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啊,我也不要求你给我……
大队长心情极好地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猎物塔,他们今天运气好,遇见的野东西多,还都是一窝一窝的,抄家抄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怪不得城里那么多人愿意当红小兵呢。
呃,他是大队长,他不能这么想。
大队长摇摇头,把目光重新放到收获上。
现在的动物们是最肥的时候——它们都忙着贴秋膘以熬过东北漫长寒冷的冬日,现在落到了人类手里,这秋膘就得舍己为人了。诶呦,瞧这肥嘟嘟的身子,看着就叫人心生愉悦。
哪怕要交一半给公社,剩下也足够他们分了,更别说前几天一家还分了好几斤的吃野猪肉,乖乖,地主家都不敢这么过吧!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啊。
大队长看着看着,牙花子就吡出来了。
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转到另一边欣赏,就看见了从猎物山上汨汨留下的血水,大板牙咻一下收回去,咆哮:“盆呢?桶呢?还不赶紧拿过来接啊,啥家庭啊敢这么浪费了?过不过了?”
还沉浸在大丰收喜悦社员慌慌张张地跑来,把盆桶瓢锅放到下面接血。
一群完犊子玩意儿,有点收获就得意忘形。
大队长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
“大队长,我想换那头小驴。”宋软嗖一下窜到最前面。
“啥?”大队长现在对她的印象成好,闻言看了那小驴一眼,真诚地建议道,“那驴子一看就没多少肉,不值当,不然你换块鹿肉吧,那鹿子肥。”
就这排骨驴,交上去公社领导都以为他们大队对他有意见,留下来他们队员长了眼的都不会换,估计是今年剩下煮大锅汤的那批。
这城里来的小年轻就是不会过日子,还得靠他指点。
宋软见大队长误会了她的意思,连忙解释:“不是,我是想把那小驴一整头换回去。”
那不亏得更多了啊?
大队长迷茫地抓了抓脑袋,看着宋软眼巴巴地望着那驴,终于反应过来:“你是想换回去养着啊?”
宋软点点头:“可以吗?现在个人可以养这种大型牲口吗?”
“可以是可以,咱大队的唯二两头老黄牛就是我和你另一个王叔两家养的,主要是咱大队没有专门的牛棚,所以都是养在自家,”大队长习惯性详细解答,“但是这种大畜生名义上都是大队的生产资料,春耕或者大队有事的时候必须先给大队用,而且一家只能一头①。”
解释完才反应过来,怕宋软想养驴的心思更坚定了,连忙劝到:“不是不让你养,是这头看上去就不好了。”
“首先这头驴是掉到咱大队的陷阱里才被抓住的,这段时间秋收忙也没人去看,都不知道饿多久了,你瞅排骨都看得见,腿好像还摔断了,扛回来都不动了,养不活养不活。”
“而且这驴就一个多月大,还要喝奶呢,咱大队的两头牛是公的,上哪儿给它找奶去?对面的山头的青山大队倒是养了几头羊,但人家也不会白给啊。喂上两个月,这开销可是狠一笔呢。”
他连连摆手,生怕宋软看驴子可怜脑一热就要养,这瞅着比隔壁大队瘫在床上的那老头还是个无底洞啊,这小姑娘远离家乡来一个人在他们这生活,再有钱也不是这个打水漂法。
宋软知道大队长是在关心她,但她不听。
“大队长,我还是想养。”她坚定地说。
大队长露出牙疼的表情——不是你这小姑娘咋比驴还倔啊?不听劝呢。跟他闺女一个样,看见个受伤的兔儿猫儿就想养,这个更厉害,驴也要养,都是什么破毛病。
他扭头就想走。
宋软追上去给大队长洗脑:“反正这驴都成这排骨样了也没啥肉可以掉,别人也不乐意要,不如换给我呗。”
虽然大队长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但嘴上说:“胡说,肉有什么不乐意要的?”
“哎呀呀,白给确实巴不得,但这不得拿公分换嘛,还跟别的肉一个价,傻子才乐意要。”
大队长瞅了宋软一眼,可不是吗。
宋软面不改色:“我再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就让我试试呗。万一叫我养成了,咱大队以后春耕还多头驴,多好啊。”
“大队长!”
“大队长!”
她喊魂一样嗷嗷叫。
听了一耳朵队员巴不得这种傻子再多一点,免得跟他们抢好肉,也跟着起哄。
大队长被磨得没办法,最终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于是,宋软前几天因为野猪才到手的公分全搭进去了,还倒贴了好几块钱。
钱一交,她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没了,和韩珍珍打了个招呼,抱着小驴撒丫子就往家跑。
大队长冲她背影喊:“明天中午在打谷场分肉汤!”
这姑娘跟他侄子一样一点也不叫人省心!
“好嘞好嘞。”宋软跑得头也不回。
不跑快点不行,这小驴子进气多出气少眼见着背后快驮上黑白无常了,她怕再耽误一下这玩意儿就被征用走了,她这么费劲扒拉把驴换回来可不是为了给阴间交通KPI增加一份助力的。
考虑到现在东北夜晚的温度已经开始下降,这玩意现在命嘎嘣脆,宋软把小驴子抱进厨房,抓了两把秸秆丢到地上,然后才把驴小心地放了上去。
没办法,这驴浑身血滋拉糊的,放她房间里她嫌埋汰。
大致检查一下,没见有大的伤口,便火急火燎地去翻奶粉罐子冲牛奶。其他小毛病啥的先放一放吧,再不喂东西看上去真的要饿嘎了。
她也没养过驴,端着一搪瓷奶回来,对驴的那张长脸犯了难:怪不得说驴脸长呢,这么长一张嘴偏还大,灌进去不会从嘴边漏出来吗?
想了想,拿了个勺把驴嘴掰开,一勺一勺给它喂。
喂两勺发现这驴都不会自己咽了,宋软只好把它脑袋抬高,勺子怼着喉咙管浇下去,感觉自己在用小细流浇花一样。
灌了大半杯,这驴开始有了点反应,虽然身子没动弹一下,但眼睛还是慢慢地转了一圈,艰难地盯着宋软。
宋软一边给它灌牛奶,一边吐槽:“看啥,给你开个牛荤。”
“我跟你说,今天是我把你驮回来的,还给你做饭喂饭。等你到时候好了,我也不强求你给我做饭,起码驮我是要能做到的哈。听说这冬天还有冰爬犁呢,也得拉的。”
可怜的小驴子驴命还没缓过来呢,就开始被迫听了一耳朵未来的工作安排。
喂了一缸子牛奶,宋软又从系统商城里给它买了一支营养液,一起灌了下去。
等全都喂完,驴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一些——肚子起伏的幅度大了不少。
宋软把驴连着秸秆垫子一起抱到灶膛壁边上,头从外面抱来一抱秸秆铺在驴身上,小心把秸秆和灶膛口隔开——燃烧的火灰还残留着余温,加上盖着的秸秆在现在这个季节已经足够,但要不注意点,她估计就得吃驴肉火烧了。
宋软想想没啥忘的了,拍拍屁股回屋睡觉,走到门口折回来恳切地摸摸它的驴脑袋:
“愿主保佑你。”
然后拍拍手,这次是真走了。
第32章
二合一我瞅她脑子是被那驴踢了
生命总是脆弱却又坚韧,如岩石缝颤微探头的杂草,沙漠里艰难孕育的小花,直叫人感慨它们的顽强。
宋软第二天推开厨房门的时候,小驴子虽然还是不能动,但头已经能微微抬起了。听到她推门的声音,艰难地朝门口偏了偏。
宋软摸摸它的头,见它眼睛转得也没有昨天那样滞涩,心中也舒了一口气——得,黑白无常二老可算是从驴背上下来了。
顾不得给自己做早饭,先找了个盆给它冲了点牛奶——昨天那个搪瓷缸口太小了,驴嘴杵进去就像套了半个制作失败的马笼头,张都张不开。
她蹲着刚把盆放到边上,小驴子就艰难地支棱起脖子,嘭嗵一声把自己的驴脑袋怼进了盆里,奶花四溅浇了宋软一脸。
宋软:……
她没好气地戳了一下正吨吨吨拼命拱,仿佛喝的是命不是奶的蠢驴:“幸好你脸长,不然能淹死你。”
蠢驴抖了一下耳朵,继续吨吨吨。
她骂骂咧咧地洗脸去,顺便给自己做早饭。锅中加点水放四个鸡蛋,然后架上一层蒸帘放两个玉米和红薯,本来还想给自己泡杯牛奶的,余光看了眼喝得黑脸一片白傻驴,给自己改泡了杯麦乳精。
这个年代的麦乳精很香,尤其萧正德送的还是比较贵的一种,喝起来有点像高乐高,就是一种甜甜的可可粉味,还带了点麦丽素里面那个白芯的味道。
就还挺好喝。
宋软站在灶台边咕噜咕噜,小驴趴在灶台底吨呼吨呼,厨房里头一次这么热闹。
等她吃完自己的早饭,小驴也吨完了它的牛奶,脱力似地往边上一倒,长长地呼了口气,肚子平缓地一起一伏。
宋软上去摸摸它的肚子,觉得差不多了。小驴抖了抖它的耳朵,没动弹。
宋软见它缓过来了,从锅中打了一盆剩下的热水,找了块抹布给它擦。浑身又血又灰的,臭先不说了,主要是招虫子啊。关键现在也不好给这脆皮驴直接洗澡,只能先擦擦。
连换了两盆水,这头驴终于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浑身的毛是棕黑的,但细看还泛着黄红色的光,在仿佛一条暗含奢华的厚毛毯子,棕黑毛到口吻处像是墨水用尽了似的变成了一片纯白。
除此之外,眼周处也长着一圈白毛,看上去跟刷了眼影似的,眼睛也恢复了神采,看上去忽闪忽闪的。
这小驴长得还挺眉清目秀的。
宋软把它挪得离灶口更近了点,用余火把它带着点水润的毛彻底烘干。
这驴不知是不是知道眼前的人对它没有恶意,全程眼巴巴地看着她对自己上下其手,也没动弹反抗。
等灶膛里最后一颗火星子熄灭,驴毛也烘得差不多了,宋软把顺手把锅中剩下的两个鸡蛋揣兜里,又切了一小块萧正德送来的咸肉包好——东北这边好像不怎么做腊肉——扛着驴出去找赶车的老王头。
“王叔,王叔!”宋软扯着嗓子一路嚎。
老王头正摇着椅子坐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年纪大了眼睛有点花,远远地看着一个肩膀上长了个驴脑袋的东西风一样朝他卷过来,差点没惊得像个王八一样翻过去,一把抓住门框,好悬才稳住,吓出了一背的白毛汗。
定睛一看,才稍微松了口气:“是小宋知青啊,你找我什么事啊?”
“王叔,我想借你的牛车用一下,我这头驴腿好像摔出了点问题,我想带它去兽医站看看。”
农村没有秘密,尤其在农闲的时候,情报更是传得比什么都迅速,宋软昨天用大几十公分和钱换了头半死不活的排骨驴的事,老王头当天晚上就已经听自家婆娘说了。
故而现在也不意外,沉吟着思考了一下:“兽医站?咱这没专门设这个,只有对山的青山大队有一个老羊倌可以给这些畜生看病。”
想想之前那个肉包子,他拍拍衣服站起来:“你估计不认得路,我套车带你去吧。”
宋软笑着往他手里塞了两个鸡蛋;“真是太谢谢王叔了。”
老王头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鸡蛋多金贵,你之前还给过我一个肉包子呢,不能要不能要。”
宋软单手给他按回去:“之前是之前,这次是这次,王叔你就拿着吧,这蛋都煮上了,您就当路上的干粮。毕竟一来一回估计也到了饭点,我是把您当亲叔,所以也没和您提钱的事,单要是再连顿饭都不提供,那我成什么人了?”
“啊,你说你这孩子……”老王头手足无措,最后坚定地推了一个回去,“那我只拿一个就行。”
“那行。”宋软觑了一眼他脸上的神色,见他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这才作罢。
老王头套车的动作都麻利了不少,鞭子一抽,牛车一晃一晃地向前走。
小驴子全程乖巧地窝在宋软怀里,脑袋搁在她的手臂上,有些好奇地看着慢悠悠后退的景色,睫毛一眨一眨的。
诶嘿,这小驴子居然还是个双眼皮-
老羊头坐在羊圈边上,一回头看见两头公羊对顶着打架,呵斥一声把它们散开。
在羊圈里巡视一圈,见大部分羊都还安分,这才走出来,靠着栅栏门深深地叹了口气,长长的山羊胡子被呼出的气吹得一抖一抖的
老羊头并不姓羊,只是因为常年和队里的几十头羊打交道,又留着山羊一样的胡子,所以大家都这么称呼他,叫多了便也习惯了。
作为十里八乡唯一的兽医,又管着大队几十头宝贝羊,这年头畜生可比人金贵,他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他甚至可以自豪地说,这十里八乡的,或许别的大队的人不知道他们青山大队的大队长是谁,但也一定听说过他老羊头的名声。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就算每天给他记满工分,到底还是在农村里刨食,扣除吃喝嚼用,一年到头也剩不下什么。
要说接私活赚钱呢,现在鸡啊鸭啊这种小家禽生病,主人家一般会直接杀了吃肉,大的马啊牛啊的生病,又一般都以大队的名义找他们大队,最多给他塞一个鸡蛋半个馍,但赚得钱都得上交,那抵个什么用?
眼见着要过年了,想到自己小孙子赶集时眼巴巴望着猪肉的样子,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本来已
经到要放羊出去吃草的点,也提不起劲。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牛铃铛声音,他眯着眼望去,认出了最前面那头老牛,是对山东风大队的。
来他们这嘎达干嘛?
“老羊头!”老王从车上跳下来,“我们大队有个闺女的驴摔断腿了,你瞅瞅能看不。”
嗯?
老羊头不自觉地往天上看了一眼,天菩萨显灵了?还是他家老祖宗终于学会溜须拍马,在底下当上官了?他要不要半夜偷摸去后山那棵老槐树底下烧点纸,和他们拉拉关系?
眼见着一个十七八长得有点像狐狸精的姑娘抱着一头驴从车上跳下来,笑吟吟地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纸包:“麻烦您老了,药费什么照常就行。”
常年缺油水的鼻子对油腥味格外敏感,纸包刚一拿出来,老羊头就闻出了肉味。
入手一掂,还是腌过的,应该有二两。
他当时就在心中骂自己瞎目呼哧眼的,啥狐狸精,这闺女长得多俊哪,瞧这小笑脸,多敞亮,多招人稀罕。
他把小纸包往怀里一揣,搓搓手:“麻烦啥不麻烦,你把这……”
他看见宋软怀里的驴,险些没一句排骨精脱口而出,咳嗽着把这个词儿咽下去,“你把这驴放地上,我去取药箱。”
他家就在羊圈边上,很快就回来了。
他一眼就看出这驴是野驴了,但也没多问,蹲在驴腿前一摸:“腿断了,得上个夹板,之后得一直养着别大动,不然怕是会长歪。饿得也久,现在缓过来一点,怕烧,得灌点汤药,最好喂点土霉素粉子。”
“您这有土霉素吗?”宋软问。
“有是有,但其实只喂汤药也行,我直接给你熬点,还不花钱。”老羊头摸摸自己的胡子,“土霉素贵嘞,加起来得两毛。”
两毛钱!
可以换四个鸡蛋!可以买一尺白布!买一袋盐还能剩两分!
老王头动了动嘴,刚想劝宋软要不算了,给这畜生喂点草药已经是它上辈子积德这辈子享福了,何必白瞎这个钱的时候,宋软已经把钱递过去了:“还是喂一点吧。”
九十九步都走了,何必留这最后一步?
哦,忘记小宋知青是个有钱的,房子说租就租,肉包子说给就给,去趟公社大包小包,买这头半死不活的驴都花了大几块还不算公分,两毛钱……他还是心疼。
老王头觉得仿佛自己的心肝也被一起给出去了,眉毛都在抽抽,随后干脆眼不见为净躲到一边去了。
不是他的钱,张口太多未免招人嫌,但看着钱打水漂他实在揪心啊,还是别看了。
老羊头倒是喜滋滋的将钱收下:这闺女有钱啊,出手大方还乐意给畜生看病,真希望她以后能多捡几只缺胳膊少腿的野东西。
他打算拉拢这个大主顾,包扎得很是认真,动作熟练地给驴子上捆上夹板,一边用力把绳子系得结实牢靠,一边在心中幻想:或这驴再摔几次也行啊。
躺地上小驴子突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咬住宋软的衣角。
在老羊头包扎的时候,宋软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羊圈,在几头乳|房胀得鼓鼓的母羊身上停下了目光。
“你们这的羊奶,够小羊吃的吗?有多的可以换吗?”她开口问道。
这驴子还得喝两三个月的奶,她总不能顿顿给它喂奶粉吧,价格先不说,她要是不找个门路掩护,别人多少会有猜测,喂奶粉这事传出去了可不得——别人饭都吃不饱,你拿天天顿顿拿奶粉喂驴,怎么听怎么觉得未来的归宿是要被挂路灯上。
老羊头嗖得一下抬起头——他祖宗是真的当上官了!他今天半夜指定得跑那老槐树地下烧纸,还要把他小孙子也带去,叫他们的祖宗们认认脸。
“换啊,怎么不能换?小羊能喝多少奶?它就这么点大,喝那么多奶干啥。”老羊头毫不犹豫地说。
羊圈里的小羊:我谢谢你。
他瞅了一眼很识趣离他们远远的老王头,压低了声音,“这种没处理过的羊奶便宜,但你这个驴也这么大了,一天三四斤是要的。不过这个羊奶嘛,反正你当场就给驴吃了,他们也不能盯着看驴吃了多少,也不会翻母羊奶……母羊肚子看挤了多少不是?他们也看不懂。”
宋软会意点头。
老羊头嘿嘿嘿笑出声,眼睛眯起来,配合着一抖一抖的胡子,看上去更像老山羊了
最终,两人商定,宋软以每天一斤半的数量向青山大队买一个月的羊奶,共计三块五,但宋软上道地给了老羊头四块五。
喜得他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以后我天天放羊经过你家门口的时候,你就直接把这驴牵出来,你瞅这小排骨精……你瞅这小驴,瘦巴巴的多可怜呢,多喝一点,可劲造,再给挤一盆留着晚上喝,可别饿瘦了!”
他激动得龇牙咧嘴的。
这可是整整一块钱!
别说赶羊上门喂了,叫他抱着这么俊的小驴喂都没问题!
加钱买的服务,宋软也没推脱:“那你明天什么时候来,我到村口领你先熟悉一下路?”
老羊头连连摆手,哪儿要财神爷接他!他的嘴长着吃干饭不会问的吗?
“不用不用,我到时候问着就来了。”
“那也行。”宋软不强求。
把驴收拾好了,老羊头主动提出让它先喝一顿“适应适应”,然后殷勤地将两人送上了车,目送着财神爷走远了,转身眉开眼笑地又数了一遍手里的钱。
一块钱啊!就这么容易就到手了!
他满腔激动地数完,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算了,再数一遍钱就想起来了。
青山大队的羊今天被饿得咩咩直叫要撞墙,东风大队全员兴高采烈喜洋洋。
大队长特地留了一头鹿没换也没交,今天中午全村分鹿汤!
给全大队人做饭,这可是个大工程,宋软抱着小驴回来,就看到河边蹲了一排妇女在洗菜,玉米土豆萝卜白菜种类十分齐全。
洗好去皮了就送到稍微靠上游一点的岸上,那里有一块很大平整的石头,另几个妇女唰唰唰地切菜,切完装进篮子,再放到河水里涮一涮,交给几个小孩子,孩子们接过篮子,拔腿就往大队部的方向跑。
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宋软把驴子放回家,吃饱后的驴子倒头就睡,她在它边上放了盆水,马不停蹄跑去河边帮忙。
现在的口粮分配基本上是“人六劳四”,再加上他们知青干活本来就不如村里的老把式,所以其实是分走了一部分村里人的口粮的,村民对他们有意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平时就占了便宜,现在全村要分肉了,你又没参加打猎还不干活白张着一张嘴吃,倒让村民们忙前忙后,你当你是大爷呢?
现在的大爷可都在挨批|斗呢。
没看着知青点的人一个二个都到得整整齐齐吗
她扫一眼,却没加入,反而蹲到徐大牙身边——笑死,她都干活儿了,那肯定是要干给本村村民看,没被人看见的活不就相当于白干吗?
徐大牙向边上挪了挪,给她腾出个位置来:“咋之前没看见你?”
宋软从篮子里捞出个土豆:“我去青山大队找兽医给我那驴看病去了,赶紧干慢一回来就来了。”
此话一出,周围还在洗菜的婶子们不动声色地朝她偏了偏。
小宋知青花巨款买了头半死驴的第一手情报!
干巴瘦大娘没忍住:“那驴还没死啊?”
她当时看的清清楚楚,都瘦成骨架子了,肚子都不咋动了,瞅着跟那瘪茄子似的,眼见着就要四腿一蹬了,不然村里人也不会同意宋软换。
谁不知道驴养大了是个大助力?但凡能活,这好事都轮不上她一个外地人!
就这样,还能活?这驴是属王八的啊这么能熬?
宋软叹了口气:“我昨天晚上给它冲了一缸盐糖水,喂着灌下去,又拿了最
后一块大白兔化成水给它喝了,大家不都说七颗大白兔奶糖相当于一杯奶吗,死马当作活马医,勉强挺过了昨晚。”
周围人听得一阵嘶嘶吸气,又是盐又是糖还有块大白兔,就是他们只剩一口气了也能多吊一会儿。
但要是这样就能救活一头驴,也不是不能接受,有些人的眼神开始闪烁。
宋软不动声色地讲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加了一把火:“然后今天一大早的就去找青山大队的兽医,说这头驴腿断了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先绑上板子,还开了什么土什么的药,还挺贵的,保不准以后也得吃,毕竟腿还没好,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烧。”
听到这里,那些人眉头一皱。
宋软视若无睹,继续加码:“而且,驴本来就要两三个月才能断奶,这头小驴之前就奄奄一息了,更不能提前断奶,保不齐还得延长一点时间。我在青山大队订了一个月的羊奶,每天一斤半,等它大一点了,还得再加。而且到时候冬天冷了,我还得把我那个柴棚改一下,不然得冻死。”
周围人的眉头狠狠一跳,不少人在心中算起来:换这头驴就花了五十公分和几块钱,又是药又是奶,这奶还得喝几个月,还要改柴棚,前前后后怎么也得十多块了!
十多块!
徐大牙牙疼似的倒抽一口冷气,说出了众人的心声:“这也太造钱了!”
宋软做作地低下头,单纯温柔又善良:“都救了,还是救到底吧。”
“但是要是婶子们想接手,也不是不行,我也不是卖,就把之前的东西补给我就行。”
这时倒不见一拳锤死野猪的凶悍样了。
众人默默移开视线。
她们要是接手,就不是婶子,是傻子。
十多块就买这么头病恹恹以后保不齐腿还有问题的半口气驴,她们要真有这个闲钱不如再加个几块买一头健健康康的小猪崽子。
小宋知青这是踩进去了才发现是个无底洞,想当水鬼找替身呢。
河边一片安静,众人都恨不得把头埋进水里去,仔仔细细搓着手上的菜,仿佛上面突然多出了一大片脏东西似的。
干巴瘦大娘干笑一声:“算了算了,我们粗手粗脚的,没你小姑娘细致。”
“对对对。”众人连连应和,这群三个人能吵过八百只鸭子的能耐婶子们第一次这么意见统一。
切菜处张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的陈桂芬怼一下正闷头切菜的妯娌叶香:
“你说她脑子是不是叫那驴给踢了?”
她嘀嘀咕咕。
第33章
卧槽!他*呢?
宋软打猪那天,陈桂芬正巧带着儿子铁蛋走娘家,虽然回来后也听说了这件事,但到底没亲眼所见震撼不大,只以为是大家伙夸张。
笑话,一拳打死野猪,黄皮子上身狐大仙在世也做不到啊,休想糊弄她!
她不以为然地想,反而说得更起劲了。
但叶香作为当天另一队找猪小分队的成员,又亲眼见识了宋软捶猪抗肉的英姿,回想之前的自己还不知死活地想占宋软便宜还起了矛盾,头发都要被吓得竖起来了。
听到“宋”这个姓都头皮发麻,远远地见着宋软的身影都是绕道走,生怕引起那个杀神的注意,万一秋后算账冲她脑袋来一拳,她头可没野猪硬啊!
但又不敢得罪寡嫂——陈桂芬的铁蛋既是长孙又是还是最得宠现在还死了的大伯哥的唯一留下的男娃,她本人还惯来会讨好孙婆子,在老赵家的地位比她高,故而只是含混地嗯嗯了几声。
陈桂芬不满地看了叶香一眼,城里来的知青就是傲气,连儿子都没生一个,就敢对她这个大嫂爱答不理了?
但周围有旁人看着,她也没个理儿,最终只是用眼睛狠狠刮了一下叶香,咚咚咚地剁玉米去了。
对面的人不满:“赵大家的,你动作轻点,玉米粒都飞出去了!不是你家的粮食你就糟蹋是吧?”
陈桂芬抬眼,见说话的是大队长媳妇,不敢得罪还得赔笑:“不是不是,是我昨晚睡落枕了手上控不好劲,我注意,注意。”
村里的女人们早一点的甚至六七岁就踩着小板凳站在灶台前了,到现在最少的也做了十几年的饭,很快就把菜收拾完,连着最后一波处理好的菜一起提到大队部。
大队部里的厨房六几年的时候是给全大队做大锅饭的,几口锅又深又大,鹿肉鹿骨被大致平均地分到各口锅里,正咕噜咕噜地炖煮着。上面飘着草果葱结,随着沸腾的水不断翻滚,香气渐渐蔓延出来。
几个婶子把切好的萝卜玉米土豆先放下去,煮得七八成样子了再把粉条和白菜也丢下去,便是分量扎实的一锅菜,满当得都能抵上大碴子粥了。
婶子们把汤分舀到大桶里抬出去,风一吹,香气越发明显。
小孩子们眼巴巴地扒在门口,用力地吸气。
虽然前不久才吃过野猪肉,但是肉这个东西,谁会不想呢?要是能天天吃,那该有多好啊!
连村里的狗围了过来,围着大队厨房呜呜地小声叫,哈喇子淌了一地。
但是大队长和村支书今天一早去公社交野物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两个头头都还没来,谁也不敢先分菜,大家伙饿着肚子等在肉香气浓浓的打谷场上干等,真不是人干的事。
等着等着,大家伙开始不耐烦了,嘀嘀咕咕:
“咋还不回来捏?”
“别不是翻车了吧。”
“大队长不都是老把式了,还能翻车?”
“诶诶诶,牛车来了。”
“诶,我怎么看着,车后头仿佛还有其他人呢。”
“我瞅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大队长的脸拉得比昨晚宋软换回去的那头驴还黑还长,怒视着坐在另一边摇头晃脑、得意地哼着小曲儿的赵支书。
他今天去公社送猎物,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和公社商量一下学校拨款的事。虽然县里同意批了,但里头还是有不少弯弯绕绕,要是公社不痛快了,随便找个原因,时间上卡卡,或者数额上协调一下,你也没处说。
他虽然不是多聪明,但寻思着吃人最短拿人手软,他刚交了东西,公社领导总不好这个时候给他甩脸子吧?
结果拉着一牛车刚进公社,就看见院子里一排一看就是城里人的小年轻们大包小包地挤在一起,他们公社书记正头痛地对着电话本哗啦啦地翻。
大队长当时就后脊骨一紧,这咋看着像是突然被分了一批知青,书记正随即挑倒霉蛋啊?
首先领知青的大队就是倒霉蛋,其次这个时候领知青的大队更是双倍倒霉蛋。
都秋收完就准备分粮了,这群人活儿活儿没干,还得按“人六劳四”给他们分个六分的粮,还有知青刚下乡的粮食补贴,这不就是相当于白养着吗!这是一群爹啊?他爹活着的时候都没这么好的待遇!
这个时候领四个知青不就相当于领四个耗子回去,还得帮着这四个耗子从自家队员嘴里扣粮食吗!
他当时就偷摸着交了猎物就要走,结果一转头的功夫,赵蔫毛这个老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车,巴巴凑上去和公社书记拍胸脯,说可以领四个知青回来!
公社领导当时就夸那个狗东西顾全大局,怕他们后悔,分了四个知青就催他们走了。
野物交了,学校的事没来得及谈,领了四个知青回去!
大队长气得眼珠子都绿了。
赵支书看着他的黑脸,假模假样地打官腔:“人家知青是下乡来建设咱农村的,也是国家的政策,老王啊,咱得顾大局。”
这狗东西一不管生产二不关心队员口粮,天天就知道嘴巴一张讨好领导,他当然轻松。
大队长懒得和他扯屁,手上的鞭子咻一下抽到牛屁股上,拉着一张脸想着队员知道这事的反应。
果然,回去一宣布,村民义愤填膺,连正飘着香味的肉汤都顾不上分了。
“我们前段时间才收了一批,怎么又来?”
“哪儿有这个时候来知青的?马上就要分粮食了,他们一点活都没干!”
“怎么不干脆直接叫我们养着他们啊?”
底下群情激奋,大队长也心里有气懒得打圆场,做出这个决定的赵支书面子上挂不住,黑着脸发火:“知青下乡是国家政策,这是公社领导的安排,你们这是对国家的安排不满吗?”
毕竟也是东风大队的地头蛇 ,又还扣了个对政策不满的大帽子,他这么一吼,队员们虽然仍旧愤愤,但到底不敢再多说,打谷场上一片安静。
赵支书冷哼一声:“分肉汤!”
一勺勺带着蔬菜和粉条的肉汤被打进村民们的茶缸饭碗中,每个人都分得了一碗。所以大家虽然心中还有不满,但被这样浓浓肉香气裹着,似乎也被安慰了点。
好歹今天吃上了肉呢!队员们这样安慰自己,带回去多加点水,连着几顿都能有肉味呢。
但也有人忍不住,当场就喝了起来——比如孙婆子家的铁蛋。
汤刚被分到手,他就又哭又闹地要喝。
陈桂芬禁不住磨,把她的那碗给了儿子。
铁蛋急切地把嘴扎进碗里,唏哩呼噜地喝着,被呛得直咳也舍不得松嘴,一边咳一边拼命吸,生怕有人来抢似的。
陈桂芬见自己的汤被喝完了,心疼得直咬牙,正巧赵为民叶香端着碗经过,眼珠一转,当场抹着着泪:“铁蛋爹走了,我这个当娘的没本事,只能把自己的都给他吃……我一个当娘的,吃不吃无所谓。”
赵为民挂不住脸,转头对叶香下命令:“嫂子你辛苦了,她一个人带孩子确实不容易,叶香,把你那碗给她吧。”
叶香有点不乐意,把肉汤给赵为民她当然是心甘情愿的,但是给陈桂芬……
铁蛋见她磨蹭,当即跳起来要抢:“把肉汤给我娘!”
叶香下意识往后一退,不小心踩到一块圆石头,脚一滑,整个人就四脚朝天地腾空起飞了。
碰的一声落在地,后脑勺正巧摔在路边的石头尖上,血汨汨地流了出来。
“小香!”赵为民连忙跑了过来,把她抱在怀里一阵猛摇,“小香你没事吧?”
叶香眼皮轻颤,看着上方赵为民的脸,迷茫地问:“你是谁?”
“你醒了!”赵为民见她睁眼,松了一口气,“媳妇你没事了就别闹,铁蛋也不是故意的。”
“媳……媳妇?”
叶香一低头,看到自己虽然不大但有明显起伏的胸口,瞳孔剧震,颤抖地往底下一摸,一手空,嗷得一声尖叫着又晕了过去。
第34章
二合一别人只是弯了断了,他是直接没……
她头一偏手一耷拉自己晕得痛快,把周围偷摸打量的队员吓的够呛。
“卧槽这是怎么了?”
“我咋瞅着她刚两腿一蹬了呢?”
“这是不是摔出毛病了,你瞅那血冒的。”
不懂事的小孩子拍着手喊:“知青媳妇叫铁蛋摔死喽,知青媳妇叫铁蛋摔死喽——”
赵为民又急又无措,慌张地拼命摇叶香:“媳妇!媳妇!你醒醒啊媳妇!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摇得叶香像一个脖子上安了弹簧的木偶娃娃,脑袋上下飞舞乱晃,快点出残影了。
宋软一眼就看出这个叶香八成也是被穿了——就刚睁眼的那茫然的状态,和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样一样的,虽然第一动作居然是摸小腹有点微妙,但八/九差不离。
怕这个穿越同胞直接被摇死了,她好心提醒:“你都快把你媳妇的脑浆摇匀了,要不直接带她去公社的卫生院看看吧!”
赵为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动了动嘴巴,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不去!去什么卫生院!”
孙婆子猛地冲过来,横眉竖眼地就要发火,一见是宋软说的,脸上的神情一僵。
她猛地转向抱着叶香的赵为民开炮:“去什么卫生院?去一趟得花多少钱?咱家有金山哪?咱乡下人哪个磕了碰了哪个不是咬咬牙就挺过去了?我连孩子都是在地头生的,就她矫情金贵,摔一跤还得去卫生所?”
“不许去,回去抹一把草木灰得了。”见不远处的大队长皱着眉,她没好气地描补一句,“她刚才都醒了,是看见你才晕过去的,肯定是被你丑晕的,没什么大事!最多给她冲杯糖水。”
周围人:……
孙婆子,你为了不花钱,就还挺拼的。
孙婆子不以为耻,扭头大摇大摆往自家方向走,边走边还骂骂咧咧:“遭瘟的东西,走路都走不稳,还得浪费老娘的糖,我呸!”
一转眼见赵为民还不动,又吼:“还不走磨蹭什么!再不抹锅灰,是想叫她脑子里的血流干净吗?!”
赵为民诺诺应着,周围的人帮忙把叶香扶到他背上,他老实巴交地追着自己娘的背影离开了。
当事人都已经走了,村民们也三三两两地正要散开——他们得赶着回家吃肉捏!吃肉不积极,脑阔有问题!连大队长都走的飞快,这一天天的从上到下都净给他整幺蛾子,可累死他了!
看着孙婆子几人的鸡飞狗跳地慢慢走远,宋软在心中由衷地对系统发出字正腔圆的感叹:“定阳县怀旗公社东风大队,包含穿书,穿越,重生,系统,极品等多种要素,典例齐全,品类丰富,实在可以评为穿越重生示范创建单位。”
怼精系统:……
怼精系统:6
但它还是没忍住: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世面,你们这个大队虽然小,但确实要素齐全啊】
眼见着戏散场,宋软拍拍屁股打算走,听到突然排队打汤的大锅前又传来吵闹声,村民们的动作一顿。
不是,你们搅事就非要挑今天,就不能明天再闹吗?他们确实喜欢看热闹,但今天还急着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喝肉汤呢!真是愁死人!
宋软倒是没有这种纠结,她又不用必须回去把自己的汤再添水加地给一家老小分,见此盛况,当场抱着碗喝了一口,直接坐到边上的大石头上,边看边吃。
这叫什么,精神和物质同时享受的盛宴!
原来是新来的一个男知青,干瘦尖嘴,长得像蚂蚱,正站在汤锅前和分汤的高颧骨大娘掰扯:“大娘,你为什么只给我打这么一点?”
高颧骨大娘眉毛都不抬一下:“哪里少了,一人一碗,大家都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就你事多,去去去,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不是,”蚂蚱样知青有些不服气地说,“确实都是一碗,你们村民就是汤里有大半的肉和骨头,但是我这一碗就全部萝卜白菜,一点肉都没有,这算什么事?”
“算你倒霉,”高颧骨大娘不耐烦地挥手,“给你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去去去一边去。”
蚂蚱样知青的脸涨得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了。
他转头向还没来得及走的赵支书求助——这个村支书主动把他们接过来,路上还为他们说话,他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会愿意为他们做主:“领导,我们是下乡来帮助农村建设的知青,她怎么能这样对我们!””
“怎么对你了?”高颧骨大娘冷笑一声,“这鹿是你打的?这白菜是你洗的?这萝卜是你切的?这汤是你熬的?什么功都没有,我们还给你分了一碗,你还想怎么样?要饭的还这么理直气壮,老娘活这么久是第一次见到。”
蚂蚱知青一下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脸一阵青一阵白,看着高颧骨大娘鄙夷的眼神,热血冲头,狂怒地把饭碗往地上一摔:“我不吃了!就你们这破汤,当谁稀罕?”
装了满满一碗汤的铝饭盒砸到地上弹了个滚,白菜萝卜掉了一地,汤水流出和黄土混在一起,变得泥泞不堪。
惊得一边看戏的宋软嘴里的萝卜都掉了:不是,兄弟你彪啊?
其实她更想说山炮。
人生地不熟的来这边插队,刚来还没弄清楚情况能就和本地人吵,吵不过直接把人给你饭摔了,打人家脸先不说,你当着自己都不一定能吃饱的农民的面浪费他们的粮食,你很有想法啊!
果然,周围还没走的村民们出离愤
怒了!
多金贵的粮食啊!多好的汤啊!菜都是他们顶着毒日头一苗苗种出来、挑着水和粪一勺勺浇灌大的,肉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去山里打猎才得来的!
这样的好东西,他们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次,自己都舍不得一顿吃完,还要往里加水加菜地续味儿,就这么被几个外来人糟蹋了!以后保不齐还得继续糟蹋!
几个年纪大一点的老人心疼得眼睛都红了,颤颤巍巍地伸手就要去捡:“哪儿有这么糟蹋粮食的啊!哪儿有这么糟蹋的啊!你要遭天谴的啊!你该遭雷劈!!”
其他人也怒目圆睁,本来就不情愿接收知青的火气一瞬间爆发:
“我们是求你来我们这了?看不起我们这些泥腿子你滚回城里去!”
“还知青建设农村,呸!建设个屁!我看就是来祸祸我们的!”
“滚出我们大队!”
“滚啊!”
一瞬间爆发的怒火像是被龙卷风卷起的海潮,铺天盖地。
蚂蚱样知青只是热血上头想出个气,没想到激起村里人这么大的反应,当场就愣在原地。
顾均见引起了众怒,连忙喝住他:“蚂蚱,你这是在干什么!”
蚂蚱也知道现在形势不对,但还有些不服,又抹不开面子,只是绷着脸低下头。
赵支书冷笑着走过来。
他领知青只是为了在公社领导面前露头,又不是真的对这些知青有多喜欢,何况他领回来的知青这么闹到显得像他个识人不清的傻蛋似的,当场冷冰冰地说:
“现在国家分粮方式,都还有一部分是按照劳动所得分配的,你们活半点没干我们还给你分汤,已经是对你们的额外照顾了。不劳而获还挑三拣四,还浪费粮食,我看你们不像知识青年,倒有点资产阶级的剥削风气。”
这话就重了,何况这年头的村干部权力大,手里还掌握着他们的档案资料,要是把这个评价给他们记上一笔,他们以后别说回城参加工作,不被下放到农场都是好的了。
几位新知青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们四个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从小认识,彼此关系也亲近的很,这段时间比较严峻,所以家里的长辈才商量着让他们一起下乡避避风头。
同样,作为大院里的孩子,他们见识过不少邻居被扣上这个帽子后家破人亡的下场,光看着就叫人齿冷,要是真的轮到他们头上……而且他们几个关系紧密,要是真的追究下来,一个也别想逃。
而家里这段时间本来就艰难,别说帮他们运作,不受牵连都是好的了。
顾均的当场变了脸色,青白交错中带着赔笑:“不是的不是的,我们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就是坐车坐久了,蚂蚱他不清醒,绝对不会有下次,浪费的粮食我们一定会补上。”
唯一的女知青看着他被迫弯腰的姿态,咬了咬嘴唇。
他踹了蚂蚱一脚:“蚂蚱,还不道歉!”
蚂蚱也意识到了今时不同往日,这里也不是他嚣张的地界,虽然不服,但抿着唇向高颧骨大娘道歉,不情不愿,声音又小又快。
高颧骨大娘冷笑着不理,周围人的目光也依旧不善。
“大点声!也和乡亲们道歉!”见周围人不为所动,顾均咬着牙,手攥成拳头,重重地又踹了一脚,“鞠躬,不然以后别叫我大哥!”
他这一脚踹得重,蚂蚱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抬头看见顾均发红的眼眶,终于低下了头。
他一咬牙,猛地周围人深深鞠了一躬,大声道:“对不起大家!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以后一定引以为戒,绝不再犯!”
顾均又对着赵支书说:“支书,实在对不起,蚂蚱浪费的粮食我们双倍补上,叫您难做了!”
赵支书也不是真想把这个帽子扣他们头上——上午才领走人,中午就对领导说这人不行要退回去,显得他赵三柱狗胆包天遛领导呢?还是说他能力不行?
这群知青怎么样他不关心,坏了领导对他印象怎么办,他眼见着就要攀上萧书记平步青云,能叫这群小崽子坏了菜?
遂冷哼一声,甩下一句不希望再发生,背着手走了。
村民都是老实人,虽然心中仍有不满,但人家都被一脚踹到地上,也道歉说补粮了,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闷闷地端着汤碗走了。
几个老人把地上的萝卜白菜也捡走,多好的东西啊,拿回家洗洗,也还能吃。
等场子上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四个新知青才劫后余生般的重新聚集在一起。
顾均松开捏紧的拳头,低声道:“蚂蚱,我刚才……”
“顾哥,你不用说,我懂!”蚂蚱红着眼点头。
顾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片刻后笑着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兄弟!”
“这群泥腿子真是可恶,一碗汤小题大做成这样,”另一个男知青心疼顾均和蚂蚱所受的委屈,咬着牙道,“等我们回去了非叫他们好看!”
顾均眸色幽幽,没再说话。
新知青这边还只能算是有惊无险,躺在床上的叶香那才叫心如死灰。
或者现在应该叫他吴建国。
是的,他穿越了,没错,人称代词就是他。
吴建国穿越之前是个纯纯的大老爷们,一个人在大城市奔波打拼,虽然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但好歹也赚了些钱。结了婚有了孩子后,和老婆一起打拼,日子也算温馨。
但自从他把他妈和他妹接到家里住后,他老婆就变了,一天天不是和他妈吵就是和他妹闹,把家里搅得鸡飞狗跳。
穿越之前他和老婆又因为这个事吵架,他媳妇歇斯底里地要把他妈和他妹赶走。
他只觉得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不可理喻:“那是我亲妈亲妹!做什么赶她们走?你有没有点情亲观念?”
吴建国老婆吼道:“我没有亲情观念?吴建国,我伺候了你妈你妹整整两年!两年了,她们一点家务活不干就算了,还整天指手画脚的,今天我想给自己买瓶护手霜都要被说,我是你家奴隶吗,累死累活一点好东西都不配用?!”
“一点小事你至于吗?”女人就是斤斤计较,吴建国不耐烦地想到,“我给你钱你再买一瓶总行了吧!”
吴建国老婆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这是钱的问题吗?你妈你妹待两年了,一点东西没给家里买过,出去买兜白菜还要找我要钱,那白菜就我一个人吃吗?啊?”
吴建国皱起眉头:“我妈这么大把年纪了,我妹夫又死了我妹一个人带孩子,她们过得不容易所以有些节省,你怎么连兜白菜钱都要计较?”
吴建国媳妇快被气晕了,尖叫道;“节省到我头上来了?你妈养你不容易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要我伺候她?你妹死了老公是我造成的吗?凭什么叫我让着她?她真觉得难怎么不下去找他去啊?”
吴建国当时就火了,一拍桌子:“你怎么说话的?这是我亲妈和我亲妹!怎么我和她们处得很和谐,她们自己相处的也和谐,偏偏你一天天的又和她们吵又和我闹的,你怎么不反思一下问题出在哪儿?”
吴建国媳妇咬着牙一字一顿:“你的意思,都还是我的错喽?”
“我可以没这么说,”吴建国耸了耸肩,没忍住补了一句刀,“但我要是给人当媳妇,绝对不会这样。”
他媳妇气疯了,上来猛地推了他一把,他猝不及防后脑勺撞到了桌角,再睁眼就成了这个七十年代的小媳妇。
他人都傻了。
不是,他就是随口嗨一句啊,老天爷要真愿意叫他言出即灵心想事成,之前他天天说想发财想被美女搭讪怎么逼动静没有?
而且以为他没看过穿越小说吗?那些穿越主角谁不是穿到古代做王爷,香车宝马美女成群天天浪荡,要不是乱世枭雄称霸一方,哪一个像他这么惨,直接穿成个女的了?
别人弯了断了就算了,到
他直接没了!
没了!!!
没了啊谁懂!!!!
操他大爷的!
吴建国恨恨地一拳头捶到床上,不解气,咚咚咚又捶了几拳。
正发着气,简陋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男人从外面走了过来
是这具身体的老公,叫什么玩意,赵贱民?
赵为民端着一碗糖水,柔声道:“媳妇,我给你端了碗糖水过来。”
吴建国被恶心地够呛,大老爷们蛄蛹个嗓子打量谁听不出呢,噢,原身那个脑子灌满夜香的听不出来,还被迷得要死要活,这些女的就是花痴肤浅!
但他确实是需要补身体,这个年代的糖水也算是好东西了,他劈手夺过来,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喝完把碗往赵为民手中一塞,一卷被子就要继续睡。
赵为民一肚子的话哽在嗓子里。
“你还有事啊?”吴建国不耐烦地看了这贱民一眼,真他娘丑得辣眼睛,“没事滚出去,老子受这么重的伤得休息!”
赵为民恍然大悟——这是因为受伤了没有被送去卫生院闹脾气,虽然有点不满她的态度,但想着今天他确实受委屈了,好声好气地哄道:
“你别生气了,我娘也是看你没事才没送你去卫生院的,而且你看你不确实还好好的吗,何必费那个钱?我娘只是节省,但心是好的。你看,她专门给你冲了糖水!”
“扯你娘鸡儿的蛋!”吴建国勃然大怒,他就说他忘了啥事,他这么重的伤咋不在医院呢!
一掀被子猛地坐起来,“节省到老子头上来了?一碗破糖水打发谁呢?!”
赵为民被他的态度弄得一怔,眉头紧蹙:“你怎么说话的?我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但毕竟都是一家人,铁蛋也知道不对了,你何必和一个孩子计较,对家里人发这样大的火?”
铁蛋?
害他穿过来的那个狗崽子?
吴建国腾的一下昂起头,目露凶光:“他知道不对,怎么去不死啊?老子可是差点就死了!他不以死赔罪算什么道歉?”
要不是这个狗东西,他也不会被连累到这个鬼地方!
确实现在没死,但根都没了,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赵为民皱起眉头:“小香,你别说这样的气话。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们做人得善良吗?”
“你说过的算个屁,你是老几啊,你给老子钱啊?”
吴建国“嗬-呕-tui”一口痰吐地上,“少对老子指指点点的。”
赵为民想着可能叶香确实受委屈了所以才这么冲,深吸了一口气,一边试图安抚:“大嫂她一个带孩子不容易……”
“她带孩子不容易,关老子屌事!是老子操得她怀孕生娃的?”吴建国插着腰咆哮,“她要真过不下去了拖儿带女投奔你哥去啊,你哥死这么多年,在底下打工也应该攒了点钱!”
赵为民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叶香你是不是疯了,你看你说的什么话!”
他失望地看着吴建国:“叶香,你变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吴建国正呸得一声要继续骂,突然虎躯一震,如遭雷劈。
什么节省到我头上来了……
什么你妈不容易关我什么事……
什么你嫂子不容易关我什么事……
什么怎么不叫嫂子下去找你哥呢……
这些都是吵架时他最烦的他媳妇的词啊!踏马怎么从他嘴巴里冒出来了?
吴建国呆若木鸡,终于,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只穿越了一天,他便活成了他最厌烦的那种人!
第35章
蛋蛋杀手吴建国
吴建国浑浑噩噩,赵为民也被气得不轻。
从他设计认识叶香开始,她对他一直是视他如天神一样崇拜、对他言听计从的,今天是反了吗!
他冷哼一声,语气沉痛地说:“小香,你今天受委屈了有气,说出这样的话我不计较,但你好好反省一下,这是你该说的话吗?这是该一个当媳妇的该对婆婆、寡嫂和侄子的态度吗?”
他说完,扭头就走了,砰的一声把门带上。
结婚这么久,他早就摸透了叶香的性子——就是一个头脑里装满了男人、自己立不住的好哄的蠢货,只要先言语打压一番,再把态度冷下来,哪怕不是她的问题,她也会诚惶诚恐地反思道歉,这时候他再稍微说两句软和话,她就会感激涕零更加死心塌地了。
确实,如果现在是叶香本尊,确实会被拿捏住,讲不好当场就抱上他的背认错了。
但是,现在叶香壳子里装的是吴建国,一个男人。
男人,自信似乎是与生俱来本能,哪怕他们的相貌资产为负,年纪到了古稀耄耋,这种本能都不会被磨灭。这些少年们自信到觉得自己坟头草都会比别人高,想让他们自我怀疑并产生愧疚?呵!
想必和男友或者老公吵过架的姐妹们都有这样的感受,你气得要死被子一裹背对着他想用冷漠的态度唤起他的愧疚,让他好好反思,结果人家压根不放在心上,还庆幸自己今天不用打夜工,眼睛一闭睡得嚯嚯呼呼一觉到天亮。
吴建国巴不得他赶紧走,眼睛一闭,到头就睡。
也许是刻在灵魂里的习惯过于顽强,下一秒,如雷的鼾声响了起来。
赵为民正放慢步子等着她追过来认错道歉呢,结果传来的不是脚步而是炸雷一样的鼾声。
他气得折回去,又重重地摔了一次门。
吴建国丝毫不受影响,抠了抠屁股,吧唧着嘴翻了个身,鼾声继续响起。
因为有气,晚上吃饭的时候赵为民也没叫叶香:她不是厉害、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吗?干嘛还吃他家的饭?
他还以为他把这个城里媳妇改造好了,看来那些恶习根深蒂固,还得再磨磨她的性子!
叶香本来就是赵家的最底层,除了赵为民偶尔的安慰,或者要吩咐她干活的时候,压根没有人把她放在心上,现在连赵为民都不说话了,那更不会有人主动提。
他们巴不得少一个人来吃饭,能叫他们多吃几口呢!
于是谁也没有做声,既没人说叶香摔破头现在怎么样,也没人问要不要给她留一碗,大家都默契地忘了家里还有个伤员饿着肚子躺在了床上。
“吃饭!”大家长孙婆子权威地一声令下,大家纷纷拿起自己的碗筷就要夹菜。
“吃饭怎么不叫我?”
睡了一下午雷打都不动的吴建国这时候听见了,嗖一下坐起来,趿拉鞋两步就出现在了门口。
正往菜里伸筷子的众人纷纷一顿,有些尴尬。
到底是因为她儿子才受伤的,陈桂芬挂不住脸,率先开口打圆场:“这不是看你受伤了得休息养伤,怕打扰你吗?”
“不吃饭怎么养伤?叫我一个伤员饿肚子,你们可真行。”吴建国冷嘲热讽。
“好了!一家人说这样话!又没说不给你留,”孙婆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既然醒了,过来吃就是了。”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以前他妈也说过这样的话,当时没啥感觉,现在听着有点窝火。但吴建国确实饿了,呵了一声懒得计较,大摇大摆地走到餐桌前,就那么一看,眉头皱了起来。
一筐馍馍饼子一样的东西,一半纯黄一半暗黄中带绿,像是夹了什么菜叶子,还有一些暗棕色的点点,以及一盆稀汤寡水的大碴子粥,看上去就是他们的主食了。
中间摆着一盘炒鸡蛋,一盆中午分的肉汤,这是第二顿了,里面的肉早就被捞得干干净净,煮蔫的菜叶子皱巴巴地团在一起,最上面薄薄的一层油花底气不足地彰显着它的荤菜的身份。
最下方是一盘发黑的咸菜,菜叶干巴,黑中发黄绿,像是在被柴火烧黑的锅底擦了一圈又被盛上来似的,看上去就让人毫无胃口。
在原身的记忆里,赵家的饭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比如像炒鸡蛋这样的好东西,是孙婆子和铁蛋的专属,只有秋收农活重的时候,赵为民才能分得一口。黄色的馍馍倒是先紧着他吃,毕竟他是家里主要的劳动力,不吃饱赶不上活儿没公分,第二年一大家子都会缺粮。
原主和陈桂芬
就只能喝最稀的大碴粥、啃黑绿色的馍馍、吃咸菜了。不过陈桂芬好一点,她的大碴粥可以比原主多两粒碴子,连夹几筷子咸菜也不会被孙婆子摆脸色瞧。
但吴建国可不管这些破规矩,在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形成的认知里,家里的好东西就该是他的!
他上去就把坐在孙婆子边上的铁蛋提起来丢到最远的椅子上,自己占据了这个左边是馍馍筐右边是炒鸡蛋绝佳风水宝地。
餐桌上的人都惊呆了,不知道她这是闹哪一出。
孙婆子看了他受伤的头一眼,只以为他是因为被铁蛋推了还有气,虽然心中不满,但还是没直接开口呵斥。
就忍这个小贱人一天!一天!
孙婆子都没张嘴,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陈桂芬的嘴张张合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还拉了一把正准备闹的铁蛋。
赵为民的眉头皱了起来,欲言又止地盯着吴建国。
要是以前的叶香,肯定一下就注意到他的神态,然后心疼反思道歉一条龙,用自己吃亏换取和平。
但吴建国:他呸!
一个大老爷们一天天净整些没屁搁楞嗓子的叽歪样,打量着谁去哄他呢,他老婆之前老说的那句话叫什么——贱人就是矫情!
他才懒得管这暗潮汹涌,看都不看一眼绿馍馍,伸手抓了一个黄馍馍,掰开放到碗中,端起那盘子炒鸡蛋酷酷地赶了一大半夹进馍馍里,哈地就是一大口。
所有人都惊呆了,刚被陈桂芬安抚好、正准备伸筷子夹鸡蛋的铁蛋也愣在原地,不可置信。
“看我干什么?吃啊?”吴建国两口吃完,又抓了一个,也咬了一大口,然后叼在嘴里,拿着碗盛大碴粥。
两勺子把粥底的大碴子都捞了起来,在盆壁把水逼干,把干碴子倒到自己碗中,又两勺把肉汤里的菜全部捞完,最后用汤勺把已经被他夹了一半的的炒鸡蛋又舀了一大半,压平了又舀一勺,直把自己的碗堆成一个高高尖,这才作罢。
他一口咬掉山尖,含糊不清地说:“吃啊,为什么不吃啊?”
说话间又拿了一个黄面窝窝头,上一个还没吃完,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新拿的用无名指和小拇指夹着,一口咬两个,空出来的右手端着碗唏哩呼噜地吃饭
此时,饭桌上只剩下一筐只剩下两个黄馍、剩下都是黑馍的馍筐、被舀得只剩下寥寥几粒碴子的大碴子粥、只剩下六分之一的炒鸡蛋以及只剩下水的肉汤。
哦,黑咸菜倒是还剩得完完整整。
铁蛋看着几乎被夹光的鸡蛋,嗷得一下哭了出来。
陈桂芬原本还有些心虚的心情一下子被气愤所替代:“弟妹,你这是在干什么。”
“吃饭啊。”
吴建国用黄馍馍蘸着汤,唏哩呼噜地吃完,又一手一个地拿了两个黄馍馍,各咬了一口:“你们怎么不吃啊?”
得,这下馍筐里只剩下黄绿馍馍了。
本来还想着要不忍一下的孙婆子实在忍不了,这小贱人受伤受出功了还?饿死鬼投胎啊,这么多好东西,是她一个当儿媳的配吃的?
她还没开口,大感丢脸的赵为民先开口吼道:“叶香,你怎么吃饭的!”
吴建国把最后一点鸡蛋用筷子拨到馍馍上,像肉夹馍那样夹起,顺手又舀了一碗肉汤,连上面的油花子都被捞干净了:“用嘴吃,不然呢?还能用皮燕子嚼啊?”
“你,你……”赵为民气得一巴掌把筷子拍在桌上,“你看你像什么样子?!你怎么变得这么粗俗?”
“像个人样。”吴建国眼皮子不抬,嘲讽大开,“咋变的,和泼妇泥腿子待久了呗。”
孙婆子顿时就炸了,她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忍这么久已经是超常发挥了,这小贱人他娘的还蹬鼻子上脸!
不只是她,屋子里几个能听懂的成年人脸色都变了。
本来这年头农村和城市之间沟壑宛如天堑,他们虽然嘴上说着看不起知青,但内心其实还是羡慕中带了自卑的。俗话说越缺什么越酸什么,他们平日里一个劲打压贬低叶香,也未必没有以此找自信找优越感的原因。
当下目光森森地看向叶香(吴建国版)。
吴建国也不是个好脾气,他本来穿到这就窝着火呢。
当即两口吃完手中的蛋夹馍,又吸溜了口汤,一抹嘴,冷笑着站起来,
小孩子们虽然不懂,但他们本能地会看大人的的眼神和气氛,尤其是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里的女娃,陈桂芬的小女儿妞妞不安地往角落里缩,像小鹌鹑似的,连正哭闹的铁蛋都收了声,有些紧张地看着大人们。
“老娘给你脸了是吧?!”孙婆子一巴掌就要扇上去。
吴建国撸起袖子:“来,看是谁给谁脸!”
他醒来第一时间就确认了,这具身体虽然瘦了点,但力气还行,加上他以前也在泰拳馆当过前台时也学了几招,此刻一点不虚。
他一个侧身,反手擒拿住孙婆子的胳膊,像摁个老母鸡一样把她摁在了桌上。
孙婆子简直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边挣扎一边吼叫道:“老大媳妇,老三,给我一起上!”
更像个咯咯叫的老母鸡了。
陈桂芬早心里憋着气,一下就扑过来。
赵为民铁青着脸:“叶香,你确实要受些教训,从没见过你这样给人当媳妇的!”
吴建国把孙婆子一把拎起朝他们的方向一推,右手把桌子用力一掀:“今天你就见到了!”
稀里哗啦一阵响,桌上的碗筷盘盆叮叮当当滑下去摔碎,碎片四溅。
孙婆子心疼的差点晕过去——她的碗啊!!这年头家家户户就那么几个碗,坏了也舍不得丢,还要找专门的修碗匠来补,现在,都叫这个小娼妇给她摔坏了啊啊!补都补不起来了啊!
赵为民也被吴建国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脸激起了火气,猛地扑了上来。
作为曾经的男人,吴建国很清楚男人的最脆弱的地方在哪里,再加上他现在没了有点嫉妒,瞄准了对着就是重重一脚。
“嗷嗷啊——!!!”惊天动地的惨嚎声响起,所有人都惊住了。
赵为民捂着遭受重创的命根子,脸涨得通红,腰弯得像个大虾,勉强站了两秒,碰的一声跪在地上,向边上一倒,躺着蜷缩成一团。
吴建国桀桀地笑出了声,在一片安静中格外地阴森。
孙婆子都不敢动弹了,虽然她没有那玩意儿,但她看着就觉得疼。
这小贱人是不是疯了?这么踹自己的男人的宝贝,不也是害她自己吗?
连铁蛋都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宝贝,他虽然叫铁蛋,但不真的是铁的啊,要这样被他三婶踹一脚,他以后不得改名叫没蛋了!
三婶不能惹,绝对不能惹!
“哎呀呀,卧槽,真他么牛掰啊。”
宋软长颈大壁虎似的,趴在自家墙头伸着脖子往孙婆子家看,孙婆子家没关厨房门,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正好还是顺风向,他们几人的吵架声传得清清楚楚。
除了撑墙上有点费体力,简直是VIP最佳观赏位。
啧,她下次非得搬两块石头来垫着,踩着看!
见着大战以穿越同仁的大获全胜收尾,她从墙上跳下来,向厨房走去——她觉得中午的汤味道不错,留了一点想着晚上下面条吃,结果刚下锅隔壁就打起来了,她把锅盖一盖就跑出去了看了。
“真厉害啊这位同志,”她感叹道,“钢管杵青蛙,顶呱呱。”
【确实牛逼】
怼精系统也跟着感叹,按下了休息室清洁键。
看戏的时候
激动得它瓜子嗑得夸夸的,结束了一回神,发现地上都被瓜子壳淹了。
宋软一掀锅盖,面已经煮好了,香气扑鼻。
躺在地上的小驴努力地抬起脖子看她。
“看什么,你又不能吃。”宋软调笑,“这是……”
野驴和鹿不是一个物种,她思考了一会儿,“清炖你邻居烩面。”
小野驴听不懂这令驴宫寒的话语,动了动耳朵,眼巴巴地看着她,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
宋软没忍住,给它塞了一块水果糖。
第36章
孙婆子好相处,母猪能上……
吃饱喝足还吃了瓜,宋软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遍上工铃响起,她才迷迷糊糊地在床上拱了拱。
其实秋收已经结束,大队不强迫每个人每天上工,只要和大队长说一声就成。但除了八十岁的眼瞎老太太,几乎没人请假。
宋软在当八十岁眼瞎老太太和不当八十岁眼瞎老太太之间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了——她都能走到大队部和大队长请假了,为什么不直接去上工呢?
她打着哈欠爬下炕,从水缸舀了一瓢水,清晨的水带着清冽的凉意,她被凉得一个激灵,清醒了。
洗漱完,她端着水盆往菜地里一泼,水在空中拉出一倒长长的弧线,均匀地落在菜垄上。
“我真是个天才。”她得意地夸夸自己,顺手从又舀了一小勺水,倒到小驴的水盆里。
小驴抬头看着她,现在它的状态好多了,虽然还是站不起来,但起码脖子能硬挺着直起来了,不像之前总软趴趴地瘫在地上,一副要死不断气的样子。
它很给面子地舔了一点水,但估计是不渴,浅浅地沾了几滴,就把脑袋别过去了。
早上懒得做什么复杂的菜,宋软想着做个阳春面。
先用油润了锅,烧到七八成热的时候把鸡蛋打进去,煎得两面金黄,从暖水壶里倒两碗开水下去,只听嘶啦一阵响,白烟和浓浓的煎蛋香一起腾升,再煮一会儿,汤变成了奶白色,就着这自制版简易高汤煮了面,盛起来放点香油,香气像小钩子一样,直直地往人的鼻子里飘。
宋软又揪了两片菜叶子丢下去,煎蛋、白汤、青菜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大早上的吃上这么一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连早起的悲伤都平复不少。
心满意足地吃完,就听见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动物脖子上铃铛晃动的声音,在她门口停下,有人扯着嗓子喊:
“小宋知青在家吗?我,老羊头!”
“来了!”
宋软一抹嘴上的油,端起地上还在东张西望的小驴就往外面跑。
果然,门外是云团一样的羊群,老羊头把赶鞭搭在肩上,见她出来,热情地迎了上来。
“小宋知青哪,我来给你送羊奶了。”
他说着,把几头乳|房鼓鼓胀胀的母羊赶过来,态度热切地说,“我昨天就看好了,这几头母羊奶最多,昨天晚上专门把它们和小羊隔开了,今天早上都没叫它们见一面,放心,绝对能叫你的小驴吃的够够的。”
宋软:我替小驴谢谢你。
“您可真实诚,”她由衷地发感叹,出于羊道主义,提了一嘴,“那小羊够吃吗?”
杨老头已经积极地把小驴嘴往母羊肚子上按,闻言一挥手:“没事,我不是给它们留了一下午的时间喝奶吗?再说,我瞅着那些小羊也该断奶了,吃那么多干啥?吃了也是浪费,咱小驴多可怜啊,连娘都没有。”
小羊:我真栓Q。
行、行吧。
见他气壮山河的样子,宋软也不好在多说,转头换了个话题:“羊叔,进来喝碗水吧?”
和人交往时送东西也是有技巧的。
有求于人或者想和人打好关系时拿点礼物当然是最好的,但要给,就得一次性给到位,绝不能分成几次送。
把时间拖得长长的,你以为能多见几次多刷存在感,实际上一是被分散后的东西数量和质量都减少了,完全不如一次性送过去人产生冲击感,二是连着送容易叫人产生习惯,以后你哪段时间突然不送了,反倒叫人以为你对他不上心了,心胸广的还好,最怕一些心眼小的反倒因此对你生了恨,那才叫见了鬼。
同理,昨天已经给了熏肉和钱,今天就不能再给了。要是老羊头一直这样负责,倒是可以在结束的时候再送点东西甚至请吃饭。
但人家毕竟是翻山越岭来的,要是什么都不做又未免过于冷漠,水就正好。
“不用,不用。”老羊头摆摆手,“还得快点把羊赶回圈里呢,你拿个盆来,我给咱驴挤点下午的。”
在他挤的时候,宋软和他唠家常。
“羊叔,您起得真早啊。”
老羊头一天天围着只会咩咩叫的羊群转,时间久了仿佛连声音里都带了咩咩音,难得有个人和他搭话,那叫一个兴致勃勃:
“那可不,放羊就得赶早上。早上天气凉快,羊的胃口好。早上的草叶子带露水,羊吃了好,不容易得病。”
挤了大半盆,他站起来:“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宋软送他到门外:“谢谢叔。”
老羊头挥挥手,“嘘~”“哈!”地在空中甩了两个响鞭,赶着羊群往青山大队的方向走。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她急匆匆地把那盆奶放到挂着艾草的灶台边上,用盖子盖上,然后把驴收回院子,洗了个手匆匆赶去粮仓。
今天的任务是掰玉米粒。
新摘的玉米棒太湿了不好捻粒,得稍微放两天,等里面的水分干得差不多了,玉米粒微微回缩,粒与粒之间靠的不是那么紧密、隐隐能有些晃动了,才能组织人手来掰,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她进去的时候人基本都到齐了,几堆几堆的地围坐在一个大圆簸箕前,每个人的脚边都堆着一堆玉米。一边聊天一遍拿着两根玉米相互搓,金黄的玉米粒翻飞,落到簸箕里。
“诶,小宋来了。”徐大牙见她来,眼前一亮,连忙冲她招手,“快来快来,婶给你留了个位置,苞米也给你领了。”
她说着往边上一让,果然有一个边上堆着苞米的空位置。
今天固定的任务是每人一堆,搓完了就可以下工。但要有铁手想再干也行,多记公分。
还没等她坐稳,徐大牙就迫不急待地问,“小宋哪,婶儿记得你是和孙婆子当邻居的哇?”
其他几个婶子也朝她看来。
宋软猜到她们要问什么,但故作不知,老实巴交地捡起两根玉米,学着她们的动作搓起来:“是的呢,怎么了婶?”
徐大牙哗地一下搓把苞米粒搓得翻飞:“你晓得她家儿媳妇今天咋没来上工不?”
宋软往粮仓环视一圈,果然孙婆子一家都在,连赵为民都撇着腿在场,有时候搓苞米动作大了点不小心扯到,浑身都是一哆嗦,却不独见叶香的身影。
“真的诶。”她一边在心中感慨穿越同仁的战斗力,一边单纯地说:“她不是昨天摔到脑袋了吗?也许孙婆子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那可拉到吧。”徐大牙嗤笑一声,“孙婆子好相处,母猪能上树。”
再说掰玉米这活又不重,又可以记公分,又可以把自己搓完的玉米棒子带回去,棒子芯可以留着当柴火,把上面“不小心没搓干净”的玉米粒刮刮,拼拼凑凑也是顿白捡的饭呢。
故而只要是家里能喘气的,基本都被拎过来帮着搓苞米了。
孙婆子冷着一张脸搓搓搓。
吴建国凭着一记“无情碎蛋脚”,成功在老赵家打响建国之战,孙婆子他们心有余悸,早上都没敢把他摇起来强迫他跟着一起来上工。
但现在粮仓,一离那个煞神远了,二周边人多到底也有了底气。孙婆子越搓越恼火,早上那一点点惧怕全部化为被儿媳妇撅面子的窝火了。
她向来是个不怕被人笑话的,要脸皮真那么薄她也当不成东风大队风云榜常驻嘉宾,当场把玉米往簸箕一丢,坐在地上蹬
着腿转着哭嚎,像个会发声的电动陀螺:
“大家可得为我做主啊,我咋命这么苦哦,媳妇刚进门就骑我头上了啊,连婆婆男人都敢打,这小娼妇是要翻了天啊!”
“一把年纪这样被欺负,我活不下去了啊!当家的啊,你咋不把我也带走啊!”
正弯着腰搓玉米的的队员们齐刷刷地竖起了身子,有的甚至屁股都急得微微离凳,像一群踮着脚的土拨鼠。
第37章
粮仓激战
孙婆子嗷嗷地在地上呈三百六十度地转,活像个被小孩儿从中间一旋和别人比斗的筷子,残影都快转个成个圆盘形了。
她边嚎边骂倒是将火气撒了个酣畅淋漓,坐在她周围的人可就遭了殃,本来好好地堆在各人身后已经剥完了的玉米芯子小堆,被她这么旋风扫堂腿地一扫,瞬间稀里哗啦散了一片。
孙婆子趁机藏了两个在自己怀里。
她孙婆子是什么人,路过肉联厂都要摸一把肥肉沾点油,从她家飞过的鸟都要被扯根毛、帮大队晒豆子晒时二斤二收回来一斤八的主,能叫这便宜白白溜走?
她一边嗷嗷痛骂,一边又踹了一个玉米芯子堆,趁乱藏了两个。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瞬间不满了:
“孙婆子,你这是干啥?”
“就是,你儿媳妇骑你头上归骑你头上,你踹我们苞米瓤子堆干啥?”
“就你这撒泼打滚泼辣样,你儿媳妇能欺负你?你当我们没见过你儿媳妇?”
“卧槽,你还偷拿老娘苞米瓤子!你个不要脸的老瘪茄子猪腰子,给老娘掏出来!”
说话的是前几天还和孙婆子一起说东道西的高颧骨大娘。
孙婆子偷藏得连胸带肚子都大了一圈,此刻紧紧的捂着,嘴硬地叫到:“谁拿了,谁拿了?”
高颧骨大娘气不过,伸手就要扒拉她,前几天一起大树底下边搓麻绳边造谣扯舌的浅薄情谊瞬间烟消云散。
“耍流氓了,耍流氓了啊!这个不要脸的老婆娘当众扒我衣服啊!”孙婆子嗷嗷叫。
能和孙婆子尿一个壶里的能是什么好东西,高颧骨大娘冷哼一声,不干不净地骂:“老娘就扒拉了怎么样,你男人死了这么久,估计巴不得能好好解解骚,心里头爽着呢。
孙婆子气得嗷一下弹跳起来:“你这个颧骨高的能犁二里地的老丑八怪,你有男人又咋地,你以为我们不晓得你男人都不惜得碰你净往别地儿钻吗?我瞅村里人也别叫你刘大婶子,叫你刘活寡子才最贴切。”
“孙!小!花!”刘活寡子,不是,刘大婶子气得毛都竖起来了,“嘴巴这么贱,我看你老大死这么早就是被你累的!给自己积点德吧,你老二可还在战场上呢!”
“你敢咒我儿子!”
先不说死了的白月光大儿子,孙婆子现在敢在村里横行霸道全是靠她当兵的二儿子,被刘大婶这么照心肺管子一戳,眼睛都红了。
她嗷得一声扑上去薅住刘大婶头发,嘶啦一下揪下来一大缕。
得,双方这下是真激起了火气,又抓又挠地打成一团。
“干啥呢!又干啥呢!搓苞米还能搓出事来?”大队长一头包地匆匆跑过来,一看满地打滚的孙婆子和高颧骨大娘,怒吼道:“孙婆子,刘大婶,咋又是你们两个爱搅换的!都给我停下!”
大队长到底还是有几分威信,两人的动作缓了下来。
眼见着要分开,孙婆子心有不甘,伸爪最后抓了刘大婶一下。
刘大婶勃然大怒,反手就是一巴掌,啪!
两人又双叕打了起来,连咬带抓,现场一片鸡飞狗跳。
坐在宋软另一边的干巴瘦大娘冷笑一声:“活该!叫她以前和孙小花天天瞎搅和,俩贱人咬起来了吧!”
干巴瘦大娘在村中人称刘二婶,和高颧骨大娘刘大婶是妯娌,年轻时因为分家的事闹了不小的矛盾。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刘大婶转头就挎上了和刘二婶不对付的孙小花,俩坏得流脓的喇叭精今儿说她小心眼明儿说她不安分,好在她男人没信,但仇是结下来了,年轻的时候三天掐九顿,现在当婆婆了依然彼此不对付。
见两人掐起来,她别说劝架,没各泼一盆开水都是她心善。
孙婆子毕竟经验丰富,胯一翻骑到了刘大婶身上,一边冲着她的力啪啪啪地狂扇,一边咧着大嘴嘲讽:“哟哟哟,刘活寡子是不是几十年没被人这么骑过了?可别爽到你了诶。”
刘大婶遭此奇耻大辱,气得浑身发抖,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一挺腰,抱着孙婆子就地一滚,把她压到了地上。
见孙婆子脸上那副咧嘴嘲笑的小人得志样还没散去,怒从心头起,抓起地上散落的苞米芯子,朝她**猛地一桶。
“我叫你犯贱!我叫你犯贱,你个实打实的寡妇还好意思说我?!我看你也很寡很久了,叫你尝个新鲜!”
孙婆子当场撕心裂肺地惨叫出声。
周围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不论男女身下都是一紧。
“卧槽!”
“我的妈!”
“刘活寡子,不是,刘大婶子真彪啊!”
你别说,孙婆子还有几分歪才,你瞅着这绰号取的,又恶毒又上口还上头,等着吧,虽然刘大婶现在把孙婆子打成这样算是有几分威慑,但保准不出几天就会在村里暗里流传开。
宋软深深地咽了口口水,在心里对系统说:“你别说,我之前以为孙婆子已经是女中猛虎,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东风大队这小地方,真是卧龙藏虎。”
怼精系统沉默良久
【以后你和人动手,先把力拔山兮气盖世装上,咱们宁可把人打坏打飞,也不能,也不能……】
它看着捂着胯撇着腿嗷嗷叫的孙婆子,觉得CPU都在烧,组织一下语言
【遭此蹂躏】
宋软深以为然地点头。
昨天刚来就因为鹿汤分配刘大婶发生冲突、想着要给她一个教训的的新知青们,此刻哆哆嗦嗦地挤在一起。
“这个村子里的人,真是太可怕了!”那女知青带着哭腔道。
蚂蚱作为冲突的直接造成者,自觉被刘大婶记得最深,此刻心有余悸地小声道:“幸、幸好,昨—昨天没有打起来。”
其他人颠头耸脑地表示赞同。
“慢着!”他尖叫一声,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蚂蚱脸,“没听说她是活寡子吗,讲不好万一憋变态了,朝我们下手怎么办?我这么年轻鲜嫩的,万一,万一……”
他讲不下去了。
如果是年轻好看的女人,他还挺乐意的,毕竟又不是他吃亏;要是其他大娘,他虽然不乐意但也不至于如此惊惧,主要是这个,这个活寡子大婶她会用工具啊!
你瞅她那熟练狠辣的动作,万一到时候突然奇想,给他来一棒子怎么办?
虽然只是想象,都叫他不寒而栗了。
另两位位新来的男知青都沉默了——他们觉得自己长得也很危险。
那位女知青左右看看,下乡之前她妈特意叮嘱她,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她一个年轻的姑娘不比男人,尤其要注意,千万不能一个人行动,最好跟着顾均他们,但现在看来,男的、男的也不安全啊。
顾均沉默中带着沉痛——他是这几个中长得最好看的。昨天晚上也认识了其他老知青,不是他自傲,也没一个比他好看。
而且昨天他给蚂蚱打圆场的时候还展示了他聪明的头脑、优秀的语言表达能力以及识时务的组织协调能力,这不是更显眼了?万一,万一……
半响,他开口,有些艰难地说:“以后,我们一起走,不要落单。”
“对对对,”几人连连点头。
四个人空前团结。
大队长气得脸都红了:“像什么样子!像什么样子!还不把她们拉开!”
碍于大队长的面子,周围的人磨磨唧唧地围上去,不情不愿地伸伸爪子探探手,看似开始拉架了,实际上衣角都没碰到一点。
这俩老娘们打架可真狠呐!他们可不敢碰,万一误伤到他们怎么办?
大队长气得两眼一黑,目光扫到还站在人群外探头探脑的赵为民,终于找到个发泄口:“赵为民!你妈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看什么玩意
儿!还不过来拉开。”
赵为民躲不过去,只能撇着腿踩着小碎步过来,好在别人都以为他是不想去,虽然有些不耻他连亲妈都不帮,但也没往别处想。
刘大婶杀红了眼,又通过收拾孙婆子掌握了某种打架秘术。
赵为民过来一弯腰,还没来得及伸手呢,她腾的就是一脚朝他裆处踹去,正中他昨晚才受到重创的关键部位。
宝贝根子受到二次打击,赵为民当场惨叫一声,重复昨晚的动作,捂着跪下打滚惨叫。
“老三!”孙婆子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她家老三那地昨天才被踹,今天又被蹬,万一坏了怎么办?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子,但绝对不想看见他断子绝孙啊!
当场悲愤地大叫:“我和你拼了!刘活寡子,我看你就是太久没被你男人碰,憋变态了!自己男人不行,就想把别的男人也弄成太监!”
“卧槽!”
咋一听还挺有道理,周围人齐刷刷地向后退了一步,目光惊惧地盯着刘大婶。
“刘大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的男人心有戚戚。
“对啊对啊,再怎么样也不能……”
“不然你和你男人好好说说呢……这也不是个事啊。”
泼天的脏水啊!
刘大婶气得都哆嗦了,恨不得自己变成磨豆腐的那带磨杆的磨盘,转着圈抽这些开口的傻逼们一人一巴掌。
但她好歹还有几分理智,知道她的战力对战孙婆子一人已是勉强,扑上去猛抽这个罪魁祸首:“我叫你胡说八道!我叫你胡说八道!你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双方都有怒气Buff,一时打得旗鼓相当。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大队长气得都哆嗦了:“给我把她们拉开!再起哄看热闹的一起扣工分!”
见大队长是真动了火,到底还是上来几个男人,把她俩拉开。
孙婆子被拉开,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赵为民嗷嗷哭:“我可怜的儿啊!”
“刘大婶欺负人呐!当家的你在地下看着啊,你两腿你蹬走了,留我们孤儿寡母的被怎么欺负啊!我不活了啊,你把我带走吧!老天啊,没这么欺负人的啊!”
赵为民捂着关键部位说不出话来,陈桂芬也跑过来哭哭啼啼,一时看上去还真挺可怜。
大家伙儿看他们这样,又隐隐有些同情了。
正好这时赵支书也赶了过来,见此情景,皱着眉看向刘大婶:“刘大婶,你说你……孙小花毕竟是一个寡妇不容易,脾气被磋磨得刚硬了点,说话不好听你实在气不过,吵吵也就算了,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
周围人也点头。
“确实……”
反正没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很轻易地就能被说动摇。
“不是,我咋觉得,赵支书有点太偏着孙婆子呢?”
宋软有点奇怪。
虽然孙婆子是赵支书寡嫂,但毕竟兄长已经死了这么久了,再深的感情都该淡了,而且她前不久才害他在领导面前丢了脸,赵支书真的就一点不记恨?看他着不像是这么重视亲情的人啊!
【我搜搜】
怼精系统拿出从吃瓜系统那抢的吃瓜神器,酷酷就是一阵搜。
【卧槽,赵三柱和孙小花有一腿!!!】
【他重视的不是亲情是爱情!】
怼精系统激动地CPU里的电流滋滋作响。
“什么玩意儿,你说谁和谁有一腿???”
宋软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赵支书和孙婆子啊,他们给对方的爱称还是嫂子姐姐和弟弟呢。】
“!!!!”
宋软震撼地看着顶着“之”字发型、又黑又矮的村支书,被打的鼻青脸肿但依旧能看出吊梢三角眼、一脸刻薄样的孙婆子,不是,这是,这也太!
刘大婶冷笑着站起来,作为孙婆子前好友,虽然孙婆子从没和她说过,但毕竟这么多年了,她隐隐约约还是能品出点事。
她被孙婆子这么泼脏水,到头来大家都还说是她的错?
刘大婶被怒气一激,不管不顾地当场发疯:“赵三柱,你少假模假样的说这屁话拉偏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护着孙小花这个贱人,不就是因为你俩之间有一腿吗!”
“什么玩意儿?!!!!!”
宛若一道惊雷,周围人齐齐地瞪大眼睛。
第38章
撞树自尽
宋软一下子就兴奋了。
谁懂啊,就像你偷偷吃个众人都不知道禁忌瓜,虽然刺激中带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快感,但是也会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如果这瓜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众人都被摇醒了,这瓜主将会怎么办。
没想到下一秒,这瓜就被切开,每个人都被扇醒并被一口怼进喉咙管里去了,众人都还没醒神呢,本能地咀嚼吞下,震惊且兴奋地热烈讨论起来。
“哪个跟哪个?孙婆子和赵蔫毛??”
“赵蔫毛不是和白寡妇有一腿吗?”
“赵蔫毛不是和那个回城的女知青有一腿吗?”
“赵蔫毛不是和那谁媳妇有一腿吗?”
“卧槽,赵蔫毛是蜈蚣吗,他咋这么多腿啊?”
叽叽喳喳,嗡嗡嗡嗡,粮仓里仿佛装了一群苍蝇,汇集成了一片喧嚣的海洋。
大队长人都麻了——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队长,他的本职工作不是管理生产吗!
他后退两步,把主战场还给了赵支书。
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支书人都傻了。
“刘凤娇,你瞎说什么!我和孙小花清清白白,”他暴跳如雷地咆哮着,“我只是说句公道话,你听不得就这样泼脏水是吧?你再给老子瞎掰扯一个试试?没有证据就瞎讲,你当我赵三柱是吃干饭的是吧?!”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语气阴狠起来,目光中也带上了威胁。
刘大婶从热血上头的状态回过神来,对上赵支书仿佛要吃人一样的目光,后背惊起了一身冷汗。
赵三柱和孙小花的事情瞒得很好,她也只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两人不对劲,而且这种事讲究一个捉贼拿赃抓现行儿,她能拿出什么证据?
一时间僵在原地。
赵三柱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松了一口气,面上不显,但气势更盛:“嘴一张就造谣,你把证据拿出来啊!”
他转面向大伙儿,痛心疾首地喊冤:“大家都知道,我是我哥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和我爹没什么区别!他后来去了,就留下我嫂子和三个孩子,我能不照看一二?交集是多了些,但我哪一次不是大白天的当着大家伙面送东西,怎么就能被这样误会?但我赵三柱再不是个东西,能冲着我亲嫂子下手?”
刘大婶都这样说了,他要是一口咬定自己和孙小花一点来往都没有,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有猫腻,倒不如干脆承认他们有些往来,但都归于对寡嫂的照顾,既合理,也显得坦荡。
果然,他这么一说,不少人都动摇起来。
赵三柱是个狠角色,他看有些人还是一脸不信,干脆扑通一下朝着后山赵大柱坟包的方向跪了下去,双眼通红:“大哥啊,我只是念着你的恩情,看着嫂子艰难想帮一把,没想到被人这样污蔑啊!”
他说完,咚得就磕了一个头,声音响亮,再抬头,额头上已是一片通红。
他双眼通红:“大哥,你在底下都看着的啊,我要是真干出这猪狗不如的事,你就带我走!”
他这话说得狠辣,大家伙儿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虽然国家一直说破除封建迷信,但这个东西毕竟流行了几千年,起码在农村还是余威犹在切影响深远的,大家看他连这样的誓都敢发,那一个头磕,心里已经信了七八成。
“赵支书,咱们相信你。”
“对对对 ,你和你哥感情好,我们都知道的。
“在这方面你是没得说的,你哥有你,也安心了。”
赵三柱再次俯在地上,红肿的额头传来一阵阵疼痛,但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知道,这一件事,算是过去了。
他话说得狠,但心中并没有多少害怕的意思:他都和孙小花搅合这么多年了,有一次甚至都舞到他哥坟前了,他哥要真有这个能力,早把他带下去了,能拖到现在?
再说,他前一句话也是事实,虽然他和孙小花搅合上了,但那三个孩子,都是靠着他才能长大的!赵家老二能去当兵,他在其中也是出了大力气的。虽然老二是他孩子,但是起码老大老三是他哥的啊!
他哥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该来找他!
他理直气壮。
孙小花也回过神来,她有脑子,知道这个事情绝不能承认,现在作风问题抓得紧,一旦认了,最轻都是游街批|斗挂破鞋,更惨一点的直接去改造农场,最主要的是,连她在部队的二儿子都得被牵连!
虽然现在赵支书把这件事情掀过去了,但这世道对女人比男人苛刻多了,她要是一点反应没有,等时间长了,村里人或许不敢说赵三柱如何,但绝对乐意拿她编话开涮。
说的时间久了,谁还能分清真真假假?
能在荒年中拉扯三个孩子长大,她也是有几分狠劲在身上的,和赵支书对视一眼,当即哭叫一声:“我不活了!”
这一次不像以往那样只是口中嚷嚷,她目光死死地落在刘大婶身上:“刘凤娇,你逼死我!”
说完,她碰得一声朝老树上撞去。只是快到树前时微微减了速,对上她在看好的尖疙瘩,猛地一划拉。
她看着血呲啦一下流过眼前,放心地晕了过去。
周围人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软软地倒了下去,头上的血像小溪一样流了下来。
“妈呀!”
“孙婆子撞树了!”
“血、血呲出来了啊啊!我的老天爷!”
赵支书语气悲痛:“嫂子!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现在大家都是聪明人,不会叫人蒙骗的,你何苦以这种方式自证清白啊!”
他这话一出,不少人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他有些踉跄地站起来:“还愣着干什么,拆个门板子把人抬到牛车上,还不赶紧卫生院去,我嫂子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呢?你们真能看着她死啊!”
“徐婶子,你家最近,去取把草木灰来,先把她头上的血止住。”
赵支书有条不紊地吩咐。
都这种时候了,徐大牙也不多说什么,跑着回去弄来了草木灰,往孙婆子头上抹,血和灰在她头上结块凝团,虽然看上去恐怖,但好歹将血止住了。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去拆粮仓的门板子,七手八脚地把人抬起来。
大队长身心俱疲地站起来,愁得连头发在往外面冒油:“我来赶牛车。”
“等、等一下!”一声虚弱的声音响起,赵为民左手肘趁地,另一只手船桨一样撑着他匍匐着向前——没办法,他下半身疼得动都动不了,“把,把我也带上!”
“哦哦哦!”有了经验的众人连忙拆掉了粮仓的另一块门板,把他也抬上牛车。
大队长心累地一鞭子抽在老牛屁股上,老牛晃晃悠悠地拉着牛车走:你说说,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他一个普普通通本该管生产的大队长,怎么老要管这些破事啊!
第39章
韩珍珍:你看我给你个惊……
一场大戏就这样在牛铃铛渐远的背景音落下帷幕,看着大队长驾车远去的身影,粮仓里的众人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工还是要上的。
粮仓里一片狼藉,白色的玉米芯和黄色的还没掰的玉米棒夹杂着散落了一地,有人惊叫了一声:“我才掰好的玉米瓤子啊!”
上好的柴火呢!上面还有她“精心遗留”的玉米粒子呢!
扑上去就是一阵扒拉。
有的人目光一阵闪烁,也跟着冲上去抢了。
——什么?你说这是你的?
放屁!上面写你名儿了?你叫它一声它会答应你吗?
仿佛一声号角,不少人也反应了过来,跟着加入抢夺大战中。
这年头物资紧缺,尤其是比城市更贫穷的农村,吃块豆腐都是过节,针头线脑都是好东西,很多人甚至连厕所都得憋回去上——肥水不流外人田,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管他有用没用香的臭的,先往自家扒拉,已经是她们的本能了。
刚才这一场大战,归根到底不就是因为俩玉米瓤子吗。
说到底,都是穷闹的!
在一片混乱中,宋软也偷偷加入其中浑水摸鱼。当然,她也不是摸别人的玉米芯子,她是趁乱把自己那一大堆还没掰的玉米棒塞到别人的玉米堆里。
比如她左边冲上去抢玉米瓤子不在场的徐大牙、比如嘎嘎乐着跑去看刘大婶笑话的干巴瘦大娘刘二婶,再比如其他抢成一团忽略坚守自己大后方的婶子们。
她不在意这些能当柴火烧的玉米瓤子,也不在意上面的玉米粒,她就是真的不想掰这破玉米了!
这玉米一点也不好掰!
玉米粒像是钉死在瓤子上了,那叫一个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她手都快搓出血泡了,玉米棒子才打赏似地掉下几粒玉米粒,活像是实在看不过眼了给她三瓜俩枣的安慰奖似的,耻辱啊!
谁懂啊,她觉得她被玉米棒子鄙视了!
她大拇指翅根焦疼焦疼的。
最关键的是,在这个没有农药的时代,玉米里的虫子长得格外肥胖,一掰一条虫就算了,万一你要是没刹住手,直接捻上去了,那肥美的虫子就水球似的啪叽一下在你手底下炸开,湿哒哒黏糊糊的汁水触感,直叫人头皮发麻。
在一片鸡飞狗跳的喧闹中,刘大婶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有个婶子拿完了玉米瓤子,路过她身边顺口怪一句:“刘大婶,你说你,平时爱拨舌就算了,咋能这么说孙婆子?你看现在好了,闹出事来了吧。”
“就是,现在闹成这样可咋收场哦。”
“刘大婶,这次确实是你不对。”
其他人也叽叽喳喳地附和。
刘大婶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在众人一边倒的指责里越来越难看,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一抬头:“她自己平时也没少说啊,说刘二婶和二赖子眉来眼去,说她自己儿媳妇妖里妖气勾的她儿子失了魂,不然绝不会叫她进门。”
“还有你!”她猛地抬头看第一个出声的人,“她还说你男人出去修水库不在家的时候,你走路姿势不太对,八成是和你老公公扒灰呢!”
“你也是,你还帮她说我?她说你嫁你男人之前还相了两次亲,水性杨花不正经!”
“你也别笑,你以为你得了什么好!她告诉我你跟你大伯哥眉来眼去,你男人和你弟媳也有花花肠子,你们一家子都不正经!”
她像个机|关|枪,哒哒哒哒哒地不间断朝周围人扫射喷火,高高的颧骨耸动地更突出了。
“咋的,轮到她自己就不行了?”
她平等地扫射围着她的每一个人,喷得所有开口的婶子面色铁青,战斗力那叫一个一骑绝尘。
看着所有人都面色难看,刘大婶心里倒是舒服了许多,她呸了一声,扭头走了出去。
——孙婆子撞了树,她到底是有些心虚的,今天就不上工了,先回家里躲躲风头。
她一扭头倒是走得痛快,留下被她炸成一片废墟的战场还沉浸在没散尽的硝烟里。
“她她她,她瞎说什么!”最先开口的大婶眼神有些闪烁,黑着脸斥道,“谁扒灰了?这就是污蔑!”
“就是就是,我们也是为她好啊!骂我们干什么?”
“怎么抓个人就骂啊,她是不是癫了?”
“孙婆子也是嘴贱,活该她撞树。”
“对对对,都不是好鸟。”
义愤填膺地骂完两
人,婶子们突然沉默了一瞬,和其他人对视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上工上工。”
“对对对,活儿还没干完呢。”
宋软震撼地收回目光:刘大婶,牛哇。你瞅这以一敌十的战力,放古代高低是个辩论家嫡传弟子。
还有她叭叭完后部分当事人那微妙的反应,放在战争年代,她和孙婆子当个情报搜集人员那是绰绰有余啊。
她脑子里的怼精系统再次发出感慨
【东风大队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慢着,她干嘛老实巴交拿手掰啊,她带了胶鞋来的啊。
宋软一拍脑袋,只觉得自己大脑里原本属于智商的高地都被看热闹占据了。
她把一个椅子倒放,椅背翻过来抵在地上,和凳面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支撑,然后掏出一只新的解放胶鞋,拿鞋带子鞋底朝天地捆在翘起来的凳腿上。
又摸出个一字形的改锥,先对着一行玉米粒扎进去,捅出一排空行后,把空缺处对上鞋底的花纹,两只手各握着一端用力一刮,哗啦哗啦,玉米粒像雨滴一样纷纷扬扬地掉了下来。
轻松不伤手,小懒值得拥有。
宋软已经从另一边又拿起一个玉米棒,重复之前的动作,玉米粒哗啦哗啦往下掉。
她身边的玉米堆飞快地减少。
看得周围用玉米棒子互搓的大婶们眼睛都睁大了,这样看着像是比拿两根玉米棒子搓容易些诶。
这小年轻脑子就是活啊。
“聪明什么啊。”一个大婶子不服气撇了撇嘴,“你看她用的可是新胶鞋,多好的鞋子啊,脑阔有包得才舍得这么糟蹋?真是败家!”
这话也有道理。
其他人看着宋软干干净净的鞋底子,赞同地点点头。
也是,这可是新胶鞋呢。
他们这些泥腿子可比不得大城市来的知识分子有家底糟蹋,还是老老实实用玉米棒子相互搓吧,也挺快的。
宋软很快搓完,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眼见着她正在拆椅子腿上的鞋子,一个大娘眼睛一转:“小宋知青哪,你看你也已经弄完了,把你这个鞋借大娘用一下行不?”
宋软认出这是最先说她脑阔有包的扒灰大娘,当即皮笑肉不笑地掀起嘴角:“大姐你说的对,我脑阔有包,这样的新鞋子得珍惜,不能总磨。”
她说完,干净利落地把解放鞋揣进兜里。
那大娘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但也不敢直接和这位敢和野猪对打的姑娘呛嘴,在她背后嘟嘟囔囔地说:“就说你两句,至于吗,也忒小心眼儿了。”
宋软理都不理。
眼见着时间也快到中午,她也没继续领新玉米堆,管仓库管理员借一个篓子,把扒好的玉米瓤子装进去,又和记分员说了一声,往外面走。
虽然她不是很在意这些玉米瓤子,但都是她辛辛苦苦扒的,绝不能便宜别人,统统带回去!
“宋软!”
离家还有几步路,就看见韩珍珍蹲在门口,左边是一个大麻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放了什么,右边是一只用长长的草叶子捆住了双脚,不断挣扎弹跳挣扎的公鸡,扯着嗓子“喔喔喔”直叫。
“我来请你吃饭!”她欢天喜地着说。
宋软迷茫:“你请我吃啥饭?”
“你都愿意把锦旗给我,我要是连顿饭都不请,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韩珍珍拍着胸脯,“再说遇见人贩子那天我本来也是要请你吃饭的,只是被搅和了,现在干脆一起请你吃顿好的!”
她说着,踹了一脚不停扑腾喔喔叫的公鸡:“你看我专门找村民换的!活蹦乱跳还有肉,保准好吃!”
宋软惊奇地看着这个头脑简单的大小姐——这玩意儿有这样的人情世故?
韩珍珍被她看得不自在,扑上来摸她腰间的钥匙,毕竟秋收时两人隔三差五也在宋软家开了不少小灶,她知道宋软每次把钥匙带哪儿。
“你看什么看,不兴我细心细致一次啊。”她这样嚷着,心中却有些发虚。
其实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主要是她当天拿到锦旗激动地半宿没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要去就喜滋滋地去公社给她爸打电话炫耀。
被告知村里的两辆牛车一辆被宋软借去看驴,一辆被大队长村支书拉去送猎物,她只能腿着去也没有对她的激动心情产生一丝一毫地打击。平时上工磨磨唧唧、多走两步路嚎天哭地的大小姐,此刻硬生生走了三个小时,精力旺盛地一刻不停赶到公社。
她还专门找照相馆拍了一张,要寄回去给她爸爸裱起来!
韩爸爸一听自己那头脑简单、四肢脆弱的的大闺女居然协助警察抓住人贩子,还得了面锦旗,差点没在电话那头当场吓晕过去:
“怎么还有人贩子?你还拿了锦旗,和他们面对面对上了?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受伤没有?”
他急切地问。
韩珍珍一听就知道她爸误会了,连忙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重点强调她只是起了个跑腿作用,锦旗只是顺带捎上了她。但是宋软不慕名利,直接给了她。
韩爸爸不放心,又问了好些细节,确定自己女儿真的只是走了狗屎运,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才是他熟悉的大闺女。
“爸爸!”韩珍珍听出了她爸的未言之意,恼羞成怒地叫道。
韩爸爸连忙转移话题:“珍珍,那你请你说的那位同志吃饭了没有?”
韩珍珍嘎了一声:“啥?还要请吃饭?”
韩爸爸给她分析:“从你说的情况来看,那位同志头脑灵活、反应敏捷,人还很正义,你和她交好,起码在人生地不熟的农村也是个保障。”
韩珍珍不满跺脚:“爸爸你说这些干什么,什么保障不保障的!我才不是因为有好处才和宋软玩的!那我成什么人了!”
韩爸爸一边心累,一边哄自家脑袋只有一根筋的崽:“好吧,那先不说保障的话,那位宋软同志都愿意把锦旗给你了,这么大的人情,你连顿饭都不请人家吃,不是太占人家便宜了?你好意思吗?这样的朋友能做长久?你不想和人家一直玩了?”
韩珍珍眨巴眨巴自己清澈愚蠢的眼睛:“也、也是喔。”
“正好这几天我托人给你带的秋笋到了,你再去买点肉换个鸡什么的。直接去饭店太正式太客气了,反而生疏,你自己动手做一顿,就当朋友之间的小聚,你们同龄人多聊聊天。”
韩珍珍唯唯诺诺:“哦、哦。”
“是你请人家,什么事要做就要做到底,别叫那位宋同志动手帮你了,显得上不上下不下的,像什么样子?听见没有?”
韩珍珍想起她爸爸的叮嘱,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把要往厨房走的宋软推出去:“今天全程我动手,你别进来!”
宋软的眉毛高高扬起:“哟?”
韩珍珍拍拍胸脯:“你就瞧好了!”
宋软是个懒的,巴不得不干活,见韩珍珍真心实意自然不会上赶着找活儿干,顺手就把苞米瓤子带摊到屋檐下晾着:“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可真去歇着了哦。”
“对对对,”韩珍珍把她推到卧房里,从兜里掏了本连环画出来,“看完我就差不多了,你别出来,等我一起给你个惊喜!”
“你小心点看,这可是我的珍藏!”她叮嘱道。
秋收开小灶时大部分时候都是韩珍珍做饭的,宋软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拿着连环画往炕上一歪:“行,我不出来。”
韩珍珍心满意足地走回厨房,她觉得她爸说得对,要做就要从头做到尾,才能体现她的诚意!所以鸡都没要那户人家帮她杀,只是捆了脚就拎过来了。
虽然她没杀过鸡,但她现在连人贩子都能抓,还干了这么久农活锻炼,杀个鸡有什么难的?
她自信满满把活蹦乱跳的大公鸡往菜地前的石板上一放,取来菜刀在它边上咔咔一顿磨,冲着它喉咙管开始比划。
刚才那农户怎么说的来着,是从这里下刀的吧?她眯着眼
确认。
大公鸡似乎也察觉到死期将至,喔喔叫着拼命蹬腿。
在一片鸡毛飞腾的乱象中,韩珍珍没注意到绑着鸡爪子的草叶子被它挣扎得断开了许多。
第40章
二合一系统:滚滚滚滚呱呱呱……
诶,慢着,那卖鸡的农户是不是说了先得拔点脖子上的毛,不然一会儿接血会弄脏吧?
韩珍珍放下刀,把公鸡脖子上的毛扒了一圈,拔得那鸡活像是脖子上得了斑秃,又像是裹了一层肉色的围脖,然后又比划着重新下刀。
鸡可杀不可辱!
公鸡咯咯咯地拼命挣扎,两个爪子又蹬又踢。
韩珍珍手脚并用,把它按到了石板上。
宋软听着鸡叫,从窗户望了一眼,但韩珍珍是背对着她的,她也看不清楚具体情况,只看她背影还算稳当,便也没继续留意,转而将心神都投入到韩珍珍给她的连环画上去了。
这是一本52年出版的《人民的烈士白桐本》,讲得是白桐本同志在领导人民进行抗日斗争,不幸被俘后顽强不屈的故事,虽然纸张印刷不如后世精美,但画得很传神,文字也抓人,加上本身情节也惊险,宋软很快就沉浸在其中去了。
韩珍珍用膝盖按住公鸡,腾出手来咔得就是一刀。
公鸡:咯——
它拼尽全身力气用力一蹬,岌岌可危的草叶子咔嚓断开。
宋软一抬头:“我咋听着这声儿不太对呢?”
系统正看到白桐本被老乡藏起来下一秒敌人要进来搜了,紧张得CPU都在冒电光,哪儿有心情管其他:
【有啥不对的?人家快死了发啥声儿都是正常的,你快翻页我这面看完了】
宋软一想也是,便继续全身心投入到故事里,不再关注外界的声音。
看到白区长被抓,还被敌人上各种酷刑,一人一统都气得够呛,边看边骂,激动得恨不得钻进去和那些狗东西打一架
看到最后壮烈牺牲为后人纪念,宋软半天没缓过神,把书往炕上一丢,靠在窗台上闭目仰头地缓和情绪。
突然感到眼角一热,她伸手一抹,指尖一片流淌的鲜红。
宋软惊呆了,磕磕巴巴打颤:“我、我真这么投入的吗?看看看、看出血泪来了??”
系统也沉浸在情绪里半天提不起劲,懒洋洋地往院子里一扫描
【卧槽!!】
它像被烟花崩了屁股一样猛地窜进来。
“宋软——”
韩珍珍终于顶不住了,崩溃又凄惨地大叫出来:“宋软啊你快出来帮我!这个鸡、这个鸡……啊呜呜呜!”
宋软疑惑探头,原本半睁不睁的眼睛搜顷刻间瞪圆了。
只见原本还算整齐的小院此刻宛如凶|杀案现场,哪儿哪儿都是鸡血,一只脖子都被隔了一半、头还耷拉着的公鸡扇着翅膀连飞带跑,血飙了一路。
柴棚前的驴被吓得“哦~哦~”叫,蹬挪着往里面移,瞪大的驴眼比被宋软带回来的任何一刻都有生气。见宋软从窗户边露出头,脑袋一直朝她的方向偏,大叫着求助。
韩珍珍茫然又无助,本能地一边尖叫一边举着刀追,那鸡就冲得更快了。
一片窜动的红啊,像冬天里的那把火一样灼得人眼睛疼。
宋软连滚带爬地从炕上爬下来,冲出去抓这乱窜的火。
那鸡见杀神又多一个,扑腾着翅膀猛地一跃,或许是濒死爆发出的巨大求生欲望,竟然直接拔地而起,腾空飞过了右边的围墙。
两人猛地追了出去,就见那鸡呈抛物线的后半截,擦过孙婆子家低矮的栅栏,恰好掉了进去。
院子里传来“嗷”得一声惨叫。
两人面面相觑,韩珍珍都快要哭了,语无伦次的说;“我我我,我真不知道,它被割了头还这么能跑啊。”
宋软都还没回过神:“我也是第一次见识。”
吴建国一觉睡到大中午,昨天晚上吃的饭已经被消化干净了,他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闭着眼指挥:“老婆,老婆——今天去买点坐膀肉,炖红烧肉吃啊。”
喊了两声没人应,他皱着眉坐起来:“你又闹什么脾——”
对上低矮发黄的土墙,他这才猛然想起他已经穿越的事实,现在他才是媳妇。
真他娘操蛋。
他骂骂咧咧地穿鞋走去,其他人都去上工了,屋里屋外空无一人。
厨房里冷锅冷灶,一粒米都没给他留。橱柜上铁将军把门,明明晃晃昭示着对他的防备。
“狗屎东西,真不把媳妇不当人。”他骂道,顺手摸了个柴刀,抽出柴刀冲着柜子一劈,薄薄的柜门应声裂开。
在外当兵的赵家老二每个月都会寄一部分津贴回来,所以家里的粮食并不算稀缺,一大桶玉米碎、半盆糙米一样的东西、一袋麦子面、半麻袋的地瓜和土豆,最上面的竹篮里还装着一篮子鸡蛋。
他不太会做饭——哪儿有男人做饭的?遂直接拎走了那篮子鸡蛋,打算煮着吃。
造了大半盒火柴,终于勉勉强强升起了火,他本来打算把一筐鸡蛋都放进去的,想了想还是留了三个——虽然这家人不把媳妇当人连饭都不留,但他以德报怨地愿意给他们留点,希望他们看到了能被感化,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填饱了自己的五脏庙,他搬把椅子坐在院子里开始琢磨自己怎么才能回去。
他现在现代再怎么穷再怎么累,起码有肉有网有游戏,家里的小事还有他老婆操持。要是穿到哪儿当王爷皇帝就算了,但是穿到这个穷又破、几个玉米饼子居然还是佳肴的鬼地方,最关键他一个大老爷们还成了个嫁了人的老娘们——呸!
他一定要回去!
绞尽脑汁地把自己的穿越之路复盘了又复盘,终于他灵光一现:
他是觉得他媳妇有毛病,吵架的时候说了句要是他给人当媳妇肯定比她好,然后就穿越了,怎么看怎么像是哪个闲的蛋疼的狗东西不相信,把他丢过来让他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的。
那他要是真的做的比他老婆好,成为一个好媳妇,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正这么想着,突然从天而降一只脖子都被割了一半咔咔往外滋血的鸡,咚地砸到他的怀里,血糊淋漓地把他吓得一下子坐在地上。
待看清鸡的样子,他眼睛一亮:天降公鸡,还是被杀好的?
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想法被老天证实?只要做个好媳妇,就能回去?
他一瞬间浑身充满了力量——做个媳妇有什么难的,不就做做饭扫扫地,也就他老婆小肚鸡肠才天天和他妈他妹因为鸡毛蒜皮吵,换了他来肯定不一样!
等他回去了,正好拿他这段时间的经历教育教育自己的老婆,省得她一天天装得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正想得激情澎湃,门口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双手抱胸站着的宋软,不由得眼前一亮。
虽然后世信息大爆炸,漂亮妹子在网上一抓一大把,但都说了那只是网上,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见这么漂亮的姑娘!还离他这么近!
这小腰、这小脸!
当场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宋软自他一开门就暗暗观察这位穿越同仁的神情,见他飘来飘去的目光,眉头一皱。
韩珍珍见宋软周围,本来捅了篓子后心中就发虚,连忙上前开口:“那个、叶知青你好,就是我们杀鸡的时候没弄好,不小心叫鸡飞到你家来了……”
吴建国这才注意到面前还有一个,有些不耐地看去,目光又情不自禁地一顿。
韩珍珍虽然长得不如宋软秾丽娇艳,却也是十分符合这个年代的审美的清秀。
圆圆的苹果脸,眼睛也是圆圆的,因为家里条件好,养得脸颊肉乎乎的,不张嘴的时候公主脾气显示不出来,看上去就像个乖乖巧巧的小可爱。
这个好!前头那个太妖了就适合玩玩,娶回去了怕是把不住,这种乖乖的才最是适合当媳妇,而且看上去可比他媳妇漂亮多了!
没想到这个穷乡僻壤里还有这么好看的姑娘!还说是老天专门给他的补偿?虽然他工具没有了,但能上手占占
便宜也不错啊!反正他现在是女的,更好接近。
要是他穿回去的时候能一起带回去就好了。
他美滋滋地想着,一抹头,压低了声音:“哦,那是你们掉的鸡啊,就在院子里,我给你拿。”
韩珍珍一直听说孙婆子一家如雷名声,本以为叶知青多少也会收到些影响,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要回来了,还有些惊喜:“谢谢啊。”
吴建国把鸡递过来,刚才那冲天一飞似乎已经耗尽了这只鸡最后的生命力,此刻终于死透了,一动不动地耷拉着翅膀。
韩珍珍连忙伸手去接,吴建国却拿着鸡不撒手。
韩珍珍:?
他故作深沉地一笑,看着韩珍珍,又没忍住心猿意马地瞄了宋软一眼,学着看过的小说:“相逢也是有缘,我们今天也算是因此鸡相识,不如珍惜上天给的机会,大家相互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如何?”
韩珍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险些一句“你有病啊”脱口而出。
但想着人家刚刚才帮她捡了鸡,到底是忍住了。
一张脸憋得通红。
落在吴建国眼里,就是因为害羞导致的。
瞧这羞红的小脸,简直勾引人咬上一口!
没想到他即使变成了女生,魅力依旧不减当年啊。他自信地一撩头发,完全无视了他就是当到幼儿园那年也没有女生搭理过的实际情况。
救命,这个味、这个味儿太冲了!
宋软还没做声,系统先在她脑子跳着脚大呼小叫:
【不行!不行!我不允许!】
【朋友个der啊朋朋朋,这个狗东西芯子里是个男的啊!他妈的他小眼珠子乱窜一看就不怀好意啊!!!】
【叫他滚!!!】
【滚滚滚滚滚呱呱!!!!】
怼精系统喊得声嘶力竭,声音都喊劈叉了。
宋软揉了揉耳朵:“你冷静一点,我知道这是个男的还不正经,没打算和他交朋友。”
“滚”喊得太快后半截一直“呱呱呱”的系统一顿,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有些过于激动崩形象,一瞬间有些拉不下面,高冷地甩下一句。
【你知道就行】
然后单方面退出了聊天。
吴建国见两人没应声,还以为被自己撩到了,更加自信地上前一步;“两位小姐姐,拿着吧,就当交个朋友。”
“姐你娘的头!”不远处传来一声虚弱但尖利的怒吼,“小娼妇,老娘就不在家一会儿,就把家里的东西朝外送,老娘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才娶了你这么个败家婆娘丧门星,一只鸡你都敢给!明儿是不是直接把房子给出去了!”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头上包着纱布的孙婆子,脸上还有些苍白,但斗志高昂。坐着牛车往他们这方向驶来,身后远远地跟着一拨看热闹的人。
孙婆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鸡。
其实她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她家的鸡了——她家就没养公鸡!养公鸡有什么用,又不能下蛋还爱打架,吃粮食还凶,傻子才养呢!
但她理不直气也壮。
别管这是谁的鸡,别管这是怎么来的,反正她看得真真的,就是现在就在她倒霉媳妇的手上要给出去——呸,凭什么给出去?到了她院子里的就是她的!
她可看见了,那鸡又大又肥,鸡油都得有不少,拿出去换得两三块钱!
两三块钱!!!
这样的好东西,也是那俩丫头片子配吃的?正好她今天受了伤,就该好好补补。
虽然头还有些晕,但一想着能白得只大公鸡,她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不过即便如此,她仍旧牢牢地坐在牛车上。
——这牛车平时坐还得两分钱,她今天白坐了一来一回,就是挣了四分,提前下去不就少了几厘吗?她孙婆子才不能吃这个亏!必须得拉她到家门口!
大队长绷着脸,载着在他背后嗷嗷骂人的孙婆子向宋软他们越走越近,只觉得车上拉了一个喋喋不行的大鹅,又仿佛自己拉了个戏本子唱的恶霸去找别人麻烦,而自己是这个恶霸赶车侍卫马前卒什么的,心里极度不爽。
后头跟着看热闹的人见状窃窃私语:“这孙婆子看上去蛮有劲头的嘛,那么撞树都没咋伤到,这得是个铁头吧?”
“要不咋说祸害遗千年呢。”
“那、那她家为民呢?”说话的人挤眉弄眼地笑,“我可见他当时爬都爬不起来了。”
你可别说,现在的人娱乐活动少,又正好现在农闲,发生了这么大件事,还真有不少人硬生生腿着跟了三小时去公社卫生院看热闹,当即有个跟了全程的二赖子嘿嘿笑:
“那大夫说的词儿没大听懂,说挺严重的,差点碎了,得好好养养,不然以后怕是难咯。”
“碎……碎了?”周围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乖乖,活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着活太监呢。”
“没没没,现在还没碎!”二赖子连忙否认。
现在还没碎呢,他要是就这么传出去,到时候赵为民真不行了,孙婆子怪是他咒的咋整,他可不想和这老凶婆娘撕扒。
“哦哦哦,那刘活寡子踹得还挺狠的。”
“你还叫人活寡子,不怕人上来给你一脚啊?”
“嘿嘿嘿,这不是不在吗。”
孙婆子现在眼里只有鸡,耳朵里压根听不见这些人的扒瞎,高叫到:“你给我把爪子放下!”
吴建国被在两个想装面儿的漂亮姑娘前下了面子,有些不爽,但念叨着自己得做个好媳妇,这个从身份上来说是他婆婆,勉强忍了下来:“这是她们的鸡,杀鸡的时候没弄好,不小心飞到咱家了。”
“放你娘的屁!”孙婆子高声叫到,“还不小心飞到咱家了,什么蠢玩意儿鸡都杀不好,割了脖子的还能叫它飞了?你把咱家的鸡给人杀了还找这样的借口,你打量老娘是傻子呢?”
想起今天赵支书发动大伙儿的举动,她触类旁通地一回头,对着窸窸窣窣看热闹的人群高声发问:“你们见过能把鸡杀飞的蠢东西没有?”
众人被问得一愣,有些不适应地相互看了一眼,但还是回答:
“确实……没见过。”
“我家八岁的孩儿都不会叫把鸡杀飞,有时候还能从山里逮只野鸡呢……”
韩把鸡杀飞的蠢东西不如八岁孩儿珍珍又羞又窘,面色涨得通红。
这乡下婆子就是目光短浅还粗俗!
吴建国大感丢了面,语气强硬起来:“你别胡说……”
正好马车走近,孙婆子跳下车,灵活得不像个受伤的人:“我胡说?这两知青才来不久,哪儿能养出这么大的鸡!她们把你哄昏头了是吗!了不得了,现在这些狐狸精不仅冲勾搭男人,连别人家媳妇也不放过啊!”
她嗷嗷哭。
这……
但前不久公安才给宋软和韩珍珍送了锦旗,这年头公家的公信力很强,孙婆子又惯是个胡搅蛮缠的,所以这次孙婆子虽然有点道理,但大部分人还是更相信宋软她们。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也许是宋知青她们和你媳妇换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换?
孙婆子目光一闪,相对于白得一只鸡,白得几块钱当然是最好的,当场转了话头:“那我媳妇没经事,你们趁我不在家就换,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趁机占了便宜?老娘这鸡养的好,没有五块钱绝不换!”
五块钱!
都够买六七斤上好的猪肉了!这是只金鸡啊!
众人又齐刷刷地倒抽了口冷气。
“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
“什么开不开口!”孙婆子梗着脖子说,“你看我这鸡,养的多好,多肥,我还吃
亏了呢!我不管,这头都被剁一半了,必须给钱!”
吴建国和这个胡搅蛮缠的老太婆讲不清,转向躺在板车上装死的赵为民:“赵为民!你说,这鸡是不是你家的!”
赵为民对上孙婆子凶狠的目光,瑟缩一下:“媳妇,咱家都是咱妈做主,虽然这些知青是你朋友,但鸡这么大的事,哪是我们能做主的啊……”
得,不仅没承认,还把他的行为归到是为了帮他朋友砍价上去了。
这鸡贼男!这算什么男人!
吴建国差点没一口气噎过去。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这个叶香是不是脑子里灌满了夜香,才能嫁进这么一家来!
宋软冷笑着开口:“孙婆子,我敬你是长辈,但你也不能这么为老不尊,这鸡是珍珍用半罐麦乳精和村头吴叔家换的,怎么就成你家的了!”
她刚刚半天没开口,就是担心这鸡是韩珍珍上黑市换的,虽然这事大家都心照不宣把,但你要真掰扯起来,还是能叫人脱一层皮,更何况孙婆子还是个难缠的,自然得小心。
刚才偷摸问清楚了不是,那她还怕个屁。
不等孙婆子闹,她声音更高地打断了她施法:“我当时在上厕所,珍珍第一次杀鸡不熟练,确实让大家见笑了,但确实是我们一时失误,我家院子现在还到处是鸡血呢,不信大家去看看!要这真是孙婆子家的,还杀好了给我们,为什么我家到处都是鸡血?”
她说着,蹬蹬蹬跑回去把大门一开,感谢这只鸡坚强的乱窜,到处是鸡血的院子格外醒目。
“大家要还是不信,咱们把吴叔喊过来对质!”
围观群众不自觉点头。
“都这样讲了,肯定就是小宋说的那样了。”
“孙婆子就是爱胡搅。”
“就是这杀鸡技术,嘶……”
“城里娃娃嘛,没搞过,讲得通。”
眼见着舆论一边倒,宋软弯了一下嘴角,打最后义正言辞的补丁:
“还有,什么拿钱不拿钱换的,我们是以物换物的!我们是毛主席的好学生,是根正苗红的知识青年,绝不干这种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事!”
这话谁敢说不啊。
一个个当即附和着:“对对对,咱们都是红五类,才不干那种割尾巴的事!”
“孙婆子,你也是,啥钱不钱的!”
孙婆子本来还想再搅和的——就算没弄到鸡,她都这么闹了,怎么也得有一碗鸡汤吧,被宋软这句话镇在了原地。
宋软不割资本主义尾巴,不就是说和资本主义尾巴的是她吗!
这读了书的小娼妇就是黑心啊,她只是想占点便宜,这贱丫头是想叫她蹲篱笆子啊!
上午才亲历村支书孙婆子一场大战还得管战后扫尾、身心俱疲眼睛都发直的大队长还没回神,这边又已经你来我往地干了好几架,人都麻了。
“孙婆子!”他忍无可忍地咆哮道,“你一天天的不搅事是不是闲的慌?等你头好了,给我去村头厕所挑一个月的大粪!”
孙婆子不服气还要跳,大队长吼得更大声了:“你不干就给我滚到别的大队去,咱大队不要你这颗老鼠屎!你找赵三柱也没用!这点权利我还是能做主的!”
他娘的,是不是这几年禁止封建迷信他没烧香叫菩萨生气了啊,怎么一天天净是写狗屁倒灶的事,他看别的生产大队也不这样啊!
要不改明儿还是得偷摸去后山头烧点纸拜拜,菩萨保佑,让东风大队消停点吧,他都快秃成赵蔫毛了!
见大队长真的动了怒,连赵三柱的面子都不顾,把她赶出去的话都说了出来,孙婆子不再敢顶嘴,猛地一甩手进了家门。
“娘……娘……”被遗落在板车的赵为民无助地喊,见到抱着手臂冷笑的吴建国,眼睛一亮,“媳妇……媳妇……”扶我回去
吴建国呵地一笑,故意装傻:“知道咱家咱妈做主了,我这就帮你找咱妈去。”
说完,学着孙婆子的动作一甩手,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
什么?当个好媳妇?
从明天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