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满月楼灯火通明,无数富贵公子,风流才子都慕名而来,楼中欢声笑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只听“扑通”一声水响。
河岸两旁的人们纷纷打开窗子,高呼道:“有人落水了!”
众人闻声而来,好奇看热闹之人飞快涌向岸边,很快便对着落水的齐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么冷的天落水,可别冻死了!”
“哪家的郎君这么可怜啊!唇都冻紫了。”
“看,河面上有东西,那郎君好像是去捡那东西的。”
“快救人啊!”
众人七嘴八舌。
忽见一少女焦急挤进人群中,急切呼喊道:“四郎,别去捡那扇套了,水太冷了,你快回来。”
季明瑶边往岸边跑边喊,“四郎,你往这边游,我拉你上来。”
好在齐宴会水,跳下水后便奋力游向漂浮在水面上的扇袋。他好不容易抓到扇袋,欣喜地朝季明瑶挥手。
“阿瑶,我拿到了。”
季明瑶见他浑身湿透,冻得脸都白了,担心他会出事,急切地道:“四郎先上来再说!”
尽管齐宴冻得面色苍白如雪,见到对他伸出手,关心他的季明瑶,面上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笑容干净纯粹得像个孩子。“好。我这便上来了。”
但当他快要碰到季明瑶的手,却突然被裴若初佛开,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把拽了上来,“男女授受不亲,在下来助齐公子一臂之力。”
齐宴眼神中难掩失落,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被冬日冰冷的湖水浸得泛了红,显得楚楚可怜。
又被裴若初侧身挡住,不许他再接近季明瑶,齐宴委屈地唤了声,“阿瑶。”
季明瑶赶紧将披风拿给他,“可冷坏了吧?不过一个旧扇套而已,我再替你绣一个便是,又何需跳下水去捡,四郎何至于此?”
裴若初则在一旁落井下石,“齐公子行事便是如此冲动不计后果吗?齐公子可有想过,若你出事,旁人可会自责,可会后悔?”
可齐宴不知,这本就是无妄之灾,他好心借给裴若初看,可裴若初却使手段丢了扇套。
自己最珍贵的礼物被弄丢了,他只是一时心急,一时并未想到这诸多后果。
齐宴内心自责歉疚,“阿瑶,对不起,是我害你担心了。”
齐宴冷得发颤,眼眸似蒙着一层水雾,清澈透亮的眼眸越发深情,“在我心里,这不只是旧扇套,而是我与阿瑶的回忆,我视若珍宝。”
无论是人还是扇袋。
他轻轻抚摸着这扇套之上的仙鹤,仙鹤展翅翱翔于天际,飞过青山,飞过浩瀚无边的大海。
他不过是齐家的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为了照顾母亲,为了出人头地,他唯一的出路便只能刻苦读书考取功名。
他自小苦读,比旁人多十倍的时间都用来读书,从小书本不离手,连眼睛都熬坏了。
齐家和金陵的尤家是邻居,年少时闯入生命中的季明瑶,便是他生命里的一道光。
他小时候最期待的便是那爬上院墙的活泼机灵的小丫头。
小时候季明瑶性子活泼,总是在他晨起读书时,便爬树掏鸟窝,翻墙捡纸鸢。
每当季明瑶爬上院墙,露出小脑袋,他总是担心她会摔下来,他自己在家过的憋屈,实在羡慕这个性子开朗的邻家妹妹。
十二岁那年他考中了秀才,又正逢他的生辰,府中却无一人记得,亦无人重视,而母亲又病了。
他只是对季明瑶随口提过自己的生辰,季明瑶便亲手绣了这枚扇袋作为生辰礼物送给他。见他情绪低落,季明瑶便安慰他说,“出身虽然无法改变,但愿四郎同这仙鹤般翱翔天际,不坠凌云。”
那时,他便情根深种,将季明瑶放在了心上。
双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深情,齐宴的这番话在裴若初看来不亚于当场告白。
裴若初觉得这个齐家的庶子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实则是心机颇深。
于是,他侧身挡在齐宴的面前,阻止他继续接近季明瑶。
“可在卫某看来,齐四郎行事极端,做事不计后果,如此莽撞行事,实则是会给人带来困扰。 ”
“倘若今日齐四公子有个三长两短,季三娘子岂不又要白白遭人指责!齐府的人也会因为此事再次找到季家。”
“如今季娘子已经被赶出家门,若是再摊上这种事,那本就不甚好听的名声便更是雪上加霜。”
裴若初虽然眉眼含笑,说出的话却刻薄,“在下认为齐四郎这般不负责任,只会给人添麻烦。齐四郎不会以为这样做,便会让人觉得很深情很感动吧?”
裴若初看向季明瑶,问道:“季娘子不会也觉得齐宴这种幼稚的行为是因为爱慕你,为爱奋不顾身罢?”
季明瑶一噎,其实她压根不会被齐宴跳河捡扇袋的举动打动,当时她是既担心又害怕,她对落水有阴影。
她在白马寺被人陷害落水,差点就死了,她害怕落水后那种窒息无助的感觉。
好不容易退婚,她只想低调,不想明日京城又传出什么离谱的谣言。
可见到齐宴这副狼狈可怜的模样,实在不忍心说什么。
齐宴的举止固然有些偏执极端,但齐宴落水不正是因裴若初丢了扇套么?
她瞪了裴若初一眼。
“卫大哥不要再说了。”
因为齐宴为心上人跳水捡扇袋的举动,旁人感动他用情至真至诚,不少围观的女子甚至感动得落泪。
可听了裴如初一番话,又觉得他说的颇有道理,齐宴行为极端,难免有些不负责任,给人添麻烦的嫌疑。
而原本在屋顶听八卦,看热闹的慕晴见自家太子竟然差点争抢不过一个书呆子,便飞身跃下,混在人群之中,加油添醋煽动围观人群,
“姑娘们可要擦亮眼睛,这样的男人可不能嫁!说的好听是为爱不顾一切,可这种行事冲动极端,不计后果的就是莽夫。”
那些原本感动齐宴为爱奔赴,不顾性命的女子们的态度竟然全都发生了逆转。
她们都对齐宴指指点点。
齐宴本来面皮就薄,此刻更是满面通红,那本就蒙着一层泪意的泛红眼睛都快要哭出来了。
“阿瑶,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是我冲动鲁莽,都是我的错!”
方才他跳河去捡受扇袋受冻,此刻被那冷风吹着,顿感头晕脑胀,身体摇摇欲坠。
无数指责他的声音钻入他的耳中,他担心季明瑶误会,可他越是想要解释,越是紧张,最后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阿瑶……”他张了张嘴,听不到季明瑶说了什么,便两眼一黑,直接晕厥了过去。
季明瑶赶紧去搀扶。
眼看着齐宴就要晕倒在季明瑶的怀中,裴若初更觉得此人果然心机深沉,他不过说了几句,竟然使心机耍手段,还说晕就晕。
裴若初快被气笑了,他快速出手,一把扯过齐宴的手臂,稳住他的身子不让他碰到季明瑶半分。
更为了让季明瑶认清齐宴的真面目,用力摇醒他,“齐宴,别再装了!”
“卫初,你到底想做什么?”
见齐宴的手臂都快要被捏紫了,裴若初还使劲摇着虚弱的齐宴,季明瑶终于忍无可忍,怒道:“你将四郎害的还不够吗?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他已经生病了!”
季明瑶赶紧上前,一把从裴若初的手里拉过齐宴。
裴若初认定是齐宴蓄谋已久,就是为了扮可怜博得季明瑶的同情。
越发觉得此人城府极深,季明瑶却看不透,气得连连冷笑,“我害他?季明瑶你真是不长记性,刚刚摆脱了陆文瑾,这是又要跳火坑?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就是故意装可怜想得到你的同情吗?”
“慕风,你去请郎中来,今日我便要让你看看齐宴的真面目。”
“也让你知道到底是谁真心对你好。”
只有默默付出,不计回报,不让人知晓的才是真的对她好。
慕风赶紧去附近的医馆请了郎中前来,老郎中上前去替齐宴诊脉,郎中诊断齐宴确是受了风寒,又在冰冷的湖水中泡了许久,头晕脑胀,体力不支才会晕倒。
“这位公子确是落水染了风寒,需赶紧将湿衣裳换下,盖着被褥发发汗,老夫开几副汤药让他服下,便可无碍了。”
裴若初挑眉,“竟不是装的?”
“看来这书呆子还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
那般无用,又如何能配得上季明瑶。
虽然齐宴病了,但方才不顾一切,冬日跳河捡扇袋,又借机当众告白,也足以表明他心机深沉。
“但他也是为了讨好你,还是使了心机耍了手段。想让你怜惜他。”
季明瑶冷笑道:“那你呢?你故意将我赠他扇袋扔进河中,甚至刻意引导围观人群误解齐宴。那卫大哥是否也是使了心机耍了手段?有别的心思呢?”
裴若初气急,温和的声音带着薄怒,“那还不是因为你随便拿旁人都有的东西来敷衍我,你送给齐宴扇袋,还送给沈璃一模一样的护腕。”
就连送礼物的心意也不是独一无二的。
季明瑶冷笑道:“卫大哥是习武之人,我送你护腕有什么不对吗?齐四郎、沈都督和卫大哥都是我的朋友,朋友难道不应一视同仁,还要分三六九等吗?”
“卫大哥如此这般故意找茬,到底是为什么?”
“自是因为……”
难道要说他吃醋,他在意,他疯狂嫉妒她和齐宴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是青梅竹马。
难道要说他嫉妒沈璃没有婚约,婚事能自己做主。
难道他要说只是气她送自己的礼物和旁人的一样。
气她只当他是朋友,在她的心里,他和沈璃和齐宴并无不同。
但裴若初说不出口。他又想到成婚当天季明瑶说的话,她让自己为她寻郎君相看。而他知晓不论是齐宴还是沈璃,都比他更合适,没有所谓的大业,没有对母妃立下的誓言。
他就是疯狂嫉妒,疯狂吃醋,快要将自己逼疯了。
裴若初颤抖着握拳,只是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心中的烦闷、痛苦全都被压下,他再次戴上了那张温和的面具,当那个光风霁月,无悲无喜的太子殿下。
“殿下快说,赶紧表明心意。”慕晴见太子说话又只说一半,后又干脆抿唇,一言不发。
方才那同齐宴争抢的勇气哪去了。
慕晴心急如焚,紧张得使劲抓住兄长的手臂,“殿下,快说出来,说你在乎季娘子,说你倾慕她!”
慕风瞪了妹妹一眼,一把拍掉慕晴的手。
其实他内心矛盾,既盼着太子不再压抑本心,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又担心太子不顾一切,担心他为了季娘子放弃大业,他隐忍了整整十年,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
他不能只想他自己,还有丽嫔娘娘,太子殿下的母亲。
裴若初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仍是唇角含笑。“没有为什么。”
季明瑶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裴若初,眼中写满失望。
“看来卫大哥是不满意我送你的礼物,既然不喜欢,那便请卫大哥还给我!”
季明瑶不但送礼物敷衍,还要因为齐宴要回礼物。
裴若初道:“好,那便还给你。”
他取下护腕,交还给季明瑶,满脸落漠,转过身去。
“慕风,慕晴。走吧!”
慕晴见太子眼眶都红了,正要说什么,却被慕风硬拉着离开。
季明瑶则让人将齐宴扶上马车,扬长而去。
她心中恼恨自己是傻了才会相信,卫初内心波涛汹涌,情难自抑。
此人善于伪装,工于心计,哪有什么真心可言。
她紧握着那对送给裴若初的护腕,这护腕也是她一针一线所绣,熬了一夜,眼睛都熬红了才做成的。
除此之外,她还打算在离开京城之前,再送一套护膝送他。
在东宫当差要守夜,冬日夜晚气温极低,穿戴护膝也能保暖。
而这护膝她也快要完成了。
如今看来,已经没有送出去的必要了。
她气得想将那护膝和护腕都丢出去。
可这些都是她点灯熬油一针一线绣成 ,她平日要为他人做衣,做这护膝和护腕都是她熬夜做的。
他不知珍惜,但也不能践踏了她的心意。
好在今夜就要离开京城了,再也不必见到那般讨厌之人了。
马车还未走远,季明瑶却吩咐马车突然停下。
季明瑶在掀开帘子的那一瞬,她看到了蹲在墙角的赵晋。
赵晋身上都是落雪,几乎成了个雪人。
他迟迟不肯离开,失魂落魄地盯着满月楼,满月楼歌舞不屑,欢笑声不断,欢乐场中有春风得意,抱得佳人归的得意之人,自然也有赵晋这般愁苦不堪的失意人。
他像是一尊石雕般一动也不动。
季明瑶撑伞下马车,走到赵晋的面前,闻到那熏人刺鼻的酒气,不禁直蹙眉头,“这是月芙让我交给你的。”
她并不觉得一个情场浪子能有多少真心,说不定赵晋和那陆文瑾一样,只是因为得不到这才发疯,求的不过是一夕的欢愉罢了。
但江月芙身似浮萍,沦落风尘,无可依仗,她想要的可不仅是这一夕的欢愉。
她虽出身低微,但偏偏清醒,知这欢乐场中,无人能给她一生的依靠,所以她逢场作戏,却不付出真心。
可人非草木,哪能做到真的无情,赵晋日日上门只为苦求见江月芙一面,豪掷千金只为搏红颜一笑,她还是生了情。
但见面之后便会想要更多,她想要的赵晋却给不了,这样才是最痛苦的。
她想起江月芙临走前说过的话,“请阿瑶替将这封信送给他,他看过这封信便不会再来了。”
江月芙还将自己最珍贵的古琴赠给了季明瑶,又从箱笼中拿出自己珍藏了多年了曲谱一并交给自己。
“这琴我往后不会再弹,这曲谱我也用不上了,算是离别前的赠别礼。”
临走前,江月芙笑着叮嘱:“阿瑶,请珍惜眼前人,还有一定要幸福!”
之后,江月芙便从书架上拿了一个卷轴,抱着那卷轴,着盛妆出了明月楼,走向那些疯狂追捧她的男子,在众多男子中选一人度过良宵。
赵晋见明月楼的灯灭了,便知今夜江月芙同另一个男子有约,更是心灰意冷,“她总是躲着我,避我好像瘟神。朋友都劝我,堂堂武德侯府的小侯爷,风月场上的浪子,身边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可我就是喜欢她,每天都来等她,等到她对我心软为止。”
他将那信笺展开,突然哭出声来。“月芙说下个月初五便要嫁人了。”
江月芙将自己最爱的琴赠给她,季明瑶便已经猜到她要离开了。
如今江月芙名满京城,但满月楼的管事不会放过她,要娶她的不是普通人家,而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英王。
满月楼聘礼已收,婚书已签,再无转圜的余地。
季明瑶不死心,便又问了一句,“小侯爷可愿娶她为妻?”
赵晋神色躲闪。
季明瑶瞬间明白了这眼神的含义。
江月芙说的没错,说喜欢她,肖想她的美貌,想和她共度良宵的男子不计其数,但他们只当她是个取悦男人的玩物,不会想要将一个青楼女子娶回家。
赵晋愿为江月芙花钱,每日苦等只为见她一面,甚至为她喝醉为她如痴如狂,但却不会娶她。
江月芙看的很清楚。
季明瑶道:“若你真心喜爱她,也并非没有法子可以挽救。”
赵晋自嘲笑道:“那是英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还有何法子可以挽救?”
季明瑶不紧不慢地道:“那英王好色成性,府中美妾成群,只需小侯爷买通一名医术高明的医者,用药物暂时毁去月芙的容貌,英王也不过是看中了月芙的美貌,若见她容貌已毁,定会主动毁婚。而满月楼也会因此放月芙自由。”
“京城是不能呆了,小侯爷可带月芙远走高飞。只不过外面比不得京城,小侯爷自是要从此舍下锦衣玉食的生活,像寻常百姓那般为了生计奔波。不知小侯爷可愿为了月芙放弃一切。带她走?”
赵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此事事关皇家,容我再想一想。”
他踉跄起身,慌忙对季明瑶拱手告辞,脚步踉跄跑进风雪之中。
“人渣!”
季明瑶望着赵晋惊慌逃窜的背影冷笑连连:“我不过试探一二,便慌不择路跑了,世间男儿皆薄情,赵晋的深情也不过如此。”
其实不用赵晋出手,她也有办法将人救出。
她只是替江月芙不值,明知赵晋毫无担当。不能指望,她还是动了情。
“果然,感情都经不起考验的,这世上哪还有什么深情。”
“咳咳咳……”
身后一阵咳嗽声传来,齐宴道:“未必所有人都同那赵小侯爷那般,这世间亦有一心一意,一生只爱一人的感情。”
季明瑶见他面色绯红,咳嗽不止,“四郎怎的出来了,你还病着呢!若吹了风,病情又该加重了。”
齐宴将披风披在季明瑶的身上,“我等你一起进去。”
他生怕赵晋又像方才那般冒犯了季明瑶,这才不放心跟来。
那披风一直被齐宴抱在怀中,带着一股暖意,还有一股清淡的竹叶香气。
季明瑶心中有些动容,笑看着齐宴那双深情的桃花眸,那般的眼神和裴若初的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温润不同,齐宴的眼眸格外温柔又深情,季明瑶被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竟然觉得面庞发热,霞飞双颊。
羞得不敢再和齐宴对视。
“接回兄长,便会金陵吧!”
齐宴温柔笑道:“好。我们一起回金陵。”
又默默在心里添上一句,“我们一起回家。”
*
赵晋离开了满月楼,便想找个地方喝酒,在雪地里摇摇晃晃的走,边走边笑,状似疯癫。
突然,一物从天而降,直接罩在了他的头顶上,赵晋眼前一黑,被人套进了麻袋中。
等到再次眼前明亮之时,只见一人负手背对着他。
“参见太子殿下。”
裴若初转身,笑看着赵晋,“方才你看见孤了吧?”
赵晋一直在满月楼外苦等,又见陆文瑾前脚刚走,裴若初后脚便去找了季明瑶。
方才在河边的那一幕他也看的清清楚楚。
而且太子看季明瑶的眼神可不一般,他此前一直混迹情场,自是明白那是看心上人的眼神。
“难道太子竟然对季明瑶动了情?”
裴若初笑道:“正如你想的那样,孤喜欢季三娘子。”
第32章 第32章上门提亲,求娶季明瑶(大修……
赵晋惊呆了,他知道的消息太过炸裂,足以让太子杀他灭口了。
裴若初缓缓走近,笑道:“倘若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那便是你说出去的。”
赵晋听到裴若初的话先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太子是暂时不打算杀他了。
后又觉得自己暂时保住了性命,却又好像没完全保住。
他快要吓死了,哪里还敢往外说。
无论是东宫还是沈家,还是长公主府,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可裴若初的话更令他胆战心惊。
他不但要死守这个秘密,还要防止被外人知道这个秘密。
他跪着叩首,匍匐在地,“臣定会死守这个秘密,绝不叫这第三人,不,第四个人知晓此事。”
太子的随从
慕风自然也是知晓的,算上他便是四个人。
尽管夜间天寒地冻,寒风刺骨,此刻的赵晋觉得汗流浃背,已是浑身冷汗。
裴若初满意地点了点头,依然是那副温润如玉的笑颜。
但赵晋觉得那笑更可怕,太子并没让他起身,他琢磨不透太子的心事,更觉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裴若初突然问道:“季三娘子同你说了什么?”
赵晋不敢隐瞒,结结巴巴地将季明瑶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出来,并将信中的内容都如实告知。
“果然是个人渣。”
赵晋惊得一抖,不可思议的暗暗自觑着太子殿下。
短短一个时辰,他就被骂了两回了,偏偏骂他的是太子,他还不能反驳。
传言太子性情温和,气度儒雅,怎么也如那刁蛮女子般还骂人呢?
再说太子虽承认喜欢季明瑶,但也不会真的去娶一个刚退了婚,又声名狼藉的女人。
正如自己这般出身侯府,自然也不可能将青楼女子娶回家中,更何况是同英王争女人,老头子若知道了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裴若初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喜爱她,除了满月楼,再也踏足任何烟花之地,转眼间就进出这种地方,看来你的爱也不过如此!”
裴若初指着富乐院的烫金匾额。
赵晋是秦楼楚馆里的常客,在未认识江月芙之前,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富乐院。
今夜他得知江月芙要嫁人,大受刺激,正要去青楼买醉,却被慕风套了麻袋,捉到太子面前。
但他只是想喝酒,并非是去寻欢作乐的,他心痛如绞,怎会又心思去想那种事。
“臣的本意并非是为了取乐。”
裴若初蹙眉冷笑,“还敢顶嘴,这是不服气?你既然喜欢她,又怎可背着她去招惹别的女子。”
“既然天天都去等她,便该继续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朝秦暮楚,见异思迁,你们男人都是如此善变的吗?”
赵晋惊得目瞪口呆。
被太子一阵数落,他吓得两股战战,冷汗淋漓,就连后背都湿透了。
但他可算是看明白了,太子这是和季明瑶闹了别扭,寻他撒气来着。
于是,他不再反驳,面带微笑,态度诚恳接受太子的训斥。
还积极认错,“是臣的错,谢太子殿下教诲!”
裴若初没想到赵晋转变得如此之快,认错的态度良好,却也再骂不下去了,“既如此,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那你便娶了江娘子吧!”
季明瑶自是天下第一好的女娘,那江月芙与季明瑶性情相投,虽说不如季明瑶,但自然也是顶好的。
“什么?”赵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裴若初唇边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人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出淤泥而不染,但品行高洁。瞧瞧你,你会什么!江娘子比起你这等常年流连烟花之地的纨绔,不知好了多少倍!人家江娘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怎么?你还嫌弃人家的出身配不上你武德侯的门第!”
“莫要让她伤心。”
其实赵晋是真心喜欢江月芙,只是觉得英王是圣上的亲哥哥,又如何争得过皇家,如何敢与英王相争,他原本都打算放弃了,可如今有太子的支持可就不同了,有季明瑶为他出谋划策,或许可行。
倘若日后东窗事发,还有储君为他撑腰。
赵晋以额触地,重重一磕,“求太子殿下相助,我定会想办法说服父亲,求娶月芙为妻。”
“好。”裴若初轻拍在赵晋的肩头,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才算是我燕国的好儿郎。”
赵晋突然抬眼看向太子,问道:“那殿下是打算与沈家退亲,迎娶季娘子为太子妃吗?”
季明瑶是江月芙的好友,还曾替他出主意,是真心为他和月芙打算,他很是感激。
虽然太子亲口承认喜欢季明瑶。
但却若是并不愿娶她为妻,只想纳妾,甚至连名分都不愿给的话,就太委屈季明瑶了。
江月芙最是关心她这个小姐妹,季明瑶也是个好人,他实在不忍看她受委屈。
或许是多喝了几杯酒,他大着胆子询问,也是为了替季明瑶试探太子的态度。
裴若初怒道:“孤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赵晋顾不得得罪太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若殿下真心爱慕季娘子,却又不打算娶她的话,那便请殿下放手。”
“季家祖训,男子四十无子才能纳妾,况且季明瑶正是因为陆文瑾养外室之事,才狠心放弃这门亲事。便表明她绝不会给他人作妾。”
赐婚的圣旨已下,太子要娶的可是沈家女,是皇后的娘家,赵晋知道这门亲事不好退。
“谁说要她做妾!”他疼她爱她都来不及,哪里舍得让她受委屈。
赵晋的一番话让裴若初更心烦了,从他主动求沈淑宜开始,便未给自己留后路,他自认为自己的心足够狠,向着自己的那个目标也足够坚定。
但没想到却放任自己一次次失控,莫名的生气,吃醋,锱铢必较。
而这些失控的时刻,这些陌生的情绪都是他从未有过的。
但一次次地失控让他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更深爱季明瑶。
如此这才不满她对自己的敷衍,不满她送自己的礼物不是独一无二的。
赵晋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挺直了腰背,“难不成太子殿下连个名分都不愿意给!”
裴若初气得眉心一跳,扬起手掌。“孤何时说过!”
赵晋仍然不死心,“臣记得方才殿下说话,既然真心喜欢便该负责到底。不能因出生和门第便嫌弃了人家娘子。”
裴若初的手掌却并未落下,头疼不已,他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吧。
“来人,赵小侯爷喝醉了,送他回武德侯府。”
赵晋又被套上麻袋送走了,被带走时,还不忘高声呼喊:“倘若太子殿下还未想好娶季明瑶为妻,那便不要招惹她。”
慕晴暗自觑着太子的脸色,小声对兄长道:“殿下这是自己爱而不得,受了刺激,便希望全天下的有情人都终成眷属。”
慕风瞪了妹妹一眼,“殿下心情不好,你便少说几句风凉话。”
“哥哥,季娘子今夜就回金陵了,殿下怎的还不去追?”
慕风叹道:“这不是同季娘子吵架了吗?”恐怕是拉不下这个脸吧。
“对了,你不是还有要事要回禀殿下么?”
她就不信太子还坐的住。
*
沈淑宜得知季泽川进京,她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心想他丢了送给心上人的耳铛应该很着急吧。
马车还未到程府门前,沈淑宜便听到一阵呵斥声传来。
“你滚,从今天开始,你和湘儿的婚约便不再作数。”
“既然你今日登门,我便与你说清楚,湘儿要与你退亲。”
“还想见湘儿,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就你这副穷困潦倒的模样,恐怕连聘礼都拿不出来吧?若湘儿嫁给了你,难道要跟你喝西北风吗?”
“赶紧滚!”
沈淑宜示意车夫停下马车。
程府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青年双手握拳,双眼泛红,却克制自己没出手。
青年怔怔地望着那朱红的大门。
良久才从雪地里将那支素银钗拾起来,擦拭干净,收进怀中。
他恋恋不舍地在程府门前站了许久。
可他等了许久,雪落了满头,却依然没能等到程家心软,让程湘出来见他一面。
今日是程湘的生辰,这支银簪是他用身上所有的钱买给程湘的礼物,冒着被陆文瑾察觉的危险回到京城。
现下已经过了子时,程湘的生辰也已经过了。
他没必要再等下去了。
他该走了。
京城再也没有值得他留恋之人,直到他转身,见到雪地里撑伞向他走来的沈淑宜。
“季大哥。我们又见面了。”
沈淑宜冲他笑,季泽川直皱眉头,“是你。”
也对,陆文瑾都已经知晓他行刺,那沈家必定也知道了。
他挟持沈淑宜,当今的太子妃,沈家必定不会放过他。
“是来抓我的吗?此事是我一个所为,请沈小姐莫要牵连我的家人。”
沈淑宜摇了摇头,“那日,我虽受到惊吓,但你却并未伤害我,只是你深夜闯入我的房中,打晕了我的婢女,还欠我一声对不起。”
季泽川一愣,没想到沈淑宜追上来,只是要听他道歉。
但若是换作以前,他哪怕流血拼命也绝不会对任何人低头。
但是妹妹教会他,光有一身武艺不够,忍一时,
却能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保护自己的家人。
“对不起。”
季泽川真诚的致歉,为表诚意,他还打算跪下恳求沈淑宜的原谅。
沈淑宜赶紧去搀他,“我不要你跪,只要你补偿我。”
她将那小盒子拿出来,盒子里正是季泽川为程湘准备了许久的白玉耳铛。
也是他攒钱许久才买下的。
“这是你掉的吧?”
季泽川见到这耳铛,便想到了程湘,难过得蜷起了手指。
哪知沈淑宜却道:“可我并不打算还给你,你不是要向我道歉吗?可愿将这耳珰送给我?”
季泽川暗暗吃惊,沈淑宜是沈家嫡女,什么名贵的珠宝首饰没见过,又怎会看上他这不值钱的耳珰。
沈淑宜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我这人怪的很,价值千金的宝物我不稀罕,只爱合眼缘的东西。这耳珰你贴身戴着,必定是你珍视之物,那便说明此物珍贵,如此正合我的心意。你这赔礼我甚是喜欢。那你愿意送给我吗?”
钦天监已经测出了吉日,她很快就要成婚了。
这耳珰就当是留个纪念。
季泽川点了点头,他和程家已退婚,这耳珰程湘已经不再需要了。
沈淑宜替季泽川不平,说道:“方才我见程大人父子说话实在太过分了,季大哥竟然一直隐忍,但依我看是程家不识珠玉,并未发现季大哥的好。”
季明瑶当众拒亲长公主,程家这个时候与季家结亲,自是半点好处都捞不到,也难怪程家会想要反悔退亲了。
“听说季大哥好酒,我那里有上好的美酒,季大哥不如忘记烦心事,要喝一杯吗?”
季泽川自是心中苦恼,早就想喝酒消愁,听说沈淑宜藏有美酒,好似已经闻到了酒香,眼睛都亮了。
沈淑宜亲自上马车搬来两坛好酒,将一旁石头上的雪抹去。
“这里景色不错,我和季大哥就在这里赏雪饮酒如何?”
季泽川认真看了沈淑宜一眼,没想到这沈家大小姐竟有如此洒脱的一面。
幕天席地,在雪中饮酒。
“真是别有意趣。”
她将酒坛递给季泽川,笑道:“来,季大哥,这杯酒我敬你,既是庆祝我们冰释前嫌,也是送别之酒。”
季泽川就要离开京城,前往金陵,而程家出尔反尔,退了婚约,季泽川应该是不会再回京城了吧。
“以季大哥的身手,将来必定能干一番大事业,定叫那有眼无珠的程家父女后悔去吧。”
提起程湘,季泽川难过地灌了一大口酒,“她和她的父亲兄弟都不同。”
她性子温和,善解人意。
“季大哥,今夜不提那些伤心事,咱们不醉不归!”
却听“咚”地一声响,沈淑宜醉倒在雪地里。
怀中抱着的酒坛子咕噜噜地滚向远处。
嘴里却小声嘀咕道:“任凭她如何温柔可爱善解人意,她终究是不敢忤逆父兄。你们一样”
“有缘无分。”
这四个字含含糊糊,季泽川没听清。
见沈淑宜的脸红彤彤,倒在地上,脸颊沾染雪,却是浑然不觉,模样倒是娇憨可爱。
季泽川灌了一口酒,对远处的随从家丁说道:“沈小姐醉了,你们不来扶你家小姐吗?”
但跟着沈淑宜的那些下人,非但不上前,却说道:“小姐吩咐过,不许我们靠近,劳烦公子将小姐送上马车。”
季泽川一阵无语,只得沈淑宜扶起来,可却觉得与女子勾肩搭背不妥当,揽住她的侧腰扶着她更是不妥当。
他当即便将沈淑宜抗在肩上,将她送上了马车。
他刚要离开,沈淑宜却突然拉住了他。
“下月初一我过生辰,你能来参加我的寿宴吗?”
寿宴之后便很快就是她和太子大婚了。
如今她都已经不喜欢太子了,却不得不嫁给她。
但她的生辰想和喜欢的人一起过。
“我们喝过酒,便是朋友,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请柬。”
沈淑宜将随身带着的请柬交给他。
季泽川原本要拒绝,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手中的请柬,问道:“沈家小姐的生辰,京城大半的王公贵族都会前来,是不是?”
沈淑宜点了点头,今年是她十八岁的生辰,她选为太子妃,不想大操大办都不成,再说与沈国公交好的官员不在少数,更何况是圣上已经赐婚,她便已是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前来巴结的必定不在少数。
她倒是希望能低调一点,只和喜欢的人并好友一起过。
她将早就准备好的请柬递给季泽川,眸中满是期待的光芒,“你能来吗?”
她突然想到此前季泽川行刺陆文瑾。
陆文瑾正在四处搜捕季泽川,此番季泽川都是悄悄进京的,今夜便会离开。
“季大哥还是不要来了。从今夜开始,季大哥便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京。”
哪知季泽川却道:“我会去,只是能不能请沈小姐再给一份请柬。”
自从季明瑶和陆文瑾退了亲,那齐宴知晓了季明瑶退婚之事,便似村口的二旺见到了肉骨头般,他实在看齐宴不顺眼已久。
镇国将军府固然是火坑,但齐家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火坑。
再说齐宴只是家中不受宠的妾室所生的庶子,在家中并无话语权,将来若是妹妹嫁过去,他如何能护着妹妹。
可何况那齐宴读书成痴。有一股痴傻劲,书呆子一个,实在配不上妹妹。
他的妹妹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这张请柬是他为妹妹要的。
“好,那日我为季大哥开窗。”
既然他不能光明正大地从前门进来,那便像那日一样,翻窗进来便是。
季泽川一怔,“沈小姐是什么意思?”
沈淑宜摸了摸鼻尖,呵呵一笑,“哈哈,没什么。季大哥记得来。”
*
季明瑶已经启程前往金陵,快到上元节了,她想赶回去和母亲团聚,她答应过要带阿弟一起看灯会。
哪知马车行了四五日,突然遇到暴雪天气,而此时季明瑶也进入了清河县的地界,前往道路崎岖,又遇大雪封山,她被迫在清河县歇脚。
而就在出发前,她收到表姐尤琴芳的来信,听说她去金陵会途经清河县,邀请她来参加婚宴。
季明瑶便临时决定改道前往清河县。
可她不知,在她走后的第四天,季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大早,季老太公便被一阵鹅叫声吵醒了,上了年纪的人便睡眠浅,一清早便被吵醒,季老太公顿时垮了脸。
“王成。”
王成赶紧进屋伺候,季老太公神色不悦,“哪来的鹅叫声,吵得人头疼。”
“回老太爷,那是聘雁,有人上门提亲。”
季老太公淡然道:“向乐瑶提亲的吗?”
王成摇头,“是为求娶三小姐而来。”
不禁皱起了眉头,季明瑶敢当众拒婚陆文瑾,长公主野心勃勃,季家此番退婚,已经得罪了长公主,为了保住季家,季老太爷便将季明瑶赶出了家门,同她撇清关系。
只希望长公主不要迁怒季家。
他听到季明瑶的名字就生气。
更何况一早被吵醒,他更生气了。
虽然她却确是长得不差,季明瑶的名声已经坏了,还会有什么好人家上门提亲,不过是一些肖想季明瑶美色的无权无势之辈。
“将他赶出去。”
王成却道:“奴才不敢啊,来的人是沈国公。”
季老太公惊得差点一跤跌下去,沈国公?来提亲?
“你说沈国公为谁提亲?”
王成觑着老太公的脸色道:“是沈国公替沈都督上门,求娶三姑娘。”
那可是沈家啊,得罪了长公主,季老太公每晚都睡不好,生怕长公主会发难。
可若是再得罪沈家,只怕家中老小的性命就要保不住了。
“现下三姑娘已经被赶出了沈家,从族谱上除名,这可如何是好
啊!”
除名之事倒是小事,他就是族长,只需将名字添上即可。
只是季明瑶已离家出走,此事有些难办。
“你赶紧派人去金陵将人接回来。”
季老太公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又生怕季明瑶怨恨他将她除名,与她断绝关系,不愿回来,“记住,多备些礼物,送去尤家,再好言相劝。”
“是。小人敬遵老爷子吩咐。”王成问道:“老爷可要答应这门亲事么?”
季老太公直皱眉头,季明瑶先是被陆文瑾看上,后又被沈璃看上,他若答应亲事,与沈家结亲,自然便不惧长公主。
可那日真正说服季清扬的却是东宫的人。
就连太子与季明瑶扯上了关系,他实在看不透这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啊!
季家门第低微,无论得罪了他们其中的哪一个都是灭顶之灾。
王成道:“那该如何是好啊!总不能不见沈国公吧?如若怠慢了沈国公,季家依然会吃不饱兜着走。”
“去打一桶水进来,要是凉水。”
腊月天气,季老太公将那凉水都淋到自己的身上,直到两天一黑,彻底晕厥过去。
一刻钟之后,王成去禀告沈国公,说是季老太公感染风寒,已经重病晕了卧倒在床,不能接见贵客。
沈国公放下聘礼,轻哼一声,怒甩衣袖离开了季家。
“聘礼本国公留下了,限三日之内给沈家答复。”
第33章 第33章疯批太子千里追妻
东宫书房内。
慕晴正准备往里闯,却被抱着长剑守在门外的慕风拦住。
自从得知沈璃和齐宴向季家和尤家提亲后,裴若初便在书房里坐了一整天了。
“你就别进去凑热闹了,殿下心情不太好。”
慕晴笑道:“我看殿下就是想的太多,顾虑太多,心中总是大业啊,谋算啊!总想着算无遗策,所有的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压抑本心,忽视自己真正想要的。依我看殿下就该放下诸多顾虑,真正地爱一回,若再犹豫不决,季娘子明日就成了沈夫人,齐夫人了。”
这时,太子的声音自书房传来,“你们还能议论得再大声些吗?”
武艺高强之人,耳力自然非同一般,“慕晴,进来说话。”
慕风眼神警告,“记住不该说的不要说。”
慕晴对兄长扮个鬼脸,吐吐舌头,笑道:“兄长看我的。”
“见过太子殿下。”慕晴进了书房,见太子面前那本兵书丝毫没有翻动的迹象。
画了一半的画像被他搁置在一旁,她只暼了那画像一眼,便从那大红的裙衫判断出太子画的是季明瑶。
是陆家大婚那日的季明瑶,一身大红嫁衣,惊为天人。
太子就是口是心非,明明就放不下。
才和季娘子吵架,又得知了齐宴和沈璃同时上门提亲的消息,应该早就绷不住了吧,就这还在强撑呢!
慕晴从袖中拿出一只用帕子包裹的金镯子交给裴若初。
那日,季明瑶在白马寺落水,裴若初便命慕晴一直在查害季明瑶落水之人。
慕晴在岸边寻找蛛丝马迹,便捡到了这只镯子。
可惜却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但有了这只镯子,殿下便可借此去见季明瑶,可为什么还是无动于衷,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于是,慕晴暗示道:“这是季娘子丢的镯子,殿下可要亲自前往金陵城,将镯子还给季娘子吗?”
裴若初摩挲着手中的金镯子,未接话,半响才道:“可查到什么其他的线索?”
慕晴摇了摇头,“那天进出白马寺的香客有几千人,其中大多是女子,她们都是为了太子殿下而来。”
从那些人中找到害季明瑶落水的可疑之人并不容易,她需要时间盘查进入白马寺香客名单。询问寺庙中几百名僧人。
“请太子殿下多给属下几天时间,属下定能查到有用的线索。”
裴若初微微颔首,“继续查。”
慕晴似想到了什么,“不过。自那夜过后,崔素云下落不明,崔家派人去寻人,依然一无所获,静妃便去求了圣上,圣上为了崔素云的清誉考虑,派锦衣卫于暗处查探,却依然没有崔素云的消息。”
失踪了十日了,人应该是找不到了。
裴若初微微蹙眉,“孤知晓了。”
崔素云是静妃的幺妹,也是太子妃的人选之一,崔素云失踪,必定是沈皇后所为,看来他那天若是不去求娶沈淑宜,沈皇后也会替沈淑宜扫清障碍。
慕晴觑着的裴若初脸色道:“殿下,徐明玉回来了。”
裴若初急切地道:“赶紧让她来见孤。”
“是。”慕晴退了出去。
身为暗卫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主人的命令,不该看的不能看,不该听的也不能听。
但直觉告诉她,徐明玉外出一个月未归,说是寻找某种药材,此事应是和季明瑶有关。
当初季明瑶被陆文瑾下药后,徐明玉喂了季明瑶解药。但徐明玉通过诊脉发现季明瑶的脉象很奇怪,像是中毒,她便去了一趟黑市,购得那名叫“骨酥”的春药研究。
这一个月以来,她一直在配置解药,半月都在深山老林中挖草药,裴若初知道徐明玉是洛神医的关门弟子,那就是个医痴。
时常外出寻药大半年不见人影也是有的,他只需派人保护着。
“快让她进来。”
见徐明玉手臂上缠着绷带,额头磕破了皮的狼狈模样,裴若初挑眉笑道:“这是又从那个悬崖峭壁之上绝处逢生了?”
徐明玉脸一红,低声说道:“回禀殿下,采草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差点跌入山崖。”
别看徐明玉为了采药,什么深山老林都敢往里钻,但其实是个胆小又容易害羞的人,未说话,脸就先红了。
好在保护她的暗卫出手,用鞭子勾住了她的腰,她这才避免滚落山崖。
裴若初道:“你伤的这般严重,还急着向我回禀,想必是因为关于骨酥的解药有了进展了?”
徐明玉越说声音越小,“属下研究那药整整半月,却还是未能配出解药。”
裴若初不禁皱眉,“那药若一直留在体内,可对人的身体什么影响?”
徐明玉道:“每隔一月便会发作一次,而且每一次的发作,便会更强烈。严重的还会失去神志,被那药物彻底控制,会上瘾。”
徐明玉还未说完,便见太子似一阵风似的出了书房。
“慕风,即刻备马去金陵。”
“徐明玉也一起去。”
算算十日,离那药效发作便只剩下六日了。
他要立刻见到季明瑶。
想起那日季明瑶中药之后的情态,他不敢想当那春药发作,季明瑶又不在他的身边,他恐怕会发疯。
*
镇国将军府中。
长公主将手腕上的佛珠取下,啪地一声放置在桌案上,怒道:“跪下!”
“季明瑶当众退婚打了陆家的脸,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答应她进门。你身为镇国将军府世子,竟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迷得神魂颠倒,沦为京城笑柄。你竟还执迷不悟,还对她纠缠不清,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不成?今后不得再去找她。”
陆文瑾恳求道:“母亲,儿是真心喜欢明瑶,这辈子也只想娶阿瑶为妻,儿子定会有办法让她回心转意。”
“你贵为世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听为娘的话,当务之急是你要尽快娶妻,再将林棠纳进门,让玉儿那孩子入陆家族谱,如此还可挽回些
好名声。”
玉儿和陆文瑾长得太像,她看到玉儿便想到了陆文瑾小时候,又想到这孩子一直在白马寺的慧房斋长大,从小父母不在身边,定然吃了不少苦头。
她想好好补偿那个孩子。
一个小小的蹴鞠滚到长公主的脚边,玉儿走到长公主的身边,“祖母,抱抱。”
孩子小小的细细的奶音,长公主的心都要融化了。
她将玉儿抱在怀中,亲了又亲。
玉儿见屋子里乌泱泱的都是伺候长公主的下人,虽然长公主生得慈眉善目,但他看到这么多陌生人,觉得好害怕。
但娘亲跟他说过要讨好祖母,讨好父亲,这样他就能早些和娘亲见面。
他搂住长公主的脖子,“祖母,别气坏了身子。”
长公主见孙儿这般懂事,不禁热泪盈眶,好生感动,“是你娘亲教你说的吗?”
玉儿摇了摇头,“玉儿在慧房斋长大,从小和娘亲分开,玉儿听那里的哥哥姐姐说,只有爹爹和娘亲在,玉儿才有家。”
他偷瞄面色冷峻的陆文瑾,“玉儿很高兴,终于找到爹爹,找到了自己的家了。”
长公主心疼地红了眼睛,就连讨厌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孩子的陆文瑾,也因为这句话看了孩子一眼。
长公主悄悄抹了抹眼泪,将蹴鞠交给玉儿,让秋月将玉儿抱下去,“玉儿乖,先去玩一会。”
待孩子被抱走后,长公主便道:“再过几日便是你父亲的寿宴,我会安排谢首辅的孙女与你相看。”
“若你仍迟迟下不了决心成亲,本宫便只好替你做决定。”
长公主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既然季明瑶勾了你的魂,本宫便只好诛杀妖孽。”
陆文瑾急切地道:“母亲不要!”
说了狠话,长公主便又安抚道:“若你还是忘不了她,也可找机会待娶妻后便纳了她,一个女人而已。瑾儿,你需将目光放长远些,将来坐拥江山,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等你拥有了一切,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势,又怎会还在意一个季明瑶。”
是啊,将来坐拥江山,一切都会收入囊中。
陆文瑾心想他早晚都要得到季明瑶。
*
季明瑶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天黑前提前到了清河县。
进城之后,夜间家家户户紧闭屋门,就连街上也是冷冷清清。
前来迎接的是表姐夫张旭的下属,张旭是清河县的县令。
季明瑶兄妹和齐宴被带到了县衙。
清河县的县衙空空荡荡,门前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
反倒是马车一路驶来,季明瑶在街上发现了不少巡逻的衙役。
舟车劳顿,远道而来,表姐尤琴芳大老远便出门迎客。知晓季明瑶旅途劳累,便细心的准备了热粥和面。
“阿瑶远道而来,想必早就饿了,先吃碗面暖暖身子。”
季明瑶笑道:“多谢表姐,祝贺表姐和姐夫新婚大喜。”
尤琴芳眉眼间却隐隐有些担忧,垂眸遮挡眼中的忧虑,“多谢阿瑶。”
季明瑶放下筷箸,将尤琴芳拉到一边,小声问道:“表姐婚期将近,为何竟无半分喜色?我这一路进城,便见城中多了许多巡逻的衙役,又见县衙空荡荡的,表姐忧心之事,可是与此事有关。”
尤琴芳暗自吃了一惊,“阿瑶还是这般聪慧,近三个月来,清河县和附近的州府有不少刚成婚的女子失踪,旭哥正为此事发愁。”
季明瑶问道:“新娘子失踪?”
尤琴芳道:“是刚成婚的新妇。”
尤琴芳担忧地道:“若遇哪家成婚,你姐夫便带人去蹲守,那贼人像是提前知晓县令会带人前来抓人,却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仍然会在成婚的第二日将新妇劫走。”
“那贼人用的都是下三滥的手段。用迷药,还下毒,总之还未能近他的身,你姐夫的人便已经被药倒了。第二日新妇就不见了。”
尤琴芳轻叹了一口气,“百姓办喜事都不敢大操大办了,有些更是关起门来,连宾客都未请。可即便再低调,第二日,依然会有新妇失踪。”
“若再抓不到那贼人,激起民怨,不但你姐夫的官位保不住,还会被治罪。”
尤琴芳愁苦不堪,想着夫君每日累得只睡两个时辰,为女子失踪案忙的焦头烂额,却依然没有头绪,肉眼可见地消瘦了,她便心疼不已,而知府已下令让张旭十日内破案。
季明瑶问道:“那些失踪的女子有什么共同特征吗?”
尤琴芳摇了摇头,“美丑不一,高矮胖瘦都有。”
这时,门外一阵马蹄声传来,张旭行色匆忙,翻身下马,大步迈进了后院。
张旭,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他出身贫寒,年少失怙,母亲卧病在床,借住在寺庙中,靠解替人签文挣钱谋生,那时琴芳时常去那寺庙里为亡母上香。
一日,下起了暴雨。
尤琴芳便在禅房中避雨,便听到隔壁传来清朗读书声,又闻到一股药香,她推开窗子,便见一手执蒲扇,边读书便为母亲熬药的张旭。
“你的药快要糊了。”尤琴芳忍不住提醒。
张旭慌忙去端药,却被那滚烫的药灌烫的手指通红,赶紧捏住耳朵。
红着脸,对尤琴芳笑道:“多谢小姐提醒。”
如此一来二去,两人便相熟了,相处的日子越久,便越发现两人相处十分默契,感情日笃。
尤琴芳擅琴,张旭便以箫声相和,张旭作画,尤琴芳便在旁磨墨陪伴,两人谈音律,谈诗词。
即便两人在一起什么也不做,亦觉得有无限乐趣。
不觉过了半年。
张旭刻苦读书考中举人,便登门求娶尤琴芳为妻,但尤府因两人身份门第差距太大而拒绝了张旭提亲。
为了让尤琴芳死心,尤家为她另说了一门亲事,哪知性子柔弱的尤琴芳却在大婚前夜逃婚,虽被尤家找回,她却以死相逼,说是此生只愿嫁张家。
后来张旭高中状元,当了清河县的县令,尤家便松口答应了这门亲事。
没想到看着有情人就要终成眷属,婚期将至,却又再生波折。
“张郎怎么受伤了?”
尤琴芳细心,发现张旭的衣衫上有脏污,就连手肘处也破了。
张旭笑着宽慰道:“别担心,只是雪天路滑从马上摔了下来。也不严重,涂点药就好了。”
身后的捕头赵善忍不住插嘴,“大人一心为了百姓,每日只睡了两个时辰,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亲自带着咱们兄弟上街巡逻,可没想到今日巡逻,却险些被花盆砸到了头。依属下看来,那些百姓根本就是不识好歹,大人就不要管他们了。”
张旭急忙喝止,“别说了,只怪我运气差,跑马经过时,那人正在摆弄自家的花盆。再说不是没被砸到吗?”
“那他们朝大人扔菜叶,扔鸡蛋呢?”
尤琴芳赶紧卷起衣袖,为张旭上药,心疼得直抹眼泪。
张旭替她拭泪,“未抓到嫌犯,百姓心中有怨也是情有所原。他们日日活在恐惧之中,不过想找个人出气罢了,我拿着朝廷俸禄,为百姓办事,却始终未能破案,百姓难免会对我失望。”
“琴芳,你不要怪他们。”
尤琴芳擦干眼泪,笑道:“我懂旭哥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张旭心疼地将她拥在怀中,“今后我会照顾好自己,绝不会再让你担心。”
尤琴芳嗔怒道:“那你下次是不是要换了衣裳,沐浴之后再来见我,便还要瞒着我吗?”
张旭轻轻刮蹭着她的鼻尖,“不会的。娘子大人,我又怎敢瞒你呢!”
又看向季明瑶,“让表妹看笑话了。”
季明瑶笑道:“表姐和姐夫感情好,还是彼此都是知音,实在叫人羡慕不已。”
“不过。”方才听尤琴芳将案子,季明瑶便一直在想,“那贼人并未选择对那些新娘子
动手,作案的时间都是在成婚后的第二天,那贼人为何要如此做?”
若是为色,那些采花贼,通常都会挑未婚的少女下手。
捕头赵善随口说道:“定是那贼子不喜黄花大闺女,才挑了刚成了婚的妇人下手。”
听了赵善的话,季明瑶面色一热,张旭也轻咳一声,“赵捕头,有女子在,你说话注意分寸。”
“不过,这也算是一条线索,至少知道了那贼人喜好什么,有什么作案的习惯。”
他对季明瑶投去赞赏的眼神,“还是明瑶细心,发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季明瑶谦逊说道:“我也只是提出了疑惑,这还是赵大哥发现的。”
张旭对这则疑案没有半点头绪,日日为此苦恼。
尤琴芳提议道:“阿瑶素来聪慧,不如帮你姐夫分析分析。”
张旭笑道:“我看可行。”
他赶紧让人将案卷的卷宗都搬了出来,让季明瑶和齐宴都帮着一起看。
季明瑶仔细将卷宗都翻看了一遍,再查看目击证人的口供,提出了一个疑问,“案卷上说人犯在动手之时,曾有新娘的婢女和奶嬷嬷亲眼目的贼人行凶,但据他们口述,那犯事的男人的相貌模样却是差距甚大。”
季明瑶对齐宴说道:“四郎,你擅作画,你也来看看这些口供。”
齐宴干脆提笔将这些案卷之上描述的男子相貌画了下来。
季明瑶将这几幅画像都放在一起对比,便发现画像中的男子模样都不一样,就连五官的大小都不一样。
可根据作案的习惯来看,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听说江湖之上流传着一门易容之术,可借助妆容服饰改变人的相貌特征,易容之后,甚至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人犯会易容术,也难怪张旭抓捕了许久都毫无进展。
季明瑶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贼人刻意隐瞒相貌,倘若不是因为面部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便是熟人作案,我猜清河县中应该有很多人认识他,所以他才隐瞒相貌。”
她突然想到有些被流放的犯人会在脸上刺字。
“清河县是否曾出了一位菜花大盗,喜好已成婚的妇人。”
经季明瑶提醒,张旭激动地说道:“还真有那么一位淫贼,此人名叫吴春芳。是前任县令手下的一名师爷,此人还有几分才学,不仅博览群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医术,还会观星象。但此人却为人轻浮,醉酒后经常调戏妇人。
后来隔壁卖豆腐的秦氏前来报案,说是吴春芳趁着夜间翻墙进了她的家门,趁机强占了她。”
吴春芳翻墙是秦氏的婆婆亲眼目睹,有人证,吴春芳自是抵赖不得。
张旭便将吴春芳抓捕入狱后,判了流放。
可在流放的途中,吴春芳买通了押送狱卒出逃。
张旭曾派人追捕过吴春芳,但他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
如今清河县城中还到处贴着悬赏他的画像。
因是此案过去了两三年,张旭一时未将这两案子联系起来。
直到今日,季明瑶指出贼人作案的手法的相同之处,张旭这才想起了此人。
张旭终于开怀大笑道:“此番多亏了明瑶,这桩案子才有了眉目。”
捕头赵善又犯了难来,“但吴春芳那贼子甚是狡诈,滑如泥鳅,还未交手,就被他逃了,他还会用迷药,用毒等下三滥的手段,莫说是抓住贼子了,恐怕就连近身都难。”
赵善担忧地道:“更何况明日就是县令大人和尤小姐的大喜之日,属下担心尤小姐会有危险。”
尤琴芳却道:“那贼子如此狡猾,更需要有人将其引出来,我愿意助旭哥一臂之力,明日大婚正好借机引出贼人,破了此案。”
突然,尤琴芳捂嘴,一阵干呕。
张旭焦急地问道:“琴芳,你怎么了?可是因连日辛苦,生病了?”
他紧张又心急,“来人。快去请郎中来。”
尤琴芳赶紧拦着张旭,羞怯地低头,“我有了。”
张旭疑惑地看着尤琴芳,“难道是有了身孕?”
尤琴芳娇羞地点了点头。
张旭兴奋极了,立刻将尤琴芳抱举至半空中,眼含热泪,欣喜若狂,“我要当父亲了,琴芳,我们张家有后了!”
“旭哥,快放我下来,大家都看着呢!”
张旭小心翼翼地将尤琴芳放下,“我太高兴了。都怪我,因为查案,将咱俩的婚期都搁下了,一拖再拖,是我对不起你。但你如今有孕在身,我又怎能让你出半点差错。明日的婚期…”
张旭心急如焚,眼中已是通红一片,泪湿了眼眶。
季明瑶道:“不如让人假扮新娘,设局将那贼人引出来。”
张旭沮丧地说道:“当初我亦用过此种办法,也的确引得那贼人前来,但新娘都被抓走了。三日后,猎人在深山中发现了那些失踪新娘被野兽啃咬的尸体。那贼子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后来,我便找男子假扮,那贼子能通过身形分辨男女,他根本就不现身,实在太过狡猾!”
尤琴芳却道:“旭哥,我知你为清河县的父母官,都是一心为了百姓,而我作为你的妻子,自当支持你。明日咱们照常大婚,我愿意将那贼子引出来。”
季明瑶站了起来,“表姐,不如让我来假扮新娘,引那贼人现身。兄长武艺高强,还擅长布置机关,姐夫和兄长联手,一定能抓住贼人。”
张旭知季泽川武艺高强,又擅长机关术,而季明瑶聪慧机灵,有他们相助,必定能抓捕贼人。
他起身对季明瑶一揖到底,“我替全城百姓谢谢明妹妹了。请受我一拜。”
一旁的齐宴也说道:“既然阿瑶要扮新娘,但新郎是张大人便不合适了。”
齐宴的脸红透了,低声自荐:“我愿意扮新郎,我护着阿瑶。”
尤琴芳暗自觑向齐宴,发现他的眼神一刻也未从季明瑶的身上移开,“我也觉得齐公子是最合适的新郎人选。”
虽然是设局,但那贼子可不好糊弄,明日需得将大婚的完整流程都要走一遍,还要等到“洞房”后的第二天,引得那贼子出现,才算是完成任务。
齐宴根本就兴奋紧张得睡不着觉,在心中一遍遍地回忆默记大婚的流程和细节。
心想就当是婚前的练习,等到真正和娶季明瑶之时,便能用得上。
今夜注定无眠,却见屋外一道人影闪过。
“是谁?”
他赶紧将门打开,外出查看,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昏迷前,好似听到有人说道:“连夜送走,明日决不能叫他回到清河县。”
第34章 第34章我愿意侍奉你,瑶儿疼疼我。……
按照计划,卯时初刻,新郎便会出发迎亲。
自尤琴芳逃婚后,便跟着张旭来到了清河县,一直没回尤家,也可避免不远千里赶去金陵迎亲的艰辛。
再者这婚宴本就是为了引出吴春芳的假成婚,一切从简,张旭便将迎亲的地点选在堂嫂家中。
天还未亮,季明瑶便起来梳妆换了喜服。
迎亲队一路吹吹打打,季明瑶便盖上红盖头,替尤琴芳上了花轿。
最近,清河县附近的几个县有山匪出没,隔壁望县的县令写信向张旭请求支援。
张旭昨夜便启程,带了二十几个衙役一起前往望县,还放出消息,也是为了让那贼子放松警惕,季泽川提前在张宅布置了陷阱。
张旭埋伏了人手,只等吴春芳露面,便将他抓获。
今日由张旭的兄长代他迎亲。
一个时辰后,花轿顺利被抬进了张家大门,按计划一切都很顺利。
因为是张旭的兄长代为迎亲,需戴着面具与新娘行礼后才算大功告成。
当花轿停稳后,带着金色狐狸面具,身穿大红色喜服的新郎走到花轿前。
唱礼官高声道:“落轿。”
这时,只需新郎扶握住新娘的手,将新娘牵引出花轿即可。
哪知才刚落轿,新郎便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揽握着季明瑶的侧腰,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抱出了花轿。
在宾客们的欢呼声中进了张宅的大门。
大婚诸事繁忙,张府人手不够,需临时请一些负责宴席的小厮仆妇。
张旭便留了个心眼,那些平常巡逻的衙役随张旭出城前往望县。剩下不常露面的下属便扮成张府的小厮,埋伏在府里。
季泽川也在新房外面布置了机关,而张旭也会在半道折返,乔装回城,届时里应外合,一举抓住吴应芳。
季明瑶低声提醒,“四郎,昨夜说的成婚流程中,并没有这个环节,况且这张家大门离大堂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齐宴只是个弱书生,若一直抱着她恐体力不支。
齐宴并未回答她。
只是紧紧地抱她在怀中,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这一路走来,甚至那紧绷着的手臂连姿势都没变过。
好像是以此向她证明,他可以做到抱着她再走十里路。
但为了避免和齐宴的身体接触的尴尬,只能以手撑在他的面前,和他保持距离,只能一直僵着身子。
齐宴不累,她都累了。
“四郎,你是怕我摔着吗?没事的,你只需握着红绸,走得慢些,牵引着我走,我便不会跌倒。”
齐宴却仍是一声不吭,她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清齐宴的脸,不知他此刻是何神情,到底又在想什么。
只是觉得齐宴今日好似格外固执。
外面炮仗声阵阵,锣鼓喧天,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戴着面具新郎抱着新娘进入了张家大堂。
进了大堂,齐宴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心,季明瑶总算是双脚落地。
齐宴手握着红绸,引导她走到张旭的母亲,在张母面前拜了三拜,便算礼成。
自从清河县发生了女子失踪案后,百姓连成婚都不敢声张。更是恨不得低调得关起门来办喜事,很多男女成婚连婚宴都省了。
像今日张家这般低调成婚,大婚一切从简的并不会惹人怀疑。
接近着便是关键的环节,唱礼官高呼,送入洞房。
而这时,张旭已经返回张府,只不过却是换了喜服,假装进了一趟新房,又从耳房出去,藏身暗道之中。
打算今夜的行动。
季明瑶需要和齐宴假扮的新郎在新房中过一夜。
直到那贼子前来,张旭和季泽川联手抓住贼人。
张旭出去后,房中便只剩季明瑶头顶大红盖头坐在床上。
房中伺候的下人都退下了,屋中空荡荡的,燃烧着的龙凤喜烛的火苗随风舞动,在窗子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寂静无人之时,季明瑶便开始紧张起来。
她从床上摸了个桂圆握在手中,想要吃点东西缓解紧张。
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嘎吱”一声响,房门便被推开了。
“你喝酒了?”
齐宴身上带着酒气,脚步还似有些踉跄,但那酒气却不会觉得刺鼻难闻,被他身上另外一种香气中和之后,变成了一股浓郁的酒香。
齐宴依然没有说话,脚步踉跄地走到季明瑶的面前。
轻笑了一声。
季明瑶觉得今日的齐宴好似格外沉默寡言。
盖头蒙住了她的脸,她的视线只能看到男子喜服之下的黑靴,更显得他的双腿修长笔直。
她刚要揭开盖头,却被按住了,男子拿起喜秤挑开她的盖头,又拿起桌上的合卺酒,将酒盏递给季明瑶。
季明瑶将酒盏放下,摇头说道:“四郎忘了,昨夜便说好的,咱们是假成婚,合卺酒的这个环节可以省去。”
齐宴默不作声,将他手中的酒一口饮尽了,然后撩袍坐在季明瑶的身侧。
不知为何,她和身穿喜服的齐宴坐在一喜床上,竟然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
在齐宴靠近的那一刻,她几乎从床上弹跳起身。
“那个,我去小榻上睡,你喝了酒好好休息。”她赶紧抱着被子迫不及待想逃。
“还有,现在没有人,四郎可将面具揭下。”
季明瑶总觉得今日的齐宴怪怪的。
还总是有一种错觉,虽然那张金色的狐狸面具遮住了眉眼,但身穿喜服的齐宴风姿儒雅,气度矜贵,似与往常大不相同。
她经常给人做衣,一看便可知晓顾客大致的尺寸,总觉得现在的齐宴的肩似了两指,而腰却窄了一寸。
与齐宴的身形截然不同,加之齐宴各位沉默寡言,举止反常,季明瑶越发起疑。
见齐宴迟迟不肯摘面具,她便伸手去揭那半张金色的狐狸面具。
还未碰到他的脸,却被大掌揽握纤细的腰肢,就这样她被摁在了床榻。
四目相对间,季明瑶的脸瞬间红透了。
透过面具,她看到那深而沉的眼眸,震惊道:“你根本不是……”
而隔着喜服。
她能感受揽握着她腰间的手掌的力度和指腹之上粗粝的触感。
这是习武之人手上的薄茧。
眼前之人根本不是齐宴。
那人倾身,将季明瑶笼罩在阴影之中,“怎么,不是齐宴,你便如此失望么?”
季明瑶想反抗,却被那大掌紧紧地箍住,动弹不得。
男人的目光紧盯着她起伏的胸脯。
季明瑶更加怒,“齐宴呢?他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提起齐宴,裴若初更是嫉妒得发狂,他俯身吻在季明瑶的唇上,可季明瑶偏头躲过,他便衔住她的耳垂,咬了一下。
酥酥麻麻的战栗感传遍全身。她又羞又恼,想去推开身上的裴若初,却被他紧紧迫在怀中,便抬腿踢他,却被压住双腿。
“一口一个四郎,叫得可真亲热。”
腰间的大掌又用了些力道。
季明瑶以为他正欲轻薄,吓得花容失色,他却只是将手指放在他的唇上,“有人来了。”
果然见窗子上投下一道清晰的暗影。
有人在偷听房内的动静。
没想到这贼人竟然没有触发兄长布置的机关。
难道那家伙有飞天遁地的本领不成?
季明瑶心中猜想,那贼子若不是事先便知道了张府布置了机关,早就藏匿在府中,便是此人轻功着实厉害,能做到无需脚踩地面的砖石,便能悄无声息地潜入院中。
若真是如此,那便表明此人的武艺极高,恐怕今日姐夫安排的那些人手根本就不够。
只见窗户被人轻轻捅破了一个小洞,一直眼睛贴在窗户上。
季明瑶惊得浑身寒毛倒竖。
他竟在偷窥。
没想到那吴春芳如此变态,竟然还偷窥新人洞房。
不过这种变态的行为,也的确像是半夜翻寡妇家的院墙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见她在走神,那略带着凉意的唇便吻了上来。
“……”
掐着她腰侧的手缓缓收紧,而原本侧躺在季明瑶身侧之人,高大的身躯覆了上来,趁虚而入。
但那个吻只是浅尝辄止,与她那柔软的唇瓣轻轻相贴后,并未有太多的流连,便快速从她的唇瓣上移开。
而后轻轻吻过她的唇角、下巴。
略带暗哑的嗓音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会叫么?”
“什么?”季明瑶那水光潋滟的眼眸满眼不解,盯着那漆黑深沉的眼眸,
她想回避耳畔温热的气息,却又被牢牢禁锢在怀中,她只想逃,但大掌却紧掐着腰肢。
虽然不会痛,但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阵阵轻颤,让她额上渗出了汗珠,轻轻地喘息。
“就像这样,再大声一些。”
季明瑶的脸瞬间红透了。
裴若初戴着面具,她虽然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但被那双染着情欲的眼睛盯着,她羞愤欲死。
“只是假装叫几声。”
“若是觉得不好意思,觉得难以启齿的话,我先把烛火吹灭了。”
他吹灭了红烛。
季明瑶则趁机赶紧推开他,拉着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遮掩满身狼狈。
某人在耳边催促,“想想你对尤琴芳的承诺,想想清河县的百姓。”
“如此,是不是觉得不那么难以启齿了。”
现下不是同卫初闹别扭的时候,她转过身,背对着卫初,便试着轻唤了
声。
那哼哼唧唧的声音像是小喵叫。
裴若初勾起了唇角,促狭地道:“学得不像。”
季明瑶赶紧反驳,“我又没那样过,怎会懂得那般……叫唤。”
但又想到陆文瑾用无耻的手段对她下药,自己早就被陆文瑾夺去了清白,那时发生了什么她记不清了,但也是被迫。
她又不禁黯然神伤,心情低落。
裴若初隔着被子从身后抱着她,“若是实在不会的话,我教你。”
他靠近她的耳畔。
呼吸拂过脸侧,季明瑶痒的想躲,隔着衣衫,他在她的腰间轻轻挠了一下。
“啊。”季明瑶没忍住,咯咯笑出声来,好痒啊。
裴若初在她的耳边,鼓励,“可再大声些。”
“唔。不要……”
不要再挠了。
裴若初去握她的手,同她十指紧紧地缠着,抓住裹紧她的被褥,轻轻一拉。
而后将她压在身下,强硬地扣住她正在挣扎的手腕。
指尖停留在她的唇上,轻轻地抚按她的唇瓣,“瑶儿这般容易害羞,那可如何是好?”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缠绕着她的衣带。
“不要。”这一次季明瑶终于急得叫唤出声来。
裴若初却缓缓勾唇,手指松开缠绕她的衣带。
他撑起的手臂运劲推动木床。
使那木床发出声响。那声音足够让人浮想联翩,季明瑶心想要是那贼子听到必定不会再怀疑了,听到那声音,却是面色通红,就连耳根都红若滴血。
她觉得卫初是在戏弄她,把床板弄得这样响,而她试着叫了几次,根本叫不出口,卫初根本就是故意看她出丑吧!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坏主意。
她一把揭开裴若初脸上的面具,仰颈亲了他一口。
“反正我是叫不出口的。可我听说男子……那什么时,也会发出声音的,不如你来试试。”
他沉思了片刻,“也不是不可以。但瑶儿要再亲我一下。”
方才季明瑶只是想逗弄他,便亲了他一下,可裴若初主动让她亲,她又如何肯愿意。
“看吧,你就是强人所难,你也叫不出口。对吧?”
他俯身亲吻着那柔软的唇瓣,“那换我亲瑶儿一下。”而后在她的耳边发出一声浓重的喘息声。
他的声音好欲啊,没想到男子的声音也能这般的魅惑人心。
让人有点想将他推倒了,再狠狠欺负的冲动。
她都想要重新考虑江月芙的提议了,若是她今后不想嫁人,便养一个像卫初那般的外室。
不仅长得好看,宽肩窄腰,声音还这般好听。
简直人间仙品。
她捂住耳朵,那声音已经让她面红耳赤了。
但季明瑶不知裴若初苦苦忍耐,强压着心底燃起的那团火。
美人在怀,天知道他有多喜欢她主动亲他。而她的娇嗔喜怒,一举一动,每一次不经意间的撩拨,更是让他欲罢不能。
他并非圣人,自从他知道自己对季明瑶没有抵抗力之后,但却只能压抑欲望。
好几次,他都想将那件事给办了。
折腾这么久,季明瑶已经口干舌燥,又仔细倾听窗外好似没了动静。
她想起来找水喝。
都已经这么久了,那贼子肯定早就已经走了,说不定裴若初就是想占她的便宜,故意拖延时间。
再说便是夫妻间行房事,应该也不需要那么久吧?
“我渴了。”但房中一片漆黑,季明瑶摸黑下床。
突然,裴若初紧紧将她抱在怀中,轻轻地叹息一声,在她耳边轻哄道:“瑶儿,别动,乖乖坐着。”
“为什么?”
裴若初看了她一眼,缓缓勾唇,“再动,我便不想再忍了。”
“那便不忍……”
啊啊啊!季明瑶终于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他起身,为季明瑶倒了一盏茶,递到她的唇边,“不是想喝茶么?我喂你。”
季明瑶刚要起身,却被腰间的大掌再次按坐下。
她想起仿才卫初说的话,乖乖不动。
季明瑶喝水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裴若初的指尖一颤。
轻轻地抚按上她的唇。
季明瑶蹙眉道:“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替你擦擦唇边的水渍。”
她的唇又软,手感自是极好,还很好亲,让人舍不得松手。
“那个,那贼人走了罢?”季明瑶迫不及待想从他身上起来。
裴若初耳力好,确实听外面已经没有任何动静了。
其实那贼子哪里还逃的掉,吴春芳善用毒,他已经让慕风和慕晴服下徐明玉准备的万用解毒丸,那贼子的的那些毒药和迷香便对慕风和慕晴无效。
外面布下天罗地网,那贼子插翅难逃。
方才慕风学的那三声布谷鸟的叫声便已表明吴春芳在今夜已经落网,已经被抓住了。
“还没呢。”
他环住她的侧腰,声音似很是疲倦,“我有点累。不要动,想抱着睡一会。”
这一路上,他马不停蹄,未曾有一日阖眼,终于赶上了尤琴芳的婚期。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哪知刚躺好,某人便往他怀里钻。
季明瑶突然觉得身上又热又烫,难受得紧。
裴若初也察觉到季明瑶的不对劲。
她体内的“骨酥”未解,应是那药又要发作了。
季明瑶头晕得厉害,在陆府那晚,被下药后的那种感觉又来了。
她知那药的厉害。
季明瑶蹙紧了眉头,痛苦无助。
“卫大哥,你打晕我吧!或者将我绑起来。”
听着那带着哭腔的嗓音,裴若初心痛如绞,徐明玉说过,那药每一次发作便会比以往更强烈,无药可解,随着那药一次次发作,中毒越深,便会染上瘾,最后彻底被那药物控制,失去神志。
他将季明瑶抱在怀中,亲吻她的额头,鼻尖,“瑶儿,我爱慕你已久。”
我愿意侍奉你。”
“瑶儿疼疼我。”
第35章 第35章求你,让我为你解药。
季明瑶和陆文瑾都中了“骨酥”,那药每隔十五日便会发作一次,子时刚过,那发作呈凶猛的态势,季明瑶只觉浑身滚烫,急切地想要寻找男子相贴,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与男子欢好。
她深受那药的折磨,内心挣扎之时。
远在京城的陆府中,陆文瑾也不例外,骨酥发作时,他的内心燥郁难耐。
若是他和季明瑶的婚约未解除,他便可在这春药发作之时,去寻季明瑶纾解。
此刻他烦躁地将桌案之上笔墨纸砚全都拂落在地,将屋中能摔的东西全都摔碎了,心中的**和怒火也未能消解半分。
辛荣躲过了碎了一地瓷片,觑着脸色回禀道:“世子,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打听到季姑娘已经和齐家庶子去了清河县。”
“啪”地一声响,陆文瑾徒手掰断了桌案的一角,“又是那个讨厌的庶子。”
他堂堂镇国将军世子难道还不如一个庶子?一想到季明瑶身中情药,却要寻一个庶子疏解,他便气得发狂。
荣升小声道:“可要属下将季姑娘悄悄带回来?”
陆文瑾强忍着那药带来的冲动和欲望,抬手打断了荣升的话。
他就差一步便能娶到季明瑶,七年的婚约都能退,而母亲已经不同意他娶季明瑶为妻了,若要长久地得到季明瑶,让她再无退婚的可能,那便只有一个办法。
请圣上赐婚。
有了赐婚的圣旨,便是母亲也不能干涉他的亲事。
这几日圣上病情好转,听说开春后便会去骊山行宫春猎。
而鞑靼的使臣也要入京了,既是狩猎,也是两国国力的比拼。
那鞑靼王却乔装打扮之后先入了京城,在三天前找到了他,提出想和他结盟。
陆文瑾心中酝酿了一个计划。
正可利用这次春猎的机会,略施手段 ,求圣上赐婚。
他握紧拳头,一拳捶打在桌案之上,对着墙壁之上悬挂着的季明瑶的画像,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季明瑶,你逃不掉的。”
强忍过一泼春药发作,那药效异常猛烈,他再忍不住,大步去往后院。
“那贱妇呢!”
若不是林棠那贱妇,他又怎会在成婚当天惨遭季明瑶当众打脸退亲。
自从林棠进了镇国将军府,便一直被关在这偏僻的后院之中。
几天前,一次酒后,陆文瑾拿着马鞭冲进后院,狠狠鞭打林棠出气,林棠被打得半死,幸亏被长公主拦下,她这才逃过一劫。
她被关在这偏僻的后院中已经整整十日了。
虽然长公主安排了下人伺候,但不许她和任何人接触,也不许她出院门一步,更不许她见玉儿。
镇国将军府有不少武艺高强的护卫,到了夜晚还有府兵巡逻守卫,即便她身怀武艺,也没把握能逃出去这后院,冒然行动又恐泄露了身份,便只好按兵不动。
她跟着义父做事,落草为匪,整日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好不容进了京城,有了见玉儿的机会,可如今又被关了起来。
她无计可施,只能靠着玉儿将长公主哄的心软了,将她放出来。
她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怪太子身边的那个暗卫。
之前她被关在京城那间偏僻的宅院中,太子的人切断了她和那些手下的联系,导致她收不到半点消息。
而白马寺那一役,她损失惨重,折损了不少人手,她迫切需要拉拢长公主合作来立功。
效忠义父的人都要服下毒药,她体内的毒药每个月都要发作一次。
还有三天便是毒发的日子,三日后,她需要到追风阁拿解药,可她却被困在这间屋子出不去,一旦毒发,那滋味就犹如百蚁啃髓般痛苦难忍,犹如在一夕之间被人同时敲断十根骨头,让人生不如死,那毒发的滋味,她绝不想再尝第二遍,她一定要拿到解药,带玉儿走。
“张嬷嬷,我想沐浴。”
“林娘子,我便劝你安分些,今日你已经如厕了四次,沐浴了三次。你便是再折腾,没有长公主和世子的命令,你也出不了这间屋子。”
把守在门外的是两个老嬷嬷,饶是她再风情万种,妖娆妩媚,擅长驭男之术,那也是对牛弹琴。
只听“砰”地一声响,有人一脚踹开了屋门。
陆文瑾怒气匆匆闯了进来,一把将她从榻上拽下来,强行拖到镜前,撕扯她的衣衫。
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痛苦地尖叫出声,整个人像是被生生撕扯成了两半。
她曾是真心爱慕陆文瑾的,他生得面容俊美,身份尊贵,虽外表高冷禁欲,但在床榻间又像是一头横冲直撞的猛兽。
她使出浑身手段勾引,妄想自己能征服这只猛兽。
可当她看清了陆文瑾的真面目,见到他的阴狠毒辣,不择手段的那一面之后,若不是为了完成义父交办的任务,她是万万不想再靠近他分毫。
身下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让她惧怕,颤抖。
鲜血染红了裙衫,她只想要逃离被他摧折。
陆文瑾此刻将她当成了泄欲的工具,仅存的那点爱意也被撞碎了。
陆文瑾发泄之后,便穿好衣袍,整理腰间的玉带。
而对于那裸身,被摧残得蜷缩着身子的女子,懒得再多看一眼。
若说从前他会因林棠的床上功夫有那么一丝不舍,如今便只剩下厌恶恶心,恨她入骨。
若非母亲拦着,他自会有千百种手段捏死她。
他一想到今日骨酥的药效发作,季明瑶会和其他的男子欢好,更觉得心中烦躁,哪里还会对林棠有半分怜惜。
他用帕子擦干净碰过林棠的手指,扔在林棠的身上,嫌恶地看了一眼林棠,便转身离开。
但林棠知道这是自己出去的最后的机会,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跪着爬到陆文瑾的脚边。
“世子,若做那事只是为了发泄,又有何滋味?奴家愿伺候世子,会让世子快乐。”
“奴家还知道一些玩意儿能增进房事的乐趣。”
陆文瑾一把捏住林棠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嗯?”
林棠泪眼盈盈,哽咽地说道:“奴错了,奴只是因为太爱世子的缘故,但奴现在知道了世子的心中只有季娘子一人,奴不敢再痴心妄想肖想世子妃的位置,求世子疼奴。”
可惜陆文瑾已心硬如铁,根本就不会多看她一眼,态度也已经极度不耐烦。
“倘若将来季娘子回心转意,世子也可将这些小玩意用在季娘子的身上,好让她对世子死心塌地。”
好在这句话还合他心意。
陆文瑾冷笑道:“她很快便会回到本世子身边。”
他终于松开被掐得红肿的下颌,轻笑道:“那便说说你的花样?”
林棠大着胆子起身替他褪去衣袍。
又去点了催情香,在香雾缭绕中,她将陆文瑾推倒在榻。
“世子还要用一些那药吗?”
陆文瑾尝不到季明瑶的滋味,更是觉得懂得百般花样的林棠也依然让他提不起兴趣,兴致缺缺地道:“本世子要用两颗。”
一个时辰后,陆文瑾离开了后院。还吩咐两位老嬷嬷解除了林棠的禁足。
林棠从榻上支起身子,浑身酸痛难忍,疼得快要散架了。但她还是挣扎着下床,亲自将那药锁在屉柜之中。
这是壮阳药。
每一次同陆文瑾欢好,她便会哄得他用这些壮阳药。
可陆文瑾不会知晓,让他不知疲倦,屹立不倒的壮阳药中还参了一味绝嗣药。
但为了不让他察觉,每一颗药丸中都掺了少量的绝嗣药。
一共有十颗药丸,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两颗,只要服下这最后两颗药便能让陆文瑾断子绝孙。
从一开始,她便要玉儿成为长公主唯一的孙儿,成为陆家唯一的血脉。
张嬷嬷端了一碗黑黢黢的汤药进来,“林娘子,这也是世子的意思。”
“是避子药吧?我喝。”林棠端起药碗,将所碗中所有汤药都一饮而尽,她才不要再和陆文瑾生孩子。
*
张家新房中。
季明瑶强忍着春药发作,强行压下欲望和冲动,用力推开紧紧抱着她的裴若初。
跌跌撞撞地跑下床去。
裴若担心她摔着,赶紧点亮烛火。
中那药之后,她知自己根本就走不远,趁着意识清醒之时,她正要跑出去。
她不想和卫初呆在同一间屋子,更不想被那药控制后,会对裴若初做出那些难以启齿的事。
却被裴若初从身后抱住。
“瑶儿,求你,让我为你解药。”
季明瑶想要用力掰开他的手腕,可却挣不脱也逃不掉。
她颤抖着从袖中抽出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咬着唇,红着眼睛,颤声道:“卫初,我问你,我中药那日,你可曾去过陆府!”
方才同他在床上痴缠之时,亲密接触之时,她便有种强烈的熟悉感。
而那药效发作之后,便宛若醉酒般,头晕得厉害,眼前之人的五官渐渐模糊。
在她被药控制,彻底失去神志之前,亦想起当初在陆府时的一些零碎的记忆。
记忆中的男子的身量好像也似他那般高。
胸腹的肌肉紧实,手感硬邦邦的,若是不小心撞上头,额头也会被撞得生疼。
方才她用手量过他的腰,尺寸也是大差不差。
隔着寝衣,她好像也摸到了八块腹肌。这惊人的熟悉感,她觉得眼前之人和那天的男子渐渐重合。
她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那天在陆府的温泉小院的男子就是裴若初。
裴若初没想到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想到了那天发生的事,不知她是猜测,还是她已经想起了什么?是只想起了一部分还是全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在那天白马寺禅房中季明瑶醉酒
后说过的话。
她说话,若她骗了她,便绝不原谅。
他怕她跟自己怄气,怕她一直憋着会憋出事来,更怕她去找别人解药,怕她稍有不慎,便会伤了自己。
“瑶儿,你先放下手中的刀。别弄伤了自己。”
刀尖已经刺破了她的颈上细嫩的肌肤,而伤口已经渗出鲜血。
“你说啊!”
“我问你那日,你有没有去过陆府。”
裴若初不敢看她的眼睛,半响才道:“没有。”
季明瑶嗓音暗哑,怒道:“你说谎。”
“东宫的秦公公可以为我作证。”
她的手在发抖,裴若初担心她拿不稳刀会划伤自己。想找机会夺下她手中的匕首,“瑶儿,你别激动。那天一整晚我都在陪太子殿下练武,并未出过东宫半步。”
错过了最好的坦白的机会,裴若初悔不当初,但今夜绝不会是向她坦白的好时机。
见她如此痛苦,他更是心痛如绞,恨不得扎自己一刀,让她消气。
“瑶儿,你别伤害你自己,你若心里难受,便刺我。”
他趁机握住她的手腕,将刀尖偏转朝着自己,“可刺这里。”又将刀尖往上移,对准自己的心脏,“若是还不解气,便刺这里。”
季明瑶红了眼圈,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坠,“你当真没有骗我?”
鸦羽般浓密的睫毛上沾染了珠泪,见她哭了,裴若初更心痛了。
“不骗瑶儿。若骗了瑶儿,便叫我万箭穿心而死。”
他轻轻地捧起她脸颊,亲吻着她脸颊上的泪痕,那吻滚烫又温柔。
仿佛他的手中捧着的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他握住她的手,一句句地轻哄着,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轻拍这她的背。
安抚着她失控的,快要绝望的情绪。
此刻季明瑶身体滚烫灼热,徐明玉说过,药物发作之时,越是忍着不去疏解,便会越难受。
会浑身燥热,四肢无力,甚至主动去求欢。
她的手无力地缓缓垂下。
裴若初从她的手里取出匕首。
只听撕拉一声,匕首割开衣带。
衣袍敞开,紧致的腰腹若隐若现。
她那般容易害羞,又怎会容忍自己主动去求男子同她欢好。
她不愿去做的,便换他来做,她羞于启齿的,那便换他来求。
“瑶儿,就让我来服侍你,可好?”
而后,双手握住季明瑶的腰侧,一把将她抱坐在桌案上。
掐着那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俯身吻在她的唇上,“我会让瑶儿愉悦的。”
唇瓣相贴,犹如干柴遇烈火,灵动的舌强行撬开她齿,摄取那属于少女的独有的芳香。
彼此呼吸纠缠,难舍难分。
与以往不同的是,在他的引导下,季明瑶也像是彻底打开释放了自己,主动迎合他的吻。
“瑶儿不是想听我叫吗?”
那一声声浓重的喘息,让季明瑶更是浑身发软,骨头发酥,心尖都在颤抖。
她被吻得晕乎乎的,浑身软绵绵的。
每一次亲吻都让她酥颤,战栗不已。
每一次轻抚,都让她舒服的娇喘出声。
每一次触碰,都让她觉得自己身处云端。
“瑶儿想来点好玩的吗?”
当然他不会指望她回答,他只是想让她害羞,让她觉得这不是一件痛苦的事,而是会让人享受,让人愉悦。
得以减轻她的负罪感,甚至厌恶那样的自己。
裴若初抽出她身后的披帛,缠绕着她的手腕,又将一张丝帕覆盖在她的脸上。
眼睛看不见,感官便被放大,眼前一片黑暗,季明瑶用心地感受,感受着他的温柔的亲吻。
直到裴若初跪在她的面前,松散的衣袍垂落在他的身侧。
他像是虔诚的信徒,寻遍了千山万水,终于寻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神女。
他握住她的脚踝,亲吻她的脚背。
那吻既纯,又带着原始的本能和欲望。
季明瑶颤抖着蜷起脚趾,战栗得轻轻地颤抖。
她全身都似在叫嚣,在呼喊着。
甚至抛开羞耻,发出一声声迷人的娇吟。
她突然睁开眼睛。突然惊呼道:“别亲。”
“脏。”
一个时辰之后,她面色酡红,红晕一直蔓延至耳根,似晚霞般灿烂迷人。
她像是尝到了最甜的蜜糖,饮了山涧最清冽的泉水。
全身心放松下来。
裴若初替她解开缠绕着她双手的绸带,低头想亲吻她。
季明瑶满面含嗔,手指抵在他的唇上。
“你还未漱口。”
裴若初微微挑眉,“你自己的味道都嫌弃么?”又轻轻地吻着泛红的耳廓,软语低哄,“就不想知道是滋味么?”
季明瑶赶紧捂住红透的耳朵,她不要听,太羞耻了。
但某人却偏要贴靠在她的耳畔,要让她听到。
“是甜的,香的。”
“啊!”季明瑶脸越发红透了,嗔怒道:“我不要听,不许再说了。”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窗外夜色已经退去,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阿瑶在吗?”
那沙哑的的声音喘息未定,声音满是焦急和担忧。
季明瑶惊得直接从床上坐起身来。
是齐宴。
裴若初则直皱眉头,他明明让暗卫将齐宴送上回金陵的马车,没想到才过了一夜,齐宴竟然就回来了。
“阿瑶,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门外齐宴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季明瑶皱眉瞪向裴若初,眼神质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裴若初觑着季明瑶的脸色,笑道:“我说他是掉沟里了。你信吗?”
话音未落,
季明瑶便一脚将裴若初踢下了床。
裴若初摔得一声闷哼。
齐宴听到屋中传来的男子的声音,那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惨白若纸。
他着急赶回来,却听说有人已经假扮他和季明瑶拜堂成婚了,他心都凉了半截。
如今又听到房中传来的男子的声音,他更是觉得遍体生寒。
季明瑶将喜服丢给裴若初,怒道:“赶紧穿好衣裳,我去开门。”
当门被打开时,季明瑶便看到了红着眼睛,默默拭泪的齐宴。
见他手中握着拐杖,手上还在流血。她不由得心一紧。
她不知怎的觉得对他有些愧疚,“四郎受伤了?”
齐宴紧咬着唇,紧盯着裴若初身上的刺眼的喜服,他练习了无数次,就盼着今日的大婚。而这身喜袍本应该穿在他的身上,也应该是由他去迎接新娘,行拜堂礼,甚至“洞房”。
而今晚同季明瑶在房中的也本应该是他才对,是眼前的这个人取代了他,使了手段,夺去了本该属于他和季明瑶独处的这宝贵的一夜。
他好恨,眼圈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阿瑶,我好疼。”
裴若初皱眉,他身上的伤是什么回事?是摔了还是被打了?这又摆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给谁看呢!
“既然摔疼的话,便赶紧看郎中。”少在瑶儿面前装可怜。
只不过,上次因为齐宴和季明瑶吵了一架后,他这一次便尽量让自己迂回一些,再委婉一些。
裴若初故作关切:“慕风,赶紧去给齐公子请郎中。”
齐宴却直接打断了裴若初的话,“阿瑶,我好疼,能请你帮我上药吗?”
那双情深的眼眸中含着期待。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不忍拒绝。
裴若初被气笑了。
第36章 第36章有在床上的朋友么?
季明瑶可不信齐宴是掉沟里的
鬼话,见齐宴的面部和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她赶紧去给齐宴找药和包扎的纱布,“四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会伤成了这样?”
齐宴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看了裴若初一眼,仿佛意有所指,“只是摔了一跤。”
见他眼中含泪,眼神委屈,季明瑶只会觉得他是迫于裴若初的威压,不敢吐露实情。
毕竟就在十日前,她和裴如初闹得不欢而散,便是因为裴若初假装要看齐宴的扇袋,随手就将人家的东西扔进河里。
齐宴越是如此说,她便越是觉得齐宴身上的伤与他有关。
裴若初则暗暗咬牙,他还不屑于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动手。但显然这弱书生段位极高,又善于示弱博取同情,只怕他说什么季明瑶都会认为是他耍心机使手段,但他打晕齐宴,抢走他的婚服是真,季明瑶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恐怕也不会听他的解释,当务之急,是让齐宴知难而退。
“呵,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也只有齐公子知晓。但男女授受不亲,还是让我来替齐公子包扎更合适?”
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我这里有太子殿下赏赐的,专门针对跌打损伤有奇效的金疮药,用了还不会留疤,齐公子要试试吗?”
季明瑶心想他这句话倒是实话,她那时手受伤,便是多亏了他给的金疮药,如今连手上的冻疮都已经好了,“四郎,他这药确实不错,比寻常郎中的药见效快。”
齐宴抿了抿唇,低头垂眸,懂事地说道,“好吧,那便劳烦卫将军了。”齐宴不会武艺,知晓自己若是强行去争,也不争不过武艺高强的裴若初。
想要赢得季明瑶的心,只能靠智取。
昨夜他被打晕带走,便已经输了一局了。
好在这次成婚也不是真的,便还有机会,他一定会娶到季明瑶,拥有属于他和阿瑶的真正的大婚之日,于是,他又红了眼眶,虚弱说道:“卫将军说的没错,是我不懂事,提了过分的要求吗,让阿瑶为难了。”
季明瑶见齐宴红了眼的委屈的模样,更觉得自责愧疚,软语宽慰,“四郎快别这么说,是我害你受伤,对不起。”
始作俑者还要怪裴若初,几次三番耍心机使手段伤害齐宴。
“请卫大哥给四郎道歉。”季明瑶又狠狠地瞪了裴若初一眼,“我与四郎一起长大,他便如我的兄长一般亲厚,若卫大哥再伤害四郎,我便再不会将卫大哥当成朋友了。”
裴若初心想他本就不想当季明瑶的朋友,他想当的是季明瑶的夫君,阿瑶不是想让他当外室么?至少应该是对他容貌和身材是满意的,他也可不在意名分,先当外室,再图谋阿瑶的夫君之位。
又听她说只当齐宴是兄长,裴若初不禁弯了唇角,“呵呵,原来只是当成兄长看待。”
恐怕齐宴这招以退为进,故作可怜的争宠的计划要落空了。
难怪他总是觉得齐宴的手段那么熟悉呢!原来他从那些接近他的女子身上见过。
有一种女子总是装可怜,装大度,表面上不争不抢,其实是欲擒故纵,以退为进。
裴若初故意从季明瑶身边经过时,小声说道:“有在床上的那种朋友么?”
季明瑶羞得满面通红,“你……”
裴若初这一次倒是没做什么,替齐宴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季娘子放心,齐公子伤的这般严重,我自是会尽量轻柔一些,小心一些。”
“毕竟齐公子身子娇弱,自是比不得我等常年习武的身子骨硬朗,皮糙肉厚之人。”
这是讥讽齐宴身体差,因为一点小伤便要叫苦喊疼。
“不然也不至于平白无故摔了一跤,白白错过大好时机,让我抢了先。”
季明瑶怒道:“卫初,你少说两句。”
“好。”裴若初宠溺说道:“都听瑶儿的,毕竟瑶儿是我夫人。”
季明瑶笑了笑,“他今日吃错药了,说话阴阳怪气的。”又在桌子底下踢了裴若初一下,提醒他住口。
齐宴暼见他们在桌子底下的互动,垂下眸遮挡眼中的晦暗和失落,“那只是假成亲。”
裴若初话锋一转,笑道:“是。”
“成亲虽然是假的,但我……是季娘子的人。”
季明瑶被一口茶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想起昨晚,那简直是一片狼藉,先是为了迷惑那贼子的偷窥,发出那种声音。
后来那春药发作,裴若初替她纾解。
她面色涨红,羞臊得厉害。
裴若初还说要服侍她的话。
这才说是她的人。
虽说她不想嫁人,但还是顾及礼义廉耻,不想和陆文瑾那般偷偷摸摸养外室。
季明瑶低声道:“昨夜之事,还请卫大哥忘了吧。”
裴若初却突然拿出帕子,替她擦拭唇角,温声道:“瑶儿怎的这样不小心,裙子都弄湿了。”
便又让她想起昨夜的画面,想起她坐在他的腿上。
他衣摆濡湿的一块。
她看向他衣摆之上的那块暗红的痕迹,臊得满面通红。
无法直视他的目光,而那被擦拭的唇,红艳若春花。
而齐宴的脸色却越来越白,袖袍之下的手紧握成拳,再也忍不住,突然站起身来,“阿瑶饿了罢?我这便去为阿瑶煮碗面。”
齐宴几乎是落荒而逃。
裴若初缓缓勾唇,这才哪到哪?这便受不了了?
可他还未得意多久,却被季明瑶一把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上门。
裴若初淡定地整理身上的喜袍,从容出了院子,发现齐宴在等他。
“我不会放弃阿瑶的。”
裴若初嘴角笑容微冷,“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昨晚只吩咐慕风将人打晕后送上回金陵的马车,却并未伤他分毫,再者他根本不屑动手。“是你故意弄的?”
齐宴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裴若初冷笑道:“果然如此,齐公子好手段!但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齐宴毫不畏惧地抬眼盯着裴若初。“绝不。”
裴若初冷笑道:“无论是昨夜潜入张宅掳人的吴春芳,还是仍然对季明瑶虎视眈眈的陆文瑾。他们都不是你一个弱书生能应对的。你根本就护不住她。”
齐宴倔强说道:“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护着她,即便是舍了这条命。”因愤怒,齐宴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和难过,身体轻轻地颤抖,“只要阿瑶需要我,我便绝不会放弃,我要娶她。”
“还有若非是你夺了我的喜服,抢了本该属于我和阿瑶的大婚,还使手段要将我连夜送走,我又怎会被逼着去跳马车。我承认我是使了手段。”他重重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但我对阿瑶的这颗心是真真的。我承认我家世出身是不如你,但这颗心却千金不换。”
“但你不要以为顶替我,和阿瑶假成婚,便想让我知难而退,你做梦!我绝不放弃!”
此刻的齐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红着眼眶,眼角湿润,似有泪痕,“从少时我看到阿瑶的第一眼起,她便是我的梦想。”
裴若初倒是对这个书呆子刮目相看,更没想到他藏了那么多疯狂的执念。“那我问你,于你而言,功名和前途与季明瑶相比,孰轻孰重?”
齐宴坚定回答,“我已中解元,但我相信凭借我勤奋苦读,考中功名,将来必定会让季娘子和阿娘过上好日子。”
自然是季明瑶和锦绣前程,他都要。
裴若初冷笑道:“若两者只能选其一呢?”
齐宴只是齐家的庶子,永昌伯妻妾成群,齐宴的生母雪姨娘年老色衰,常年被永昌伯的正妻妾室欺负,
而永
昌伯有八个儿子。
齐宴既非嫡长子,也不是齐家的那些嫡庶子中最出色的一个。
一则无法继承齐家的家业,自身难保。
二则雪姨娘只是个性子软弱的深宅妇人,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齐宴一人身上。
齐宴熬坏了眼睛,日夜苦读,便是因为除了考科举,他再无出路。
也难怪齐宴会犹豫,会难以取舍。
裴若初笑容不改,“我很想知道你会如何选择取舍。”
是会选择锦绣前程,还是会选择季明瑶?
齐宴是个极认真之人,他苦思了许久,都无法在心中做取舍,但他两个都不会放弃,他既要高中出人头地,又要娶季明瑶为妻。
他坚信自己一定能高中,也坚信自己能让季明瑶幸福,坚信自己才是最适合阿瑶的那个人。
良久他才释然。
失魂落魄地去往小厨房,为季明瑶煮了一碗阳春面。
只听几声鸡鸣声传来,此时已经天亮了。
按照太子的吩咐,等到天亮时分,张家新房再无动静之时,慕风便将五花大绑的吴春芳带到太子跟前。
昨夜吴春芳竟然并未触发机关,而是被神秘人抓获,好在张旭忙活了一夜,总算不是徒劳无功。
张旭终于抓到了犯事的贼子,他便吩咐手下也回去歇息,一进门便见到如此诡异的一幕。
两个男人正一左一右围着季明瑶。
似乎正在争抢着什么。
当他见到裴若初时,差点惊得跌跪在地,一旁的慕风眼疾手快地赶紧将他扶了起来。
“殿……”
“殿下”二字还未说出,便被裴若初打断。
“张大人想必也饿了,是想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么?”
张旭是今年春闱的状元郎,当日的殿试环节,是太子代替卧病的皇帝考校学问,亲自点了他为状元郎。
太子对他有知遇之恩。
如今储君亲自入清河县,难道是因为他破案不力,是来追究他失职的吗?
张旭抬袖擦拭额上的冷汗,心中忐忑不安。
季明瑶觉察到张旭额头上冷汗涔涔,便觉察出了几分不对劲。
疑惑地问道:“姐夫这是怎么了?”
张旭不敢吭声。
“恭喜姐夫抓捕了贼人,破了这桩大案,现在清河县的新娘子也有救了。”
自不必因为成婚还要提心吊胆的。
张旭擦拭了额头上的冷汗,看向太子,故作不认识,问道:“不知这位是?”
季明瑶笑道:“对了,我同姐夫介绍,这是卫初卫将军,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护卫。”
至于他如何会来清河县,季明瑶猜测应是太子殿下吩咐了任务,总不会是为了她才来清河县的吧!
又见张旭看到卫初一脸紧张惊讶的模样,季明瑶心中便越发怀疑。
正在这时,裴若初起身,走向张旭,温和说道:“听说张大人爱民如子,在下甚是倾佩仰慕,若是张大人不嫌弃,在下便随瑶儿唤张大人一声姐夫,如何?”
张旭看向季明瑶,心情复杂。
太子竟然唤如此亲昵地唤季明瑶为“瑶儿”,还要唤他姐夫。
看来太子并非是为了清河县的案子而来,恐怕是为了季明瑶而来的吧!
又见太子看季明瑶的眼神可不一般,想必看上了季明瑶。
可圣上已经下旨定了沈国公之女为太子妃。
难道太子是打算纳季明瑶为妾室?
可季明瑶当众退打脸婚陆世子的婚事,她肯入东宫为妾么?
而季明瑶唤太子卫大哥,像是还不知道太子的身份,季明瑶是他的表妹,可他也不能看着季明瑶被蒙在鼓里,看着她吃亏吧!
季明瑶不知张旭此刻心情复杂,心中已是百转千回。她也因为裴若初的话惊呆了,什么叫随她唤一声姐夫。
他是她什么人啊?又强迫自己忘掉昨夜发生的事。
季明瑶瞪了一眼裴若初,不自然地笑了笑,“姐夫,别听他瞎说。”
张旭更是看得冷汗直冒,季明瑶方才竟然瞪了太子殿下,她便是对太子这般无礼的吗?
而正在这时,季泽川也大步迈了进来,重重地拍在裴若初的肩头。
“卫兄,昨夜多亏有你相助,这才抓住了贼子。若是再叫这贼子逃走,这清河县又不知有多少女子被他祸害了。”
那一掌应是用了七八分力道,张旭见太子的肩膀明显一沉,他的心也跟着一颤。
冷汗已经湿了后背。
季家兄妹,怎么一个比一个胆大妄为啊!冒犯储君,以下犯上!这是死罪!
而接下来季泽川的话更是让他吓得魂儿都差点飞了。
“多年未见,不知卫兄的武艺可有长进了?不如卫兄可要与我去院子里切磋一番如何?”
还要打架?
张旭的心情几经变换,觉得再若是放纵这兄妹俩继续折腾,他迟早要被吓死了。
于是他赶紧出来劝阻,“那个,昨夜多亏了季公子。对了,赵捕头,你不是有几个的关于布置机关的问题想请教季公子的吗?”
张旭赶紧给赵善使眼色,让他赶紧将季泽川这个祖宗请出去。
季泽川武艺高强,一柄大刀舞得虎虎生威,若是伤到了太子,谁敢担待。
赵善也很会看眼色,“是是是,我们兄弟几个觉得季公子的机关很是精妙,若是用于城防,或是迎敌,必定大有用处,还请大公子赐教。”
季泽川也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来到清河县之后,他可以和这些捕头一起喝酒,一起切磋武艺,一起研究如何布置机关,一起并肩作战,抓捕贼人,
与在季家时截然不同,他觉得自己被需要的,自然毫无保留如何布置机关,还可针对城防布置,排兵步阵提出见解。
季明瑶发现来清河县之后,兄长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待季泽川走后,张旭拢袖作揖,对着裴若初恭敬一拜,“多谢卫将军相助。”
裴若初也回以拜礼,心想这张旭秉性正直,又不擅长伪装,季明瑶素来聪慧,可莫要被她看出什么端倪才好。
眼下若是表明身份,恐怕季明瑶再也不会理他。
还是要先将他和沈淑宜的婚事退了。
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向季明瑶坦白,求得她的原谅。
“瑶儿身体有些不适,我寻了神医给瑶儿诊脉,便不耽误张大人审问犯人了。”
张旭也只想溜之大吉,恭敬地道:“下官先行告退!”
这三个月来,吴春芳在清河县及临近的望县犯案,悄然潜入女子成婚的喜房,又从那些蹲守的官兵衙役中逃脱。
吴春芳的武艺稀松平常,若是没有人和他配合,他定然难以做到避开众多身手不凡的衙役,再将那么大一个活人带走,而至今张旭都未找到失踪女子的下落。
需急审问吴春芳,供出其同伙,交代那些女子被关在哪里,救出那些被掳走的苦命女子。
*
裴若初此番将徐明玉带来,便是为了替季明瑶解毒。
这药半月便会发作一次,随着中毒加深,之后发作也会越来越频繁,下一次恐怕不到半月就会发作。
这药不解,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了齐宴一眼,“我与瑶儿还有几句亲密话要说,难道齐公子还要跟着吗?”
他俯身靠近在季明瑶的耳边低声地道:“我此番带了一个人来,她或许有办法可替瑶儿解毒。”
她自是迫切需要解毒,便是裴若初不说,她也要自己去寻解毒的法子,可那中药之事实在难以启齿,她劝说齐宴离开之后,便和裴若初上了马车。
裴若初故作亲密地扶着季明瑶的侧腰,又殷勤地替她将垂散在脸侧的发丝拨至耳后。
用余光扫了一眼齐宴苍白的脸色,裴若初暗自勾唇。
不过是些争宠的手段,谁还不会几招呢?他可是在宫里长大的,那些手段自是见得多了,信手拈来。
甚至无师自通。
却没想到被季明瑶一把拍掉他的手,怒道:“请卫大哥适可而止吧!莫要在故意刺激齐宴了,让他误会我们是那种关系了。”
裴若初垂眸遮挡眼底的暗色,“瑶儿若是觉得我还生得几分颜色,那便将我当个取乐的玩物。”
说着又拉着季明瑶的手,双眸泛红,委屈地说,“昨夜……难道是我未将瑶儿伺候好?”
季明瑶臊得满脸通红,赶紧捂住裴若初的嘴,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听到。
低声警告,“你疯了吗?要是被人听到……”
她还要不要见人了?
裴若初红了眼眸,眼神幽怨地道:“那瑶儿是下了床,便不打算负责了么?”
而正打算上马车为季明瑶问诊的徐明玉听到太子的话,脚下一个踉跄,慕晴眼疾手快,赶紧搀扶着住她,“小心。”
徐明玉回头问道:“我方才是听错了吗?”
这还是那运筹帷幄,沉稳自持,坐怀
不乱的太子殿下吗?
徐明玉深刻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慕晴则笑得花枝乱颤。
“我倒是越来越喜欢季娘子了。”
她竟然有本事让堂堂太子一再乱了分寸,放下身段,甚至不求名分,偷偷摸摸地和她好。
而就在徐明玉进了马车为季明瑶施针逼毒之时,竟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压力。以至于出了马车后,脚步还有些踉跄不稳,身子发虚。
她的针还未扎入穴道,太子比季娘子还要紧张,不断在身边提醒她要轻些。
导致她过度紧张,手抖刺了季娘子一下。
夸张的是,裴若初竟然让她在他身上扎针练习。
徐明玉本来就紧张,胆子又小,更是紧张得差点自闭,差点晕过去。
施针逼毒也只能延迟那春药发作的时间而已,还是要尽快根据那“骨酥”的成分,配出解药才行。
她好想回山里,换师傅出关为太子做事。
而施针之后,季明瑶也累的差点虚脱,神思恍惚,裴若初便让她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在马车里小觑。
突然,只见一衙役策马匆匆地赶来张府报信,“张大人,不好了。今日一早,喜儿见夫人迟迟未起,便去唤夫人起床,夫人却并不在房中,夫人……她失踪了!”
而用了刑之后一直不肯开口交代的吴春芳,被泼醒之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张大人可要去看看您的夫人可还安好?”
张旭得知尤琴芳失踪,发疯般地掐住吴春芳的脖子,“说,你们到底把琴芳抓到哪里去了,你到底是替何人做事!又有何目的!”
吴春芳大笑了三声。
却听“嗖”地一声,一支冷箭自张旭的脑后射来,射断他的一缕头发。
张旭偏头躲过那支箭,可那箭却射穿了吴春芳的喉咙。
吴春芳便已经气绝。
那箭矢上绑着一张字条,“若是张县令想要救回夫人和孩子,便在三日之后带着三万两白银,去栖霞山赎人。”
慕风将审讯吴琴芳和尤琴芳失踪的经过告知裴若初知晓。
季明瑶知晓表姐被抓后,心急如焚,“竟要三万两白银,姐夫为官清廉,到哪里去湊那三万两白银?”
裴若初眼神冷了下来:“这伙缩头乌龟终于露面了。”
临行前,他在书房坐了一整天,并非是不明白对季明瑶感情,而摇摆犹豫不决。
而是他做事习惯走一步便算好了十步,但他一旦确定目标,便会坚定不移。
这一次他的目的便是季明瑶。
而一旦做了这个决定,便意味着他选了一条最难的路。他会将太子妃换成季明瑶,心中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
第37章 第37章他身体强健,还能取悦瑶儿……
张旭上任之初,清河县便遇旱灾,入冬之后,又遇到暴雪天气,百姓颗粒无收又遇冻雪,城中冻死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
清河县受灾最严重,其次便是与清河县相邻的望县和醴县。
此次赈灾,户部共划拨了十万两银子。
运粮官将粮食运送到清河县,张旭命人设粥棚救济灾民,为城中百姓发放米粮,但他竟发现在那些本就稀薄如米汤的白粥中还掺了沙粒。
张旭气得面色通红,眼看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因饥饿倒下,心急如焚,他在暗中调查朝廷发放的赈灾银的去向,乔装之后,抓了运粮官审问。
一问才知,用于购买冬衣和粮食的银子竟然不足三万两银子。
剩下的七万两银子在各级官员的层层盘剥之下,都被瓜分殆尽。
他写了折子,将那运粮官的供词一并上奏。
但折子还未递上去,消息便被泄露了出去。
张旭被人追杀,连夜逃出清河县,路上差点命丧黄泉。
最后逃到了长公主的封地。
之后被长公主的人救下,他的折子才得以顺利被送到皇上跟前。
那时,他自己身中十多刀,跌落山崖,勉强捡回了一条命,足足养了大半年才痊愈,如今两肋间还留下两道两指长的刀疤。
两个月后,谢首辅命令刑部调查这桩贪污灾银的大案,处置了包括知州,通判在内的十名官员,下狱,打板子,甚至抄家流放。
如此便算是结了案。
刑部派人查抄了官员的府邸,将抄家所得的财产都用来赈灾,张旭又号召望县和醴县的县令和衙门众捕快向当地的乡绅募捐,并将自己所有积蓄全都捐了出去。
这才缓解了清河县百姓的灾情,救百姓于水深火热。
张旭为官清廉,此前积攒的俸禄全都捐了出去,如今手头上连五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又到哪里去筹那三万两银子的赎金。
但贼子给的期限只有短短三日,若是还筹不到银子,那些匪徒便会撕票,他的心上人和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都会死。
张旭无计可施,一拳捶在地上,双眸通红,泪流满面,心中愤恨交加,又觉悲凉,他翻身上马,策马往风雨中疾驰而去。
当季明瑶坐马车回到张宅之时,便见到策马疾驰而去,与她擦肩而过的张旭。
心想想必是张旭知道无法凑到三万两银子,又担心连累自己的手下和清河县的百姓,便打算孤身闯栖霞山,想着即便是无法救出妻子,也要与她共赴黄泉。
季明瑶焦急喊道:“兄长,快拦住姐夫!”
只见季泽川飞身跃起,一脚踹向张旭胯|下的那匹黑马。
马儿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旁人还未看清季泽川是如何出手的,他便攥住张旭的衣襟,一把将他从马背提了下来。
而那匹马受了内伤,轰然栽倒在地上。
就连武艺高强,居东宫暗卫之长的慕风也忍不住夸赞道:“好快的身手!”
他是太子身边武艺最高强的暗卫,恐怕也做不到如此快的速度。
若是能将此人招揽至太子的麾下,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慕风打算找机会试试季泽川的身手,再向太子提及此事。
裴若初也震惊不已,这才短短几日未见,季泽川的武艺居然又进步了,他习武天赋极高,将来会有无限可能,若他能助季泽川摆脱陆文瑾,送他去三大营历练一番,将来定是一员猛将。
裴若初心想季明瑶兄妹当真是每一次都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将来他娶季明瑶为妻,而季泽川也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他得找机会和季泽川谈谈,他和季明瑶的事也是时候该让季泽川知晓了。
裴若初勾唇温柔地看向季明瑶,而季泽川救下张旭后,便默不作声地来到季明瑶的身边,悄无声息地侧身挡住裴如初看向季明瑶的视线。
好几次,裴若初想找机会和季明瑶独处时,除了齐宴在跟前碍眼之外,季泽川便会适时出现,甚至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但毕竟他和季泽川是多年的兄弟,也算是知根知底,季泽川应该会放心将季明瑶交给他,他觉得说服季泽川的难度不大。
张旭被拽下马背之后,顿时泄了气,跌跪在地上。
季明瑶赶紧将他搀扶起身,“姐夫,也未必便到了绝境了,无力回天了!咱们可一起想办法救出表姐,再说表姐还怀着身孕,要是她知晓你为救她遭遇不测,她又该如何支撑下去呢?”
张旭眼中饱含泪水,愧疚得涨红了脸,他是太子亲点的状元郎,方才一时冲动,才想与那绑了尤琴芳的贼人拼命,事后也是后悔不已。他不想被太子看轻,觉得他只是个行事冲动的莽夫。
季明瑶又劝道:“既然那些人是求财,那便表明表姐暂时不会有危险,咱们还有三
天的时间慢慢打算。”
赵捕头也道:“是啊,张大人。大不了咱们悄悄潜进栖霞山中,端了那窝山匪,趁夜救出夫人。”
几个平日里跟着张旭的衙役也争着自告奋勇,“只要张大人一声令下,我等自当肝脑涂地,拼了性命也要救出夫人。”
只听张宅外传来一吵闹,有人在外面高声喊道:“草民求见张大人。”
张旭默默拭去眼泪,“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齐宴笑道:“城中百姓听说夫人被劫匪掳走,自愿捐钱,为大人湊赎金。甚至还自行组织了一支护卫队,要跟随大人上山剿匪,救出夫人。”
虽说百姓们捐的钱远远不够那三万两银子,但足以表明张旭在百姓心中的名望极高,张旭感动得热泪盈眶。
季明瑶笑道:“姐夫一心为民,百姓都感念你的好,都想为姐夫尽一份心出一份力。全清河县的百姓都在用自己的办法拥护他们的父母官。所以,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要放弃!”
裴若初也走到张旭的面前,温和说道:“张大人一心为了百姓,为官清廉正直,百姓自然都看在眼里。”
“现在张大人的妻子落在山匪的手中,我觉得朝廷不会在张大人最需要相助之时,对大人弃之不顾。”
张旭满面泪痕,感激得想跪下磕头。
裴若初赶紧阻拦,低声道:“张大人,孤暂时不便对他人透露真实身份,还请张大人先替孤保密。”
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和季明瑶的关系有了一点进展,这几日季明瑶似在躲着他,但裴若初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好似不一样了,但若是此时被季明瑶知晓他身份有假,还骗了她,恐怕那微妙的进展瞬间回到原点。
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个齐宴虎视眈眈,时刻等着上位呢!
张旭撩袍,朝北方行叩拜大礼,“多谢陛下。”神色激动感激地望着裴若初。
裴若初知他的心思,笑道:“待卫某禀明了太子殿下,定能有办法为大人湊齐了这三万两银子的赎金。”
张旭拢袖一拜,躬着身体几乎弯到地下,就连声音都在颤抖,“多谢卫将军!”
裴若初笑道:“都是自家人,张大人自不必客气。”
将来他娶了季明瑶,他和张旭自然便是一家人。更何况张旭是个清廉的好官,又是他亲点的状元郎,他的人,他自是会护着。
张旭受宠若惊,疑惑地想,“自家人?”太子殿下果然是难得的仁德之君,不仅毫无架子,竟将臣子当家人。
张旭那灼热的眼神看过来,裴若初又补上一句暗示,“张大人是季娘子的姐夫,自然同在下也是自家人。”
裴若初的这句话不亚于当众表白,季明瑶想起在房中那令人羞臊之事,顿时满脸通红,嗔怒道:“谁跟你是一家人,姐夫,不要理他!”
又不放心,小声问道:“你真的有把握,太子殿下会愿意出那三万两银子?”
裴若初笑道:“那是自然,太子殿下可是一位很好很好的人,若是季娘子见到一定会喜欢的。”
季明瑶却道:“但我听说京城中喜爱太子殿下的女子甚多,对于那些女子的示好,太子殿下向来都是来者不拒,但凡贵女送的礼物他全都收下……太子殿下可真是……”挺博爱的。
裴若初唇角的笑容一僵,赶紧解释,“全都放在库房吃灰。太子殿下可是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岂是那等随便之人!”
季明瑶则表示很怀疑,“可如此做,更是践踏轻贱了他人的心意。”
收了他人费心准备的礼物却不好好珍惜,不是更可恶么!
裴若初头痛地捏着眉心,得赶紧想办法扭转季明瑶对自己的这些不好的印象。
他不拒绝,甚至收了那些贵女们的礼物,不过是因为自己无权无势,想要结交她们背后的家族和在朝为官的父兄,朝中有半数大臣都是沈国公门生,剩下的还有肃王和长公主的人。
几乎没有支持他的大臣。
是以他才提拔寒门,重用像张旭这般一心为百姓的好官。
可朝中的那些大臣,也不可将其彻底得罪了,他收礼物只是应付。
“太子殿下这样做都是有苦衷的。其实他心里很苦的。那些贵女他一个都不喜欢,其实他喜欢的人……”
就在眼前。可眼下却不是表明心意的最好时机。
今夜,天空罕见出现了几颗星星,裴若初看着季明瑶那比星星还要亮的眼睛,一时失神。
“太子殿下其实并不喜欢沈娘子吧?”
裴若初吃了一惊,难道季明瑶知晓了什么,才会如此问,是在故意试探他么?
季明瑶认真地道:“沈娘子是个很好的娘子,她聪慧通透,恣意洒脱,又有一副热心肠。若是太子殿下不喜欢人家,就莫要耽误了她。”
那日在满月楼,她和沈淑宜,还有江月芙在一起喝酒聊天,她们已经成了好朋友。
可沈淑宜提起亲事,却总是不开心,季明瑶猜测定是因为太子对她不好,她才不愿嫁给太子的。
无论哪个女子都不愿自己的夫君从不拒绝别人的示好,收下所有女人的礼物,对任何人都是一副不拒绝,不负责的暧昧态度吧。
裴若初抿了抿春,沉默不语。
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将太子妃的人选换成季明瑶,他自然也不会耽误了沈淑宜。
此事无需季明瑶担心。
他来清河县之前,他已经算好了每一步该走的路,而这条路的终点便是季明瑶。
季明瑶微微蹙眉,“我若是沈娘子,我也不想嫁太子。”
裴若初急了,“为什么?是因为沈淑宜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让你对太子没了好感?”
他得赶紧扭转季明瑶对自己的那些不好的印象和看法,防止她将来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之时,对他有了先入为主的糟糕印象。
裴若初急切说道:“那只是因为她想让你嫁给她的哥哥沈璃。”
季明瑶不满裴若初的小人之心,“你无端提沈璃做什么?再说沈娘子并无此意。”
那天沈淑宜还一直为卫初说话,还说什么是他对自己情难自抑。
裴若初笑容越来越冷,“定是你送沈璃护腕,他便误会你对他有意,迫不及待上季家提亲。”
季老太公畏惧沈家的权势,替季明瑶定下了亲事,恐怕等沈璃再次从江苏返回京城之际,便回安排成婚事宜了。
不过沈璃不会知晓,是他逼问了林棠关于关明寨另外两位匪首的消息,他又故意放出透露关于匪首的消息后,沈璃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江苏。
等沈璃再次回京之时,便等着参加他和季明瑶的婚宴吧。
沈璃又如何能争得过他。
季明瑶怒道,“那你是在怪我?”
他们已经因为那护腕吵过一架了。
季明瑶不想再和他争论。“天色已晚,此处夜风甚凉,卫大哥,告辞!”
这时,齐宴也殷勤上前,将披风为季明瑶披上,“虽说再过几日便要开春了,到了夜间,天气依然寒冷,阿瑶可别着凉染了风寒。”
“我送阿瑶回去,可好?”
“这是阿瑶最喜欢的饴糖和蜜饯梅子,阿瑶可要尝尝。”
“我还买了阿瑶最喜欢的酒酿丸子,阿瑶可要记得趁热吃。”
又来了!
这齐宴可真会见缝插针,跟个狗屁膏药似的粘着季明瑶。
裴若初脸色越来越难看,对付沈璃尚且不论,当务之急是将这个更碍眼的弄走。
裴若初立刻换了笑脸上前,“瑶儿,都是我的错。是我嘴笨,说错了话。”
齐宴也感到很惊讶,这次卫初竟然没有再和季明瑶争吵,这认错的速度如此之快,令人惊讶。
甚至觉得他是不是在学自己。
“我真心觉得自己错了,想求得瑶儿的原谅。”
又挤开季明瑶身边的齐宴,满脸关切,温声说道:“瑶儿身上的这件披风单薄了些,还是披我这件雪狐毛的。”
他早有准备,让慕
晴取来了披风。
裴若初心想上一次便是因他吃醋嫉妒和季明瑶争吵,这才被齐宴抢了先,同样的错误,他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况且他为季明瑶吃醋,可让季明瑶觉得自己在乎她,而适当的示弱,认错,她便会觉得他懂事知进退。
甚至在他经过齐宴的身边之时,低声笑道:“多谢齐公子。”
这些还是他从齐宴身上悟出的道理。
但齐宴能做的,他自然也能做,齐宴做不到的,他亦能做到。季明瑶喜欢什么样的,他就可以为了她变成什么样的。
况且他认为比齐宴生得好看,身体比齐宴更强健,还能为季明瑶解毒,让她愉悦。
季明瑶还有什么理由不选他。
而原本慕晴正在为太子争不过齐宴而感到焦急忧心,见太子终于开窍,她拉着兄长的手臂,欣喜得差点蹦了起来。
“兄长看到了吧。我就说若是太子对季明瑶有情,你看太子殿下哪一次不是又争又抢的。他每一次失控,都表明他对季娘子已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了。”
突然,慕晴的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唉呀,吓死我了。”
她回头见季泽川冷着脸盯着她,冷冷地道:“不知慕小将军说的是谁对谁情根深重呢?”
慕晴觉得季泽川甚是讨厌,慕将军就慕将军,还非得加一个小字。
她便是因为是暗卫中最小的,便总是被人照顾着,每次出任务太子都不会想到她。
“没谁!总之不会是季公子。”
季泽川的性子甚是古怪,估计也不会有喜欢的人,他还总是妨碍太子和季娘子在一起,实在碍眼。
慕晴自然看他不顺眼,谁都不能阻止殿下和季娘子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果然,季泽川又打破了太子和季娘子正在谈情的暧昧氛围。
“妹妹,天色不早了,你便先回去吧,我想同卫兄单独说几句话。”
自从那日张家的婚宴之后,卫初代替齐宴和季明瑶假成婚之后,他便一直在暗中观察。
越是让他嗅到一丝不对劲来。
他处处防着齐宴,可没想到被卫初钻了空子。
枉他将卫初当成好兄弟,没想到他竟然觊觎他的妹妹。
齐宴那个书呆子不足为惧,妹妹根本就不喜欢他。
但卫初生得太好看了,而且他知晓自己的魅力,对女子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样,会讨女子喜欢。
他也担心妹妹会被美色迷惑。
裴若初见季泽川冷着一张脸。
齐宴也是脸色苍白,眼神幽怨。
便想着正好趁今日说服季泽川,“季兄,要喝一杯吗?”
季泽川点了点头,烦躁地拍着齐宴的肩膀,“别看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还有,你的房间在那边。”
他亲眼看着齐宴进了房间,他才松了松紧张的心弦。
这些人都对妹妹虎视眈眈,他都得防着,他就一个宝贝妹妹,便是将天上的星星摘给她都不够,更何况妹妹曾经受过陆文瑾的伤害,他得擦亮眼睛替妹妹把关。
定要寻到这全天下最好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妹妹。
妹妹聪慧清醒,善良孝顺,会管家算账,还会做生意,季泽川又觉得恐怕这全天下最好的男子都配不上妹妹。
他飞身跃上屋顶,将一坛酒扔给裴若初。
裴若初稳稳接住酒坛子,又施展轻功跃上屋顶,试探般的问道:“季兄可有想过要为令妹寻个夫婿?”
“听说沈国公已经登门求亲,季老太公已经替季娘子答应了这门亲事。而雪姨娘也已央媒人登门向尤家提亲,尤大人卧病在床,继室秦氏恐会也会点头答应这门亲事。”
那秦氏是季明瑶的外祖父娶的续弦,她本就不喜欢季明瑶的母亲,自然希望季明瑶嫁个无权无势的庶子,最好他们母女永远都无法翻身。
季泽川喝光了一坛酒。砰地一声砸碎了酒坛子。
第38章 第38章想与我来一场禁忌之恋么?……
“他们都配不上阿瑶,阿瑶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也是最好的妹妹。
裴若初知季泽川疼爱妹妹,试探般地问道:“我与季兄相识多年,性情相投,乃是至交,若是将阿瑶嫁与旁人,再遇到像陆文瑾那样的人面兽心之辈,恐又让阿瑶受了委屈。若是季兄将妹妹托付给知根知底的熟人,岂不是更放心?”
季泽川喝了一大坛子酒,不知是醉了,还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卫兄说的也不无道理,但那不知卫兄说的熟人,指的是卫兄你吗?”
裴若初勾起唇角,眼含期待,心想他与季泽川多年的交情,他还是向着自己的。
可季泽川话锋一转,“但卫兄区区护卫……家世门第还是略低了些……”
“至于相貌模样嘛,卫兄长了一张招蜂引蝶、勾引小娘子的脸,便已是大大的不妥……”
“而才学嘛?卫兄恐怕与我也是半斤八两,整日只知舞刀弄剑的,能识几个字便不错了。”
裴若初气笑了,这根本就是刻板印象。
难道所有的护卫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么?
他也是博览群书,就连兵书杂学都看了不少,便是齐宴也不及他。
而不远处,慕晴的声音传来,慕晴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山名问道:“这栖霞山附近有一处酒支山,咱们可在那里设下埋伏。”
慕风皱眉道:“妹妹,那念勺岐山。”
裴若初手捏眉心,心想你俩可闭嘴吧,那是酌岐山。
果然暗卫里多文盲,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
而他常年与这些人为伍,也难怪季泽川会将他当成同类。
又想到他手底下的暗卫,平日里消遣也只是喝酒赌钱,连赌资都会算错,就连暗卫中唯一女子慕晴也不喜读书。
不得不承认,他的属下也确实都是这种头脑简单的武夫。
他先是风评被害,让季明瑶对他有所误解,认为他对女子来者不拒,后又因为被这群武夫连累。
他迫切需要扭转名声,再请个学识渊博的大儒给这些不学无术的暗卫授课。
东宫的人不说个个都学富五车,学识渊博,但不能是连地名都念错的文盲。
季泽川一掌拍在裴若初的肩头,眼中醉意朦胧,“更何况卫兄的性子深沉,不择手段。与那光风霁月的君子实在是差之甚远。”
裴若初不服气,“我又如何不是那光风霁月的君子了?”
他气质儒雅,丰神俊朗,仪表堂堂。
季泽川没有说话,而是又拍了几下裴若初的肩膀,“卫兄是不是忘了自己对齐宴做过的事了。”
半夜翻墙,打晕齐宴,扒下他身上的喜服,取代齐宴和季明瑶拜堂成婚,哪一件事又称得上是那光明磊落的君子行径了?
只见季泽川神神秘秘地从怀中拿出一张红底烫金的请柬,“不过,我已经为阿瑶寻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届时,全京城有家世显赫,才华斐然的郎君们都会前来赴宴。阿瑶便可在那些儿郎之中,挑一位文武双全的,称心如意的夫婿。”
半月后便是沈娘子的生辰,到时候他拉着妹妹一起赴宴,沈家权势滔天,前来赴宴的都是出身高,门第显赫的郎君。
而他会亲自替妹妹把关,从中挑选一位最优秀的郎君。
沈璃杀气太重,齐宴书呆子一个,而卫初的武艺虽不错,但与他心中的光明磊落的君子的形象相差甚远。
“所以妹妹的婚事还需从长计议。”
裴若初还未看清那请柬上写了什么,又是哪个郎君的请柬,便被季泽川收进了袖中。
“我知卫兄的心思,也怪妹妹实在惹人喜爱。”
提起季明瑶,季泽川昂头,一脸骄傲,“便是因阿瑶实在优秀,但若人人都想来求娶,那岂不是乱了套。妹妹只能嫁一人,注定要让郎君们伤心了,卫兄说是吧?”
裴若初一脸苦笑,觉得和季泽川多年的友谊好像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深厚。
季泽川起身对裴若初抱拳行礼,又朝那西方的厢房一指,“那里是卫兄的院子,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卫兄请回吧!”又在裴若初的耳边悄声说道:“我会时刻盯着卫兄的。”
裴若初无奈笑了笑,季明瑶和季泽川两兄妹都有如此本事,总能让他哑口无言。
季泽川虽然性子古怪,
但心细如尘,他可不想每次和季明瑶独处时,都被人暗中盯着,他决定再为自己争取一次。
“此前季娘子虽然和陆文瑾成功退了亲,但以陆文瑾的性子,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定会为了当初在白马寺遇刺之事,要挟季兄和季娘子。我观季兄武艺高强,又精通机关之术,若是季兄考虑从军的话,必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季泽川眼睛一亮,“去从军么?”
他对裴若初的提议很感兴趣。
他自小喜欢练武,旁人觉得习武又苦又累,但他却是乐在其中,每天都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自从辞了宫中侍卫一职之后,便觉得自己一身武艺无从施展。
裴若初见季泽川来了兴趣,便决定趁热打铁,“我与三大营的几位将军亦有几分交情,我可修书一封,介绍季兄去军营。”
若是季泽川入了军营,将来立了功,有了官职在身,便不惧陆文瑾。而有个当将军的兄长,季明瑶也便有人撑腰。
季泽川是那种下定决心,找到了目标便会立刻行动的人。当初他因为陆文瑾冒犯了季明瑶,便毅然决定去刺杀陆文瑾。
如今经裴若初提醒,更是觉得庸碌了半生,终于找到了人生目标。
况且父亲离家出走后,他见妹妹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实在太辛苦了。他身为男子更应该为妹妹遮风挡雨,为妹妹撑起这个家。
“不过,不需要卫兄的推荐,我也不想去三大营,我想去边关从军,想从一名小兵做起。”
来了清河县之后,他见到了如张旭那般一心为民的好官,见到了跟着张旭整日都很有干劲的赵捕头等人,便也明白不管是做官还是从军,都是为了守护百姓。
那他便去百姓最需要他的地方。
边关的百姓常年被战火侵扰,每一次鞑靼来犯,受苦的都是百姓,那里的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季泽川可不好糊弄,虽然决定去从军,但也要先解决了眼前的后患,“卫兄敢同我打个赌么?”
裴若初笑道:“季兄请讲。”
“卫兄同我打一场,若是卫兄输了,便要答应我,以兄长的身份替我守护阿瑶,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裴若初笑道:“便是季兄不说,我亦会如此做。”
但不是以兄长的身份,他要当季明瑶的夫君,要娶她为太子妃。
“除非阿瑶自己点头,否则卫兄不可使手段迫她答应,卫兄可能做到?”
裴若初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那是自然,我自是真心喜爱阿瑶,自当敬她爱她,但倘若季兄输了呢?”
季泽川自信地道:“我不会输。”他说话时,眼中的光亮不容忽视。
裴若初用欣赏的眼光看向季泽川,想到季明瑶也是这般,即便再苦也不放弃希望,她坚韧不拔,生生在困境中为自己趟出了一条出路。
季泽川拔出佩刀,“卫兄,请赐教!”
裴若初对着藏匿在暗处的暗影道:“慕风。”
慕风将手里的剑掷出,“殿下,接剑!”
只见屋顶上一片银光闪烁,慕晴第一次见太子出手,不禁看呆了。
慕风也是目不转睛。
慕晴感叹道:“殿下的剑法竟然如此厉害,每一次出剑都是剑招狠辣,犹如疾风骤雨。至于季泽川嘛,也就普普通通,依我看他根本就不是殿下的对手。”
只见裴若初飞身跃起,手中的剑招凌厉,将季泽川逼退,眼见着季泽川就要从屋顶上摔下去,他狼狈躲过,伏低身子,从靴筒中掏出一把小弩。
突然,两只短小弩箭射向裴若初,裴若初旋转至半空中躲过。
可没想到,这小弩被季泽川改造成了连弩,裴若初刚躲开了两支弩箭,便又迎面射来了四支箭。
他避无可避,箭矢逼退,眼看着就要跌落屋顶。他双脚勾住飞檐,倒挂在檐下,而这时,季泽川趁机一掌击打在裴若初的右肩。
慕晴急忙出声,“小心!”
裴若初一把抓住季泽川的臂膀,在落地之时,也将他拽了下去。
但终归是裴若初的脚先落地,待他站稳后,拱手道:“我输了。”
慕晴愤愤不平地道:“分明是季泽川使诈偷袭!”
裴若初笑道:“今日这场比试。你们都得向季兄学学,兵不厌诈,还有这把连弩,季兄能借我看看吗?。”
季泽川将手中的弩拿给裴若初,又提醒道:“卫兄别忘了遵守承诺!”
裴若初笑得勉强,“季兄放心。”
当夜,慕风便打探到季泽川去了一趟季明瑶的房中,放下一张请柬,留下书信便离开了张宅,连夜前往边关参军。
而裴若初彻底松了一口气,带季泽川前脚刚走,他便翻墙进了季明瑶的院子。
又蹑手蹑脚摸黑进了季明瑶的房中,他想看看到底是哪家的郎君留给季明瑶的请柬。
他摸黑摸到桌上的请柬,却被一只手夺去。
至听季明瑶道:“汀兰,点灯。我到要看看到底是谁半夜三更不睡觉,竟当起了梁上君子!”
当汀兰点亮了屋中的纱灯时,季明瑶对上那张温和的笑脸。
“不知卫大哥深夜到访,所谓何事?”季明瑶冷笑道:“卫大哥莫不是忘了自己昨夜打赌输给了兄长么?”
“还答应以兄长的身份守护明瑶,对吧?卫初哥哥。”
裴若初偷瞄请柬,“兄妹是当不成的,难道瑶儿妹妹是想和我换个身份来一场禁忌之恋么?卫某说过,若是瑶儿喜欢怎样的,我便愿意变成什么样的。瑶儿妹妹。”
季明瑶唤他卫初哥哥不过是故意逗逗他却反被戏弄了。她羞红了脸,一掌拍在那张请柬之上,将上面的字遮住了,死活不让他看。
突然他抬袖,故作擦拭额上的汗水,“怎么感觉今天这么热啊!”
季明瑶望向窗外,疑惑这更深露重的,北风凛冽,哪里热了。
裴若初缓缓脱去外袍,再内侧的衣袍拉得松散一些。
自从那晚他替季明瑶疏解,意乱情迷之际,季明瑶与他亲密相拥,她的手环着他的劲腰。
他们虽是隔着一层衣衫。
但那种贴着彼此的感觉,每一次亲吻和抚弄,都让他浑身酥颤,战栗不已。
他想季明瑶应该是很满意他的身材的。
尤其喜欢他的胸腹处饱满的肌肉。
他还知自己腰力不错。
为此,他还特地练过。
如今他将衣裳拉得松散,隐约露出些胸腹间紧实的条线。
一切都恰到好处。
他找好角度,又不时地用袖子充当扇子扇风,“奇怪,今日怎的如此闷热?”
那本就微敞的衣衫,因为他扇风的举动,越发将他自认为满意的身材,展现在季明瑶的眼前。
他知这种若隐若现的美最勾人心。
届时,她定会害羞地转过身去,他便趁机去夺了那张请柬。
季明瑶往他胸前一暼,而后蹙眉,十分淡定地说道:“卫大哥这是在做什么?”
裴若初心想他愿赌服输,不能耍手段迫季明瑶成婚,那便以色、诱之。
让季明瑶不自觉地被他吸引,为他倾倒。
他期待的季明瑶娇羞脸红的那一幕并没有出现,为他倾倒也没太看出来。
季明瑶却一把将他推出关在门外,砰地一声关上门,“大冷天扇风,卫大哥是吃错药了吧!”
就在裴若初被季明瑶赶出来的时候,正好被张旭撞见,张旭赶紧跪下行礼,“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裴若初衣衫不整面露
尴尬,赶紧整理衣袍,拢得严严实实。心想这张旭什么都好,就是不知变通,行事也是一板一眼。
“孤说过多少次了,张大人称孤为卫初即可。”
张旭不好意思地笑道:“从前叫习惯了,臣总是改不了口,还请殿下恕罪!”
裴若初摆手,“罢了。太子殿下给长宁公主去了一封信,长宁公主的封地离清河县不远,银子已经连夜运进了清河县,孤也打算在今夜行动,前往承泽山营救张夫人,将那群劫匪一网打尽。”
那日他在陆文瑾的大婚前抓了林棠,对林棠用刑逼供,便逼问出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光明寨一共有三位大当家。
林棠排行第二,负责所有京城的行动,并打探消息,她最重要的任务便是诱惑陆文瑾,想办法嫁入陆家,为光明寨寻找靠山,达到与长公主深度捆绑的目的。
但光明寨的三位大当家,彼此之间却从未见过面,只利用光明寨特有的渠道传递消息,一般以密信来往。
三位大当家各自有任务和布局,都是分头行动。
林棠最后一次与光明寨的大当家联系的地点便是栖霞山。
至于三当家更是神秘,就连林棠都不知道关于那人的半点消息。
而劫匪让张旭送银子的地点也选在了栖霞山,裴若初便断定绑走尤琴芳的那伙劫匪应该就是光明寨的那伙贼人。
况且贼子一开口便是三万两银子。承德十五年间,匪患横行,父皇派沈璃剿匪,年前的那一仗沈璃虽说是打赢了,如今看来,但劫匪依然在京城、金陵和江苏一带活动出没。这光明寨的劫匪背后的势力绝不简单,他甚至怀疑这些贼匪是打算拿着赎金招兵买马。
昨夜,劫匪送信说只让张旭一人前往,裴若初派慕风前去打探消息,打算在张旭用三万两银子换回尤琴芳,劫匪放松警惕之时,他带人强攻山寨。
慕风找了几个时常进出栖霞山附近打猎的猎户打探消息,还请人绘制了进山的地图。
那伙劫匪很是狡猾,今夜将约定送赎金的地点选择在栖霞山山脚下一块平地。
平地背靠栖霞山,两面都是悬崖,仅有一条通往平地的山路,根本就无法利用地形设下埋伏。
慕风又打探到一个重要的消息,说是那大当家的喜欢听曲看戏,听说今夜乃是那大当家生辰,便让人抓了几个戏子上山,为大当家搭台唱戏。
裴若初便劫了马车,乔装之后,混入那几个戏子中间。
决定孤身前往栖霞山光明寨的据点,深入虎穴,擒贼先擒王,先杀了那大当家,如此这般剩下的劫匪也便不成气候,不足为惧。
他本就生得俊朗,又用了些女子的脂粉和香粉装扮,做勾栏戏子打扮,一身白衣,看上去倒像是个翩翩公子。
只因容貌生得太好,却惹来几个戏子的眼红妒忌,其中有个穿黄衫,打扮得妖娆的,一身浓郁脂粉气的男子问道:“那个新来的,我来自怡红馆的,你是出自哪个楼里的?我怎的从没见过你?”
像他这般模样出挑的,应该不至于籍籍无名才对。
“你在和我说话?”
裴若初被他身上的脂粉气熏得厉害,便离他远些,又觉得那怡红馆听起来倒像是青楼的名字,不像是什么正经地方。
那黄衣男子轻哼一声,“自然是叫你,难不成叫鬼啊!你叫什么?”
又骄傲说道:“我的艺名叫楚风。”
“卫初。”
楚风轻蔑说道:“没听过,应该是不怎么出名。你如此这般的相貌模样竟然籍籍无名,应该是不懂得伺候人!”
裴若初也一直在纳闷,自从他被季明瑶赶出来后,怎么都想不通,明明那晚,季明瑶也是很享受的,对他应是有感觉的,可为何今日却冷着面孔,对他的诱惑却无动于衷。
难道那晚只是因为药物的作用,若没了那春、药,他对季明瑶却没有半点吸引力么?
他想不明白。
但他的自尊心作祟,他无法问身边熟悉的人。
于是裴若初态度诚恳,虚心请教,“那不知兄台对于伺候人一事上有何高见?”
楚风得意笑道:“果真如此!”
“那些来怡红馆消遣的女子多半都是空虚寂寞久了,甚至是自己的丈夫无法在房事之上满足她们,便来怡红馆找乐子的,若是咱们不知她们的需求,不懂新鲜的花样和房事之上的乐趣,又怎能服务好那些客人。”
裴若初突然明白了这怡红馆到底是什么地方,又明白楚风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唱戏的,他是怡红馆的小倌。
但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京城中的秦楼楚馆不在少数,便是女子也应是有那方面的需要的,也要懂得床笫间的乐趣和享受。
楚风凑近,在他耳边神秘说道:“你可知女子身体有哪些妙处,又有那几处敏感?”
“我这里有本秘籍,你可想看?”
裴若初翻将那图册翻看了几页,便被里面的男主交颈的姿态吸引,没想到还有如此多的花样,心想关于伺候人的那方面,他确实有很多不足之处。
“还望兄台赐教!”
楚风在他的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了几句,裴若初耳朵尖都红透了,顿时大彻大悟,“懂了。多谢兄台。”
但裴若初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而就在张旭将银子都送到劫匪指定的地点之时,劫匪如约放了尤琴芳。尤琴芳被松了绑,取出塞在嘴里的破布,见到张旭,急切说道:“旭哥,咱们县衙里藏有奸细,那夜是卢兆将我打晕后带走的。”
这次行动,张旭和太子一起出动,而卢兆作为清河县的县丞,被安排留下来守城。
张旭变了脸色,“糟了,阿瑶还在城中,若卢兆通匪,阿瑶会有危险!”
其实季明瑶对裴若初美**惑并非是无动于衷。
而是她今夜有心思,今日一早,有人往张宅递了一封信,信中说让她小心陆文瑾,还说陆文瑾恐要使手段强娶她为妻。
第39章 第39章他们最多算是床上关系。……
季明瑶心思重重,便对裴若初的反应淡了些,并非是因为以美/色相诱这条路行不通,而是他挑错了时机。
季明瑶将手里的信笺揉成一团。
她和陆文瑾暗中来往七年,自然是极了解他的性子,总觉得陆文瑾性子阴暗,不会轻易便放过她。
在离开京城之前,陆文瑾在满月楼外当街阻拦,说的那些威胁她的话。
若不是沈淑宜突然出现相助,陆文瑾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恐会当街发难。
季明瑶便让江月芙替她留意着关于陆府的动向,几天前江月芙还来信,说是陆文瑾和谢首辅的孙女在赏梅宴上相看,长公主已经遣媒人上门提亲。
还听说这两日婚期便要定下了。
季明瑶不明白,陆文瑾又为何如此执着要娶她。
汀兰见季明瑶一脸凝重,担忧地问道:“到底是谁送来的这封信,那人到底又有何企图?会不会有诈啊?”
季明瑶道:“自然是那个最不愿我嫁入镇国将军府之人送来的。汀兰,你还记得陆文瑾养的那个外室么?”
提起陆文瑾养外室之时,汀兰便气愤不已,“奴婢记得,那个外室女就叫林棠。原来是她送信。”
若不是当初林棠勾引世子,姑娘和陆世子也不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不过陆文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汀兰只是觉得自家姑娘可怜,好不容易摆脱了婚事,又再次被陆文瑾那匹恶狼盯上了。
季明瑶倒
是觉得林棠不愿她嫁入镇国将军府,算是间接帮了她,只是陆文瑾不择手段,提起这个名字,季明瑶便觉得恶心。
汀兰道:“如今姑娘可不差男子求亲,这不有现成的郎君可供姑娘挑么,只需在齐四郎、沈都督还有卫郎君中挑一人成婚即可。让陆文瑾觉得自己是在痴心妄想。”
季明瑶皱了皱眉头,“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成亲的流程相当繁琐,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她已经被祖父从族谱上除名,又被赶出季家,那她的婚事便该由母亲做主,可如今母亲远在金陵城,从清河县赶到金陵城还需好几日。况且就算是得到了男女双方父母的同意,应允了婚事。从纳采、问名、纳吉等一系列的流程下来,少说也需大半月的时间。
林棠来信说陆文瑾是打算强娶,季明瑶沉思了许久,难道他是打算去请旨赐婚么?只有请圣上赐婚,那这门亲事便退无可退。
季明瑶心中一阵发寒,冷汗浸湿了后背,他定是打的这个主意。
“那咱们逃吧,逃到陆世子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季明瑶冷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陆文瑾真的想办法拿到了赐婚的圣旨,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汀兰急得红了眼,“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正沮丧不已,却突然想到,“对了,卫郎君在太子手底下当差,若是他去求太子,说不定太子殿下有办法阻止皇上赐婚。”
季明瑶摇了摇头。
卫初只是一名东宫侍卫,且不论他在太子面前是否能说的上话,但长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姑母,陆文瑾是太子殿下的亲外甥,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又怎会为了她一个陌生人与皇室和自己的亲戚交恶。
“为今之计,便是连夜赶回金陵,在赐婚的圣旨到达京城前找个人成婚救急。”
汀兰惊讶问道:“那姑娘是打算随便找个人成婚么?竟然放着这三位优秀的郎君不选,而去嫁别人。”她不懂姑娘到底是如何想的。
季明瑶垂眸遮挡眼中的暗色,她已无资格嫁人,又怎可耽误旁人。
如卫初所说,找个外室,寻欢作乐倒是可以,但哪个男人能接受她的过去,会真正地接受他。
那卫初说的好听,说愿意侍奉她,恐怕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若知晓她失了清白,也会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吧!
“我不愿嫁人,但要度过这次难关,可重金招婿。”
只要签了招婿书,招婿不比成婚,流程也简单得多。
这时,齐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瑶妙计,若是招婿,便可只谈利益,不谈感情,可避免不必要的纠缠,届时到期和离,彼此互不相欠,倒也爽快。但既然阿瑶要招婿,那不知可否考虑我呢?”
季明瑶赶紧去开门,讶然道:“四郎怎知陆文瑾打算强娶之事?”
齐宴坦然说道:“我不知,但那日在满月楼时,我见他似不会罢休……又见阿瑶今日闷闷不乐,一整日只用了一小碗粥。”
他看着季明瑶,温柔说道:“只要真心在意那个人,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任何情绪的变化都能感知到。”
“放妻书我已写好,阿瑶随时想和离都可。”
季明瑶心中感激齐宴竟然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但还是拒绝了,“四郎,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不嫁你。”
齐宴笑道:“既然旁人都可应招阿瑶的夫婿,阿瑶为何却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难道是因为阿瑶心里有了那个人,不愿让那个人误会吗?”
谁?卫初么?
那夜只是一场意外,他们只是逢场作戏,她和卫初最多算是床上的关系。
季明瑶凝眉沉思,“容我再想想。”
“好。”齐宴温声道:“放妻书我便先放下了。我希望阿瑶永远不要把我当成外人,只要阿瑶需要我,我永远都在。”
*
骊山行宫。
今日是燕帝狩猎出行的第二日,沈璃箭法第一,但已前往江浙剿匪,陆文瑾本也擅长骑射,打算在本次春猎中大显身手,夺得头筹。
本次夺得第一的,可得到一件赏赐。
此前,陆文瑾一直隐忍不发,便是打算利用此次春猎的机会向皇帝请旨赐婚。
此刻陆文瑾正追着一只白狐进了深山密林之中,他策马弯弓搭箭,一箭将那在密林中拼命奔跑的白狐穿心而过。
荣升赶紧去捡那只白狐,只听一阵号角声传来,这是鸣金收兵的信号,宣布本次狩猎结束。
这次狩猎,除了京城的王公贵族,还有鞑靼使臣和勇士参与,名为狩猎,实则也是鞑靼和大燕国的一场较量。
燕帝非常重视。
众人的猎物都被抬了上来。
几个太监清点了猎物,高声通报,“陆世子猎得白狐一只,獐子麋鹿,雉鸡等共计一百五十只。本次春猎,当数陆世子猎得的猎物最多。”
燕帝也从榻上起身,用满是赞赏的目光看向陆文瑾,“瑾儿真有乃父的风范,箭法骑射都是一流。”
“朕宣布,此次春猎的第一名是镇国将军府世子陆文瑾。”
燕帝喜好美色,常年纵欲过度,亏了身子,年过五十,却已是头发花白,疾病缠身,看上去比同龄人老了十岁不止。
他捂嘴咳嗽了几声,“瑾儿可想要什么赏赐啊?”
陆文瑾跪在燕帝的面前,恭敬说道:“瑾儿不敢求任何赏赐,只愿圣上龙体康健,福寿绵延,愿大燕国祚绵长,千秋万代。”
“哈哈哈,瑾儿可比朕的那些孽子们都有孝心多了。但朕说过此次春猎意义重大,瑾儿也是为国争光,朕自然重重有赏。瑾儿有什么心愿,朕必定满足你。”
陆文瑾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一直隐忍未去找季明瑶,便是为了寻一个最合适的机会,她竟敢当众退婚,胆敢违逆他的意愿,等再见到季明瑶,他一定会带着赐婚圣旨,给季明瑶一个大大的惊喜。
“那瑾儿想请圣上赐婚。”
陆文瑾此话一出,长公主震惊不已。
沈淑宜顿感不妙,心想难怪陆文瑾得知沈家上季府提亲却如此淡定,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呢!
如今兄长远赴江苏剿匪,她决不能让未来的嫂嫂被陆文瑾抢走。况且她和季明瑶是好友,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再次落在陆文瑾的手中,受尽磋磨。
燕帝挑眉,“哦?只是不知瑾儿想娶的是哪家贵女?”
长公主抢先一步说道:“禀陛下,瑾儿前日才与谢家小姐相看过,谢家小姐温婉贤淑,才貌双全,瑾儿是想娶谢家小姐。”
燕帝笑道:“谢首辅的孙女谢昭,虽身子弱了些,但谢家书香门第,也算是能配得上镇国将军府门楣。”
陆文瑾以额触地,高声道:“回禀陛下,微臣想娶前礼部侍郎之女季明瑶为妻!”
沈淑宜赶紧站了出来,跪在燕帝的面前,“回禀陛下,十天前,父亲已亲自上门向季家提亲,季老太公已经答应了将季娘子许给兄长,姑母也知晓此事。”
沈皇后本来对沈璃的亲事不甚在意,而季家门第低微,对沈家并无助力。她只要沈家的女儿当太子妃,成为大燕未来的皇后。可没想到季家的亲事,镇国将军府也要和沈家争,若是被人知道沈家连一个小小的季家都搞不定,岂不是被人笑话。
她自然不能让步。
沈皇后扫了陆文瑾一眼,“是啊,季家先答应了沈家的亲事,这一女不可许两家,况且此前季家已经拒绝了陆府提亲,依本宫看,陆世子可在京城的高门显贵之中另择一位贵女成亲。”
连沈皇后都发话了,陆文瑾也不好再说什么,垂眸遮挡眼中的厉色。“既然如此,君子不夺人所好,微臣便腆着脸向陛下求一道另外的赏赐。”
燕帝看了看长公主,又看向皇后,走下高台,将陆文瑾扶起来,“除了季家的女儿,瑾儿再说一件赏赐,朕必定满足。”
陆文瑾要了一把华丽的宝石短刀。
没想到他筹谋了许久,没想到却被沈淑宜横插一脚坏了事,但他哪里肯罢休。
到了夜里,他拿出鞑靼王给他的哨子,吹响鸟哨,一刻钟后,鞑靼王从暗处现身,对陆文瑾行了一个鞑靼的大礼,“世子可是想好了,可愿与我联手?”
陆文瑾点头:“我需要鞑靼王相助。”
原来早在鞑靼使臣入京前,原本打算去找长公主的鞑靼王却偷偷和陆文瑾见了面。
燕帝好色,尤爱异族美人,此前最是宠爱一位胡姬美人,后来那胡姬美人被毒杀,证据皆指向太子生母丽嫔,丽嫔获罪被驱逐出宫。
鞑靼王为了大业,买通了执笔太监徐信达,找机会将皇帝悄悄带出宫去,在柳絮胡同的一处隐蔽的窑子中邂逅了那位和琪嫔容貌
有几分相似的胡姬美人。
之后,这胡姬美人便被带进宫,成了燕帝身边最得宠的妃嫔。
今夜这位胡姬美人将燕帝带到一处较为偏僻的温泉池中。
燕帝和那美人正在颠鸾倒凤之际,却不知胡姬美人身上的香吸引了藏在密林中的猛兽靠近。
当一头白额吊睛虎隐藏在暗处,发出一声怒吼,猛地扑向温泉池中的胡姬美人,当场便咬断了美人的脖子。
燕帝吓傻了,此次出宫,他想多玩些花样,这才特意避开了皇后。
燕帝命那些随行的锦衣卫都不许靠近温泉池,当那猛虎跃进温泉池中趁机扑人之际,燕帝甚至忘了喊人护驾。
只见陆文瑾从天而降,拿着皇帝赏赐的那把短刀刺向那头白额吊睛虎。
陆文瑾与老虎扭打成一团,到锦衣卫听到老虎的吼叫声前来救驾,待合力击毙了那只猛虎,却见陆文瑾浑身是血,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
燕帝慌忙抱起陆文瑾,着急唤太医前来救治。
长公主得知陆文瑾被老虎咬伤命在旦夕之时,吓得晕厥过去。
昏迷中,陆文瑾一直唤着季明瑶的名字。
第二日,陆文瑾为救皇帝不顾性命,皇帝感动他用情至深啊,下旨为陆文瑾和季明瑶赐婚。
待为他治伤的太医离开后,陆文瑾拿着圣旨,面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狞笑。
他将荣升唤到跟前,“准备三日后启程前往清河县,本世子要亲自迎接新娘。”
荣升关切问道:“世子方才与那猛虎搏斗,差点被那老虎咬下一条手臂,如今伤势未愈,便要赶路,恐怕会对伤口的恢复不利。”
陆文瑾却毫不在意,“区区小伤不打紧,若是能得到阿瑶,便是这条手臂断了又何妨?”
他拿出那把御赐的匕首,手指往那锋利的刀刃上一抹,顿时指腹之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伤口。
荣升大声惊呼,“世子流血了,属下为世子包扎。”
陆文瑾吮吸伤口,苍白的唇上出现一抹鲜红的血迹,他却大笑道,“不必。”
“待我去了清河县,齐宴,沈璃,我会将季明瑶身边的男人一个个都剁碎了,喂野狗。”
次日,沈淑宜得知赐婚的消息后,心急如焚,赶紧让人给远在江苏的兄长飞鸽传信,信中叮嘱让兄长不必回京,直接前往清河县寻季明瑶,如若不行,便干脆让他带着季明瑶私奔。
*
季明瑶收拾包袱,打算连夜赶往金陵城,想赶在陆文瑾求到赐婚圣旨之前将自己顺利嫁出去。
却没曾想刚到城门,突然涌入大量的难民。
自从清河县先遇旱灾,再遇雪灾,便会有难民来到清河县避难。
今夜卫初和张旭前往承泽山剿匪,让卢兆在城中留守,便是为了防范贼匪偷袭。
季明瑶刚到城门处,便见到卢兆正下令打开城门,放难民进城。
那卢兆是张旭的最得力的手下,其实也和季明瑶沾亲带故,乃是母亲尤氏的继母所生的女儿的夫君。
季明瑶该唤他一声姨父。
自季明瑶的父亲离家出走后,母亲每每伤感痛苦之余,便十分羡慕继妹嫁了个好夫君,继妹被秦氏娇养着长大,虽然才貌皆出众但性子却跋扈刁蛮,却嫁了个性子忠厚老实的卢兆。
卢兆官职不高,但成婚后,卢兆将小尤氏宠的像是闺中少女,他们是清河县出了名的恩爱夫妻。
小尤氏身体不好,难有身孕,卢兆也便不纳妾,只一心守着妻子。
直到三年前,才老来得女,小尤氏终于生了一个女儿,夫妻将女儿宠得如眼珠子一般。
郎中说小尤氏此生再难生育,那卢兆便在小尤氏生产之日立誓写下字据,承诺此生绝不抬妾室进门。
母亲每每提起卢兆总是都是满脸羡慕,羡慕继妹能随性而活,有人无条件地宠着她。
卢兆策马追上了季明瑶,“阿瑶这么晚了是要出城吗?但如今开城迎百姓进城,城门拥堵,这一时半会恐怕也无法出去。不若待到明日一早再出城吧!”
季明瑶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疑惑问道:“今夜怎会有这么多难民进城?”
卢兆叹了一口气,“都是从南方逃难来的,大人吩咐要善待百姓,给这些贫苦可怜的百姓一个庇护之所。”
季明瑶心想也难怪无论是县衙还是现在的张宅中几乎都是家徒四壁。想必是姐夫将自己的俸禄都换了粥米,用来救助了百姓。
季明瑶道:“今夜我急着出城,便等那些百姓进城之后,我再上路。”
正在这时,汀兰也买了刚出锅的点心和胡饼,备好干粮,准备启程。
那些饿极了的难民,闻到点心和胡饼的香味,像是饿狼嗅到了食物,一窝蜂地往城中挤,“给我们吃的,给我们饼子。”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难民围过来,场面混乱,一度失去控制。
季明瑶暼到难民的队伍中有几个穿得破烂的人,他的斗笠被那些疯狂推搡的难民挤掉了。
今夜下了雨,雨好似迷雾一般笼罩在人的身上。
那人的斗笠被挤掉之后,脸上被雨水的冲刷干净,季明瑶看清了那人脸上的印记。
那是流放犯人脸上的刺字。
之前的劫匪吴春芳脸上也有。
季明瑶大惊失色,这些流民中应是混进了劫匪。
季明瑶低声对卢兆道:“不能放他们进来,他们不是流民。”
就在劫匪混进难民进入清河县之际,有个身穿华丽锦袍的男子站在高处,看向清河县的城门,手指向季明瑶。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她,献给太子一份大礼。”
而就在难民拥堵,场面混乱之际,不知不觉中,卢兆绕到季明瑶的背后。
第40章 第40章孤要将他剥皮抽筋,下油锅……
城门大开,越来越多流民朝涌进城中。那些饥肠辘辘的难民嗅到了食物的香气,似饿狼扑食一般都朝季明瑶扑过来。
场面变得异常混乱,眼看着那些混在难民中的劫匪趁机行凶。
季明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一刀刺进离她最近的那个难民的胸膛,那些难民似发疯的饿狼,为了食物能将活人撕碎,这个时候对他们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她本就不是什么仁善之辈,她可不管那到底是难民,还是劫匪。就在那些难民疯狂扑过来之际,那一刀果断刺了出去。
“谁敢靠近,我便杀谁!全都退后!”
她将汀兰护在身后,对早已吓得腿脚发软,瑟瑟发抖的汀兰高声说道:“快将你手中的点心和油饼全都扔给他们。”
而后又抓了把银钱,朝远处撒去。
如此便可分辨真正的难民。
果然,那些真正饿极的难民都去抢地上的吃食和铜板,而那些混在难民中间的劫匪则不会在乎地上脏兮兮的食物和铜钱。
区分了难民和劫匪之后,季明瑶也能彻底看清楚混进城中的劫匪到底有多少人。
让她感到震惊的是眼前聚集的难民已有百余人,而其中劫匪的数量却占据了难民的半数之众。
眼看着城外还有源源不断的难民涌入,季明瑶的眼色也
越来越难看,若是等那些难民都进了城,恐怕会有成百上千的劫匪涌进城中。
姐夫和卫初带人剿匪,而真正的劫匪却混进了城,
原来那些劫匪的真正的目的应是为了攻占清河县。
混在难民中的那些劫匪见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便撕下伪装,扯下戴着头上的斗笠,拔刀乱砍,又嫌那些哄抢的难民碍事,一刀结果了他们的性命,而后逆着人群,接近他们的目标。
季明瑶。
大当家绑走尤琴芳,实为调兵之计,此举只是为了掩盖他们真实的行动,是为今夜攻占清河县,活捉眼前的这个女人。
出发之前,他们人手一张季明瑶的画像,已经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女人的相貌模样。
大当家还说此女是他们此举成败的关键。
领头的劫匪高声喊道:“抓住她!”
季明瑶见那些攻过来了,连连后退,高声喊道:“慕将军,烦请拦住那些人。”
裴若初此次上山剿匪,只带了慕风一人,将慕晴留在城中。裴若初追着季明瑶来清河县的另一个目的便是为了剿匪,实为另一场布局,他知劫匪人数众多,背后的势力绝不简单,便事先留下慕晴暗中保护季明瑶。
只见慕晴手执长剑从暗处现身,飞身挡在季明瑶的面前,一剑刺穿季明瑶面前的劫匪。
“多谢慕将军。”
可劫匪的人数实在太多了,而此时城门大开,不断有劫匪涌入城中。
那些劫匪遇人便杀,那些真正的难民和无辜百姓都遭了难。
劫匪进城,烧杀掠夺,便是清河县百姓的劫难。
而单单凭借慕晴单枪匹马,难以抵挡成百上千名劫匪的进攻。
眼见她抵挡住劫匪劈来的大刀,却暗箭难防,劫匪见慕晴武艺高强,难遇敌手,便放偷偷放箭。
慕晴慌忙招架之际,还是左箭中箭。虽然她凭借一己之力逼退了劫匪,但已然身受重伤。
唯今之际,便只能尽快关闭城门,将城中的劫匪围杀,才能避免劫匪攻城,百姓惨遭屠戮,能救清河县的百姓于水火。
卢兆按照原本的计划,抓了尤琴芳,将张旭引至栖霞山,再放劫匪进城,抓住季明瑶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可没想到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个武艺高强的女护卫。
那女护卫以一敌十,竟然将围攻的劫匪生生逼退。
卢兆悄悄绕到季明瑶的身后,打算趁机对季明瑶下手。
他想趁着那女护卫分身乏术之时,打算打晕季明瑶,再将其带走。
可没想季明瑶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突然回头,“难民中混入了劫匪,还请卢大人下令关闭城门!”
卢兆慌忙将手缩回去,故作惊讶道:“怎会如此?竟有劫匪混在难民中间,围攻清河县,都怪下官疏忽了。”
又对守门的卫兵道:“快,关城门!”
慕晴打退了贼人,相助守门的卫兵合力关上城门,最后挥剑斩杀了几个劫匪,便已是精疲力尽,身中数刀,差点倒下,季明瑶赶紧上前搀扶着受伤的慕晴,将慕晴扶上马车,驾马带着慕晴退至张宅。
入了张宅后,季明瑶赶紧关门,“你受伤了,我去给你拿药包扎。”
慕晴一把抓住季明瑶的手腕,咬着牙说道:“我的伤不要紧,如今张宅恐怕也不安全了,我带你离开。”
季明瑶的眼神冷了下来,“我不管你的主子给你下了什么命令,他让你舍命相护,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慕晴,你既然奉命护我周全,便不能先倒下。你若死了,届时那些劫匪冲进城,又有谁来护着我!”
“放心,死不了。”
这太子和未来的太子妃都是一个样,啰啰嗦嗦,婆婆妈妈,都是想方设法劝她惜命。
季明瑶坚持要将她扶上床,替她上药包扎伤口,还不许她下床,还坚持要在守着她。
慕晴神色傲娇,但却觉得暖暖的,她从小父母双亡,和兄长相依为命,暗卫注定便是要为主子牺牲的,所以她尽量让自己不要产生多余的感情,对于他们这些暗卫而言,受伤杀人如同吃饭那般简单,也只有太子和季明瑶将他们当人看。会关心他们伤了会不会疼,会不会死?
“慕将军?”
季明瑶问道:“以慕将军来看,方才进城的劫匪有多少人?而围在城外的难民又有多少人?”
“目测有百余人,而城外的劫匪人数众多,一时难以确认。而城中也不一定就安全了,说不定早就已经混进了劫匪。”
季明瑶若有所思,蹙眉看着她伤口渗出的血迹,紧紧皱着眉头,神色紧张难过。
“季娘子不必时刻皱着眉头,早就已经不疼了。不过,季娘子如此问,可是想到什么应对之策?”
季明瑶检查门和窗子,看是否有人在偷听监视,确定外面无人,便又坐回床边,小声说道:“那日在张宅,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吴春芳似乎早就知晓兄长在屋外布置了陷阱。”
季明瑶回忆那晚所见。
那吴春芳趁夜翻墙入小院,而他躲避的方位,左边十步,右边十五部,再往前跳两步,正好能完美地避开兄长布置的陷阱。
就像是有人提前告诉了他该如何躲。
而表姐尤琴芳被人掳走,应该也是因为有人通匪,与那些劫匪里应外合导致。
只是之前一直没想清楚,直到今日打算出城,偶然遇到难民进城。
“我怀疑卢兆。”
他在姐夫手下做事,经常与提审和关押在县衙大牢的人犯打交道,又怎会认不出那些混在难民堆中的流放犯。
可疑的是,自从新娘失踪案之后,很多成婚的男女都十分低调,甚至关起门来连亲朋好友都没告知,而劫匪却依然能知晓,还将那些新娘掳了去,唯一的解释便是男女成婚,签下婚书之后,便要去衙门备案。
卢兆便将百姓要成婚的新娘透露给劫匪。
方才卢兆执意要放难民入京,她更是起了疑心,她方才选择并未揭穿卢兆,是因为慕晴已身受重伤,若是当众撕破脸,卢兆和他的那些手下不会放她们离开。
慕晴也道,“如此也能说的通了。”
“也只有他知晓卫公子带兵上山剿匪,如今清河县中守备空虚。卫公子前脚一走,他后脚便放了劫匪入城。”
“只是从清河县到栖霞山路途遥远,公子少说也要两日才能返回,公子此次带的人手不够,若是被劫匪缠上,脱不开身,便还要耗上几日。况且今日已打草惊蛇,让卢兆有了防备。此人甚是狡诈,随机应变能力强,实在防不胜防啊!”
守城的人手不够,且都是卢兆的手下,卢兆又通匪,恐怕还未等张旭和卫初回城,清河县便已经失陷。
而季明瑶心中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方才难民混进城中,场面混乱之时,那伙劫匪的目标好像是冲着她来的。
季明瑶并未将猜测说出,慕晴已经受伤,说出去也只是让慕晴更担心。
慕晴担忧地道:“张家已经不安全了,咱们还是先寻个藏身之所,要是公子在就好了。”
若是太子殿下还在,他一定会有办法。
方才难民围攻,汀兰着实被吓得不轻,听了慕晴的话,此刻更是觉得这张宅中处处都是可疑之人,她焦急地在屋中走来走去。
“要是有个地方能藏起来,躲到卫将军和张大人回来就安全了。”
她又觉得这宅院的门也不结实,外面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吓得心慌不已,瑟瑟发抖。
季明瑶道:“是啊,要是个地窖,酒窖之类的藏身之处就好了。”
听到酒窖,慕晴眼睛一亮,“我倒是知晓这张宅确有一处酒窖。”
自从那晚太子和季泽川比试之后,不知太子是哪根筋不对,竟要她和兄长读书。
可她若是想读书,又怎会去当暗卫,她觉得主子是在故意刁难。于是她将书本一丢,便寻了个能藏人的酒窖躲懒,酒窖中酒香扑鼻,很快她便进入了梦乡。
“不仅如此,我还发现
了一条暗道。我这便带着季娘子躲进暗道中。”
季明瑶却道:“现在还不行,若是卢兆将那些劫匪放进城中,遭殃的可就是清河县的百姓,姐夫拼死也要护着百姓,我虽是女流之辈,自是觉得能力不够,但也要为百姓尽绵薄之力,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慕晴强撑着起身,“那季娘子想做什么?让我来做。”
季明瑶又劝她躺好,不要乱动再让伤口裂开。
“慕将军方才已经战过一场,伤得严重,我们中间武艺最高的便是慕将军,若遇到危险,还需倚仗慕将军。因此,慕将军需保存实力,汀兰,你先扶着慕将军去暗道。”
慕晴不放心,急切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季明瑶看向窗外晦暗的夜色,“只能尽量拖延时间,争取在张大人回城之时,护住城中的百姓。只是不知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往常慕晴便觉得季明瑶和她见过的所有贵女都不一样,她坚韧聪慧,从不轻言放弃,今日更是对她刮目相看,这份冷静从容的气度,慕晴觉得太子妃,乃是将来的皇后就应该是她这般模样,更觉得自家主子的眼光甚好,
更对她心生敬佩。
她敢想敢做,心中亦有大志向。
这般的女子也难怪太子殿下会为她倾倒。
二十六年不曾动心的太子,却因一朝动心,步步沦陷,对季娘子更是毫无原则和底线,甚至甘愿伏低做小。
“那敢问季娘子,可有应对之策了?”
季明瑶心中已经有了成算,“第一件事,当众揭穿卢兆的真面目,让他尽失民心。”
“第二件事便是借兵。”此次劫匪的人数众多,城门失守定是必然的,她要援兵。若是那些穷凶极恶的劫匪闯进城中,便是清河县百姓的人间炼狱,她要尽可能护住百姓。
远水解不了近渴,可派人去清河县附近的望县和醴县借兵。
解决城中人手不足的问题。
等到张大人和卫大哥回城,便可缓解围城的困局。
“我愿前往清河县。”
说话之人是齐宴,季明瑶摇头道:“此事太过凶险,且四郎不会武艺,若是途中遇到危险,恐怕……”
齐宴笑道:“正是因为我不会武艺,留在这里反而是拖累,我看上去瘦弱,旁人便不会留意到我的存在,我便可乔装混出城去。”
慕晴点头道:“我觉得可行。”
齐宴也着急地道:“阿瑶,来不及了,清河县也撑不了多久了。我立刻便启程出发,阿瑶等我!”
季明瑶心想他的确比那些衙役去更适合,便将那把防身用的匕首交给齐宴,“你一切小心行事。我等你平安归来。”
齐宴深深看了季明瑶一眼,便摸黑从后门出来张宅,连夜从西城门前往离清河县最近的望县。
季明瑶则换了身男子的装扮,去找了赵善,那赵善是姐夫最信任之人。
劫匪让张旭送赎金,只让他孤身前往,让他将赎金交到指定的地方。
手下的捕头他是一个也没带。
张旭临走之前便让赵善带着兄弟在城中巡逻,赵善今日也目睹了难民争相恐后涌入城门的一幕,此刻也趁夜悄悄赶到了张宅寻季明瑶。
“难道赵捕头也发现卢兆不对劲吗?”
赵善气愤不已,“没想到那狗娘养的竟然背叛大人,做出伤害清河县百姓的事!”
别看赵善看上去大大咧咧,却最是心细如发,方才连他都认出了难民中混入了劫匪,分明他都看见了,卢兆却视而不见,依旧放那些难民进城,他实在气不过。
“我现在就去剁了他。”
季明瑶赶紧拉住赵善,劝说道:“如今他还是清河县的县丞,杀害朝廷命官那是死罪。赵捕头,若我猜的没错,卢兆素日为人和善,恐怕衙门中的兄弟们信任他的不在少数。姐夫不在,清河县兵民都要听他的。更糟糕的是,若是他下令让守城门的兵士们打开城门,届时劫匪被放进城中,劫掠百姓,杀人放火。”
赵善气得一拳捶打在桌案之上,“难道便要眼睁睁地看着这孙子勾结劫匪,屠戮百姓不成?”
季明瑶对赵善福身行礼,“现在还有一件有关清河县百姓性命安危的大事,还请赵捕头相助。”
赵善也对季明瑶抱拳行礼,客气说道:“我赵善只是粗人一个,只要能为百姓做好事,季娘子但请吩咐便是!”
季明瑶道:“那卢兆的本意是打开城门,让劫匪进城,今日却被戳穿后被迫终止。但再过一两日,张大人便回城,今夜是他最后的机会。便劳烦赵捕头带人跟着他,只要抓到他放劫匪进城,赵捕头便带头当众戳穿此人的真面目,届时他民心尽失。县衙的兄弟们和守城的官兵便不会再听他的命令,赵捕头便可趁机将他抓住,交由姐夫回来处置。”
赵善连连称赞不已,“季娘子此计甚妙,就按季娘子说的办。”
季明瑶点头,“如此就拜托赵捕头,解决了卢兆这个祸患,咱们只需撑到援兵来即可。”
子时刚过,赵善带着几个兄弟跟着卢兆,果然见他鬼鬼祟祟地出了家门,便一直尾随去了西侧门,亲眼见着他用银钱贿赂守城的兵士,又低声说了几句。
赵善对身边几个兄弟说道:“你们方才还不信卢兆是叛徒,现在都看到了吧?卢兆背叛了张大人,也背叛了我们。兄弟们,咱们先抓了这个叛徒交给张大人发落。”
几个捕头冲了上去,绑了卢兆。
赵善依旧带着二十几个捕头在城中巡逻,清河县的城墙高约十数丈,坚固无比,想强攻破城并非短时间内可做到。
但季明瑶总觉得不踏实,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她却是辗转难眠,未有一刻阖眼,城中百姓受了劫匪的惊吓,纷纷关门闭户。
夜深人静之际,城中悄无声息地飘进了几盏孔明灯。
起先并无人察觉,因再过两日便是上元节了,城中百姓也会放灯祈福。
但那孔明灯却越来越多,无数孔明灯飘进城中,清河县的上空骤然被点亮,瞬间亮若白昼。
事出反常,季明瑶赶紧披衣起身查看。
季明瑶大致数了数那孔明灯,竟然有几百盏之多。
而随着孔明灯越来越近,从离她较近的一盏孔明灯中闻到了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
季明瑶惊恐万分:“快,快将这些全都孔明灯射下来。”
可她话音未落,却耳边“砰”地一声响。
无数孔明灯在燃烧殆尽的那一刻,皆砰然炸响。
犹如无数春雷一齐在耳边轰然作响。
此刻城门被炸开,好似千军万马奔腾而至,一瞬间地动山摇。
“杀!”
*
裴若初混进了一群伶人的马车中,原本他正津津有味地听楚风正在分享如何取悦女子的经验,还神神秘秘地塞给他一本小册子,他翻开一看,便见到册子中的新奇画面和姿势,便瞬间被吸引。
打算继续翻下去,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来。
光明寨的大当家喜好已婚妇人,但这些都是怡红馆的小倌,很显然山上的大当家好男色。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着急说道:“不好,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显然山上的是冒牌货,而劫匪劫走尤琴芳将张旭引出城,恐怕是为了掩盖今夜真实的行动,那真正的大当家恐怕正在清河县。
想到季明瑶恐会危险,他周身笼着一层戾气,
对那些小倌说道:“今夜你们不必上山了。”
楚风问道:“为什么?”
虽然他也不愿伺候男人,但来的人给了十块金饼,说是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他还未见过金子呢,难道这小子要独占么?
裴若初冷冷看了他一眼,冷声对慕风说道:“捆了山顶的那个冒牌货,剥皮抽筋,下油锅。”
楚风吓得一颤。
裴若初道:“如此,你还要上山么?”
慕风解释道:“山上都是一群杀人如麻的山匪。”
楚风吓得跌跪在地上,讨好似的对裴若初说道:“我这里还有些小玩意,能促进男女之间的闺房乐趣,军爷能不能饶小的一命。”
“拿来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