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心些。”◎
书房里,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衣袖拂在他背上,轻触即离。柔软的指腹在肩侧伤处游移涂按, 忽然一阵温热的呼气贴近落在上,拂了拂。
裴无身体顿时僵住, 呼吸一滞,他闭了闭眼睛,低下头。自那夜梦见谭清音后,如今他对她的触碰更是敏感, 可能只是稍稍贴近, 便会有反应。
因为站着,谭清音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裴无紧绷的下颌, 露出的脊背上,分明的线条微微绷着, 硬邦邦的。
谭清音手指顿住,以为自己又碰疼了他,她轻声解释:“伤口上落了一根发丝。”
明明伤口已经快结痂了,谭清音不明白,为何他的脸色看上去好像比原先流血时还要疼。
裴无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他平稳着呼吸,淡淡说话:“明日宫中设宴, 你跟我一道去。”
她应声同意, 大抵是猜到那宫宴是庆祝什么的,谭清音垂了眼眸, 眉尖染上淡淡一层郁色, 抿唇而立。
谭清音擦完药, 她收回手, 将剩下的两盒金疮药放在桌案上,眼帘轻慢地抬起,望着端坐的男人。良久,唇畔弯出一丝浅笑,故作轻快道:“往后你自己抹药吧,伤口已经要结痂了,应该也不会再流血了。”
话落,她转身离开。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书房内恢复了一片寂静,
裴无目光凝视着她的背影,直至门合上,才收回视线,瞧着她放在桌上的药,手指一顿,半晌没有动作。
……
太子大婚前夕,帝后于延礼殿大设宫宴,宗室贵戚、文武百官及后宅命妇悉数受邀入宫赴宴。
延礼殿临水而建,四面敞开,皇宫内景色尽收眼底。
宫殿以几根朱漆巨柱支撑,每根红柱上都回旋盘绕着金色游龙,殿内摆满紫檀木精雕而成的木桌,桌上珍馐佳肴,美酒琉璃盏。
夜幕初临,宫灯全都点亮了,殿内瞬时光明如昼。宫殿外传来尖声呼道:“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及后宅女眷纷纷跪拜于地迎驾,晋帝内侍宫女、太监簇拥下,向殿里走来,晋帝抬目扫了一眼众人,抬手道:“众位平身。”
殿内众人谢恩起身。
今日宫宴分隔两殿,各皇子及后宫妃嫔在后殿,前殿里则是朝中文武重臣和世家贵族。
酉时,宫宴开始,钟鼓磬音齐鸣,宫装舞姬,轻歌曼舞。
裴无携着谭清音在落座于东上首,谭方颂夫妇恰坐于两人对面的西上首。
谭清音抬眸正瞧见父亲母亲,她悄悄对两人招了招手,林氏看见女儿的小动作,不禁失笑。
晋帝坐在金漆雕龙御座上,他这半年来身体越发虚弱,气色很不好,哪怕如此盛宴喜乐,脸上也提不起半分情绪,只待了不过半刻钟便提早离席。
殿内依旧歌舞升平,没了皇帝在场,倒是都轻松了不少,席间各群臣推杯换盏,密谈甚欢。
垂在桌下的宽袖被轻轻扯了下,裴无执着酒盏的手一顿,他垂眸看了谭清音一眼。
她微蹙着眉,目光柔静地落在他脸上,眸中好似含嗔。
因着怕旁人听见,谭清音稍稍凑近他,小声地说:“少喝点,你伤还没有好呢。”
裴无一顿,他抿了抿唇,眉眼低垂:“好。”
见他放下酒盏,谭清音才安下心来,自顾咬着芙蓉玉糕。
这幅画面,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一副互不想多言、貌合神离的模样。
席间也有不少人惋惜,年方尚幼时,这谭首辅的嫡女便与周国公家的嫡女齐名京城,哪成想造化弄人,如今一个成了太子妃,耀祖光宗;一个成了权臣妻,泯然无人知。
再有权势,身家性命终究是握HSR—070在天子手里,所谓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谁知道哪日脑袋就要搬家。
这场宫宴直到亥时方才停休,群臣三五成群,纷纷离席,女眷相携而出,互诉家常。
裴无与谭方颂立于红色宫墙前等候,两人都负着手,一个面容幽静至极,一个喜眉笑眼,就差显些笑出声来,气氛十分不融洽。
见殿门夹道前款款走来的母女俩,谭方颂收敛了笑意,他伸手向女儿招了招。
谭清音立即提裙跑到他面前,抬头望着父亲,眼里笑意盈盈,“爹爹,我好想你啊。”
她已经许久未见父亲了,今日宫宴上,碍着礼数,也忍着没说话。
谭方颂心都软了,满眼都是宠溺的笑容,安慰她:“没事啊清音,爹已经命人将你屋子收拾干净了,等过几日就能回来住了。”
谭清音闻言愣了一下,她都快忘了这回事,这一提,又想起来了。
她咬了咬唇,低着头闷声。
和离这件事,怎么好像只有她一人在难过。
如今天色已晚,寒意深重,宫门夹道上,终究不是叙旧的地方。
谭清音恋恋不舍地挥手,向父亲母亲告别,与裴无先回裴府了。
待两人离开后,林氏美目瞪圆,抬手佯装掐着丈夫的手臂,斥道:“你非要当着女婿的面说。”
“什么女婿,我不认。”谭方颂皱眉拂袖,当初成婚前夕定好的约,裴无算是他哪门子的女婿。
林氏心神复杂,缓了会儿才轻声道:“那若是女儿喜欢呢,你也不认?”
谭方颂顿时一噎,说不出话来,他就这么一个娇娇女儿,从小到大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想着法给她寻来。
“那、那……。”
谭方颂半天那不出一句话,林氏剜了他一眼,没管他自顾上了马车。
……
与外面寒意肆袭不同,车厢里暖烘烘的,小圆几上的熏炉里淡淡缭出木质的松香。
马车行于青石砖路上,轻轻晃动着,晃得人眼皮子忍不住上下打架。
谭清音掩袖小声打着哈欠,昏暗的马车里,她眸底泛着水意,亮盈盈的。
往日这个时辰她都要准备睡觉了,她悄悄侧头看了眼裴无,发现他也阖着眼,不清楚是在养神还是睡觉。
谭清音便也垂下脑袋,微微闭眼,想眯一会儿。
裴无静默许久,他唯有闭上眼,才能刻意忽视身侧人的存在。
肩侧倏地一沉,温温软软磕在上,又离开,来来回回几下,力道不轻不重。
他睁开双眼,垂眸望了眼身旁。
谭清音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软软晃着身子,眼看脑袋又要磕上车厢,他眼疾手快地揽过她的肩,有了支撑,她顺势挨在他身前,脸贴着他的胸膛。
清浅的呼吸拂在他下巴处,一下一下。
睡着了。
时间恍若静止,裴无僵着身体,敛声屏息。
良久,他向她靠近些,扶了扶她的脑袋,让她睡得舒适些。
他低下头,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她光洁的额,细密的长睫,精致小巧的鼻子,嫣唇抿着,不禁喉头滚一滚。
她今日浓妆盛衣,点的口脂也比往日的红,像成亲那晚,整个人明艳照人、顾盼生辉。
马车慢悠悠停靠在裴府门前,裴无内心忽地一阵怅然若失,还是要叫醒她。
他凝着她的睡颜,忽然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细腻如云团,软软的,滑滑的,叫他不忍松开。
脸颊处轻微的异感,谭清音睡梦中长睫微微颤动着,细眉蹙起,唇中一声呓语,裴无慌忙松手,握紧垂于一侧。
见她轻喃一声,眉间松动,隐隐有又要睡的迹象。
裴无低声唤她:“谭清音,醒醒,回去再睡。”
耳畔阵阵温热气息,谭清音终于睁眼,手指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襟,抬着惺忪的眸子看向他,才想起问他:“到家了?”
她声音带着困醒的迷惘,口中那个“家”字触击他心底深处,裴无眸子颤抖,喉间溢出一声低嗯。
她从他怀里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温热顿失。
裴无先下了马车。
谭清音站在马车上向下看,刚是半睡半醒间,眼前一片昏重,腿脚阵阵发软,她那双乌黑好看的杏眸,无措地望着裴无,“下不来,我腿有些软。”
她还困顿着,脑子晕晕乎乎的,也忘了两人如今尴尬的关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裴无说话是有多撒娇。
裴无微僵,向她伸出手,手掌握紧她的纤腰,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
骤然失空,谭清音一惊,慌忙搂紧他的脖子,两只手抓紧他的衣服,紧紧依附着他。
她太轻了,抱在怀里一点重量也没有。
裴无将她放在地上,稳着她站好。
谭清音松开他,拢了拢衣裳,往裴府大门走,她走得慢,忽然发现身侧人没跟上,她钝钝转身问他:“你不回家吗?”
裴无“嗯”了声,面容,向她解释道:“今晚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回了。”
晚风吹过,谭清音迷糊的脑子渐清醒,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她闷着声:“那我先回了。”
没走几步,她忽然想到什么,立马回过身,裴无还立在原地,望着她。
谭清音与他视线对上,天色昏暗,夜色笼罩,她看不清裴无眼底的情绪,终究还是小声嘱咐他:“你小心些。”
她从未问过他要做的是何事,他也闭口不谈,只是谭清音心底有猜想,应该是很危险的。
她轻软话声隐于风声中,裴无听到了,心底一片柔软。
“大人,那现在去哪?”祁明望着身影沉沉的男人,提醒问道。
“去皇宫。”
裴无转身,向深沉夜色里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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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 第三十二章
◎那日是他救你上来的。◎
晋帝从噩梦中惊醒, 不禁心慌气短汗流浃背,忆起梦中血腥往事,他手掌紧紧捂着心口剧烈喘气, 面上苍白。
晋帝如今也才四十多岁,早年那身君临天下运筹帷幄的气势, 在这些年恶疾摧残下渐渐消逝,如今已是风烛残年,鬓发斑白。
他躺在龙床上,仰面怔怔望着明黄帘帐, 眼窝乌青深陷, 浑浊的眼眸里无一丝波动,眉目间忽然闪出了几分嘲讽。
什么得位不正, 这皇位他不是照样坐稳快二十年,天下不是照样在他手中。
忽有内侍宦官前来通报, 小声道:“皇上,殿外统领都督裴大人前来觐见。”
当身边宦官说出前来觐见的人时,晋帝从龙床上坐起身,一旁宫女立即上前替他穿衣,他沉声吩咐太监, 宣裴无入见。
晋帝在寝殿接见裴无。
他望着阶下长身而立的男子,有些疑惑问道:“裴卿怎么来了?”
裴无端然立在阶下, 身姿如松, 拱手施礼:“微臣有要事相奏,关乎社稷安危。”
晋帝闻言神色微变, 他疑心甚重。如今这满朝上下, 他能信任的不多, 当初他赐婚裴无与谭方颂之女, 也正是清楚,两人对他忠心耿耿,绝不会有异心。
宦官将奏折呈上前,晋帝拿起奏折,逐次看去,脸色陡变,震几暴怒:“好!好他个周宗符!贪赃国库,养兵通外敌……枉朕心善与他结亲,他胆敢犯下如此欺君罔上的滔天罪行!”
“他是不是还想弑君犯上,始乱天下!”他带着几分痴狂喊道,“人人都来惦记朕这个位置,朕偏偏不让!”
晋帝手指紧捏着奏折,几欲撕碎,他呼吸加速,胸膛剧烈起伏。
见龙颜震怒,殿内近侍太监宫女纷纷跪下伏身,瑟瑟发抖,唯恐殃及自身。
裴无冷眼旁观,漠然着脸,漆黑寒森的眸底一丝嘲讽。
晋帝猛喘几口,在床榻边踱来踱去,转而望向阶下年轻的男人,急声道:“裴卿,你去、现在就去将他捉拿入狱,朕要株他周宗符九族家小!”
“微臣告退。”
……
夜至深更,寒意肆袭。
敲梆的更夫远远瞧见前头寒光铁甲,他定睛一看,上百御林禁卫军铠甲森然前行,仿若阴兵过道。
更夫慌忙退避三舍,打眼望着他们去向何处,正是周国公府。
周国公府里灯烛通明,重重院落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一派喜气盈盈。府里下人在游廊上穿行,都在为明日大婚事宜忙碌。
周宗符满面红光,晚间宫宴上他酣畅饮酒,回府后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
守门的下人见黑压压一群士兵,慌地拔腿跑向正院通传,“国公爷,府外来了许多禁军。”
周宗符正闭目凝神,闻言慌忙起身,他扯过一旁外袍披上匆匆向外走去,府内一阵慌乱惊声,禁军将国公府里里外外围得严严实实。
见此情形,他沉下脸,心中隐隐惶恐,看着前首男人问道:“裴大人这是要做甚?”
裴无立在那儿,身姿颀长,玄青织金锦袍随风飒飒而动,夜色下,一张脸萧萧肃肃,漆黑的眸子直直望着他,他薄唇轻启。
“奉旨抄家。”
周宗符脸色骤变,他竭力稳住面上情绪,手指着裴无反驳道:“你这是滥用私权,我要去见圣上!”
说罢,他冲开禁军阻拦想出去,慌乱地早已不顾了形象。
裴无冷笑,将一旨诏书扔给他,奉劝道:“你省省力气,进了诏狱再说话。”
明黄谕旨上,“通敌叛国”“抄家问斩”犹如利剑深深刺入眼眸,周宗符一下跌坐在地,满面滞色,瞬时仿佛老了十岁。
***
昨日晴光潋滟,天朗气清。今夜鸡鸣破晓时竟狂风大作,暴雨侵袭。
沿途十里长街的红绸丝布浸了雨水,暗沉着铺在狭长街道上,仿若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吞噬着整个街巷。枝头悬挂的灯笼七零八落一地,满目萧条凄凉。
周国公府一夜惊变,顷刻间传遍京城内外。
晨光未开,天还昏昏亮时,便有不少百姓闻风而动,一同涌到街头,勾头张望着周国公府内情形。
可惜周国公府朱漆大门紧闭,里外禁军严守,将周国公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瞧不见半分。
老百姓们心里腹诽不断,这离成为皇亲国戚就差临门一脚,居然被抄家入狱了,真是天威难测啊。
听闻是周国公私下养兵买马、通敌叛国,后半夜凌晨,那都督裴无领了上百禁卫军,直接抄家圈禁,连同旁支九族。
周国公一事,背后牵扯出大大小小十几余位在朝官员党羽,詹事府詹事、几省盐运使、武德伯……皆与周国公同流其中。
京城一时恍若变了天。上至朝中官员,下至市井酒肆,人人都在议论。
裴府内,谭清音这一天都是心慌意乱,坐立不安。裴无一夜未回,直至现在也未见他身影。
一早起身时,云秋便告诉她,今日东宫那场婚事是办不成了,太子也同周国公府退了婚,如今周国公一家都在诏狱。
谭清音有些意外,她怔了怔,之前有暗暗揣测可能是官场寻常事务,却不曾想是整个朝局动荡。
谭清音在小院里枯坐了半天,她心底有些惶惶,总怕裴无会出事。
午后时分,盈月前来通传:“夫人,府外来了位小姐求见,说是您的表姐。”
叶渊雪?
谭清音一怔,细眉蹙起,回道:“那让她进来吧。”
叶渊雪被领进裴府,她鬓发珠钗凌乱,满脸泪痕,见到坐于绣墩上的谭清音,跪在地上膝行到了她面前,痛哭着求她:“表妹,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伯府吧。”
谭清音见此情形,她连忙站起身想扶她起来,凝眉问:“表姐何出此言,我不过是个后宅妇人,哪有这般能力。”
“我父亲与兄长今晨被抓去了诏狱,裴大人是你夫君,你去求求他好不好?”
“清音,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对不住你,当初不该将你推下河,我这些年悔恨不已,夜夜梦魇缠身,我真的知道错了……”
叶渊雪伏低下头,涕泪交加,不停哀求着。
她当初一时心底恶念丛生,将年仅七岁的小表妹推下了冰河,可是事后她就后悔了,但她那时再想救人,已经来不及了,冰面上早已没有人影了。
谭清音就这么听着,不言不语,良久,她才无声地摇了摇头,淡淡地说:“表姐,我不恨你。”
她这些年伤病缠身,根本分不出心思再去恨人。
叶渊雪闻言面露欣喜之色,立马抬头看向她,却在看见她面容依旧淡淡时,一颗心沉了下来。
谭清音平静地柔声:“但是我没有那么好心去帮你求情,你说你夜夜噩梦缠身,可是因为你,我这辈子都是一身伤疾。”
她如今看似已和常人无差,可在溺水后那几年,她终日体如寒冰,从未暖过。甚至晚间入睡时,都要有人陪伴,因为她睡梦中会有溺水窒息感,稍有不慎就会心绞痉挛昏死。
她每日大碗大碗的药往下灌,那时她甚至闻什么都是浓浓的苦药味。
忆起那些日子,谭清音忽然想感叹,自己命是真硬,这都没死。
谭清音垂下眼睫,苦笑了下,与她继续说:“更何况,我和他很快便要和离了,帮不了你。”
叶渊雪也知道是没希望了,她还是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谭清音坐在那儿,忽然叫住她,还是轻声问了句:“表姐,你那日真的没有见过救我的人吗?”
这些年苦苦寻不到人,谭清音也曾经问过叶渊雪许多回,只是她的说辞永远都是没有,她想最后再问一次。
叶渊雪回头擦着眼泪,听闻她这么问,迟疑了下,“你夫君没同你说吗?”
谭清音倏地抬眼,杏眸紧紧盯着她,唇瓣微张:“什么意思?”
“那日是他救你上来的。”
叶渊雪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束发少年抱着奄奄一息的小表妹从水底爬上来,眼底阴漆如厉鬼一般,朝她躲匿之处望了一眼。
从那以后,她终日惴惴不安,生怕那个少年会去谭府告发,可是没有,他销声匿迹了,好似从未出现过。
她也将这件事埋于心底,从不敢告诉任何人。
只是她从未想过,会在檀柘寺再看见他,那个少年居然就是如今权倾朝野的裴无,他和表妹竟还成了夫妻。
那日菩提树下,他长身而立,目光阴冷地朝她看过来,叶渊雪心中骇然,顿时就知道他是认出了自己。
小院里寂静无声,叶渊雪看着呆愣着立在原地的表妹,她心底羞愧,还是转身走了。
——那日是他救你上来的。
谭清音眼睫颤了下,她喘着气,满脑子都是这句话,继而又想到裴无那张面目可憎的俊脸,当初居然能一脸镇定地骗她说“未曾”。
谭清音气得踢了脚一旁的绣墩,转身提裙向书房跑去,她非要找他问清楚。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要骗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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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第三十三章(修)
◎福祸共之,荣辱共之。◎
书房是黑的, 屋舍门窗紧闭,裴无还没有回来。
见此情形,谭清音停下步子, 她捂着心口,靠在门旁微微喘气。
天色渐近晦暗, 乌云浓密,竟又下起了细雨,雨幕涟涟,在檐角下淅淅沥沥汇落, 整个院落笼在一片灰蒙薄雾中。
谭清音在书房门前等了许久, 伴着雨声潺潺,她抱膝蹲在廊庑下一根立柱旁, 纤细的身子缩成一团,气呼呼地用手指戳着地上青砖, 全然当成了裴无。
直至天色将黑,寂寥的长廊尽头,裴无撑着油纸伞走来。
廊下未点灯,他凝目望去,远远便看见书房门前模糊的一团黑影, 小小的,蹲在那。
谭清音埋首在臂弯间, 忽然听见远处沉稳的脚步声, 她循声抬眸望去,看到裴无立在回廊尽头, 身姿端正, 紧窄的腰身笔挺如竹。
四目相接的一刹那, 裴无的太阳穴嗡的一下, 他立马收了纸伞,向她走来,脚下步伐越来越快。
他几步走到她身前,见谭清音还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目光向上望着自己,那双杏眸清黑透亮,宛若盛着星灿光芒,跃入他的眼眸。
想到可能是腿脚又发麻了,他无奈地蹲低身子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掌下一片冰凉,裴无凝眉旋即语气加重:“你蹲外面做什么?”
她今日穿了件葱绿织锦小袄,外面还罩着狐绒水仙纹氅衣,比常人穿得都要多,看着很暖和。
可如今已是秋末快要入冬,又落着雨,再暖也抵不住寒气。
肩膀之上,忽有温热的大掌覆上,谭清音哆嗦了下,听到他斥声问自己,心底倏地一阵发酸。
谭清音面容被冻得有些苍白,眸子里隐隐有水光浮现,看他的眼神几分委屈。
裴无心一点点发紧,再开口时不觉放轻,“先进来。”
谭清音蹲得久了,被他抱起身时只觉虚浮浮的,任由裴无握着她的手将她带进书房。
书房里漆黑昏暗,伸手不见五指,谭清音紧紧跟在他身后。
裴无松开她的手腕,走到桌案后,伸手在书架上摸到火石,点燃蜡烛。
雨天空气潮润,火苗“噼啪”跳动两下,明明灭灭。
他低着头,侧脸轮廓鲜明,烛火映照下,那副清冷沉峻的面貌终于有了分暖色。
谭清音静静望着他,缓过了一口气,语声颤抖:“你骗我,那日明明就是你。”
她分明是想厉声质问他的,可是说出口却变了调,泪水在眼眶中滚几滚。
裴无指节微曲,火舌燎了下手指,他恍若未觉,
谭清音边说边掉泪,如何也忍不住,杏眸直直盯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变化,“你别想再骗我,我表姐当初看见你了。”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脆响朗,生怕他再驳回自己。
裴无眸子蓦地一缩,他放下手中火石,偏过身眼帘抬起,与谭清音坚定的视线撞上,她白腻腮边满是泪痕,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裴无知道他是再瞒不过去了。
定了片刻,他垂下眸承认:“是。”
再一次开口时他声音略微低哑,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道:“是我。”
谭清音抿紧了唇,小脸上满是泪珠,她突然猛地上前,伸臂环着他的腰身,脸埋在他胸前,忍不住放声啜泣。
从幼时起,她就在寻他,可是每一次都是杳无音信,失望而归。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这么些年,他早已成了她的心头念想。
书架后是一堵墙,她突地撞过来,裴无身形不稳踉跄后退几步,后背靠在墙上。
身前是温香软玉,身后是冰冷墙壁。
裴无指节动了动,他沉下脸盯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身体微颤,他招架不住谭清音这样贴靠。
良久,他艰难吐出一口气,闭上眼,仍强装镇定:“谭清音,松开。”
“我不!”
谭清音扑在裴无怀中,耳畔是他一下下坚实有力的心跳声,她呢喃低声:“我不要写和离书了。”
她不想同他和离,她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裴无不敢碰她,声音克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谭清音从他怀里仰起脸,眼眸里还是雾蒙蒙的,视线在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处,渐渐往上,定在他清隽俊逸的脸上,她毫不迟疑地向他告白:“知道啊,我喜欢裴无。”
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才不要憋在心里一辈子。
谭清音目光专注地盯着他紧抿的薄唇,轻踮脚尖,芙蓉娇面眸光含泪,大胆凑上去,唇瓣轻轻碰吻了下。
裴无猛地一震,浑身绷紧僵直。
唇上轻触即离,她娇软的唇瓣微凉,却炙热的他心底发烫,像火烧一样。
短短一瞬间,他素来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翻涌着滔天巨浪,裴无梗着喉咙,半晌发不出任何声音。
烛光斜斜地映在她脸上,在她莹白的玉面镀上了一层暖黄光晕,微微泛起薄红,谭清音咬着唇,屏住呼吸。
可是过了很久,依旧没有听见他的声音,谭清音失望地垂了垂眼,脸上露出很是伤感的笑,“你总是不开口,拒绝一下都不说吗?”
好歹拒绝一下吧。
那算了。
谭清音心底难捱,她明天就要回家。
渐渐心沉谷底,她脸上薄红褪去,慢慢松开环住他腰身的手臂。
忽然手腕一紧,裴无那只大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
谭清音讶然地抬眸望向裴无,他慌颤的眼神里是她前所未见的神色,叫她看得心惊。
裴无猛然想起那夜梦中情形,一遍一遍重复,她也是这般问自己。他双手握住谭清音的肩膀,目光紧紧攫住她的面容,慌忙说出口:“不是,我爱你的。”
谭清音心口直跳,瞪大眸子,呆呆地眨眨眼睛。
初初震惊后,她惊愕地质问他:“那你为何不说?!”
她这些时日以为深陷单恋之苦,谭清音每每劝自己放弃,可一见到他又被打回原形。
“我这辈子满身血污,有太多人都想要我的性命,你跟我在一起可能会受到牵连伤害,我不能也不敢将你扯进来。”
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字地道。
他一个人在暗处呆久了,尸山血海万丈深渊他都可以忍受,但是他舍不得将谭清音也扯下来。
谭清音总算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她忽然弯起眉眼笑了。
她朝他软软地伸手,裴无倾身向她靠近些,脸贴在她手心上。
“我不在乎的。”谭清音抬手,捧住他面容。
裴无低头看她,他眼底泛红,暗芒翻涌,唇角紧紧抿着,还在克制隐忍。
光线朦胧,谭清音抬眸看了他眼,摇摇头,附在他唇边,与他呼吸交融,轻声与他相说:“我真的不在乎的,两情相悦就好了,以后我们福祸共之,荣辱共之。”
一辈子就这么短,哪有那么多顾忌,谭清音从溺水捡回一条命后,她小小年纪就明了,哪怕再不想死,人都是要死的。
更何况,她这条命也是他捡的。
裴无心口那根紧绷的弦忽然间断裂,铺天盖地的情绪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他目光紧紧凝视她,声音颤抖:“谭清音……”
他忽地抱紧谭清音,低头埋入她的颈窝里,越抱越紧,力道之大仿若要将她嵌进身体。
福祸共之,荣辱共之。
裴无眸底蓦地泛起一丝酸涩,心尖震颤,只能紧紧抱着她,来抑制住心底那股不断涌动的情绪。
腰间横着如烙铁般滚烫的手臂,紧紧桎梏着她,谭清音拍了拍他的背,细指移到他手臂上捏了捏,软声道:“好痛啊,你松开些好不好。”
裴无愣了一下,他微微松开些,谭清音想往后退几步,却被他忽然压住唇。
滚烫的气息拂在她面上,激得她薄凉的肌肤一阵酥麻。
他低头凑近她,温热的薄唇颤抖覆上她,虔诚又温柔地吻着,克制地细细密密轻碰。谭清音愣了片刻,脸有些红,长睫如同扇子般颤动,她轻轻回应了一下裴无。
忽然,她察觉到身前男人僵了一瞬,紧接着她后背抵在墙上。
裴无扣住她纤腰的手臂力道突然加重,他一手握着谭清音细嫩的脖颈,将她向自己压得更近些。
这一次,他再隐忍不住,撬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寻着她勾缠。
谭清音心跳乱飞,她涨红脸,整个人像是被煮熟了般,无法呼吸。他身姿颀长高挺,谭清音只能努力踮着脚尖,攀上他的肩背,手指无措地揪紧他的衣服。
裴无像变了个人似的,谭清音脑子晕乎乎的,怎么跟她的亲不一样,他为什么要伸……
良久,谭清音软着腿,整个人不住想往下滑,她抬手推了推裴无,唇间溢出喃呐:“唔……我站不稳了。”
闻言,裴无宽厚的掌心托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放在一旁桌案上,手掌却并未松开她。
时间恍若静止,烛台忽然轻晃灭了,书房内陷入一片昏暗。
谭清音吓得惊呼,她慌忙推开裴无,无处依靠后,又紧紧抱住他。
裴无将她紧紧扣在怀里,手掌在她后背上安抚,声音沙哑带欲,“别怕,我去点上。”
他重新点燃灯烛,咫尺之间,两人四目相接,呼吸相融。
裴无看着谭清音嫣红的唇瓣,微微肿着,眸色渐深,又忍不住压上去轻舐碰吻。
谭清音也随着他,反正她喜欢与他亲热。
晚间用膳时,云秋见小姐一直未回来,便想去书房找她。
书房门半掩,里头微弱光亮,寂静无声。
她刚想叩门询问,却看见姑爷抱着小姐,两人于烛火下,吻得难舍难分。
云秋怔愣片刻,待反应过来,旋即偷偷笑了,她未惊动两人,赶忙离开。
作者有话说:
注:“福祸共之,荣辱共之”出自剧版《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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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 第三十四章(修)
◎“我想让你给我暖身子。”◎
寂静室内, 烛光微薄。
谭清音坐在堆满公文的桌案上,双臂搂紧身前男人,她胸口有些气短, 眸中闪过些许迷乱,慌地手指一缩, 伸手推了推他。
她嗫喏:“喘不过气了……”
裴无立刻松开她的唇,他站得笔直,手掌从细腰间移到后背上,轻轻抚着, 替她顺气。
两人额头相抵, 鼻尖相碰,滚烫的气息轻轻交缠, 唇间仍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直至许久,谭清音才缓过来, 她娇喘微微,半边身子软在裴无怀里,脸颊轻蹭着他的胸膛,小口小口呼吸着。
裴无一时忘了她身体不好,他低下身, 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眸底尽是担忧, “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谭清音在他怀中缓缓抬眸, 与他眸光交织,裴无清冷的眉目柔和许多, 眼尾泛红。
她捂着自己怦怦跳的心脏, 眸中闪过犹豫之色, 小声道:“这里有些难受。”
裴无看她捂住心口, 瞳孔翕张,突地沉下脸,就要出去找大夫。
见他转身,谭清音慌忙抱住他,语调慌张向他解释:“我、我骗你的,你别走。”
在目及到他微严厉的脸色时,谭清音垂下眸微微鼓腮,有些委屈,为自己辩解一句,“谁让你之前也骗我。”
裴无眉头紧皱,手指轻颤地捧起她的脸,和她对视,语气沉重:“往后别拿这个骗我。”
骗他什么都行,唯独不能拿身体安危骗他。
谭清音立刻点点头。
她心底还是有些难受,想到裴无那段时间冷着她,她闷闷地抱着他,半是威胁道:“我其实写了和离书,你要是以后再瞒我,我就……”
裴无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他面色早已恢复如常,一同往日那般清俊沉逸。
谭清音忽然又想勾勾他,凑到他耳边,咬住裴无耳廓小惩,含糊不清地软声:“……休了你。”
力道不轻不重,更像是在折磨,裴无被她弄得气血翻涌,喉结不断的滚动,他顾念着谭清音病弱的身子,稍稍后退,将两人紧密相贴的身体分开,却还是抱着的。
裴无有些哭笑不得,他低下头薄唇蹭了蹭她鬓边乌发,喉间一声低嗯,答应她:“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同你说。”
闻言,谭清音高兴起来,软软的伸臂环住他的腰身,小脸搁在他宽肩上,笑靥如花。
裴无忽然想起她每次来书房,只要房内没人,她从不进来,今日屋外料峭寒意,她居然也等了那么久,纤弱的身子至今还是冰凉。
他心疼地又紧了紧臂膀,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以后再来书房,我不在,你直接进来便可以,不要在外等我。”
谭清音趴在他肩上乖巧地点了点头。
两人就又这么抱着,烛光倾斜摇晃,在地上投出一道相拥暗影。
裴无抱着她,一直抱着。
可是过了许久,她身上凉意还是渗着衣物贴在他身上,裴无抬手试了试她颈侧温度,一片冰凉,他眉心紧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怎么还是这么凉?”
谭清音从他怀里退出来,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一到冬天身体就会这样。”
夏天会好一些,至少白日身体还是暖的。入冬就很难捱了,整日整夜抱着汤婆子都不管用。
裴无面色一凝,大掌整个覆在她细长白嫩颈间,企图用手心温度熨,他第一次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问她:“那怎么办?”
脖子上暖暖的围着,谭清音忍不住歪着脑袋,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思索了下,“睡前泡个汤浴会好一些。”
虽然效果不大,但是会暖一阵,入睡就会很快。
颈间温热手掌突然离开,谭清音心底一阵失落,她还坐在桌案上,怔怔地看着裴无从架上取了件鹤氅过来,动作轻柔地裹在她身上,继而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抱下地。
谭清音心中纳闷,蹙眉问他:“做什么?”
裴无顿了顿,道:“送你回院子里泡个澡。”
谭清音刚迈一步,却不料腿发软就要栽倒,幸而裴无在她身旁,一双有力的手臂急忙将她捞在怀里,倾身要拦腰抱她。
“我自己能走。”她推着他的臂膀拒道。
谭清音有些害羞,关上房门她能大胆地同他亲热,但是出了门,她脸皮薄。
如今虽然天色漆黑,但是府里其他人还是能看见的。
“行。”裴无笑了下,看出她的羞赧。
无边无际的黑夜之中,夜风吹得鹤氅猎猎作响,谭清音几根净白的手指抓紧他的手臂,跟在他身侧回到自己的小院里。
裴无将她送到浴房门前,便要转身离开。
见他要走,谭清音疑惑叫住他:“你不进来洗吗?”
话落,谭清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她慌忙掩住唇,脸色薄红。她似乎胆子太大了些,两人将将表明心意,她便要邀他共浴。
她说话总是能惊得人心头一跳,裴无双眸乌沉,无奈笑了声:“我去净房洗。”
谭清音微微咬着唇,又羞又嗔地嗯了声,她关上房门,不去看他。
门内,她细指抠着木栓,内心惴惴,裴无会不会觉得她过于豪放了,她得收敛些好。
……
水雾缭绕,汤池四角的玉雕麒麟口中吐出冒着雾气的热水,整个浴室氤氲朦胧。
谭清音趴在汤池石阶边,双颊晕红,她闭目假寐,露在池面的后背肌肤欺霜赛雪,乌浓墨发堆叠在背上,极致的白与黑相撞,叫人眼底一颤。
云秋知道她还没用膳,便去东厨端了碗银耳红枣粥。进来时,看见她闭眼趴在那,脸枕着藕白皓腕,红唇翘起,整个人甜蜜蜜的。
想起晚间看到的场景,云秋上前装作不知问:“小姐在笑什么?”
谭清音睁开眼眸,有些扭捏地往水下埋了埋身子,面颊忽地滚烫起来,嫣红的唇瓣翕动,“唔,开心的事。”
云秋瞧她那副羞涩模样,也不再逗她,叫她过来,“小姐将粥喝了,可不能空腹泡汤浴。”
闻言,谭清音才想起自己还没用晚膳,她从水里伸出手,腕上凝了水珠子,顺着白皙的手腕滑落,又滴回汤池里。
细指被水泡得莹白,她拿起勺子,小口吃着。
等一碗粥入肚,谭清音也泡好了澡。
盈月取过干净的衣物和帕子走来,她将整块棉帕从头到脚包住从汤池里出来的谭清音,细致地替她擦着水珠。
棉帕擦至腰间时,盈月忽然眼底一颤,惊呼道:“夫人,你这腰上是怎么了?”
她那纤白的腰肢间,斑斑红痕覆在上,尤其两个小小腰窝处,更是深重,像是被人用劲掐的指印。
谭清音低头瞧了眼,眼神微动,想起晚间裴无扣在她腰上的手掌,力道大的好似要折断她的腰,她哪好意思说是裴无掐的,只能撒了谎:“我不小心磕的。”
“疼不疼啊?要不要上些药?”
磕成这样,看着就很疼。
“不疼不疼,快些穿衣服吧,我有些冷。”谭清音慌忙摆手,生怕她们再问下去。
其实真的不疼,若不是盈月提醒她,她都未察觉。
两人将谭清音里里外外的衣裳穿好,刚要收拾一番,一回头却见她扯过一旁的鹤氅就往外跑。
云秋急忙叫住她:“小姐,你去哪?”
“我去大人书房。”声音娇娇俏俏。
话落,人早已跑得没影了。
谭清音怀中抱着鹤氅,提裙跑到书房门前,她抬手叩了叩便推开房门进来。
烛火高照的书房内,裴无端坐在案前,忽闻门外动静,他抬眸望去。
谭清音轻移莲步走到他面前,手指绞着鹤氅,将目光看向裴无。
她刚沐完浴,整个人嫩生生的,脸颊薄红,像是刚出炉的小包子,就是浑身冒着冷气。
裴无眉头拧了下,他单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抱坐在膝上,一手拿过她怀里的鹤氅,包住她的脑袋,轻柔地擦着她的湿发。
衣领松松垮垮,露出细长洁白的脖颈,淡淡凝香盈在周身,裴无呼吸滞了一瞬。
谭清音坐在他膝上,往他怀里挪了挪,忽然说了句:“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
轻轻柔柔的话语又如一声重雷砸下,裴无身体瞬间绷紧,手下动作僵硬。
裴无停了手上擦拭动作,垂眸看她,双眉轻皱:“我还有公事要处理,要很晚。”
谭清音扯了扯他的衣袖,睁着一双明眸,目光期期地盯着他看,软声问:“那我能在你书房睡吗?”
他哑声道:“书房没有地龙,也未烧炭火,夜里会冷。”
谭清音向他贴近些,抬起手攀住他的肩膀,声音带了一丝委屈,“可是我晚上一个人睡也冷。”
裴无眼眸低垂,沉默不语。
谭清音搂着他的脖子,轻轻晃了晃,低声附在他耳边说道:“我想让你给我暖身子。”
他身上真的好暖和,那日在谭府,两人同床,她就像置身在暖炉中,一整夜身体都是热的。
从那之后,谭清音就很贪恋他身上的温度,总想晚上抱着他一起睡觉,给自己暖身体。
可是之前名正言不顺,她不敢对他提出这样要求。
见他许久未说话,谭清音将冰凉的手指贴在裴无脖颈上,激得裴无微微后仰,她灵动的杏眸里闪烁着“看吧,我没骗你”。
倏然间,她整个人凌空,裴无托着她的臀将她抱起来,坚实的胳膊握着她的腰。谭清音慌忙搂住他的肩背,细腿圈紧他的腰,生怕自己掉下去。
裴无抱着她走到书房里间,轻轻将她放在床上,蹲下身脱去她的软鞋罗袜,而后与她视线齐平,他揉揉谭清音的脑袋,轻声道:“那你先睡,等我处理完公文好不好。”
谭清音嗯一声,钻进被窝里躺好,侧身面对他,见他还蹲在床边岿然不动,她从被中伸手催着他:“你快去吧。”
裴无倾身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指腹捏了捏她的脸颊,扯过锦被将她团团遮好,这才起身向外走去。
谭清音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鼻息间尽是他身上清淡的松香,望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心头一阵安定。
隔着昏黄烛火,谭清音睁大眼眸,远远地注视着端坐于案前的身影,良久才小声打了个哈欠,沉沉闭上眼睛。
夜至深更,裴无处理完堆叠的公文,他起身向里间走去。
昏暗床帐间,锦被下鼓起小小一团,他脱下衣袍挂在一旁,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躺下去。
被窝里凉意森森,好似凝了层冰霜,宛若冰窟。
裴无伸臂将蜷在墙边的谭清音捞进怀里,他捉住那细腿,压在自己身下,用自己体温焐着。
睡梦中,身旁一阵暖意,谭清音迷迷糊糊间向他拱了拱,伸手抱住这个大暖炉,整个人贴在上,舒服地蹭着,身体渐渐软了下来。
书房里的床很小,平日里他一人睡堪堪有余,如今多了谭清音,只能侧身将她拢在臂弯里,下巴碰到她的发顶,他轻轻蹭吻。
她身上太凉了,裴无也不知道究竟焐了多久,直至她整个身子温温热时,他才放下心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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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 第三十五章
◎“岳父大人。”◎
谭清音是被热醒的, 热源贴着单薄衣物不断熨烫她的身体,却是很舒服,这一夜她浑身都是软绵绵的。
屋外晨光微熹, 室内香炉青烟袅袅。
两人交颈而眠,耳畔是男人清浅的呼吸声, 温热的气息落在谭清音颈间,酥酥痒痒。
谭清音半睁半闭着眼,乌睫颤颤,慢悠悠地抬眸看他。
晨间细碎的阳光照进床帐, 洒在他脸上, 掩去了白日里那股淡淡的冷淡疏离,很是温柔。
裴无还闭着眼睛, 他的心跳沉稳从容,被他这么搂着, 谭清音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声。
她想起裴无昨日傍晚时分才回来,应该是两天一夜未合眼了,累得很,谭清音不忍惊动他,便窝在他怀里又睡了个回笼觉。
等再醒来时, 屋外已是天光大亮。
她揉了揉眼,见裴无还未转醒, 便躺在他怀里无聊地睁着眼。
他中衣衣领微微扯开了些, 白净锁骨上那颗小痣若隐若现,谭清音心痒痒, 她悄悄探手, 挑开一侧衣领, 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粒小痣。
怀中娇小身子动了几下, 片刻后又恢复平静,裴无以为她又睡着了,却不想她居然伸手来摸他。
他知道,两人相处上她一向胆大,可他对她没多少自控力,如今又是清晨。
裴无皱着眉,抬手按住那只作乱的细手,揪下来握在手中,压低声音道:“别乱动。”
许是睡醒未开口说话,他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微微暗哑,听起来有些沉沉欲欲。
谭清音闻言心头一喜,她偏头笑问:“大人,你醒了?”
裴无喉间一声低嗯,他睡眠向来浅,很早就醒了。今日休沐无事,怀里身子又软软的,便私心一直抱着她温存。
锦被间轻微翻身声响,裴无换了个姿势,仰面躺着,闭上眼休憩,一手还揽着她的肩。
谭清音顺势趴在他胸膛上,脸颊蹭了蹭他的颈窝,唇角翘起喟叹道:“大人,你身上可真暖和,我好喜欢你的身体。”
他比汤婆子都管用,贴着他像是泡在浴汤里,通体舒畅,再不是往日手脚冰凉的被冻醒,谭清音心里想以后都要抱着他睡。
裴无一怔,眉头拧得更紧了。她轻盈盈两句话就能将火烧到他身上。
她身上那股清甜淡香一直盈在他鼻端,幽幽漾漾,胸前绵软压在他胸膛上,随着她的动作蹭的他下腹处血气翻腾,偏偏她自己不知。
可是她年纪尚小,身子又瘦弱,裴无舍不得碰她。
裴无极力地去忽略身体异样,眸底闪过挣扎之色,抬手扶着她的身体稍稍推开些,自己坐起身。
身上温热离开,谭清音细眉蹙起,迷惘地望着他。
裴无嘴角抿得紧紧的,呼吸沉重,谭清音忽然才想起他肩上还有伤,慌地从他身上挪开,不禁担忧起来:“我是不是压到你伤口了?”
她忘了,裴无左侧肩胛箭伤还没有好完全。
裴无坐起身,垂眸看着坐在他身旁的小姑娘,乌发松松散在身后,瓷白的面颊还印着睡痕,一脸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
他清咳了声,摇摇头,“没有,我先起身。”
再任她这样贴着,裴无真怕自己会忍不住。
他看了眼屋外的太阳,说是日上三竿都不为过,明晃晃地照进书房里,倒是头一次起的这么晚。
裴无下床穿好衣物,回身见她还呆坐在锦被上,他坐在床沿边,拨了拨她额前碎发,问道:“还睡吗?”
谭清音望着他摇了摇头,坐直身子要下床,却见他起身走去将旁边架上搭的衣裙拿了过来。
月白色缀银芙蓉纹样的长裙搭在他腕上,裴无将她往身前抱了抱,耐心地给她穿上。
谭清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直到裴无系紧她腰间丝带时,她才忽然想起,话本子里,都是娘子服侍郎君更衣的,她好像换了过来。
……
与此同时,裴府外慢悠悠停了辆褐色马车,一身着乌黑色松纹袍衫,面容清癯的中年儒雅男子拂袖走下马车。
他吩咐身后随从在外候着,便提步向裴府大门走去,抬手扣了扣门环。
朱红大门应声而开,守门的下人往外看了眼,神色一变,有些惊诧:“首、首辅大人。”
下人转身就要去通传禀报,“小的这就去向大人传话。”
谭方颂挥手道:“不用,本官今日不是来找他的。”
昨日因周国公一事引起朝局动荡,晋帝一怒之下处置了不少官员,甚至还推了今日早朝。谭方颂在家无事,便想着晚一日不如早一日,还是趁早将女儿接回来。
“带本官去你们夫人院子便行。”
进了裴府,下人领着谭方颂穿过抄手游廊,在一处卵石甬路的院门前停下,指了指道:“首辅大人,那便是夫人的院子了。”
谭方颂站在院门口,他一个大男人,出于礼教,自然是不能随意进出。恰看见清音身边的贴身丫鬟云秋,他招手唤了一声。
云秋讶然,连忙上前行了一礼:“老爷?”
“清音是还在睡觉?你去叫她起身,今日我接你们回府。”
谭方颂知道女儿向来爱睡懒觉,往常在家不到日头高照绝不起身。
云秋蓦地睁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小姐昨晚是宿在姑爷书房的,奴婢也还不知道有没有起身。”
那书房门一直紧闭着,今早也没敢去敲门喊人。
***
书房里,裴无叫了水,又给她梳洗了一番。
谭清音懒得挽那些精致的发髻,乌浓长发只随意一根玉簪挽起,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整个人未施粉黛,瓷面红唇,俏生生一个小妇人。
裴无将她衣领往上遮了遮,看她臻首低垂乖顺模样,忍不住低头轻轻蹭了下她的鼻尖,谭清音嫌痒往后缩了缩脖子,眸中含嗔推拒他,“我好饿。”
昨晚就吃了那晚银耳红枣粥,一夜过去,肚子里早已空空。
裴无低低地笑了,拉住谭清音的手,向膳厅走去。
行至回廊转角,恰撞上迎面来人,一时局势慌乱,裴无一手扶着她的腰带她往后退。
谭清音心惊肉跳,从他裴无里抬起头,看见来人,她一时欣喜惊呼道:“爹爹!”
裴无喉咙一紧。
谭方颂堪堪稳住身形,注意到裴无环在女儿腰上的手掌,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他。
谭方颂听闻女儿睡在书房,他便让云秋带路去书房,却不想正好撞上两人。
瞧着女儿鬓发松散模样,岂不就是刚刚睡醒起身。
两方僵持下,裴无松开手,轻轻拍着谭清音肩膀,怕她为难,便对她道:“你先去用膳。”
“啊?”谭清音蹙着眉,迷惘地站在两人中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女儿还不走,谭方颂故作严肃沉声道:“快去。”
一旁云秋见状,赶忙上前拉着小姐离开,谭清音三步一回头,担心地望着站在廊角的两个男人。
待人走后,裴无躬身拱手施礼:“岳父大人。”
谭方颂身躯一震,冷冷哼笑道:“裴大人这是何意?”
两人无论官场亦或是私下,都是官职敬称,他可是从未喊过自己一声岳父,怎么今日就反常了。
瞧见他方才对清音动手动脚,谭方颂心底隐隐揣度,却是不肯承认。
裴无知道他今日来是做甚的,他垂眸歉然:“是我毁约在先。”
谭方颂闻言垂在一旁的手蓦然握紧,他就知道!
他气得咬牙切齿,拔高了声音,“那岂不是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
如今周国公之事一出,裴无虽未升官加爵,但是整个皇城御林军皆在他手下,与之前统领京卫及外兵相比较,权势更甚。
谭方颂倒是不在乎这些权贵,就是心疼到头来,白白搭进自己的娇娇女儿。
裴无自知此事是自己不厚道,他脊背僵直,目色墨深地盯向谭方颂,毫无退缩之意。
“此生我只有清音一妻,不会有其他人,倘若有一日出事,也必会倾其所有护她周全。”
这条命他都可以舍弃。
裴无说这番话时目光坚定决绝,面上神情凝重,不见半分异色。
谭方颂听此,一下蹙紧眉头。
谭方颂这辈子也只有一妻一女,清清闲闲。清音身子骨弱,后宅女人多,势必会争斗,他当然私心想让未来女婿只有自己女儿一人。
只是裴无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良配。
他看不透裴无这人,年纪轻轻野心不小,运筹帷幄游刃有余。要论狠,这京中没人比得过他,就连那九五至尊的天子也不及,他的狠是将自己都置之死地。
谭方颂以前甚至会想,裴无这样行事狠厉的作风总有一日会反噬自身。
沉默半晌,谭方颂收了思绪,沉着脸蓦地问他:“清音喜欢你?”
眼前浮现谭清音巧笑嫣然的面庞,裴无心底一软,温声道:“我们两情相悦。”
谭方颂眼眸黯淡,拂袖叹息一声:“罢了。”
“既然这样,你也注意些,朝中余党并未肃清,圣上也因此对太子生了嫌隙。是你揭发奉旨抄的家,你便是众矢之的,这些人哪个都想要你的命。”
晋帝最恨皇子私养兵马,虽说此次周宗符一事,太子直言他事先并不知晓,可又有谁知道,一旦两人成婚,周国公私养得那些兵马是否为太子所用。
裴无闻言,微微色变,他从未想过谭方颂会这样交代他。
他沉吟片刻,躬身再拜:“多谢岳父大人关照。”
谭方颂瞥了眼身前英姿不凡的男子,轻咳了一声,板着声音说:“我可不是因为你,你处于风口浪尖,我女儿势必也会跟着吃苦。”
裴无垂首低眸,没有再说话。
……
膳厅里,谭清音忧心忡忡地用着早膳,肚子再饿,她也没心思吃了。
谭清音幽幽叹了口气。她大抵是知道父亲和裴无两人的谈话内容,应该是成婚前那个约定。
“叹什么气啊,爹爹又没怎么他。”
抬起眸,正见父亲负手上前走到她身旁,皱着眉低头看她。
谭清音见到父亲,自然雀跃。她放下手中银勺,往后歪了歪头,却没发现裴无身影,她小心观察父亲神情,疑惑地问道:“爹爹,你们没有吵架吧?”
谭方颂摆了摆手,扯了圆凳在她身侧坐下,“没吵架,和气得很。”
女儿喜欢,也只能由着,他要是再苦大仇深的阻拦,也太不明是非了。
谭清音闻言松了口气。
谭方颂看着女儿忽而轻松的神态,心头一揪,还是斟酌一会,再次问她:“你当真喜欢他?”
谭清音点了点头,笑吟吟地向父亲招手,小声地说:“爹爹,我同你说件事。”
“何事?”谭清音倾身附耳过去。
“裴无就是当初救我的那人,我找到啦。”谭清音眸子里尽是喜色,那日她没敢和娘亲说,因为当时裴无否定了。如今既然说开了,她也想让父母知道。
谭方颂乍然听到,有几分不可置信,开口时声音几近涩滞:“真、真的?”
这些年他派了不少人手去找,甚至京城外周边几省他都寻了遍,茫茫人海,要找一个身份、样貌不知的少年,无异于是海底捞针。
谭方颂忽然感慨一声:“如今这样也挺好。”
想起女儿那时年龄小不懂事,整日在他耳边念叨,若是找到便要嫁给他,如今两人竟然阴差阳错真成了夫妻。
谭清音闻言,便知道父亲是松口了,她心中欢喜。
临行前,谭清音想留下他一起吃个饭,谭方颂摆手拒绝了,说她娘亲还在家等着他用午膳。
谭清音心下便想,改日再回一趟家。
作者有话说:
抱歉哦,因为课业重,暂定隔日更,追连载体验不好,大家可以养肥或者完结来看,不会坑的,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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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 第三十六章
◎“你今晚回书房睡好不好?”◎
连着好几日, 裴无都忙得见不着人影。
往往都是夜至深更才回来就寝,谭清音有时睡梦中察觉到身侧动静,便下意识地偏了偏身子, 向他寻去。
她迷迷糊糊想睁眼看他,裴无便会附在耳畔轻声低哄, 像哄孩子似的抚着她的背,谭清音架不住困意,又心安沉沉睡去。
这日晨光微熹,谭清音猝然惊醒, 伸手摸了摸, 身侧早已空空,只留有余温。
谭清音将脸颊贴在他的软枕上, 长睫失落垂下,在眼睑投落一片阴影。
她没什么怨言, 裴无本就公务繁重,如今的案子又牵扯甚广,自然费神费力。
只是两人时间是错开的,她已经好几日没看见裴无了,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和他说, 还有些想他。
午后日光明媚,谭清音抱着眠眠坐在漏窗下惬意地晒太阳, 光线透过雕花窗格, 恰好将影子落在她脸上。
她伸手在一旁琉璃罐中挑寻,最后捡了粒梅子糖放进嘴里, 慢慢地咀嚼。
酸甜的糖丝在舌尖溢开, 最后化成小小一粒, 贝齿咬碎, 发出清脆声响。
裴无每日回来,都会给她捎上精巧的糖饼亦或是蜜饯,桂花、青梅、蜜橘……那琉璃小罐里什么口味的糖都有。
秋风从窗外吹过,被窗格分割的影子斜斜晃动,她一张明媚的面庞一时现在阳光下,一时隐在阴影里。
眠眠是个好动的,窝在她怀里拱来拱去,毛茸茸的脑袋跟随着影子转动,不时伸爪想捕捉。
它收了利爪,只用肉垫按在她脸颊上,谭清音蹙眉,视线看向它,抬手捏住它的爪子,在手中把玩揉捏了一番。
见眠眠还蠢蠢欲动地想抬爪,谭清音低着头威胁它:“挠破了往后不给你买小鱼吃。”
小狸奴哪里听得懂,只是感受到主人语气微厉,也不敢动了,乖巧地蹲坐在她怀里,任谭清音上下其手撸它,没多久,它便舒服地呼噜呼噜踩着爪子。
云秋与盈月在一旁收拾屋内杂物,听闻她一本正经地说教眠眠,不禁失笑。
夫人这些日脸上阴霾散去,整日眉眼溢漾浅笑,有时甚至还会自言自语问眠眠,你也要吃糖吗,你再叫一声,我就给你吃。
两人成亲以来都是分房而睡,这于府里的下人而言,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如今终于同寝一室,她们自然是很高兴的。
云秋抱着要换洗的衾被,目光随意地瞥过软榻,脸上有些微红,她问:“小姐,姑爷的长袍要收起来吗?”
谭清音转过身望去,软榻上,一件玄青勾金丝的男子外袍覆在她绯色罗裙上,明明只是衣物堆叠,却无端生出一股缠绵旖旎来。
“挂在衣柜里吧。”
谭清音心想,应该是今早他忘记穿了。
***
书房内,祁明向裴无汇报,如今周国公府关押天牢,其余株连党羽则在诏狱。
“顺着这些人的口供,属下还发现,周宗符十九年前曾迫害贤臣,至今还未沉冤昭雪。”
裴无目光晦暗,看着摇晃灯烛陷入沉思。
“大人,是否要接着往下查?”
将近二十多年,时间跨越之久,如今也只有口供,没有证据,要查起来举步维艰。
“查。”
裴无看了一眼的天色,眼神幽深,忽然抬手说道:“明日再议吧。”
“是。”
祁明想到大人这几日连轴转,未停歇一刻,便拱手退下。
……
屋里灯已灭大半,只余微弱的烛光映在窗纸上。
夜色渐渐凝固,盈月看见廊下走来的人,挺阔颀长的身姿隐在黑暗里,她定睛一瞧,才发现是裴无。
“大人,夫人已经睡下了。”
裴无微微颔首,他今日提早了许多,却不想还是有些晚。
他推开门,放慢脚步,向里走去。
隔着轻纱床幔,他看见,原先半倚在床头的人儿在听见声响时,突然缩进锦被里,翻身朝里背对着他。
她还没睡。
裴无脚下步伐渐快,他上前撩开床幔,坐在床沿,双眸静静地看着床上裹着被子的人儿,或许是因为着急,她一截雪白的腿脚还露在外,搭在锦被上,未来得及收回去。
身侧锦被微微凹陷,沉重的气息向她压迫来,谭清音闭上眼,想假装自己睡着了。
裴无知道她醒着,却是不肯搭理自己。以为这些天早出晚归,她对自己心生了怨言,便俯身过去,握住她纤瘦的肩膀,同她低语。
“我这几日太忙,等忙了完,就早些回来陪你睡觉。”
低低地笨拙道歉,语气极是温柔。
隔着衣物,他掌心的温度不断熨烫着她。谭清音眼睫动了下,知道自己是装不过去的。原以为他今日还会回来的很晚,没想到居然这么早。
她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我没有生你的气……”
还是背对着不肯面向他。
裴无眉头轻拧,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他掌下收着力,稍稍用劲些,却被她挣扎躲开。
谭清音蜷在锦被里,遮住半张白皙的小脸,只露出乌亮的杏眸,目光躲闪,不敢正眼看他。
她这般反常,肯定是有事瞒他。
裴无顿了一顿,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入怀里,看见谭清音眸底顷刻惊愕,他更是坚定心中所想,抬手掀开被褥一角。
周围静默了下来。
谭清音见他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她慌地掩袖捂脸,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他抬手锁住她细嫩的小臂,不让她遮掩,半边脸颊露出来,微微肿着,她眸底湿润,看上去既委屈又可怜。
“怎么回事?”
裴无眸光暗沉,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半边脸颊,她瑟缩了下。
谭清音见瞒不过去,只能嗫喏道:“牙疼。”
“怎么好端端的牙疼了。”
谭清音抬腕,握住他的小手臂,撒娇地晃了晃,“就只吃了几粒糖而已,你别担心,明日就消了。”
其实她今日吃了半罐子蜜糖,到了晚上,牙齿便开始隐隐作痛,没多久,便肿起了半边脸颊。
她怕裴无看见,更怕他会拿走自己的糖,往后再不给自己买糖吃。
她如今这副模样落在眼里,裴无蓦地想到檀柘寺里的松鼠,也是嘴里塞得鼓鼓,见了人便吓得窜到树枝上。
裴无漆黑暗沉的眸里突然浮现一丝清润的笑意。
“你在笑我吗?”谭清音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
见他摇头,谭清音更是恼的忍不住红了脸。他分明就是在笑,她看见了。
裴无眼眸里倒映自己的面容,谭清音知道自己现在模样肯定很滑稽,所以她先前才遮着不给他看。
“我没笑你。”裴无眼眸里恢复沉静,他伸手,指腹捏着她另半张脸,迫使她微微张口,“张嘴,我看看。”
闻言,谭清音不情不愿地张着唇,目光不解地看向他。
白净长指伸入檀口中,寻到后齿,触摸到微微肿起的一处。湿黏黏的,温热。
长指在口中摸寻探索,不时会曲指碰到她的舌尖,谭清音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被衾,指尖用力有些发白。
她感到空气越来越热,后背爬上密密麻麻地痒意,身子也隐隐发颤,是从未有过的异感。
他指腹向下轻轻按压,轻声问她:“是这里疼?”
突然一阵热流,谭清音身子一僵,下意识咬下去,“唔”一声。
唇齿间咬着一根手指,她慌忙后仰身体,吐出口中长指。
指节处小小的牙印,裴无见她呆怔着小脸,一脸愕然,他担心问:“弄疼你了?”
谭清音没有回答他,她起先一愣,随即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推开被,坐起了身,锦被滑落到腰间,衣衫略皱,隐在衫下的细薄腰身若隐若现。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眸光垂落,落在身下被间,一抹红痕赫然印在床单上。
谭清音长久的沉默,落在裴无眼中,便是阵阵心慌。
他见她神情有些不对,便凝眉问她:“究竟怎么了?”
“你……我、我来癸水了。”她慌声。
她日子一向不准时,每次都是手忙脚乱的。
谭清音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裴无看着她一脸窘迫的模样,他起身走到屋外对盈月吩咐道:“取温水和帕子来。”
盈月很快将热水帕子找来,却是在门口便被裴无接过,他端着热水走到里屋小隔间。
谭清音局促地站在里面,见到裴无,她眼眸亮起,现在于她而言,裴无仿若救世神明一般。
只是神明过于耀眼,她不敢在他面前脱衣擦身,便推着他出去,小声道:“我自己就可以了。”
隔间里,谭清音褪下亵裤,绞了温热的巾帕,擦拭着腿上血迹。
如今真是雪上加霜,痛上加痛。
在谭清音收拾自己的同时,裴无掀起被子,被单上两团皱巴巴的揪痕,上面一处还有滴暗色。
他沉下身,换上干净的床单被衾。
等一切都收拾好,谭清音忽然发现,刚刚慌忙间她落了一样衣物,她踯躅半天,终于朝外轻轻喊了声:“大人,我忘记拿干净亵裤了,在衣柜左侧,你帮我取一条来行吗?”
隔间里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轻轻柔柔,能听出犹豫。
裴无起身走向衣柜,他打开柜门,淡淡熟悉清香扑面而来,衣柜里挂着各式罗裙,颜色鲜亮,他从左侧架上取下一条月白亵裤。
裴无手捏着亵裤,视线定住了,目及一侧堆叠的小衣,样式精巧,质地轻薄。他今早落下的衣袍正挂在一旁,衣袖一角垂落在小衣上,两者相贴,冷硬与绵软,亲密无间。
他屏住呼吸,握紧手中亵裤,生硬地移开视线,无声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向隔间外,声音暗哑地问道:“能进来吗?”
里头轻轻一声嗯。
他撩开隔帘,屋内情形乍然落入眼底。
染血的亵裤凌乱地堆叠在她的脚边,双腿毫无遮蔽地曝露在烛火下,豆黄光线氤氲,光裸的肌肤莹白如玉,发着柔色。
裴无心底发紧,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垂下眼眸,走到她身前,将手中衣物递给她,“你的衣裳。”
“谢谢大人。”谭清音抬手接过亵裤,道了声谢。
等一切都穿好时,谭清音越发觉得无地自容,简直比先前抱着他喊娘亲还要羞赧。
葵水本就是女儿家的私密事,谭清音因为身体受过凉,她比寻常女子来癸水的年龄都要晚。第一次来时,她惊慌失措,只觉得这东西又痛又脏。可是娘亲偏偏说好,这样她就长大成人了。
谭清音细眉蹙起,抬手轻轻推他胳膊,央着他:“你今晚回书房睡好不好?”
她生怕今晚两人同寝,污血会沾染到他衣物上,到时候更是难堪。
闻言裴无眉头皱起,目光紧紧凝视着她,开口问她:“你不要我帮你暖身子了?嗯?”
他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裴无头一次觉得,自己于她而言,是否真就是一个暖炉。
谭清音垂下眼眸,心底发虚,她竟然生生在他话里听出了哀怨。
她揪住他的衣袖,轻声解释:“不是的,我怕会弄脏你。”
裴无方知她在担心什么,他伸手将她额前碎发捋至耳后,在她耳边道:“弄脏明日洗便行了。”
她还滞在原地,裴无看了她一眼,弯腰将她横抱在怀里,向床榻间走去。
小腹隐隐作痛,谭清音蜷着身子,裴无从后将她揽在怀里,她整个后背都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谭清音仗着自己现在疼痛,企图他能可怜自己,便软着声调求他:“你能不能别把我的糖收走啊?”
裴无揉着她的小腹,片刻后轻嗯一声,答应她:“不拿走。”
她缓缓松下一口气,开始得寸进尺:“那、那你明日再给我买行不行?”
伤疤未好,她便开始忘了痛。
良久未听见身后答应,她困惑地伸着玉足,点了点他的小腿,催促他赶快回答。
未等收回,一双玉足便被他抬腿压制在身下,身后一声沉声。
“睡觉。”
谭清音闷闷一声哦,他手掌还贴在自己肚子上,她柔软手心渐渐下移,覆在他宽厚手背上,闭眼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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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 第三十七章(修错字)
◎在想你身体是不是有问题◎
入了冬, 天气是一日比一日严寒,那肃冷的寒风恨不得要钻入人们骨髓中,侵袭全身。
屋子里地龙烧得暖和, 谭清音身上只穿了件豆绿薄锦衫,细条的身子更显得弱柳扶风。乌浓浓的发髻, 松松的挽着,半边身子倚靠在在软塌边,像只慵懒的狸奴。
她面上神色浅浅,支颐着脑袋, 长睫弯弯翘翘, 正极为认真仔细地盯着盈月手上动作。
盈月坐在她的对面,手指间运针自如, 一会儿铺针,一会儿接针, 针线穿刺间,一朵折枝玉兰图样刺绣便慢慢浮现在绣面上。
玉兰淡雅素洁,周围绿枝点缀,看上去细腻逼真传神。
谭清音瞬间睁大眼眸,黑白乌亮的眸内藏着羡慕, 那股子懒散消失殆尽。
她当真是佩服盈月,这双手既舞得了刀剑, 也拿得起绣针。
从前因为怕疼, 这些刺绣和一些女儿家的掌家手艺她都是学了一半,便抛在脑后再未拾起过。
如今也就能堪堪能绣上些小字, 根本拿不出手。
谭清音看得心痒痒, 跃跃欲试地伸手, “我也想试一下。”
闻言, 盈月将绣绷递给她。见她针法笨拙,便轻声指导她排针走线。
谭清音抿了下唇,忽然细声问:“盈月,你往后能不能教教我这个?”
她记起在家时,娘亲会给父亲裁布缝衣,衣衫上纹绣青竹松柏,她也想给裴无绣上些,可是实在是丑,这回她肯定好好学。
轻轻柔柔的问语,盈月微微顿,面上羞赧,“奴婢这方面也就是半桶水,夫人别嫌弃。”
“肯定是比我厉害的。”谭清音眉眼染笑,身子微微后仰,看向手中绣绷。
针线团绕在一起,隐隐能看出是朵花的雏形,谭清音心底嫌弃,果然是很丑,真是糟蹋了一旁神韵生动的玉兰。
没坐一会,谭清音轻蹙眉头,伸手轻抚小腹。
因着来了葵水,身下黏黏的不爽利,腰肢也是酸软得厉害。
一旁盈月察言观色,瞧着夫人恹恹模样,旋即想到了什么。
昨夜里屋叫了水,那换下的被单搁置在一旁,织锦缎面被揉的皱皱巴巴,芙蓉刺绣上还沾着点点鲜红的印记。
早间收拾时,她便与云秋对了个眼色,二人心下生喜,盼了这么久,两位主子总算圆了房。
盈月问:“夫人,可要奴婢帮您揉揉腰?”
谭清音手下针线停顿一刻,有些心动,便点点头道:“要的。”
这次虽然不像往常那样疼,却是浑身酸乏,更为难受。
盈月坐在身旁轻揉她的腰肢,手下动作柔缓,直揉得谭清音眉目舒展。
适时,云秋将熬好的补汤端来,她见小姐低头认真模样,便递到她唇边喂她喝。
手中丝线缠绕在一起,针脚越发凌乱起来,谭清音有些慌乱,余光瞥见面前白瓷小碗,她便稍稍侧身,眼也未抬,就着云秋的手抿了一口。
汤水入口刹那,谭清音被呛得低低咳嗽两声,她抬了眼眸,眼中湿漉漉的。
她垂首望向碗中汤水,汤底清澄,微微泛着琥珀色,谭清音呆了呆,凝眉后缩脖子,撇嘴道:“这是什么?”
她还当是红糖姜水呢,一口闷下去,那浓烈的味道直窜上鼻腔,回味苦中稍带甘甜,一点都不好喝。
云秋欲言又止,解释道:“奴婢念着小姐昨夜初经人事,便让东厨熬了些阿胶山参水。”
这还是当初小姐出嫁时,那个宫里老嬷嬷告知她的方子,说是宫里的娘娘也会喝这个。只是没想到,今日才煮上。
初经人事……
谭清音大脑空白,思绪僵硬,听了半天,只听见了“初经人事”四个字。
她缓缓抬头,眼睛盯着两人。
反应过来后,她耳尖和面颊一点点红了起来,吞吞吐吐道:“……我昨夜只是来了月事啊。”
怪不得从早起时,她俩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便是一种苦尽甘来的滋味,直看得她身上发毛,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原来竟是闹了这么大个误会。
闻言,身前两个小侍女面容呆怔,噎了半天,继而一声同步惋惜叹息。
三人面上俱是刷的一红,云秋先声开口打破尴尬:“小姐,你、你热吗?要不稍稍支个窗子?”
这地龙烧得是挺热的,谭清音觉得身上滚烫一片,还是莫名从心底腾起的,话音刚落她便连连点头。
那股子汤水怪味还在嘴里,谭清音想吃颗蜜饯压下喉咙里的苦涩,顺便降降燥热。
她伸手在软塌下的屉盒里摸寻了一番,直至伸到里头也没摸到,她疑心地抽开,一些无用的绢帕首饰放在里面,根本不见琉璃小罐的踪影。
谭清音登时吃惊地看向她们。
“我的糖呢?”
昨日她吃完了,明明塞在这个屉盒里的。
云秋目光转向她,回道:“姑爷今早拿走了,说您要是再想吃,得从他那儿取。”
谭清音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气愤与委屈一点一点地爬上心头。裴无他昨夜信誓旦旦地答应她,他又骗她。
……
书房内灯烛通明,耳畔幽阒。
彼时谭清音正趴在桌案上睡得昏沉,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抱起,她在困顿中睁开了眼睛,一双濛濛的清瞳望着俯身而来的男人。
灯影摇晃,眼前男人面如冠玉的清冷模样虚虚浮浮。
好似还在梦中,她迟疑地抬起了手臂,轻轻地环住他的脖子。
细嫩的手臂如同缠枝藤蔓一般,小心翼翼勾上,继而慢慢收拢,紧紧攫住他的心脏。
两人换了位置,裴无坐在椅上,将她抱坐在怀里。
“怎么在书房睡了?”
他一回来便去了后院,没见到她的身影,便猜想肯定是在书房。甫一踏进书房,就看见她伏趴在桌案上,呼吸浅浅,睡得正酣。
谭清音身子软乏得厉害,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肩上,借以支撑。
听此问话,这才想起自己为何要来书房等他。
心头怄了半天的气腾地又升起,她从他怀里坐起,控诉地看他:“你昨夜分明答应我,不收走的。”
许是刚睡醒,说话尾音拖的长,听起来软糯糯的,饶是一张小脸再如何正色,也是看着娇憨,一点威严力都没有。
裴无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蹙,望着谭清音,长指微顿,轻轻戳了下她昨夜肿起的腮畔,这会儿已经消了,触感柔嫩,他语气严肃直言问:“那你真的只吃了几粒?”
谭清音微愣,低下首来,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她确实也骗了他。
裴无抬起谭清音的下巴,她轻咬红唇,还是目光哀怨地望着他。
两人视线相对,裴无眼中晦暗不明,良久他轻叹一声,缓缓地道:“我并非是不给你吃,可你一日便吃了半罐,牙齿受得了?”
他知道她嗜甜,前些日子每晚回来,都会买上一包蜜糖,再放进罐子里,因而对那罐子里还剩多少多少一清二楚,可今早打开一看,少了大半。
见她面色松动,裴无抬手将她睡乱的额发拢在耳后,又作出让步,“往后还是给你买的,只不过一日只能吃一粒。”
闻言,谭清音再憋不住,她抿了抿唇,还是弯起眉眼笑了。
一日一粒也是可以的,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长指并未收回,渐渐下移到她耳垂边,白嫩的耳垂上并未坠饰物,宛若上等的羊脂玉,还透着润。
指腹下细腻柔软的触感叫他眼神暗了暗,她的耳垂极为敏感,只是稍稍揉捏,便已红的鲜艳欲滴,像是夏日成熟樱桃,让人想咬上一口,细细品尝。
谭清音被他捏得耳朵隐隐发热,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耳垂是有多红。
只是裴无现下实在温柔,让人恨不得溺死在其中,她不忍打破,便由着他一直揉捏。
心一沉下,她便容易胡思乱想,脑海中浮现白日里云秋说的初经人事。
她与裴无两人同床共枕也有了些日子,但他还是不曾逾越半分,有时也会吻得她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却是从不与她提起圆房。
如今想想,真是盖着棉被纯睡觉。
她忽然想起,之前他受伤失血,自己给他煮了补血的汤药,那时他反常半夜来找她,第二日便说自身问题,喝不得。
谭清音早已神游天外,她思维跳跃的厉害。
自身问题,他该不会是……
谭清音心里咯噔一下,眸内震颤,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她家夫君看着清风朗月,端方自持,怎么可能呢。
怀里小姑娘起先微微垂着眼,低头沉思,不时会抬眸打量他,漂亮的眸子里水波流转,最后突然睁大眼睛,一脸愕然地盯着他。
裴无知道她那小脑袋瓜里整日想得多,便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你身体是不是有问题,谭清音咽了下口水,没敢开口说。
谭清音下意识眨了眨眼睛,遮住眸内震惊,摇了摇头,温顺道:“我要回去泡汤浴了,你别捏我了。”
说罢,她便从他怀里跳下来,飞也似的跑出了书房。
指腹下柔软突地离去,裴无注视她纤瘦的背影离开视线,心头一阵怅然若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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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 第三十八章(修)
◎这种事你知我知再不会有第三人知道的◎
天色昏沉, 月影暗淡。
寝房里银灯通明,一方案几上的熏炉缭绕生烟,满室盈香。
谭清音静坐在镜台前, 抬手轻轻地梳理长发,暖黄烛光如水一样淌过她的脸庞, 朦胧柔婉。她手伸到腰侧拢紧轻薄的蚕丝寝衣,胸前曲线若隐若现,腰肢纤细堪堪一握。
她自诩相貌不差,虽然身子抽条的晚, 不像其他女儿家那样丰神绰约, 但还是有的。
谭清音眸中水光轻漾,小小的眉头紧紧拧起, 脑海里千百种思绪杂糅在一起,最后心念一动。
她心下有些羞耻, 暗叹自己真是胆子越发大了,居然想着诱引他确认一番。
男人总将这方面看得比面子还重,若裴无身体真的有问题,他肯定是耻于告诉她,为了照顾他的脸面, 自然也就不能当面问。
裴无进来时,就见她坐在梳妆台前, 手中拿了柄梳子在慢慢梳发, 雪白贝齿咬着红唇,还是那副若有所思模样。
他走到她身后, 从她手中接过梳子, 动作轻柔替她梳发, 乌发柔顺, 齿梳与发丝相缠,那股清香时不时传入裴无鼻端,撩人心弦。
谭清音望着镜中立于自己身后的长身男子,她垂下眼眸掩住心底想法,搭在腿上的手渐渐收紧,手心湿润,一片清凉。
“时候不早了,我帮你更衣,我们就寝吧。”她突然说。
谭清音咬咬牙,横下心,伸手抽过他手中梳子,放在梳妆台上,她站起身,目光期期看着他。
裴无微微愣住,两人相处这么久,还是接不住她话题突然的转变。却是极为配合,他一动不动地站着,默默地看着谭清音为自己解衣。
外袍褪下之后,她垂首去解他腰间扣带,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替他宽衣解带,男子衣衫虽不像女子那样繁琐,但她手指轻颤不得章法,越解越乱。
腰上扣带不松反而阵阵收紧,裴无眼中含笑,无奈握住她在自己腰间摆弄的手,牵着她的手动作。
“这样解。”
谭清音耳垂泛起了红晕,面上有些不自在。锦衣褪去,指尖落在他雪白的中衣衣襟上时,手停住了,她语气中隐然透着心虚:“让我瞧瞧你肩上的伤好了没?”
裴无按住那只手,不想让她看见,“好了,会丑。”
伤疤狰狞可怖,他怕会吓到她。
谭清音摇了摇头,坚持要看。她替他解了衣襟,手指挑开中衣,紧实挺阔的胸膛显露。
谭清音一怔,别过眼,目光在他伤口处逡巡。
裴无的眼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他屏住呼吸。
在他肩胛上,那寸箭伤已经长出新肉,边缘增生凸起,红红一片。
指腹柔软,一道一道划过微微起伏的线条纹理,谭清音眷恋这手感,在他那道蜿蜒的伤疤处停下,轻声问:“那这道疤呢?”
之前他发高热时谭清音替他擦汗就发现了,伤疤横亘半个胸腹,长长一道,看着触目惊心。
裴无垂眸看着谭清音鸦青的乌发,雪白的指尖点在伤疤上,清冷的面上浮现几分羞意:“记不清了,不疼。”
他身上刀疤遍布,大大小小,时间之久,早已忘了是在何处受的。
谭清音很心疼,她轻轻吻了下他肩胛那处伤疤。
这道疤是因为她。
肩胛处稍纵即逝的柔软触感,裴无诧然,他狠狠吸了口气,猛地退后半步。
谭清音见他突然的后退之意,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今晚要做什么。她旋即上前依偎进他的怀里,手指似有意似无意地扶上裴无后腰处劲肌。
她仰脸看他,那眉目宛转流动,无限情意微漾,娇喃地说:“夫君……”
她平日里都是“大人,大人”的叫他,除了那回在檀柘寺,这还是她第二次唤他夫君。
他上身中衣半敞,隔着她一层薄如蝉翼的寝衣,那具玉软微凉的身子紧紧贴着自己。
裴无忍得浑身肌肉僵硬,喉咙里甚至尝到了一股铁锈般的味道,他眼睫微微垂着,伸手捉住谭清音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轻轻拽下。
“你先去睡,我很快回来陪你。”
他的声音,听起来暗哑而低沉,带着欲念。
说话间,他便慌乱系紧中衣系带,扯过外袍披上,转身走了出去。
谭清音愣怔在原地,张口结舌,看着他仓促的背影,反应过来后嘴角立马耷拉下来。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她都这般主动了,他仍然不为所动。
……
冷水兜头浇下,水珠顺着下颚滴落,淌过虬结的壁垒曲线,木质地砖上一片深沉水痕。裴无微微后仰头,喉结随着水珠滑落动作,上下滚动。
冬日冷水渗骨,可他丝毫未察,甚至全身还是烈烈一片滚烫。
足足淋了三四遍,脑海与身体里的情绪才都压下,他怔忪许久,动作僵硬地换下湿衣。
谭清音日日在他崩溃边缘试探。
他何尝看不出她是在诱他,手段笨拙又稚嫩,可他偏偏爱极了她这副模样。情生爱-欲,若不是念着她身上月事不便,他今晚恐真会要了她。
裴无闭了闭眼,长长舒出一口气,平缓着呼吸。
他知道女子在这样的日子里不能接触生冷,便烘干了全身才从净房出来。
一来二去,早已过了一个时辰之久,再回到寝屋时,谭清音已经躺在了床上。
她窝在锦被下,抠着手指,幽幽叹了口气,内心自顾自劝说——不行就不行吧,谁让她那么喜欢他,夫妻间只要情投意合,不圆房也是可以的。
谭清音这样安慰自己,方才那股失落之感,很快就消失了。
又想到他这些年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没准身体就是这样受了伤,更是心头一阵怜惜心痛,只剩满腔爱意。
床榻旁的灯火有些微弱,裴无看着她露在被子外面的两只眼睛,在见到自己时,瞬间亮晶晶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藏匿其中。
裴无被她看得略略不自在起来,他掀被躺在她身侧,喉头再次滚动了一下。
“我身上有些凉,你等我缓缓。”
谭清音“哦”了声,她知道揭人伤疤不好,可她还是要同裴无说清楚,免得日后再提起这件事,他便避着她。
谭清音撑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尽量委婉隐晦。
“这也不碍事的,你别有压力,这种事你知我知再不会有第三人知道的。”谭清音抿了抿唇,“就是咱们这辈子不会有孩子罢了。”
小娃娃多可爱啊,白白嫩嫩的,长得像她亦或是像裴无,养起来肯定有趣。谭清音脑海里一番畅想,可在想到裴无自身情况时,她垂下眼眸,轻叹一声,终究是自己儿女缘分浅薄了。
说话天上一句地下一句,裴无蹙眉,直到听见孩子时,他微微一怔,有些不确信自己听到的。
顷刻间,裴无眉宇间阴郁弥漫,眼底掠过沉沉暗色,他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谭清音懊恼的小脸。
他顾忌谭清音年纪小,身子柔弱,晚上拥她睡觉时,手下那蝴蝶骨伶仃凸起,腰肢不盈一握,他生怕稍稍用力就会折断。
他怕她承受不住,便想着再等等,等将她身体养得稍稍好些,自己再同她行房。
可她竟然猜测是他身体有障碍。
谭清音见他脸上线条冷硬,知晓自己大抵是触到他心底伤处了,她捧起裴无的脸,怜爱地吻了吻他的唇角,安慰他,“往后你别躲着我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就——”
倏地天旋地转,谭清音话未说完便被摁在被褥间,她一脸茫然地望向俯身压来的俊容。
裴无咬牙切齿,带了些发狠的意味,在她嫣红的唇上狠狠咬上一口,却还是极力的克制着,怕咬疼她。
唇上一痛,谭清音猝然回神,对上他眸底浓重翻滚的漆色,她一时不解抬手推了推他。
却换来更猛烈的攻势,裴无将她圈紧在怀中,紧紧贴着自己。见她透不过气,便松开让她喘上几口,继而抬起她的下巴,又磨人的亲起来。
如此反复,裴无存了心的不让她开口说话。
嫣红似血的唇瓣泛起水光,薄唇离开,床前交错的烛光映在谭清音脸上,像是熟透了的石榴,红籽外露,一双迷离的杏眸,秋水盈盈。
裴无欲念顿起,指腹带着一丝怒气,按了按她软绵的唇,他声音暗哑:“我身体没有问题!”
谭清音迷惘的杏眸里总算清明了些,她长睫颤动,狐疑地看向他,还是有些不信,“那你为何……不同、我圆房。”
说出口的话断断续续,语不成句。
他沉声道:“我怕你疼,我们可以慢慢来,不急于这一时。”
谭清音啊了一声,愣怔下才似懂非懂明白他的意思。
裴无见她依旧神情怀疑,未有悔改之意,他手掌抚过她微仰的玉颈,渐渐覆在徐隆渐起那一处,停顿片刻,继而移至腰处,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她腰上又掐又揉。
谭清音噗嗤笑了,她最怕别人挠她痒痒,她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扭动身子,避开那只大手,不住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挠我。”
腰上并未有停歇之意,谭清音躲不开,只能呜咽一声,伸臂揽住他的脖子,张口咬在他脖颈上。
裴无停了手上动作,手掌伸到她脊背后,安抚似地将她按向自己,让她咬得更方便些。
他附在她耳边解释道:“更何况,你如今身上不便,就是再急,我也不能同你现在就圆房。”
谭清音闻言松开了牙,面上更红,她忘了月事还未干净,自己在他眼中肯定是一副急色模样。
谭清音的脸在他颈窝里埋得死死,不肯抬头。
刚刚闹了一番,她那轻盈水滑的寝衣褪至肩头,露出里头白瓷一样的肌肤,月白小衣系带松散,颤巍巍地挂在后颈。
裴无目光沉沉地看着一片雪肌,手搭在那根绳上,似要解开,停顿许久终究还是替她拢好寝衣。
温热的吐息喷拂在脖颈间,一声低低闷语,“那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他回来时身上一片凉气,连带着她好不容易捂暖的被窝又冷意森森。
“去净房泡了凉水。”
都是冬天了,凉水澡该有多冷啊,谭清音心疼地蹭了蹭他的脖颈。
软乎乎的大腿上硌了什么,让人不容忽视。谭清音忽然有所顿悟,整个人顿时就尴尬了。
往日两人相拥,裴无会有意避让不去碰到她,如今几乎毫无掩饰地向她展露着自己的感觉。
谭清音忽地推开他,看着他隐隐担忧,“那你别抱着我,快下去,反正我现在不能和你圆房,洗凉水澡还是你。”
裴无低笑一声,将她卷在锦被里,抱在臂弯之中,倾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谭清音想到那避火图的小册子,登时脸色绯红,抬手捂住他的唇,心底崩塌,他怎么能顶着这张清贵的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作者有话说:
审核大大,真的没干啥,求放过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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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 第三十九章(捉虫)
◎“我轻些。”◎
一夜过去, 晨光微熹。
天牢甬道阴暗冗长,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浓浓血腥味,两侧甬道囚室里传来阵阵重犯凄厉而绝望的哀嚎。
这里与诏狱不同, 进了诏狱没准还能留有一丝气儿,可天牢堪称阴曹地府般的存在, 只能等着处死。
狱卒带着裴无走进天牢,在甬道尽头一处囚室停下,里面关押着周宗符。
各种血腥残酷的刑罚之下,早已将原先意气风发的得势之人挫的眼窝深陷, 唇色如纸。
周宗符披散着头发锁镣加身, 白色囚衣褴褛,上面血迹斑斑, 整个人如同风中摇曳的枯枝,苍老干瘪。
狱卒打开牢门, 昏暗囚室透进微弱光线,周宗符抬起空洞的眼睛,望向不远处居高临下的年轻男子,良久,他发出嘶哑濒死的声音:“所有的罪状我都供认了。”
这半月来他仿若置身炼狱, 周宗符半生机关算尽,也不曾想临了会被裴无出头弹劾, 殃及满门。
这时, 狱卒连忙恭敬地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周宗符正对处。
裴无身子靠在椅背上, 左手随意地搭在了圈椅的扶手上, 将视线落在周宗符的身上, 眸底不易察觉地冷厉了几分。
“十九年前, 詹士府梁远昭一家灭门是你主使?”
冷沉的声音在密闭的天牢里回荡,话语虽疑问,却是无可置疑的强硬。
周宗符只觉头脑“嗡——”地一声,他压根没有料到,这件陈年旧事会被翻出来。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目光审视般地看了坐在不远处的年轻男子。
周宗符心中鬼使神差地想到梁远昭的小女儿,旋即否定,他曾经怀疑过裴无是梁家余孽,几番调查,他就是长在和尚庙无父无母的孤儿,毫无任何背景。
更何况,当初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周宗符收回思绪,念及自身处境,忽地冷笑,意味深长地道:“是又如何,你能替他翻案吗?你当真以为我当年一人便能做到,且不说你就算找到了证据,你能杀了我,可你杀得了他吗?”
反正都是将死之人,周宗符也再无顾忌,他仰天嘲笑,渐渐疯言疯语,手指向裴无,目眦欲裂。
“就算他委以你重权,赐以你高爵,你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刀、一条走狗罢了,你和我一样罪恶满盈,是不会有好下场!”
“梁家七十余口人都是我杀的,你快将我杀了!”
脚下的镣铐一绊,生生将他扯跪在地上,周宗符痛苦得浑身抽搐,如同疯子一般。天牢守卫重重,日日刑具折磨,他甚至连自了都不能。
裴无依旧如一座岿然不动的冰山,他面容看似平淡,周身气场却寒意森森。
他缓缓起身,瞥了眼地上宛若蝼蚁的周宗符,平声道:“急什么,七十三口人,你就要受完七十三遍酷刑才能死。”
死太容易了,对于周宗符这种人来说,最好的下场就是死不能自择,寸筋寸骨尽数敲断。
———
出了天牢,柔和的曙光已在天际边升起,朝阳肆意地铺陈下来,笼在他深沉眉宇上,裴无微微闭眼,才觉得呼吸畅快起来。
长街热闹非凡,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人群熙攘穿行中,裴无身姿威然,远远看去,繁闹人烟喧嚣里,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行至一处糖饼摊前,他忽然停下脚步。
摊主忙碌间抬起脸注意到摊前立着的熟悉男子,顿时笑道:“公子今日可还要给您夫人捎上两块?”
他记得这位相貌英俊的公子,只要是路过这片街,都会停下买他家两块芋糖饼。
念起今晨起身时,臂弯中酣睡的那团人儿,裴无心口那块沉压的巨石轰然倾塌,碎成一片。
他眉眼间染上温意,嗓音清润:“嗯,再拿上两块。”
——
熏炉吐了一夜沉香,今晨屋内只剩淡淡余香。
裴无走进里间,他撩开床帐,眸光落在床榻上鼓起的一团。
谭清音侧蜷在床榻边,脸朝外,闭着眼睛还在呼呼大睡。
裴无坐在床沿,默默看了片刻,心底柔软一片。他忍不住伸手压在她的面颊上,触感莹润细腻,脸颊嫩肉在他指间搓揉中微微红了一片。
他见谭清音依旧未有转醒之意,又屈指捏住她小巧挺翘的鼻子。
睡梦中,谭清音感觉呼吸困难,似要透不过气来。她嘤咛一声,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看清床前人影,一只玉藕似的胳膊从锦被下伸出来,怒地抬手挥掉他作乱的手指。
“你好烦呐……”起床气上来,她皱眉抱怨。
他昨夜不让她睡觉,今晨居然连懒觉也不许她睡。
裴无看着手背上红痕一愣,然后失笑,他低声哄着她:“再不起身早膳就要和午膳一起用了。”
谭清音翻过身子,扯起锦被蒙住脑袋,不想搭理他。
见此情形,他眼中笑意加深,再道:“芋糖饼也要凉了。”
果然,锦被下窸窸窣窣声响,她手指扒开半边被角,露出毛茸茸的发顶,眸光漾了下,盈盈望向他。
见裴无不像是在诓她,谭清音揉了揉眼睛,从床榻上爬起来,扑倒他怀里,伸臂环住他的脖子,能屈能伸地轻声:“那我起来。”
她对裴无底线甚低,吃完了糖饼在同他继续生气也不迟。
温香软玉投怀送抱,裴无自然心安理得接住,他手搭在她肩上,抱着她下了床榻。
谭清音被他抱着,下巴枕着他的肩膀,忽然耸耸鼻子,在他脖颈处嗅了嗅,疑惑问:“你早上去哪里了?”
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凑近了才能闻到。
裴无脚步一顿,他还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过来的,没想到她鼻子这么灵。
裴无摸她的头:“去给你买糖饼了,街上有卖牲畜的,可能沾了些血气。”
他不想告诉她那些肮脏事,怕沾污了她的耳朵。
裴无唤了人进来替她梳洗,云秋和盈月手上动作麻利,生怕耽误两位主子独处时光。
不消一刻钟,便收拾妥当。
谭清音早已饥肠辘辘,她坐在他身前,低头小口咬着芋糖饼,熟悉的甜意涌上舌尖,黛眉微扬,一脸满足。
她生了疑问:“大人,你为何今日突然对我这么好?”
居然给她买糖饼吃了。
先前说是一日一粒糖,可这两天他根本就是半点甜都不让她沾。
裴无被她逗笑,却没有回答她。她口中的好,无非就是自己晚上当个暖炉,白日给她买甜食吃。
糖饼里的蜜糖流出来,手指浸上糖渍,谭清音目露惋惜,想起方才是净了手的,她便将指尖放在唇边吮了下。
纤白的手指在眼前轻晃,裴无蓦地想起昨夜,自己缠着她给他纾解,他眸底晦暗,沙哑着声音:“你要何时才能好?”
谭清音嘴里叼着饼子顿住,明白他说的是何意后,脸微红一下,脊背腾升起麻麻的热意,她支支吾吾:“后、后日。”
裴无揽臂将她抱坐在膝上,见她还呆怔着,握着她的手腕,将另一块糖饼往她唇边递了递,好心道:“吃吧。”
谭清音咽了下口水,她还哪里吃得下。
——
两日一晃而过。
这日细雨濛濛,天空云雨翻滚,正如她此刻心境一般,微湿焦虑,十分古怪。
她好似要行刑上架,坐立难安,再没有比等待天色将黑的时辰再难熬了。
谭清音是怕的,往日她有多主动,多想和裴无圆房,今时就有多怕。
男子与女子生来不同,那夜虽未见,只是慌乱中大概丈量了一番,谭清音是真相信裴无说的会怕她痛。
酒壮怂人胆,她端起酒盏,烈酒入口,余光瞥到推门而入的男人,谭清音猛地呛了一口,捂着心口咳嗽。
裴无面色一凝,大步走到她面前,轻轻拍着。
谭清音咳得面红耳赤,眸底水光涟涟,她悄悄觑了裴无一眼,忽然开口道:“我还没沐浴……”
鼻端盈着淡淡浴后皂角清香,几绺乌发贴在玉颈上,裴无伸手拨了拨她的长发,还是湿的。
他目光紧紧凝视她,不言而喻。
谭清音见谎话被当面拆穿,她垂下脑袋,袖内的手微攥。
裴无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着,眸底欲念浓重,他贴着沾了酒的红唇低笑一声,像是调侃:“你紧张什么?”
往日不是胆子大得很,今日怎么跟个缩头乌龟似的。
谭清音抬起眸,眼尾泛红,潋滟的杏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别这样看我。
裴无声音陡然低沉,呼吸急促了几分,他抬手遮住那双眸子,薄唇重重研磨警告。
眼前陷入一片昏暗,唇上温热侵袭,她被迫微微后仰身子,突地被腾空抱起。
裴无轻轻将她放在床榻上,锦被柔软,她陷在其中,或是酒意作祟,谭清音慌地扯住裴无衣袖,脱口而出央求他。
“我、我们换个日子好不好,今晚外面落雨了,天气不好,怎么能是良辰吉日呢?”
“再后日行不行?”
好不好?行不行?
裴无喉间哽了下,沉声拒绝:“不好,不行。”
身前男人不容置喙,谭清音生了临阵脱逃之意,她挪着身子想从床榻上溜下去。
裴无将她所有的神态都览在眼底,他薄唇紧抿,面容愈发黑沉,伸手桎梏住她纤细的脚踝,拖至身下。
谭清音呜咽一声,抱着软枕死活不肯撒手。
裴无压着自己的情绪,将她搂在怀中,安抚似的顺着她轻颤的身子,另一只手寻到锦被下,骨节分明的长指掰开她紧握成拳的小手,十指交握。
指缝间不容忽视的存在,谭清音恍惚觉得自己手心好像生了汗,她想抽手离开,却被更紧的攫住。
他低头抵着她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最后覆在她唇上,极尽温柔:“我轻些。”
屋外风声簌簌,夜雨寒凉,檐角雨如溪流哗啦,滴滴答答落在青石砖上。
夜至深更,细细雨丝忽地变成了暴雨淋漓,卷着狂风拍打窗棂,声声作响,一刻不肯停歇。
屋内灯烛摇曳,薄纱清透的帐幔上,倒映着覆缠成双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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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 第四十章
◎他的确是个混蛋。◎
天色漆黑, 雨声沥沥。
门外值夜的云秋和盈月在听到动静时,僵了片刻,两人面孔发红, 想到大概是发生了什么,立马就去东厨备上热水。
直至子时末, 里头才渐渐平息。
待听见屋内要了水,她们赶忙端着热水送到里屋隔间。
屋内淡淡木质松香弥漫,床幔轻遮半掩,银烛之下光线明亮, 照出床榻上的光景。
床尾挂着衫裙, 浅藕色的小衣皱成一团,要掉不掉的垂落在床沿, 细绳系带与深色外袍相绕。
被褥间猫儿似的蜷着一团,锦被包裹住身子, 堪堪遮住半边,那瓷白如温玉的肌肤上触目至极。如冬日枝头的红梅,掉落在皑皑雪上,生生透着一股摧折之美。
裴无立在床榻边,半披了件干净外袍, 他看了眼还候着的两个丫鬟,沉声道:“你们出去吧。”
他知道自己私心很重, 他不想任何人看见谭清音如今模样, 哪怕是她身边近侍丫鬟。
云秋与盈月两人低着首,根本不敢乱看, 听见吩咐后, 二人应下, 转身出了房门。
她们也知道大人不喜人近身伺候, 于是连带着夫人的起居梳洗,有时甚至都不需要她们伺候。平日里两位主子共处一室时,根本不敢进去打扰。
谭清音此刻倦到了极点,她连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半分,身子无力地缩在松软的被褥间,恨不得闭眼立马睡过去。
可是就算他离她而出,那股痛意还不时会蛰上来,钻进她的四肢百骸,惹得她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腰上熟悉的手臂桎梏感袭来,谭清音如惊鹿一般睁开双眸,偏头警惕地望向床前面容清俊隽永的男人,怕他又要做那类事。
裴无看在眼里,心口一颤,方才自己确实没有控制好。
他心疼地俯身,吻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珠,柔声:“现在还不能睡,抱你去擦擦身子好不好?”
被褥上褶皱纹痕,睡在上很不舒适。
谭清音动了下身子,却发现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只能由着裴无抱她去清洗。
裴无将人抱到怀里,扶着她的脑袋靠在肩上,他脚下步伐稳缓,绕过屏风没走几步,来到小隔间里。
他伸手试了下水温,热度合适,便带着她跨入浴桶。
热水漫过酸软的身体,享受着巾帕细致又温柔地擦拭,谭清音昏昏呼呼的意识总算恢复了几分。
她双臂软软地勾在他的脖颈上,脸颊伏在他肩侧,忆起方才那些起伏场景,面色倏得发白。
他这人言行不一。
起先嘴上说着让她缓缓,可到了后面,根本就是不肯放过她。
果然那些话本写的都对,平日里再端方自持、清正冷漠的男子到了床榻间,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谭清音吸了吸鼻子,使着半点力气控诉他,“我都说了我很痛。”
她越想越气不过,抬手掐着他臂膀上的皮肉,可他身上硬邦邦的,根本掐不动半分。
她这点力气,使在他身上就如同挠痒痒一般。
裴无手下擦拭的动作一顿,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渐渐藏了暗色。
他垂下眼,眸色渐近深沉,隔着氤氲的水雾,水底情形一览无余,裴无挪开视线,紧了紧手掌,不忍再碰她。
许是臂膀上的肉实在掐不动,她又伸手想去捏他耳垂,裴无顺势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心口处,低头吻了吻她细碎的鬓发,在她耳边低声道歉:“是我不好。”
饶他平日再克制耐心,可一沾上她,食髓知味,便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耳畔拂过温热,嫩白的耳尖染上淡淡红润。谭清音心头轻颤,渐渐柔软下来。
她安安分分的窝在他怀里,许久,裴无慢慢地吁了一口气,再次应允她,带了些诱哄,“下回一定不会痛的。”
谭清音别过小脸,轻哼了一声,他还想有下回。
裴无怕她冻着,没敢洗太久便抱着她出来了。
谭清音抱膝坐在软塌上,她哈欠连连,静静地看着床前忙碌的男人。
虽然裴无刚刚弄疼了她,可是出力的人是他,收拾事后的人也是他。
谭清音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她又累又困,眼皮子上下打架,迷迷糊糊的就快要睡着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时,裴无回身,就见谭清音早已歪在软塌上,一脸倦意浓浓,闭上眼睡过去了。
他轻手轻脚将她抱回到床上,从后拥住她,滚烫的胸膛和她贴到一起。
灯烛泣泪,一寸寸地塌落,屋内已不复先前明亮,渐渐昏暗。
这一刻,四下寂静中,只能听到怀中女孩清浅均匀的呼吸声,乌黑发丝堆在他胸前,他伸手勾起一绺,与自己的缠绕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裴无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在他这么多年孤寂荒芜的心底深处,今夜,都被她严丝无缝的填满。
他抱着怀中身子的手臂又紧了紧,在她嫩白的后颈处轻轻一吻,随后便将脸埋在了她的颈侧。
昏暗里,裴无睁着双眼,久久未眠。脑海里遐思不断,他清心寡欲惯了,可是忆及方才夫妻之事,颅内一片空白。
哪怕两人并不契合。
身体里情绪渐又抬头,裴无眉头紧皱,极力忽略怀中沉睡的娇软。良久,他沉沉吐出一口气,艰难地抽出她枕着的手臂,轻声掀被下床。
她身子骨吃不消,再待下去只怕自己又会控制不住。
他扯过锦被,紧紧将她裹住,端详了会儿她的睡容,随后自己披袍走向书案。
他倒了杯茶水,凉水入喉,身体里的波澜慢慢恢复一片平静。
书案上堆满了账册,裴无眉间浮现一抹无奈笑意,他坐到书案前,点了盏灯,执着笔替她翻看着账册。
府内账册他从未过问,前些日子管家又告老还乡,这些账册就全堆到了她这。
不爱做的事,她惯会拖沓,账册自然也越堆越高。
裴无目下十行,不消一会儿,大半账册就已过了一遍。
最后一簿账册底下,压了一封和离书,平整崭新,静静地躺在那儿。
白底黑字触在眼底,裴无眉轻轻地跳了一下,忆起当初她板着小脸,威胁他再瞒她任何事,便要休了他。
他拿起那纸和离书,慢慢展开,白纸上熟悉的圆润秀气小字。
裴无眉眼沉沉,一目扫去,眸底变色。
落书底下两个人偶小画——罗裙小人跺着脚,满脸怒色,两手扯着对面黑袍小人的脸,那黑袍小人僵着脸,脑门上印着“混蛋”两字。
人偶生动形象,看到最后,裴无目中含了笑,笑得肩膀颤抖,他甚至能想象到谭清音当初坐在书案前,一手撑着脑袋,鼓着腮,气愤愤地一笔一笔画下来。
他的确是个混蛋。
他将这纸和离书折好,又重新压回账册下。
账册整齐堆叠,好似从未动过一样。
———
翌日,天光大亮时,谭清音才悠悠转醒,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还未彻底清醒,便察觉到两腿光嗖嗖的。
她微抬着酸软的身子,怔怔望去,瞬时瞪大眼睛,脑子清明了几分。
裴无垂首挨在她腿侧,向她弯下腰,手中拿了个小瓷盒,另一手轻缓地贴近。
腿弯曲起,她如今就同昨晚一样。
谭清音心中羞赧,呼吸微乱,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在做什么?”
裴无抬起头,与她对视一瞬,许是她眸中太过于震惊,他耳尖竟冒上微微薄红,解释道:“不动你,只是抹些凉药。”
裴无今早才发现有些不对,他感到懊恼,并且自责,昨夜实在是过了头。
手肘支撑不住酸胀的身子,谭清音软绵绵地又倒下去,任由着他擦药。
清清凉凉,还挺舒服的,她闭着眼,渐渐竟又生了一丝困意。
倏地,谭清音心口“轰”地炸了一声,呼吸就快停滞。
微砺的指腹碾了一道,滑软的清凉药膏消融。
长睫狠狠抖了一抖,她忍不住咬住唇,顿时面红耳赤,抬起白皙光腿踢向男人。
“骗子!”
可还未踢到,她的腿便因疼痛生生顿在半空,只能挂在他臂弯处。
谭清音泫然欲泣,再也受不住了,她哼哼唧唧地用玉足推他臂弯,让他拿开。
裴无顿了顿,声音暗哑:“可是昨夜流血了,万一是破了呢?”
他知道女子初次一般会有落红,可是谭清音昨夜太过紧张,他生怕自己扯破了她,留下伤。
因而他一早便出去买了药。
“那还不都怪你!我要大夫来看。”谭清音小声地呜呜啜泣,央求他。
闻言,裴无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他沉声低哄:“就快好了,这药也是我找大夫开的,难不成你要大夫替你上药?”
就是女大夫也不行。
谭清音抿了抿唇,被他一句话堵得说不出口,确实这是夫妻之间私密事。
可是那种异样,就如同昨夜那种钝痛中夹杂的轻微异感,只是这会儿更甚,让她如湍急河流中的一叶小舟,渐渐控制不住。
良久,里里外外抹上药,裴无收回手。谭清音悄悄觑了眼,他的手很好看,手骨修长,指节匀称,半截长指微微亮着,晃眼得很。
她又羞又窘,偏头将脸埋在软枕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裴无去净了手,拿着帕子擦去手上水珠,又坐回床沿边。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她半侧玉颈,细皮嫩肉上点点红痕,白的肤色被衬得更加剔透。
屋外光线照进来,尘埃漂浮,裴无眸色越发幽暗,他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问她:“饿不饿,我让人送些粥进来?”
她往被子下缩了缩,躲开他的手,连忙摇头:“我要起来吃。”
再躺下去她就要长在床上了。
谭清音掀开锦被,趿上软鞋,刚要直起身就被人抱了过去,她很有默契,双臂立马紧紧搂住男人肩背。
谭清音如今早已习惯了裴无替自己穿衣系带,除了不会挽发,他真是哪哪都好。
盐水漱口净面后,裴无抱着她坐在梳妆台前。
他手指蘸了一点口脂,想在她唇上描绘。
谭清音忆起方才他做了什么,立马嫌弃地推拒他的手腕,不让他碰。
裴无笑道:“我净了手的。”
谭清音脸燥热,脊背微微地僵硬,她手指搭在他衣襟上,随他去了。
原本淡粉的唇色沾上口脂,霎时嫣红欲滴,似牡丹出绽,千娇百媚。
裴无静默看她一会,喉头滚了滚,他将她搂得愈发紧,低头去吻她。
谭清音头往后仰,蹙着细眉,有些心疼可惜,“这个口脂很贵的。”
“再给你买。”
裴无将她唇上口脂吻去,温柔又缱绻。
细细的胳膊还挂在他脖子上,谭清音被他勾的脑袋晕乎乎,忍不住回应他,整个人像是泡在蜜罐里。
她想,还是亲亲抱抱舒服。
怀中美人云鬓松挽,唇上朱红晕开,她喘着气,眸里已经蒙上一层湿雾。
裴无手伸到她背后,轻一下重一下拍着,替她顺气。
谭清音又啄了他唇角两下,盯着他看,“我们以后能不能只这样,不行房了。”
真的很疼……
她不喜欢,也不懂那种互相折磨的事有什么好做的。
“你不是想要孩子?不行房我们怎么会有孩子。”
裴无其实不想那么早要孩子,也舍不得让她生。只是夫妻床笫之事他不能退让,又怕语气强硬会吓到她,只能扯出这个理由来哄她。
谭清音后让半步,轻声问他:“那我们什么时候想要孩子再做好不好?”
裴无半晌不答,他敛眉望向她,目中情绪不明。
谭清音见状,垂下眼,小心翼翼地用小指勾住他的指头,拇指指腹互按。
“说好了哦。”
他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
裴无这几日倒是很清闲,有空时便会给她揉着腰舒缓,晚上睡觉时也果真没再动她。
身上那酸疼来得快,消得也快。谭清音休息了几天,便又恢复了先前的精神。
这月已过了大半,临近年关,书案上堆压的那些账册要是再不看,就要拖到明年了。
谭清音苦着脸,叹口气坐到书案前。
她取过一旁的账册,万分艰难地打开,在目及账册内容时,谭清音细长的黛眉忽然轻扬,讶了一下,因她看到每页上都用笔做了标记。
是裴无的字迹。
她一册一册翻过,十几来册居然都是如此。
谭清音唇角翘起,笑意加深,可在拿起最后一册时,顿时僵住。
当初写的那封和离书被她随意压在底下,既然他看了所有账册,那岂不是他也看见了!
纸张上有被指腹大力捏皱的痕迹,和离书内容倒是没什么,只是她当初随手在底下涂画了一些小人,以此来泄愤。
谭清音面容霎时红透,何其羞耻。她知道裴无今日在家,便转身跑去书房找他。
庭院深深,回廊相绕。
冬日长风呼啸,谭清音裹紧身上袄衣,她抬手叩了一下门,便推门而入。
房门“吱呀”一声,屋外光线顺着门缝争相涌入,裴无一僵,抬头望向谭清音,眼中暗芒翻涌,他镇定自若地将手中书册压在公文下。
谭清音走到他身前,狐疑地盯着他,又偏头看向桌案上公文,问他:“你藏了什么?”
裴无抬手捧起她的脸,面向自己,不让她再去探寻。
谭清音凝眸看着他,有些不满,“你都看了我的和离书,为什么不能让我瞧瞧你在看什么?”
裴无正了神色,他轻咳一声:“朝中要事,你看不懂。”
她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忽地眨了眨,声音柔婉又俏皮:“咦,你的脸怎么有些红?”
说完,裴无的耳根子越来越红。
谭清音伸手想摸摸他的脸,试探一番。
裴无只好手攥住她的手,深深地叹口气,转了话题:“今晚临街有灯会,带你去?”
闻言,谭清音旋即乖巧地点着头,眼前人波澜不惊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瞬然期待的面容。
大晋快到岁首时,街庙上便会有大大小小的花灯会,那时十里长街一片灯影婆娑,流光溢彩。
天色将浓时,谭清音才收拾好。她里头穿着姣月软缎的袄裙,外面还披着一件精致的大红缀狐绒披风,巴掌大的小脸藏在暖脖的围绒里,看上去暖烘烘的。
这俏丽的装扮在冬夜里格外醒目。
裴无蓦地腾起一股熟悉之感,她当初也是如此,披了件厚厚的红色披风,睁着一双乌亮的眼睛觑着自己。
她扯了扯身前男人的衣袖,晃晃脑袋,从围绒里挣起下巴,声音雀跃:“我们走吧。”
犹豫了一下,裴无还是想解掉她披风系带,他面容沉肃,低头认真地说:“再穿一件,外面冷。”
前些日一场雨水落下,整个京城仿若被冻结,愈发冰寒。
谭清音连忙摇头,抗拒道:“不要,再穿走不动路了。”
她已经穿得够多了,如今就连动动胳膊都有些艰难。屋内地龙又烧得热,蒸起阵阵热气,熏得她脸颊满是红晕,只恨不得现在赶忙离开这件屋子。
裴无轻叹一口气,他找了个小手炉塞在她怀里暖着,随后将她整个小手握在手掌里,才带着她出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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