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醉酒试探


    他并没有将熟睡的季明瑶抱上床榻,他知季明瑶是方才不肯在房中沐浴,是嫌陆文瑾和林棠在禅房中睡过,她嫌脏。


    他将绒氅铺在地上,将怀中的她放在绒氅之上。


    她与那些醉酒鬼不同,醉酒后,像猫儿收起了利爪,安静又乖巧。


    那轻柔香甜的气息擦过他的脸侧,裴若初觉得有些热,又有些痒,控制不住想亲她。


    他从小克制隐忍,最


    擅长控制欲望,压抑本性,当即便决定不再看她,果断走出禅房。


    他刚出禅房,便见那名跟着季泽川的暗卫匆匆前来,扑通一声跪下,“太子殿下,季公子出大事了!”


    裴若初不禁直皱眉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暗卫道:“属下奉殿下之命一直跟着季公子,但刚跟了没多久,季公子便发现了属下的行踪,趁属下不备,突然偷袭。”


    季泽川出手太快了,他躲过了季泽川迎面刺来一刀,却又被季泽川杀了个回马枪,一掌拍在了他的背后。


    他还没看清是季泽川是如何出手的,便被打落屋顶。


    季泽川下手又快又狠。


    暗卫羞愧说道:“属下的武艺与季公子悬殊太大,实不及他。”


    待他爬起来,赶紧去追季泽川,却见陆文瑾独自一人出了皇家别院,似在寻人。


    就在此时,季泽川抽刀刺向陆文瑾。


    暗卫想去阻拦,可被季泽川那一掌实在伤厉害,他连剑都提不起来。


    陆文瑾武艺也不差,与季泽川打了几个回合,在季泽川强硬攻击之下,陆文瑾渐渐败退,最后季泽川将陆文瑾手中的骨扇削得七零八落,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季泽川便毫不留情一刀捅向陆文瑾。


    暗卫大惊失色,太子殿下吩咐过,让他看着季泽川,必要的时候阻止他对陆文瑾出手。


    可他非但不是季泽川的对手,可陆文瑾还死在季泽川的手下,他该如何交代。


    但陆文瑾被刺中,突然睁开眼睛,趁季泽川松懈之时,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刺进了季泽川的腹部。


    季泽川受了重伤,还惊动了护卫长公主的锦衣卫,负伤而逃。


    裴若初听了暗卫的回禀,冷笑道:“听说当年姑姑从鞑靼王庭带了一件宝物。原来他将这件宝物交给了陆文瑾。金丝软甲刀剑不入,陆文瑾靠着金丝软甲护体,非但没死,反而偷袭伤人。”


    暗卫急切地道:“坏就坏在锦衣卫赶来,季泽川为了躲避搜捕,他挟持了沈娘子!”


    暗卫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说了这会话,牵扯那后背的伤,剧痛难忍,便再次感叹季泽川下手好狠啊!


    “更糟的是,此事还惊动了沈璃。”


    他甚至不敢再看裴若初的脸色,太子殿下面若美玉,对人都是一副温润的笑脸,从头到尾都没发怒也并未说一句责罚的话,试问哪家的主子会这般看你犯了错还什么也不说,只含笑看着你。


    但他分明看见太子神色凝重,唇角的笑也越来越冷。


    暗卫跪在地上,心中忐忑不安,“属下自去领罚。”


    裴若初赞许地看着他,“也好。”


    又疑惑地问了一句:“怎么孤最好的暗卫竟然在季泽川的手下连一招都过不了吗?”


    暗卫心中骇然,分明他是暗卫中最拔尖的那一批,


    分明太子只是轻飘飘的一句疑问,侮辱性却极强,那暗卫感觉自己成了无用废物。


    虽然季泽川确实很强大,但他绝不能输给季泽川,一定要赢他。


    他日后要加倍练武,证明给太子看,他不比季泽川差。


    裴若初自是不理会暗卫的小心思,他只是真的没想到季泽川的武艺已经到了如此高强的地步。


    季泽川出生在文臣之家,季家恐怕从来只觉得他头脑简单,文墨不通。却从来想过他武艺高强,可走另外一条路,过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当个侍卫岂不屈才?


    他不只是为了帮季明瑶救兄长,救自己的救命恩人,而是真心欣赏这个练武奇才。


    被沈璃盯上了,便相当于被毒蛇缠上,季泽川武艺虽高,但他深受重伤,身份一旦暴露,谋杀长公主之子,挟持国公的女儿,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而沈璃最宝贝的便是他那个好妹妹,沈璃恐会将他千刀万剐。


    沈家也会对他赶尽杀绝,从此再无宁日。


    再者便是季泽川的武艺再高,只怕也难以应对锦衣卫和沈璃的合围。


    沈璃还有百步穿杨的本事,更麻烦的是若是季泽川被活捉,陆文瑾以此事要挟,季明瑶便非嫁给陆文瑾不可。


    便是必死之局。


    暗卫道:“属下杀进菩提院,掩护季公子离开。”


    裴若初淡然道:“不必了。孤自有安排。”


    东宫的人不能出面,再给沈璃留下把柄。


    况且今夜他为了试探假丽妃,强攻佛塔已经折损了不少人手,他要保存实力。


    他看向皇家别院的方向。


    若是长公主遇险,陆文瑾自顾不暇,又让沈璃不得不分心,到那时季泽川便可以全身而退。


    他将慕晴唤到身边,吩咐了几句,“……你便如此做,然后将人抓来,孤要与她谈条件。”


    慕晴眼睛一亮,为自己终于接到第一个任务由衷欢喜,她单膝跪地,“属下定不辱使命,保证完成任务!”


    他虽然贵为太子,却仍然无权无势,他此番布局,除了救季泽川,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为了夺权。


    完成当初对母妃的承诺。


    裴若初习惯在思考时抄写佛经,此刻已过深夜,再有两个时辰便要天亮了。


    他点燃香案上的灯烛,将纸张铺开,默写《法华经》,为了让自己能静心,抄了十多年的佛经,经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刻进他脑子里,他提笔勾勒,笔法遒劲有力,如铁画银钩,大气磅礴。


    他需要静心,平复那复燃的欲望,每每这种时刻才会让他的心里更平静。


    *


    菩提院。


    沈淑宜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絮絮飘落的雪花,菩提院中几支稀疏的梅枝上虽然压着厚厚的冰雪,但红梅卧雪,也不失为一处赏景的好去处。


    睡到半夜,她肚子饿醒了。


    想起了棋盘街黄记的鲜梅饼和梅花酥,脆甜芬香,入口酥软,不禁叹了口气,她今天一整天就只吃了一顿素菜,饿得前胸贴后背。


    桃酥以为沈淑宜遗憾没能看到太子殿下而心中失望,连忙宽慰,“有皇后娘娘为小姐做主,小姐一定能成为太子妃,等到将来和太子殿下成亲,小姐便能天天见到太子殿下了。”


    沈淑宜把玩着手腕上太子送她的红珊瑚手串,认真问桃酥,“你觉得太子殿下喜欢我吗?”


    桃酥看着那通体鲜红,绽放出艳丽光泽的手串,点了点头,“太子殿下一定会的,小姐美丽可爱,惹人喜爱,没有人会不喜欢小姐。再说殿下都将这丽嫔娘娘留下的唯一的手串留给了小姐,必是喜欢小姐的。”


    沈淑宜取下手腕上的珊瑚珠串,啪地一声放在桌上,“他不喜欢。”


    喜欢她,会让她一直等吗?她好几次精心打扮只为在坤宁宫见他一面,他来是来了,虽然也言语温和,却处处透着生疏客气。


    他待她温和,是他自身的涵养好,对所有人都很温和。


    并不是对她有好感,他并不喜欢她。


    她在东宫的书房外等,虽然裴若初也接受了她的点心,还让人送她出宫,但却不见她。


    今日更是如此,他告诉她会去白马寺,可却也告诉所有爱慕他的女子,引得那些女子争先恐后去见他。


    在他的心中,她和那些主动示好,渴望太子多看一眼的女郎并没有什么不同。


    满腔热情却被一直泼冷水,沈淑宜心酸无比。


    “我不能自欺欺人,我也以为他送我这手串是因为真心喜爱我。但今日我才明白,他是为了安抚沈家,安抚姑母。而我也找人打听过,赵妃的侄女赵檀儿,静妃的幺妹崔素云也都收到了东宫送去的珠花。”


    他不喜欢她,但也不喜欢赵檀儿和崔素云。


    他礼貌温和,却同她们所有人都保持距离,沈淑宜觉得自己再怎么付出也无法走进他的心。


    “我患得患失,伤心难过,我得知有旁人爱慕太子殿下,他同任何女子多说一句话,我都会疯狂嫉妒。我每一天


    都过的不快乐。桃酥,我不想因为喜欢他,变得面目全非,我出身沈氏,才艺不输旁的女郎,我也值得优秀的男子爱慕的,不是吗?”


    桃酥坚定地点头,“那是自然,小姐冰雪聪明,可爱明媚,自是讨人喜欢的。”桃酥从沈淑宜的话中听出她似要放弃太子,诧异地道:“难道小姐是不打算嫁太子了吗?”


    想通了这一切,沈淑宜心中释然,“我付出了我的喜欢,我不后悔,但我以后不打算喜欢太子殿下了,追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太累,也太辛苦了。”


    “桃酥你是知道的,我最怕累,也最怕苦了。我喜新厌旧,无法长久地坚持一件事,我讨厌枯燥,讨厌乏味。喜欢裴若初是我坚持的最久的一件事了,我虽然难过,但我打算放下了。”


    沈淑宜眼睛里雾蒙蒙的,桃酥知道,虽然小姐看着豁达,其实还是难过,她第一次真心喜欢一个人,却不得不放弃。


    “桃酥,我们去摘梅花泡茶喝吧!”


    这白马寺什么都没有,她觉得有些饿了,喝口新鲜的梅花茶也不错。


    却听到院子里好似传来一阵响动。


    方才白马寺中有人闯入行刺,不少马车翻车坠入山崖,她被迫留宿这间菩提小院,今日她是偷偷溜出来的,只带了几个驾车的小厮。


    如今已至深夜,生怕会有贼人闯入。


    她竖起耳朵,神色警觉,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桃酥不要说话,而后猫腰走到窗边,将耳朵贴到窗户上,听到似有人踩在雪地上,发出的细碎的声响。


    方才那动静应该小厮都已经被打晕了,沈淑宜瞬间变了脸色。


    这些年,沈氏风光,但在朝中竖敌甚多,莫不是有贼人想绑了她去威胁沈家?


    她轻轻抓住手边的花瓶,就在贼人翻窗闯入的那一刻,她用力将花瓶砸去,可突然感到脖颈一凉,一把匕首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动。”


    砸人的动作被生生制止,沈淑宜一动也不敢动。


    桃酥刚要大声尖叫,却觉眼前一道银光闪过,桃酥应声倒地。


    沈淑宜吓得双眸圆睁,心中大骇,“你…你杀了桃酥?”


    她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桃酥,心痛悲伤不已。


    “她没死。”


    男子声音冷漠,声音有些发颤,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沈淑宜心想桃酥应该是被打晕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受伤了?”她试探着开口,希望能探明男子的底细。


    “我这里有药,还有些银子,都可以给你。我爹是富商,你若觉得不够,我可给家中写信,让他们送银子上山,请大侠饶了我和家中侍女一命。”


    她故意如此说便是为了试探那贼人是否是冲着沈家而来的。


    若是如此,她便是死也不会任由他要挟父亲和兄长。


    “药在哪里?”


    沈淑宜因为小时候沈璃习武总是弄得一身伤,她有随身带药的习惯。


    “门外的小厮都被你打晕了,而你武艺高强,我根本就逃不掉。不如你放开我。我去给你拿药,可好?”


    男子没有说话,却松开了她颈前的匕首。


    沈淑宜强忍着害怕,僵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花瓶轻轻地放下,赶紧去给他拿药,取下身上所有的钱财和首饰,都推到那男子面前。


    这男子正是行刺失败的季泽川。


    他只是把药放在鼻尖闻了闻,确认了是上好的伤药,他被陆文瑾和锦衣卫一路追来,又被陆文瑾偷袭,在腹部刺了一刀,身受重伤,为了摆脱了身后紧追不放的锦衣卫,逃到这个院子。


    “我不要你的钱。”


    他不要钱,难道真的是冲着沈家来的?


    沈淑宜更害怕了。


    季泽川皱眉看着她,冷声道:“你转过去。”


    “啊?”沈淑宜一愣,男子虽蒙着面,但从那双锐利的眼中看到了明显有些不耐烦。


    沈淑宜这才发现他的腰腹间还插着一把匕首。


    她总算是明白他让自己转过身去到底是何意,他是要脱衣上药,他这是害羞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转过去。”季泽川又不耐烦地催促了一遍。


    他也是有未婚妻的人,哪能让别的女子看他的身体,他不能做对不起程湘的事。


    按照婚约,明年开春程湘就会嫁给他,思及此,季泽川弯了弯嘴角。


    沈淑宜觉得很古怪,这贼人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不是图钱,难道有什么别的目的,于是她又趁机故意试探,“你认识我对不对?既然你不是为了图钱,那便是冲着沈家来的?”


    沈淑宜方才已经藏了一只簪子在手中,只要这刺客露出真面目,她便刺死自己,绝不会让刺客利用她威胁沈家。


    他用力拔出匕首,将药瓶中的白色的药粉洒在伤口上,他疼得发出一声闷哼,“不认识,也没兴趣。”


    “只要你不耍花样,我不会伤你!”


    上了药,季泽川已经浑身是汗。从里衣上撕下布条,胡乱包扎伤口。


    季泽川突然脸上大变,他将手按在刀柄上,小声地道:“不许出声,有人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阵叩门声,“妹妹,你可睡下了?”


    门外的是沈璃。


    季泽川闪身至沈淑宜的身后,刀抵住她的后腰,低声警告:“不许开门,不然我杀了你。”


    沈淑宜摇了摇头,道:“没用的,恐怕你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你瞒不过哥哥的。”


    季泽川威胁道:“让他走。”


    沈淑宜无奈轻轻叹息,故意打了个哈欠,高声道:“哥哥,我已经脱衣睡下了,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季泽川没想到她竟会如此说,不禁红了脸,可因蒙着脸,自是没人看到他的脸已经红透了,“你……一个女子当着陌生男子的面怎可如此。”


    沈淑宜听出他又害羞了,心想这贼子的面皮可真薄,怎么这么容易就脸红。


    她不这样说又怎能骗得过哥哥。


    “你以为我哥哥是随便就能糊弄的吗?不这么说他不会走的,但估计也没用,他不进来查看,是不会罢休的。”


    果然,沈璃道:“那便给你一刻钟的时间穿衣。”


    言外之意,一刻钟之后他便会撞门而入,这一刻钟是让沈淑宜随机应变,做好他撞门的准备。


    “不好,兄长要破门而入了,我得出去见他,劝他离开。”


    果然,门外人影晃动,沈璃的人已经趁机悄悄靠近这间院子,围了屋子。


    沈淑宜只好如实道:“我哥哥是沈璃,你想必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是两省总督,也应该知晓他擅骑射,箭法百发百中。”


    此刻,沈璃已经挽弓搭箭,死死地盯着这间屋子,只待他一声令下,秦跃便会破门。


    沈淑宜安抚道:“你身受重伤,不是我哥哥的对手,你让我出去,我保证不会透露你躲在这里。”


    季泽川想了一会,很快做了决定,正如沈淑宜所说,此刻他身受重伤,对上沈璃的确没有胜算,他不过是找个地方躲避追兵,却碰到了沈璃的妹妹。


    他手中握着一颗小石子,低声威胁道:“你若是胆敢透露我的行踪,我便用可隔空点你檀中穴,要你性命。”


    沈淑宜爽快答应,“好。”


    心想哪有什么隔空点穴的武艺,骗小孩子的吧!她知男子只是在她屋中躲避追捕,并不会伤她,况且这男子动不动便会害羞,还挺有趣的。


    沈淑宜故意将裙衫揉的凌乱不堪去开门,季泽川则躲在门后。


    沈淑宜揉了揉眼睛,装作刚睡醒的模样,问道:“这么晚了,哥哥怎会在白马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方才可见到什么可疑之人?”沈璃急切地查看沈淑宜身上是否受伤,又扫视屋内,查看是否有可疑之人闯入。


    沈淑宜突然高声喊道:“哥哥,这院子里怎会有这么多男子!我这般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模样,都被他们看到了!若是传出去,我的名声可怎么办?”


    她


    一把挽住沈璃的手臂,躲在他身后,“哥哥能不能先让这些人出去?若哥哥仍然不放心,便让秦跃留下来保护我。”


    沈璃正在迟疑,突见皇家别院火光滔天,漆黑的天空像是被火烧红了半边天。


    同来抓捕贼人的陆文瑾见状,瞬间面色大变,“定是那刺客的调虎离山,那刺客的真正目的是母妃。”


    若非他有金丝软甲护体,他早就死在那刺客刀下,那刺客的武艺远高于他,若是刺客还有同伙,后果不堪设想。


    陆文瑾心急如焚,皇家别院着火,显然已经被攻破了。他拱手恳请沈璃相助:“还请沈都督救母亲。”


    正在这时,沈璃的手下也赶紧来报,“都督,突然闯进了一伙贼匪,那伙贼人数众多,他们攻进了皇家别院!”


    沈璃身为两省总督,责任便是剿匪,若放任不管,任由贼匪攻下白马寺,长公主出事,皇帝便会第一个拿他治罪,故他一刻也不敢再耽搁,留下秦跃护卫沈淑宜,带兵营救长公主。


    *


    寺中火光滔天,皇家别院中杀喊声四起,裴若初也默完一整卷佛经,却并未将经书供奉自佛前,而是将经书都投入炭盆之中。


    暗卫惊讶问道:“殿下抄了大半夜,为何竟要将这些经书都尽数焚毁?”


    前来烧香拜佛的之人都会选择亲自誊抄经书,供奉佛前,以求心愿达成,就像长公主日日抄经,今日更是捐了一尊玉观音,可谓是极诚心的。


    裴若初道:“孤不从信神佛,只信自己。”


    若神佛真的庇佑众生,为何却独独不佑他和母妃。


    他曾无数次一跪一整夜,却并未换来菩萨对他们母子的半分怜悯。


    佛也不渡他,他也不信佛。


    直到炭盆中经书被燃烧殆尽,裴若初这才走出殿堂。


    东边的皇家别院中杀喊声传来,这都是他的布局。


    他让慕晴利用乞丐在各大酒楼外和铺子外留下那兰花的印记,并放出消息说是林棠被困白马寺,留在京中的贼匪必会前来营救他们的首领。


    他出白马寺之前便已经想好,借贼匪攻入白马寺的机会,得到兵权。


    这是他夺位的第一步。


    这次攻入白马寺的贼匪的人数不少,他以护卫长公主之由,再让慕风向京卫借兵。


    这时暗卫也传来消息,陆文瑾求得沈璃支援,沈璃和手下的黑甲卫已经撤出了菩提院,季泽川并没有暴露,他可趁乱悄悄离开。


    当年季泽川救他一命,如今他才终于还了这救命之恩。


    他走出佛堂,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他今夜还要再去见一个人,他打算离开白马寺了。


    他在禅房外徘徊,还是觉得不去见她的好,但还是控制不住想见她最后一面。今夜分开,他会信守承诺,为她择一如意郎君。他便再不会回头。


    却见禅房的门被推开了,季明瑶急匆匆跑向湖边,不停地在草丛中摸索着,甚至将手伸进冰冷的湖水中,像是在湖水里找什么东西。


    裴若初心疼她手上有伤,径直走向季明瑶,扣住她的手腕,“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手还有伤,伤口未愈,还生了冻疮,如今又碰这结冰的湖面,你的手是不想要了吗?”


    季明瑶虽生气他冲自己发火,但她知道是卫初是担心她的伤势,未免有些底气不足。


    于是她闪烁其词,有些心虚地道:“外祖母留给我的镯子不见了,想是方才落水掉在了河边,我便来找找,那镯子对我很重要。”


    裴若初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是因为它是只金镯子,还值些钱是吗?”


    季明瑶诧异地看着裴若初,又羞又臊,顿时面色涨红,他素来温和,从不曾似这般疾言厉色。


    “回答我!”


    第22章 第22章夫妻间的亲密事,一件没少做……


    “京城的冬天滴水成冰,今年更比往年要冷得多,季娘子身上的这身薄袄根本就不能御寒,且已经洗旧了。而你身上也并没有多余的首饰,唯手上的一只金镯。季家总是书香门第之家,你的父亲也是前礼部侍郎,季家总不会连一件御寒的冬衣都没备下吧?”


    “唯一的解释是季娘子被二房为难,手中实在拮据,或是需要大笔钱财,这才当了首饰,舍不得做新衣。”


    季明瑶心中感叹又震惊,他竟能一眼看穿她的处境和布局。


    她连夜为红玉赶制舞裙,红玉在满月楼一舞惊人,同时得到了两位大官家子弟的青睐。


    满月楼中的女子纷纷追问红玉身上的衣裳是出自何人之手,红玉自是乐于帮季明瑶介绍生意。


    她接了几单生意,收了定金,加之此前红玉付的做衣裳的钱,外出要账的四百两银子,她手头上已经有了七百两银子的积蓄。


    她已经写信拜托外祖家的表兄在金陵找宅子,她打算赁个宅子,将阿弟和母亲安置在那里。


    若非要嫁给陆文瑾,她也要毫无后顾之忧地嫁人。


    她甚至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她的未婚夫竟然还不如裴若初了解她。


    她和陆文瑾相识整整七年,还不如一个只见过几次的陌生人。


    她的唇边浮起了一抹自嘲的笑。


    裴若初见她抿着唇,红着眼睛的倔强模样,是既心疼又气恼。


    恼她竟丝毫不知心疼自己。


    他拿出用帕子包着的银钗交给她,“这是那日你落下的,现在物归原主。”


    冬天的夜冷得刺骨,季明瑶站在湖边,一身单薄的衣袄,身体冷的像是失去了知觉,脸颊、鼻尖,耳朵都冻得红红的,眼中似起了一层水雾。


    她将那身保暖的衣袄还给裴若初。


    这是同他两清的意思。


    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鼻尖,落在她如同鸦羽般的睫毛上,冰雪落在她的肌肤上,肌肤竟然比雪还白。


    那双晶莹的眸中涌起的一阵水雾,那微微发颤的单薄身子,惹人生怜。


    裴若初数次压抑着自己要将她抱入怀中,想要亲吻她水雾朦胧的眼睛。


    想到昨晚她醉酒后说的话,对她的承诺,如今又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他将真正想说的话藏在心底的最深处,他从腰间扯下腰牌,交到她的手上,“若遇到麻烦,可拿着着腰牌,去东宫……”


    “不必了。”季明瑶缓缓抬眸,拒了他的好意。


    “后日我便与陆文瑾成婚了,腰牌我也用不上了。”


    *


    一辆出城的马车中,林棠醒来见自己的双手双脚被捆着,她拼命的挣扎,双脚用力地踹向马车,“陆文瑾这个混蛋!”


    竟然一面同她欢好,一面却算计她,竟在床上打晕了她。


    “你到底要将我送到哪里去!”


    有人策马靠近了马车,对马车中的林棠道:“世子爷吩咐要将林姑娘送往扬州,世子爷还吩咐让我等好生伺候,护送林姑娘平安抵达扬州城。还说若是林姑娘再耍手段,便让属下送林姑娘到您该去的地方。”


    她出自青楼,自然明白陆文瑾所说的该去的地方便是送她回青楼。


    她好不容易出了魔窟,又怎能再回去。


    林棠大怒,她精心布局,没想到却被陆文瑾摆了一道。


    此去扬州至少得十天半个月,陆文瑾已然大婚,她所有的布局会功亏一篑。


    可恨的是她被绑住手脚,武艺施展不开,不禁在心里骂陆文瑾一句狡诈。


    “我要如厕,你先替我解开绳子。”


    马车突然停了,随从抬了一个恭桶上马车。


    林棠怒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我怎可在马车里怎可如此不雅。”


    那人冷冰冰道:“那林姑娘便憋着,实在憋不住了,随行的婢女,也会替林姑娘清理换衣。”


    “你……”


    骂人无用,看来陆文瑾是打算派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不给她机会找借口脱身。


    “这位将军,要不我跳舞给你看。”林棠是本就是风尘女子,身上有一半的


    胡人血统,生得美丽妩媚,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勾人摄魄。加之习过武,身娇体软,擅长驭男术。


    为了拿下陆文瑾,练得百般魅惑人的花样,“这位将军去过不夜宫吧?可曾见过有种舞是在床上跳的么?”


    不夜宫是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富贵子弟、文人墨客皆趋之若鹜,纸醉金迷,是男人们的天堂。


    林棠声音娇媚,那随从听得脸红心跳。


    随从无言,生怕自己犯错,他一把撕开里衣,撕开成两个布条,就要塞进自己的耳中,只要不看不听就不会被诱惑了吧?


    林棠一阵无语,冷了脸色,道:“我渴了,你进来为我倒杯水总行了吧。”


    随从犹豫了半响,还是进了马车,将茶盏递给她,她用绑着的双手握住茶盏,低头用嘴衔住,用力往那人身上一扔。


    那随从侧身躲过,茶杯被撞得粉碎,林棠往旁边滚去。快速拾起地上的碎瓷片,的割断束手的绳子,然后闪身至那随从的身后,瓷片割喉。


    而后,林棠夺了随从的刀,很快解决了陆文瑾的人,夺了马,赶往京城的方向。


    陆文瑾想摆脱她,可没那么容易。


    可当她骑马途径一处密林,却见此处静悄悄,树上连一只雀鸟也不见,突见几个黑衣人跃出,他们手中的银网从上罩下,欲将她罩在网中。


    她加速策马奔逃,却被绊马索绊倒,紧接着一支利剑直逼面门而来,她刚从地上爬起来,怒道:“无耻小人,竟搞偷袭暗算。”


    四个黑衣人持铁索向她袭来,她虽躲过了一箭,另一支箭却接踵而至,她终于不敌,被铁索缚住双腿,将她网在银丝网中。


    “你是陆文瑾派来追杀我的?”


    那射箭的女子收了弓,抱臂打量林棠,“与那陆文瑾又有何关系?我特来护送林娘子回京。只要林娘子肯乖乖配合,我愿助林娘子达成心愿。”


    若真心相助,又怎会对她施暗算。


    林棠怒道:“若我不答应呢?你们会有这么好心?”


    女子道:“我家主人的目的与林娘子相同。是为破坏陆世子两日后的大婚,再说林娘子杀了陆文瑾的人,他定然四处找寻娘子下落,为了防止林娘子破坏大婚,也势必会派出所有的人手阻拦,只怕林娘子一进京,便会被陆文瑾拿下。”


    林棠没有反驳,她沉默了一瞬,也知道陆文瑾必定会如此。


    虽然她已经在京城布局了人手,但贼匪对上官兵,并没有胜算。


    更何况她布局在京中的人手还有更大的用途,不能轻易折损了。


    “你家主人到底是谁?不露面如何谈合作?”


    女子冷笑道:“合作?一介贼匪怎配与我家主人合作!他帮林娘子不过是目的相同,各取所需。”


    好在第一次出任务,便十分顺利,慕晴只需将林棠护送进京,便算是完成任务。


    她顿时心情大好,她知道林棠身怀武艺,诡计多端,故不敢轻视,“林娘子,请上路吧!”


    林棠突然大笑道:“我不愿陆文瑾成婚,自是因为倾慕于他,不愿他娶旁人。虽你不愿透露你家主人到底是谁,但我知道你家主人定是与我有着相同的目的,他倾慕季明瑶。”


    慕晴突然那双冷眸一亮,对林棠的话来了兴趣。


    难道殿下真的喜欢季娘子?铁树竟然开了花,那可太稀奇了。


    她平素对看热闹和听八卦都很感兴趣,便忍不住在想,长夜漫漫。


    太子殿下和季娘子一夜独处,会不会发生些什么?


    季姑娘与陆文瑾有婚约,是将来的陆家的少夫人,她该唤太子殿下一声舅舅,舅舅和外甥媳妇,不要太刺激!


    发现了这个秘密,慕晴迫不及待想和兄长分享。


    可心想兄长定会一脸严肃的训斥她一顿,觉得很没意思。


    便


    兄长面冷心冷,太子面热心冷,本质上都是寒冰一块,她耸了耸肩,看向那些平日里锯嘴葫芦似的那些暗卫,不禁在心中感叹男人可真无趣。


    *


    白马寺今夜注定不太平,先是刺客行刺,寺中乱做一团,后有贼匪突袭皇家别院,长公主遇险。


    好在最后有沈璃的相助,又有裴若初通知京卫所的卫队来驰援,打退了贼匪。


    长公主虽受了惊吓,但好歹平安无事。


    白马寺的得道禅师为了恭维长公主,说是因为长公主心善,是观音转世,能趋吉避祸,自带福缘。


    皇家别院经过烈火焚烧,长公主又捐赠了不少银钱用于修缮寺院,自是又赢得了好名声。


    天亮时分,白马寺终归平静,可对于季明瑶来说原本三日之期的婚约就只剩下短短两日,送母亲和阿弟出城的计划得提前。


    裴若初见季明瑶拒绝不肯收下腰牌,要与他彻底划清界限,他只好将那腰牌收入袖中,“以季娘子的性情,并不像是轻易认命之人,自不会被那陆世子摆布,季娘子几次三番相助在下,在下自当投桃报李。”


    “在下平日并没有什么喜好,唯独好交友,倘若季娘子此番能顺利退婚,在下可为季娘子介绍公子相看。”


    她要他赔个夫君,那他便会为她引见合适的郎君相看。


    便代表他和季明瑶彻底划清界限,今夜应该是他与季明瑶最后一次见面了。


    季明瑶微微蹙眉,心想他为何突然提起要给她介绍郎君的事。


    她突然想到昨晚为了躲避沈璃的搜捕,他们破不得已躲进浴桶中。


    而今日他提及为自己介绍相看的郎君,定是怕自己缠上他。


    季明瑶又羞又恼,狠狠瞪了他一眼。


    裴若初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怎的还生气了?


    不是她昨晚说让他赔一个夫君的吗?


    女人还真是善变又让人捉摸不透啊。


    “不必劳烦卫将军如此费心。”


    再说裴若初又如何能笃定自己会退亲。


    裴若初再次提醒道:“希望季娘子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要轻易放弃。”


    季明瑶有些怀疑:“卫将军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卫大哥都不叫了?这是多想与他撇清关系啊?


    裴若初难掩失落,认真地道:“知道啊,我认识的季明瑶绝不会是轻易认命的人。也不是贪慕虚荣,攀权附势之辈,她勇敢机敏,聪慧清醒,遇到困难会勇敢面对,绝不会轻易妥协。”


    “你看错了,我不是。”季明瑶讪笑,直接否认。


    真好笑,说的好像他有多了解她似的。


    “你方才认为我是个为了区区金镯子,满嘴谎言吗?”季明瑶冷笑道:“你心里定是骂我是个虚伪之人。”


    甚至还怕自己赖上他,说什么要介绍男子相看。他不就是担心她会赖上她,要他负责。


    呵,虚伪。


    裴若初真诚说道:“在下并未这样想。”


    可他话还未说完,季明瑶便转身便走,“就此别过,今后我与卫将军也不会再见面了。”


    季明瑶刚打算离去,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阿瑶,原来你在这里,可叫我好找啊。”


    季明瑶回头见陆文瑾竟然寻来了。


    季明瑶大惊失色,慌忙将裴若初往那半人高的芦苇从里推。


    好在那河边的芦苇丛生得茂密,藏匿其中,难以被察觉。


    季明瑶心中懊恼,为什么每次她和裴若初相遇,总能遇到陆文瑾,分明偷腥的是陆文瑾,但心虚的总是她。


    分明她和卫初清清白白,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那么清白。


    昨夜他们又是拥吻,共浴,夫妻之间的亲密事,却一件也没少做。


    想起昨晚的那些羞于启齿的画面,季明瑶脸红透了。


    裴若初躲在芦苇丛中,控制不住暗中观察季明瑶和陆文瑾。


    陆文瑾派人寻了一整夜,但昨天困在寺庙中的人实在太多了,白马寺实在太大,他几乎翻遍了都不见季明瑶的下落,担心昨夜贼人行刺,季明瑶恐遭遇了不测。


    等到那些贵女都下山,陆文瑾才在河边找到她。


    他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腰,关切问道:“阿瑶,找了你一整夜,我快要急疯了。


    好在你没事。”


    “对了,阿瑶方才是同什么人说话吗?”


    他朝那芦苇丛看去,那清冷深邃的眼眸扫过茂密的芦苇。


    季明瑶摇了摇头,遮掩道:“昨晚寻了一处禅房歇息。”


    为了不惹陆文瑾生疑,她往前走了几步,远离芦苇丛,随手朝不远处的那一排禅房一指,“就在那里。”


    陆文瑾暗暗心惊,季明瑶手指之处就在他和林棠偷情的附近。


    但观季明瑶神色如常,并无任何异样,他便也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


    季明瑶挣脱他的触碰,“昨夜寺中贼人行刺,受了些惊吓,我有些累了,我便先回去了。”


    陆文瑾被拒绝疏远,虽心中不悦,想着两日后的大婚,也不必急于一时。


    “那我送阿瑶回去。”


    “不必了,我来接阿瑶回家!”


    季明瑶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见是兄长,心中压着的大石头总算是彻底放下了。


    心想裴若初果然没骗自己,兄长没事。


    但不知兄长是否已经打消刺杀陆文瑾的念头,又担心兄长不擅长掩饰,恐在陆文瑾的面前露出破绽,眼下还是尽快归家,免得被陆文瑾看出端倪。


    “世子,既然兄长来接我归家,昨夜一夜未归,免得母亲担忧,便先告辞的。”


    陆文瑾恼恨季泽川几次三番坏他好事。


    突然说道:“阿瑶,祖父已经答应我们的亲事,昨天一直没有机会同你说起,后日便是你我大婚的好日子,大婚当日,我必亲自迎你过门。”


    她自是在禅房中听到陆文瑾说的话,知晓他和祖父串通,私自定了大婚的日子。


    但季泽川不知道。


    果然季泽川愤怒地握紧了拳头,她轻轻拽了拽兄长的衣袖,缓解他的愤怒,轻声说道:“兄长,我们先回去吧。”


    像小时候那般对哥哥撒娇,“哥哥就帮妹妹一个忙,好吗?”


    妹妹已经许久未同如此亲近了,季泽川面色渐渐变得柔和,“好,我们先回家。”


    刚上了马车,季泽川便支撑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


    昨夜沈璃菩提院离开之后,季泽川便因失血过多晕过一回。


    沈淑宜大着胆子揭开了他蒙面的黑布,看清了刺客的真面目,是个清秀俊美的郎君。


    沈淑宜从那双清澈的,带着几分冷意的眼睛中猜出他并非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恶人。


    季泽川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淑宜吓了一跳,抢在季泽川之前开口,“我知你不是坏人,我不会出卖你的。”


    “你若是敢叫人,我便杀了你。”而后似想到了什么,季泽川挣扎着起身道:“女子的清誉重于一切,今夜是我多有冒犯,对不起。”


    说完他便蒙面,破窗而出,飞身消失在寒夜中。


    沈淑宜心想这个刺客还真是特别,长得好看,还会害羞。


    定是因为他方才听到她对哥哥说不许那些男人看她,不许他们进她的院子。


    他伤得再重也不愿再坏她清誉。


    沈淑宜心想他还是个很懂得尊重女子的少年。


    她正望着窗外发呆,脚踢到一物,见地上有个小盒子。


    她弯腰拾起,打开一看,是个小巧素雅的白玉耳珰,定是方才那少年掉的。


    她自言自语道:“定是他送给心上人之物,该想办法还给他才是,只是不知他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


    她还能再见到他吗?


    *


    “殿下?”


    “太子殿下?”


    慕风见裴若初蹲身藏在芦苇丛中,目光不错地盯着离去的季明瑶兄妹。


    他唤了好几次,裴若初都未回头。


    直到季明瑶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裴若初眼神冷了下来,问道:“林棠可进京了?”


    慕风接到了妹妹的信号,便知她已经得手了,回禀道:“明日便可进京。”


    裴若初微微颔首,“林棠做什么你们不必阻拦,只在暗中相助即可。还有想办法将林棠是匪首的消息透露给季明瑶。她向来聪慧,一定会想办法在此事上大作文章,如此退婚便有了五成的把握,两成靠她自己,剩下的两成便要看林棠的手中到底握着什么筹码!”


    方才陆文瑾的那只手碰了季明瑶,已让他心情极度不悦。


    退婚之事片刻都不能等了。


    “定要逼出林棠手中的筹码?”


    但眼下的布局,他却抽不开身,不禁令他心情烦躁。


    “沈皇后今夜便该兴师问罪了。”


    慕风不解地问道:“今夜属下全身而退,殿下也并未露面,他并没有证据证明是东宫所为。”


    从头到尾东宫全身而退,只是死了十几个暗卫。


    裴若初面色微凝,“只要事关母妃,孤便脱不了干系。不管沈璃有没有找到孤,不管他有没有证据,此次行动孤的嫌疑都最大。”


    沈皇后也必定会起疑。


    虽然这趟行动,他已将损失降到最低,而且今夜他得到将会比失去的多得多。


    良久,裴若初走出了芦苇丛,翻身上马,“回宫吧!”


    *


    坤宁宫中。


    “这便是你说的好主意!你此番非但没抓到东宫的把柄,假丽嫔的身份暴露,长公主被贼匪袭击。这都是你这个沈总督大大的失职!圣上发怒要免你的职,本宫都差点保不住你!”


    沈皇后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对沈璃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她没想到皇帝自大病一场后,脑子却清醒了不少,年轻时沉迷女色,荒/淫不堪,荒废朝政,病了一场后,竟然性情大变,开始理政了。


    当初长公主和亲时,也没见得他为这个同胞姐姐求情。


    生在皇家,亲情爱情皆淡薄,更何况是天生冷漠又薄情的景帝。


    此番竟然因为长公主遇险,扬言要罢了沈璃的官职。


    沈璃是沈国公唯一的儿子,肩上担的是沈家的将来,沈家的未来都是要交给他的。


    他年仅二十三岁便已经是封疆大吏,在外历练个两三年,她便安排沈璃接替吏部尚书的位置,将来入内阁。


    但此番他非但没抓到裴若初的把柄,还暴露了假丽嫔的身份,带兵大肆闯入白马寺,劫匪攻进皇家别院,长公主遇险。


    贼匪进攻皇家别院,他这个总督竟一无所知。


    而太子通知京卫所,救下长公主立了大功。


    皇帝下旨斥责沈璃,骂沈家无能,竟将京卫所的卫队交由东宫管辖。


    太子从一无所有,徒有个储君之名,却得到了一支卫队。


    虽然锦衣卫中几位副使都是沈家的人,那小小的卫队人数和势力都不如锦衣卫,可相比沈璃受到斥责,险些被免职,裴若初却因此事受到皇帝的嘉奖。


    让沈皇后心烦至极。


    沈皇后年过四十,眼尾已经有了几道明显的皱纹,加之长眉压眼给人一种凌厉的压迫气势,看上去便不好相与。


    “丽嫔也是个狠人,本宫让人看着她,她却趁机**服毒,虽然太医已经进行催吐,但人却一直昏迷不醒,今后也不知能否醒过来。若非如此,本宫也不至于费心弄个假的丽嫔。”


    “你可别忘了,你的母亲只是个卑贱的外室,而你也只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别以为你父亲只你一个儿子,便以为能继承沈家家业,本宫告诉你,沈家不养无用的废物。”


    “你不行,你的那些堂兄弟们都巴不得顶替你的位置!”


    沈璃垂下眼眸遮住阴鸷的眼神。


    他的母亲出自教坊司,是获罪的官眷,曾是一位高官家的妾室,在一场宫宴上被沈国公看上,而沈璃的母亲勾引沈国公,脱了贱籍,生下了沈璃。


    沈璃因母亲是个没名分的外室,沈国公便也不在意这个私生子。


    只怪沈国公的妻妾们都不争气,并未给他诞下儿子,沈国公年过五旬,眼见着可能再也生不出儿子,故在沈璃十岁时,将其接入沈家,养在正妻张氏的名下。


    又觉得沈璃的母亲就是个不安分的女人,前夫还是罪臣的身份。


    在沈璃被接回沈家的第二天,沈国公便下令将他的母亲毒死了  。


    讽刺的是他的母亲穿着初见沈国公的那身红裙,逢人便说自己幸运生下儿子,将来儿子会接她去沈府享福的。


    沈璃遮掩住眼中的戾气,“昨夜是太子和丽嫔母子相聚的日子,胆敢攻进佛塔意图劫走丽嫔的就只有太子。不管他昨夜是否出现,太子都脱不了干系。况且微臣的手下认出了攻进佛塔之人就是慕风。”


    沈璃以及额触地,匍匐在地。


    沈皇后挑眉,唇边挂着嘲讽的笑,“难道就因为你的猜测,皇上便会定他的罪不成!废物!”


    沈皇后虽说生气归生气,但她的心里却还是对裴若初起了疑心。


    没想到那个被皇帝扔在宫外,十五年不闻不问的裴若初竟有如此心机。


    丽嫔还是丽妃时却是空有美貌,却并无多少心机城府,不然也不至于被安上毒害皇帝心上人的罪名被赶出宫去。


    她竟然教出了裴若初如此心机深沉的儿子。


    裴若初无权无势,又不被燕帝重视,最适合当个傀儡皇帝。


    沈皇后心想既然能将无权无势的裴若初扶上太子之位,也能弃了他再选其他的皇子。


    正当沈皇后琢磨着如何废太子,改立他人之时,宫女进来通传,“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求见。”


    沈皇后猛拍桌案,怒不可揭,“他还敢来!我到要看看他拿什么来搪塞本宫。”


    又对跪得笔直沈璃道:“起来吧!去清理额上的血迹。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虐待了你这个好侄儿。”


    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秀珠将沈璃带到偏殿去清理。


    裴若初与沈璃擦肩而过,点头温和说道:“巧啊,沈将军也在啊!”


    沈璃觉得他笑里藏刀,满眼嘲讽,但还是抱拳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真是好算计,不过下次就没这般好运气了!”


    裴若初笑容不改,对秀珠笑道:“沈将军吃火药了?这么大的火气?”


    一进殿,他便撩袍跪下。


    沈皇后冷笑道:“太子好大的本事,是来向本宫赔罪的吗?”


    裴若初沉默了片刻,想到了季明瑶酒后说的话,以及他对她的承诺,毅然说道:“儿臣是来求母后赐婚的。儿臣欲娶沈家五娘子为妻。”


    第23章 第23章原来要他不动是想射杀他。……


    裴若初一句话便将沈皇后心里的怒火和想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她的兄长沈国公生了八个女儿,沈淑宜排行第五,是正妻李氏所生的嫡女,李氏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女儿已经出嫁,沈家的嫡女只有年满十九岁的沈淑宜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而且沈淑宜也仰慕裴若初,自是极愿意嫁给太子,只是裴若初始终对她不冷不热,既不说娶也不说不娶。


    但迎娶太子妃还得太子点头答应,便是沈皇后也不能牛喝水强按头,裴若初不表态,她也只能威逼利诱。


    可没想到今日他竟主动请赐婚。


    沈皇后自是极欢喜。


    毕竟圣上其他的三位皇子,陈王、赵王和秦王背后都有强大的母族撑腰,又怎会甘心依附她,依附沈家。


    将来不论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当了皇帝,必定会册封他们的生母为太后,沈皇后不想将来一大把年纪还要和一群老女人打了擂台,再说宫里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沈皇后无子,注定无法母凭子贵。


    显然无母族撑腰的裴若初是她最好控制的人选。


    沈皇后皱眉沉思了一会,又左右权衡了一番。但思来想去的确没有比裴如初更适合的来当这个傀儡太子了,尽管丽嫔中毒昏迷,但终归还是在她的手上,她便用参汤吊个几年,熬到皇帝死了,沈家彻底把持朝政,沈家上位,裴若初母子便彻底没了利用价值。


    既然沈皇后不打算换储君,裴若初主动示好,她必定要给台阶下。


    再者她虽然怀疑裴若初,但的确没有证据。


    于是她面色缓和了些,但她常年都是一张极严肃的面孔,不苟言笑,性子强势不好相处,嘴角仍是紧绷着,“既是太子所求,那本宫只好去禀明皇上赐婚,待太子妃嫁入东宫,再从本次太子妃的人选中挑几名侧妃的人选。”


    裴若初仍是笑容不改,“儿臣都听母后安排。”


    沈皇后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太阳穴,当年小产后未坐好月子留下了头痛的毛病,更是时不时便犯头痛,只要是生气动怒,便头痛欲裂。


    裴若初面露关切,问道:“母后可是头疾又犯了?儿臣从慈恩大师那里学了一套推拿的法子,容儿臣为母后按一按?”


    沈皇后点头应允:“太子有心了。”


    裴若初起身整理衣袍,走到沈皇后的身后,从容地卷起袍袖,替沈皇后轻柔捏太阳穴缓解,力道渐渐加重,但是沈皇后能适应的力度。


    沈皇后闭上了眼睛,疼痛似减轻了些,不紧不慢地道:“你也莫要怪母后不许你们母子相见,丽嫔实是病了,我是担心你见了会心里难过。”


    裴若初手上的动作未停,顺着沈皇后的话说道:“母后说的甚是,母后都是在为儿臣和丽嫔娘娘考虑。”


    裴若初并未唤丽嫔母妃,沈皇后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可她并未因此打算放过裴若初,而是笑着试探,“太子想见见丽嫔吗?”


    裴若初道:“不必了,丽嫔娘娘有母后费心照顾,儿臣很放心。”


    沈皇后见他从始至终都是这副温润如玉,唇角含笑的模样,便觉得无趣,摆了摆手,道:“太子先退下吧,等赐婚的圣旨下了,本宫让钦天监择个吉日,婚事得抓紧些,本宫还等着抱孙儿。”


    裴若初行叩拜大礼,“儿臣都听母后吩咐。”


    又见沈皇后神色困乏,便拢袖告退,退出了坤宁宫。


    沈璃一直等在偏殿,将裴若初说的话都听的清清楚楚,知道皇后这是打算放过裴若初了。


    他上前跪地,“姑母当真打算放过太子吗?”


    沈皇后突然睁开眼睛,她看见沈璃便觉得心烦,头更痛了。


    “盯着东宫,若他再不安分,便不留痕迹……杀了他。”


    宫女秀珠上前替沈皇后按摩头部,缓解疼痛,沈皇后心想沈璃不是裴若初的对手,估计也指望不上,但好在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了。


    沈皇后笑道:“五娘十分仰慕太子,若她知道自己就要嫁入东宫,定会很高兴的,你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沈璃脸色大变,裴若初不是个安分的,一再算计了他。


    此人野心勃勃,只怕并不甘心只当个傀儡太子,若将来沈家上位,必定不会再留下裴若初这个祸患,届时沈淑宜夹在太子和沈家之间必定左右为难。


    若裴若初一死,她不就成了寡妇了么。


    但沈皇后似乎并不在意此事,执意要让沈淑宜成为太子妃。


    他顾不得别沈皇后的斥责,为妹妹争取,“妹妹今年还小,父亲母亲也不舍得她早早出嫁,不若等两年再嫁……”


    等到皇帝一死,妹妹自然就不必再嫁。


    沈皇后一掌拍在案上,气急败坏地道:“本宫做事何须你来教!来人,将他拉下去鞭打三十。”


    沈淑宜一定要嫁,而沈家也要坐上那个位置。


    最近老皇帝时常召长公主入宫,很多大事的决策都避开了兄长。恐老皇帝暗地里有什么大动作,她也得为沈家留条后路。


    只要丽嫔还在自己的手上,裴若初便会受她摆布,再不济,皇后还是出自沈家,可保沈家百年富贵荣耀。


    两个老太监上前,沈璃从容道:“本都督自


    己走。”


    沈璃跪在坤宁宫宫门外,坤宁宫的掌事太监冯拱叹道:“都督又何必顶撞娘娘,再受皮肉之苦,待会我让人下手轻点。”


    “不必。”沈璃褪去上衣,“打吧!”


    这时,沈皇后身边的宫女秀珠走了出来,冯拱问道:“娘娘可是下令要停止行刑?”


    秀珠看了看沈璃,摇头道:“娘娘让我来监刑,让你们重重打三十鞭。”


    沈璃咬着牙受着,被鞭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是血,却一声未吭。


    秀珠心疼不已,红着眼,悄悄落泪。


    等到太监行刑完毕,秀珠上前搀扶着他,悄悄将一瓶上好的伤药交给沈璃,温声说道:“娘娘让人准备马车送都督出宫,看来娘娘还是担心督都骑马路上颠簸,会加重伤势,娘娘还是很关心督都您的。”


    秀珠见沈璃赤着上身,年轻的将军生得俊朗不凡,他少时在军营长大,同将士们一起训练习武,身上肌肉紧实,强健有力。


    秀珠含羞带怯,面红心跳。


    只可惜此时天黑,沈璃并未看见秀珠那羞红的脸庞,和那满含爱意的眼神。


    “不用了。我是武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沈璃穿好衣裳,要将着伤药还给秀珠,秀珠却将伤药塞进他的怀里,急忙跑开。


    沈璃出宫后,并不想回沈家,他担心将赐婚的消息告诉沈淑宜后,害怕看到她期待的眼神。


    他不想将沈家所谋的大事告诉沈淑宜,他只愿妹妹自在随性而活。


    他更不愿让她知道她最敬重的姑母根本不在乎她后半辈子的幸福,今后会对她的夫君下手。


    他苦恼烦闷,出了皇宫,便策马在夜色中疾奔,不知不觉竟来到季府门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季家,也不懂自己为何这个时候他最想见之人竟然是季明瑶。


    只见季家的马车停在门前,季明瑶的贴身婢女汀兰下了马车。


    季明瑶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汀兰,赶紧去请郎中来。”


    沈璃心中诧异,自己昨夜才见过季明瑶,没想到她竟受伤了。


    难道昨夜是那些闯入山中的盗匪伤了她?


    又见汀兰满脸警惕,不停地四下张望,沈璃便赶紧下马,牵马走进暗处观察。


    *


    今日一早,季泽川从白马寺接走季明瑶。


    他强撑着上了马车,却已是面色煞白,冷汗浸湿了衣衫。


    他出了菩提院后,不顾伤重,忍痛拔出匕首,又与秦跃打斗时添了新伤。


    临走顺走了沈淑宜一盒胭脂。


    也不知是什么胭脂竟然那么香,他将那盒胭脂藏在身上,靠着那胭脂遮挡身上的血腥气,这才没在陆文瑾面前露出破绽。


    季泽川喷出一口鲜血,直接倒了下去。


    见哥哥晕倒,季明瑶心急如焚。


    想赶紧带兄长前往医馆,但她素来机警,行到半路,发现有人跟着她,她便从西市绕路,暗中观察,确见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尾随她的马车。


    心想定是那陆文瑾起了疑心。


    若是这个时候她送兄长去医馆,必定惹得陆文瑾怀疑,她便让小厮褪去兄长的外衣,便见他伤在腹部,衣裳已被鲜血染红。


    季明瑶救兄长心切,寻了一处无人的摊位,暗中叮嘱福叔假装马车失控撞了那摊位,她的额头重重地撞在马车上,额角出血,硬生生地弄出一处伤来。


    她让福叔赔了那摊主银子,便驱车回府,让汀兰让人去请郎中。


    这一幕正好被沈璃撞见。


    汀兰匆忙去寻郎中,却被人围住了。


    那郎中见如此阵仗,又见眼前的这些人腰间佩刀剑,一看便是练家子。


    那些人亮出镇国将军府的腰牌,那郎中便谎称肚子疼,一溜烟跑了。


    汀兰知道长公子受伤严重,奄奄一息,急得直剁脚,急忙去追那郎中,郎中哪敢回头,跑的更快了。


    正在这时,季明瑶掀帘而出。


    沈璃却见的美人迎风而立,衣袂飞扬,姣好的容颜却见额角处有道醒目的伤。


    “怎么?方才马车出事,我额头撞伤,难道陆文瑾还不许我请郎中?”


    陆文瑾怀疑昨晚行刺之人的身形和季泽川的有些像,只是心中起疑,便让荣升暗中跟着。


    倘若季家今夜要请郎中,便让荣升百般阻拦。那一刀伤在腹部,季泽川定会重伤不治身亡,便也省去了他亲自动手。况且季泽川屡次三番坏他好事,对他不满已久。


    但见季明瑶额角鲜血淋漓,荣升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季姑娘是世子爷的心头好,若是伤重不医,留下疤痕,世子爷还不将他活活打死!


    “季姑娘怎伤的如此严重?世子爷见了该心疼了。这万一留了疤,那可如何是好啊!”


    季明瑶冷笑道:“荣升,需要我亲自去镇国将军府走一趟,请示了世子才能请郎中是吗?”


    荣升小跑着上前,走到马车前对季明瑶点头哈腰地行礼,恭敬地道:“请季姑娘恕罪,这伤了脸可不能含糊,小的着这就让人去将府上的胡太医请来!”


    那荣升不愧是陆文瑾跟前最得脸的,为人精明能干,脑子转的飞快。


    迫于未来世子妃压力,还能想到去请太医为季明瑶瞧病这个法子,留了个心眼。


    若季明瑶要救季泽川的性命。便只能让太医为他救治,只要太医发现季泽川腹部有伤,世子便可来抓人。


    季明瑶却面色不改,“好,那便有劳了。”


    当年长公主从鞑靼归来的前两年身体一直不太好,经常卧病在床。


    皇帝便派了胡太医入镇国将军府专门为长公主调理身体,故此时宫门下钥,长公主依然能请得胡太医前来。


    一柱香的时间,荣升便让人请来了胡太医。


    季明瑶道:“若你还不放心。在一旁看着也无妨,汀兰,你去府里替我打一盆水来,我便在此净手洗脸。”


    荣升可不敢如此怠慢。


    还有两日便是世子和季姑娘大婚,若是他敢当着这么多男子的面让季明瑶净面,他怕也活不成了。


    他对季明瑶躬身行礼告辞,连连致歉,“小的万不敢阻拦姑娘。”


    而后,悄悄将所有守在季府的人都撤走。


    季明瑶让人走西边的侧门,很快便抬了一顶软轿出来,季明瑶坐上软轿,沈璃离得较远,似看见府中下人搀着一男子进了季家。


    那人背对着,沈璃没看清那人的相貌模样。


    但沈璃却从方才的陆文瑾派来的人阻拦着汀兰不许去请郎中,便猜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为了验证他的猜测,他只好当起了梁上君子,翻墙进了季家内院,远远地跟着季家仆人的背后进了荣春院。


    等到仆人进了院子,沈璃翻墙入院,却没想到刚入院子,脚下便被一条细绳绊住,触发机关,一支箭迎面而来。


    沈璃连忙避开那支箭,可却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砖块,一只大缸便自树顶落下。


    那缸隐藏在枝叶间,难以察觉。更何况是在夜间。


    沈璃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了冷箭,躲过那大缸,却没想到那口缸盛满了水。


    大冬天,滴水成冰,一大缸水便从头顶浇下。他衣衫湿透,冷得直哆嗦。


    沈璃想骂人,还好设计这机关的人没那般的恶毒,这水只是普通的水,无颜色无气味无臭气。


    可雪夜极寒天气被浇得浑身湿透却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沈璃后背带伤,被水一刺激,剧痛难忍,沈璃不由得闷哼一声。


    “别动,不然我杀了你。”


    沈璃一抬眼,却见到季明瑶手执小弩正对着自己。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短小的弩箭便射向沈璃。


    “……”


    原来叫他不要动是想借机瞄准射杀他。


    此女子真是异常狡诈,让人防不胜防啊!


    但好在季明瑶并无武艺在身,那一箭并未射中,反被沈璃握住手腕。“是我!”


    见是沈璃,季明瑶大吃一惊,很快又换了一副柔弱模样,“督都莫怪,这不是刚从白马寺回来,还以为是被贼人盯上,冒犯了督都,还请都督恕罪!”


    但同时又往后退了几步,挣脱他的束缚,尽量远离他。


    季明瑶脸色变换之快,令沈璃瞠目结舌。


    此女子到底有几副面孔啊!


    季明瑶对沈璃可没什么好感,不是威胁抓她去诏狱,就是指使手下劈开屏风,差点毁她清白。


    “若是沈都督又要抓什么人的话,也不能在深更半夜翻墙入朝廷命官的府邸,堂兄已经入了翰林,奉圣上之命编纂史书。”


    她言语中暗含威胁,沈璃微微挑眉,“这机关是谁布置的?还不错。”


    季明瑶昂起头,像只骄傲的孔雀,“都是兄长设计布置的,为的便是防贼人夜闯家宅,倘若此刻站在这里是兄长,恐怕都督便……”


    死于非命了。


    她突然戛然而止,意识到沈璃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兄长而来的。


    而沈璃方才躲在暗处看的真切,猜到陆文瑾定是追查昨夜行刺他的人,看来方才被软轿抬进去的人就是季明瑶的兄长季泽川。


    季泽川竟然去行刺自己未来的妹夫。


    他猜测昨夜闯入菩提院中的刺客应该就是季泽川,但沈淑宜却一直为他遮掩,想必季泽川也不曾难为妹妹。


    “机关确实布置得不错,没想到令兄竟有如此才能。”


    武艺高强,竟然在受伤的情况下让秦跃挂了彩。


    还擅机关,却只入宫当个侍卫,实在屈才了,若是招揽到麾下,必是一员猛将。


    “阿嚏!”沈璃浑身湿透,这天寒地冻的,尽管他是习武之身,体质比常人健壮,但也熬不住,他快冻死了。


    “季娘子能请在下进去喝杯茶吗?”


    季明瑶心中警铃大作,他到底想干什么。


    “深更半夜,陌生男子出现在女子的闺阁中恐有些不妥,况且沈家三公九卿,必定约束子女甚严。”她这是婉拒了。


    “本都督听说昨夜世子爷遇刺……”沈璃直接打断了季明瑶的话。


    季明瑶听出了沈璃拿兄长威胁自己,他果然怀疑了兄长。


    当即便改口,面带讨好,“我看沈都督的衣裳湿了,我这便去给沈都督拿件衣裳,请都督进屋用盏热茶。”


    季明瑶带沈璃去的是兄长的屋子,而此刻季泽川正在自己的房中,太医正在为季泽川诊脉救治。当然季明瑶使了些手段,让那太医不得不从。


    沈璃换了季泽川的衣裳,季明瑶看到了他腰间的令牌。


    季明瑶为他亲自沏了一盏茶,并亲手奉上,“只是些粗茶,招待不周,请沈都督见谅。”


    沈璃接过茶盏,放在嘴边,微微皱眉,这茶应是去年的陈茶,还有一股子淡淡的霉味,再观季泽川这屋子,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我朝什么时候文官俸禄低得连的一件像样的家具都买不起了?难道那天你同人争论三文钱,便是因家贫自此吗?”


    季明瑶:“……”


    她轻咳一声道:“既然沈都督不是来为难兄长的,衣裳也换了,茶也喝了。现下天色已晚,就不留督都久坐了。”


    这是明着赶人了。


    沈璃笑道:“那胡太医也是长公主府的人,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住秘密!”


    季明瑶能听懂沈璃的暗示,但她并不想杀害无辜之人,况且那太医救了兄长性命,她又怎可以德报怨。


    “此事就不劳沈督都操心了。”


    胡太医比外面医馆的郎中的医术更高明,她自是更放心。更可况她既然敢放心让那太医上门,便是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


    沈璃见她好似半点都不担心,突然想到,“你是打算今夜便让季泽川离开?”


    季明瑶不禁微微蹙眉,沈璃果然厉害,他那敏锐的洞察力简直强得令人害怕。


    “沈督都既然不抓兄长,那自然应该也不会阻拦吧?”


    今夜是她最后的机会,她要送母亲和阿弟离开。而她今日刚回府,周氏亲便已将幼弟季成宗送来。


    还送来不少美味点心,说了好些感激的好话。


    陆文瑾已经怀疑到兄长,留在京城一日,兄长的处境更加危险,自然兄长也要一起离开。


    去金陵。


    等到她嫁入陆家,自然会有机会为兄长周旋,再消得一年半载,兄长便可再回京城。


    沈璃笑道:“你怎知我不是来抓人的?”


    “倘若沈督都来抓人,恐怕也不会在此耽误时间,更何况”


    沈国公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沈家扶持无权无势的太子上位,作为交换,沈家的适婚的沈五娘也是太子妃人选。


    然而长公主恐怕也不只是想当个富贵闲散的公主,被行刺的是陆文瑾,只要不危害沈家的利益,沈家未必会管。


    但显然这些话季明瑶不会自作聪明在沈璃的面前说起,她稍作停顿道:“督都竟受伤了?”


    自沈璃进门,她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兄长武艺高强,胡太医医术高明,施针救治之后,兄长已经苏醒。受伤的沈璃对上受伤的兄长,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沈督正在兄长的院子,能不能顺利走出去也不好说。”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季明瑶从沈璃的行事风格可以看出,他冒进急躁,倘若要抓人,刚潜入府中之时便会动手,绝没有耐心同她在此闲聊试探。


    “哈哈哈……”沈璃大笑起来,心想这兄妹俩还真是厉害啊。


    一个武艺决定高强,一个绝顶聪明啊!


    与聪明人打交道的确有趣,沈璃突然明白陆文瑾不计较季家的门第低微也要迎娶这位季家三娘子的原因了,的确是位妙人。


    “那你就肯定陆文瑾不会猜到你的意图,今夜派人在城门处拦堵吗?”


    季明瑶突然捂住额角的伤口,装作头晕的模样往后倒去,沈璃心急赶紧上前搀扶着她,季明瑶佯装虚弱,靠在他的怀中,为了让自己不与他相贴,季明瑶以手撑在他的胸前,和他保持距离。


    “实在抱歉,马车出事不小心撞到了头,头有点晕。”


    但她的另一只手却勾住了沈璃腰间的令牌,她也担心陆文瑾会派人在城门处围堵。


    只能借他的腰牌一用了。


    无论如何,不惜任何代价,她也要送母亲阿弟和兄长出城。


    除了自己的妹妹以外,沈璃从未和其他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


    以至于在季明瑶靠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心跳加速,僵着身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季明瑶听到那剧烈的心跳声,又见他面色通红,宛若滴血,没想到他如此不经撩。


    只见沈璃从袖中拿出秀珠所赠的那瓶上好的伤药,搁在桌案上,飞奔而逃。


    季明瑶望着沈璃像是被人追赶似的,消失在屋外。


    她捂嘴偷笑出声,她手中紧握着从沈璃身上顺来的令牌。


    今夜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要将家人送出京城,得先说服兄长出京。


    那胡太医医术高明,已经替兄长包扎上药,好在除了腹部那道刀伤之外,其他的都是轻伤。


    季明瑶送那太医出去,将胡太医关在厢房中,派人守在门外,留胡太医一夜再说。


    确保万无一失后,季明瑶便去看兄长季泽川。


    “哥哥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季泽川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睛却望向窗外。


    雪花无声落下,到了明日,必定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季明瑶心中有些难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和兄长却不如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兄长不通文墨,才学平庸,只爱习武,脾气又古怪,常常独来独往,与府中兄弟姊妹越来越疏远。


    对她亦是如此。


    “今日我摔破了头,现在有些晕。”


    季泽川焦急地望着她,眼中难掩焦急的神色。


    季明瑶心想果然哥哥只是表面装作不在乎,其实还是很关心她的。


    只见她额角红肿,血已经止住了,可因她肌肤雪白,那伤尤为明显。


    “怎么弄的,上药了吗?阿瑶最怕疼的,小时候擦破皮,都会哭得眼睛红红的。”


    季明瑶听到兄长关心的话,心中涌起了一阵暖意,她摇了摇头,欣喜地看着季泽川,见他低头搓着衣角,脸红了,有些不好意思。


    “哥哥愿意帮我个忙吗?现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哥哥的相助才能做到。”


    季泽川突然反应过来,激动地道:“妹妹方才说需要我?”


    他眼眸发亮,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明瑶。


    季明瑶明白,是因为哥哥从小不擅读书,出身书香门第,却不通文墨,一心只想习武,自是被父亲和家中长辈不喜,兄弟姊妹也瞧不上他,身为长子原本


    被父亲寄予厚望,却发现他无法考科举,走仕途。


    父亲当初对他寄予的希望有多深厚,便对他有多失望,而季泽川见了太多失望和冷眼,性情越来越古怪。


    而季家也为了打发他,将他送进宫,当了没什么前途的守卫。


    在季泽川的眼中,是季家彻底地舍弃了他,他便也将自己封闭起来,越来越沉默寡言,不与任何人亲近,就连她这个妹妹也刻意疏远不去接近。


    那时季明瑶也觉得兄长古怪,还不理人,她反而更喜欢性情温和的堂兄季兰辞。


    直到尤氏病重,季泽川将自己的俸禄交给季明瑶,季明瑶才明白兄长虽然什么也不说,但却心细如发,默默关心着她。


    兄长将她从陆府救出,拼了性命也要行刺陆文瑾,虽然是冲动了些,但也是都是为了她。


    她早该主动些,主动解开兄长的心结。


    “哥哥,对不起。”她应该早点懂得季泽川是因觉得自己不被需要,这才封闭内心,是她便应该早些对他说无论什么时候,她都需要他,而不是将他当成一个怪人。


    季泽川别扭地侧脸,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表现得太过迫切而红了脸。


    “咳,方才妹妹说想要我做什么?”


    季明瑶看着他那期待的眼神,耐心且温和地说道:“这件事只有像兄长这般武艺高强的顶尖高手才能做到。”


    妹妹夸他了,季泽川的唇角压不住,却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得过于高兴。


    “你真的觉得我武艺高强,觉得我有用?”


    季明瑶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那当然,因为这件事只有哥哥才能做到。”


    季泽川直视着那双明亮的眸子,心中大受鼓励,眼神鼓励季明瑶继续再说下去。


    “想请兄长送母亲和阿弟前往金陵。”


    季泽川问道:“咱们一家人一起走吗?”


    季明瑶看着季泽川那明亮如星的眼睛,季泽川的眼睛格外清澈,似孩童一般纯净,性子也似孩童一般单纯,但她却不得不骗他,“哥哥先走,等我同陆家退了亲,我再去金陵和哥哥团聚。”


    她将事先藏好的银子兑换成了银票,同那封早已写好的信件一起交给季泽川,“等到了金陵后,你便去找表哥,我已将在信中将安排都告知了他,这些钱也足够你和母亲还有阿弟支撑大半年,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妹妹一向聪慧有主见,季泽川并未怀疑,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将信交给季明瑶,“这是卫兄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你看到便会明白的。”


    季明瑶在兄长期待的目光下打开了那封信,那双美丽的眼眸忽而亮了起来。


    有了这个重要的消息,退婚或许真的可行。


    第24章 第24章亲眼看见季明瑶和别的男人相……


    长公主权势滔天,要退亲可并不容易,但有了这封信就不一样了,退婚或许可以搏一搏。


    季泽川问道:“那妹妹打算如何与陆文瑾退婚?”


    季明瑶看着兄长那殷切的眼神,知兄长并不好糊弄,她轻轻蹙眉,思索可行的办法。


    她的亲事由祖父做主,只要能说服祖父,便能退亲。


    但祖父一心想和陆家结亲,借此为季兰辞铺路。但若与陆家结亲,季家非但得不到任何好处,还有灭顶之灾,那这门亲事必不能成。


    只是祖父固执疑心病甚重,定会觉得是她使手段退亲。


    这件事需请另一个人出面当说客。


    季明瑶想到了一个人。


    “哥哥可知祖父也有忌惮之人?”


    季泽川想了想,道:“伯祖父?”


    季明瑶点头,“正是。我若请得伯祖父出面,这门亲事或许就能退了。”


    其实这法子只有五成把握。


    季太公有三兄弟,如今只剩下一个二哥尚在人世,他们兄弟二人将凉薄狠心刻在了骨子里,那位伯祖父甚至比祖父更加冷漠无情。


    老太公的父亲去世的早,大哥病弱残疾,季老太公从小由二哥抚养长大,长兄如父,后来大哥去世,祖父和伯祖父分府而住,季老太公虽是季家的族长,但对兄长言听计从。


    此番季明瑶若能说服伯祖父出面,婚事或许能退。


    伯祖父膝下共有两个儿子,长子季清扬,次子季清风。


    前两年大儿媳吴氏生下了一名男孩,正逢吴氏生产后一个月,季二太爷竟让人将孙儿从儿媳身边抱走,说是要亲自教养,还不许儿媳和孙子见面。


    吴氏整日哭闹,季清扬又不敢去找老爹。


    在孙子的满月宴那日,儿媳吴氏竟突然从房中跑了出去,跳井自尽了。


    吴氏死后,旁人皆知他家是火坑,无人敢嫁。


    季清扬便一直未再娶。


    小儿子季清风年过三十却娶不到妻,便瞒着老爹自作主张倒插门当了一个富商的上门女婿。


    季二太爷狠心与季清风断绝了父子关系。


    如今大伯季清扬在户部任职,是名小吏。


    这伯祖父年纪越大,脾气便越是古怪,不见亲戚小辈,季明瑶便想着去见大伯碰碰运气。


    后半夜雪停了。


    季明瑶好不容易说服了兄长,便让福叔备好马车,将手里的八百两银子都交给了哥哥,又用棉被将窗子的缝隙塞住,将早就准备好的银炭和手炉塞进母亲和阿弟的怀里,对兄长嘱咐几句。


    便连夜启程前往金陵城。


    季明宗半夜被叫醒直打瞌睡,母亲也一直病着,精神一直不太好,而兄长话本就不多,倒是免去了诸多告别伤感的话。


    季明瑶倚在门外,看着马车驶入夜色之中,她心中满是憧憬和向往,若是真的能说服大伯与陆文瑾退亲,她便能彻底地脱离季家。


    今后一家人团聚,在金陵城重新开始。


    她有信心凭借自己做衣的手艺,能挣到钱养家。


    等攒到足够的钱,她便在金陵开一间锦绣坊,京城的锦绣坊她也会想办法再买回来。


    她答应过孙掌柜,答应过铺子里的伙计,她不会放弃锦绣坊。


    季明瑶搓了搓手,不停地在嘴边呵气,摸摸冰冷的耳朵,望着窗外如细小鹅毛般的雪花,心想过了这个冬天,春天很快就会来了,她的日子也会好起来了。


    她越想越兴奋,今夜兴奋过了头,毫无困意,多亏了卫初送的这封信,不管他曾经不择手段利用她,还是总想看她的笑话,他这次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了。


    她回到屋子,屋中冷得像冰窟窿一般,她想让汀兰将剩下的那些银炭烧一些取暖,但又想到自己已将所有的银子都交给了兄长,那些银子撑过大半年是不成问题,但今后脱离了季家,自然不能再找季家要钱,而兄长娶媳妇也要钱,她还得多存一点钱,得省着花。


    可惜那只金镯子,应该能拿去当些银子,却不知遗落在何处,季明瑶想想便觉得肉疼。


    既然睡不着,季明瑶便下了床,穿针做衣裳。


    不觉烛火已经燃尽了,她的手也快要冻僵了,衣裳做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领口和袖口的纹样。


    因一直做衣不得休息缘故,她手上的伤好的很慢,但卫初给她的药膏很有用。


    一个小巧的白瓷小罐子,晶莹透明的膏体,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昨夜涂抹后,她的伤也没那么肿了,就连手上的冻疮也不痒了。


    为了投桃报李,感谢他信中的那个消息,她打算为卫初做个护腕报答他。


    反正这些布料都是为顾客裁衣剩下的,不花钱。


    她便在上面绣了个麒麟图样,麒麟威风


    凛凛,威武霸气。


    卫初虽然生得清隽儒雅,但却是武职,送神兽图案的护腕更合适。


    她剪好了式样,发现还多了些料子,心想不如再做一个,今夜她顺走了沈璃的腰牌,该送些礼物上门赔罪。


    然而贵的她也送不起,也不知他喜欢什么。


    于是季明瑶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护腕。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看向窗外,雪天的夜总是看上去明亮一些,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为了不惹季家人怀疑,季明瑶用温水洗了脸,昨夜汀兰一直陪她熬着,直到天快亮了才闭目打了个盹。


    她简单地梳洗一番,用银簪绾了发,让芝兰去叫了辆车,大清早便出发前往城南的大伯家。


    而季明瑶不知,堂姐季乐瑶比她晚了一个半个时辰出门,瞒着家人偷偷摸摸前往乌金街的镇国将军府,去见了陆文瑾。


    “你可看清楚了?你说昨晚阿瑶当真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陆文瑾面色铁青,手紧握成拳,自从那夜中药的季明瑶被带走,他在床上发现了男子衣衫上的玉扣,便起了疑心。


    还有那日他在马车上闻到的檀香,他怀疑季明瑶背着他偷偷和某个男子来往。


    季明瑶见陆文瑾心生怀疑,不禁暗中得意,心想只要陆文瑾厌弃了季明瑶,因此退婚,她再借机上位。


    那如陆文瑾这般的如意郎君便是她的了。


    “昨夜我也在白马寺中,为意中人焚香祷告,以求促成一段天赐姻缘。”


    季乐瑶偷偷觑着陆文瑾的脸色,她自从见过陆文瑾第一面,便再难忘记。


    但他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姐姐,平时,他和姐姐一同赴宴,陆文瑾的眼中也只有姐姐,从不曾看旁人一眼。


    这般出身高贵生得俊美,还深情的郎君,谁不羡慕啊!


    她话中有话,暗示她恳求的天赐姻缘便是陆文瑾。


    但陆文瑾并未注意到季乐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也并未在意她的暗示。只是沉浸在季明瑶背着自己找男人的愤怒中。


    季乐瑶有些失望。


    明日便是陆文瑾和季明瑶大婚了,她要抓住最后的机会,让陆文瑾对季明瑶彻底失望,从而厌弃她。


    季乐瑶继续说道:“后来寺中混乱,贼人行刺,我便与家丁走散了,正慌忙找歇脚之处,便发现姐姐失足落水,有个男子为救姐姐奋不顾身跳下水,那男子抱着姐姐上岸之时,姐姐身上的衣袄已经被退去,还紧紧地贴在那男子怀中……”


    “够了!不要再说了!”


    想到季明瑶对自己如此冷漠,甚至都不给他好脸色。却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陆文瑾一想到自己每每想要同她亲热之时,她却抗拒疏远自己,他便要气得发疯。


    “世子对堂姐那般好。没想到堂姐竟然做了对不起世子的事,乐瑶也没想到堂姐竟然是这样的人,她不配得到世子的爱,是她配不上世子。”


    她大着胆子将手放在陆文瑾的手上,挑逗撩拨。


    她从前只敢执笔在纸上描绘他们在一起的场景。


    如今,她终于能触碰他了。


    那些她想象出的画面即将成真,她心底在欢呼雀跃。


    正当她的手就要触碰到陆文瑾之时,陆文瑾却皱起了眉头,满脸厌恶,直接拂开她的手。


    “你既说你和阿瑶比亲姐妹还要亲,为何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却跑来告密?却要出卖她?”


    季乐瑶被问得一噎。


    难道陆文瑾竟不信她的话?


    她不信这世间有男子真的不在乎被骗,不信他半点都不会怀疑。


    “我只是不忍看世子被她蒙骗,从前我以为季明瑶冰清玉洁,品性端正,可没想到她竟做出了如此丑事,就连我也被她骗了!”


    陆文瑾心情愈加烦躁。


    不禁又想起那夜他给季明瑶下药,如今看来是自己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心中已然愤怒到了极点,却仍是面色不显,“定是昨晚天黑,你看错了!昨晚你姐姐和本世子在一起,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男人。还有明日我和明瑶就要成亲了,这些有损阿瑶名誉的话,今后不必再说了。”


    季乐瑶没想到陆文瑾替季明瑶遮掩到如此地步,更没想到陆文瑾非但没有勃然大怒,因此厌弃了季明瑶,竟如此深爱着她,甘愿忍受她的背叛和不忠。


    “明日是本世子和阿瑶的大喜之日,你知我们相识多年,感情深厚,我不希望任何人破坏。看在阿瑶的面上,本世子便不计较你无故抹黑阿瑶的言论,今后这样的话自不必再说了,我信她!”


    季乐瑶气得倒仰,胸口憋了一口气,她不明白季明瑶到底有什么魅力,竟将陆文瑾迷得神魂颠倒。


    她昨夜的确就在白马寺,根本就不是为了祈福求姻缘,她就是悄悄跟着季明瑶,借机动手。


    她偷听到了陆文瑾和祖父商议了亲事,三天后他就要和季明瑶成亲,季乐瑶心急如焚,便动了歪心思。


    正好趁着寺中乱成一团,她便打算浑水摸鱼,让人跟着季明瑶,直到季明瑶去了河边,她终于找到了下手的机会。


    当然她不会蠢到用自己院子的人,而是去追风阁请了杀手,那杀手武艺高强,藏身在芦苇丛中,设计害季明瑶落水。


    季明瑶果然跌入水中,冬日落水必死无疑,只可惜眼见着季明瑶已经沉入湖底,命在旦夕之时,有人救了她。


    那男子的身边还有暗卫暗中护卫,季乐瑶不敢轻易靠近,怕暴露了自己。


    又因在深夜,外面一片漆黑,她并未看清那男子的相貌,但她敢肯定那男子就是季明瑶的相好,他们举止亲密,一看便知是旧相识。


    那时季明瑶外面的衣袄都没了。


    那杀手自然被她打发了丰厚的银子,出了城,季乐瑶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堂姐到底有什么好!世子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世子!”


    “够了!”季乐瑶的话戳到了陆文瑾的痛处,季明瑶对他甚是冷淡,总是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面孔,尤其是她知道林棠的事之后,对他更是冷漠。


    陆文瑾越想越有一种挫败感,但他绝不会承认,不会承认自己的女人不爱她,当季乐瑶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将事实摆在他面前之时,他恼羞成怒,怒不可揭,“本世子看在你和阿瑶是堂姐妹的份上,便饶你一次,若你在对外说半个字诋毁阿瑶的名声,我杀了你!滚!”


    季乐瑶面色苍白,呆愣在原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坠。


    “荣升,送客!”


    荣升心想这季家二小姐怎就如此不识趣,未免闹得太过难堪,他半拉半拽将季乐瑶请出去,


    “季娘子,明日是季三姑娘和世子爷的好日子,世子爷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七年,您又何苦在他心上扎刺呢?”


    荣升只是好意提醒,季乐瑶也是聪慧之人,明白荣升是为她好。


    她强忍着泪意换了一张笑脸,又深深地看了陆文瑾一眼,心想迟早有一天,她定会让陆文瑾看到季明瑶的真面目。


    季乐瑶还未出得将军府,便见一位太医急匆匆地赶来,着急对荣升道:“世子让下官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荣升赶紧给胡太医使眼色,胡太医见有旁人在,便小声地道:“下官有急事要向世子爷禀告!”


    季乐瑶自是能看懂眼色,对荣升道:“不劳烦荣管事相送了。”


    “季娘子慢走。”


    季乐瑶却并未离开,而是想找个人打听方才那胡太医慌慌张张的到底是为什么?


    这里是陆文瑾待客的朝曦堂。她不会蠢到去收买镇国将军府的人,若是被陆文瑾察觉,定会觉得她心机深,又见胡太医的徒弟背着药箱在外等候着,季乐瑶心生一计。


    她从手腕上退下一只上好的白玉手镯,故意扔在雪地里,假装正在找镯子,借机走到那药童身边,“这位小哥,方才我丢了个镯子,能帮我找找吗?”


    那只白玉镯自是被顺利找到,季乐瑶将镯子收好,用帕子包着的十两银子交给了药童酬谢:“多谢小哥相助!”


    药童自是欢天喜地收下,季乐瑶便觉得心里有数,小声地道:“我向小哥打听一件事,


    以五十两银子作为酬劳。今日酉时会在醉仙居等候小哥。”


    *


    陆文瑾对季乐瑶的话不是没有怀疑,那枚男子袍服上的玉扣,还有他闻到的檀香,他早就怀疑季明瑶暗中与某个男子来往。但他不甘心,凭什么他喜欢了七年的女人他还没得到,便让那个狗男人捷足先登。


    他一定要将那个男人揪出来粹尸万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有季明瑶,他会娶她,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将她强留在自己身边。


    季明瑶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将她从自己的身边夺走。


    正当陆文瑾满腔恨意无法发泄之时,荣升推门而入。


    那胡太医被季明瑶关了一整夜,直到季明瑶一早出了季府前往户部寻季清扬,他才便被人放了出来。


    胡太医着急前来回禀,他昨夜被季明瑶要挟为季泽川治伤,确实见他腹部的刀伤与陆文瑾描述的一致。


    陆文瑾猛拍桌案,没想到真的让他猜中了,行刺他的人就是季泽川。


    陆文瑾更气得面色铁青,季泽川为何要行刺他?难道是季明瑶不想嫁给他,竟与季泽川合谋瑶杀他吗?


    “来人!”


    荣升上前问道:“世子爷,小的这就带人去季府抓人。”


    陆文瑾面色晦暗,“不,让大理寺去。”


    但又觉得哪里不对,他沉思了片刻,又看向胡太医,问道:“对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季泽川就是昨晚行刺的刺客,却为何不早些前来回禀!”


    胡太医虽说是太医署的人,但被皇帝派到了陆家,他在陆家多年,早已被长公主收买,只知长公主却不知皇帝。


    胡太医委屈说道:“微臣昨夜被季三娘子强行扣留在季府一整夜,今日一早才被放出。”


    陆文瑾眉头蹙得更紧了,倘若他猜得没错,季泽川恐怕已经连夜逃走了。


    他知季明瑶冰雪聪明,也从未怀疑自己的眼光,但竟不知她竟然连太医也敢扣下,有勇有谋,更令陆文瑾刮目相看了。


    一柱香后,荣升匆忙赶来回禀,“世子爷不好了,昨夜季泽川连夜出城,带着尤夫人和季小公子一起逃了。”


    陆文瑾突然站了起来,“不好。”


    季明瑶连夜将自己的家人送走,难道她是想逃婚?


    不会。


    季明瑶不是那种做事不计后果,任性妄为的人,那她将亲人送走,是让自己再无后顾之忧,恐怕真正的目的是想退婚。


    她想如何退婚?以季家如今的处境,季老太公需要镇国将军府的助力,为季兰辞铺路,便绝不会答应退婚。


    如今唯一的变数,便是那个与季明瑶暗中来往的男人。


    难道是季明瑶是在等那个男人来带她走?


    陆文瑾面色黑沉,翻身上马,烦躁地甩鞭打在马背上,策马前往永夜巷柳絮胡同的季府。


    *


    一个时辰前,季明瑶便回到季家,她说服大伯废了些功夫。


    大伯和伯祖父一样性情古怪,对亲情淡漠,不近人情,只有最核心的利益才能打动他,季明瑶自然不会同她谈血脉亲情,而是将林棠的身份告知。


    也是裴若初写给季泽川的那封信,告知她林棠的真实身份,乃是劫匪的匪首。


    大伯在户部任职,如今户部缺钱,工部为治理水患划拨了二十两银子,户部尚书正在愁苦官员们的俸禄,虽说季清扬只是户部的一员小吏,但很清楚户部尚书发愁银子之事的原因。


    户部缺钱,但裴氏宗室贵族却是奢靡无度,尤其是长公主,不仅封地最大最富庶,圣上还为了嘉奖长公主,将西市夜市的商税都给了长公主,单单那尊价值十万银的白玉观音像,都表明长公主坐拥金山银山。


    镇国将军手中握着兵权,若再与匪患勾结。


    季清扬面色微微凝重,若长公主真的要行谋逆之事,季家与长公主结亲,有好事未必会想到他和父亲。


    若是一朝事发,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他和父亲也要跟着掉脑袋。


    季清扬道:“莫不是你不愿嫁给陆文瑾,编造的谎言?”


    他二叔逼迫孙女出嫁的消息他亦有所了解,说不定是季明瑶不愿嫁陆文瑾使的诡计,毕竟他这个侄女看着柔弱,心思主张可不简单。


    季明瑶从容地道:“陆文瑾养外室之事是他亲口坦白,那林棠名为青楼女子实为掩人耳目,若大伯不信,可问一人。”


    季清扬蹙眉问道:“何人?”


    “两省总督沈璃。”


    提起沈璃,季明瑶便觉得心中愧疚,她竟然先后利用了他两次,先是偷了他的令牌,如今又再次利用了他。


    季明瑶心想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了,她必定亲自登门谢罪。


    那沈璃可是比阎王更难缠的人物,惹上此人绝没好结果。


    季清扬陷入了沉思,既然她敢如此说,那便说明季明瑶说的话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此事我做不了主,得禀明父亲再定夺,季明瑶你身为季家的子孙,理应最清楚,任何事都没有家族利益更重要。若你说了半句假话,动了半点歪心思,季家不能容你!还有你自己应当很清楚,季家不会为了你得罪长公主,你回去吧!”


    季明瑶当然知道此事只有五成的把握,但她不愿屈服命运,即便机会渺茫,她也要争上一争。


    回到季府,季明瑶站在门前,看着漫天纷飞的大雪,一直等到了天黑。


    直到天黑,却始终不见半分动静,伯祖父家也没有消息传来,季明瑶越等越焦急。


    突见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雪霁院中,雪花在风中飞舞,那人满身白雪,面带霜寒之气,陆文瑾踏雪而来,一把扣住了季明瑶的手腕,满身怒气,“阿瑶可是在等谁?”


    季明瑶这才回过神来,看向陆文瑾,弯眸一笑,反问道:“我还能等谁?等属于我命运的结局。”


    她从天明等到了天黑,看来今夜等不到大伯的消息了,而明日她便成婚了。


    她看着陆文瑾身后那些抬着箱子,忙碌的陆府的下人。


    便知陆文瑾是来堵她的,担心她逃走,一直派人守着她的。


    若她猜的没错,陆文瑾会一直盯着她直到成婚。


    陆文瑾笑了,他本就是偏清冷的长相,五官凌厉,又在雪中奔袭了很久,那笑比霜雪还要冷,“阿瑶看到是我好像有些失望,不知阿瑶今夜真正相见的到底是谁?”


    这一次季明瑶并未掩饰,她心想就算自己不得不嫁给他,但哥哥已经带着母亲和阿弟远走高飞,她心无挂碍,也懒得再应付陆文瑾,“今日我的确不想见世子。”


    陆文瑾变了脸色,“这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季明瑶冷笑,“世子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又何必再惺惺作态。”


    陆文瑾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没想到她竟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藏了个男人。


    “他到底是谁?”


    第25章 第25章他亲过我这里,你不介意吗?……


    季明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又见陆文瑾那怀疑的眼神,便瞬间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季明瑶气得扬起手掌,“陆文瑾,简直无耻!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么?自己做了丑事,便觉得他人也都似你这般龌蹉。”


    陆文瑾一把握住季明瑶的手腕,见她气得眼睛都红了,胸膛剧烈地起伏。


    “你当真没有过别的男人?”


    他一点都不信。


    那日她中了“骨酥”,那药十分霸道,根本就没有解药,季明瑶若是那情药未解,又是如何出得那温泉小院。


    他那日也中春药,只能去找了林棠。


    更何况那药每月都会发作一次。


    还有十五日,那药便会再次发作,他这才焦急和季明瑶成婚。


    季明瑶一想到自己被这种人夺去了清白,便觉得恶心,她气红了眼,怒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累了,若世子后悔了,大可退婚便是。”


    又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在乎的态度,她就如此讨厌自己吗?


    陆文瑾气得紧紧钳住她的手腕,不顾她的剧烈反抗,大掌紧紧扣住她的腰肢,将她压在门边。


    一


    手捏住她的下颌,“季明瑶,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是我的,想退婚?绝无可能!无论你是生是死,都只能是本世子的人!”


    季明瑶越是拼命挣扎,陆文瑾却反而有种扭曲的快感,指腹摩挲着那细腻得像白玉般的细颈,不顾她的挣扎,抬起她的下巴,似凶狠的饿狼般盯着季明瑶。


    他正要附身吻上那饱满红润的唇。


    季明瑶却突然大笑了起来,“他亲过我,世子不介意吗?”


    陆文瑾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满眼戾气,气得浑身发抖。


    季明瑶却低声笑了起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我承认我有了别的男人。”


    她报复般地在陆文瑾的耳边说道:“那晚,他紧紧地拥着我,唇轻轻地吻过我的唇,舌尖抵入我的口中,我们交织缠绵,难分难舍。我浑身站栗,身子快要软成了一摊水……”


    季明瑶说出这句话时,想到的是那日她和裴若初躲在床底下,裴若初突然吻她,还有在白马寺中,为躲避沈璃的追捕,他们在浴桶中湿身相贴。


    “你果然有了别的男人,季明瑶,你竟敢背叛我!”


    陆文瑾用力地掐住她的脖颈,“你这个贱人!我掐死你!”


    季明瑶面色涨红,被掐得喘不过气来,陆文瑾是习武之身,力气胜她百倍,她无法挣脱他的魔掌,艰难出声,“世子也知道自己贱啊!难道不是世子先背叛我吗?”


    见季明瑶满面通红,气息奄奄,陆文瑾突然反应过来,松开了季明瑶的脖颈,“你故意激怒我,是因为你将母亲兄长连夜送走,故意激我退婚?”


    他的手在季明瑶的脖颈上轻抚。“季明瑶,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绝不退婚!”


    季明瑶觉得厌恶恶心,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怎么也逃不开。


    “阿瑶,我最是懂你,知你洁身自好,根本不会做那无耻下作之事。”


    从前季明瑶是真心爱他,眼中只有他,那时他也提出与她亲密,她却始终不松口,不愿越雷池一步。


    他知季明瑶不会那样做。


    季明瑶被掐得差点窒息,终于摆脱了陆文瑾的魔掌,却觉得好笑。


    分明是他来逼她承认,她也什么都说了,他却反而不信了。


    其实她也知自己逃不掉,毕竟伯祖父并非是她三言两语便能打动的,祖父早就和陆文瑾达成了交易,恐早就将她卖给了陆文瑾,不会再管她的死活。


    再有四个时辰就要天亮了,伯祖父那边还没来人,她便知退婚的希望渺茫。


    “我无法退婚,今日世子不必亲自上门提醒我。”


    季明瑶渐渐平静下来,脸颊上还留着方才被陆文瑾掐得涨红的余韵。


    陆文瑾见她那般脆弱堪折的模样,到底还是心中不忍。


    毕竟他们交往多年,他是真心喜欢季明瑶,不然也不会为了能和她成婚,求了母亲那么久。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阿瑶,我不是故意弄伤你的,只要你别总是气我,总想着要退婚,我们就还像从前那样好,好不好?”


    “方才是我一时失控,弄疼你了罢?我这便为你上药。”


    季明瑶在心中冷笑,从前?他们如何还能再回到从前?


    陆文瑾暴露了他的真面目,他凉薄暴戾,阴险狠辣,阴狠可怕,她又怎会和这豺狼回到从前。


    她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他的触碰,冷冷地道:“陆世子,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冷眼看向院子里抬着大礼上门的仆从,那些人实际上是陆文瑾派来监视她。


    “若我猜的没错,明日的大婚你也会调派人手严防死守,你到底是害怕我逃走,还是担心有人会来闹事,破坏明日的大婚?”


    如果陆文瑾只是担心她逃走,派一个武艺高强之人守着她即可,她便根本逃不掉,可陆文瑾竟闹出如此大的阵仗,恐怕是防着有人破坏大婚。


    如此,季明瑶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或许明日的大婚还有其他的变数。


    心里那道一直紧绷的弦放松了下来,她竟然有些期待明日的大婚了。


    陆文瑾盯着她,见她面露松快的神色,嘴角竟还浮起了一丝笑意,他顿时大怒,“真的会有人来带你离开,对吗?”


    陆文瑾疑神疑鬼,反复无常,季明瑶觉得他快要疯魔了。


    陆文瑾的确担心林棠会来破坏大婚,又担心季明瑶会逃婚,这才如此紧张,名为上门送礼,实则是派人监视。


    昨夜他听说林棠逃脱后暴跳如雷,他讨厌变数,偏偏事情总是脱离他的掌控。


    林棠野性难驯,他更没想到她竟然会武。


    当初说好了这只是一段露水情缘,她却屡次反悔,一再挑战自己的底线,陆文瑾恨不能杀了她。


    但他派出的人却一直找不到林棠,他越发烦躁不安。


    但陆文瑾敢肯定林棠一定会再次回到京城,会想方设法破坏大婚。


    而更令他心烦的还有另一个变数,有人要从他的手里抢走季明瑶。


    陆文瑾轻笑了一声,双手揽握在季明瑶的双肩上,季明瑶刚要挣脱,却被陆文瑾点了穴道,季明瑶没想到陆文瑾会直接动手,她动弹不得,心中大骇。“陆文瑾,这里是季家,你想做什么?”


    陆文瑾却弯着季明瑶的双腿,将她横抱在怀中,俯身在她的耳边,温柔说道:“阿瑶别紧张。”


    “左右不过明日阿瑶便会嫁给我,也不急这一时半刻,我有耐心和阿瑶慢慢来。”


    他将季明瑶抱坐在镜前,替季明瑶取下绾发的银簪,长发倾泻而下,垂散在腰后。


    陆文瑾一手握住季明瑶如丝缎般的长发,慢慢地拿着玉梳梳顺长发,“我不过是想替我的新娘梳发,等到我们成婚,相信阿瑶定能解开心结,与我重新开始。”


    他用手抹了桂花油,涂抹在长发上,凑近轻嗅,再绾成飞仙髻,“这是我为了你专程跟江嬷嬷学的,阿瑶你可喜欢?”


    季明瑶仍是蹙着眉头,盯着镜中的陆文瑾,一言不发。


    陆文瑾从袖中取出一支珠钗,那珠钗上的珠子足有拇指指头那般大小,周身散发着柔润的光泽,在灯影下熠熠生辉。陆文瑾手执那珠钗,那颗珠子便沿着脖颈自下而上滚动着,那冰凉珠子带来了一阵阵寒意,季明瑶闭着眼神,强忍着内心的不适。


    身后,那熟悉温和的声音传来,“世子,明日便是你与阿瑶的大婚之日,大婚前新娘和新郎不能见面,会不吉利。”


    季兰辞声音温和,举止有礼,眼神却犀利,“时辰已经不早,世子不该仍留在明妹妹的闺房中,这于礼不合。”


    “我送世子出府。”


    方才在陆文瑾闯进来之时,汀兰便悄悄溜出去搬了救兵,如今大公子已经离开了京城,整个季家会救季明瑶的便只有季兰辞。


    陆文瑾手上的动作一顿,将珠钗插至季明瑶的发髻之上,又飞快地为季明瑶解了穴,季明瑶已是冷汗淋漓,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陆文瑾倾身,附耳说道:“阿瑶,明日吉时,我会亲自上门迎亲,阿瑶便在府中好生休息。”


    之后便将手负于身后,行于季兰辞之前,大步离开。


    季明瑶虚脱般地靠在椅子上,汀兰赶紧跑上前去,急切地问道:“姑娘,方才世子爷可曾伤害姑娘?”


    季明瑶摇了摇头,手却控制不住发抖。“没事了。”


    今晚终于熬过去了。


    但她又希望今夜不要过


    的那么快,希望时间停止,永远不要天亮。


    汀兰为季明瑶备水沐浴,缓解疲劳。


    季明瑶将头没入浴桶中,想着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陆文瑾想阻拦的到底是谁?


    他以为自己有了别的男人,还说男人会带自己离开,可笑的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季明瑶想起了一个人,卫初。


    想起了在白马寺分别前,他好像一直在暗示,暗示她不要轻易妥协不要放弃,好似便提前知道她会和陆文瑾退婚。


    他还给兄长写了一封信,告知了林棠匪首的身份。


    季明瑶突然想到为什么陆文瑾会惶恐不安,定是因为林棠的缘故。


    可她分明看到林棠被陆文瑾打晕后被带走了。


    定是林棠逃了,陆文瑾才会如此烦躁不安。


    等到季兰辞再次反回雪霁院,见季明瑶静静地站在廊下,目光不错盯着面前飞舞的雪花,似在看雪,而目光却是虚的,季兰辞解下自己的大氅披散在季明瑶的身后,“穿得这样单薄,当心着凉。”


    季明瑶弯了弯眼眸,“多谢堂兄赶来解围。”


    季兰辞低头轻咳了一声,苍白的脸色上泛起了一丝红晕,“明瑶,对不起。”


    “哦,堂兄说的是那件事啊,我本也不是为了帮你,堂兄不必道歉。”


    她是为了阿弟,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命运不会一直被人摆布,她以为季兰辞说的是他授官一事。


    但季兰辞其实说的是他为了父亲而放弃为季明瑶出头,他一直因为这件事良心不安。


    他突然很认真地说道:“错了便是错了,是我对不起你,阿瑶,你骂我,打我罢!”


    季明瑶自己也是满腹的心思,她并未注意到季兰辞心事重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也是心不在焉,半响的沉默后,将身上的大氅交还给了季兰辞,


    “堂兄的身体一直不好,一遇雨雪天气便会咳疾,堂兄还是自己披上吧!”


    季兰辞用那满眼怜爱的眼神看着季明瑶,寻常女子出嫁,自是满怀欣喜和期待,哪似季明瑶这般,心事重重,眉眼间尽是忧郁。


    陆文瑾并非良配,可季家却无一人敢与之抗衡,就连他自己也成了忍气吞声,瞻前顾后的懦夫。


    无力改变季明瑶跳火坑的结局。


    他心中郁郁,犹豫了半天,这才鼓起勇气对季明瑶说道:“听说兄长送婶母回金陵探亲,明日明瑶妹妹可否准许我以兄长之礼送妹妹出嫁。”


    季明瑶怔了片刻,见到季兰辞那温柔的关切的眼神,点头道:“好。”


    季兰辞满脸喜色,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他想为季明瑶做一点事,为自己曾经的软弱无能赎罪,尽力去弥补她。


    只有这样做,他心中的愧疚才能减轻一些。


    季兰辞欣喜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却正巧碰到头戴兜帽,深夜回府的季乐瑶。


    出了镇国将军府后,她便辗转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用四十两银子从胡太医的徒弟口中买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陆文瑾在白马寺遇刺,那行刺他的凶手就是季泽川。


    难怪季泽川连夜出城,而巧的是季明瑶的祖父也病了,季泽川这根本就是畏罪潜逃。


    那只要抓住季泽川送往官府,长公主便不会同意杀人凶手的亲妹妹嫁给陆文瑾。


    她从醉仙楼出来后,便又去了追风阁,找到了那名杀手,给他安排了新的任务,去追季泽川。


    季泽川此去金陵,还带着病弱的母亲和季成宗那个拖油瓶,此刻出发,连夜追赶应该能追得上。


    “季乐瑶,你又在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季乐瑶吓了一跳,心想自己为何总是如此倒霉,每次她想做坏事总是能碰见兄长。


    “这一次我没做坏事。”


    是季泽川行刺陆文瑾,她不过是揭开真相,阻止大婚。


    但她却并不打算将真相对季兰辞说出,兄长一向心软,又素来向着季明瑶,他一定会选择帮季明瑶遮掩。


    季兰辞蹙了蹙眉头,“女子半夜三更出门若是遇到危险该怎么办?还有你穿成这样,当真心里没鬼吗?”


    季乐瑶怒道:“兄长管得越来越宽了,我不过是回来的晚了些,也要被你骂!你就是偏心,对季明瑶便是和颜悦色,对我便处处都看不顺眼。你若是那么讨厌我,干嘛还要来管我!”


    看着季乐瑶委屈落泪,又想起了伤感难过的季明瑶,他心疼地拍拍她的额头,“乐瑶,别哭,兄长今后不骂你了,兄长也一定会护着你的。明日就是明瑶大婚了,你不要再想他了。”


    季兰辞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虽护不住季明瑶,但还有机会护住另一个妹妹。


    他一定要变得强大,能光耀季家门楣,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先去睡吧,明日便不要出门了,免得看了会伤心难过,这天下的好儿郎千千万,我的妹妹能配得上更好的人。”


    季乐瑶这次罕见地没和季兰辞发生争执,而是乖巧地说道:“好,我都听哥哥的。”


    但她表面敷衍,心里却想着季家并非是什么高门显贵,哪里有比陆文瑾更文武双全,出身好的儿郎。


    她绝不放手。


    “哥哥,我先回去了。”季乐瑶同兄长告别,回了自己的院子。


    季兰泽则将自己书童文修叫到跟前,吩咐道:“你去查一查,今日二姑娘去过哪些地方,都见过哪些人!”


    从现在开始,他要守着妹妹,不能让她再错下去了。


    *


    自裴若初主动请赐婚后,圣上答应了赐婚,内监去东宫宣旨,同时也带来了皇后懿旨,沈璃年前留任京城,全权负责太子大婚事宜,钦天监和礼部全力配合。


    太子大婚的流程极其繁琐,从挑选吉时吉日到敲定婚期,前前后后至少要两个月时间。


    而沈皇后将这次太子大婚交由沈璃来办,沈璃便可借此机会多次进出东宫,也更方便他监督太子。


    而皇帝的病情反复,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首辅谢旬年纪老迈,又是个和稀泥的角色,东厂的邵总管和锦衣卫中都有沈国公的人,如今朝堂中大事的重大决策交由沈国公和谢首辅共同决定。


    只要挨到皇帝驾崩,沈皇后又控制了太子,将来这天下便都是沈家的了。


    邵秋宣读圣旨出了东宫,慕风道:“看来沈皇后还是不信殿下。”


    裴若初从书架中抽出一本兵书翻看,笑道:“孤也没指望母后会相信。但孤已经得到了想要的。”


    “对了,季明瑶现在如何了?可有什么新的进展?”


    慕风将季明瑶扣了太医,连夜将家人送出京说与的裴若初知晓,又道:“今日季三娘子去了户部,之后陆文瑾便匆忙前往季家,他恐怕是已经猜到了季三娘子想要退婚的打算,派人暗中守着季家,监视季三娘子。”


    裴若初快速翻动着书页,这些兵书他翻看过数十遍,每个字他都已熟记在心,这些前人留下的获胜和退敌之策他能倒背如流,只是没机会上战场实战。


    “一夜之间做了这么多事,将能做的都做了,果然孤并没有看错了她。”


    慕风终于明白太子为何对从前的季三娘子评价如此之高,还夸她聪慧机敏,有勇有谋了。


    她的确不简单。


    只是陆文瑾绝非简单之辈,又对季明瑶势在必得,派人把守,这是打算强娶了。


    “季清扬那边可有什么进展?”想到利用季二太爷去压制季明瑶那顽固的祖父倒算她聪明。


    慕风道:“季大人的家仆惊了沈都督的马,季清扬为了赔罪,请沈都督去了醉仙楼吃饭。”


    裴若初隐隐有些不悦,他送信给季明瑶告知了林棠的身份,便是暗示她可以来找自己。


    而他也早早已经让慕风提前告知了所有东宫守卫,只要季明瑶或是季家的人找卫初,便会第一时间告知他。


    那季清扬只是户部小吏,九品官,自是没有资格见太子的。


    “她竟要去找了沈璃。”


    慕风想起一事,道:“沈都督昨夜受罚出宫后并未回府,而是去了季府。”


    裴若初心中诧异,难道沈璃也对她动了心思。


    也对,季明瑶明聪慧美丽,身上还有一种坚韧的品质和蓬勃的生命力,陆文瑾用尽手段也要娶她,自是折服于她魅力,沈璃恐怕也是如此。


    而自己也……


    裴若初苦笑。


    帮她退婚,是为


    报她恩情,如论如何,将来她还是要成婚嫁人的。


    陆文瑾怕是已经得知了林棠逃走的消息,为了避免变数,打算强取了。


    “慕风,明日你带人阻拦陆文瑾的人,给林棠争取机会。”


    慕风问道:“林棠真的能阻止这场大婚吗?”


    裴若初淡淡地道:“不能。”


    陆文瑾养外室之事最多只能算是一桩风流韵事,陆文瑾稍加安抚,在季明瑶过门之后迎她为妾室。


    但林棠不是普通人,她要的可是陆文瑾正妻之位,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引季明瑶前来,又让季明瑶目睹她和陆文瑾的丑事,她要季明瑶知难而退,她要的的可是陆府正妻的位置。


    “她手里握着筹码。对了,慕晴可逼问出来了。”


    慕风摇头。


    “来不及了。”慕风一抬眼便见太子大步迈出东宫。


    还有三个时辰她就要嫁人了。


    第26章 第26章大婚(文案情节)


    自从林棠被抓之后,尝试逃了几次,便放弃了。


    她武艺不及慕晴,想要魅惑那些守在院子里的暗卫,却发现他们个个似木头,清心寡欲得就像是庙里的和尚。


    林棠挣扎反抗无果后,干脆不再折腾,躺下等死。


    慕晴除了奉命守着她之外,还有一个任务是逼问林棠手中的筹码。


    林棠大笑道:“我不过一卑贱舞姬,你们不会真的指望陆文瑾能听我的话吧?要不你们直接冲进去杀了陆文瑾手下的人,让我再将那些魅惑男人的本事都使一遍,说不定陆文瑾便会为了我放弃她那如花似玉的新娘子。”


    她提起季明瑶时语气泛酸,但却不得不承认陆文瑾虽然一时被她诱惑,他的心里只有季明瑶。


    几番来回拉扯,慕晴懒得同她废话,拔刀横在她的脖子上。


    眼看着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再过几个时辰迎亲的队伍就要出发,林棠却反复无常又耍起了诡计。


    慕晴这两天应付着林棠,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横刀往她脖颈处逼近一寸,“再耍花样,我便杀了你。”


    林棠柔媚一笑,“杀了我?那便再无人能阻止那场大婚了,你的任务完不成,你主子不会放过你的!”


    林棠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慕晴皱紧眉头,拿刀在她脸上比划,“那我便划花你的脸!你说还是不说?”


    慕晴心想她一个青楼女子,以色示人,最在意的便是她的容貌长相,一定会为了保住自己这张好看的脸,选择说出真相。


    “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恶毒,就不怕将来没人要么?”


    林棠毫不在乎,“划花了我的脸,陆文瑾还愿意为了我和季明瑶退婚吗?难道他会放着如花似玉的娇妻不娶,而去娶一个样貌丑陋的丑八怪吗?”


    慕晴畏首畏尾,果然不敢动手,她并非是真的惧怕了林棠,而是担心坏了主子的计划。


    这个女人狡猾又难缠,实在可恨。


    “你的那些诱惑男人的手段对陆文瑾丝毫不管用,他压根没将你放在心上,你早就知道陆文瑾根本就不会娶你,不是吗?”


    只见一人踹门而入。


    见到慕风,慕晴急切地道:“哥哥怎么来了?这是殿下交给我的任务,哥哥不许和我抢。”


    慕风冷哼一声,“可逼问出什么来了?”


    慕晴抿紧了唇,“她油盐不进,怎么逼问都不肯说。干脆将十八般刑罚在她身上用一遍,就不信撬不开她的嘴。”


    慕风听得直皱眉。


    见到兄长身后的太子殿下,慕晴单膝跪下,“殿下恕罪,属下无能,未能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务。”


    裴若初笑道:“这是你的第一次出任务,难免经验不足,今后多跟你哥哥学学。”


    慕晴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儿,虽然不服气,但她还是服从地低头,“是。”


    她没想到太子殿下竟亲自来了。


    但殿下可真是厉害啊,一句话便戳到林棠的痛处,林棠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她那出色的容貌和那些驾驭男人的手段,她使了万般手段,可依然进不了陆府的门。


    没想到有人一针见血直接戳穿了她,林棠的脸色几经变化,脸色有些难看。


    陆文瑾根本不想娶她,甚至不愿给她妾室的名分,还要将她卖进青楼。


    她更没想到这女子背后主子竟然是太子。


    原来她被陆文瑾打晕后,是被太子的人劫走了。


    这两天在回京途中打闹市经过,她的那些下属便找机会向她传递消息。


    她得知在她落入慕晴手中之时,手下的那些人攻进了白马寺,那一战,她布局在京中的人手折损了大半。


    听说是太子得到消息去请来京卫的人协助,事后还因就营救长公主有功而被皇帝嘉奖,还得到了一支卫队。


    她不明白那些属下为何会不听命令擅自行动,就连她自己也落入太子之手。


    如今林棠这才知自己是被太子算计了。


    都说太子面带慈善,人称玉面佛,还是慈恩大师的俗家弟子,生得一副慈悲心肠,仁德之心。


    此刻裴若初眉目含笑,清隽如玉,凤眸黑而深。


    她与裴若初对视一眼,林棠便头皮发麻,浑身直冒冷汗。


    这世间最可怕之人,除了义父,便是眼前的太子。


    裴若初静静地欣赏着林棠神情的变化,他故意让慕晴与藏匿京城的那些贼匪接触,便是为了破她的心里防线,让她还未见到他,便先畏惧、害怕。


    他从林棠的眼中读到了恐惧,满意笑道:“孤说的对吗?林二当家。”


    裴若初一直暗中派人调查那些贼匪,其中就属这二当家最为神秘,从不曾在人前露面,当初接到线人来报,说是匪首在清水胡同接头,后来他通过这些蛛丝马迹推断出贼匪的二当家是个女人。


    再观林棠已是面色惨白,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时,天已渐亮。


    关林棠的院子离乌金街的镇国将军府只有一街之隔,此刻已经隐隐飘来了喜乐,镇国将军府的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


    裴若初可以想象陆文瑾身穿华丽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定是一副娶定了季明瑶的势在必得的洋洋自得模样,而他最讨厌这副模样。


    迎亲的队伍出发前往季家,需途经三街六巷,需两个时辰,而他需在这两个时辰速战速决,逼迫林棠亮出真正的底牌。


    “既然陆文瑾不愿意娶你,而你又不甘心只当一名妾室,你要成为陆家少夫人,和长公主绑在一起,那么你手中必定有个重要的筹码,孤猜的可对?”


    林棠强装镇定,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笑容,“民女不知太子殿下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林二当家?民女更不明白太子殿下说的筹码是什么意思?”


    裴若初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棠,只说了一句话,“孤是来与二当家谈合作的,但二当家似不愿配合……”


    突然,他脸色一变,“来人,剁了林棠的右脚!连带着脚踝上的兰花纹身一并切下。送去城西的的花宅,二当家不惧生死,但二当家的那些兄弟们可就要陪着二当家去黄泉路走一遭了!”


    林棠那日和陆文瑾在禅房苟且。他和季明瑶躲在床底下,见到她脚踝处兰花纹身,便觉得甚是熟悉。让慕晴在街角巷道中留下这兰花记号,果然引来了接头之人,后又放出消息,让贼匪攻打白马寺皇家别院。


    林棠只觉得腿脚一阵阵发抖,京中的势力是她亲手培养的,其中涉及到千丝万缕的关系网。


    一旦这些势力没了,那他们光明寨再也不会知道京城官员的秘密和动向,就相当于京城这边全瞎全盲。


    恐怕寨中的那几位当家的会将她一脚踢出光明寨,她身无所长,无处可去,而义父会杀了她。


    裴若初笑道:“现在林二当家愿意配合了吗?”


    林棠战战兢兢,手心已满是密汗,


    “殿下当真只是来谈合作的?”


    也对,太子早就发现了她的秘密,若当真要动手的话,她和她的那些手下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好,我答应殿下去阻止这场大婚!”


    林棠处处被太子压制,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更不可能同太子谈条件,她庆幸的是自己对他还有用,太子暂时没打算对她出手。


    却被慕风拦住。


    裴若初笑道:“孤说过,单凭林二当家去阻止大婚,行不通!”


    “不如便由孤来猜测一番,三年前,林二当家与陆世子春风一度,却自此销声匿迹,其实是因为那时便已经怀有身孕。”


    林棠的脸色惨白无一丝血色,寒意传遍全身。


    不等她否认,裴若初便又说道:“那孩子也在京中吧?不然你也不会明知陆文瑾对你无情,你却三番两次破坏他与季明瑶,你是想当陆文瑾的正妻,这孩子便是你的筹码,是吗?”


    “既然如此,为何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裴若初淡淡地道:“孤只要你按计划抱着孩子出现在陆家,阻止这场大婚即可!”


    林棠死死地握拳,压下心底的惧怕,连忙摇头,“太子殿下猜错了。”


    她的确想母凭子贵嫁入陆家,但她却不敢拿孩子的安危冒险。


    这两日陆文瑾暗中搜寻她的下落,恐怕是想要杀她灭口,以绝后患!那陆文瑾会认这个孩子吗?


    再说她自己也落入了太子手中,她不想让孩子卷入陆文瑾和太子相斗的这场风波中,她只要她的孩子平安的活着。


    她自小沦落风尘,义父虽然救她出青楼,也不过是想利用她的美色为他所用。


    这辈子她受尽欺辱,见惯了人情冷漠,这个世上只有这个孩子是她的家人,让她感受过短暂的温暖。


    她可以不顾性命,但孩子不能有事。


    裴若初似看穿了林棠的心思,嘴角微凝,冷声道:“你以为这个孩子还能藏得住吗?”


    林棠惊讶的抬头,难道太子已经找到了她的孩子。


    “你与陆文瑾的这个孩子对你和你背后之人太过重要。你不放心将他放在寨中,将他养成个小山贼。你出身青楼,这是你一生都洗不掉的耻辱,必定也会让这个孩子远离烟花之地。”


    “故这个孩子一生下来,你便忍痛割爱交给旁人抚养。这三年来,你们居于深山密林,以打劫商队和抢夺财物为生,你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个孩子了。”


    “但母亲思念孩子那是天性使然,你很想念这个孩子。前日你去白马寺,除了暗中将陆文瑾引入禅房行苟且之事,想让季明瑶知难而退之外,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便是去看那些收养在惠房斋的孤儿。”


    裴若初笑道:“而你的儿子就在惠房斋。”


    裴若初在白马寺修行十年,知白马寺的惠房斋中收留了一群被父母遗弃的孤儿。


    自从他怀疑了林棠的身份之后,便让慕风查过她的动向,发现她那日去了白马寺,拜了观音,还捐了三百两银子的香火钱。


    若是寻常的女子求神拜佛,捐些香火钱也并不奇怪。


    来寺庙中求平安的,也有求签问姻缘的,但林棠是光明寨的二当家,这伙贼匪偷盗财物,杀人越货,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神佛又怎会庇佑那些人。


    慕风向寺中和尚打听,据说她每月都来,每次都给三百两。


    他想到了惠房斋的那些孤儿,从上百名孤儿中找到了林棠和陆文瑾的孩子。


    “要找到你陆文瑾的孩子并不难。”


    林棠听完,彻底地跌坐在地上,太子神通广大,竟然被他找到了惠房斋,便那必定能找到她的玉儿。


    玉儿生得太像陆文瑾了,父子两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旁人只要看孩子一眼,就会知道玉儿的身份。


    林棠也是在发现玉儿越来越像陆文瑾后,只能狠心将他送走。


    她来京城大半年了,只敢偷偷看他。


    如今光明寨大当家是义父的儿子,那就是个色中饿狼,她尚且自身难保,如何保护玉儿。


    嫁给陆文瑾也有她自己的私心,她除了帮义父做事,与长公主深度捆绑之外,她要寻求庇护。


    而这一切还是被太子发现了。


    林棠神色凄然,红了眼圈,“我不想嫁陆文瑾了,我不想拿孩子冒险。”


    裴若初在心中默数着时辰,面色突然冷了下来,“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你若不去,你的孩子现在就得死。”


    “太子不会……”


    林棠并没有失去理智,太子要阻止这场大婚,这个孩子是唯一的筹码,他不会伤害这个孩子。


    可她话音未落,慕风抱着孩子进来,裴若初单手拔出慕风的佩剑,往那孩子的颈间抹去。


    “不要啊——”


    林棠尖叫出声,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那双勾人的,魅惑人心的大眼睛此刻已经失去了神采,哭喊着磕头求饶,“我答应太子殿下,求殿下放了孩子。”


    只见眼前寒光一闪,裴若初快速翻转手腕,那把刀急转侧开玉儿的脖子,孩童颈边的一缕头发坠地。


    孩子雪白的颈上并未留下半点痕迹。


    林棠人都吓傻了,心脏因极度紧张和害怕,按耐不住一阵狂跳。


    孩子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她这才回过神来,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多谢太子殿下饶了玉儿性命。”


    裴若初摇头冷笑,“孤给过林二当家机会的,可你一再欺瞒耍弄孤。这场大婚,你和你的孩子都必须去,但方才的条件和现在的条件不一样了。”


    慕风将匕首扔在桌子上。


    裴若初道:“孤要断你一指。”


    又添上一句,“二当家可要快些,别误了新人过门的时辰。”


    林棠拿匕首的手不停地颤抖,甚至不敢去看那慈悲温和的面皮下藏着怎样可怕的真面目。


    常年一副笑脸,俊美如玉,可却令人捉摸不透,看不穿,狠得连孩子都能下手。


    揭开那层温和的表皮,比地狱的修罗恶鬼还要可怕。


    心狠手辣,出手果决狠戾。


    这场较量,林棠完败。


    而季明瑶被这种人看上才是真的可怕。


    林棠当着裴若初的面斩了自己的小指,疼得嘴唇都咬出了血,不让自己疼晕过去,却已是冷汗浸透后背,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裴若初仍是那副笑脸,林棠却低头不敢再看了。


    “接下来便要看林二当家的了。二当家还坚持得住吗?”


    林棠虚弱地点了点头。


    慕晴雇了一顶软轿,为林棠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血依然渗透纱布,林棠也算是极能忍的,安抚着孩子,硬是连一声也不吭。


    *


    与此同时,喜乐阵阵,热闹的迎亲队伍已经从季府迎了新娘上喜轿。


    陆文瑾却绷着一张脸,紧张的扫视着随着喜轿围观看热闹的人群。


    他的人始终找不到林棠,让他心中不安。


    季明瑶盛装坐在喜轿中,自昨夜开始,陆文瑾便一直派人守着她,直到她换了喜服上了花轿,被迫出嫁。


    她不再和陆文瑾硬碰硬,陆文瑾会武,碰上他只会更吃亏。


    她只好先应付陆文瑾,徐徐图谋,她拨开轿帘,看向坐在马背上强颜欢笑,却一脸紧张的陆文瑾,觉得甚是讽刺。


    他们彼此防备,互不信任,甚至各怀鬼胎的模样,他们又哪能当夫妻!


    季明瑶心想大伯季清扬应该是问过沈家才对,林棠匪首的身份,沈家自然是清楚的,可为何却迟迟没有结果?


    突然,前方马蹄阵阵,有人翻身下马,行到陆文瑾的面前,“恭喜陆世子娶到了一位贤妻,恭喜世子大


    婚。”


    透过轿帘的缝隙,季明瑶认出了沈璃的背影,季明瑶觉得他故意说什么贤妻肯定是为了讽刺她。


    他一定知道了自己偷了他的令牌了。


    可沈璃来做什么?


    陆文瑾也很怀疑,沈璃难道真是来专程道喜的?


    他平时里并未与这位沈都督结交,更何况沈璃一直在江浙一带剿匪。


    沈家和镇国将军府并没有什么来往。


    难道沈璃是冲着季明瑶而来的?


    难道季明瑶藏着那个男人竟是沈璃?


    陆文瑾又开始疑神疑鬼,心想沈璃是两省总督,又是沈皇后侄儿,要对付他有些棘手。


    但沈璃只是盯着那轿帘看一眼,高声道:“恭喜季娘子新婚大喜。”


    他看了一眼迎亲的队伍,看出那些抬轿的轿夫步伐轻盈,个个都身怀武艺。


    沈璃心中疑惑,为何这陆文瑾一脸紧张的模样,不像是大婚,竟像是防贼一般。


    昨夜季明瑶的大伯季清扬前来询问关于一名青楼女子的来历,那女子名叫林棠,是陆文瑾养的外室,他发现林棠竟与京城的贼匪关系密切。


    他今日带兵是为查探林棠的下落,还有看季明瑶嫁人。


    他曾在白马寺撞见了季明瑶沐浴,为了女子的声誉着想,他应当负责,他问过妹妹该如何才能不至于委屈那名女子,如何才能更好的补偿。


    妹妹告诉他,他若是对那女子有好感,便应该娶她。


    沈璃习惯去摸腰牌,却发现腰牌已经不见了。便想起季明瑶故意摔到在他怀中,便知腰牌被那刁钻的小女子偷走了,他不禁没生气,反而笑了。


    他想负责,想要娶她却没了机会。


    想着今日是她的大喜的日子,来见她最后一面,贺她大婚之喜。


    陆文瑾见沈璃竟然对着喜轿无端发笑,心中是越发怀疑。


    神色已经隐隐有些不耐烦,“沈都督可是想要阻拦大婚不成?如若不然,便请让开,莫要误了吉时。”


    沈璃拱手,“误会,沈某不过是追捕贼匪,路过此地,绝无阻拦之意。”


    原来是虚惊一场,陆文瑾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却还是松了一口气。


    虽途中出了些小插曲,但好在还算顺利。


    迎亲队绕了半个京城,这才浩浩荡荡地前往乌金街的镇国将军府。


    将军府本就宽阔气派,东西两苑占两条街,此刻沿街挂满了大红灯笼,一派喜庆热闹。


    府中百余下人都垂手待立在府门两旁,迎接将要过门的陆家少夫人。


    唱礼官高声道:“落轿。”


    陆文瑾下马,亲自走到喜轿前,对轿中的人道:“阿瑶,我来扶你下轿。”


    那染着蔻丹的手指比那枝头堆积的雪还要白皙。


    只见季明瑶团扇遮面下了喜轿,那扇面上的玉兔望月是季明瑶亲手所绣,兔子在星空下奔跑,红红的眼睛望向月亮,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围观看热闹的宾客都惊叹季明瑶竟有那般的手艺,只怕连宫中的绣娘也比不上。


    众人都在想这未来的陆夫人必定是个心灵手巧的贤德女子,也难怪世子不顾门第的差别求娶季家女为妻。


    都伸长了脖子想看向团扇后的新娘,想看看是何等绝色佳人。


    就连陆文瑾也忍不住想要偷看,都说女子出嫁时是最美的,季明瑶本来就很美,陆文瑾心想季明瑶此刻必定是容色倾城,惊艳无双。


    可团扇遮住容貌,陆文瑾看不到,心中是既急切又渴望,甚至还有一些紧张。


    他虽然和季明瑶也时常见面,两人也极为熟悉,但他在面对季明瑶时,目光总是被她吸引。


    就在陆文瑾搀着季明瑶出喜轿的那一刻,烟花忽地升上天空,烟花齐放,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和女子艳羡的惊呼声。


    都说陆文瑾不近女色,可没想到他竟然为了讨季明瑶喜欢,将整条街巷都点了花灯,还燃放了几乎能照亮半城的烟花,可见他对季明瑶有多喜爱看重。


    如此矜贵俊美的郎君竟然只痴情于一人,这分明就是话本子上才有如此感人肺腑的故事。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和前来赴宴的贵女们皆是十分羡慕,贵女们只恨自己怎就找不到像陆文瑾那般痴情郎君。


    陆文瑾看向那些羡慕赞美的眼神,嘴角勾笑,深情地望向季明瑶,“阿瑶,你可欢喜?”


    季明瑶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听不出喜乐。


    陆文瑾激动说道:“我终于娶到你了,阿瑶。”


    只要跨过了这道门,季明瑶便是他的妻。


    第27章 第27章她既已退婚,他便可娶她了。……


    而直到现在季家的人也还没出现,季明瑶的心中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


    她已经努力过,可终究斗不过权势,望着镇国将军府那块烫金匾额,心中凄凉。


    突然,从围观大婚的路人中,冲出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


    那妇人跪在镇国将军府门前,高声哭喊道:“求长公主殿下,求世子收留我们母子,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


    妇人红着眼睛,情绪激动:“求世子看在我千辛万苦为你生下玉儿的份上,请饶我和玉儿性命。”


    围观众人大为震惊,方才还感动陆文瑾对季明瑶痴情一片,此刻却是神色怪异,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更没想到陆文瑾的私生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而那妇人说让陆文瑾饶了她和孩子的命,难道是陆文瑾不仅养了外室,生了私生子,还要为掩人耳目,杀人灭口?


    众人愕然,神色各异,议论纷纷。


    陆文瑾则面若寒霜,没想到他严防死守,竟然还是让林棠闯了进来。


    今夜他找了武艺最高强的人充当迎亲队,却还是没能阻拦林棠。


    她背后定是有人相助。


    到底是谁?陆文瑾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人。


    是沈璃?


    今日沈璃突然出现,定是他在暗中动了手脚,趁着人多混杂,让林棠混进围观人群中。


    沈璃竟和他作对,沈家竟然和长公主作对。


    他一把扣住季明瑶的手腕,低声道:“阿瑶,不要信她的话,林棠素来诡计多端,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孩子来骗你我,目的便是破坏大婚。阿瑶,你信我!”


    林棠抱着孩子跪在镇国将军府门前,将军府的下人也全都围了过来。


    那孩子胆怯,扑进林棠的怀中,不敢抬头。


    陆文瑾则认定了林棠狡诈多变,不但擅闯妄想破坏他的大婚,还不知从哪里找来这个孩子,令他名声扫地。


    陆文瑾眼神示意荣升动手。


    林棠有武艺在身,自然对周遭的变化都甚是敏锐,见到暗处埋伏着陆文瑾的人,那些人手里的弓箭已经对准了她和孩子。


    林棠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她便轻哄孩子说道:“玉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爹爹是谁吗?如今爹爹就在你的眼前,你想看看他吗?”


    林棠指向陆文瑾,“他就是玉儿的父亲。”


    那孩子果然抬起头,满脸渴望地看向陆文瑾,胆怯地唤了声“爹爹”。


    人群中不禁爆发出一阵惊呼,“像,简直太像了!”


    “这孩子简直就是和世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方才羡慕过季明瑶的女子顿时同情起她来。陆世子表面装的深情,却没想到竟养了外室,就连孩子都这般大了。


    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向陆文瑾。


    见到那孩子的模样,陆文瑾也震惊不已。


    这孩子同自己生得这样像,难道三年前的那一夜,他和林棠真的有了孩子?


    那夜他喝了太多酒了,那晚发生的事他早已记不清了。


    倘若这个孩子真的他的。若是认下这个孩子,那他


    恐怕真的要失去了季明瑶。


    不,他不能认。


    林棠抱着这个孩子出现在他的大婚之日,便是预谋已久,林棠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竟还肖想世子妃的位置,实在可恨。


    而这个孩子,即便是他孩子,但养在一个青楼妓子的身边,怕是早就已经养歪了。


    他和季明瑶成婚后,还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如此想,他释然了。


    他握紧了季明瑶的手,瞬间便在心里做了决定。


    “孩子不是我的。不要以为你找个同我有几分像的孩子便可借此攀上将军府,攀上本世子。”


    陆文瑾怒道:“林棠,你一个青楼妓子,你还想用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妄想混淆陆家的血脉。林棠,你再想清楚,这个孩子到底是你与哪个男人一夜风流后留下的野种。”


    这句话是最后的警告和威胁,警告她若说错了话,那些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便会将她射成筛子。


    但林棠没有退路,太子的人也在附近,左右都是死。


    只有进了陆家的门,她和孩子才有活命的机会。


    既然孩子的出现并未换得陆文瑾的心软,那便只能指望那个一心礼佛,仁善心慈,传言活观音转世的长公主殿下了。


    于是,林棠跪地叩首,高声道:请长公主殿下留下这个孩子!肯请长公主殿下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入陆家门庭,让孩子认祖归宗。”


    林棠声嘶力竭,喊得嗓子都哑了。


    额头磕在青砖地面上,已是红肿不堪,鲜血淋漓。


    陆文瑾面色阴沉,眼神已经冷到了极致,“来人,竟敢在镇国将军府门前大声喧哗,来人,给本世子堵住她的嘴!拖下去!”


    与此同时,他也微微抬手,给埋伏在暗处的人给了最后的指令。


    “慢着!”


    就在他下令射杀之时,长公主得知消息后,在秋月的搀扶下匆匆赶到。


    她看了一眼林棠,眼神一暗,又看向她怀中的那个孩子,震惊不已。


    太像了!


    她激动地握住秋月的手,“真像啊!”


    秋月也惊叹道:“是啊,和世子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长公主年轻时和亲鞑靼,流产后伤了身子,子嗣艰难。


    怀陆文瑾时吃尽了苦头,生产时还因难产差点丧命。


    她曾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孩子了,却生下个男孩,便觉得陆文瑾是上天的恩赐。


    如今看到这个和陆文瑾长得相似的孩子,便想到了当初怀孕生产的不易,看向这孩子的目光分外怜惜。


    “让他们母子起来吧。”又对秋月道:“扶这位姑娘下去包扎上药。”


    林棠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和孩子的性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陆文瑾急切地道:“母亲,您不要相信这个女人的话,这孩子和儿子没有……”


    长公主打断了陆文瑾的话,“来者是客,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可别耽误了正事。”


    长公主走上前去,握住季明瑶的手,“阿瑶,今日是你和瑾儿大婚,可莫要误了吉时。”


    “你放心,今日之事本宫必会为你撑腰。若瑾儿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本宫也绝不会偏私,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唯一承认的儿媳妇,是这将军府未来的女主人。你是知道的,我素来身体不好,就指望着你过门后替我分担,我也好过几日轻松日子。”


    长公主既没承认那孩子的身份,又轻松地化解了紧张的气氛,还暗示季明瑶已是陆家人的身份,同时也表明季明瑶进门之后,便将陆府的管家权交给她。


    经过母亲几句话点拨,陆文瑾瞬间便反应过来,眼下成婚才是最重要的事。


    陆文瑾笑道:“是啊,阿瑶,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莫要错过了拜堂的吉时。”


    季明瑶始终用团扇遮挡面容,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当林棠抱着孩子出现之时,便知机会来了。


    旁人看不出她的态度,更不知她到底是喜还是忧。


    长公主果然厉害,三两句便扭转了对陆文瑾不利局面。


    长公主虽表面为相劝她,实则是暗中威胁。


    长公主已经当着众宾客的面说她是陆家之人,其实是想断了她的退路,她若要退婚,那全京城碍于长公主的权威,恐怕之后无人敢娶。


    可季明瑶只想退婚,即便今后真的无人娶她,她也不在乎。


    长公主已经让人将林棠和那孩子接过去安置,必是有意护着那孩子了。


    季明瑶心中已有对策,轻笑了一声,透过扇面,冷冷地盯着陆文瑾,“陆文瑾,纵然你身份尊贵,我亦不容被你轻贱,倘若我知与你那舞姬纠缠,养了外室,还有了这个孩子,我是断然不会答应同你成婚的。”


    “阿瑶……”


    季明瑶打断了陆文瑾的话,高声说道:“我断然不能受此屈辱,倘若你真心爱我敬我,今日当着众宾客的面起誓并立下字据,永远不得承认那孩子的身份,那孩子永不入你陆家的族谱,你可能做到?”


    “这……”


    季明瑶的话一说出,围观众人议论纷纷,长公主更是脸色都变了。


    众人都看到了那个孩子的长相,已经肯定就是陆文瑾的孩子,更何况长公主已经让人将孩子接进府中,便是打算认下那个孩子了。


    若陆文瑾发誓,那孩子就只能算是私生子,永远都没有名分。


    长公主又怎会让自己的孙儿流落在外。


    更何况她仁慈善良的名声在外,倘若她不认这孩子,这些年积累的名声声望全都不复存在。


    虽说众人都觉得陆文瑾在外养了外室,还有了孩子,又在成婚当天,外室带着孩子闹上门,都很同情季明瑶,但她却让陆文瑾立下字据,这辈子都不认自己的孩子,表明她心胸狭窄,善妒不能容人。


    若镇国将军府敢让这样的女人进门,一样受人指摘。


    陆文瑾进退两难。


    陆文瑾方才确是打算将林棠和那孩子射杀,但让他当年发誓抛弃孩子,便等于是变相承认他不认亲生儿子,禽兽不如了吗?


    季明瑶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


    陆文瑾面色阴沉,已极度不喜,“阿瑶,不要任性了……”


    陆文瑾往前一步,季明瑶便往后退了一大步,“那陆世子是不愿了?”


    陆文瑾怒道:“阿瑶,你不要太过分,不要强人所难!”


    季明瑶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那便退婚吧!”


    陆文瑾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明瑶,双手握拳,“阿瑶,你可有想过当面拒婚会有怎样的后果?”


    “阿瑶,不要再闹了。”


    为了不让事情到无法收场的地步,陆文瑾软了软语气,一再退让,“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阿瑶想必也累了,不如便将大婚改期。”


    他已经给了季明瑶台阶下,再次做出了让步。


    季明瑶却毫不退让,高声说道:“陆世子是没听清吗?我季明瑶今日要与陆文瑾退婚!”


    “季明瑶,你可知若贸然退婚,会有怎样的后果?你若提出退婚,季家可会答应?”


    季明瑶却抬手取下头上的凤冠,凤冠坠地,顶上的那颗最大的明珠从凤冠上脱落,滚落在地。


    “从今日起,我与陆文瑾再无任何瓜葛!你我从此一刀两断,犹如此珠!”


    她决然转身,华丽的裙摆飞扬,满头坠下的青丝迎风飞扬。


    至始至终她手中团扇都未放下,陆文瑾都未见到新娘最美的模样。


    在场众人都无感叹,此女子虽然善妒,但却果决坚毅,倔强不屈,倒不失傲骨。


    “来人,快拦住她!”


    陆文瑾感觉自己心被猛地刺了一下,他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若再不挽留,只怕就真的要失去她了。


    正在这时,一辆马车匆匆驶来,季清扬搀扶着季老太公走下马车,季老太公面色严肃,朗声道:“我答应,自今日起,季家与陆家退婚!”


    看来是大伯已经想办法说服了祖父,此番终于得以成功退婚。


    季明瑶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从今日起,她终于自由了。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季家老太公亲自来退婚,便代表她与陆文瑾的婚约解除。


    陆文瑾呆愣了一瞬,着急追上去。


    分明只差最后一步了,只要入了这道门,季明瑶就成了他的妻。


    长公主却及时制止了他,“瑾儿,既然婚约已解除,便让宾客们都散了吧!”


    “我身子感到有些不适,你扶我回房。”


    母亲发话了,陆文瑾不敢不从,只得搀扶母亲回府。


    季明瑶急切地往前走,不再回头。


    远离了镇国将军府,远离


    了那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她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扇子,露出那描了妆容精致的倾城容颜。


    额间描樱花,是今年京城流行的落樱妆,眉若远黛,眼似秋波,唇似绽放的春樱,香腮如雪。


    美若春花,亦如山巅那抹最洁白的雪。


    此刻天空竟然下起雪来,那细碎的雪花,像是迎风飞舞的雪白花瓣,季明瑶墨发红裙,沐浴飞雪,美得好似落入人间的精灵花仙。


    抬头便见那人身居高处,长身玉立,衣带飞舞。


    目光紧紧追随她。


    在那檐角随风摇曳的灯笼之下,季明瑶与那人目光相对,随之粲然一笑。


    目光相接,裴若初眼中尽是惊艳之色,自她落了团扇,他的目光不移。


    都说女子出嫁时是最美的,他竟有幸见到她最美的模样。


    而这是陆文瑾朝思暮想,想见却未曾得见的。


    女郎缓缓扬起唇角,明亮的眼眸灿烂若星。


    裴若初觉得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眼睛却不自觉地追随着她。


    他见到季明瑶在风雪中朝他跑来,那一刻他觉得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他也匆忙出了高楼,迎向她。


    “冷吗?”


    季明瑶摇了摇头,因跑动面带红晕,因退婚而面带喜色。


    尽管她衣着单薄,却仍然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一点都不觉得冷。


    “谢谢你。”


    原本季明瑶还疑惑林棠明明已经被陆文瑾带送走,却出现在京城,直到她见到了裴若初才明白,定然是裴若初在暗中相助。


    还有之前写信告知她关于林棠的真实身份。


    如此她才能想办法说服了大伯和伯祖父,才真正退了这门亲事。


    季明瑶拿出护腕,送给裴若初,“想着卫大哥是习武之人,闲来无事绣了个护腕送给卫大哥。”


    裴若初见那护腕上的麒麟绣得生动威风,那刺绣功夫更是不俗,自是心中欢喜。


    更重要的是她竟主动送他礼物。


    便忍不住去想她待自己实在是极好的。


    便自动忽略了季明瑶说这护腕乃是她闲来无事所绣。


    反而觉得这护腕做工精美,麒麟刺绣亦是万里挑一,越看越满意,更喜欢她对自己用心。


    季明瑶担心他误会,更是为了避嫌,说道:“那天,卫大哥在白马寺所说为我介绍郎君相看,此话还算数吗?”


    裴若初惊诧非常,笑容逐渐凝固,“啊?”


    季明瑶眸中含笑,晶亮的眼眸好似琉璃般纯净,“我想清楚了,卫大哥也是一片好意,而如今我已顺利退婚,便重新考虑了卫大哥的提议,我也愿意和旁的男子相看。还请卫大哥帮忙引荐,明瑶感激不尽。”


    不远处的慕晴正偷听季明瑶和太子说的话,轻啧了一声,直摇头,“殿下这是何苦呢?为了让自己死心,不留余地,但我看他分明就是放不下,殿下脸色都变了,难不成真的要给季娘子介绍郎君相看,刺自己的心吗?”


    “兄长,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自虐?”


    慕风皱眉低声训斥,“还敢在背后议论殿下,以下犯上,是想吃军棍了?”


    “兄长少拿军棍威胁,我骨头硬着呢!就敲那两下,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慕晴环抱着剑,一脸的无所谓,小声嘀咕,“男人啊,就是嘴太硬。若季娘子真的同其他郎君相看,殿下又该醋疯了!”


    慕风眉头皱得更深了,“别忘了殿下和沈五娘快要定亲了。”


    慕晴道:“定亲这东西就是为了退的,再说季娘子今日成亲都能退亲。只要殿下和季娘子是真心相爱,就像话本子上所说,他们一定能够攻克万难,修成正果。”


    “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但慕风发现太子待季明瑶也太不寻常了些,亲自审问林棠,不惜让暗卫集体出动,差点暴露了自己。


    可惜两人注定无缘。


    且不说沈璃对太子穷追不舍。


    攻入白马寺后,沈皇后便疑心了太子。


    太子没有根基,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十年的隐忍布局,才能有今日的局面,且太子沉稳坚定,一心只为大业。


    季明瑶一再让太子突破底线,只会阻碍大业。


    但慕风也发现,太子在和季明瑶在一起是最轻松的,脸上了也有了许多生动的表情。


    关键是季娘子聪慧勇敢,性情坚毅,尤其是今夜,她与陆文瑾退婚时说的那番话,更是表明她不畏强权,永不妥协,永不服输,这般的光芒万丈,让本就欣赏她的太子殿下如何能不心动。


    慕风明白太子的心情,一面是自己所图之大业,一边是自己爱慕的女子。


    该如何抉择,又该如何平衡,这本来就太难了!


    裴若初仍是微笑着看着季明瑶,但心中却是波涛汹涌,犹如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静。


    密密麻麻的痛楚自心口蔓延开来,他克制内心翻涌的情绪,尽量地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


    “好,卫某会替季娘子留意,只是这婚嫁之事万不可操之过急,只有那才貌俱佳的郎君才能与季娘子相配。”


    季明瑶笑道:“如此便有劳卫大哥了,对了。卫大哥和兄长是好友,我亦敬卫大哥若兄长,卫大哥可愿从此以后同我与兄妹相称?”


    “不愿。”


    裴若初想也没想便直接拒绝了。


    若是认作兄妹,便算是彻底断了心中念想,原以为她送亲手所做的护腕,是对他上心了,如今看来都是他自作多情。


    这时,慕风上前小声提醒道:“沈都督来了。”


    季明瑶不想被沈璃发现她和裴若初相识,便赶紧和裴若初告别,乘坐汀兰准备的马车先行离开。


    而当今日裴若初命令暗卫出动,助季明瑶一臂之力时,便知定会惊动沈璃。


    但奇怪的是,沈璃并未阻拦,也并未抓捕林棠,而是任由事情发展,相当于是他放任了季明瑶与陆家退婚。


    裴若初道:“那便请沈都督上来喝茶。”


    待沈璃入了醉仙居的雅间落座,裴若初第一眼便见到了他双手手腕上的护腕。


    一样的麒麟图样,一样的威风凛凛,与方才季明瑶送他的一模一样。


    无论是颜色还是花纹都半点不差。


    裴若初紧握着手中的茶盏,为了季明瑶忙前忙后,费尽心思助她退婚,她竟拿送旁人一模一样的礼物来糊弄他。


    她送沈璃亲手绣的护腕到底是何用意,难道她真的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嫁人?


    “多谢沈都督今夜相助。孤定会记住这份人情,来日必会报答。”


    沈璃一直盯着东宫,他没指望能瞒住沈璃,他已经做了准备打算与沈璃正面交锋。


    沈璃今日的确出现在陆文瑾的大婚现场,却并未阻拦,便知他是故意放水。


    沈璃饮了盏中茶水,“我并非是为了你。再说沈某也不喜这门亲事。”


    他摩挲着那对护腕,麒麟图样,威武霸气,季明瑶虽然偷走了他的腰牌,但她送来的这对护腕却甚合他的心意,他很喜欢。


    更重要的是季明瑶和陆文瑾退婚后,他便可以娶她了。


    第28章 第28章她到底送了几个男人!……


    想起季明瑶,沈璃的唇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裴若初见他这副模样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沈璃喜欢季明瑶。


    今日季明瑶当众退婚,已将镇国将军府得罪了个彻底。


    放眼整个京城,除了沈家,恐怕还真的无人敢娶。


    沈璃竟然也打起了季明瑶的主意。


    不过裴若初早就知晓季明瑶这般好,她的身边定是不乏喜欢她的男子。


    但没想到就连沈璃这般满身戾气,只知在战场拼杀的冷酷武将,竟也对她入了迷。


    沈璃放下茶盏起身,“但若有下一次,我必不会再手下留情。”


    “还有,既然殿下已经请旨赐婚,便请殿下今后好好待淑


    宜。”


    他和沈淑宜虽然不是同胞兄妹,却比亲兄妹还要亲,沈淑宜不会看不起他的出身,从小跟在他身后唤哥哥。


    每每父亲责骂他时,沈淑宜会替他说话,他生母早亡,不被嫡母所喜,小时候缺衣少食,是沈淑宜偷偷给他塞钱送吃食。


    他是真心喜爱这个妹妹。


    希望沈淑宜能幸福,既然沈淑宜喜欢裴若初,那他自会替她周全,若将来沈家要对付太子,他也会为了沈淑宜放过裴若初。


    沈璃拿出一封信笺,放在桌案之上,“这是淑宜让我交给殿下的,若殿下要还人情,便请太子殿下见淑宜一面。”


    待沈璃走后,裴若初将手中的信揉成了一团。


    沈璃到底是何时盯上了季明瑶?


    以陆文瑾的性子,恐怕也不会轻易罢休。


    为什么他们都觊觎季明瑶。


    裴若初将方才季明瑶送他的护腕拿了出来,嘴角的笑也瞬间冷了下来,他将护腕交给慕风,“丢了吧!”


    慕风接过护腕准备扔掉,却听太子道:“还是留下吧!”


    慕风问道:“那还是送去库房?”


    倾慕太子的女子不在少数,那些上赶着前来巴结的贵女也曾赠给太子不少名家字画,稀罕古玩,沈五娘还曾送过一颗鸽蛋大的夜明珠。


    太子虽然全都收下,但都无一例外都被扔进了库房,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吃灰。


    慕风便以为这个护腕的命运会同那些贵女送的礼物一样,会被丢进库房,太子永远也不会再想起来。


    “拿来吧。”


    虽他生气季明瑶送礼送得敷衍,但却是她送自己的第一件礼物,他舍不得丢,又舍不得戴,便又将那护腕贴身收好。


    慕风暗自觑向太子,心想太子还是舍不得季娘子送她的礼物,便又看向桌上的信笺。


    太子只怕还是放不下季娘子。


    那沈五娘的邀约,太子还会赴约吗?


    裴若初并未看信笺中写了什么,而是微微蹙眉,良久才道:“让人去回了沈淑宜,就说明日孤会赴约,回头告诉孤地点即可。”


    *


    京城贵女选择邀约地点通常都是诗社,书肆之类的,沈淑宜也不例外,兰桂馆今日会办诗社,她便相约的地点选在了兰桂馆。


    自她接到赐婚的圣旨后,却很平静。


    她知道姑母一定会让沈家再出一位皇后,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一向待她不冷不热的太子竟然主动去请旨赐婚。


    当然沈淑宜并不会认为太子是喜欢她才会同意成婚的。


    她从屉柜中拿出那对白玉耳珰,又想起了那夜闯入她房中的男子。


    也不知他丢了送给心上人的礼物是不是正着急。


    她不认识那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还给他。


    甚至还有些羡慕那个被那男子的心上人。


    她也想被人放在心上,而不是只能为了家族利益被人摆布。


    她想嫁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当她轻抚着这对耳珰,心中怅然,沈璃便大步迈了进来,“五妹妹,那日你说的话我认真考虑过,我要娶她,决定择吉日正式上门提亲。”


    沈淑宜赶紧将那耳珰藏在妆匣里,怔了一瞬,这才想起沈璃昨夜跑来问她,若是不小心坏了女子的清誉,他应该如何补救。


    她自是很严肃地告诉他,女子的清誉重于性命,他应该对那女子负责,不能做那始乱终弃之人。


    沈璃选择不揭发裴若初,是出自私心,他想娶季明瑶为妻


    “对了,那日在白马寺,季泽川闯进妹妹房中,可曾伤害了妹妹?”


    事后他听秦跃说起,那日闯进妹妹房中的杀手武艺高强,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竟能伤了秦跃,还从他的手底下逃脱。


    沈璃震惊不已,秦跃自小和他一块习武,武艺甚至不输他,一般人可不是他的对手。


    没想到季泽川的武艺竟如此之高,还通晓机关之术,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想招揽此人为自己所用。


    只可惜季泽川刺杀陆文瑾不成,还暴露了自己。


    此番被镇国将军府盯上,今后的处境会很不妙。


    自从沈淑宜从白马寺回来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就连宫中内宦前来宣读赐婚的圣旨,沈淑宜的脸上也不见喜色。


    沈璃担心沈淑宜那晚在白马寺遭遇了什么,竟让她对太子的前后态度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沈璃问道:“妹妹没事吧?”


    沈淑宜却心不在焉,“原来他叫季泽川。”


    她还记得被沈璃坏了清誉的女子名叫季明瑶,“那季明瑶应是季泽川的妹妹吧?”


    沈璃红着脸,点了点头。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惊讶说道:“季明瑶是陆世子的未婚妻。哥哥的心上人竟然是陆世子的女人。”


    沈璃念道:“心上人?”


    想起季明瑶,沈璃不自觉勾唇,就连自己也不知是何时喜欢上了季明瑶。


    “她已经不是陆文瑾的未婚妻了,今日季娘子当众退亲,同陆文瑾解除了婚约。过两日我便正式遣媒人登门,向季家提亲。”


    沈淑宜瞧兄长那认真的神色,眉眼间难掩笑意,便知沈璃是真的喜欢上了季明瑶。


    她曾经见过季明瑶的,曾见过她和陆文瑾一起出席安小郡王的生辰宴,她不仅生得貌美,不畏强权,还敢当众退亲,做了她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敬佩季明瑶是个坚毅勇敢的女子。


    “兄长好眼光,等提亲那日,我和兄长一起去,去看看未来的嫂子!”


    季明瑶当众退亲镇国将军府,放眼京城,除了沈家不惧长公主的权势,又有何人敢娶。


    沈淑宜心想季明瑶当真是好福气,竟然将单身多年的兄长拿下了。


    至于季泽川,她记得好像是和刑部给事中程大人的嫡女程湘定了亲。


    程湘生得老实本分,倒是一位温柔贤淑的好姑娘,但程家父子却是一言难尽。


    一心想要攀附权贵,他竟与这样的人家结了亲,着实可惜。


    那季泽川应该是心仪程湘的,但如今季家和陆家退了亲,便和长公主府再难攀上关系,程家还愿意把女儿嫁给季家吗?


    沈淑宜为季泽川感到忧心。


    以至于沈璃唤了几声,沈淑宜都没反应。


    “妹妹这是怎么了?从前妹妹不是最想见太子吗?妹妹让我约太子见面,怎的还不出门?都要误了时辰了。”


    经沈璃一提醒,沈淑宜这才着急出门。


    沈璃见沈淑宜这几日的行为都有些反常,平时她为了见太子都会提前准备很久,可没想到今日连衣裳也没换,也没心思打扮了,便疑惑问道:


    “难道妹妹不想嫁给太子了?”


    沈淑宜笑道:“怎么会呢?圣上已下旨赐婚,再说身为沈家人,我的婚事事关家族利益,哥哥放心,我知晓分寸的。”


    而沈璃不同,他本是私生子,沈璃年少之时,沈国公不曾管过他,后来沈璃去参军,上战场立了功还得到圣上重用,如今已是两省总督,沈国公便是想管,沈璃已是官居要职,再不服沈国公管教。


    沈淑宜笑道:“祝愿哥哥能得偿所愿,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沈璃轻轻地拍了拍沈淑宜的头,“我也希望妹妹能幸福。”


    沈淑宜笑道:“我会的。”


    她已经想好了,她要和和裴若初谈一场交易。


    *


    沈淑宜坐上马车,前往兰桂馆。


    兰桂馆是京中贵女最爱去的地方,平日可再约几位好友吟诗作画。


    但她对诗文根本不感兴趣,她出身沈家,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错,府中规矩甚多,沈国公约束她甚严。


    不管她心里有多厌烦这些繁文缛节,多么不喜吟诗作画,她只能收敛性子,依然要在外做出大家闺秀的样子。


    举止得体,端庄贤淑,她只能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随意品尝各种美食,私下无人处展现真实的自我。


    不过她已经打算放弃裴若初,再次见面,她也不再觉得拘谨,而是从容不迫,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日臣女来是,想同太子殿下谈一笔交易。”


    那兰桂馆就在满月楼对面,满月楼里住着一群才艺双绝的瘦马,季明瑶的好友江月芙便是瘦马中最上等的那一类,是满月楼的魁首。


    裴若初不经意地往外望去,看见到季家的马车停到了满月楼门前。


    只见季明瑶提着裙摆下了马车,进了满月楼。


    “她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那道熟悉的身影成功吸引了裴若初的目光。


    裴若初早已下定决心,助季明瑶退了亲之后,便为她介绍郎君相看。


    好像只要她出现,他的目光便会不知不觉追随她。


    久久等不到回复,沈淑宜又唤了声太子殿下。


    裴若初因走神,满面歉意,微笑道:“沈娘子方才想说什么?”


    沈淑宜心想果然太子心里没她,和她说话都能走神,不过好在她也想清楚了,彻底放下了。


    沈淑宜便将方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殿下娶我并非自愿,而我嫁殿下也是为了沈家,并非是真心喜欢对方。我只想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相信太子殿下亦是如此。”


    裴若初有些惊讶,第一次认真看沈淑宜,她端庄贤淑,懂礼数,出身高门,从小被当成名门淑女培养,满身书卷气。


    她与围绕在裴若初的大多数贵女并无不同,裴若初待她也同其他贵女一样,虽温和以待,却又不会过分亲近。


    不拒绝,也不表态,保持适当的距离。


    沈淑宜爱慕他,他是知道的。他得到了一支卫队,请旨赐婚是为了打消了沈皇后的疑心,放弃对东宫的打压。


    反正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婚事要能最大程度助他得到想要的。


    在他看来,若是不能娶季明瑶,娶谁都一样。


    就像季明瑶那晚在白马寺所说,他的确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任何人皆可利用的人。


    可没想到眼前沈淑宜的反应竟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之处。


    “沈娘子想做什么?”


    沈淑宜想到季泽川,故起勇气道:“我可配合殿下应付姑母,同殿下当名义上的夫妻,但请殿下在三年后还我自由。”


    这番话令裴若初更感到震惊不已,自他回宫后,身边总围着各种女人,他见惯了那些欲擒故纵的伎俩,但见沈淑宜神色认真,不像作假。


    他起身对沈淑宜拱手作揖,“那便谢沈娘子相助。”


    沈淑宜也大方朝裴若初举杯,“那便祝我和殿下合作愉快。”


    裴若初笑道:“没想到沈娘子还真是个妙人。”


    沈淑宜捂嘴咯咯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可是后悔错过了我这般有趣的女子?”


    裴若初抿了一口酒,“哈哈哈哈……沈娘子说笑了。”


    沈淑宜原本十分紧张,但将心里话都说了之后,也渐渐地放松下来。


    其实她在面对裴若初时还是会心酸难过,毕竟她真心喜欢过眼前的这个男人。


    不过还好,此番做了正确的选择,她没有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她在心里默默鼓励自己,由衷为自己感到高兴,“沈淑宜,你竟真的做到了。”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裴若初和沈淑宜同时向外往去。


    只见武德侯家的那个滚蛋儿子赵晋竟然拉着季明瑶的手腕,当街又哭又闹,甚至满口醉话,大声嚷道:“月娘,为何你总是躲着我,为何你竟连正眼都不愿瞧我一眼。难道你要我将这颗心都剖给你看吗?”


    赵晋紧紧地抓着季明瑶的手腕不放,大有季明瑶不跟他走,他就要撒泼打滚。


    那赵晋出身武将世家,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季明瑶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捏碎了。


    “赵小侯爷,睁开你的眼睛仔细看清楚我到底是谁?你认错人了。”


    那赵晋非但不放,生怕季明瑶走掉,撒泼似的,直接坐在地上,紧紧抓住她的衣裙不放。


    季明瑶挣扎不开,又羞又恼。


    可围观的人群都惧怕武德侯府的权势,自是不敢上前解围。


    裴若初手握成拳,心急打算冲出去之时,只见一少年书生策马疾驰而来,**的那匹马发疯似的冲进人群之中。


    那少年高声喊道:“马发疯了,大家快快让一让!”


    受惊的人群四处逃窜,那匹马便冲着季明瑶和紧抓着她的赵晋冲过来。


    赵晋应是喝多了没反应过来,竟然呆愣在了当场。


    就在那疯马扬起前踢,踏向季明瑶之时,有人在电光火石间,抓住僵绳,制住疯马。


    竟一手却提起赵晋的后颈,将他猛地朝一旁扔了出去。


    赵晋被摔懵了,酒醒了大半,“是谁,敢偷袭老子,找死啊!”


    那人却施展轻功消失在人群中。


    “竟是他!”


    那人身手极快,但沈淑宜还是认出了那带着斗笠,只露出下颌的少年便是季泽川。


    那少年书生赶紧下马,微微眯着眼睛,走到季明瑶的面前,焦急地问道:“阿瑶可伤着了?”


    季明瑶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见他生得唇红齿白,俊美秀气,笑时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真是个清秀俊美的少年郎。


    只见那少年拿出一个绣着仙鹤的扇袋,“见到这个扇袋,阿瑶现在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季明瑶欣喜道:“原来竟是齐四郎。”


    齐宴是忠勤伯齐喻的庶子,生母雪姨娘是季明瑶的母亲尤氏的手帕交。


    因尤齐两家关系密切,每次会金陵探亲,季明瑶都能见到齐宴。


    她只是多年不见,齐宴与小时候的那个穿得破烂的病秧子简直判若两人,季明瑶一时没认出。


    季明瑶记得齐宴小时候便是书本不离身,立志要刻苦努力读书考功名,让生母雪姨娘能过上好日子,见那马背上仍挂着书袋,便知若事隔多年,他爱读书的习惯仍然未变。


    “四郎现下入京是打算进京赶考的吗?”


    齐宴脸微红,“我是来接阿瑶回金陵的尤家。”


    他一直很喜欢季明瑶,却因只是个庶出的身份,便只能将爱意藏在心里,而季明瑶也一直有婚约在身,且对方是家室门第都高于他,他争不过陆文瑾,只恨此生与季明瑶无缘,不敢表露心意。


    他高中了解元,只待明年春闱高中,他便有机会入朝为官。


    然而再次天降喜讯,他从季泽川的口中得知季明瑶要退婚,便连夜赶往京城,也是尤夫人相托,他专程接季明瑶回金陵。


    他便将想娶季明瑶之事告知了母亲,雪姨娘本就喜欢季明瑶,自是极力支持他娶季明瑶为妻。


    还说要帮他跟尤夫人提亲。


    季明瑶笑道:“好,我正要回金陵。”


    虽然她已然退了亲,但季老太公为了避免长公主发难,为撇清季家,已将她从族谱除名,她和季家再也没有关系了。


    季明瑶已经决定离开京城,前往金陵城和母亲兄长团聚,再考虑在金陵盘个铺子做生意,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嗯,去金陵,重新开始。”


    齐宴欣喜若狂,“当真?”


    齐宴有一双清澈美丽的眼睛,但却因从小刻苦读书,伤了眼睛,离远了便看不清,便习惯在看人时微咪着双眼,可那双漂亮的眼睛是既清澈又迷离,与裴若初似带着面具,伪装的温和不一样,齐宴的眼神是既深情又温和。


    “当真。”


    兰桂馆的楼上,裴若初曲指握拳,目光不错地盯着齐宴。


    自从齐宴拿出季明瑶为他亲手所绣的扇袋炫耀之时,裴若初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季明瑶到底绣了多少东西?又到底送给了几个男人?


    送给他和沈璃一模一样的护腕,就连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书呆子也有她送的亲手绣的扇袋。


    裴若初不知是气季明瑶送礼敷衍,还是气自己对她而言并非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他想将那护腕丢给季明瑶,想让她花三天三夜为他精心准备一份最独特的礼物。


    只听身旁的沈淑宜问道:“那不是季家三娘子吗?同她一起说话的男子到底又是谁?”


    季三娘子可是她未来的嫂嫂,可不能被人抢走了。


    自那晚季明瑶将兄长送


    出城后,裴若初便一直让慕风派人悄悄跟着,顺便打听金陵尤氏的态度,自然也知道尤氏和忠勤伯的妾室雪姨娘走的近。


    “这是齐家四郎齐宴。”


    见齐四郎和季明瑶相熟,又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担心未来的嫂嫂被人抢走了。


    慕风说道:“听说齐四郎自小爱慕季娘子,此番听说她退婚,齐四郎去求了雪姨娘打算向尤夫人说亲。”


    沈淑宜怒拍桌案,“你说什么!季三娘子要说亲了?”


    裴若初惊讶地看向沈淑宜,没想到沈五娘比他还要激动。


    “季娘子与齐家结亲,不知有何不妥之处?”


    沈淑宜激动万分,“自然不成。因为我哥哥要去季家提亲的。”


    季三娘子是哥哥的心上人,未来的嫂嫂会被人抢走,那可怎么得了。


    裴若初险些将一口茶水喷出,“你说什么?”


    第29章 第29章都要娶她(多人修罗场)……


    小侯爷赵晋冷不防被丢了出去,摔得闷哼一声,鼻青脸肿,倒是酒醒了大半。


    “方才哪个敢暗算老子!给老子滚出来!”


    他自负武艺高强,并未看清到底是谁出手,便被丢了出去。


    若是那人手中趁机行刺,恐怕他早已小命不保。


    江月芙已经连续一个月不见他了。


    他接连受挫,今夜江月芙却答应和一姓刘的书生吟诗作对。


    想他堂堂武德侯独子,哪里不如一柔弱书生?


    那些书生不过是惯会花言巧语哄人高兴,实则除了一张嘴根本一无是处。


    巧的是,眼前就站着一位弱鸡一般的书生,方才他好像就是被这书生丢出去的。


    他撸起袖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爬起身来冲到齐宴的面前,想要挥拳揍那书生一顿,报复方才齐宴让他当众出丑。


    却一把被人按住肩膀,那人暗中运劲,直接将他按坐在地上。


    屁股二次受伤,他疼得龇牙咧嘴,嚎了一声。


    “你找死啊!”


    怒气一下就窜了上来,他正要挥拳打去,回头却见打他之人正是昨夜被季明瑶当众退亲的镇国将军世子陆文瑾。


    他心中的火气顿时息了大半,拳头也被硬生生收了回去。


    那赵晋虽说是个纨绔混账,但也知在京城谁是不能惹的。


    乌金街的镇国将军府和朱雀街的国公府都是他不敢惹的。


    赵晋瞬间怂了。“呵呵,这么巧啊!世子也来满月楼听曲的吗?”


    想是昨夜被当众退婚,来满月楼寻欢作乐的。


    “闭嘴!”陆文瑾眉眼一凝,赵晋低头闭嘴,一句话也不敢说。


    陆文瑾按住赵晋的肩膀,加重了力道,赵晋也算是硬气,强忍着疼,一声不吭。“不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世子?”


    陆文瑾只是冷哼一声,眼中满是嫌弃又厌恶,“你听着,下次若再灌了几杯黄汤,便对阿瑶动手动脚,哪只手碰过的,我便废了那只手!”


    陆文瑾平时都是一副冷漠深沉的模样,常年脸上写着生人勿近。但也不似现在这般满身戾气的活阎王。


    赵晋揉了揉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醉酒后竟认错人,将季明瑶当成了江月芙。


    季明瑶是江月芙最好的朋友,若是此事被月芙知道了,只怕又是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再理他。


    那赵晋也算是能屈能伸,知自己冒犯了季明瑶,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季明瑶的面前。


    “方才是都怪我醉酒冒犯了季娘子,我这便给季娘子磕头致歉。”


    “砰砰砰”赵晋直接磕了三个响头。


    季明瑶惊讶陆文瑾竟然也在,昨夜她好不容易和陆文瑾退亲,没想到陆文瑾竟又跟到了满月楼。


    她心中忐忑,竟忘了让赵晋起来。


    却听赵晋小声嘀咕道:“昨夜世子不是已经和季三娘子退亲了吗?”


    陆文瑾那阴鸷可怕的眼神扫了过来,那眼神让赵晋觉得遍体生寒。


    可没想到他竟将赵晋扶起身来,勾唇笑道:“本世子不会放弃的,阿瑶只能是我的。”


    这话虽然是对赵晋说的,但看的却是季明瑶。


    眼神犀利,就像是猎人盯着自己猎物,让人毛骨悚然。


    季明瑶如临大敌。


    “滚吧!虽然陆文瑾是对齐宴说的,那冰冷的眼神盯着季明瑶身旁的齐宴。


    同时他也放开了赵晋。


    赵晋如释重负,狼狈离开。


    陆文瑾再次看向季明瑶时,便换了张温润笑脸,走上前去,温声唤道:“阿瑶。”


    只一夜未见,陆文瑾便憔悴了很多,眼底有两道浓重的青黑色,应是一整夜没睡。


    昨夜季明瑶故意把话说绝,既没给自己留余地,便是没打算再回头。


    昨夜她以退为进,由长公主做主逼迫陆文瑾退婚,但她知道以陆文瑾的性子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她。


    但她可没想到陆文瑾竟然这么快便跟来了满月楼。


    “阿瑶,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再次对季明瑶伸出手,想和往常一样,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季明瑶却往后退了一大步,“请世子自重,”


    陆文瑾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从来只有他拒绝别人,哪里能容忍被季明瑶当众拒婚打脸,一再拂了他的面子。


    他和季明瑶相识七年,却一直没得到手,又怎能放她走。


    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想要占有。


    “阿瑶,才一夜未见,你便对我这般冷漠,实在令人寒心。”


    季明瑶知道他是在警告在威胁,但她已经将母亲和阿弟送走,自己也被季老太公在族谱上除了名。


    如今她一无所求,亦无后顾之忧,她不惧陆文瑾。


    但陆文瑾手段阴狠,今日便是齐宴不来,季明瑶也打算离开京城避一阵子。


    昨夜她答应让卫初为她介绍男子相看,也是为了摆脱陆文瑾的纠缠,她的确是有了嫁人的打算。


    可陆文瑾却一再紧逼,让她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


    “世子,我们已经退婚了。”季明瑶又提醒道。


    她朝陆文瑾客气地行了个福礼,知陆文瑾不择手段,担心又会迁怒旁人。


    她尽量离齐宴远些,免得殃及无辜。


    齐宴偏偏不知死活,侧身挡住陆文瑾的视线,“世子找阿瑶有什么事吗?”


    “你是谁?”陆文瑾言语不善,神色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齐宴一腔孤勇,丝毫不惧,他鼓起勇气护在季明瑶的面前,“我名唤齐宴,和阿瑶自小相识,倾慕阿瑶已久。”


    “此番我和阿瑶去金陵,便打算向尤家提亲。”


    季明瑶惊讶地望向齐宴,低头道:“四郎,可别胡说。婚姻大事岂非儿戏,我知你想护着我,但也无需如此,那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陆文瑾冷眼扫向齐宴,“就凭你,也配和我争阿瑶!”


    陆文瑾步步逼近,冷沉的言语中暗含着警告和威胁,“阿瑶,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会为了你将那女人和孩子全都送走,绝不会再叫你再受任何委屈,阿瑶,你是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只要你回到我的身边……”


    季明瑶打断了陆文瑾的话,怒道:“世子,你休要再说了!你说你心中有我,做的桩桩件件都是将我逼入绝路。你只是在满足你自己的私欲。”


    陆文瑾也不生气,而是轻哄道:“阿瑶,听话,不要任性!成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阿瑶你的夫君!你我相识七年,早已亲密如夫妻,这世上能配得上阿瑶的只有我。”


    季明瑶以为他暗指下药后,她被夺去清白,早已气得浑身发抖,“陆文瑾你无耻!”


    陆文瑾唇角勾着笑,眼神偏执又疯狂,“阿瑶,想想曾经我们是多么相爱,你舍得放弃我们多年的感情吗?”


    “阿瑶,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更不要逃。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只能属于我!”


    “我们交往七年,这世间哪个男子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有过去。娶了你要意味着要接受你和另一个男人的七年。阿瑶,你别傻了,这呆子只是觊觎你的美貌,他真的不在意你的过去吗?”


    陆文瑾眼神深沉,神色近乎扭曲的疯狂。


    “即便你们日后真的成婚了,他每每看到你,


    便会想起你和我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日日夜夜不得安宁。阿瑶,所以啊!你只能是我的。永永远远都只能属于我,不要试着逃走,更不要试着激怒我,否则我也不知道被逼急了,我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来!”


    陆文瑾说话很小声,有些话甚至用口型代替,只用他和季明瑶能听到的声音说。


    可却字字句句都是威胁和逼迫。


    他每说一句话,季明瑶的脸色便更白一分,她想到那夜自己孤身入陆府,被陆文瑾下药的那个晚上,双手收紧握成拳,浑身都在发抖,神色痛苦不堪。


    那个晚上发生的事如同阴影般跟着她,陆文瑾有句话说得对,没有哪个男子会不在意她的过去。


    她想嫁人好像也行不通。


    “阿瑶乖,回到我身边吧!我定会比从前待阿瑶好上千倍百倍。”


    她痛苦地捂住了耳朵,陆文瑾就像是可怕的噩梦,一直纠缠着她。


    突然,齐宴紧握着她的手,“我会保护阿瑶,绝不会再让你伤害她。”


    齐宴的眼睛深情又明亮,看向季明瑶的眼神也更加灼热真诚,每句话都是郑重的承诺。


    “阿瑶别怕,既然你们已经退了亲,便和他再无关系,我此番就是来接你回家的。”


    他便是她的底气。


    陆文瑾则恼羞成怒,一把握住季明瑶另一只手腕,与齐宴形成拉锯之势,“看谁敢带她走!”


    却听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请问,是季三娘子吗?”


    三人一齐回头。


    说话的人是沈淑宜,三天前已赐婚太子,是未来的太子妃。


    沈淑宜突然出现,季明瑶和陆文瑾同时吃了一惊。


    季明瑶点头,应了声“是。”


    沈淑宜笑道:“那可否请季娘子移步,我有几句话想单独问问季娘子?”


    陆文瑾疑惑季明瑶和沈淑宜并无多少交集,为何沈淑宜竟要为季明瑶解围。


    他们到底如何相识的。


    他又想起昨日沈璃突然出现拦花轿,难道与季明瑶暗中来往的男子真的是沈璃?


    他朝着沈淑宜身后的兰桂馆望去,正好与站在兰桂馆楼上的裴若初对视。


    圣上已下旨赐婚,沈淑宜已经被指婚太子,太子今日应该是和沈淑宜相邀一起去兰桂馆。


    但他压根就没想到季明瑶和裴若初之间有什么关联。


    因此目光在裴若初身上停留了一瞬,点头就当是打过招呼。


    “你是沈小姐?”季明瑶想起那天在白马寺中见到女子,女子因是爬山太累了,便不顾形象地卧倒在一棵菩提树下,后又在那些贵女满是敌意的眼神中飞快逃窜。


    她对这位沈家小姐的印象很深刻。


    沈淑宜冲季明瑶使眼色,季明瑶很快便明白,沈淑宜是来助她解围的。


    陆文瑾见太子和将来的太子妃都在,不便再当街逼迫,只得收敛言行举止。


    而就在这时陆府来人,是长公主身边的秋月姑姑。


    她同陆文瑾说了几句,陆文瑾神色复杂地看了季明瑶一眼,“阿瑶,我改天再来同你商量我们的婚事。”


    虽心有不甘,但还是转身离开。


    季明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便猜想许是长公主也担心陆文瑾会继续纠缠,这才及时出手阻止。


    毕竟她昨日已当面退亲,当众打了长公主的脸,长公主是绝不会再答应她嫁入镇国将军府的。


    她望向陆文瑾远去的背景,抬头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此刻,裴若初正站在兰桂馆的的二楼,回望了过来,两人目光相触,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季明瑶的脸忽而红了。


    季明瑶心想沈淑宜当选太子妃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只等年后选定吉日,便会嫁入东宫。


    而裴若初正在东宫当差,此刻和沈淑宜一起出现在兰桂馆,定是奉太子之命护卫沈淑宜的安危。


    季明瑶甚至在心中猜测,她与沈淑宜只见过几面,并不相熟,沈淑宜出面相助,或许正是受卫初所托。


    季明瑶望向裴若初的眼神中满是感激。


    被这般灼热热烈,饱含感激的眼神看着,裴若初的心骤然加快,心砰砰直跳。


    想看又不敢看,可越是压抑着不去看,却越是心痒难耐。


    又生怕被人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他竟然鬼使神差朝窗子的一侧躲去,贴着墙角偷偷的看她。


    有种被背着他人同季明瑶眉来眼去,偷偷摸摸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让他喜悦,让他兴奋,更让他心动。


    他将手贴在胸口,感受着心脏剧烈地跳动。


    这便是心动的感觉。


    因是初次,这种感觉格外强烈。


    想看又不敢看,想偷看。


    方才陆文瑾的突然出现,当街纠缠季明瑶。


    裴若初看的一清二楚,他正打算出手之时,沈淑宜却突然冲了出去。


    裴若初想着沈淑宜出面比自己出面更合适,便随她去了。


    两人无声地对视,偷看。


    只不过季明瑶目光坦荡,饱含感激之情,但是光明正大,只有裴若初一个人偷偷摸摸。


    沈淑宜道:“我想帮季娘子其实也有私心,有个人很关心季娘子。”


    季明瑶看着裴若初,浅浅一笑,“我知道的。”


    沈淑宜先是一怔,而后满眼惊喜,难道她竟然猜到是兄长沈璃关心她。


    难道季娘子早就和兄长心意相通,早在和陆文瑾没有退婚之前便已然互生情愫了?


    也对,那陆文瑾性情阴郁,不仅养外室,还同别人有了孩子,


    此番退亲,错在陆文瑾而非季明瑶。


    再说哥哥一直在军营摸爬滚打,从未听说他和哪个女子走的近,哥哥能看上季明瑶,便表明季明瑶定有不同于别家贵女的优点。


    季明瑶见沈淑宜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看,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问道:“沈娘子可是有话要说?不如我请沈娘子去明月阁小坐喝盏茶,如何?”


    季明瑶说出之后便后悔了,这满月楼里养的是一群瘦马,明月阁是江月芙的小院。


    满月楼中女子虽说个个才色出众,但却是自小养在楼中,卖给富商和取悦王公贵族的风尘女子。


    季明瑶不在乎江月芙的身份,真心与她相交,还跟江月芙学琴,拜她为师。


    又靠着与满月楼里的女子相熟,做生意挣钱来维持开支,她自是对满月楼的女子颇有好感,并不觉得她们沦落风尘便会低人一等。


    但沈淑宜出身高门,想必却不这么想。


    没想到沈淑宜却欣喜地道:“好啊!这满月楼我正好没来过,早就听说这里住着一群才艺出众的姑娘,我很想去见识见识。”


    沈淑宜故意落后季明瑶几步,看向那眼含期待,饱含深情的齐宴,笑道:“这位公子可是也要向季娘子求亲?但公子来迟了一步。”


    齐宴眼中震惊,苦苦思索着沈淑宜口中的“也来求亲”到底是什么意思?来迟一步又是什么意思?


    季明瑶虽然和陆文瑾已有婚约,但分明她和陆文瑾已然退亲,这件事早已传遍整个京城,既是当场退亲婚,那场婚约便再不作数了。


    “不知沈娘子所说的可是阿瑶和陆世子的婚约?昨夜我早已知晓,婚约已退,阿瑶现在是自由之身。”


    沈淑宜看了一眼一派天真,单纯中透着几分清澈呆气的齐宴,心想实在是她多虑了。


    这样的单纯的傻书生又怎会是兄长的对手。


    于是她收回对齐宴的敌意,笑得狡黠,“齐公子,你猜?”


    第30章 第30章太子争妻。


    待沈淑宜走远后,齐宴仍在拧眉沉思发呆。


    沈淑宜觉得齐宴不足为惧,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知晓季明瑶的态度。


    她决定再为兄长试探一番,若季明瑶的心中也中意兄长,还


    是尽快将婚事定下来,免得突生变故。


    季明瑶不知沈淑宜的打算,见她不仅仗义相助,出身高门却没有门第之见,便又对沈淑宜多了几分好感。


    二人便相携进了满月楼。


    满月楼的管事知季明瑶和江月芙是好友,便并未阻拦。


    江月芙是满月楼的魁首,满月楼里大半客人都是为了江月芙慕名而来,管事自然也要捧着江月芙。


    这满月楼中的瘦马个个才艺出众,江月芙身为花魁娘子,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骑马射箭、投壶双陆等京城中公子哥喜欢的游戏,她也样样擅长。


    大燕国可供贵族取乐的青楼不少,最有名的便是京城的富乐院和不夜宫。


    出身青楼的可怜但美貌的女子不少,精通才艺的女子更是不在少数,富乐院以舞蹈闻名,不夜宫的曲更好听。


    要在这一众女子中脱颖而出,做到闻名京城可绝不容易,江月芙能闻名京城,坐稳满月楼的魁首,除了才色双绝之外,更需要有人追捧。


    赵晋便是这个冤大头,不但金银珠宝不要钱似的往满月楼里送,这个行事浪荡的纨绔小侯爷每日都往满月楼里跑,求着江月芙见他一面。


    可谓是锲而不舍。


    那赵晋舍得花钱,可依然不受江月芙待见。


    十回有九回被拒,赵晋被拒绝得狠了,才会在今日喝醉后,当街拦了季明瑶的马车,醉酒发疯竟将季明瑶错认成了江月芙,举止轻浮,险些冒犯了季明瑶。


    赵晋可是风月场里的浪子,是青楼里的常客,因出手阔绰,那些青楼女子自是逢迎讨好。


    如今这浪子不仅回了头,还只钟情江月芙一人。


    就连赵小侯爷这般常年流连花丛中的风流浪子也栽在了江月芙的身上,旁的男子便是好奇也要来看一眼江月到底有何本事,竟将小侯爷迷得神魂颠倒。


    因此慕名来满月楼的男子不计其数,又见江月芙生得容色极艳,才艺双绝,偏她高兴了就给那些男人几分脸色,没钱也可和她泛舟共饮,吟诗作赋,她若不高兴十天半个月也难得见一面。


    美人越神秘,越是琢磨不透,便越是吊足了男人们的胃口。


    在一众男人为她着迷追捧之时,江月芙也迅速闻名京城,引得更多的官宦富家子弟前来攀折。


    此刻江月芙正在房中上妆,芙蓉面上轻扫峨眉,镜中美人容色美艳,媚态天成。


    方才满月楼外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江月芙站在窗边也看到了。


    见季明瑶和沈淑宜一同前来,她示意让侍女退下,亲手为季明瑶沏了一盏花茶,满脸歉意地说道:“没想到那赵晋醉酒昏了头,竟将你当成了我,对你多有冒犯,都怪我!是我对不住你。”


    季明瑶了摇头,“你我之间无需见外,我知你的苦衷。再说今日多亏沈小姐相助,我来你这里讨杯茶来借花献佛。”


    季明瑶对沈淑宜行了福礼,郑重说道:“多谢沈娘子解围,否则今日定然难以收场。”


    若非陆文瑾忌惮沈家,忌惮沈淑宜太子妃的身份,恐怕她也无法轻易摆脱陆文瑾的纠缠。


    江月芙也心有余悸,为季明瑶捏了一把汗,感激地望向沈淑宜。


    “多亏沈小姐及时出现救场。月芙以茶代酒,敬沈小姐一杯。”


    沈淑宜抿唇一笑,“还好方才江娘子没有出现,否则楼下的那些男子恐怕会更疯狂。届时恐怕堵了这桃李胡同,京兆府尹怕是要治娘子的罪了!”


    见江月芙和季明瑶面面相觑,沈淑宜便掩唇一笑:江娘子魅力太大,影响了京城的治安,京兆府自然要治你这芳心纵火犯的罪!”


    “哈哈哈……”沈淑宜的一番话将季明瑶和江月芙都逗笑了。


    “沈娘子真真是个妙人啊!”


    只不过这名气太大,也是一种负担,方才沈淑宜在楼下瞧见那些男子,他们蜂拥涌入,个个狂热疯狂,口中都呼唤着江月芙的名字。


    那阵仗也太吓人了。


    沈淑宜曾见过太子出行,那些贵女也似这般围着太子,想到那些贵女的狂热疯狂,便觉得头皮发麻,她更加庆幸自己做了对的选择。


    这明月阁原本是个湖心小筑,但此时正值冬日,住在湖心实在太过寒冷,住久了寒气入体,对身体不好。满月楼的管事便干脆大手一挥,直接为江月芙再建了一座高楼,连带着湖心小筑一并给了她。


    起先管事的还担心江月芙对那些男人们太过冷淡,会影响了满月楼的生意,而现在看来,江月芙吊着那些男人的胃口,满月楼的生意只会更好。


    毕竟江月芙可不是一般的妓子,她卖艺不卖身,甚至无需露面,只坐在楼中抚几首曲子,办几次诗会,前来满月楼的男子依然络绎不绝。


    何况还有赵晋那个冤大头在。只要赵晋一日不曾不放弃,江月芙的名气便会越来越大,会吸引更多的男子前来,数不清的金银也会不断地流入满月楼。


    男人们来满月楼要听曲要吃饭喝酒,要消遣,满月楼的酒菜比一般的酒楼贵了数倍不止,管事自是挣得盆满钵满。


    她自然愿意捧着江月芙,也便由着她冷傲的性子。


    可眼下赵晋仍未离开,而是躲在不远处偷偷看着明月阁,季明瑶站在窗边,望向蹲守在墙角的赵晋,“月芙当真一点都不心动吗?”


    江月芙笑道:“动心又如何?不心动又如何?我和明瑶你一样,感情于我们而言只是调剂品,再喜欢也不会失去理智,失去分寸。”


    “他喜欢我。却不能娶我,而我亦不愿被困于后宅,当个供人取乐的玩物,我不愿为妾。”


    沈淑宜惊讶地望向江月芙,要知道江月芙这般的出身,最好的结局也只能嫁入高门为妾。


    没有男子会愿意娶个青楼女子当正妻。


    尤其是赵晋这般出身的,娶妻要选有身份有地位的,需考虑门第出身,人品才华,不但要家世清白,甚至还要考虑来自女子娘家的助力。


    江月芙像是猜到了沈淑宜的心思,勾唇笑道:“人啊,要活在当下,要及时行乐,才不会辜负青春年华。”


    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上天给的美貌也是有期限的,所以我才格外珍惜这短暂的青春,和不同的男子约会,享受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阿瑶也是,若是当初不将心思放在陆文瑾一人身上,便也不会白白消耗了青春。”


    江月芙有些醉了,她用指尖轻轻勾抬起季明瑶的下巴,笑道:“阿瑶也可悄悄寻个男子,当及时行乐。”


    季明瑶的脸都红透了,“我还是不用了吧……”


    江月芙笑道:“阿瑶怎的脸红了,难道你也背着陆文瑾也养了个外室不成?”


    季明瑶想起裴若初,双颊更是红的发烫,“怎么会呢!月芙可饶了我吧!”


    沈淑宜也赶紧为季明瑶解围,“阿瑶是我定下的,你们都不许和我抢。”


    “你是女子,你怎能定下阿瑶!沈娘子醉了……”


    江月芙摇摇晃晃地坐下轻抚琴弦,婉转的曲调宛若天籁,优美的琴曲自明月楼传出去,楼下的那些狂热的爱慕者像是猫嗅到了鱼腥味,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欢呼声和雷鸣般的掌声。


    这是江月芙同他们的约定,若满月楼能传出琴音,便代表今夜江月芙会从他们中间选一位男子相伴。


    一曲罢,江月芙重新梳了妆,又换上了一件华丽的石榴红衣裙,这身华美装扮更是让她容光焕发,热烈如火。


    “阿瑶,瞧着陆文瑾只怕不会轻易放手,你可要早做打算。阿瑶是打算离开京城了吧?”


    季明瑶点了点头,陆文瑾难缠,她也不放心家人独自在金陵,不若先去金陵避避风头。


    这些年外祖父对继妻郭氏唯命是从,纵容那对母女,外祖母早逝,母亲被郭氏成那般迂腐古板的性子,金陵的尤家也并不比季家好多少,听说外祖父病危,母亲又回到了尤家,她担心郭氏会为难母亲。


    就在方才兄长和齐宴一道进京,想必是放心不下程湘,偷偷回来的。


    他担心方才兄长出手救自己被陆文瑾察觉,兄长会有危险。


    沈淑宜问道:“季娘子可会答应齐家四郎的求亲?”


    季明瑶摇了摇头,若方才她还心存侥幸想赶紧嫁人来摆脱陆文瑾的纠缠,而陆文瑾的话又给了她致命一击。


    如今的她清白已失,名声尽毁,又有什么资格再去祸害他人。


    沈淑宜自是欣喜,季明瑶既然对齐宴无意,那表明兄长就还有机会。


    依她看来,兄长也不必等什么吉日,应催促他早些上门提亲。


    如此,季明瑶也能摆脱陆文瑾的纠缠。


    兄长也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淑宜欣慰地笑道:“不答应好啊!”


    季明瑶和江月芙一齐看向沈淑宜,沈淑宜连连摆手,“你们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季娘子适合更好的男子。”


    江月芙却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来,着急问道:“我倒想听听看适合阿瑶的到底是哪样的男子?”


    沈淑宜放下手中的酒盏,她早就想替兄长试探季明瑶的态度,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自然是容貌英俊,放眼整个京城那都是数一数二。”


    沈淑宜自是极自信兄长的相貌。


    除了那位丰神俊朗,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沈璃那也是貌比潘安,俊美无双,只不过他常年住在军营,周身带着杀伐之气,贵女们惧怕不敢接近罢了。


    太子从不拒绝贵女们示好,说的好听是性情温和,气度儒雅,实则是态度暧昧不明,来者不拒。


    而兄长身边都是男子,连个伺候的婢女都没有,洁身自好,极其自爱,单凭这一点便远远强过太子。


    沈淑宜看清自己的内心后,对太子已无半点眷恋。


    甚至觉得值得她喜欢的男子就应该是像兄长那样的,自尊自爱,能让女子放心的。


    “他武艺高强,难遇敌手。”


    季明瑶以为沈淑宜今日是受卫初所托前来相助解围,自然也认为沈淑宜是为卫初说话。


    心想卫初确实生得容貌俊朗,自然也是武艺高强,不然也当不上东宫侍卫,还是太子跟前的红人。


    甚至沈淑宜这个未来的太子妃都替他说话。


    但沈淑宜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卫初对她无意,不然也不会说出什么介绍男子与她相看。


    卫初确实帮了她不少忙,但也是因为从前兄长救过他,同兄长有几分交情。


    可并非是因为喜欢她。


    沈淑宜又道:“他因是初次对女子心动,虽面上不显,但他总归是害羞的。有些话他羞于启齿,可每次面对季娘子时,内心却是波涛汹涌,情难自抑。”


    当真是“波涛汹涌”“情难自抑”吗?


    季明瑶像是被什么击中了,看着沈淑宜若有所思。


    他的确面色不显,每次面对她时,他总是一副眉眼含笑,温和到好似没有脾气一般。


    难道他当真是羞于启齿吗?甚至每每面对她时,都是内心波涛汹涌,甚至情难自抑吗?


    原来卫初竟是这样的人。


    她竟没有发现他还有如此情感细腻的一面。


    沈淑宜暗中观察季明瑶的神色,见她虽未明确表态,但霞飞双颊,满面羞涩,便这一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心想:“傻哥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了。”


    替哥哥试探了季明瑶的态度,沈淑宜很满意。


    她迟疑了片刻,才问道:“季娘子,令兄是否也来了京城?”


    定是方才兄长出手相救被沈淑宜看到了,季明瑶惊讶问道:“沈娘子竟认识兄长?”


    沈淑宜点头:“那日我被困白马寺,是令兄出手替我解围。”


    那日并非是季泽川出手救她,而是季泽川为躲避锦衣卫追捕闯进她房中,还拿刀要挟她。


    不过自那日之后。她却一直想再见他,把耳珰还给他。


    沈淑宜提醒道:“令兄的处境很危险,往后最好不要再回京。”


    她想将那翡翠耳珰拿出来交给季明瑶,让她转交给季泽川。


    “我有一物想托季娘子交给令兄。”


    却听季明瑶说道:“兄长应是放不下程家娘子,前来探望心上人,多谢沈娘子提醒,我定会转告兄长,让他小心。”


    尽管沈淑宜不动声色,但听说季泽川探望心上人确实有一瞬间的失神,而那般的失落的眼神还是没能逃过季明瑶的眼睛。


    季明瑶心中震惊,她方才不过是试探,没想到沈淑宜竟然对兄长有意。


    圣上已经下了赐婚的圣旨。沈淑宜是太子妃。


    “方才沈娘子说要托我转交兄长什么呢?”


    沈淑宜笑道:“瞧我这记性,今日出门竟忘带了。”


    她突然改变主意了,她就要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今后有可能和季泽川再也见不到了。


    她想见他一面。


    *


    方才裴若初正打算为季明瑶出头,却被沈淑宜抢了先,便只好顺水推舟,毕竟沈淑宜出面,比他去更合适。


    他方才不过与季明瑶远远对视,想起那水光潋滟的眸子,便越觉得心中久久无法平静,面红心跳。


    就像是情人之间默默地传情,只需一个眼神,便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无论是方才突然出现,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极力维护季明瑶的齐宴,还是沈淑宜唤季明瑶嫂嫂,都让裴若初心情一阵起伏。


    既喜又忧。


    又甚是心烦季明瑶昨夜才退亲,怎的却同时冒出两个男子对她穷追不舍。


    偏偏她如今再无婚约在身,不论是齐宴还是沈璃都可名正言顺地追求她。


    他克制着内心的悸动,眼睛却盯着满月楼,一杯接着一杯喝闷酒。


    慕晴一时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向满月楼,又暗暗观察着太子,见他神色挣扎,那如坐针毡的样子。


    心想男人可真虚伪。


    慕晴看不下去了,分明太子喜欢的就是季娘子,喜欢得坐立不安,喜欢得疯狂吃醋,还在借酒消愁,却还在苦苦硬撑。


    她幽幽说了一句,“季娘子可要跟那书呆子跑了,殿下却还要在这里犹豫不决,独自借酒消愁吗?”


    只见那熟悉的身影出了满月楼。


    某人蹭地起身。


    慕风按主子的吩咐去查那齐宴的身世背景,打算这几日沈璃的动向回禀太子。


    却见太子一阵风似的出了兰桂馆,又见慕晴一脸幸灾乐祸地低头笑得肩膀微微耸动。


    他不禁脸一板,皱眉道:“你又想使什么坏?”


    慕晴耸了耸肩,“我什么都没做,就看不惯有些人明明心中在意的要死,却还在苦苦强撑。”


    “他这样是会错过季娘子的。”


    慕风冷声道:“太子殿下心中有大业,多年隐忍筹谋才到今天的位置,绝无可能将感情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更何况殿下就要娶妻了。”


    “这话哄哄兄长也就得了。没想到殿下狠起来连自己都骗。”


    慕晴挑了挑眉,“兄长觉得太子殿下为季娘子做的哪一件事不是超越底线?再说若是真动了心,哪能说控制便能控制的。”


    太子并不在乎沈淑宜,慕晴观察那沈淑宜也心不在焉,她也不喜欢太子。


    两个互相都不喜欢的在一起那不是互相折磨吗?


    慕风还要训斥妹妹,却见窗子被推开,慕晴一阵风似跃出屋外,她嫌烦,干脆跃上屋顶。


    慕风更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为了看热闹,直接无视他,施展轻功飞上屋顶偷看。


    慕风叹了一口气。


    妹妹性子跳脱,胆大妄为,那都是主子惯的,裴若初待人温和,也从不轻易责备下属。


    他在白马寺蛰伏多年,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培养暗卫并不容易,他尤其爱惜这些下属的性命,每一次出任务,太子都要叮嘱成败并不重要,保命要紧。


    尤其是对在暗卫中年纪最小的慕晴,更是纵容过度,才会养成了慕晴这般胆大


    包天,无所畏惧的性子。


    不过慕风虽说不像慕晴那般直接上屋顶偷看,但他却也是盯着满月楼的方向,生怕错漏了每一个细节。


    见沈淑宜已经告别了季明瑶,已经先行离开。


    而季明瑶从满月楼出来,齐宴便赶紧跟上前去。


    还不知从哪里变来的炒栗子和一些零嘴儿,“这一路上从京城到金陵需要好几日的路程,怕你在路上无聊,但我与阿瑶太久没见了,只记得从前阿瑶最喜欢糖炒栗子和我娘亲做的酒酿丸子,我不知道阿瑶口味,便按阿瑶从前喜欢的口味都买了一点。”


    “多谢四郎。”


    齐宴上赶着献殷勤,站得离季明瑶极近,眼睛也恨不得黏在季明瑶的身上。


    其实是因为齐宴小时候看书伤了眼睛,离得远了就看不清。


    裴若初压下怒火,实在忍不住咳了一声打断了齐宴继续献殷勤。


    又抬手对季明瑶打了个招呼。


    “季三娘子,好巧啊!”


    季明瑶心想方才他明明就在满月楼对面的兰桂馆。


    方才他还与她对视了,哪里巧了。


    她想起沈淑宜说的话,还说卫初羞于启齿,其实内心波涛汹涌,情难自抑。


    季明瑶觉得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燥,红晕悄悄爬上脸颊。


    她蹲身朝裴若初行礼,也是为了感谢他方才请得太子妃出面,替她解围。


    可没想到裴若初拧眉看向齐宴腰间悬挂的扇套。


    “这扇套上绣的仙鹤还真是栩栩如生,甚是灵动,不知这位兄台可否能让我瞧一瞧?”


    齐宴作揖回礼,懂礼数又有涵养。


    但他自小未出过金陵,自然不知眼前的这个笑得温润和善的男子便是当朝储君。


    他取下季明瑶少时赠给他的扇袋,小心翼翼地交给裴若初。


    裴若初拿着那扇袋仔细地端详了一番,道:“仙鹤倒是绣得不错,不过论绣工,与我这护腕上的麒麟比起来,倒是差了一些。”


    他故意露出手腕,特意在齐宴的面前炫耀一番。


    这话虽是对齐宴说的,看的却是季明瑶。


    虽说仍是双眸含笑,但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不满。


    季明瑶不但送了他和沈璃一模一样的麒麟护腕,就连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齐四郎也有她亲手绣的扇袋。


    她便是这般敷衍自己的么?


    哪知齐宴却道:“这位公子此言差矣,这枚扇袋对我意义非凡!是我最重要之物。在我看来,这绣扇袋之人是这天底最心灵手巧的人。”


    齐宴神色认真,好像裴若初手中的不是个旧扇袋,而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在他的眼中,任何金银珍宝都不及季明瑶送他的这个礼物珍贵。


    裴若初顿感头痛不已,齐宴虽看着有几分呆气,却有股执拗劲。


    但也是真的眼瞎,他难道便看不出他的护腕和扇袋是出自同一个之手吗?


    与他较真,又极力维护季明瑶的齐宴,同他手中的这个扇袋一样的碍眼。


    于是,当一阵寒风刮来之时,裴若初握着扇袋的手一松。


    扇袋便被风刮走了。


    季明瑶和齐宴一齐呆住了。


    季明瑶蹙眉:“卫初你……”


    裴若初手一摊,仍是面带微笑,笑道:“抱歉,风太大,没抓住!”


    那阵风刮得十分猛烈,齐宴赶紧去追被刮走的扇袋。


    他哪里知道裴若初武艺高强,借那阵风,又暗自用了内力,


    于是可扇袋被吹进了河道里。


    齐宴也跟着那阵风追到了河边。


    好在那扇袋足够轻,被风刮进湖里后还能漂浮在水面上。


    齐宴怔怔地望着河面好似在发呆,可他背对着裴若初和季明瑶,他们看不到他已是眼眶泛红,急得快要落下泪来。


    当季明瑶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却听“扑通”一声响。


    齐宴已经跳进了那寒冷刺骨的冰河中。


    她大惊失色,高声惊呼,“四郎,别去!”


    裴若初也震惊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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