安全的。


    膝头被包裹在一片馥香柔软里,陈宴清深抿了下舌根,看向来人。


    乌昭野噙着笑,倨傲的目光睥在陈宴璘身上,“许久不见,五公子怎么瞧着略显憔悴。”


    陈宴璘不善的回视,他岂会听不出来乌昭野话里的暗讽,要不是他和陈宴清串谋,自己拿回落到此。


    眼里迸射出冷冽。


    乌昭野视若无睹,要比嚣张,陈宴璘在他面前还是弱了一截。


    他走到一旁悠哉坐下,“正好我们叙叙旧。”


    陈宴璘咬着牙冷笑,亦没有理会,再度看过屋内,“既然不在这里,我就不打扰三哥了。”


    乌昭野懒看着他背影,嘴角一撇,随口问陈宴清:“他找什么?”


    脚边的柔软再度贴紧,像蛇一样攀着他,双手更是扶上了他的腿,手指揪着他的衣袍细细屈紧,无力左右的摇晃,似在求他。


    求什么呢?


    “不清楚。”陈宴清淡淡撂了话,身体舒展后靠近椅背中,眼帘看似不经意垂下,这个角度却能将桌下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少女不自然的酡红着脸,额上的汗像干不了一般,不停渗出,沁湿了她自己衣裳还不够,连带着他的绸裤也被沾得泛潮。


    “我这次来的还挺值当,能看他的好戏。”乌昭野悠哉噙着笑,一脸的恣意。


    “唔…”一声极细微娇吟,似哭似啼。


    “什么声音。”乌昭野挑眉奇怪问。


    吟柔晕乎乎伏在陈宴清的膝头,听到乌昭野的话整个人清醒过来。


    她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而且她的身体越来越烫,如同噬骨的空乏从身子深处往外钻,让她无力承受,想要贴近什么。


    而靠在三公子腿侧,她竟然觉得好受很多,吟柔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糟糕极了,可她反驳不了身体的本能,只想着靠近,再靠近一点。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比她想得还要妖娆百倍,湿漉漉的眼帘涣散眯阖着,脸庞一下一下轻蹭着陈宴清的膝头,被汗打湿的衣裳根本经不起她蹭动,领襟扯开了一大片,露出莹白透粉的肌肤。


    而这一幕全落在陈宴清眼里,他缓缓抿唇,“大抵是外头的野猫叫唤。”


    “猫儿春日发。‘情才对。”乌昭野轻抬着眼尾,一派玩世不恭,“怎么这时候也有。”


    “谁知道呢。”陈宴清缓声说。


    他也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贴在他腿边,动情。


    磁沉的嗓音伴着空气缓慢流淌过吟柔周身,似带着湿濡的温度舔舐而过,引起阵阵涟漪,她脑子思绪越来越迷惘,半眯的水眸里全是涣然。


    无意识的张开唇瓣,陈宴清


    目光一沉,眼名手快按住她的唇,把险些要脱口的娇吟按在掌下。


    带着颤意的热气全数喷在他手心,酥痒头骨,陈宴清眼尾轻抽。


    吟柔早就没有了意识,只觉他手心里的温度是那么舒服,摇着脑袋轻蹭,轻轻张唇吞咽。


    陈宴清眼里骤然一暗,猛地抽回手,手背上筋骨尽显,绷起的青筋跳动狰狞。


    “你怎么了?”乌昭野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全然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在陈宴清的腿边会藏着个女人。


    陈宴清压着眉心调息,“你不是要去宴上,我想起还有些事要做,先让人带你过去。”


    乌昭野只当他是确有要事,嗯了声,先行起身。


    “带上门。”


    “行。”


    门扉眼下的当下,陈宴清清隽的面容换上一片暗色,他干脆低着头去看,“你怎么回事?”


    缓慢吐出的嗓音像了层什么,异常的喑哑。


    吟柔什么也不知道,翕合着唇摇头呜咽,不断有泪水从眼尾渗出,分不清是因为难受还是被刺激。


    “我好像不对劲。”吟柔胡乱说着,“很难受…三公子。”


    陈宴清眯起眼帘,目光沉沉攫着她酡红的脸,“哪里难受。”


    吟柔不知道,也说不出来,超出她承受范围的羞耻感让她止不住啜泣,身子却无师自通本能的贴蹭向陈宴清。


    半阖含泪的杏眸残留着少女的无措和纯稚,身体却被催的娇艳妩媚,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态揉掺在一起,丝毫没有违和反而融合成别样的惑人感。


    仿佛勾人的妖精。


    陈宴清不是没有碰到过大胆撩拨他的女子,他冷眼旁观丝毫不动情,甚至作呕恶心,此刻他却感觉到自己胸膛烧蹿着一股热意。


    同时绷着怒气,即想要将这状况之外的人毁了,也想让她给自己浇火。


    他目光愈深,仿佛找不见底的深潭,一寸寸将吟柔卷入其中,五指扣住吟柔的肩头。


    怎么点起的火,就怎么灭。


    “公子。”书砚在外面敲门,“五公子没找见人,走了。”


    陈宴清目光稍顿,眼里的混沌在顷刻消散干净,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控,嘴角沉下。


    吟柔已经难受到了极点,呜呜咽咽的抓着他的衣袍,“救救我…”


    陈宴清托起她的脸端量,若她没有逃到这里,是不是就会这样伏在陈宴璘膝上。


    无名的怒意跳动,连带着指上的力道加重,吟柔吃痛哭咽。


    书砚隐约听到动静,脑子顿时都麻了,“公,公子。”


    “进来。”崩了怒气的声音。


    书砚埋低着头进去,没了门扉遮挡,那小猫似的呜咽声更加清晰,书砚一阵头晕目眩,不能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摒着呼吸一点点抬眼,看到宋吟柔被公子半托半抱在怀里,只觉得眼前黑了又黑。


    “备冷水,请郎中,不得声张。”


    “哦,哦。”书砚埋着头进埋着头出。


    宣鹤堂有供休憩的厢房,他忙让人在浴桶里放好水,又找到青锋让他去找郎中,再马不停蹄跑回书房,“公子,水备好了。”


    耳畔若有若无的哭声听得书砚如临大敌,只见宋吟柔被安放在圈椅里,两只手被公子缚握在掌中,半举着不许她乱动挣扎。


    陈宴清犹豫了一瞬,弯腰将人抱起,才贴到他身上,吟柔就似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往他怀里钻去。


    “别动。”


    沉沉的一声,让吟柔顿时不敢再动,抽噎着声音逐渐百转千回,悬在他臂弯里的两条腿无意识的蹭。


    陈宴清摁下眼里跳动的暗色,抱着她去到厢房,抬脚踢开门扉,走进湢室将人浸入浴桶之中。


    冰凉的水瞬间包裹住吟柔,刺骨的冷意让她瞬间清醒,连咳了好几口水才扒住木桶的边缘坐稳,惊慌失措的小脸上溅满了水珠。


    “醒了?”


    吟柔慌喘着抬起脸庞,目光透过模糊的视线落在陈宴清的腰带上,不敢再抬起。


    破碎般的记忆如潮水回笼,她是怎样伏在的三公子膝上,怎样不知羞的求他,全都想起来了。


    吟柔脑中一片空白,这一定不是真的,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还是让她绝望的一幕。


    “清醒了没有。”陈宴清又问了一遍。


    泛着凉意的嗓音比冰冷的水还让吟柔感觉刺骨,她无地自容,根本不敢去面对,缩着肩迷迷糊糊地晃点了脑袋。


    身体的热意还在烧着,只是因为泡在冷水里而不至于那么难受。


    陈宴清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深邃难辨。


    吟柔浑身湿透着,打湿的发丝淌着水滴,每砸落一滴,身子就瑟瑟发颤。


    她颤的越厉害,陈宴清沉在心下的燥热就越涨一分,怒气也多一分。


    “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出来。”


    他丢下话,带上门离开。


    书砚守在外面,见陈宴清沉着容色,忐忑问:“公子,现在怎么办。”


    “再不去宴上说不过去。”陈宴清说着往外走,同时吩咐书砚,“查清楚怎么回事,来告诉我。”


    “是。”


    ……


    书砚神色匆匆的去到宴上,避着人快走到陈宴清身边,附耳低语,将查到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陈宴清正端着酒杯和人敬酒,他面不改色的饮了酒,目光半抬起扫过柳知意的方向。


    “公子是怀疑六姨娘?”书砚心里也觉得是这样,否则一切都太巧合了,而且她丢下宋吟柔独自回来这事本来就说不过去,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事本来就是她和五公子谋划。


    只是他想不明白,六姨娘为什么要帮五公子。


    正思忖,就见柳知意从宴上走出,不知去到老爷身旁说了什么,老爷径直起来与她一同离开。


    陈宴清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若有所思,片刻,对书砚嘱咐了几句,又若无其事的继续饮酒。


    ……


    另一边,柳知意随同陈老爷一起离席,朝着吟柔所在的厢房走去,柳知意一面打量着陈老爷的神色,一面装得忧心忡忡。


    “方才吟柔妹妹说不舒服让我先走,我应当陪她的,如今也不知她好些了没。”


    陈老爷没有作声,脸上亦看不出情绪,直到走到厢房外,停步问:“就是这里?”


    “正是。”柳知意点点头。


    陈老爷示意全忠去开门,柳知意的心随着悬到嗓子眼,屋里是什么情形她已经能想象出来,老爷看到宋吟柔和五公子纠缠必定会大怒,五公子是他的儿子,可以幸免,但宋吟柔一定必死无疑。


    柳知意心里扭曲想笑,随着门被推开,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不由一愣。


    “老爷,屋里不见有人。”全忠回身说。


    柳知意脑子怔愣空了一瞬,怎么会没有人,难道是被五公子带走了?她摁着猜忌,疑惑道:“怎么不见了?可也没见她也回宴上,能去哪儿呢?”


    每一句话都暗指吟柔有问题,陈老爷本就是多疑的性格,立即联想到吟柔走后没多久,陈宴璘也跟着离开,且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早前他就注意到陈宴璘看吟柔的目光不对劲,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带着占有欲和欲望。


    这种事对他来说是耻辱,即便只是猜测也足以怒火中烧。


    “吟柔妹妹许是回去了,不如我陪老爷去看看?”柳知意轻言说。


    陈老爷冷着脸颔首。


    晚棠院自然是空无一人,莫说陈老爷铁青了脸,就连全忠此刻心里都生出了不安,所有人都在宴上,唯独五公子和吟柔不在,还特意支走的六姨娘,怎么让人不怀疑。


    “老爷,许是姑娘去了园子里散心。”全忠说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吟柔姑娘素来不喜欢走动,又是天黑时候。


    陈老爷心里的怀疑已然达至顶峰,柳知意站在他身旁都能感觉到那股低压的肃冷。


    “老爷,六姨娘?”玉荷声音含着疑惑,从月门外快跑进来请安。


    陈老爷不动声色的审视着她,“姑娘呢?”


    “姑娘一直念着老爷这些天为商会的事烦心,所以离开宴上就去了十方堂抄经。”玉荷谨小慎微的抬起头,“奴婢怕夜里风凉  ,就想着回来取一件披风。”


    柳知意根本不信这丫头说的,分明是为了遮掩,胡乱找的借口。


    “吟柔妹妹真是有心,可正是大夏天,用不着披风吧。”柳知意声音温柔,说的话却暗中藏针。


    “柳姨娘也知道,姑娘体弱。”玉荷轻声解释。


    “那就拿上衣裳,我也去看看她。”柳知意还想说话,听陈老爷发了话只得噤声。


    玉荷屈膝说了声是,快跑进屋里取衣裳。


    “你也回去吧。”陈老爷对柳知意道。


    柳知意不甘心就这么走,她还想亲眼看着宋吟柔倒霉,碍于老爷的吩咐又不得不点头,“那妾身就先回去了。”


    待她离开,陈老爷沉声吩咐一旁的全忠,“你去找一下五郎,让他来见我。”


    全忠目光一凛,老爷这分明是还有不信,让他去亲眼看看。


    全忠很快领了吩咐退下,玉荷也抱着披风走了出来,陈老爷看了她一眼,“走罢。”


    玉荷满心忐忑的跟着陈老爷离开,一颗心早就在从胸口跳到了嗓子眼,她根本不知道姑娘去了哪里,是书砚突然找到她,交代她若是老爷问起就这么说。


    没想到真的就碰到了老爷来寻。


    玉荷悄抬起视线,陈老爷脸上若有若无的寒霜让她的心再度悬起,只盼着千万别出事。


    很快就到了十方堂,书砚百无聊赖的靠在月门下,见到陈老爷过来,立马挺直腰板上前请安:“老爷怎么这时候来了?”


    陈老爷不答反问:“你怎么不在宴上伺候公子。”


    “老爷不知么?吟柔姑娘在此抄经,这十方堂不是其他地方,我自然要来盯着些。”书砚解释着,把手一指后面。


    十方堂的正屋亮着灯火,一抹女子的纤影倒映在窗上,伏案执笔,确实是在抄经。


    陈老爷冷了一路的眉眼可见的消融下来,满意的轻含下颌,“我去看看她。”


    书砚把手一拦,一脸的为难,“老爷这恐怕不妥,您忘了您答应过先夫人的事了?”


    陈老爷压下嘴角,面色不虞,当年乌氏因善妒与他离心,还放了话,不管他怎么胡来都可以,但这十方堂是唯一的清净地,他不得将污秽弄到这里,更不能近一步。


    书砚悄觎着陈老爷的脸色,迟疑道:“不然,我去将吟柔姑娘请出来?”


    乌氏与他决绝,他岂又愿意踏足?陈老爷冷眼睇着十方堂,哼笑:“不必。”


    “恭送老爷。”书砚麻溜把腰一低,确定陈老爷走远,死里逃生般长出一口气。


    一摸后背,早已经全是冷汗。


    *


    宴席处。


    乌昭野大刀阔斧的岔着两条长腿靠坐在凭几上,手里执着酒杯,懒洋洋冲陈宴清挑眉,“你有心事。”


    “有么。”陈宴清口吻清淡如常。


    乌昭野歪头看了他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啧了声,“总觉得你跟平常不同。”


    陈宴清若有似无的笑了声,“你喝多了。”


    “开玩笑,我喝多?”乌昭野坐直身体,抄起酒壶给两人的杯子里都斟上酒,“让你知道什么叫千杯不醉。”


    陈宴清不可置否,端起酒杯浅影,垂的眸时,水光映进他眼里,照出一片深藏的晦色。


    他敛眸咽下一口酒,酒水顺着咽喉淌进,灼出一片燥热,陌生的感觉让他烦躁。


    书砚疾步从一旁走来,陈宴清放下杯盏看着他。


    书砚四顾一下,靠近低声说:“老爷果真去找宋吟柔了,所幸公子早有安排,老爷没有进十方堂。”


    书砚心有余悸,陈宴清眼里却丝毫不见意外,父亲不会进十方堂,更重要的是,他如何也不会想到,宋吟柔在他那里。


    身中情药,神识不清的躲在他那里,现在应该是浑身湿透泡在浴桶里,陈宴清搁在桌上的指微屈,喉间那股未消的灼热有愈烧愈烈趋势。


    深邃的眸倏忽一敛,将不该有的错念全数压下,起身对乌昭野说:“我想起还有些事,表兄只管尽兴。”


    他要将乱他心念的根源剔除。


    ……


    吟柔头昏目眩,身子又冷又热,两股温度交错在她体内让她难受不已,双手死死扣着浴桶边缘才没有让自己掉下去。


    门扉被推开,发出哐当的声响,吟柔像受惊的小兽,缩紧肩头往水下埋了埋,而后颤抬起一点点睫羽往门口看去。


    陈宴清站在不远处,噙着不虞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到她苍白怯缩的眉眼,唇也因为太冷而哆哆嗦嗦,心中的怒气霎时又跳涨。


    “冷了为什么不出来。”


    吟柔小力的吸着鼻尖,“你说,泡清醒了才能出来。”


    浴桶很大,她缩在里面就愈显的玲珑娇小,扒在浴桶处小手就像扒在他膝上时一样,除了依附他再无选择,陈宴清指尖麻了起来。


    “我今日不是故意冒犯三公子。”吟柔忐忑呼吸着,难以启齿的咬了咬下唇,没什么血色的唇很快被咬出一道嫣红的印记,“我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所以找我?”


    不知为何吟柔感觉三公子的声音有点冷,若是平常,吟柔还能自欺欺人,可现在她维持清醒都已经吃力,根本没有力气再去骗自己,三公子就是冷漠的让她心冷,那个幻境她已经不知道真假。


    只知道,现在三公子定是在因为她越界举动所以在动怒,她昏昏沉沉的想着,轻轻点头。


    低眉顺眼的样子实在乖巧,这也确实是陈宴清要的答案,可怎么她越是乖顺,他心里的冷意就越多一分。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冒犯三公子。”吟柔轻低的声音里噙满无助,就像是企图要讨好的孩子。


    陈宴清没来由的扯了抹冷笑,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你记住说的话就好。”


    吟柔眼眶发酸,顿顿点头,可她不知道她一个人该怎么办,就连现在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纵是没有说话,泛红低垂的眼眸已经诉说了无限的委屈,陈宴清忽略掉心里的不舍,“起来罢,让郎中给你看看。”


    吟柔早已经冷的受不了,唰的从水中站起,湿透的衣裳紧贴在姣好的身段上,宛如透明。


    身上水珠滴滴答答,顺着耸然的圆玉淌落,砸落进陈宴清眼里,一滴滴水珠像是变成了火星子,轰的烧出火光。


    “公子!出事了!”


    书砚惊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手扶着门框刚推开一条缝就被陈宴清劈来的声音喝住:“别进来。”


    眼里的热烫在顷刻间消的消散的散,劈手扯了一旁木椸上的外裳,自吟柔头上罩落。


    吟柔迷迷糊糊茫然抱住他的衣袍。


    陈宴清移开目光,缓长的吞咽了一口呼吸,问:“何事。”


    “老爷病倒了,出气多…进气少!”


    *


    陈宴清赶到槐安堂,院子里早已经乱成了一片,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伴着惊慌的问话,此起彼伏。


    “三公子来了!”


    人群里有人说了声,众人立即让开一条路。


    陈宴清沉眸走进屋子,见陈老爷脸色青灰,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乌氏和一众姬妾伏在床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冷声问:“怎么回事?”


    “还不是三哥你。”陈宴璘在旁冷言相讥。


    陈宴清睇去一眼,陈宴璘扬着下颌怒道:“父亲方才来与我谈心,说起我们两兄弟的事,捶胸痛心,气急之下,突然病发不起。”


    陈宴清平静听他说完,只问了一句,“父亲当真是与你去谈心的么?”


    陈宴璘脸色骤变,很快又恢复如常,“不然呢。”


    陈宴清没有理会,视线在屋里巡看过一圈,落在全忠身上,“你一直贴身跟着父亲,你说,怎么回事。”


    陈宴璘眸光肃然一敛,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伏在陈老爷床尾泣不成声的柳知意更是白了脸,垂低的眼里一片骇然。


    方才离开晚棠院本来要回去的,五公子突然出现,抓着她质问,她这才知道宋吟柔竟然跑掉了,两人起了争执,她悲恸之下


    抱住了五公子求他给她一点疼惜。


    陈宴璘也将在宋吟柔那里压着的欲气,发泄到了她身上,孰料陈老爷突然出现撞破……


    若是让人知道,她一定是死路一条,柳知意紧紧闭上眼睛,身子已经开始发抖。


    全忠扑通跪倒地上,刚想要开口,瞥见陈宴璘警告的目光,一个激灵,战战兢兢回话,“回三公子,老爷发病时,确实再与三公子谈论商会的事。”


    陈宴璘松开紧握的拳头,“三哥听到了?”


    陈宴清沉默不语,目光聚焦在全忠身上,冷锐洞悉的一眼让全忠冷汗直冒,“想是老爷身子一直没有痊愈,才会突然怒急攻心。”


    “呃——呃呃——”


    陈老爷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浑浊的双眼里爬满血丝,额侧青筋根根暴起,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风吹着破败的槅扇,嘶哑难听,森洞洞的目光死死盯着陈宴璘。


    陈宴璘眼里暗生的杀意被骇退,慌神退了一步又立即稳住,故作镇定的围上前,“父亲放心,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和三哥齐心共进!绝不会让你失望。”


    “三哥,你说是不是?”陈宴璘扭过头,对上陈宴清讳莫如深的目光,背后如同被一阵针刺。


    “呃……呃……嗬……”陈老爷目眦欲裂,然而一句话都说不出,用了全身的力气朝陈宴清伸出手,老态的手背上遍布着弯曲的青筋,像一截将死的枯木。


    “老爷可是有话要说。”乌氏眼含热泪,泣不成声的询问。


    陈老爷看都不看她,浑浊将散的瞳孔只盯紧着陈宴清,喉咙里还在不断发出哧呵哧呵的喘声。


    陈宴清上前一步握住陈老爷的手,“父亲要说什么。”


    陈老爷一把握紧陈宴清的手,激动地撑起上半身,“你——你——”


    陈宴璘眼里混杂着惊惧和阴冷残酷的杀意,紧盯着陈老爷张动的唇,只见他突然脱力向后倒去。


    “老爷——老爷!”


    “郎中呢,郎中到了没有!”


    陈宴璘听得满屋的喧闹,怔松着阖了阖眸,唇畔轻划过一丝狞笑。


    郎中急匆匆赶来,替陈老爷把过脉,白着脸颤声道:“陈老爷只怕,只怕,时日无多!府上还是快准备后事吧。”


    乌氏和一众姬妾崩溃大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陈宴清低眸看着昏迷躺在床上的陈老爷,心中忽然恍惚,他记得自己自幼时就厌恶父亲的做派,他让母亲郁郁而终,害得四弟丢失,他每一日都等着看他老去无能的这天,如今他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他却不觉得畅快。


    郎中被数人围着战战兢兢,陈宴清瞥了他一眼,“烦请林郎中借一步说话。”


    言罢,他率先走出屋子,林郎中紧跟着出去。


    “三公子。”郎中微曲着腰。


    陈宴清问:“林郎中一直为父亲看诊,他怎么会突然病重至此?”


    不轻不重的声音,却带着怒不自威的威慑。


    郎中抹了把额头的汗,“照理老爷的身体不至于如此,可我方才探得他的脉象气血逆乱,心液外泄,原神将脱,若不是受了大的刺激,不会如此。”


    受了大的刺激么。


    陈宴清轻捻着扳指,面色沉凝。


    屋内的哭喊声还在此起彼伏的传出,陈宴清烦躁的拧了下眉,让人送走郎中,又吩咐书砚:“传话下去,都准备起来罢。”


    书砚眼里尽是骇然,一刻不敢耽搁,立即跑出去传话。


    陈宴璘看着陈宴清离开,缓缓从回廊的拐角处走出,柳知意神色恍惚的跟在他身后,“我们现在怎么办?”


    仓皇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陈宴璘冷着眼瞥向她,不耐道:“怕什么,老头子话都说不出。”


    “可还有全忠。”


    “他不敢说,他还有个妹妹在庄子上做事,知道轻重。”陈宴璘不带温度的目光从柳知意脸上扫过,“你只管回到父亲床边好好哭,不会有事。”


    ……


    吟柔那边得到消息,拖着虚弱的身体赶去槐安堂,压抑不透光的金丝竹小径比以往更让人感到恐惧和喘不过气。


    陈宴清从另一头走来,目光对视,他率先移开视线,头也不回的自吟柔身旁走过。


    衣摆近乎无情的拂过吟柔的裙裾,吟柔恍惚垂眸,自己果然彻底激怒了他。


    她勉强撑着情绪往前走,不等跨过月门,就听到了一声声绝望的哭喊,不见血色的脸庞更白了几分。


    快跑几步走进屋子,看到无知无觉躺在床上的陈老爷,眼下透着青灰色的气死,吟柔如遭雷击。


    陈老爷就要死了,幻境里的那天要到了。


    柳知意跪伏在床尾处,看到吟柔进来,极尽怨毒的瞪着她,差一点她就成功了,现在气死老爷的人就是她!


    吟柔浑浑噩噩的慢慢跪地,低伏的身子随着恐惧而颤抖。


    陈老爷没有熬过这夜,天将破晓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瞳孔缩紧眼眶周围爬满爆起的青筋,极为不甘的盯着帐顶,半晌后,咽了气。


    偌大的陈府顷刻间如同掩在阴云之下,下人以最快的速度布置了灵堂,府中挂满丧幡,陈老爷的尸身擦净后换上丧服,放入了漆黑描金的棺椁里。


    吟柔和一众女眷一同跪在灵堂为陈老爷守陵,这一幕就和幻境里别无二致。


    一天一夜下来,有捱不住的女眷退去一旁的屋子稍作歇息。


    玉荷看着吟柔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不放心的道:“姑娘也去歇歇吧。”


    吟柔木然摇头,现在这个时候她不能出一点错,而且避难道就能避的过吗?


    她抬睫望向棺椁,心里充斥着绝望。


    她继续跪着,身子却感到一阵发软,从前她或许不懂这是什么感觉,可经过那夜的折磨,她已经在清楚不过。


    迷惘的双眸里爬上惶恐,她不是已经好了吗?


    那天泡过冷水,身体里的燥热就退了下去,怎么会又反复。


    双腿压不住的发软,一股股的麻意往腰尾处钻去,钻到骨缝里渗出险些让她崩溃的酥痒。


    吟柔蜷紧膝头,双眸无措敏感的绪起泪意,好在所有人都在哭,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可这样下去不行,吟柔咬紧唇瓣,不让自己乱了呼吸,小声对玉荷道:“我是有些累,你扶我回去吧。”


    快到晚棠院时,吟柔已经快被迭起的燥热折磨疯,若不是有玉荷扶着,只怕已经软迭到地上。


    她强撑着走进院里,抖着声对玉荷道:“快去备水,冷的。”


    玉荷看她红成不自然的脸早就担心的不行,又不敢耽搁,立刻去打了水。


    吟柔快速脱了身上的素衣,跨进浴桶,脚尖触到冰冷的水面浑身泛起一层层细小的疙瘩。


    玉荷在旁看得心急,“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吟柔吞咽着发涩的喉咙,摒着呼吸一鼓作气进到水中,把身体全部埋进去,刺激的凉意浇熄了灼热,也让她冷的直打抖。


    一直泡到浑身冰凉,吟柔才虚弱的从水里出来,玉荷忙拿了衣裳给她披上。


    吟柔昏沉沉的拢着衣衫,“出来有一会了,该回灵堂去了。”


    “姑娘还是再歇会儿。”玉荷声音都带了哭腔,她真怕吟柔会撑不住。


    吟柔阖眸摇摇头,“走吧。”


    身体里的燥热虽然被压下,可几番浸在凉水里,吟柔的身体早已经捱不住,昏昏沉沉的往灵堂走,连陈宴璘走到身前都没发现。


    “五公子。”玉荷扶着吟柔的紧了紧,神色戒备紧张。


    吟柔僵了僵,屏息抬起眼帘看向陈宴璘,抿紧着唇不语。


    “你昨夜逃去哪里了?”陈宴璘紧攫着她,眸子里隐隐淌着危险,昨夜她身中情药是谁给她解的药。


    “我听不懂五公子的话。”吟柔迈步就要走,手臂被一把捉住。


    她惊慌回头,陈宴璘是疯了吗?他就不怕人看见!


    陈宴璘似乎知道她想什么,狞笑着毫不留情的开口,“如今父亲死了,你还


    能靠谁?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比楚嫣还要凄惨,还是你要乖乖从了我,受尽宠爱。”


    只要一想到她昨夜是怎么解的情药,不可遏制的戾气就直往心口冲,阴冷的视线攫在吟柔娇楚怯柔的脸庞上,一身的素衣更衬的她娇骨难掩,只要她肯乖乖顺从,他可以不计较别的。


    吟柔看疯子一样看着他,挣扎着想要将手腕抽出,体温随着激荡的情绪而升高,那股好不容易压下的燥热已不可控制的速度往吟柔的四肢里钻。


    “你放开。”变了调的嗓音带着别样的婉转。


    陈宴璘深暗男女之事,怎么会听不出她的异样,握在她腕上的手改为轻轻一抚,迭起的颤栗让吟柔呼吸纷乱。


    陈宴璘聚着冷意的眸子滑出笑,“原来是强撑着。”


    “能撑多久呢?”他靠近吟柔,暧昧吐字。


    呼出的热气扫在吟柔身上,她应该觉得恶心,身子却不受她控制的变软。


    陈宴璘笑的肆意。


    “你们在干什么!”


    远震来的声音如惊雷砸进吟柔脑中,陈宴璘也变了脸色,收起笑意回头看去,“祖母。”


    陈老夫人满头白发,眉眼间满是着伤痛,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她得了消息匆忙赶回来,不想竟在儿子的灵堂前看到孙儿与女子纠缠,简直是混账至极。


    她用力敲至手里的拐杖,“我在问你话。”


    “祖母切勿动气。”陈宴清搀扶着老陈夫人,低声宽慰,半掀的目光落在吟柔被握的腕子上,冰冷一片。


    这声音,吟柔浑身一震,呼吸停滞在喉间压得她快要喘不过去,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僵硬抬起眼睫,正对上陈宴清逼视过来的目光。


    深不见底的黑眸噙着吟柔看不懂的情绪,她狼狈想要避开,却根本逃不过他的视线范围。


    若说陈宴璘看他的眼神像毒蛇,三公子此刻的目光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只要他不松手,她根本没有闪躲的余地。


    他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她,他现在一定觉得她是毫无自爱的女子,对她失望透顶了。


    吟柔简直恨死了陈宴璘,他不择手段,他要害死她。


    拼了命的扭动手腕,这一次陈宴璘倒是放开了,云淡风轻的解释:“哦,是我看小娘险些摔倒,所以扶一把。”


    “小娘?”陈老夫人目光移到吟柔身上,她年事虽然以高,高门主母的气势却丝毫不减,眼睛锐利盯着吟柔。


    身旁的老嬷嬷上前解释了吟柔的身份,陈老夫人沉声说:“一个奴籍,何时成你小娘了。”


    她知道自己这个孙儿行事荒唐,再看吟柔脸畔飞着的红霞当即认定她不是个检点的,怒火中烧,“你父亲刚过世,就敢在这里给我弄出些污糟事来。”


    “来人。”


    陈老夫人冷喝来人,打算处置了吟柔,雷霆的手段让吟柔深切体会到了身不由己的绝望。


    陈宴璘皱眉想要开口,目光触到摇摇欲坠的吟柔又忍下来,他要等她求他。


    “祖母。”


    清蔼的声音让吟柔晃了神,她以为三公子不会开口,眼眶不受控制的泛红,轻轻抬起目光,三公子早已没有看她,只在陈老夫人身边说:“父亲刚过世,这时不易在生事端。”


    他的话触及了陈老夫人的悲痛处,哽咽的颔首,“快随我去祭拜你父亲。”


    “你也跟我来。”陈老夫人暗含警告的看向陈宴璘。


    陈宴璘抬步跟上,离开前意味深长的看了吟柔一眼,这目光代表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他等她送上门去找他。


    吟柔身子如脱力般晃了晃,玉荷忙去扶她,“姑娘小心。”


    陈老夫人跨上石阶,听得玉荷的话脸色一沉,“哪里有什么姑娘,老爷不在了,就该摆清自己的位置。”


    她看似对着玉荷说话,实则却是说给吟柔听,老爷在时她无名无分不打紧,现在她就是卖到陈家的奴籍。


    吟柔轻轻推开玉荷,低下身子:“奴婢明白。”


    灵堂里白烛明明灭灭,陈府家眷都跪在里面,吟柔则与一众丫鬟跪在外面。


    原是陈老爷院里最受宠人,现在却沦落这样,每个经过的人看她的目光都透着微妙,不乏还有幸灾乐祸的。


    玉荷心里替吟柔委屈,“老夫人怎么能这样。”


    “别说了。”吟柔低声道。


    被贬为奴还只是第一步,老夫人方才分明是想处置了她,只是被三公子劝下,一旦过了丧期,她还是会被处置,到那时她怎么办。


    甚至不用等到那时,现在她就快完了,吟柔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跪不住,身下一鼓鼓的热意乱窜,每呼吸一下都颤得厉害。


    玉荷贴靠着她,敏锐感觉出她的不对劲,“姑娘可还好。”


    吟柔紧咬着牙关,抬起洇红似如含了水的眸子朝灵堂内看去,三公子陪着老夫人跪在灵前,始终没有看她,只有陈宴璘几番递来目光,甚至不做掩藏,袒露着直白赤裸的欲色。


    她不想怨天尤人,此刻却怨陈宴清为什么与幻境里不相同,为什么他要那么克制冷情。


    玉荷见她意识越来越迷糊,人也摇摇欲坠,赶忙扶着她,空乏的身体被触碰,泛起一股及陌生却又异常舒适的满足。


    吟柔无意识轻哼,惊觉失态,她猛地咬紧牙关忍住。


    一双云纹履自眼前迈过,衣袍掠动的弧度都透着清冷,跨步时露出一截绸裤,绸裤下的长腿遒劲有力,吟柔恍惚就想到昨夜她攀伏住的那双腿,敏感到极致的身体仿佛被烫了一下,轻轻瑟缩。


    迷涣的眸失焦望着陈宴清远去的背影,吟柔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撑着身体一点点站起。


    陈宴璘一直留意着吟柔这边,看她站起,找了个由头也跟上去。


    走过月门,书砚不知道打哪里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五公子留步。”


    “什么事?”陈宴璘不耐烦的看着他。


    “要事,要事。”书砚打着马虎眼,总归说什么都不让步。


    等陈宴璘终于摆脱了人,追上前一看,早已没有了吟柔的身影。


    而另一边,吟柔踉踉跄跄,步履不稳的追着前头那道身影。


    看他走进宣鹤堂,也咬了唇跟进去。


    推开半阖的门扉,吟柔几乎是跌扑进的屋子,一只有力的大掌托住她的手臂,她想站稳,身子却早已经不受控制,陈宴清托在她臂上的大掌就像能解她燥热的解药,本能的想让他握紧一点。


    吟柔目光溃散,追着手掌上的温度,攀附到陈宴清身上。


    “宋吟柔,你跟着我干什么?”


    头顶落下的清冷嗓音让吟柔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一瞬,挣扎着企图站起,陈宴清却忽的收拢五指,让她动不了,声音带了丝丝压抑的暗哑。


    “我不是告诉过你下不为例。”


    “所以为什么还要一次次的往我身上扑,还一次比一次放肆,把自己弄得一次比一次……”陈宴清抿了下舌根,咽下了那粗鄙的字眼,目光寸寸走过吟柔泛着潮红的脸,素衣下的肌肤简直红的刺眼。


    接连的逼问让吟柔喘不过气,她摇头想说不是,可身子里乱窜的空乏让她只想贴近他,“三公子,救救我。”


    “找我救?”陈宴清复述着她的话,语锋忽的一折,“不找陈宴璘么?”


    扣在吟柔腕子上的手再度收紧,明知她是身不由已,可一想到方才这只手被陈宴璘握着,一股无端的怒气就升了上来。


    若此刻真的是陈宴璘,她也会抬着这么一张娇楚的脸,泪盈盈的望着他,用软成水的身子往他身上缠。


    “说话。”


    第24章 第024章从下颌吻到他耳畔


    近乎命令的两个字,从头到尾的冷峻,无一不让吟柔感到难堪,她拼命摇头,挂在眼下的泪随着摇摇晃晃,好不可怜。


    “不是的。”吟柔气息混乱,说出的话像浸了水一样腻耳,“五公子一直心怀不轨,我躲不过,他对我下药,我好难受。”


    发颤的尾音带着哭腔,是真的难受到了极点。


    陈宴清攫着她,酡红的面靥映进他眼里,灼化了冷意。


    感觉到逼人的危险淡去,吟柔无意识的往他怀里贴蹭,好像快要干死的鱼终于喝到了水,一声百转千回的吟啭自喉间溢出。


    陈宴清粗咽了喉根,眼里的


    灼意快速攀升又被他压下。


    “站好。”他吐着发烫的呼吸,扶正吟柔。


    昨日父亲的事突然,原本请的郎中直接去了槐安堂,他以为宋吟柔已经无虞,如今看来只是暂时被压下了药性。


    吟柔好不容易被安抚的身体根本受不了一点分离,不多时就踮起脚,抬着两条手臂紧紧攀住陈宴清的脖子,“救救我,我要死了。”


    滚烫的小脸贴蹭在陈宴清颈窝处,哭吟吟的细语声往他耳朵里钻。


    陈宴清感觉脑子里那根弦绷的极紧,两头拉扯着两种孑然不同的念头,一个理智的让他扯开她,另一个则像鬼魅,蛊惑着让他想要看看她还会怎么哭。


    肌肤相贴的舒适感让吟柔愈加迷离,埋首在他颈间呵喘,翕开的唇擦过他的皮肤,没有张法的乱吻。


    她好像吞咽着甘泉,一直吻到陈宴清的下颌,彼此咫尺的气息在顷刻间纠缠。


    陈宴清没有动,只把她此刻的情态全收进眼里,每多一寸,目光就更暗一分,余光触及她身上的素衣,眼里翻搅的暗涌骤然平息。


    抬掌掐握住她的后颈,迫使她仰头。


    吟柔难捱的呜咽了声,半阖着迷蒙的水眸,两片唇瓣还轻张着,露出一点莹白的贝齿,和瑟缩的舌尖。


    “看清楚你在干什么。”陈宴清嗓音异常沙哑,亦分不清到底是在对谁说话。


    暴着青筋的手掌在吟柔后颈缓缓摩挲了一下,慢慢收回。


    落下的宽袖挡住了跳动狰狞的脉络,无声蛰伏。


    他转身走到一边,袖摆被小力攥住,紧接着两条极细的手臂就似蛇一样缠了上来。


    陈宴清眉心抽跳,用力呼吸了一下,抓起桌上的冷茶,掐住吟柔的脸腮灌了进去。


    “咳咳…咳咳咳——”


    冰凉的水灌进喉咙,吟柔咳得险些呛住,混沌的思绪也清醒不少。


    “好点了么。”


    吟柔手捂在起伏不定的心口,想到自己竟然吻了三公子,脑中一阵天旋地转,垂着眼很轻的点了两下头。


    良久没有听到陈宴清的声音,空气里的沉默和无形压迫让人发慌,吟柔吞着嗓子艰难开口,“可否请三公子为我请郎中。”


    “来人。”陈宴清扬声唤人。


    门扉处印了一个身影,“公子有何吩咐。”


    “请郎中。”


    简单三个字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有多一丝的情绪,说完他兀自走到书桌后坐下。


    他的清雅自持与吟柔的狼狈混乱天差地别,她突然想哭。


    两条腿还在一个劲的发抖,无力往下坠,吟柔小口呼吸着,挪步到一旁坐下,全程没有抬眸,两只手放在膝头反复揪紧裙摆。


    身体里疯蹿的热意让她快要疯了,哆嗦咬住唇瓣,一丝破碎的吟声还是泄露了出来。


    吟柔脑子轰然烧热,飞快朝陈宴清看去,他似失了耐心阖眸长出一口呼吸。


    吟柔则像犯了错误,仓促抬起手背掩住唇,娇吟声被挡住许多,却还是有遗漏,带着绵绵的颤意,往陈宴清耳朵里钻。


    他用力搓了下指腹,郎中怎么还没有来。


    吟柔不知挨了多久,身子已经被折磨的生了疼,神志也一再的抽离,失了清明的眸定定看着陈宴清的方向,她好难受。


    “笃笃——”


    叩门声将她即将崩溃的神志抓回了一些。


    “公子,郎中来了。”


    陈宴清掀起半垂的眼帘,同时将浮在眼下的暗色收敛赶紧,正要开口,余光瞥见吟柔现在的样子,嘴角顿沉下。


    神色迷惘的少女无力依伏着圈椅的扶手,素衣被沁出的汗吸附在身上,勾勒出一缕极细的腰身,双腿在裙下摒的极紧,交错着无意识的轻蹭。


    窗外的天光不知何时暗了许多,陈宴清半边身子陷在暗处,面容被分割的明明暗暗,光影下的那半边冷峻锋利,暗处的半边更让人觉得危险。


    那摊被他按熄的心火又隐隐有复苏的迹象。


    “三公子……”吟柔想提醒他郎中来了,可才说三个字就已经喘得厉害,好一会儿才有力气继续说:“郎中来了。”


    “我知道。”


    陈宴清站起身,似往旁边看了一圈,继而走到吟柔身前。


    高挺宽阔的身影一靠近,空气里都染了不属于吟柔的温度,她本能的想要偎过去,全身上下用尽了力气才忍住没有在失去控制。


    她无力抬起目光,也不敢抬,视线就这么停在半空正对着陈宴清的腰腹处。


    她看到他抬起手,不知道是不是视线模糊的缘故,以往秀致修长的手偾张着截然不同的粗粝凶烈,暴起的筋骨根根分明,随着解去腰带的动作一张一弛,像随时会冲破束缚的表皮。


    吟柔脑子发蒙,三公子为什么解腰带……她忘了呼吸,仰起脸庞想去看她的脸。


    可他身量太高,她又是坐着,颈项仰到了极细,也才看到他绷紧的下颌,她刚才蹭吻过,残留着湿痕。


    耳畔是衣裳褪下的沙沙声,吟柔呼吸愈发凌乱急促,眼前突然一黑,大片的衣袍自上而下将她整个罩住。


    “别动,也别发出声音。”


    吟柔缩在衣袍下咬紧了唇,眼睛在一片黑暗里变得无光,三公子是怕她给他添麻烦,更不想人知道他们有什么关系。


    陈宴清开了门,郎中背着药箱进来,含腰道:“不知三公子有哪里不适。”


    “不是我。”陈宴清瞥向一旁,“给她看看。”


    郎中随着转头,看到被衣衫罩住的身影扎扎实实一愣,所幸很快回神,走上前道:“烦请这位把手伸出来。”


    一只女子的手自衣袍下伸出,郎中愈发诧异,却也不敢多问,搭指为她诊脉。


    稍一探,郎中就变了脸色,“这姑娘,是中了烈药。”


    谁不知道陈三公子洁身自好,不沾女色,怎么他屋里会有个身中烈药的女子,披的衣裳,也是三公子的吧。


    陈宴清问:“怎么解?”


    “这……”郎中面露难色,再度给吟柔搭了脉,“这位姑娘不单服了烈药那么简单,像是用了极大的剂量,远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陈宴清眉心紧锁,难怪她的药性会反复。


    极大的剂量?


    陈宴清稍眯起眸,眼底覆上一层寒冰。


    衣袍之下,吟柔已经彻底迷乱,一只手紧攥着带有陈宴清温度的衣袍,脸庞贴着布料轻蹭,刺绣的纹理刮过异常敏感的肌肤带着些疼,不舒服。


    吟柔沮丧抽咽,又死死忍住,三公子说不能发出声音。


    陈宴清眼睛何其的尖,隔着衣袍仿佛都能看到她的小动作,眉峰压紧,“那现在如何治。”


    不耐的声音含着冷意,郎中凛神道;“这么重的剂量,即便服药一时半刻也解不了。”


    “林郎中行医多年,连个烈药都解不了?”陈宴清打断他。


    淬了冰的声音让林郎中心头一寒,他为陈家看诊多年,可以说还未曾见过三公子动怒,仅是一句话就让他感到了摄人的压力。


    “最好的方法,就是交合。”


    看到陈宴清明显沉下去的脸色,林郎中立刻补充,“或是姑娘再受些苦,等上几日再配合汤药,药效也会慢慢消耗。”


    陈宴清下颌绷紧了几分,慢慢消耗?让她再慢慢折腾他?


    空气安静到了诡异,林郎中额头冒着汗,顶着压力道:“不如我先下去开药方。”


    陈宴清颔首默许,林郎中忙掩了门退下。


    吟柔已经濒临崩溃,关门声如同解禁,一松喉咙哭颤的声音就流了出来,却也已经气若游丝。


    陈宴清折眉上前扯下衣袍,与此同时一双手飞快揪住他腰侧的中衣。


    迷离盈泪的少女自下而上仰着脸庞,泪珠顺着烧红的肌肤一直淌落到脖颈,隐进衣领的边缘。


    陈宴清喉骨一滚,“忍一忍。”


    除了忍,要么她自己来,他不可能帮她,或者替她找个人。


    陈宴清眸光遽然沉下,否了最后一个念头。


    腰


    侧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攀禁他汲取安慰,脸庞无意识蹭在他身上,嘴里很乖的嗫嚅:“我忍…忍一忍。”


    可怜到极点还要乖的样子,让陈宴清都心疼了。


    手掌落在她脸上,柔腻的脸蛋立刻依偎过来,眯起湿漉漉的眸子将脸肉蹭进他的指缝,轻张的檀口里发出细细的呜声,果然像发了情的猫。


    陈宴清垂着眸,眼里的清明被混搅成不见光亮的深潭,暗的可怕,长指描摹过她的肌肤。


    那么可怜,是可以哄慰一下。


    吟柔没有被安慰,身子反而随他的他动作颤栗,越来越猛烈的干渴爬满全身,她牢牢抓住他的手,像不能满足的哭出声。


    “怎么还哭?”陈宴清看着她问。


    吟柔的思绪已经被冲击的溃散,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只知道她难受的快死了,她就像要渴死的鱼,三公子是可以救她水,可他就是不肯救她。


    “求你,求你。”吟柔说不出整话,胡言乱语的呢喃,“我真的忍不了,求你。”


    陈宴清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被她喊碎,二十年来未曾有过的侈欲在滋生,像扎根多年的茎节,一旦破土就是不可收拾。


    “求我什么?”


    缓沉的嗓音抚过耳畔让吟柔止不住瑟缩,刨根究底的问话让她招架不住浑身发烫,又感到羞耻,尤其问她的人是陈宴清。


    她已经尝够他的冷静,指尖摸到他食指上的扳指,积压的委屈漫上心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陈宴清目光定住,疯涨的欲藤触到禁忌,顷刻间收敛回笼,不见丝毫痕迹。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他眼神冷冽,睇着自己贴在吟柔脸庞的手,根深蒂固的厌恶漫在眼梢处,他竟险些如他父亲一样失智。


    岂止是可笑,更违背了他秉持了二十来的准则。


    近乎冷绝的抽手。


    吟柔曲着指尖说什么也不松,陈宴清眉头抽跳,“放开。”


    “你明明喜欢我的。”吟柔把头摇的委屈可怜,“你一直找我,明明是喜欢的,你,你抱着我很紧很紧。”


    陈宴清微眯起眸,把视线移到她嫣然的脸蛋上,返卷的阴翳将眸光一寸寸冰冻,迸出摄人的冷冽,“你说得是谁?”


    喜欢她,抱着她的,自然不会是他。


    那么是谁?


    或者说,是把他认成谁了。


    谁?吟柔迷涣的眸子聚了聚,那个幻境发生的事若是让人知道,一定会把她当疯子,她别过脸摇头。


    下颌被扣住,迫使着她扬起脸,扑面的压迫感将她缠裹束缚。


    吟柔一面畏怯想逃,敏感薄弱身子又已经熟悉了陈宴清的气息,被刺激着想要他欺的更多。


    眼眸里蓄满了泪,扑簌簌往下掉,身子却又乖怜的偎来,像是被人欺狠了不能自持。


    陈宴清只觉得肺腑里的怒意还在涨,原来她是把他当成别人,是她家乡的情郎?


    喜欢她,会抱紧她,是她那未婚夫么?


    而他只是她在陈家寻的倚仗。


    她也说过,没有办法,所以找他。


    陈宴清牵着嘴角漫笑了一下,笑意却一丝一毫都进不到眼里。


    吟柔迷蒙把脸蹭在他掌中,唇瓣滑过他的指腹无师自通的张开一道缝,轻轻探出一抹舌尖舔描。


    湿软的舌含舐过陈宴清的指腹,滚烫的灼意轰然在他腹里燎烧,脸上的笑意却越冷,这是想着别人拿他来做抚慰?


    “你可看清楚了,我是谁?”


    吟柔两只手抓握着他的大掌,胡乱摸到他的扳指,喃语道:“你是三公子。”


    吟柔不懂怎么帮自己,只能脆弱的肌肤去蹭他的手,手背上的硬突的筋骨让她迭颤不止,“只有你能帮我。”


    呵喘着说出的话,带着湿淋淋的粘缠,把陈宴清的怒和欲搅在一起。


    高大的身影低覆下,深眸攫住她涣散的眸子,他的身影在她眼里模糊不堪。


    她当真清楚自己蹭着的是谁么?


    陈宴清轻嘲着扯了扯嘴角,“不必如此,若真挨不住,你可以自己来。”


    自己来?吟柔整个人再度被烧热,极度的羞耻让她窒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三公子还是不愿碰她么。


    她发愣的功夫,陈宴清已经直起身。


    他一点点松开扣在吟柔脸上的手,袖摆落下的弧度冷绝残忍。


    陈老爷离世带来的恐慌,连同不甘和药性共同驱使着吟柔,扑上前抱住他的手臂,“吟柔只要三公子。”


    “求三公子怜惜,不要再让吟柔受折磨。”


    陈宴清的手臂被裹进她随着呼吸漲耸的雪峰,带着颤栗的酥柔挤压着他坚实的筋骨,臂上的脉络跳动的逐渐狰狞。


    他必不可能碰她,遑论她心里有人,可他的理智在逐步被拉扯。


    良久的沉默让吟柔绝望,忍着极度的难堪,央道:“……求您,我不会。”


    发抖的细指攥住陈宴清的指。


    陈宴清皱了下眉,看着自己的手被她拉着下移,瞳孔被烫的遽缩紧。


    “你可想清楚了。”陈宴清声音沙哑的好似粗石划过吟柔心上。


    “清楚……”吟柔心口苦涩抽紧,如同献祭般仰身将自己贴过去,“求您。”


    陈宴清眼稍狠狠抽跳,似怒不可遏。


    难道这样也不行……


    就在吟柔绝望的时候,腰枝被掐握住,人紧随着跌回椅中。


    第25章 第025章血丝沁入扳指


    书砚端着熬好的药,一路快跑回到宣鹤堂,站在廊下,隔着门冲里头小声道:“公子,药熬来了。”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莫非是没听到?


    他清了下嗓子,正要再开口,一道及其粗噶的嗓音隔门传来,“不用了。”


    书砚愣了愣,没理会陈宴清的话。


    什么叫不用了?宋吟柔现在情况如此严重,不赶紧喝药怕是不成吧?


    他还在纳闷,屋内再度传出声音,“去备水。”


    备,备水?书砚盯着门板眼睛逐步睁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没听错吧。


    公子让他备水,还说不用这药了……书砚僵硬的垂下眼看向自己手里端着的药碗。


    手忽的一抖,差点把药给掀翻了。


    他忙端稳碗,忍着心惊往快步离开,一路上勺子撞在碗沿,不断发出铃铛咣啷的声响。


    门扉之内,一片漆黑,昏聩黏腻的暗流充斥一室。


    窗边落下的稀薄夜色,勉强勾勒出屋内的景象,一切似乎都维持着刚才的模样,吟柔依旧缩坐在椅中,陈宴清在她前方。


    唯一不同的是,圈椅的扶手上搭着她的一条腿,而陈宴清宽阔的背脊压低着,巍然的身影投映到墙上,被放大的迫人至极。


    撕毁了温文的表象,不留余地的将吟柔整个笼罩,绷紧的左臂撑在她脑侧,而右手垂低着,从手腕开始隐在堆叠的裙衫下。


    吟柔难以喘气,艰难张开了唇试图呼吸,可身周充斥的尽是令人昏聩的混浊气息,她勉励抬起头,三公子的胸膛离她极近,胸口一张一抑的起伏像有什么要冲出胸膛。


    危险,压抑。


    被领口束缚的颈项上早已布满了细汗,喉间缓慢的滚动,每一下都带着汗意渗出,一直滚至衣领处,消失在恪守的边缘,周而复始。


    吟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视线太模糊的缘故,三公子低攫着她的目光像是被什么混淆,如同泥沼深不见底,一旦陷入就再难脱身。


    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如同困在网中,往下还有熊熊烈火围困着她,身上汗意不止,求生欲驱使着她把下颌仰起到至极。


    随着脖颈后仰起大片的衣襟被扯开,雪白泛红的肌肤刺进陈宴清眼里,汹涌的暗色顿时翻搅成旋涡,眼尾的青筋撑在皮肤下猛烈跳动,汗水从鬓角渗出。


    浓沉粗哑的呼吸声不断喷出,扫在吟柔耳畔,本就是稚嫩的身体,从未经过人事,折磨人的药力退去后,一点点的刺激都足以让她承受不住,鼻头一耸,细细的啜泣。


    哭得浑身发颤,搭在扶手上的细腿更是晃的陈宴清眼晕,蛰伏在他眼下的祟念非但没有因为她的哭声消退,反而偾张的更加凶戾。


    幸而,理智还在。


    陈宴清一言不发的看了她很久,咽下喉间的干涩,敛下呼吸,将手自堆叠的裙摆收回,凝神替她整理裙身。


    目光却在一处定住,他缓缓抬眸。


    洁白的素衣裳上多了抹原本不存在的红,陈宴清像是被什么


    抽打了一下,瞳孔凌厉缩紧。


    灵台闷窒。


    父亲丧期的第一天,他曾经的姬妾在他手里落了红,而他差点失控。


    难纾的郁气盘桓在胸口,陈宴清深吸了口气,继续替吟柔理好裙摆,握上她打抖的脚踝把她的腿放下。


    做完这一切,往后退开两步。


    吟柔脱力蜷缩在圈椅里,湿透的双眸不聚焦的低垂着,唇微翕着呼吸又轻又细,仔细看上面还有咬破的口子,渗着缕缕血丝,不时响起的啜泣声终于在他冷静下来后,勾起了他的不舍。


    脚下迈了一步,又停住,陈宴清握拢身侧的手,指上带着血迹半干时的黏涩,他偏过头,玉色的扳指上也染了红,像是烙出的朱画,沿着指环的缝隙渗入进他的皮肤,烫到骨缝。


    应该摘了扳指,他却忘了。


    吟柔哭得累了,抬起发软的双臂,自我保护般将自己抱住,脸埋在肩膀处,露出半边挂着泪渍的脸。


    “好些了吗?”陈宴清问。


    吟柔点点头又摇摇头,凌乱的发丝蹭了一脸,无意识撅起的嘴流露着少女的娇憨。


    陈宴清没注意到自己的眸光正一再的放柔。


    “公,公子,都备好了。”


    书砚磕磕巴巴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打破了短暂的静谧,也驱散了陈宴清眸中的那抹柔色,他凝看着吟柔,思量怎么带她过去。


    目光撇过她露在裙裾下的足尖,绣鞋不知何时掉落在旁,白皙的罗袜包裹着一个个小小的角趾,而青砖地面粗粝。


    忽然不想让她自己走过去,陈宴清上前打算将她抱起,手掌才从她的腰下圈过,就引得她瑟缩想逃。


    背脊紧紧贴靠在椅背里,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方才央求的时候,却不是这样。


    陈宴清无端想笑,“你身上需要清理,我抱你过去。”


    吟柔迷迷糊糊的听了进去,没有再抵触,小心翼翼的把头靠向他,身体也乖乖偎近他怀里。


    沾着泪的脸庞贴在陈宴清胸膛,若有似无得轻蹭了下就不再动了,咬了一点下唇在齿间,宛如孤身已久的小动物终于寻到了温暖,却又怕是虚幻,不敢靠近。


    书砚屏气凝神紧盯着门口,见门打开,公子抱着宋吟柔出来,脑子轰的炸了开锅,震了片刻,快速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吟柔身上满是汗,被风一吹只感觉冷极了,迷糊间有一双手将她揽紧,穿透衣衫的暖意让她眷恋,就好像母亲抱她在怀里。


    吟柔把脑袋都埋到陈宴清怀里还觉得不够,双臂抬起抱住他的脖颈,小心翼翼,眷恋的蹭着。


    陈宴清脚步顿了顿,再度往前走。


    “母亲……父亲……”吟柔很轻的呢喃,带着些让人心疼的试探和不确信。


    陈宴清揽抱着她的手轻轻在她肩头拍抚。


    真的是母亲和父亲!吟柔高兴的收紧手臂,把脑袋埋进陈宴清脖颈处,一个劲的重复呢喃,“母亲父亲”。


    书砚跟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脸上就写了两个字,放肆。


    他瞪直了眼睛,就差上前把人从陈宴清怀里扯出来了。


    左等右等不见陈宴清有指示,书砚绝望意识到是公子主动抱的宋吟柔,更是一脸的丧如考妣。


    吟柔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次在梦里梦到父母,可每次只能远远的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无论她怎么追也追不上。


    “我好想你们。”


    她委屈的小声说,手搂的愈发紧,“不要丢下我。”


    陈宴清感到脖颈处有湿意,是哭了吗?


    他低下视线,吟柔把脸埋的太严,什么也无法窥见。


    只能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呢喃。


    “母亲…父亲…哥哥…玄霖哥哥。”


    书砚埋头走在后面,陈宴清没有预兆的停步,他差点撞上去,疑惑起抬起头,明明先前还融和的气氛没有征兆的肃沉下来,四起的压迫感让书砚暗觉不妙。


    陈宴清低垂着眸,目光落在宋吟柔脸畔,她最后唤得,是她的未婚夫罢。


    冷意自眼底披露,斜照的月色从他身侧扫过,身影被拉长的冷然,俊雅的眉宇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下披露出锋利。


    感觉周身的暖意在逐步消散,吟柔追逐着去贴近抱着她的人,感到的却全是不近人情的疏冷。


    她茫然蹙紧眉心,怯怕的往外缩。


    陈宴清漠然睇着她的动作,扣在她肩头的五指稍做施力,迫人的痛意让吟柔停住不敢再动,慌惧的骇色再次回到她脸上。


    这也是陈宴清见过最多的情态。


    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她的呓语所影响,陈宴清沉哑下嘴角,极快的将所有多余的情绪收的干干净净。


    几步抱着吟柔去到偏室,将人放下便走出了屋子,对书砚道:“把玉荷找来。”


    书砚半句不敢多嘴,领了命就往外走。


    陈宴清站在廊下,从袖里拿了方洁净的帕子,一点点擦拭两指上的血迹,就像擦去心上的波澜。


    有一缕血丝却沁入了白玉扳指里,怎么也擦不去,他细看过去,扳指上不知何时裂了一条极细的纹路。


    陈宴清蹙眉回忆,想起那日书砚送来扳指的时候,不小心滚落在地,应当就是那时摔出的裂隙。


    如今血色顺着裂隙,深切烙进了玉色里,红的刺眼,像是在嘲笑他,竟妄图想要擦去。


    书砚很快就把玉荷带了过来,吃惊看到陈宴清还站在廊下,似乎连位置都没有挪动过。


    公子莫不是在这里守着宋吟柔?书砚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玉荷神色慌急,紧跟着书砚走上前,“敢问三公子,姑娘在哪里?”


    想到吟柔现在的身份,玉荷赶忙想要改口,陈宴清先一步道:“她在屋里,你去照料好。”


    玉荷忙不迭点头,推了门进屋。


    书砚低声道:“公子,老夫人方才问起你。”


    “我这就过去。”


    *


    吊唁的人陆续来到陈家,灵堂里哭丧声久久不停,黄纸烧起的火焰扭曲了视线,沉重的死气让人头晕目眩。


    陈老夫人哭得心痛难抑,丧子的打击让她难以承受,本就苍老的容态愈显沧桑。


    陈宴清顾忌她的身体,让下人扶她去休息。


    “我没事。”陈老夫人摆手拒绝。


    陈宴清没有勉强,只吩咐人去端了参茶来,又对陈老夫人说:“祖母万不可伤了自己身体。”


    陈老夫人心下悲痛,迟迟说不出话,没有那个做娘的能受得了看着自己儿子离世,可她是陈家老夫人,她不能倒下。


    陈老夫人深深呼吸,抹去眼泪,平静些许后想起问陈宴清,“方才怎么不见你?”


    下人送来参茶,陈宴清接过递给老陈夫人,“父亲故去,二叔远在京师无法过来,我便去了封信告知。”


    陈老夫人不疑有他,点着头去接参茶,瞥见陈宴清袖子上的湿痕,“你衣裳怎么脏了?”


    陈宴清移去目光,袖摆堆叠的纹理间印着一抹看不出是什么的痕迹,方才他就是用这只手帮的宋吟柔。


    指上的血擦净了,遗漏了这一抹稚水。


    “哦,约莫是什么时候不留心粘上的。”陈宴清说的平缓,喉根却随着吐字牵扯出干涩。


    涩意一直扯到他肺腑里。


    *


    吟柔已经清醒过来,眸光恍惚的靠坐在软榻上,玉荷在旁收拾她换下来的衣裳,看着上头的血迹眼眶一阵发酸。


    姑娘已经承受了家破人亡的伤痛,老天怎么一点也不怜悯她,还要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吟柔木然望着那抹刺目的红,忽然突兀的扯了抹笑,笑意苍白无光。


    “姑娘,你别吓我。”玉荷急道。


    吟柔缓慢摇头,她是真心想要笑,起码这一步是她想要的,她终于和三公子有了牵扯不清的关系。


    只是这关系让她难堪,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吟柔撑着身子起身,腿心牵出的涩痛让她忍不住抽气,额头细细生出汗意。


    “姑娘还是在歇会儿。”


    “不成。”吟柔摇头一点点站起,两条腿还在裙下打抖,小口呼吸了两下道:“所有人都在前院,我若离开太久,一定会让人起疑。”


    玉荷还想说什么,吟柔坚持道:“快些走吧。”


    去到灵堂外,吟柔走到一侧丫鬟的末尾跪下。


    陈宴清作为长子需给吊唁的人递香,抬眸的间隙眼尖发现跪在远处的身影,低垂着头,眼帘也无力垂着,脸庞比方才还要白,裹在素衣的身子荏弱至极,只怕风吹狠一点都能将她吹到。


    谁让她过来的。


    一股无名的不悦自心下升起,陈宴清招来书砚。


    “公子有何吩咐?”


    “吊唁的宾客多了起来,你拨几个人去接引。”


    陈宴清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吟柔,书砚当即领会是什么意思,应声去外面指了两个丫鬟,末了走到吟柔跟前说:“你也跟我来吧。”


    公子和宋吟柔之间的事已经不是三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了,书砚直到现在处在震惊中,但他也是会察言观色的,公子摆明了对宋吟柔不同,他说话都不自觉客气了许多。


    吟柔仰起头,看着书砚低声道:“是。”


    本就无力的双腿才跪了一会儿就酸软无比,起身时更是踉跄了一下才站稳,陈宴清余光望着这处,看她摇摇晃晃,眉心也蹙折起。


    *


    陈老爷的棺椁在府上停满七日,于七日后天未亮时起出,送至陈家祖坟下葬,吟柔随着送葬队伍送行。


    一路不见天光,只有白色灯笼透出的幽暗光芒,漫天纸钱飘洒,吟柔对陈老爷没有感情,可生老病死的沉重感就像一块重石压在她心上。


    等棺椁下葬,回到府上,天也终于拨亮,和暖的阳光落在身上,总算将吟柔心上的阴云驱散了一些。


    刚想好好缓一口气,卢嬷嬷走过来挡住了她面前的光亮。


    吟柔目光一紧,“卢嬷嬷。”


    老爷还在时她就没有少尝过卢嬷嬷的手段,遑论是现在,她与粘板上的鱼可谓没什么分别。


    卢嬷嬷瞥了她一眼,“跟过我来。”


    吟柔揣着忐忑不定的心跟着卢嬷嬷去到如心居,走过月门,远远就看见屋内跪了好些人。


    吟柔走近愕然发现跪着的这些人竟然都是陈老爷的姬妾或通房,一个个呜呜哭着抹泪,而乌氏坐在上位,像看蝼蚁一样看着众人。


    这个场景与幻境里的如出一辙,乌氏果然打算要将她们发卖,而且比她想得还要快,彻骨的冷意裹住吟柔,瞳孔中印出的全是惊恐。


    “还不跪下?”卢嬷嬷冷声说着,在吟柔腿弯处狠狠踢了一脚。


    吟柔踉跄跌跪在地,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要不了多久三公子一定会知道这事,不会坐视不理。


    她按着慌乱,缓缓抬起头,却注意到身旁有个不该存在的人——


    柳知意。


    幻境里被发卖的都是没有子嗣的姬妾,那时柳知意并不在其中,怎么回事?


    还是说哪里不同了?这一次柳知意没有怀上老爷的骨肉,亦或是月份太小没有发现?


    “老爷如今不在了,府上也不需要你们,一会儿会有人来带你们离开。”


    乌氏轻飘飘的一句话等于判了所有人的生死,哭泣求饶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知道乌氏的意思,离开陈家她们不会有好下场。


    “夫人,求求您就看在我们伺候老爷那么久的份上,留我们一条生路。”柳知意神色大慌,哀求着乌氏高抬贵手,目光时不时焦灼看向外头。


    乌氏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啼哭的众人,目光划到吟柔身上,狠狠一沉。


    那日老夫人撞见她和五郎的事她可听说了,这个贱人迷惑老爷不够,竟然敢勾引她的儿子,她岂能不处置!


    她一刻都不能让宋吟柔待在陈家,最干脆的方法就是连同这些姬妾一并处置了,他们要怨就怨自己倒霉,以色侍人,也该是这个下场。


    “吵得我头疼。”


    乌氏幽幽开口,卢嬷嬷立刻会意,手一招,院里的家丁纷纷上来拖人。


    看着她们哭求绝望的样子,吟柔浑身遍布冷意,惊恐后缩,心里祈求着三公子一定要出现。


    “母亲这里好生热闹,倒不知是怎么回事。”


    轻轻浅浅的声音落来,吟柔用力闭了闭眼,他真的来了。


    过了须臾,她抬睫看向那道自中庭走来的熟悉身影,他身后携着的暖阳一寸寸将他心底的绝望驱散。


    乌氏没想到陈宴清灰突然过来,脸色微变,挥退拉扯的家丁,和声问:“三郎怎么来了。”


    “祖母让我请母亲过去。”陈宴清站定在厅中,目光环视过一圈,“倒碰上这事,不知这几人是犯了何事?”


    陈宴清的出现对其余人同样是希望,一个个争着哭求,“求三公子不要赶我们出去,我们好歹服侍老爷一场。”


    乌氏脸色变得难看,陈宴清早不来晚不来,竟在这关头横插一脚。


    她没控制住表情,极不悦的看过去,正对上陈宴清睇来的目光,深眸下一闪而过的冷峻让乌氏心惊。


    “不知她们犯了什么错,就要发卖?”


    陈宴清说这话等于当面质问乌氏,她怎么说也是主母,难道处置几个姬妾的资格还没有了。


    “倒不是犯错,只是她们能待在陈府是因为能讨你父亲欢心,如今他人不在了,自然也不需要再留着添污秽,况且本来也是陈家的奴婢。”


    几个姬妾脸色惨白,乌氏的话毫不拿她们当人看待,可无一人敢争辩。


    陈宴清未置可否,默了半晌开口道:“父亲尸骨还未寒,就着急处置他的体己人,未免着急了些,在陈家伺候过的,再送去外面也不好听,传出去也有损母亲的名声,而且陈家也不缺几口饭。”


    “毕竟都是伺候过父亲多年的,拨个院子让她们住着也不碍事。”


    陈宴清淡淡说完,看向乌氏:“母亲说呢。”


    乌氏怒火中烧,陈宴清以往最鄙夷这些莺莺燕燕,现在倒是来说话,这是要摆明和她对着来了。


    陈宴清也不等开口,做主道:“都带下去罢。”


    几人死里逃生,对着陈宴清千叩万谢,乌氏脸色铁青,几番忍耐才压下了火气,深呼吸颔首道:“三郎说的也有理,但是这个丫鬟。”


    乌氏森幽阴毒的目光射向吟柔,无论如何这个祸水不能留下。


    陈宴清不轻不重的呼吸,看似没什么情绪,一旁的书砚却清楚,这是公子不耐的表现。


    公子哪里是为那几个来。


    方才他准备去带走宋吟柔,正巧见卢嬷嬷把人带走,赶紧就去禀报,公子正与表公子在谈事,撂下人就过来。


    “您成日烧香念佛,我以为修的是菩萨心肠,却连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没修成?”陈宴清没有情绪的看过去,可话里的讥嘲无需多言,已经是溢于言表。


    乌氏脸上的平和彻底维持不住,攥着佛珠的手死死掐紧。


    卢嬷嬷见状忍不住出声,“三公子这是什么话,夫人不过处置一个丫鬟,竟被你说的如此严重,夫人到底是陈家的主母,您的母亲。”


    她话里夹着打压的意味。


    “你是在与我论尊卑。”陈宴清掀起眼帘。


    怒不自威的一眼让卢嬷嬷的冷汗直冒,深低下头,“老奴哪敢。”


    “即是论尊卑,下人顶撞主家是何罪?”


    卢嬷嬷大惊失色,三公子竟是要问责她,就连吟柔都是一惊,轻抬起眼帘,望向陈宴清冷峻的侧颜。


    她从未见过三公子这般疾言厉色,甚至为她与乌氏公然相对,心弦没有预兆的颤缩。


    卢嬷嬷求救般看向乌氏,“夫人,老奴真不是有心。”


    乌氏哪曾想他如此不留情面,如


    今老爷已经去了,商会又彻底到了他手里,等于陈家是他说了算。


    恨怒填在胸口,偏偏还要咽下气好声好气的和他说话,“卢嬷嬷好歹伺候我多年。”


    陈宴清颔首,“即是伺候您的,我也不会不顾念。”


    他停了片刻,启唇冰冷吐字:“跪下,掌嘴。”


    “三郎。”乌氏惊急出声。


    陈宴清打断她,“您该知道,若依照规矩,就不是掌嘴那么简单。”


    乌氏一下噤了声,卢嬷嬷脸上早就失了血色,若真按规矩,是要仗责的!


    院里其余下人一个个把头垂底,心里忐忑,就是书砚此刻都不敢大喘气,余光瞥见被勒令跪着的吟柔,才明白公子为何会这么动怒。


    “我不想说第三遍。”陈宴清睇向卢嬷嬷,“跪下。”


    凌厉了的声音,卢嬷嬷煞白着脸跪下,咬紧牙关,抬手朝自己的脸扇了一把掌。


    陈宴清不说停下,她根本不敢停,一下接一下抽着自己的脸。


    清脆响亮的掴掌声,响彻庭院。


    第26章 第026章“爽吗?”


    十几个又狠又的巴掌下去,乌氏脸色铁青,这几个巴掌跟打在她脸上有什么区别!


    她娘家是乌氏一族的旁系,在族中地位就不高,她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取代先夫人当上了陈家主母,可她在陈宴清面前依旧直不起脊梁!


    乌氏狠狠看着自己掌掴自己的卢嬷嬷,恨意蒙目。


    “停吧。”陈宴清淡声道。


    卢嬷嬷哆嗦着放下手,两边脸早已被打的高高肿起,嘴角红紫破口,头发也打乱了几缕,往日的嚣张气焰再不见一点。


    “这次便罢,日后行事引以为戒。”陈宴清甚至没有正眼去看她,浑然的上位者气势已经足够让人畏惧。


    卢嬷嬷低伏下打着抖的身子,“奴婢谨记三公子教诲。”


    陈宴清将目光移到乌氏身上,“想来也无其他事,我就不打搅您了。”


    乌氏手气的发抖,掐着指尖挤出话,“也好。”


    陈宴清走至吟柔身前,微停下脚步,“还愣着干什么?”


    吟柔也不管乌氏如何火冒三丈,忙拢住裙身站起,随着陈宴清离开。


    身后,乌氏将手里的佛珠狠狠掼到地上,卢嬷嬷如哭丧般哀嚎,“夫人,如今老爷才去,他连面上的敬重都不做了,日后又岂会将你放在眼里。”


    “够了!”乌氏蓦地一喝。


    卢嬷嬷当即噤声,不敢再说,乌氏眼里充斥着怒气,陈宴璘这时候疾步跨进院子,扫了一眼,劈声问:“人呢。”


    他听闻母亲要处置父亲原先的人,还有宋吟柔也被带了来,立刻就赶过来,莫不是已经被拉走了。


    陈宴璘焦灼质问:“母亲怎么处置她们了!”


    乌氏本就在气头上,见他行色匆匆,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宋吟柔而来,一拍桌子骂道:“混账!”


    陈宴璘不想顶撞母亲,耐下性子说:“母亲好好的为什么做这事。”


    “为什么?”乌氏冷笑,“难不成等着你给我捅出篓子?”


    陈宴璘目光微凝,莫非母亲是知道了什么?


    卢嬷嬷眼看母子俩要起争执,连忙打圆场,“夫人消消气。”


    又对陈宴璘解释:“公子有所不知,方才三公子来显好心,把所有人给带走了,还顶撞了夫人。”


    “陈宴清?”陈宴璘反问,眼睛锐利眯起。


    他那看似温良,实则最为凉薄的三哥又怎么会管这闲事,一个早就深埋心底的怀疑的放大。


    那日他追着宋吟柔到宣鹤堂就没了踪迹,还有灵堂外,他本要追上去,又被横杀出来的书砚搅黄,而宋吟柔分明起了药劲却在消失一趟,再出现后又安然无虞,而那次,陈宴清也同样不在。


    种种迹象都指向陈宴清!


    这一次,陈宴清又快她一步,看似好心救下众人,其实目标只有一个吧。


    那宋吟柔的药,是不是也是他给解的,该不会两人已经有了苟合?


    至极的妒怒猛地在心口窜起。


    一定是!他以为陈宴清不近女色,到头原来全是伪装罢了!


    陈宴璘阴沉着脸往外走,被乌氏喝住:“站住。”


    乌氏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如今那个宋吟柔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老爷死了,陈家大权都到了陈宴清手里,要是不做什么,就真没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了。


    她走上前对陈宴璘道:“跟我去见你祖母。”


    ……


    吟柔埋头跟着前面那到颀长的身影,其实三公子走得不快,奈何她步子小,还是跟的有些吃力。


    零零碎碎,忽轻忽重的脚步声磨着陈宴清的耳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干脆停步转过身。


    吟柔一个劲的走,冷不丁看他停下,显些收不住脚撞上去。


    脚步停在离陈宴清只有半步的距离,脑袋正对着他的胸膛,鼻端轻易就嗅到了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脉脉缕缕,等她惊觉想要退开,这股气息已经将她包围。


    那日的记忆像潮水涌来,她是怎么央求他,又是怎么被他放到椅中,握起脚搭在扶手上。


    吟柔身子里像丢进来一把火,烧的她浑身发烫,闭紧眼睛想要驱散念头,奈何记忆早已经根深蒂固,越不想想,越是清晰。


    臊意似火舌慢燃,自眼下烧出的红晕汇聚到耳垂,嫩红的像是要滴血。


    陈宴清居高临下,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无形的火好似隔空燎进他肺腑。


    他调息按下这股邪火。


    冗长的呼吸声落在吟柔耳畔,烧烫的思绪被浇熄,三公子可是在生气?


    她局促捏住手指,应当是的,她今天又给他添麻烦了。


    至于那份生涩的怯臊该是属于两心相投的男女,于她则显得多余,吟柔眼底闪过苦涩,小心翼翼收起情绪,退了一步欠身道:“多谢三公子相救。”


    陈宴清眼中的温度随着拉开的距离淡了下去,她知道规矩他该满意,可怎么他感觉不到松快,反而……


    幽邃的视线睇过吟柔怯缩的双手,想扼住她的手把人抓回来。


    眼神忽暗,又恢复清明。


    陈宴清知道这念头有多荒唐,所以他需要克制。


    不再看宋吟柔,递了一眼给书砚,“你带她去十方阁。”


    “那之后若是…”书砚不确定的问,担心乌氏不罢休再想来带人。


    陈宴清只道:“不必管。”


    书砚一愣,吟柔也下意识去看他,不必管的意思,是说无论谁都不必管么?


    心脏无预兆的收紧,吟柔不敢去深想,把所有念头按下,跟着书砚离开。


    *


    丧事结束,府上商会皆有一堆事要处理,陈宴清在宣鹤堂伏案忙着,陈老夫人派人找到了过来,“三公子,老夫人请您去一趟。”


    桑嬷嬷是伺候老夫人的老嬷嬷,陈宴清对她也客气,颔首应道:“烦请嬷嬷去回话,我一会儿便过去。”


    “欸。”桑嬷嬷应声退下。


    陈宴清处理完手里的账目,起身往陈老夫人住的瑞福苑里去。


    陈老夫人的精神面貌依旧不佳,靠在罗汉床上支着额闭目养神,听下人通传说陈宴清来了,悠悠睁开眼,“三郎来了。”


    丫鬟搬了张椅子放到老夫人身边:“三公子请坐。”


    陈宴清掀袍落座,“祖母身子可还好?”


    陈老夫人颔首:“还好。”


    祖母忽然寻自己,多半是乌氏往这里来过,陈宴清也不急着,等老夫人自己开口。


    陈老夫人沉默半晌,叹声道:“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他膝下又只剩你和五郎两个儿子,我知道你们自小就不亲近,但终归是兄弟齐心才能齐力断金,你说呢。  ”


    陈宴清沉吟颔首,母亲离世的早,他可以说是由祖母一手带大,所以他不能不敬。


    “我知道你对乌氏有芥蒂,我也不喜她。”陈老夫人是西玉关总兵之女,高门出生,怎么会看得起乌氏这样靠心机手段爬床上位的,可如今她已经是陈夫人,陈家主母,就该要给她体面。


    陈老夫人暗叹着,看向陈宴清,“早前定下五郎去两江的事,我看先搁置了吧,现在还在孝期,若是他这时候离开,外头该怎么传。”


    陈宴清点头答应,“好。”


    父亲离世的突然,这桩事即便祖母不提,多半也要搁置。


    陈老夫人攒紧的眉头放松开,握住他的手轻拍,“日后陈家就靠你来撑起了。”


    “祖母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陈家百年的基业没落。”


    听得陈宴清应允,陈老夫人眼含宽慰,接连点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陈宴清又陪着陈老夫人坐了一会,两人说着话,陈老夫人想起问:“我听闻乌氏要处置你父亲后院的人。”


    陈宴清神色不变,“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传出去也只会添点茶余饭后的笑柄,我撞见就给阻止了。”


    陈老夫人点头,“乌氏太善妒,也不容人。”


    陈宴清不置可否。


    陈老夫人说着又道:“不过那个叫宋吟柔的丫头,我觉得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陈宴清不疾不徐的开口:“祖母这话有失偏颇,你知道五弟是什么做派。”


    想起陈宴璘随了他父亲的荒唐性子,陈老夫人就一阵叹气,可人都是有偏向的,遑论还是自己的孙子。


    “祖母一向菩萨心肠,别为这些是操心了。”陈宴清适时开口。


    陈老夫人看向她,目光里是问询的他意思。


    “五弟虽然不用去两江,可总要管些事,乡下的田庄的管事年事也高了,干脆就让他去田庄管着,至于宋吟柔。”陈宴清默了下,“若放出去,难保五弟不会做什么,反倒麻烦,早前她在十方堂抄过一段时间的经文,我看就让她继续待在那里,日日抄经也好让她懂些佛理,有所参悟。”


    陈老夫人岂会料到陈宴清这番话里的私心,想了想点头说:“就按你说的吧。”


    离开瑞福苑,陈宴清迈步往前院去,陈宴璘自路旁走出挡在他身前,嘴角似笑非笑的扯着,眼里是一片阴鸷。


    陈宴清不疾不徐抬眸看向他,“有事?”


    一想到陈宴清或许已经碰过宋吟柔,陈宴璘就止不住的生怒,讥讽道:“三哥面泛春光,可是尝到好事了。”


    “父亲过世,府上无人不悲痛,五弟怎么会觉得有好事。”陈宴清回视着他,眼中逐步射出的威势顷刻压过陈宴璘,“慎言为好。”


    陈宴璘怒极咬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宋吟柔的事,你碰她了吧。”


    陈宴清从未将陈宴璘放在眼里,但从他口中听到宋吟柔三个字,一股无名的怒火以极快的速度升起,“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慎言,还是你觉得去管田庄太过轻松,那就照旧,去两江。”


    陈宴璘关节握得咔咔作响,然而他现在根本没有跟陈宴清作对的能力。


    “你就不怕传出去?衣冠楚楚的陈三公子,父亲刚过世就和他的姬妾搞在一起。”


    面对他的污言秽语,陈宴清置若未闻,迈步擦过他离开。


    陈宴璘怒极,眉头狰狞抽跳,是,就是说出去也根本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他盯着陈宴清那张高风峻节的脸,阴恻恶劣的问:“爽吗?”


    *


    八月转到九月,天也不再那么燥热,等到傍晚太阳落山,还能感觉到一些凉爽。


    吟柔坐直身子,将面前抄好的一摞经文仔细叠好,又将毛笔洗净挂在笔架上,做完一切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起身走到窗子前稍作休息。


    庭院中的木槿昨日还含着苞,今天就全开了,粉白交错的花瓣摇曳花香幽然。


    吟柔瞧着只觉心情舒畅,一双乌眸微亮,嘴角不自觉含笑。


    玉荷忙完了手里的活计,抽空来看她,难得见她眼含笑意,也高高兴兴问:“姑娘何事那么开心?”


    吟柔怔然回过神,抬指碰了碰自己微弯的嘴角,仔细回想,她来到陈家后无一日不是诚惶诚恐,似乎从没有过发自内心的笑。


    陈宴璘已经离府去了乡下庄子,乌氏亦没有在找过她,她只需日日在十方堂抄经便可,这里俨然成了一方可以庇护她的天地。


    吟柔看着玉荷的笑脸,又加深了笑容,“院里花开了,我瞧着欢喜。”


    玉荷回身看了眼,点着头说:“确实好看。”


    说罢连忙将怀里藏的两个橘子拿出来,“姑娘看。”


    黄澄澄的橘子饱满个大,看着十分诱人。


    “我特意给姑娘拿来的。”她一股脑塞到吟柔手里。


    吟柔抱着两个橘子,鼻端不可抑制的发酸,她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只有玉荷还会时时牵挂着她。


    “姑娘怎么了?”玉荷瞧她不知为何眼里含了泪,连忙关切问。


    吟柔轻轻摇头。


    “姑娘可是还担心夫人会寻你的麻烦?”玉荷觉得只能是这个原因了,宽慰说:“姑娘别怕,不是有三公子吗?他一定护着你。”


    听到她说三公子,吟柔目光轻怔,眼里尽是茫然无绪,其实那日之后她就没有见过三公子,每日也只有书砚会过来一下,甚至她都不敢想起三公子,因为一想就是铺天盖地的困窘。


    “我看…三公子对姑娘很是在意。”玉荷是大咧咧的性子,说这事时也放低了声音。


    毕竟她也知道这是不能见光的事。


    “不会的。”


    吟柔说的很轻,眼中的茫然换成笃定,三公子不过是不得已才出手管她,他若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只怕会离她远远的。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漫绕着她的心房,吟柔暗暗摇头驱散,本来就是她选择走到的这一步,就算三公子讨厌她,也是应该的。


    “我怎么觉得就是。”玉荷瓮声瓮气的反驳,经过她的观察,还有三公子一直以来对姑娘的态度,若说不在意,那时怎么也不可能的。


    “我进府时日也有些时日,从未见过三公子对谁的事如此操心。”玉荷头头有道的说着,眼睛一转,靠近吟柔轻声说:“若是姑娘能与三公子…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你,快别胡说。”吟柔心跳的极快,声音不流利的阻止她往下说。


    若说早前她还会因为那个幻境而抱着些希冀,可现在一切发生的都与幻境有偏差,总之,总之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样子。


    玉荷被斥了声也不敢再胡言,毕竟姑娘的身份和三公子犹隔着天堑。


    可三公子对姑娘的另待是有目共睹的,玉荷想了想道:“姑娘说不定能求三公子为你消了奴籍。”


    若消了奴籍,她就能成为自由身,就可以离开陈家,有机会为父亲鸣冤,吟柔攥紧因激动而发抖的双手。


    没错,她不能只求这一方天地的安稳,她还有事要做。


    离十方堂不远的二层小楼上,陈宴清站在窗棂后,身影青松挺拔,半垂的目光遥睇,少女的身影本就被夕霞笼罩至朦胧,落进他眼里愈显迷蒙。


    “公子。”书砚的声音伴着叩门声响起。


    陈宴清随手放下了支窗的竹竿,将那身影隔绝在外,启唇道:“进。”


    书砚推门进来,“商会那里又派人来请了,公子前两回拒了没去,我看他们是真的急了。”


    “公子可要再晾晾他们?”


    依他看,就该让那帮趋利避害的老东西知道知道厉害。


    陈宴清淡道:“备马车罢。”


    *


    暮色悄临,长街上的酒楼茶肆生意正盛,攘来熙往,一片繁闹景象。


    青锋驾马停在吉盛楼外,书砚随着陈宴清走进楼内,楼里的伙计认得陈家马车,早早出来相迎,躬着腰笑道:“三公子请进。”


    吉盛楼是西玉关最大的酒楼,前后连通着共有好几间楼,最深处的一品香修的最高雅,进去也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一楼已经食客满座,楼上则已经清了出来,只为给雅间里的商会东家腾地方。


    而此刻众人都在等着陈宴清。


    门被推开,见陈宴清走进雅间,一众不论是比他年长还是经商多年的老东家,纷纷堆笑与他打招呼。


    “三公子可算来了,我们已经备好了酒菜,只等你来。”


    陈宴清信步走到主位空置的位置坐下,含笑看向众人:“近来府上事务多,分身乏术,来得迟了,还望诸位莫怪。”


    “哪里哪里。”茶行的东家连连摆手,“三公子抽身过来,已经是我们的荣幸。”


    陈老爷离世的突然,五公子又去了庄子上,谁不知道现在陈家是陈三公子当家,想要靠着陈家这棵大树,那就要靠着三公子。


    之前的事他们皆心虚的很,已经诚惶诚恐了多日,只要陈宴清能来,对他们来说都是恩典。


    “我这就让人传菜。”坐在席末的年轻男子起身说。


    绸缎行的东家笑着向陈宴清介绍,“这是我远房侄儿梁宋,以后还要三公子多抬举。”


    “见过三公子。”梁宋局促遥一拱手。


    陈宴清抬掌制止,“无需见外,既然是梁掌柜的侄儿,在座想必都会帮持。”


    梁宋连连点头,两人年岁相差不多,他却远及不上陈宴清骨子里头属于上位的从容,俨然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菜肴很快送上来,一同入内的还有数名穿着软纱衣的舞姬,料子少得可怜的软纱裹住窈窕身段,一步一曳皆是让人心猿意马的风情。


    梁宋示意几个舞姬上前伺候,其中姿色最好的一个朝着陈宴清而去。


    其余几个东家见状面色纷纷有些不对,梁掌柜更是拉过梁宋劈头问:“谁叫你安排的。”


    “怎么了?”梁宋一脸茫然。


    梁掌柜气急,也怪他忘了提,他压着声道:“三公子不近女色!”


    过去摆酒局,他们免不了有姑娘陪侍,三公子不忌讳他们怎么样,自己则从不会碰,这是默认的规矩。


    果不其然,就听陈宴清没有温度的声音响起。


    “退下。”


    面染魅色的舞姬尴尬停在厅中,梁宋忙示意她眼色。


    舞姬退回到厅中起舞,梁宋则讪讪朝陈宴清赔礼,“三公子。”


    “无妨。”陈宴清打断他,“别扫了你们的兴。”


    梁宋看他面上不见有怒,才松了口气,坐回到位置上。


    众人也笑说着揭过了这头,相互推杯换盏,谈论商会的事务,正事谈过也已经是酒过三旬,几个东家酒意醺然,各自揽着身旁的舞姬交颈附耳,雅间里灯影氤氲流转,气氛也透出靡靡。


    唯独陈宴清端然独坐,如常的与人交谈,对眼前的香艳视若无睹,偶尔饮一口酒,举手投足自带着清风温雅,仿佛与其他人置身两个天地。


    在他眼里,这些偎贴在一起的男女,就是两具被最低等欲望操控的躯体,他鄙夷厌恶,却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方才那舞姬还摇曳着身段翩翩起舞,目光时不时流转到陈宴清身上,她见过太多男人,一开始端的君子,后面还是不一个比一个荒唐,她可不信真有男人能美色当前而无动于衷。


    几个东家借着向陈宴清敬酒,他饮的不多,但都会客气的端起杯盏,修长的指骨拈着玉瓷盏,过分隽美的容貌如明月清风,舞姬心思微荡,若是能伺候这样的男人,让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水袖扬动,舞姬灵动转着舞步,有意无意的靠近。


    陈宴清只是闻到她身上传来的脂粉香就已经生厌,轻掀眼帘,视线越过半举的杯盏睥向舞姬。


    眼里噙着的不耐与他温润的外表相去甚远,寡凉警告的一眼让舞姬顿感畏意,哪里还敢造次。


    陈宴清淡淡收回目光,脑中晃过一念,如果朝他走来的是宋吟柔。


    毫无征兆跳出的念头,快到甚至来不及按下,就在他脑中勾出了画面,是宋吟柔呜咽攀住他脖颈。


    陈宴清端着酒杯指倏然收紧。


    耳畔调笑声放大,他隔着这些声音,恍惚又听见宋吟柔蹭贴在颈边时发出的弱叹,以及在他手下哭。


    陈宴清眼里快速爬过暗色,扣在指节处的扳指无端发烫,灼进的指腹,他缓慢移去目光,线紧盯着那枚扳指,白皙的玉色下的一缕红提醒着他那夜被裹的湿柔。


    第27章 第027章舌头搅进她口中


    陈宴清一压嘴角,仰头饮下杯中酒,酒水淌过的喉咙反烧起一路的火舌。


    烧进他肺腑,烧起他心底最原始,也是他最唾弃的欲。


    陈宴清想如往常一样,将这不该有的可笑欲望压下,本该是轻而易举的事,然而却适得其反,也许是多饮了酒的缘故,那股火怎么也熄不灭,反而越烧越凶烈。


    陈宴清垂眸拈着空了的酒盅缓缓把玩,眸中浮着怒极所致的笑。


    *


    从吉盛楼离开,书砚就感觉到陈宴清心绪不佳,他阖眸靠在马车的软垫靠背上假寐,眉心始终沉锁。


    书砚猜不出是什么所致,莫非是方才几个商会的东家有哪句话触怒了公子?


    思忖着,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停在了陈府外。


    “公子,到府上了。”书砚小声提醒。


    陈宴清睁眼,起身走下马车。


    已经是深夜,府中一片悄寂,走在园中的石径上除去脚步声,只有鸟雀的啼声,清啼声在夜晚犹显得空灵旷远,将陈宴清混乱的思绪抚平不少。


    夜风穿林拂来,也带走了些许酒气和燥意,深暗的眸随之恢复清明。


    踏上往萧篁居的岔路,瞥见十方堂的方向亮着烛,漫出的灯影如无形伸出的钩子,绊住了他脚步。


    月影下的十方堂镀着层氤氲朦胧的光,这个时候,除了宋吟柔,不会有别人在里面。


    那股才消散的邪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复苏,爬出他的肺腑,抓上他的理智。


    没有什么人可以这样影响他,宋吟柔纵然美极,也有着让人对她生出爱怜的天赋,但也仅此而已。


    可现在,他却因她一再乱了心念,一切的异常总有缘由,只要找到根源,他就可以连根拔除。


    书砚见陈宴清忽然停下,心里疑惑,“公子。”


    “不必跟来。”陈宴清丢下话,步子沉沉往十方堂迈去。


    ……


    推门声在安静的夜晚犹显突兀,吟柔背着身站在书架前整理经文,冷不防听得门被推开,被吓了一跳。


    慌转过身,看到久未见过的陈宴清出现在门边,慌乱来不及消下,心脏愈跳快了几分。


    陈宴清迈过门槛,带进了一阵微凉的夜风,吟柔不禁缩了缩身子,声音也似风细柔,“三公子。”


    从贝齿咬出的字似乎带着她独有的气息,自菱唇滑出,落进陈宴清耳畔。


    仿佛给他心里的火添风加柴。


    陈宴清缓慢呼吸了一下,问:“这么晚了,怎么还在?”


    吟柔乌睁的眸轻眨了两下,不自然的避开陈宴清审视。


    玉荷走后,她就一直在思索,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讨好三公子,能让他帮自己,这是万万不能说的,吟柔咬住唇瓣,胡乱寻着借口,“我睡不着,便想多待一会。”


    陈宴清怎么会分不出她是不是说谎,眼睛不敢看他,脸颊都红了,嫩生的唇瓣被咬在白皙的贝齿间,落下深深浅浅的印记,像是被蹂\、躏。


    审看的眸色逐步在她身上走过,变得浓沉。


    吟柔前一刻还觉得这夜风有些冷,此刻裸露的肌肤就莫名感到一阵热意,就像火点子落在身上,起初是一点热,而后向着周围扩散。


    吟柔茫然抬眸,兔子一样的眼神,无辜、澄澈。


    就如陈宴清所想,她可以轻易激起人心底爱怜,同样,也能勾出最阴鄙的劣根。


    吟柔看到他蹙折的眉宇,心口惴惴的


    跳,三公子的眼睛就像会剖开人心的刀刃,每每被他看着,她就感觉自己的心事藏不住半分。


    先前的几次,已经让她尝到了三公子可以有多冷漠,她只道自己应该时趣,可她想不出还有别的办法来摆脱奴籍。


    两股念头在脑中纠缠拉扯,屋内不知不觉充斥了两人的气息,吟柔闻到一丝酒气,三公子是饮酒了吗?


    再度大着胆子望去,那双漆眸比以往还要暗一些。


    吟柔思绪飞快转动,心脏也随之凝缩,往日她能见三公子的机会不多,不可以放过。


    无论心里怎么催,脚尖却难以迈出,她怕对上他冷冽的神色,一想到她心里的勇气就缩回不见。


    几番捏紧指尖,才终于迈出步子。


    她一步步靠近,走得极慢,裙下的影子被拉长着,先一步融进了陈宴清的影子里,一寸寸如同被他吞噬进身体,难言的燥灼偾张在胸口。


    让陈宴清口干舌燥。


    吟柔好不容易站定在他身前,仰起脸庞小声问:“您可是喝酒了?”


    “一点。”他答。


    吟柔紧张的呼吸都在颤,“那,三公子不如坐着休息一会儿,我去熬碗解酒汤来。”


    张张合合的唇瓣不时碰在一起,粉舌若隐若现,像是故意在勾人眼。


    陈宴清眼眸稍眯,似在分辨到底是不是。


    吟柔久等不到回话,干脆心一横,自作主张道:“我现在就去。”


    她快跑出屋子,站在廊下平静了好一会儿,定下心神往就近的小厨跑去。


    担心陈宴清会离开,她熬了解酒汤又急忙跑回来,推门进去时还在喘气,见陈宴清靠坐在圈椅中,松出一口气,还好还在。


    “三公子,可以喝了。”


    屋内蜡烛已经烧过半,烛光微弱照在陈宴清脚边,身影则融在暗处,吟柔走近才发现他闭着眼,是睡着了吗?


    轻手轻脚的放下汤盅,试探着小声唤:“三公子。”


    见他没有反应,吟柔脑中闪过千万种念头,终是下定决心,抬起瑟缩的指一点点朝着他探去。


    发颤的小手在半空中被握住,吟柔吓得差点叫出声,缩紧瞳孔看向缓缓睁眼的陈宴清。


    “你在干什么?”陈宴清目光瞥过掌中无力蜷起的小手,缓缓移到吟柔脸上。


    漆黑沉暗的眸子仿佛无底的深渊,看不出清明与否,也看不出喜怒,吟柔整个心悬空,张张嘴又闭上。


    那抹粉嫩的舌映入陈宴清的眼中,又在下一刻藏匿无踪,不是故意勾人又会是什么?


    “我问,你在干什么。”


    每一个字都被放得极度缓慢,磨着吟柔的耳根,不是拷问,却胜似拷问。


    让她好不容易才建设的心理变得岌岌可危,从纷乱的心绪里找出一缕冷静,“我见三公子睡着,担心你着凉,所,所以。”


    这解释她自己都觉得无力,失声抿紧住唇瓣。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下不为例,好自为之。”陈宴清攫紧着她泛泪的眼眸,“怎么就是不听?”


    严厉的逼问让吟柔坚持不住,想说自己会听,可若是如此说了,她一定再没有机会,“我,我…我心悦三公子。”


    从喉咙里艰难说出的几个字,冲破了拦在心口犹豫和退缩,也彻底堵了后路。


    她知道自己不对,可已经没有办法。


    “心悦?”陈宴清反问,眸光微妙。


    心悦他,所以口口声声唤得旁人的名字?


    “是,自我到陈家后,三公子便是唯一对我好的人,渐渐的我便,我便。”吟柔很轻的说着自己也分不清真假的话,嗓子越来越无力,干脆抿住唇,用另一手轻捏住陈宴清的袖摆,重复最初的话,“我心悦三公子。”


    还敢撒谎,陈宴清这时就应该将人丢出去,握着她皓腕的手掌却逐渐收紧,手背上的经络凸起着,指腹缓慢碾磨。


    不断缚紧的力道让吟柔吃痛,她以为三公子会甩开她的手,却没有,鼻息间还可以闻到粗重的酒气。


    吟柔攥着他衣摆的两根细指一点点揪紧,强忍着羞耻,泪盈盈的低语:“那日我身中烈药,身子已经被您碰过。”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您,更不奢望别的,只求,只求在您身边。”


    一个个字眼,携着温软香气,不断往他感官里钻,扯开他的理智,被酒劲催着的欲望寻到缝隙,迅速攀升。


    小姑娘从前不会用敬称,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抵就是从对他起了目的,用了心机开始。


    每一桩每一件都犯了他的底线,陈宴清已经懒得去看她揣着心思的眼睛,沉沉的眸子攫着她张张合合的菱唇,脑中蹦出陈宴璘问他的那个问题


    ——爽吗?


    混搅的暗欲顷刻吞没掉理智。


    他告诫过她很多次了,非但不知收敛,还越来越过分,是仗着他的纵容么,还是觉得他一定会被她引诱,陈宴清盯着她唇瓣的眸子爬满了危险,攥握着她的细腕手施力一带。


    吟柔猝不及防整个人失了平衡朝他跌去,眼看身子坠地,腰枝被陈宴清探来的手掐握住,隽美的脸在眼前放大,双唇被封住。


    吟柔脑中炸开似的空白了一瞬,三公子是在吻她吗?如果不是唇上灼烫的温度,她都要以为是幻觉。


    冗长的一声呼吸贴着她的唇响起,同时唇瓣被挑开,吟柔从未与人这般过,本能的闭紧双唇。


    下颌被扣住,微微一捏,她就张开了唇瓣,滚烫的舌随之欺进她口中,纠缠住她的舌头。


    吟柔不知道亲吻是不是就是这样,彼此唇舌纠缠,涎液交汇,轰然的羞臊让她忍不住怯缩。


    起初她还能缩逃,很快她就逃无可逃。


    口中全是三公子气息,舌头被他搅得发麻,麻意一直漫进舌根,沿着脉络走便全身使得她整个人都无力发软,脑子晕晕乎乎的不能思考。


    从最初的无措,到慢慢适应,配合着回应。


    陈宴清粗沉的呼吸与吟柔细弱的气息缠在一起,一强一弱,竟然意外的融洽。


    “唔…”吟柔喘不过气轻溢出声。


    百转千回的吟声刺激着陈宴清脑中的弦,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粗哑失控,也知道他此刻吻的有多昏聩上瘾。


    他违背他二十来年的原则,成了他最唾弃的那类人。


    陈宴清掐着吟柔的下颌,吻得愈发凶猛,带着发泄的狠意。


    直到尝到一丝铁锈味,才蓦然从昏聩中惊醒,缓缓松开扼在她下巴上的指往后退。


    白皙小巧的下巴上印着指痕,红肿的唇瓣破了细小的口子,血丝印在唇上,陈宴清盯看着,眉头沉沉跳动。


    良久,他闭上眼,将身体后靠近椅背。


    紧迫在吟柔周身的气息也慢慢退散,她终于可以呼吸到空气,深深喘吸了一下,混沌的脑中灌进缕缕清明。


    唇上的痛麻提醒着她一切不是幻觉,三公子失控吻了她。


    吟柔阖紧的眼帘重重颤了颤,脑中又是一阵晕眩,好不容易才稳下心神,睁开眼睛。


    湿潮的眼眸望出去是一片模糊,只看到陈宴清阖眸后靠在椅背中,没注意到他太阳穴处狰狞跳动的青筋。


    口中还残留着酒气,是因为喝醉了,才如此的吗?


    若不然,他一定只会冷冷的训斥她,要她知道分寸。


    “你下去吧。”陈宴清阖着眸开口。


    嗓音不复清润。


    低哑粗沉的像压紧着什么,不能释放。


    吟柔失落垂下眼,果然是这样,不过她终于又跨进了一步不是吗?


    她自我宽慰着,扯了扯嘴角,不知是不是嘴唇被碾伤的缘故,她觉得好疼,心口也苦涩极了。


    小心翼翼的开门声,关门声,屋内恢复到安静。


    可太静了,静的陈宴清甚至还能听到,宋吟柔被他吻得不能招架时的呜呜咽咽。


    额侧经络跳动的愈发凶蛮,喉骨狠狠滚动,衬的清隽的面容有一丝狰狞。


    *


    初秋的清晨,风里已经带着凉意,吟柔不习惯西玉关的气候,在江南这个时候还暖和。


    她掩了门窗在屋内抄经,光影透过窗子


    的花格落下,斑驳洒在宣纸上,一如吟柔纷乱的心。


    自那夜后,已经过去了几日,三公子再没有来过这里,有了那个吻,那样的接触,她应该心安,可三公子冷然的态度,让她就像被悬在半空中怎么也落不到实地。


    心越乱,写出的字就也越乱,吟柔停下笔,摇摇头摒除杂念,接着继续写。


    直到晌午,感到肚子饿了,她才站起身往外走。


    吟柔走出十方堂,沿着小径往后厨的方向去,听到有脚步声朝这里过来,她让步到一旁,想等对方先过,脚步却停在了她跟前。


    “几日不见,吟柔妹妹可还好?”


    吟柔抬头对上柳知意似笑非笑的双眸,那天她是怎么中的药,仔细一思索就知道缘由了,从一开始她就是有目的接近,为了算计她,而她还真真切切当她是好意。


    吟柔只觉得心寒,更想不通柳知意为什么要帮陈宴璘。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她们井水不犯河水。


    吟柔低头说:“见过六姨娘。”


    “妹妹这声姨娘可真是高抬我了。”柳知意也不再假装面善,目光怨妒盯着吟柔。


    她们这些姬妾如今都被安置在一方院子,和困死了没什么屈别,若不是她还知道讨好乌氏,日日陪着诵经,连那院子都出不去。


    可宋吟柔到好,置身事外,连乌氏都管不到她。


    她凭什么处处能占到最好!就连五公子也只挂心她!


    吟柔无意与她纠缠,欠身道:“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告退了。”


    说完径直从柳知意身边走过。


    柳知意眼里透着恨,原先她还对吟柔有歉疚,如今这些歉疚全都被自己的嫉妒摧毁,注意到远处有两个如心居的丫鬟,她目光一动,背过身装作在与人对话——


    “吟柔妹妹,你怎么可以如此大胆。”


    “五公子岂是你攀附的上,竟还想着等他来救你。”


    “傻不傻。”


    ……


    如心居里气氛沉肃,乌氏铁青着脸坐在罗汉床上,卢嬷嬷在旁一个劲的出主意,看到柳知意进来,乌氏凌厉的目光射向她:“我有话问你。”


    柳知意连行礼都来不及,屈膝跪地道:“不知夫人要问什么?”


    “你方才见过宋吟柔?她与你说什么了?”


    柳知意低垂的美目里是得逞的精光。


    “这……”她犹犹豫豫的抬起头,说话吞吐。


    乌氏一拍桌子,“说!”


    柳知意吓得一抖,装出不敢隐瞒的样子,将事情和盘托出,末了还假惺惺道:“妾身想宋吟柔也是一时昏了头,还请夫人息怒。”


    乌氏哪里能容忍这等事情,当即道:“去把人给我带来。”


    “夫人消消气。”


    上次那十几个掌掴卢嬷嬷可还记得,哪敢就这么去十方堂带人。


    “夫人莫忘了三公子。”她低声提醒。


    乌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扭曲难看,那个贱婢都把主意打到五郎头上了,难道要她当不知道!


    “夫人万万不能再和三公子起冲突。”卢嬷嬷想了想,靠近她耳边阴恻恻说:“过几日您不是要与老夫人一起去寺里替老爷供长明灯,三公子只怕也会去,到时奴婢再寻个法子,将人处置了。”


    乌氏转头看向卢嬷嬷,卢嬷嬷那双刻薄的吊梢眼里含着狠毒,“夫人且安心罢。”


    *


    又过了几日,吟柔实在坚持不住,去了萧篁居。


    等站在月门下,心就快跳了起来,缩在裙下的足半晌不敢迈进去。


    书砚从正屋出来,看到月门下有人,还在想是谁,等走近看清,脸上的神色一下变得微妙,嘀咕问:“你怎么来了。”


    吟柔还在纠结要不要进去,听得书砚的声音,乌眸仓皇缩紧,抿唇道:“我想见三公子。”


    “公子这几日都不在府上。”


    吟柔诧异看向他身后,竟是不在吗?


    书砚说起这个,表情比她还纳闷,公子极少会宿在外头,除非真的商会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事,可这都一连几天了。


    “那,三公子可说什么时候回来?”吟柔问。


    书砚摇头,他哪能知道,如今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公子的心思了。


    尤其是关于宋吟柔的事,书砚转念想到公子就是那夜去过十方堂后开始宿在外面的,他立即态度很好的补了句:“我也不清楚。”


    吟柔轻轻点头,她以为三公子是避着不见她,原是事务繁忙。


    这般开解了自己后,心里的石头稍微落了地。


    ……


    入了秋,园里的秋海棠大片大片的盛开,吟柔还要回到十方堂,没有停下来赏花的心思,有人却喊住了她。


    她闻声寻望过去,看到了在水榭里的陈泠雪,在她身边还坐着个吟柔没有见过的姑娘。


    冤家路窄,这位六姑娘原就对她有诸多不满,现在叫住她,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陈泠雪懒懒乜着她这边,“还不过来。”


    吟柔不得已走上前去,屈膝行礼:“见过六姑娘。”


    陈泠雪瞥看着她,对她如今的下场很满意,抬着下颌盛气凌人说:“还不给我和赵姑娘添茶。”


    吟柔走上前,拿起桌上的茶壶斟茶。


    陈泠雪抬指触了触杯盏,不满颦眉:“凉了。”


    吟柔知道她是在刁难自己,只希望可以息事宁人,“我这就去换。”


    她拿着茶壶离开水榭,陈泠雪从鼻端轻哼了声。


    “你好好的刁难这丫鬟做什么?”


    身旁响起一道轻柔的女声,带着几分和善的劝解。


    陈泠雪扭头看向赵菡月,“赵姐姐有所不知。”


    “怎么个意思?”赵菡月往吟柔离开的方向望去。


    “她原是个奴籍,用狐媚手段哄得我父亲将她留在府中,还让人称作姑娘。”陈泠雪言辞忿忿,话里话外满是轻看。


    “她从前迷惑我父亲,赵姐姐说我该不该责罚她。”


    赵菡月只当她是个寻常婢女,却不想还有这样的前因在,柔颦的美目中含了几分轻鄙,到底没说什么。


    陈泠雪则打开了话匣子,“原本母亲准备将她遣出府,若不是三哥心善,留了她。”


    赵菡月轻垂的眸微动,看向陈泠雪问:“三表哥?”


    陈泠雪点头,“你也知道我三哥心善,见那宋吟柔装腔作势的可怜,就下令留下了她,让她在十方堂抄经自省。”


    “十方堂不是先夫人用来抄经的地方?”


    赵菡月搁在腿上的手虚握,她听闻三表哥从不许外人进十方堂,怎么允许一个婢子在里面抄经?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陈泠雪回想半日,又觉解释起来太冗长,摆摆手:“不说她了,总归就是她运气好,我三哥人又宽和。”


    赵菡月抿唇笑笑,心里的疑虑却没有散去,三公子素来待人温和,善待下人,这不假,可她却知道三表哥内里实则是个极冷情的人,即便对她也是淡淡。


    而那么久以来,还从没有谁破了十方堂的例。


    三表哥定然不会瞧上她,可听陈泠雪说这是个心思多的,难保不会打什么主意,她方才随随看了一眼,确实是生得极美。


    “你说那丫鬟会装腔作势,那若她在三表哥面前作态告状,严重些再说你与夫人的不好……”赵菡月蹙起眉头,担心的看向陈泠雪。


    “她敢!”陈泠雪冷眉一扬,旋即想起什么,对赵菡月神秘一笑:“姐姐不必担心,她没机会。”


    赵菡月疑惑看着她。


    “我也是听母亲说,等过几日去寺里的时候,将她轰出府去。”


    “这会不会不好。”赵菡月垂睫掩住眸中神色。


    “赵姐姐就是太心善。”陈泠雪不甚在意的撇嘴,“我与你说,对心思不纯的下人,不能纵容。”


    赵菡月听她说着,若有所思的点头。


    吟柔端了热茶重新回到水榭,“六姑娘,茶来了。”


    陈泠雪和赵菡月一同看向她,陈泠雪可不想在这时候生事端,摆手道:“行了,放下罢。”


    “是。”吟柔放下茶告退,转过身,脸庞上


    血色全无。


    方才陈泠雪的话她听到了,乌氏竟还不肯放过她。


    等人走远,陈泠雪对赵菡月道:“赵姐姐可别被影响了心情。”


    “不会。”赵菡月抿唇一笑。


    陈泠雪则笑得一脸俏皮,“我知道,赵姐姐只会被三哥影响心绪。”


    赵菡月柔静的脸顿时烧红,赧然斥道:“你胡说什么!”


    “我才没有胡说。”


    陈泠雪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把赵菡月气的又羞又臊,“我可不理你了!”


    陈泠雪抬手捂住嘴,“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


    夜深风急,陈宴清走在园中,墨色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书砚跟在后面一脸的二丈摸不着头脑。


    前几日公子得闲时不回来,今日忙完事情都深夜了,却又赶着回来。


    莫不是他提的那嘴宋吟柔……


    书砚揣测着,看陈宴清没有往宣鹤堂或者萧篁居去,而是去了十方堂的方向,脸上一阵要垮不垮的绝望。


    然而十方堂里漆黑一片。


    陈宴清站在月下注视着已经熄了灯的屋子,半晌,清冷的眉眼染上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


    他在干什么?


    得知宋吟柔找他,就赶了回来。


    一次次的为她破例,对她违背自己的准则。


    他将笑意敛尽,没有犹豫的转身离开。


    穿过枫林就是萧篁居,白日就分外幽静的院落,到了夜里愈显的悄寂。


    除了风声,就只有主仆两人的脚步声。


    忽而,一道不属于两人的零碎脚步声自远而近的奔来,轻一脚重一脚的打破静谧,熟悉的馨香被夜风带着先一步扑到陈宴清身上。


    缠绕过他的鼻端,钻进他的肺腑。


    怀里撞进一团柔软,一双纤细的手臂绕过他的腰身,似游走的藤蔓,将他紧紧缠住。


    第28章 第028章宋吟柔不见了


    吟柔埋头扎在陈宴清胸口,两条发颤的手臂在他腰后紧紧交握,像是害怕被推开。


    陈宴清视线垂落至她单薄的身躯上,须臾扶上她的手臂,“站好。”


    书砚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垂低着头,目光落在陈宴清脚边,方才宋吟柔虽说是突然跑出来,但他注意到公子是可以避开的,反而在认出是她后,才停住没有动。


    吟柔第一次没有听话,脑袋抵在他胸口用力的摇,“三公子……我好害怕。”


    她抬起脸庞,如瀑的青丝垂散在肩头,将细致的脸庞衬的更为娇小,垂泪的羽睫扑簌簌的颤抖。


    满溢的泪一滴接一滴落下,打湿脸庞,滑进鬓发里,哭颤的娇躯还贴在陈宴清怀里,每一下的颤抖他都无比清晰。


    “出什么事了?”陈宴清看着她问。


    吟柔呼吸不稳,咽了咽哽噎的嗓子,挤压的动作反让泪水滚的更凶,脸庞贴来一只大掌,细致拭去她滚出的泪,吟柔霎时摒住呼吸。


    陈宴清有长年练武强身的习惯,掌心里布着层薄薄的茧,不算太粗粝,可掌下的肌肤太过娇嫩,轻轻一抚便在他手里生颤。


    “我,我做了噩梦。”吟柔逐渐适应他的触碰,将染着泪痕的脸庞偎进他掌心,心口小小悬起着,低声说:“很害怕,很想见您。”


    陈宴清端看着她的脸,眸光冷淡,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即便有心思也藏不住。


    他压在吟柔眼下的指微微施力,然而捻到那一脸的湿意,还是被勾出了不舍。


    “进去说罢。”


    吟柔点点头,环在陈宴清腰上的手却一点不松。


    陈宴清亦没有推开她,只问,“怎么了?”


    吟柔犹豫了一下,很轻的嗫嚅,“脚好像麻了。”


    陈宴清稍偏过目光,除了被夜风吹拂的裙摆什么也看不见。


    “能走么。”


    吟柔摇摇头,心则跳的很快,眼睛更是心虚的不敢抬眸去看陈宴清。


    她是在月门下蹲的有些久,腿也有些酸麻,但还没有到不能走的地步。


    就在她心里打鼓,不知道三公子会不会信的时候,身子被打横抱起。


    双脚离地的当下,她心也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陈宴清将手穿过她如绸的发丝,稳稳环在她腰后,另一只手则拖着她的腿弯。


    吟柔呼吸纷乱,心更是跳的扑通扑通,犹豫着一点点抬起手臂,怕三公子不喜,先攥住了他的一点衣襟,慢慢攀到他肩头,最后才敢搂住他的脖子。


    她把脸庞靠在陈宴清颈侧,小口的吐纳。


    呼出的气息带着柔香,几乎没有阻隔的钻进陈宴清每一寸感官,他喉咙发麻,目光被她脸上那抹水盈盈的泪光吸引。


    吟柔紧紧偎在陈宴清颈窝处,靠听动静分辨出他踢开门,抱着她进去,又踢上门板。


    感觉到他微弯低腰,吟柔缠紧他的脖子,哝哝央求,“三公子可不可以不要放下我,我还是害怕。”


    陈宴清不置可否,但没有再松手,直起微弯的背脊,目光缓缓看向只露着半张脸的吟柔,意味不明道:“这样就不怕了?”


    “三公子抱着我……就不怕了。”吟柔细声说完,脸涨得绯红,所有出格的事都在这些天做完了。


    羞耻和紧张感并掺着让她整个人好像被火灼,身上细细的泛着汗,尤其与三公子相贴的部分,好烫好烫。


    她不知道,更烫的是陈宴清游走在她身上的目光,摒紧垂在他手臂上的双腿,沉在他掌中的细腰,那截扯着抹胸的雪颈。


    只要吟柔这时候抬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眼底苏醒的本能。


    可她早已经紧张的不行,三公子久久不做声,会不会是对她的得寸进尺动怒。


    她先抵不过心里的惴惴,“吟柔不是有心冒犯,只是。”


    “只是想怎么样?”


    陈宴清身上有着浑然天成的气场,仅仅一个问话就让吟柔紧绷,紧张。


    还不敢不回答。


    怯怯抬起脸庞,“只是,只是”


    颤动的睫羽,沾泪的娇艳,张张合合的嫣唇,每一处都在勾着陈宴清的火,又怒火更有**。


    “只是想让我陪着你昏聩荒唐么?”


    “不……”


    吟柔摇头企图辨解,未说出的话音却全数被陈宴清封入了口中。


    一如既往的长驱直入,似带着惩罚和宣泄的搅弄,让吟柔喘不过气,生涩的身子本能的想缩逃。


    不能躲,她的目的不就是这样。


    吟柔闭上簌颤的睫羽,极力仰起脖颈,迎和着翕开唇瓣,忍着强烈的羞耻感,主动探出舌尖。


    陈宴清喉结粗粝翻滚,看着少女脸娇怯泛红的脸庞,交叠的眼睫不时颤抖往外溢泪,散乱的发丝被泪和汗沾着贴在肌肤上,整个人像是从里往外的泛水。


    陈宴清吻搅着她的舌,漆黑的瞳孔里也翻搅着狂风,一眼不错的攫着她。


    最初的紧张过去,吟柔渐渐没有那么害怕,身子却不知为何颤的越来越厉害,舌头每一次的含吮,她整个人就好像被雷电击中,从脚尖到头发丝都是麻的。


    麻意直钻进她的骨缝里,令她难以招架,湿潮的泪渍禁不住的从眼尾沁出。


    不够,太少了。


    陈宴清眼里的清明早已被吞没,抱着神思迷乱的吟柔走到桌边,将她放到桌上,腾出手扣住她的下巴,两指捏在她脸腮,迫着她将嘴张开。


    舌头被吮的发疼,泪也涌的更多。


    陈宴清终于满意松开她,俯身吻去那一路都在勾着他眼的泪水。


    裹着馨香的泪吃到口中,喉咙里的火也熄了熄。


    吟柔开张着被吻肿的唇,仰着纤细的颈项轻轻呵喘,脑中一片混沌晕眩,身子的敏感还未消散,无意识的往外掉泪。


    越来越多的湿濡淌进陈宴清口中,泪里的咸涩在他口中漫开,漆黑混搅的眸光拨开一缕清明,低眸看向吸着鼻尖无声落泪小姑娘。


    他竟再度失控,甚至比之前做的都出格,心里爬出的暴戾连他自己都陌生。


    陈宴清眉心抽跳,阖眸调息了须臾,和缓的,轻轻吻去她的泪水。


    “别哭了。”


    吟柔也渐渐平复,很乖的轻


    细鼻子,把眼泪眨回去,三公子会不会觉得她太矫情,自己招惹上来,却又哭。


    “我是想到梦里的事。”


    陈宴清心上一软,看向局促解释的小姑娘,忽而好笑,也顺着问:“梦到什么了?”


    吟柔看到他笑,与方才厮磨她嘴角,缠搓她舌头时的霸道孑然不同,周身的冷然被打破,冰雪消融后的温雅吐露。


    就像他最初呈现在她面前的模样。


    吟柔不自觉的贴偎过去,“我梦到自己被夫人发卖出府,被弃尸在乱葬岗。”


    陈宴清蹙着起眉头,就算乌氏有这个心,也不敢插手到他这里。


    “梦而已。”他宽慰着,又补了句,“有我在。”


    “不是的!”吟柔揪住他的衣摆,眼里流露出慌怕,“我今日无意听到六姑娘说,夫人打算等你陪老夫人去寺里时,将我送出府。”


    她慌怕说着,嗓音颤抖不稳,攥在陈宴清衣袍上的小手也绷的紧紧的。


    陈宴清脸色微沉,看过吟柔的眉眼,确定她不是在说谎,乌氏竟还不死心。


    看来是他给的警告还不够,让她还有胆子对他的人动心思。


    陈宴清握了握吟柔僵紧的小手,“不必怕。”


    吟柔心里的石头落下一些,庆幸今日这趟她来对了,有三公子的承诺,她也可以安心许多。


    她乌眸里打转着的思量,没有逃过陈宴清的眼睛,眸中的暖意淡了些许。


    他松开手,径直走到一旁的圈椅落座,吟柔也踮着脚从桌上下来,方才的激吻到现在的面对而坐,实在过渡太快,她脑袋好像懵了似的,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只低着头呆呆站着。


    “去休息吧。”陈宴清淡淡发话。


    “那我就不打扰了三公子了。”


    听她极乖巧的点头告退,浮在陈宴清心上的不虞又涨了几分。


    达成了目的,所以走得也快么。


    *


    尽管有了陈宴清的许诺,吟柔却还是难免忐忑,她不知道三公子要怎么帮她,而且看府上下人已经开始打点去寺里的事宜,一切都照常进行着,三公子也没有留下不去的意思,吟柔心里再度泛起不安。


    动身的前夜,她忍不住悄悄又去了萧篁居。


    站在廊下,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抬指轻扣了两下门,又快速的把手放下。


    夜风簌簌,她缩着肩头等了好一会儿,听到屋内响起脚步声,紧接着门扉应声被拉开,陈宴清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半开的门扉间,月光越过吟柔娇小的身躯落在他身上。


    陈宴清一贯衣冠严整,因为刚沐浴过,外衫只随随披在肩头,少了端严,多了分风流蕴藉。


    他垂睫看向身前小小的身影,并不太意外,除了她没有人这般来敲过门,也没人敢。


    “怎么了?”


    听得问话,吟柔踌躇搅着指尖,抬起莹白的脸庞,一双乌黑的眸子期盼望着陈宴清,“明日,我可不可以跟公子一起去。”


    “胡闹。”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让吟柔灰心。


    三公子让她放心,可她只要想到乱葬岗里的那一幕,就没办法不害怕,她想待在三公子身边,除了这样,她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安心。


    可对上男人严肃的眸光,吟柔不敢再说,垂低下脑袋,睫羽覆在眼前,遮住了她的神情,却遮不住快要溢出来的无助。


    陈宴清竟然有那么一瞬生出了动摇,真动了将宋吟柔带在身边的念头。


    他不信神佛却不能不敬,何况此行是给父亲供长明灯,他若将人带去,成什么了。


    吟柔迈前一步去抱他,两只手臂才贴到他的衣衫,就被一把握住。


    陈宴清很清楚,这副看似荏弱的身子实则着无限的诱惑力,只要纠缠住他就会失控。


    就连只是握着她的手臂,他都已经想把人拽进怀里。


    再一再二,却不能再三再四。


    吟柔央求着抬眸,眼里盛满了让人心软的希冀,好像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陈宴清看了她许久,没有松动,“我不会让你有事。”


    他已经破例多次,不会再无底线的纵着。


    吟柔知道再求无用,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是。”


    陈宴清蹙拢眉心。


    “那我就不打扰三公子休息了。”她轻轻说完,欠身离开。


    单薄瘦弱的身影,孤零零的走在月色下,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有那么一瞬间,陈宴清竟然想要跟她解释缘由,简直可笑。


    他摁下心里那抹不忍,把门合上。


    *


    翌日一清早,下人就来到萧篁居通传,说是可以动身了。


    陈宴清去到花厅,陈老夫人、乌氏还有另外几房同去的女眷都已经到了,赵菡月端坐坐在陈老夫人身边,远远看到陈宴清的身影,眸色微微亮起。


    待人进来,低垂下眸轻声细语的见礼:“三表哥。”


    陈宴清扫看向她,颔首致意:“表妹。”


    赵菡月是陈老夫人表妹的孙女,按说关系隔得远,但赵菡月幼时曾被养在陈府一顿时间,也算是陈老夫人看着长大,故而待她也亲近。


    陈老夫人解释道:“菡月得知我要去寺里,特意赶来陪我。”


    陈宴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不冷不淡的态度让赵菡月心里失落,面上却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对了,我听父亲说,京城来的巡察官员不日就该道西玉关了,表哥可听说了?”


    “嗯。”陈宴清颔首:“听说了。”


    陈老夫人瞧见孙儿的态度,又看了看赵菡月,笑问道:“可知道来得有哪些官员?”


    赵菡月立刻回:“说是来了户部的张侍郎,张之铭,还有一位是顺安郡的少府史,叫裴,裴玄霖。”


    陈宴清古井无波的眸子折出波澜。


    他曾从宋吟柔口中听到过玄霖二字,和这个裴玄霖,是同一个人么。


    陈宴清屈指缓缓摩挲指上的扳指,脑中翻找出早前让书砚查过事——


    宋吟柔,江宁人氏,乃路转运官宋执徽的小女儿,宋家出事前曾为其与裴家长子定下亲事。


    江南四郡,顺安就在其中。


    “怎么还有地方来的官员?”陈老夫人不解问道。


    陈宴清极浅的扯了下嘴角,带出丝丝微不可查的冷意。


    赵菡月摇头,“朝中这么安排,想来有他的理由。”


    陈老夫人沉吟点头,厅外下人进来道:“老夫人,马车都备好了。”


    “那就别耽搁了,快走吧。”


    陈老夫人发了话,众人随之往前院走去。


    赵菡月和陈泠雪陪着陈老夫人同乘一辆,其余人也各自登上马车。


    陈宴清掀了帘帐走进惯坐的那驾马车,随着帘帐落下,外头的光线的挡住,他平和的眉眼也沉落下来。


    马车被驱使着往前行,陈宴清阖眸背靠着凭几假寐,喉间却缠绕着一缕难纾的窒闷,他想象往常那样压下,却适得其反。


    甚至于宋吟柔不在身边,他都能嗅到那股勾人的甜香。


    勒着他的呼吸还不够,无孔不入的往他感官里钻,一寸一寸往他肺腑深处扎。


    陈宴清倏然睁开眼帘,喜怒难辨的暗色翻涌在眼底,他抬手推了窗子,让风灌进来,吹散那股诱引着他,让他深受影响的气味。


    精严寺在城郊,加上马车行得慢,快晌午时候才到地方。


    陈家每年要往寺里供送不少香火,得知陈家人要来,接引师父早早就在山门下等候,双手合十道:“法堂已经设好,几位施主这边请。”


    “有劳师父。”陈老夫人也双手合十回了一礼。


    一行人踩着石阶往大殿走去,供奉长明灯需要先做超度,主持带领着僧人打坐念经。


    香火缭绕,浑厚的吟诵声入耳,清剿了横杂在陈宴清心里的障念。


    贪嗔痴慢疑,果然是五毒蔽心么。


    书砚神色急灼的在大殿外张望,避开人轻手轻脚跑到陈宴清身侧,“公子。”


    他压低着声音说完话,陈宴清抬起冷垂的眸子朝他看去。


    适才他眼里的短暂清宁已经荡然无存,反扑的阴郁让书砚一惊,忐


    忑问:“公子,现在怎么办?”


    为了不打草惊蛇,顺利处置卢嬷嬷的那个刁奴,公子特意没让他留下,而是让青锋去办,哪知方才青锋让人来传消息,卢嬷嬷是拿下了,可宋吟柔不见了踪影。


    当真是连一息都不能让他省心,陈宴清压着疯涨的怒气,自蒲团站起。


    陈老夫人诧异看向他。


    “商会里出了些要紧事,我解决了就赶过来。”陈宴清解释过,掀袍走出大殿。


    书砚紧跟在后面,“马车已经备好。”


    “去牵马。”陈宴清道。


    书砚头皮发紧,跑着去牵了马,从精严寺到陈府一路策马只用了一炷香就赶到。


    十方堂早就被青锋安排的人围了起来,旁人不得进入,更不能通风报信,而卢嬷嬷被反绑着手,布团塞住口,跪在院中。


    看守的家丁让出路,陈宴清自院外走进来,卢嬷嬷一见他立刻挣扎着磕头求饶,嘴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难听声音。


    陈宴清懒得理会她,目光扫向敞着门的屋子,宋吟柔惯坐的桌前除了摆着纸笔,空空荡荡。


    “怎么回事?”


    青锋回道:“公子让我盯着这个老虔婆,她一带着人闯进十方堂我就将她拿下了,没曾想十方堂里没有人。”


    “这话我已经听过一遍。”


    他要看到人。


    陈宴清轻抬着眼帘睇向青锋。


    看似平和的眸子里浮着青锋从未见过的阴郁。


    他多在外办事,内院发生的事不清楚,更不知道公子为什么对一个奴婢这般上心。


    但他有预感,若是找不到人,公子必会大怒。


    青锋低头道:“已经派人去寻…府上没有人。”


    “也没人见她出去。”


    陈宴清忽的笑了一下,“意思是她凭空消失了。”


    青锋没来由的不敢回答,书砚上前不确定道:“会不会是趁着清早众人动身时,悄悄溜走了。”


    除了那时候,书砚想不到吟柔还有别的什么机会能离开陈府。


    不想他的话让陈宴清的脸色愈发阴沉,冷意汇聚在眼底。


    卢嬷嬷心知自己这次彻底触怒了三公子,拼了命的求饶,为了发出声音脸涨得通红,陈宴清终于施舍去目光,如看蝼蚁的一眼让卢嬷嬷通体生凉。


    “刁奴一再犯主,依照家法,发卖出府。”


    冷冷的一句,定了她的下场。


    卢嬷嬷一双眼睛惧睁,她在陈家呆了二十多年,她还是夫人的人,三公子怎么能如此把她发卖出去!


    很快,她就绝望意识到,现在夫人和老夫人都不在,没人能为她做主。


    她从喉咙里嘶唔着声,膝行向前,想求陈宴清饶她一次。


    陈宴清已经不再看她,转身的同时道:“将手废了。”


    卢嬷嬷轰然震住,整个人瘫软在地,若是废了手,再发卖出府,她还怎么活……


    她扭桑着被捆绑住的身体匍匐往前爬,却只有眼睁睁看着陈宴清清高峻冷然身影的消失在月门下。


    在旁看到这一幕的下人无不心惊,众人只道三公子温文宽和,此时此刻才知他的手段有多凌厉冷绝。


    书砚大气都不敢喘的跟在陈宴清身后,见他出了府就跨上马往精严寺的方向去,全程没有提及宋吟柔半句。


    难不成是不管了?


    “宋姑娘的身份,独自在外面只怕不安全。”书砚轻声提醒。


    朝廷对奴籍有严令,一旦被人发现出逃的奴籍,会直接处死。


    陈宴清攥着缰绳的手背经络突起,她即有胆子逃出去,想来不怕后果,或者说,她想好了退路,她那未婚夫不是找来了。


    自然也不用再到他面前卖乖讨好,一声声的娇啼求救。


    陈宴清分不清究竟是怒还是妒,强烈的窒堵挤在胸口,一想到她也许是因为知道她那未婚夫来了,所以不管不顾跑出去,戾气就不可克制的攀升。


    也好,省得她一再纠缠,扰乱他,原本他就为怎么处置她苦恼,现在到是省事了。


    陈宴清猛力抽动缰绳,身下的高马嘶鸣着扬蹄奔出。


    急奔的马一直到寺外才被拉停,凌冽的疾风没有吹散他的窒闷,反而随着宋吟柔消失的越久,那股要把人抓回来的念头就越清晰。


    在他面前都能那么娇,见了她心心念念的未婚夫,是不是更难舍难分。


    偾张的戾气撕破眼里残存的温善,哪有那么好的事,当真把他当善人了。


    “吩咐下去,把人给我找回来。”


    陈宴清丢了缰绳往寺里走。


    细微的响动自不远处的马车里传出,停步看过去。


    书砚也听见了,跟着转过头,先前他备了马车,公子为了赶时间选择骑马,那马车就一直停在寺外。


    陈宴清想到什么,几步走过去,跨步踩上马车,劈手掀开帘帐。


    吟柔正从安置在车上的木橱里往外爬,忽听得声音整个人僵住,维持着塌腰伏地的姿势,仓皇抬起小脸。


    此刻天色已经昏暗,那人背着光,吟柔看不清他的模样,只闻到熟悉的清檀香。


    “三…公子。”她不确定的轻喃。


    极轻的一声叹,让吟柔确定了他是谁,眼里的仓皇褪去,改染上几分怯怯。


    “你怎么在这里?”


    黑暗中,陈宴清的声音异常紧绷,像拉倒极致的弦。


    “我不是故意跟来的,我真的怕。”吟柔低下眼帘嗫嚅,一个字一个字的解释:“我看到书砚在收拾马车,就趁着没人发现躲了进来。”


    她兀自说着脸颊发热,她躲进橱里起先还紧张的不行,随着马车辘辘前进,加上又有三公子在边上,不知怎么放松了下来,竟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就是现在。


    “三公子可不可以,不要赶我回去。”


    她轻低低的说着,陈宴清松开扶着帘子的手,青色的帘帐在他身后落下,彻底挡住的光线。


    吟柔听到他的脚步声停在身前,迷懵仰头。


    下颌被一把捏住,扑面的气息随之压下。


    “三……唔。”


    她在暗黑中睁圆眼睛,直到唇被撬开才确定三公子是在吻她。


    陈宴清压膝屈蹲在她身前,长指扣着她下巴,将她的脸仰起到极致,不留余地的吞吻,抵开她的齿缝,搅缠她的舌。


    缥缈的诵经声从寺里传出,可早已对他无用。


    一念嗔痴起,百万障门皆开。


    第29章 第029章只可以攀附住他


    身后的诵经声,耳畔少女软哝无辜的哼声,无论哪一种都显得陈宴清着一路的焦灼和怒火可笑无比。


    清醒看着自己踩进泥沼是什么感觉?陈宴清自己都想唾弃。


    自厌的阴翳爬上眼底,肺腑里却灼烧着与之相反的沉迷。


    陈宴清惩罚般吻咬的更深切,凶狠。


    扣着吟柔下颌的手掌展开,宽厚的大掌心沿着她的下颌下移,直到将细软的脖颈握在掌中,只要捏下去,他的魔障就没了,可现在他只想去抚摸。


    带着薄茧的掌纹厮磨着吟柔的肌肤,细嫩的皮肤很快泛起细小的疙瘩,她颤抖着不住呜咽。


    似哭也似猫儿发\。情,无论是什么,都被陈宴清吞了进去,仍觉不够。


    一缕月光自帘帐的缝隙遗漏进来,照亮朦胧的春色,吟柔因为浑身发软无力,连趴都趴不稳,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揪着陈宴清的衣袍,高仰的颈项拉扯着衣襟,勾出晃眼的起伏曲线。


    陈宴清衔着她的唇,呼吸发粗,眼里淌过跳动的火星子,握在她颈上的手稍一抬,她仰起上身的同时,细若柳枝的腰身也塌的越低,只能靠揪住他的衣裳不让自己掉下去。


    陈宴清稍偏过头,厮磨她嘴角的同时,视线一寸一寸描摹过她周身。


    月光照亮陈宴清浑暗的眸子,自欺欺人的次数多了也就没意思了,他就是被被宋吟柔蛊惑了。


    小姑娘说不听,而他现在也不是很在意她是不是到底听不听了。


    撕去最后的挣扎,眼波下爬出早就压不住的祟欲,少女被牵引到极致的娇躯如同悬崖边堪堪欲坠的枝柳,而他,是她唯一能攀住的希望。


    就像攀树而生的菟丝花,想象着细嫩茎叶缠裹粗枝,索要汲取养分的画面,陈宴清呼吸发粗。


    他想他可以让她缠绕,往后就


    牢牢攀住他,只能攀住他,也只可以攀住他。


    可若这株花攀向了别处……仅是一个念头就让陈宴清心生不虞。


    ……


    书砚守在马车外,一双眼睛机警转看着四周,口中无声默念着阿弥陀佛。


    注意到有人从寺门处走出,书砚定睛一看,见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几步走过去。


    那人看到书砚,脸上一喜,“三公子可回来了?”


    “呃,回来了。”书砚装得一本正经,指指身后的马车,“公子有些疲累,暂歇一会儿。”


    对方没有怀疑,“来了就好,我去回禀老夫人。”


    马车外的声音打断了陈宴清的动作,眸子里欲\。色却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


    吟柔好不容易可以呼吸到空气,大口急切的吞吸着,不经意的稚转出的甜柔嗓音,像掐在浓夜里的一缕夜风。


    陈宴清喉根发麻,抬指压住她的唇,“嘘。”


    吟柔知道不能让人发现,忙把呼吸憋回去,水眸怯眨着,身子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殊不知,陈宴清只是不想让人听到她的声音,他展臂一揽,将已然脱力的吟柔揽住怀里,少女莹白的脸庞如醉了酒一般熏红着,泪盈盈的眸子涣散着,洇红的唇瓣轻张吐纳,将纯态与媚欲结合的出奇融洽。


    连这样子他都不想让人看见。


    陈宴清抬指一点点拭去她眼下的湿潮泪意,再捻去她唇上的涎液。


    吟柔晕乎乎的靠在他怀里,感觉嘴唇被揉的发麻,忍不住抿唇,恰抿住了陈宴清的指腹。


    陈宴清垂眸看着被含在两片嫣唇间的指端,异乎寻常的柔软灼透皮肤,酥麻的让人上瘾,深眸随之眯起,用指尖抵开她的齿尖。


    帘帐被风吹拂起一角,将吟柔昏沉的脑子吹得清醒了一些,双唇一动,齿尖碰到一点皮肤,吓得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咬了陈宴清,急忙的松开牙关,吐出他的指。


    陈宴清指上带着盈透的唾液,细小的印子,是她的牙印吧。


    “我不是故意。”她慌着轻细的声音解释。


    陈宴清将目光缓缓从自己指上移开,落到吟柔脸上,少女仰着面,乌澄澄的眸子里恢复了往日的怯生局促,让他没来由的不虞。


    没有帕子,陈宴清干脆拈了她的纱袖擦了指,“你不是故意的次数还少么?”


    吟柔窘迫低下头,三公子虽然声音冷,但没有在多责备,也依然抱着她。


    经过那么多次,吟柔也摸索出一些懵懵懂懂的意味,干脆大着胆子抱住他的腰。


    感觉到他的大掌落在自己肩头,吟柔眨着眼帘,抿了抿唇,又道:“那三公子可不可以,不要赶我回去。”


    ……


    趁着四下无人,吟柔做贼似的躲进了陈宴清住的厢房,关上门,她靠在门扉上,长出一口气,背后湿黏黏的全是冷汗。


    陈宴清好整以暇端看着她睁圆眼睛,偷偷摸摸的心虚样,忍俊不禁。


    勾引他的时候那么胆子大,这时候到怕了。


    确认没人发现,吟柔定了定乱跳的心脏,乌溜溜的眼睛打转过四周,一间屋子,一张床榻,今夜她是不是要和三公子睡一处。


    陈宴清见她不知在想什么,脸蛋儿像成熟的桃子,越来越红。


    “要沐浴么?”他问。


    吟柔赧然想要摇头,可身上汗涔涔的发黏,若真要睡一张塌,满身汗的不好。


    犹豫再三,还是点点头。


    陈宴清起身走到门口吩咐了声,不一会儿,书砚就提着水桶进来,他低埋着头只管往里间送水。


    吟柔则局促站在一旁装作自己不存在,两只手就差没把裙子攥拦了。


    浴桶放满水,书砚关了门退下。


    吟柔偷偷看了眼坐在灯下,随意拿着卷经文在看的陈宴清,挪着步子都到里间,脱下衣裙的时候,她手都在抖。


    虽说她与三公子更亲密的事都有过,可大多都是在不太清醒,或者是豁出去的时候。


    不像现在,还是在寺庙里,她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羞耻和紧张感。


    还是速战速决。


    解了最后一件小衣,吟柔迈着脚尖踩进水面,潺潺的水流没过小腿,爬过肌肤,冲散了满身的黏腻汗意,忍不住舒适的叹了声。


    比水还柔缠的嗓音响在安静的屋子里,吟柔一把捂住嘴,心口跟跑来好几只兔子似的,跳的飞快。


    洗个澡都发出这样的声音,也太羞耻了。


    吟柔浑身烧烫,懊恼闭紧双眼,静静听了一会儿,外间好像没动静,三公子应该没听见吧。


    她一点点放开手,小口呼吸一下,轻手轻脚的掬了水洗身子。


    陈宴清还维持垂眸看经书的姿势,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却一个都进不去他脑子,只听那淅淅沥沥的水声缠在耳畔。


    直到轻低的叩门声响起,打破他眼里即将破土的浓暗欲色。


    “笃笃——”


    陈宴清掀起眼帘,被败兴的不耐一而闪过。


    “三表哥,你睡了吗?”


    赵菡月站在廊下,探眸望着亮着烛火的屋子,又道:“我听闻你才回来,所以煮了些素面夜宵。”


    门扉被拉开,赵菡月一喜,想要进去,陈宴清先行迈出屋子,同时掩上了门。


    看他走远到庭中,赵菡月明白他是在避嫌,她心慕的便是三表哥的君子之风。


    垂眸羞涩一笑,怀揣着少女情丝,跟着走过去。


    “我想着三表哥来回奔波,一定没有时间好好吃饭,快趁热吃吧。”赵菡月殷勤将手里端着托盘往前送了送。


    陈宴清没有接,“我不饿。”


    赵菡月不禁心觉失落,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她喜欢表哥的清肃出尘,却也更希望他的清冷是对除她之外的人。


    “表哥若是饿着身子,老夫人也要担心。”


    说话间,一缕微风扫过两人,赵菡月闻到一股不属于陈宴清身上沾着一缕不属于他的幽香,而她身上的熏香也不是这个味道。


    赵菡月愣了愣,迟疑抬眸,三表哥身上怎么会有女子的气味。


    “表妹多虑了。”


    陈宴清未必有多温和,待人接物却是挑不出错处的,此刻却罕见的没有耐心。


    “你还有其他事么。”


    清清冷冷的声音让赵菡月回过神,暗道自己也太多虑,表哥最是洁身自好,一定是方才去商会,与那些东家应酬时不慎染上的。


    “表哥方才匆匆离开,可还顺利?”


    陈宴清没有回答,只点了下头,已然不想再多说。


    赵菡月也没有理由再留下去,落寞垂了垂眼,柔柔一欠身,“那我就不多扰表哥休息了。”


    ……


    屋内,吟柔隐约听到有人敲门,接下来就是陈宴清开门出去的声音,她趁着人走开,抓紧时间清洗了身子,想要起身时,才想起自己没有换的衣裳。


    难道就这样赤身去睡……吟柔臊红着脸看了一圈四周围,绝望发现连擦身的巾子也没有,大抵方才书砚进来出去的匆忙,忘了。


    她呆坐在浴桶里,现在唯有等三公子回来,问他要一身。


    开门声这时候响起,吟柔往水底缩了缩,又有自己莫名其妙,三公子也不可能进来,她红着脸抬起一点肩,咽了咽嗓子轻声唤:“三公子。”


    “嗯。”清清冷冷的声音落来。


    吟柔支支吾吾道:“三公子可不可以替我寻一身衣裳来。”


    没有听到回答,她解释说:“我没有可换的衣裳。”


    “知道了。”听得脚步声往一处去,吟柔连忙补充,“还有擦身的巾子。”


    说完又把身子往下埋了埋,睁着乌漆漆的水眸望着打帘处,等陈宴清。


    不多时,脚步声停在门洞外,“没有其他衣裳,穿我的吧。”


    寺里都是僧人,要了僧人的衣裳穿总归忌讳,让三公子去问女眷要就更奇怪了,吟柔想着点点头。


    又想起他看不到,连忙“嗯”了声。


    “先擦干。”陈宴清说着,递了巾子进去。


    吟柔坐在浴桶里根本够不到,只得走过去,随着


    起身,水流顺着身子倾洒,砸落进浴桶里,哗啦啦的声响让她耳朵发烫。


    赶紧出去,脚踩在地上也是湿哒哒的声响,吟柔沮丧垂看了眼自己的样子,也不知恼什么,撅了撅嘴,探手去接陈宴清手里的帕子。


    哪知那帕子也似跟她作对,她明明都接到了,却又顺着掌心落到了地上。


    不等弯身去捡,一双暗绣云纹的靴子跨进视线,吟柔呼吸立时摒紧,看陈宴清弯腰捡起那方帕子,顿时羞臊到极点,眼眸胡乱垂到一旁,双手僵硬的不知护哪里好。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僵僵抬起一只手虚拢住一侧肩头,另一只手瑟缩着去接帕子,呼吸摒紧。


    “多,谢三公子。”


    然而陈宴清去没有松手,只沉默看着她,目光都无需扫动,足够将她娇小的身子全部纳进眼中。


    吟柔湿漉漉的身子如同被火燎过,等了好久不见三公子松手,堵喉间的呼吸已经快将她憋晕过去,实在忍不住,抬起闪烁不定的眸子。


    “等你弄好,天都亮了。”陈宴清缓声说。


    吟柔没明白他的意思,陈宴清兀自拿着帕子,沾去她脖子上的水珠。


    帕子刮过肌肤的同时,陈宴清的长指也不经意触过,每一下都像在吟柔身上点火,烧的她脑子一片空白,恍惚反应过来,三公子是要帮她擦身。


    晕眩袭进脑中,吟柔视线望出去都是混乱的,不聚焦的着朝陈宴清看去。


    眼睫几番抬动,终于敢把目光落到他脸上。


    陈宴清垂着睫,神色专注,寂静细致的擦拭,擦过她护在身前的细臂时,启唇低低命令,“松开。”


    前所未有的羞耻让吟柔根本招架不住,呼吸都变开始散碎,除去让人发晕的羞臊以外,还有窘迫,只有小孩才用人帮着擦身。


    吟柔想说自己来,奈何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可怜兮兮的抬起眸子,眼眶泛红,眼眸含着央求。


    陈宴清也朝她看来,敛深的眸子里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她咬住唇,一点点松开手,快速升高的体温蒸腾着身上的水汽,也迷朦住了陈宴清的视线。


    雪白的颜色映进眸中,没能照亮一丝一毫,反而暗得可怕吓人。


    视线代替了手,先一步描摹过眼前的娇躯,陈宴清半眯的眸中淌过犹疑,似在困惑,明明看着小娇娇的身躯,怎么可以长的如此妖惑。


    圆玉满漲,腰骨却极为纤细,脐如丹珠小巧玲珑,还盛着浅浅一盈水。


    陈宴清缓缓吞动喉骨,想将这汪水咽下。


    第30章 第030章癖念


    骤生出的癖念,就如同未经教化的动物。


    陈宴清隽美的脸庞在半照的烛光下明明暗暗,他清醒自己现在与他最鄙夷的那类人没什么区别。


    也知道那个念头还在他脑中叫嚣,盖过理智,盖过所谓准则,一步步的堕陷。


    除了脱控的愤怒外,还有一种扭曲的异样快意。


    触底之后,压抑到极致的反弹才是最可怕。


    吟柔感觉喉间的呼吸越来越紧,无形中好似有一根锁链将她缠起,勒着她的肌肤往灵魂里禁锢。


    可供她喘息的余地几乎快没有,三公子还没擦好吗?


    她不敢低头去看,也分辨不出擦到了哪里,她浑身都是烫的,缠缚的麻意遍布全身。


    陈宴清拈着帕子,一寸一寸擦拭,看着莹柔的娇躯在手下颤抖,压抑的愤怒也得到宣泄,而此则消彼长,另一股念头开始攀升。


    宽厚的手掌就着帕子,扣握住吟柔极细的腰,帕子纹理的粗粝连同他掌心的烫人温度一并压下,吟柔失声颤出声。


    陈宴清居高临下凝着少女失态臊红的脸,“你可知,什么是佛门清净。”


    陈宴清其实很奇怪,小姑娘为什么一直会觉得他是好人,商人图利,他也不例外,既然逼到他如此,那就不能只有他一人如此。


    吟柔也听到了自己方才那一声,面红耳赤的摇头,想说自己不是故意,陈宴清再次开口,“给你擦身都不能消停?”


    清浅的问话,将吟柔内心的羞耻推到顶峰,努动着唇嗫嚅,“我不…是。”


    恰逢陈宴清放开掐握的手,继续给她擦拭,下移的帕子蹭过肌肤牵出如被雷电击中的麻意,连带着她发出的声音失了调子。


    轰然的臊意直冲进脑子里,吟柔快咬住唇,脸庞红的像熟透破皮的红李。


    陈宴清停住动作,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问:“不是么?”


    在这佛门庄重之地,他衣冠严整,端然的仿佛不染俗尘的神佛,而她赤身湿体,还这样失态,羞耻的吟柔自己都不敢多看。


    用了好些力气,才点动了脑袋。


    她不知道三公子信了没有,良久终于听他开口,“既然如此,下面你应该能自己来,对么。”


    吟柔没听出隐没在他尾音里的莫测,胡乱点头。


    陈宴清收回手的同时,不动声色的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把力,吟柔本就紧绷着身体,轻轻一带,人就落进了他怀里。


    大掌抚住她的腰,轻叹着吐字,“你总是如此为难我。”


    这一扑让吟柔彻底慌神更没了能辩驳的理由,身子少了衣衫的遮挡,每一处都被陈宴清的体温灼烫,熟悉的燎烧让她从内里发软,急促的呼吸变成颤颤的呵\。喘。


    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吟柔抓着最后一点清醒想要站起,陈宴清睇着她的动作,眉峰稍蹙,不着痕迹的在她腰尾轻按。


    迭起的酥麻霎时钻透皮肤,吟柔目光顷刻湿涣开,推在陈宴清胸膛的手不由自主改为攀住他的肩。


    吟柔脑子嗡鸣作响,隐约间三公子好像叫了她的名字,她细唔着回了声。


    好像要哭出来的嗓音刺\。激着陈宴清的神经,手顺着她的腰线下滑至腿弯,将人抱起,阔步走到床榻边。


    他抱着吟柔坐下,什么都多余的都没有做,拿着帕子继续给她擦拭没擦干的身体,细致到每一处,蜷紧的脚趾被他裹着帕子擦过。


    脚尖到足心都发了麻,看着他修长的指骨揉过帕子,吟柔目光都在颤,而他的手稳得不像话。


    散开的眸光悄转至他脸上,束发一丝不苟,似乎连目光都是那样平静。


    吟柔不敢去看他雅正的脸,因为只会更衬的她的模样更羞人,她努力调息,也让自己放轻松。


    灯影拉长了两人的身影,一切似乎都格外静谧安恬,可细看就会发现吟柔维持的平静早已碎的四零八落。


    整个人仰靠在陈宴清胸口,水眸迷蒙成雾境,檀口翕张着有一下没一下,极细微的吐。


    陈宴清低垂着眸光,将她娇妩的神态全部纳至眼中,前所未有的痛欲叫嚣折磨着他。


    他拈起已经泛潮的帕子到眼前,潜在眼底的欲意一翻而起,“宋吟柔,我擦不干你这处。”


    吟柔恍惚看向搭陈宴清指端的帕子,晕眩的脑子有一瞬不清醒,凉风吹拂过脆弱的花叶,她才惊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了腿,一只脚踩在三公子膝头,一只垂着。


    他说的擦不干…吟柔惊断了思绪,抬起无措欲哭的湿眸望向陈宴清,想解释无从开口,甚至她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想藏起来远离三公子,还是让他继续抱住自己。


    娇怜的情态催发着陈宴清胸膛里的浊火,瞥了眼窗外的天际,舌头抵着齿根犹豫,明日要为父亲供灯,总不能太不孝。


    也舍不得放开怀里的娇躯,陈宴清思量着,垂眸看向湿个没完的泉源,倒是他扳指上的那缕红线因为长久没有被浸润,失了光彩。


    陈宴清低头封住吟柔的唇,同时将佩着扳指的手送纳去滋养。


    ……


    厢房外是一间间庄严神圣的寺庙殿宇,还有上晚课的僧人走动。


    而僻静处的厢房内,是充斥着昏聩的一幕。


    吟柔因为唇舌被封住,不能呼吸,只能被迫着承受,终于在捱不住的极致中晕厥过去。


    陈宴清尚不满足,折眉缓缓从她唇上退开,吟柔的唇早已被吻肿,他亦没有好到哪里去,薄唇潋滟红润,隽美的眉眼间更是


    染着与之不相称的风流。


    以及被扫了雅兴的薄愠。


    他睇看像怀里昏睡过去的少女,看她在睡梦中啜泣着蹭进自己怀里,未消的燥欲被不舍取代。


    扳指已经被浸润,玉色盈透,那缕红线也融的与白玉浑然天成,给了那么多,小姑娘确实辛苦了点。


    “睡罢。”陈宴清吻了吻她的嘴角,就这么合衣抱着她睡下。


    *


    清早陈宴清离开厢房时,吟柔还在沉沉睡着。


    灯楼里僧人诵念着经文,由主持亲自点燃长明灯,微弱的火点跳窜了一下,轰然燎出火光。


    “阿弥陀佛。”主持合适双手向众人,慈悲祝念:“陈施主在天之灵必会得到安息。”


    “有劳大师。”陈老夫人眼眶泛红着,弯腰回了一礼。


    陈宴清上前扶住她年迈微偻的身体,“我扶您去休息。”


    赵菡月也走到陈老夫人另一侧,帮着一同搀扶,陈宴清看了她一眼,赵菡月垂下眸温软浅笑。


    等再抬眸,见陈宴清已经移开了视线,眉目清远疏冷,心里泛起微微失落。


    陪着老夫人去到禅房,赵菡月主动斟茶,先端了一盏给陈老夫人,又为陈宴清斟了茶,“寺中师父说这是摘的野茶树炒的茶,表哥尝尝。”


    “多谢。”陈宴清不冷不淡的接过。


    赵菡月隐约又从他身上嗅到一缕昨夜的香气,很浅,混合在皂荚的清香下。


    赵菡月原以为是无意沾染,可什么味道能沾得那么深,过了一夜都还有残留,就连沐浴都洗不去。


    她抬睫看向陈宴清,清雅的眉眼与往日无二,一定是她想多了。


    “昨夜回来的晚了,有桩事情没来及告诉祖母。”


    听得陈宴清开口,陈老夫人放下茶盏问:“何事?”


    陈宴清没有作声,垂眸抿了口茶。


    赵菡月尴尬笑笑,“老夫人清早也没怎么吃东西,一定饿了吧,我去看看有没有点心。”


    掩了门,陈宴清开口道:“我昨日回了趟府,卢嬷嬷带着人闯十方堂,被我处置了。”


    陈老夫人眉头皱紧,那婆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赶往十方堂闯,旋即想到早前被陈宴清宽恕的婢子,“应当是乌氏不肯放过那婢子。”


    她这话有劝解的意思,陈宴清则道:“怎么都好,也不管她是谁的人,我只知道犯错就要罚,若再饶恕,府上其余人会如何想。”


    陈老夫人见他心意已决,而且他到这时候才说,人一定也早就处置了。


    “乌氏知道了么?”


    “还未。”陈宴清声音淡然,“不过也快了。”


    ……


    赵菡月端着素饼站在廊下,听到开门声,仰起脸庞笑道:“表哥要走了吗?不如尝些点心。”


    “你与祖母吃便是。”陈宴清推了她的心意,错步走下台阶。


    赵菡月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怅然若失,少倾,转身走进禅房。


    她放下点心,装作不经意问:“老夫人好像有心事?是出什么事了?”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赵菡月走过去为她揉按头部。


    “你真是贴心乖巧。”陈老夫人夸赞道,想起卢嬷嬷的事又忍不住叹气。


    “我方才在屋外听到好像和表舅母有关。”赵菡月说。


    她听到是卢嬷嬷想去十方堂抓人,那一定就是那个宋姑娘,表哥昨日离开,其实为了她。


    那他身上的味道,是不是也来自她。


    赵菡月紧咬住唇,美目里思绪翻涌,表哥先是将她安排到旁人都不能去的十方堂,现在又因为她直接处置的表舅母的人,她也想安慰是自己多心,可一切都太不寻常。


    “你也知道,三郎对你表舅母一直有芥蒂。”陈老夫人叹说着,神色疲惫,她已经上了年岁,又经历这样的事,只盼着家和万事兴。


    她的话也让赵菡月宽心了些,也许表哥的所谓只是因为和表舅母不合,所以表舅母要动宋姑娘,他才拦下。


    一定是这样。


    陈老夫人对赵菡月道:“你有机会,也劝劝三郎。”


    “表哥未必愿意听我说。”赵菡月声音落寞。


    陈老夫人年事虽高,但是眼明心清,怎么会不知道她对三郎的心思,她拉住赵菡月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笑说道:“三郎就是这性子。”


    “我知道的。”赵菡月极懂事的说,眼里却掩饰不住的低迷。


    陈老夫人心里早就看好了她是未来陈夫人的人选,原都已经打算为两人定下亲事,结果碰上白事,三郎作为儿子要守孝,这事只能暂且搁置。


    “虽说你们的亲事要往后推,但我与你祖母和母亲早就商议过,等孝期一过,就替你做主。”陈老夫人慈爱看着她,“趁着这段时日,你也好与三郎培养培养感情。”


    赵菡月脸庞飞上红霞,垂眸细声道:“是。”


    *


    陈宴清推开厢房门时,吟柔正低着脑袋,专注和身上的衣裳做斗争。


    随着吱呀一声响,吟柔仓皇抬起脸庞,看清是陈宴清,眼里的紧张褪去,少女独有的娇怯与局促升起,抿唇轻轻嗫嚅:“三公子。”


    陈宴清反手掩上门,目光自上而下从她身上走过,吟柔脸上升起热意,“我见衣裳摆在床尾,就拿来穿了。”


    她小声解释着,两根揪着衣带的细指小幅度曲紧。


    她身上披着陈宴清的宽袍,过于宽大的衣袍罩在她娇小的身子上不很合适,领口敞着,一侧莹白的肩头滑露着,腰身也宽,衣摆在地上堆了一层,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裳。


    “不能穿么?”陈宴清问。


    “能,能的。”吟柔连忙说。


    她本就是躲藏在这里,再去找衣裳太惹眼,她也不想添麻烦。


    见陈宴清点头,她继续与那根长长腰带做斗争,奈何腰枝过于纤细,她又紧张,腰带怎么绕都是松垮垮的。


    而吟柔越是着急越是手忙脚乱,颇有些沮丧的拽着腰带甩了一下。


    孩子气的举动落在陈宴清眼里,勾出浅浅的笑,他走过去从小姑娘手里接过腰带,“我来吧。”


    掌心擦过吟柔的手背,她曲了曲指尖将手松开。


    陈宴清略低着背脊,手臂缓过她的腰身,随着两具身躯的靠近,彼此的气息霎时传到对方身上,极快速纠缠在一起。


    清檀香与甜柔交汇后,是异乎寻常的靡浊。


    吟柔呼吸脆弱的乱了乱,再看陈宴清,眼帘平整垂低着,专注给她穿衣,吟柔懊恼自己怎么这样丢脸,昨夜也是,她都不知怎么会发展成那样。


    此刻想起,整个人羞窘的犹如被放在火上煎,她小幅度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殊不知,陈宴清眼睫遮挡下的眸光浑暗,他这个角度,恰能将吟柔敞领下的光景看的一清二楚,尤其那两只半藏半露的雪兔,让他挪不开眼。


    陈宴清长指穿绕过腰带,缓缓系紧,吟柔呼吸也随着一紧,雪兔没藏住,跳出半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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