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明白姜盈画为何会生疑,但既然是主子的意思,如墨还是选择了听从。
他将药渣仔仔细细地包好,放进袖子里,然后对姜盈画点头道:“我知晓了,大娘子。”
姜盈画没再多言,见如墨将药渣藏好了,便转身回了房。
应咨已经在床上等他,听见他推门进来,便转身道:“杳杳,快来,外面冷。”
姜盈画闻言换上一脸笑意,走到桌边饮了一口凉茶,不动声色地将糖碎咽下去,这才走到床边躺下。
他刚钻进被子里,应咨就从后面抱住了姜盈画,将脸埋在姜盈画的后颈处。
温热的呼吸扑洒在敏感的皮肤上,姜盈画不自觉颤动片刻,随即转过身,盯着应咨看了一会儿,然后悄悄地凑过去,抱住了应咨的脖颈。
他的皮肤贴着应咨的衣衫,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姜盈画能感受到应咨沉稳的心跳声。
这是他的夫君,他的相公。
不管发生什么,他的相公一定不会害他的。
思及此,姜盈画的心中渐渐安定下来,用脸颊乖乖地蹭了蹭应咨的脖颈。
应咨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伸出手,用掌心摸了摸姜盈画的头顶。
靠在应咨温暖的胸膛上,姜盈画总算没有白日那般焦虑,而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第一天醒来的时候,应咨已经去上朝了。
姜盈画不紧不慢地起身,坐在铜镜前梳妆,穿戴好,才去前厅吃早饭。
饭后仆役又照例端上来一碗据说是调养肠胃的汤药,姜盈画看了一眼,当着楚袂的面,默默饮下。
但回到房间之后,姜盈画又像昨天晚上一样,将汤药吐掉了。
下午的时候,他接着去看笙笙的借口,和如墨一起去了一间药馆,将帕子里的药渣交给了郎中查看。
“大夫,你看看,这药渣里究竟有什么?究竟有什么功用?”
如墨将药渣递给郎中。
郎中翻了翻早就干冷的药草,仔细看了看,又拿起闻了闻,随即道:“这是调养身子的汤药。”
大夫一句话就让姜盈画高高悬起的心缓缓放下了一半,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松快了不少:“是吗?”
他迫不及待地问道:“是调养肠胃的汤药吗?”
下一秒,大夫摇头的动作就让他刚放下的心又狠狠揪紧了:“不是。”
姜盈画屏住呼吸:“那这是”“这是专门给双儿调养身体的药。”
大夫见姜盈画还没明白,于是解释道:“有些双儿的体质较差,不适合受孕,因此就需要吃药调养好身子,才能顺利诞下孩子。”
姜盈画:“”他愣怔片刻,只觉血液都一点一点凉了下来,不可置信道:“所以这汤药是”“这汤药是用来调养身体的汤药,但同样也是避孕的汤药。”
大夫道:“你瞧,这个蛇草籽,就是用来避孕的,虽然对身体无害,但有异香,很好辨认。”
姜盈画:“”他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等到反应过来时,如墨已经伸出手,扶住了快要软倒的姜盈画,“大娘子,大娘子,你没事吧!”
大夫也被姜盈画吓了一大跳:“夫人”“我没事。”姜盈画勉强站稳,片刻后再度抬起头时,已然面色发白,指尖死死地抓着如墨的手臂,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道:“大夫,你的意思是,这汤药既是调养身子的汤药,其实也是避孕的汤药?!”
“”大夫迟疑片刻后方道:“是的,夫人。”
姜盈画:“”难怪他这近一年来一直未曾有孕,原来是这汤药的缘故!
姜盈画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帕子里的药渣,恨不得将它盯出一个洞来。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抓住那帕子,泄愤一般,用里将那帕子丢到了地上,甚至还上前去踩了一脚。
如墨见状,赶紧上前去拦住姜盈画,劝道:“大娘子,您消消气”姜盈画又是气,又是委屈。
气的是应咨给他喝避孕药的事一直瞒着他,委屈的是应咨明明知道他想要拥有一个孩子,还一直给他吃避孕药对于要不要孩子,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尊重他,在意过他的感受!
姜盈画委屈到想哭,但在外人面前,他又只能使劲儿地忍住眼泪,红着眼睛仰头望天,嘴唇哆嗦着,憋了好久,才没能真的掉下眼泪。
见姜盈画状态不对,如墨赶紧拉着姜盈画出了药馆的门。
姜盈画站在路边,双目通红,虚虚地看着不远处,许久,才用帕子捂住了脸。
如墨赶紧低下头,安慰道:“大娘子,世子他定是担忧你的身体,所以才会”“是我没用。”姜盈画的声音在帕子里,带着哭腔,显得有些闷闷的:“我连孩子也不能给夫君生”如墨:“”眼看着姜盈画忽然开始自暴自弃,如墨急的满头是汗。
他围着姜盈画团团转,正想出言安慰,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应琏,我想吃这个。”
如墨下意识抬起头,往一旁看去,只见不远处,帝姬梁清颐此刻抱着应琏的手臂,用脸贴着应琏的手臂,像是小猫打滚似的哼哼唧唧道:“给我买这个好不好。”
应琏背对着姜盈画和如墨,斜眼看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酸梅汤,道:“这么冰,喝了也不怕肚子疼。”
“哎呀,我现在就想吃酸的嘛,我就想吃酸的。”
梁清颐抱着应琏的手臂,左摇右晃,撒娇卖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应琏”应琏顶不住他闹人,解下钱囊,倒出几文钱,放在了摊贩面前。
梁清颐见闹到了,笑嘻嘻地垫脚凑过去亲了应琏一口,随即捧起一碗酸梅汤喝了一口,喝完以后眼睛一亮,还双手递到应琏的唇边,让应琏也喝一口。
应琏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咋舌道:“这么酸。”
“不会啊,我觉得可好喝了。”
梁清颐说:“我还想吃话梅。”
“你可别越吃越胖了。”
应琏瞧他的肚子,疑惑道:“我怎觉得你的腰日渐圆润了不少。”
“有吗,哪有!”没有哪一个双儿喜欢被说胖,梁清颐闻言登时被气哭:“应琏,你,你太过分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应琏忙道:“你不是想吃话梅吗,我带你去买就是了。”
“”梁清颐揉了揉眼睛,看起来并没有被哄好,似乎还在不高兴。
应琏伸手揽过他的肩膀,直接把他揽走了。
直到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人潮里,如墨才恍然间转过头,看向姜盈画。
姜盈画似乎没有注意到应琏那边,而是依旧站在医馆门口,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般,眼睛红红地看向前方。
如墨半哄半劝地将姜盈画劝上马车。
回到家中时,姜盈画还有些恹恹的。
晚饭后,仆役又端来一碗汤药,姜盈画当着众人的面喝下,但回到房中后便吐了。
他吐的胃不是很舒服,倚在小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账目本。
没多久,应咨携着满身的寒气推开了门。
姜盈画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将头低了下去。
应咨走到他身边,在小榻上坐下,搂住姜盈画的腰,凑过去亲了姜盈画一下,道:“怎么不叫我?”
姜盈画转过头,看着应咨。
他心里有气,偏生又不知道该怎么发出来,动了动唇,半晌,只能道:“夫君。”
“叫的这般勉强。”
应咨低下头,吻了吻姜盈画的唇,一边亲一边含糊道:“按时喝药了吗?”
提到那碗吐掉的汤药,姜盈画心中一紧。
他惯不会撒谎的,怕被应咨看出不对,赶紧闭上眼,抱住了应咨的脖颈,低低应了一声:“嗯。”
听到姜盈画喝了药,应咨缓缓放下了心。
他将姜盈画按在塌上。
襦裙被一寸一寸地推了上去,露出白皙如玉的皮肤,腰带缠住了姜盈画的眼睛和手腕。
姜盈画浑身发颤,浑身热的发烫。
栀子花的香味忽然像是爆炸一样从他的肌骨中冲出来,沿着每一寸的毛孔往外渗透,如水一般铺满了姜盈画的皮肤。
姜盈画的身上汗津津的,像是发烧一样,脸颊发红,难受的小腿轻蹭摩擦,而此刻应咨的鼻尖全是姜盈画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一时差点被这香味冲昏头脑,失去理智。
香气扑鼻,应咨的大脑被这香味搅和的如同烂泥一般,无法集中起精力去思考,许久,他才勉强从混乱中,理清楚一个事实——姜盈画的含珠期到了。
双儿的含珠期是受孕的最佳时机。
但因为姜盈画身体不好,加上一直服用避孕的汤药,所以他的含珠期一向短而温和,有时候只要一两天就过去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猛烈而迅速,香气像是催情的依兰花一样,让应咨措手不及。
“夫君,夫君”姜盈画不似应咨那般清醒,整个人都快要被折磨的哭了,手腕被绑着,又动不了,只能使劲儿蹭小腿,哭道:“夫君疼我,夫君疼疼我好不好”听着姜盈画的话,应咨的额头热汗遍布,滴进眼睛里,绵密的刺痛蔓延开来,但却仍旧压不住心中的火。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马上离开,但看着含珠期的姜盈画如此娇艳欲滴、宛若清晨滴露的栀子花般的模样,他又久久不愿意移开视线。
他怕姜盈画含珠期过后会怀孕,但忽然间,又鬼使神差地想到,既然姜盈画已服下避孕的蛇草籽汤药,许是应该也不会出问题吧。
还没等他犹豫,姜盈画猛地抬起腿,圈住了应咨的腰。
应咨闷哼一声。
“滴答——”门外的芍药花忽然开了。
细细密密的春雨从屋檐汇聚,滴落下来,随即压在了芍药花上,一下重过一下。
伴随着屋外的狂风暴雨,芍药花蕊上的水液越积越多,很快,花心里就盛的满满当当的。
如墨抱着手臂站在屋檐下,走来走去冷的直哆嗦,余光里看着小院廊下盛开的芍药花,却还闲有余心想到,这今夜的芍药花,怎的突然开的这样娇,这样艳?
第42章
一夜疾风骤雨。
直到天边微微亮起,雨声才渐小,滴滴答答的晶亮水滴自屋檐汇聚,如同小溪流一般垂落下来。
院子里尽是芍药花的残片,凤羽落金池的枝叶弯着,看起来有些奄奄一息,如墨见状心疼的不行,赶紧趁雨势小了,冲下阶梯,将那芍药花一盆一盆地搬了上来。
纵使雨小,他仍旧淋的浑身湿透,与其他小侍一起,将最后一盆芍药搬回来之后,总算得以歇一口气。
他身上都是水,不敢坐在廊下,只能狼狈的站在门边,等着主子传唤。
风吹过,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抱紧了自己的肩膀。
就在他来回踱步、掌心摩挲自己的手臂试图取暖之时,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他抬眼看去,只见应咨正散着头发,慵懒地披着一层中衣,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雾蒙蒙尚且在下雨的天,片刻后才收回视线,看向如墨,语气平淡道:“叫水吧。”
他应该是刚刚和姜盈画云雨过,嗓音都透着淡淡的沙哑性感,脖颈上也遍布红痕,应该都是姜盈画吮吸出来的。
如墨还未出嫁,见状脸一红,赶紧低下头去,应了一声,就想出去,岂料刚转过头,就听应咨道:“换身衣服再去。”
如墨心头一跳,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转过身看向应咨,但应咨此时已经关上了门,将如墨的春心萌动挡在了雨幕里。
姜盈画趴在床上,浑身未着寸缕,只有一方红色鸳鸯被盖在身上,头发散下来,遮住了他光洁细腻的脊背和半张侧脸。
他听见应咨的脚步声,微微抬起眼,看向应咨。
“起床了,懒猫。”应咨坐在床边,对上姜盈画的视线时,已然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亲昵语气。
姜盈画借着他的手微微直起身,用锦被抱住身体,团起来,头发散下来,只露出一个头,像一只炸毛的小猫:“你,你下次不许撕我衣裳了。”
他顿了顿,又道:“也不许,不许那样。”
应咨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故意逗忽然结结巴巴的姜盈画道:“不许,不许哪样?”
姜盈画猛地抬起眼,看向应咨,片刻后伸出手一锤应咨,然后连人带被子都滚进了应咨的怀里。
又凶又乖。
应咨笑着搂住他,将他抱在怀里,随即吻了吻他的额头,低声道:“起来梳妆。”
姜盈画吸了吸鼻子,并没有马上起来。
他有些贪恋应咨的温暖的怀抱,搂着应咨赖了好一会儿,等仆人们都把水抬进来了,他才不情不愿地起床梳洗。
他沐浴间,隔着屏风看着应咨在换衣服,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开口,试探性道:“夫君,你觉得如墨如何?”
应咨还在思考今天应该佩戴什么样式的玉佩,闻言,抬起头,莫名道:“什么怎么样?”
“就是人怎么样?”姜盈画今天听到了应咨和如墨的那句对话,忍不住多心:“你似乎很关心他?”
“有吗?”应咨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早上。”姜盈画想到自己躺在床上时应咨对如墨的关心,就忍不住打翻心中的醋坛子,说话的语气也酸酸的:“你还让他换一件衣服再去叫水。”
“那不是他去收花淋湿了衣服吗?”
应咨说:“不让他去换衣服,万一吹风得了风寒,染给你怎么办?”
姜盈画伸手在水里扑腾乱打,试图发泄掉自己心中的妒意,语气也拖长,慢吞吞道:“这样啊”应咨不懂姜盈画又在乱想什么,换完衣服,只叮嘱道:“记得吃完饭喝药。”
折腾了一晚上,他都没怎么睡,马上又要去上朝,因此来不及再哄姜盈画了。
等应咨走后,姜盈画又故技重施,将汤药倒了。
含珠期行完房后,姜盈画身体总不舒服,总觉得肚子涨涨的,故吃完早饭,又躺下了。
午饭应咨回来了一趟。
含珠期的双儿是黏人的,应咨不忍将他一个人丢在家中。
午间又是一番情动缠绵。
姜盈画的含珠期一共持续了五天,长的让应咨都怀疑姜盈画没喝药,但姜盈画又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喝了,还拉上楚袂做见证,应咨也没办法,只能暂时选择相信他。
然而,就在姜盈画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关时,两个月后,却忽然发现了一件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京中忽然起了流言,说姜盈画与应咨成亲三年多不孕,应咨在外便养了外室,那外室甚至还有了身孕。
应咨有了私生子的流言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谣言里不仅有应咨和那外室私会的地点说,甚至还有人说姜盈画其实早就知道,只不过不点破罢了,即便当街撞到了,也只会默默垂泪,转身离去。
才刚得知应咨有了私生子的姜盈画:“???”
他什么时候当街撞到、默默流泪、转身离去了?!
他其实是不信应咨在外会养外室的,但应咨前几个月与他冷战的时候,确实不经常回家。
加上还有人传了他们私会的地点,姜盈画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带着如墨,还有几个打手,去了传闻中应咨养外室时买的小院。
小院的地点很隐秘,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姜盈画试探着去扣了门,但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出来开门。
但看门前庭院的干净程度,应该是经常有人在这里住才对。
姜盈画心中疑心更重。
但他并没有贸贸然闯进去,而是先打道回府,打算先找应咨问个明白再说。
晚间,应咨从校场回来。
他风尘仆仆,刚回来就说要沐浴。
他这幅样子惹得姜盈画本就怀疑的心更放不下了。
姜盈画想了想,走过去,对应咨道:“我服侍夫君沐浴吧。”
“不用。”应咨一边解释一边脱衣服,道:“我刚从校场回来,浑身是汗。”
姜盈画假笑:“没关系,我不嫌弃夫君。”
言罢,竟是直接从小厮的手中夺过了应咨的外衫。
小厮:“???”
应咨见他固执,也就懒得理他,随他去,径直转过屏风之后沐浴去了。
姜盈画抱着应咨的外衫,仔仔细细地闻了闻,又找了找,确定没有闻到双儿或者女人的味道,才慢慢地放下了心。
但他并未完全打消疑心。
等应咨沐浴完,穿好衣服,擦着头发走出来的时候,姜盈画就肃着容,端坐在小塌上,直直地看着应咨。
应咨:“?”
他少有看到姜盈画这样严肃的时候,稍有迟疑,便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姜盈画说:“别和我嬉皮笑脸的,严肃点。”
应咨:“???”
姜盈画嫁过来后,几乎没有和应咨顶过嘴,应咨觉得新奇,又觉得有趣,便忍笑道:“好,我不笑。”
他凑过去,抱住姜盈画的身体,大剌剌地亲了一下姜盈画的侧脸,道:“怎么了,我的心肝宝贝夫人?”
姜盈画推了他一把,见推不开,便伸出手,用掌心抵住应咨的凑过来的唇,瞪着应咨道:“今日京中的流言,你可有听说?”
应咨最近不是在校场就是在皇宫,很少出去和朋友们玩了,故而纳闷:“什么流言?”
姜盈画闻言,胸更闷,一扭头,鬓边的流苏珠串哗啦啦作响:“他们说,他们说”从姜盈画这个角度,已经能看见姜盈画用帕子擦眼睛了,好不可怜:“他们说你在外面养了外室,还,还有了私生子!!!”
应咨:“”他一呆,手中擦头发的帕巾也掉落在地,“啊?”
他憋了半天,片刻后猛地跳起来,看向姜盈画,瞪大眼睛,少有的失了态:“这,这怎么可能!”
他简直被气笑了:“我怎么可能背着你在外面养外室呢!还有私生子简直是荒唐!荒唐至极!”
姜盈画将脸埋在帕子里,不说话。
应咨见状,又过去搂住他。
姜盈画用手臂挣开他,却被应咨抱的更紧:“别听他们的,夫人。”
他哄道:“我没有养什么外室,更没有什么私生子”姜盈画气的眼睛红红的,道:“那他们还传的有鼻子有眼的”“都是造谣!”
应咨信誓旦旦道:“我绝对不可能背叛夫人。”
姜盈画闻言转过头,看向应咨,片刻后黯然道:“若你真的想纳妾,尽管告知我,我给你挑个温顺的就是,何必去外面找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勾栏”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应咨凑过来堵住了嘴,“没有外室,真的没有。”
应咨道:“若我在外真的有了一个与我有亲缘关系的孩子,就让我此刻被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响起一记闷雷,瞬间炸响在两人耳畔。
姜盈画:“”他气的伸出手,用力捶打着应咨,“应咨!你个混蛋!”
应咨被锤的吐血,还未来得及喊冤,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仆役匆匆进来,跪倒在地上,禀告道:“世子,宫里有急传。”
应咨闻言一愣,赶紧搂住姜盈画的肩膀,不让姜盈画乱动:“什么事?”
“陛下深夜派了德公公来传口谕,唤你与三公子速速进宫一趟。”
仆役说。
“现在?”应咨一愣,转头也对上了姜盈画不解的目光:“可是现在已经子时了,这么晚了,陛下传唤我和三弟做什么?”
仆役摇头:“德公公未曾说明。”
见探不出什么口风,应咨只好转过头,吻了吻姜盈画的脸颊,道:“回来再和你解释,我现在先进宫一趟。”
言罢,他起身换了衣服。
推开门走之前,应咨似乎还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姜盈画道:“记得喝药。”
姜盈画点了点头。
应咨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姜盈画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忧心忡忡。
他倚靠在门边,直到应咨的视线消失在他的目光尽头处,他也未曾回房,只担忧道:“如墨,你说陛下深夜传唤我夫君,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呢?”
“奴婢愚笨,奴婢不知,但世子殿下深的圣宠,一定会没事的。”如墨劝道:“大娘子,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否则世子回来了,肯定会怪我们没服侍好您的。”
姜盈画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屋。
他换好衣服躺下。
因为应咨不在,所以他一直睡的不是很安稳。
肚子涨涨的,胃里也不是很舒服,姜盈画半夜起来吐了一回,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哎呀,大娘子,你是不是又吃错东西了。”
如墨捧着痰盂,有些担忧地看着姜盈画,道:“要不要叫郎中过来看看”姜盈画摆了摆手。
“不必。”
应咨不在,他都没空关心自己的身体,只面色苍白地抬起头,用茶水漱了口,才气若游丝道:“夫君还没回来吗?”
如墨一边给姜盈画擦头上的冷汗,一边摇了摇头。
“”姜盈画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一直到早上,应咨都没回来。
姜盈画洗漱时又吐了一回。
早餐是鸡丝肉粥,姜盈画往日最爱吃,现在看到只觉得腥臭无比,只用帕子捂住鼻子,道:“这个端走吧。”
如墨见状,便将鸡丝肉粥挪走,将酸枣糕和虾炙放在了姜盈画面前。
姜盈画挑挑练练地吃了几口酸枣糕和夹了酸梅的煎茶汤,又喝了半碗血燕窝。
正在他忍着胃中恶心,艰难进食的时候,忽然有小侍匆匆来报,说应世子和三公子此刻被关在宫内,据宫人所说,是挨了打了。
姜盈画闻言,猛地站起来,指尖的瓷碗也因为手腕脱力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什么?!挨了打了!?陛下为何,为何忽然要责罚我夫君?!”
他左思右想,心想自己这几个月来,都一直安心待在府中,甚少出去玩,也没有给应咨闯祸,应咨在朝堂上也向来稳重,未曾有过错,他怎么就忽然挨打了?!
小侍跪在地上,面对满脸焦急的姜盈画,更是一问摇头三不知,道:“不知。”
他说:“听人说,只知道陛下生了好大的气,朝鸾殿的鞭子声都响了一夜,却硬是没听到一声惨叫呢。”
第43章
顾不上想太多,姜盈画急令下人备好马。
他饭也顾不上吃,抬脚就往门口冲去,岂料刚奔到门前,正打算骑上马,却因为胃中翻腾,几欲作呕,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如墨站在马下,见状吓了一大跳,和其他几个小侍一起,赶紧伸出手将他扶住。
姜盈画胃不舒服,头又晕,白着脸,被搀扶着踉跄坐到了地上,捂着腹部缓了一会儿,等忍过那阵恶心之后,他才慢慢直起身,缓缓站了起来。
“夫人,还是坐马车吧。”
如墨伸出手,用帕子擦干净姜盈画脸颊上的汗珠,担忧道:“我去叫马车。”
姜盈画刚想摇头拒绝,但下一秒,脸色就巨变,弯腰在路边吐了起来
可什么也没能吐出来。
如墨用帕子擦着他的唇,用眼神示意下人去牵马车过来。
等姜盈画终于缓过来之后,如墨方开了口,对姜盈画道:“夫人,我扶你上马。”
姜盈画吐的脸色苍白,神情虚弱地看了一眼如墨,没有说话。
如墨却懂他的意思,搀扶着姜盈画,缓缓上了马车。
他也跟着弯腰钻了进去,安置好姜盈画之后,又转过头,掀开车帘,吩咐车夫道:“去皇宫。”
马夫应了一声,一扬鞭子,马便嘶鸣着抬起前蹄,疾奔朝皇宫门口跑去。
如墨坐回马车中去,看着冷汗涔涔的姜盈画,想了想,安慰道:“夫人放心。”
他说:“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言罢,他伸出手,擦了擦姜盈画额头的薄汗,声音轻缓,像是怕吓到了姜盈画:“夫人别怕,如墨会一直陪着夫人的。”
姜盈画闻言,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说话,半晌又轻颤着垂下眼睫,如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指尖姜盈画的手指指骨苍白,紧紧地拽着粉荷帕子,帕子已经被拽烂了,却仍旧被姜盈画紧紧抓在掌心里。
如墨看着紧张的说不出话的姜盈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半晌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陪着姜盈画。
好不容易熬到了皇宫城门前。
姜盈画知道自己进不去,所以原本打算在城门前等着,却没想到刚下车,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就被太监从城门口拖了出来,似乎是想要将其带上马车。
姜盈画一看那人的脸,大脑嗡的一下,登时就变的一片空白。
虽然那人脸上有几道鞭痕,甚至还有血沾染在上面,但姜盈画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丈夫应咨。
姜盈画见状,心疼的心都在滴血,立刻提裙跑过去,想也不想就扑到那人身边,用力抓住了那人的手,失声喊道:“夫君!”
“嘶。”“应咨”满是伤口的手被握住,疼的一抖,抽了抽嘴角,闻言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姜盈画一样,瞳仁里全是淡漠,似乎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话,但还未说话,就再度晕了过去。
“夫君!”姜盈画心头一紧,嗓音一抖,嗓子里就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你,你没事吧!”
看见“应咨”晕过去的那一瞬间,姜盈画在那一刻,甚至连杀了梁帝的想法都有了。
他被自己大逆不道的念头吓了一大跳,正准备和那些太监一起,将“应咨”扶上马车,但下一秒,一句熟悉的嗓音就从姜盈画的耳畔传来:“杳杳?”
姜盈画的手腕一抖,下意识回过头去,只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夫君此刻就站在离自己不远处,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姜盈画:“”他一懵,下意识低下头,看向自己此刻正在搀扶的“应咨”,这才发现自己关心则乱,认错了人,面前这个满身是血的“应咨”,应该是自己的小叔子应琏才对。
一想到挨打的人是应琏,不是应咨,姜盈画竟然诡异地松了一口气。
他立刻松开了应琏,登时汗也不流了手也不抖了嗓子也不颤了,提起裙摆,飞扑到应咨面前,抱住了应咨的腰:“夫君!”
他像是炮弹一样冲进应咨的怀里,差点把应咨砸了一个踉跄,抬眼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哭唧唧的流泪猫猫头:“夫君,我好担心你啊!”
“”应咨慢半拍地伸出手接住他,看着姜盈画圆润的眼睛里浸着一泡泪,眼尾也红红的,于是迟钝地摸了摸他的脸,替姜盈画擦去他脸颊上的泪珠,安抚道:“我没事。”
“我听说,朝鸾殿的鞭声响了一整夜,你没事吧,啊?”
姜盈画这才想起来检查应咨的身体,伸出手掌将应咨身上上下摸了个遍,发现应咨身上好好的,一点伤口也没有。
他这才放下心,但看着应咨的脸,最后还是控制不住情绪,哇的一声大哭,踮起脚揽住了应咨的脖颈,抽噎道:“夫,夫君!”
“好了好了,我没事。”应咨抱住姜盈画的后背,道:“别哭了,我好着呢。”
姜盈画哭的肩膀都在抽,即便应咨百般安慰他,他也不松手,最后还是应咨把他拖抱上马车的。
姜盈画哭的眼睛都肿肿的,像是个核桃一样睁不开,应咨看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等回到家中后,忙让人拿了膏药来涂。
“夫,夫君,陛下召你进宫,到底是因为什么呀?”
姜盈画的眼睛上了药,只能暂时用纱布包起来,看不清面前的东西,所以更加粘人,坐在应咨的大腿上,手还要搭着应咨的手腕,整个人像是猫一样蜷缩在应咨的怀里:“应琏弟弟为何受了这么重的鞭伤?”
“”提到应琏,应咨的表情忽然变的古怪起来。
但姜盈画看不到,见应咨开始沉默,有些着急,鼻尖一抽,就哼哼了几声。
应咨一见他这样,就知道他马上就要撒娇马上就要闹人,于是伸出手,安抚地摸这只炸毛的猫:“没大事。”
他敷衍道:“不过是他与永宁帝姬咳,心意相通,没忍住,在婚前就还”应咨的言下之意太过于晦涩,姜盈画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过来。
他猛地抬起头,差点撞到应咨的下巴,随即不顾自己的眼睛还蒙着纱布,马上坐起来,胡乱扑腾几下,抓着应咨的肩膀,道:“帝姬,他,他和应琏弟弟,难不成,有,有那个了?!”
他结结巴巴的话语让应咨有些忍俊不禁,同时应咨又伸出手,抵在了姜盈画的唇上:“嘘。”
他说:“陛下说了,这等事不可外传,若是被旁人知道了,你小命不保。”
姜盈画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了嘴。
半晌,他闷闷的语气又从掌心里传了出来,含糊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应琏和永宁帝姬啊。”姜盈画道:“那个都有了诶”“那自然是要择日成婚。”
应咨说:“虽然陛下震怒,昨天晚上差点把应琏打死,但永宁帝姬说了,若是梁帝真的失手把应琏打死了,他就一条白绫,带着腹中的孩儿跟着应琏一起走,到时候一尸两命母子俱亡,梁帝自己看着办。”
姜盈画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些打哆嗦:“陛下没有生气吗?”
“生气啊,但那能怎么办,毕竟帝姬肚子里的不仅仅是我们应家的种,还是他的亲外孙。”
应咨叹气:“陛下就算再生气,为了永宁帝姬,也只能放过应琏了。”
姜盈画:“”他忽然有些羡慕梁清颐,有一个这么疼爱自己的父皇。
他的父亲都不喜欢他,如果他敢和应咨做出婚前有孕的行为,姜言倒是不敢把应咨打死,只敢用家法,把他和他怀里的孩子一起打死。
思及此,姜盈画打了个哆嗦,逃避般扭过头去,抱住了应咨的脖颈:“夫君”“嗯,怎么了?”
应咨失笑着拍了拍他的纤薄的后背,道:“又撒娇,嗯?”
“”姜盈画悄悄把脸埋在应咨的怀里,闭了闭眼睛。
一想到连应琏和梁清颐都有孩子了,而应咨作为兄长,却还是一点子嗣的动静都没有,姜盈画心中就忍不住一阵愧疚。
按到底来讲,应咨作为长房的嫡子,他姜盈画是该先替应咨生下长子的,可现在应琏的孩子都有了,应咨膝下却还是空空荡荡的——这怎么行?
一想到这里,姜盈画的心就开始莫名焦虑起来。
应琏和梁清颐的事情败露之后,他同样也一晚上没有睡着。
等到月上枝头,圆月高悬,姜盈画趴在应咨的胸膛上,听着应咨平稳的呼吸声,半晌,慢慢地爬了起来。
他借着月色,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应咨,片刻后缓缓将长发别在耳后,然后凑过去,轻轻地吻了吻应咨。
这是他的夫君。
也是应家的长子。
他身为应家的世子妃,应咨的正妻,不能那么自私。
想到这里,姜盈画的心中愈发苦涩。
他缓缓地下了床,穿好鞋子起来,走到了外间,随即打开了门。
如墨正坐在地上,双手揣着,靠着门睡觉,听见门被打开,立刻睁开了眼睛,站直身体,低声道:“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姜盈画穿着淡紫色的睡裙,头发散着,光裸的肩膀莹润白皙,手背和肩脊都轻薄如玉,如同仙灵一样沐浴在月色里,好似不沾染世间尘埃的仙子一般。
如墨仰头看着姜盈画,只觉自己和姜盈画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一个是千娇百媚、被人捧在手心里疼宠的尊贵世子妃,一个是从小做惯了粗陋活、在姜府里为奴为婢的小侍。
如墨莫名有些自卑起来,局促地搓了搓手,亲声唤道:“世子妃”“七日之后,我会安排时机,让你服侍世子。来日你若顺利诞下孩儿,我自会去请示大娘子,让其给你安排一个侧妃之位。”
姜盈画的声音暗夜里无比缥缈,像是下一秒就能随风散去,声音里并无往日的明亮神采,唯有疲惫黯然:“你可莫要辜负我的期望,务必要为世子殿下绵延血脉,多添子嗣。”
如墨的心重重一跳。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若能成功服侍世子,替世子诞下长子,那他便可以跻身世子侧妃之位,到时候便能摆脱奴籍,连他的孩子,也可以不必与他一样,世代为奴了。
思及此,如墨立刻掀起衣摆跪下,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姜盈画的鞋面前,指尖用力扣紧地面。
纵使夜风很凉,如墨的心却是滚烫兴奋的,连嗓音里都是压制不住的颤抖喜意,咽了咽口水,才哑声道:“奴婢多谢世子妃!”
第44章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人希望应咨不要纳妾的话,那个人一定是姜盈画。
可现在,他却要亲手把自己的小侍送到应咨的床上,个种滋味——怎是心痛两个字能完全说明的。
姜盈画坐在小榻上,看着跪地给他捶腿的如墨,眼神微闪,片刻后伸出手,摸了摸如墨的头发。
如墨微微一动,下意识抬起眼来。
姜盈画纤细白皙的指尖微微舒展,藕粉色的指甲逐步向下,拂过如墨的鬓角和下巴,轻轻地网上抬。
平心而论,如墨长的并不丑,是他的陪嫁小侍里长相最标志端正、也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眉心一点孕痣,衬得额头饱满白皙,眉如远山之黛,眼睛清透漆黑,似星河一般澄静,唇如一抹朱砂润亮,即便用极其严苛的目光去看待他,他也算得上是唇红齿白,年轻漂亮。
以他的容貌及礼仪,即便是当个小县令的妻子,怕也是绰绰有余。
他是小侍,但毕竟也是高门仆役,十一岁那年被选为姜盈画的随身小侍之后,干的粗活也渐少了,不过他的掌心依旧留着粗粗的薄茧,不如姜盈画的指尖那般滑腻,一点粗糙也不曾有。
“世子妃,”许是姜盈画盯着他的时间过于长了,如墨有些不安起来,捶腿的动作也渐渐慢下,漆黑的眼睫缓缓眨动,如同被打湿的蝶翼:“怎么了?”
他看着姜盈画面无表情的模样,有些怕姜盈画突然反悔。
“无事。”
姜盈画收回手,扭过头去,声音淡淡:“今日晚间,世子在外会有一场应酬。他醉酒之后,我会派人邀请世子来我房中,你届时换上我的衣裙,在床上安静等他便是。”
如墨闻言一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后退几步,叩首道:“奴婢多谢世子妃!”
“”姜盈画扭过头去,不着痕迹地用帕子擦了擦脸,没有说话。
如墨知道他心情不好,想了想,又补充道:“世子妃有事再唤奴婢,奴婢等在外候着。”
姜盈画还是没说话。
如墨俯下身又拜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起身,后退几步转出门去,关上了门。
关门的时候,他隔着门缝,看到姜盈画用帕子捂着脸,整个人伏在小几上,脸埋在手臂上,肩膀颤抖,似乎是在哭。
如墨:“”他悄悄关上门,想着刚才看到的场面,默默转过头去,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他缓缓走到廊下,坐下,盯着脚下的海棠花发呆。
平心而论,他是想抓住这次机会,当上太子侧妃,脱离奴籍。
何况世子殿下确实俊美无比,能服侍他一回,倒也不亏,纵然只能做妾,对他来说,高门之妾,也总比寒门妻要好但尽管如此,他也没想过让姜盈画伤心。
他毕竟服侍了姜盈画快要十年了,和姜盈画的感情,说是奴仆太浅,说是亲人又太重,但总归如墨不愿意姜盈画因为此事难过。
他的良心和利己欲在打架。
半晌,如墨只能轻轻一叹,没精打采地晃了晃双腿。
裙摆轻轻扬起,被风吹乱,就像他的心一样。
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如墨心想。
可是一旦错过这次机会,他就再也找不到这般好的姻缘了他不愿意一辈子为奴。
思及此,如墨咬了咬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轻轻摸了摸。
只盼望今晚之后,自己的肚子能争气点,早日为世子殿下生下个男孩或者是女孩,然后再将其过继到姜盈画的名下,让姜盈画做他孩儿的嫡母,这样或许姜盈画就不会如今天这般伤心了。
晚间。
应咨没有回来吃饭,姜盈画也托词身体不适,没有去前厅用饭。
他屏退下人,让如墨换上了他的衣裙。
“好看。”
姜盈画看着坐在镜子前的如墨,道:“竟比我穿着还要年轻美貌些。”
这话自然是假的,如墨当即站起来,惶恐道:“世子妃,奴婢”“坐下吧,我再给你上妆。”
姜盈画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不容拒绝道:“届时世子殿下进了门,你不要出声。夜色漆黑,待他上床之后,你尽管照我教你的那般,服侍世子殿下就好。”
如墨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双儿,被教了房事也难免紧张,闻言红着脸点了点头:“奴婢都记着了。”
姜盈画看他含羞待怯的模样,眼神一暗,半晌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拿出玉簪花棒,挑起胭脂,沉默地给如墨上妆。
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姜盈画让如墨躺到床上去,给他盖好被子,又额外叮嘱了几句,才吹灭灯,走到门外,关上了门。
屋里很黑,什么也看不清,四周静悄悄的,如墨穿着轻薄如纱的裙子,身上盖着的被子是云锦蚕丝被,轻薄又保暖,盖住了他砰砰的心跳声。
他的鼻尖还能闻到一股水安息香和栀子花交缠在一起的味道,栀子花的味道十分香甜,甜的有些腻人,如墨服侍姜盈画近十年,知道这是双儿含珠期到来时,诱发男人欢好时,皮肤散发出的体香味。
姜盈画和应咨曾在这张床上颠鸾倒凤过。
一想到自己夜深时抱臂在门外听的墙角,如今自己也躺在了这张床上,如墨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轻轻动了动鼻子,努力在空气里捕捉属于应咨的味道。
一想到世子殿下英武俊美的体格和容貌,如墨就忍不住悄悄红了脸,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他心想,他一点不贪心的。
世子和世子妃那样恩爱,他并不想去抢应咨的心,他只需要替应咨生下孩子,然后将其过继到姜盈画名下这样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到时候,应咨和姜盈画依旧恩爱,他也能以世子侧妃的身份偏居在一方小院里,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生活,不必再为奴为婢,不必终日看人脸色惶惶不安,更不怕有日做错了事情,会被主人家发卖出去。
思及此,如墨又在心中,将姜盈画告诉他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回想了一遍,暗暗给自己打气。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如墨心中立刻警铃大作,赶紧抛掉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屏气凝神,安静地等待应咨的到来。
门很快被人从外面打开。
风吹进来,月色将应咨的身影投在墙上。
应咨喝多了,身上全是酒味,扶着墙,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手勉强撑在桌上。
他感觉眼前的一起都是重影,只能按了按额角,用沙哑的嗓子含糊道:“杳杳,给夫君倒杯水。”
“”如墨心里紧张,躺在床上没应。
原因无他,是因为姜盈画叮嘱过他,无论应咨说什么,他都不能出声,否则就露馅了。
姜盈画的话,如墨不能不听,所以无论应咨怎么叫人,如墨都不出声。
应咨见床上的人不应,还以为姜盈画睡了,好脾气地再没出声,忍着头疼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紧接着便摸黑朝床边走去。
随着应咨靠的越近,如墨的心提的越高,他最后几乎是大气不敢出,躺在床上,任由应咨脱了鞋躺进来,顺手将他搂进怀里。
如墨身体一僵:“”应咨的胸膛温热精壮,贴在他后背的时候,属于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如墨瞬间就软了身子。
如墨只穿了一件齐胸的睡裙,手臂和肩膀处都是赤\裸的,应咨凑过来,呼吸清晰地打在他的皮肤上面,让如墨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根本不敢动,只能由着应咨的大手掀开襦裙,从小腿往上摸,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又是害怕,又是期待,但还未等应咨做到最后一步,身后的男人似乎就发现了不对:“杳杳?”
身后的男人松开了如墨,坐起了身。
他身上的酒味很重,但语气却是清明的,没有含糊,疑惑道:“你是杳杳吗?”
如墨不敢吱声。
床帏被人掀开,应咨意识到床上的人似乎不是姜盈画,登时毫不犹豫地下了床。
如墨被迫“完璧归赵”,衣服都穿的好好的躺在床上,见状傻了眼。
他侧过头,看着应咨走到桌边,用内力擦亮了烛火,随即端着烛台往这里走来。
澄黄的烛火悠悠,照亮了他沉凝严肃的脸色。
如墨的心不由得打起鼓来。
他捂着被子,用力掀起,遮住自己的脸,下一秒,却被一只大手用力抓住被沿,用力往下扯:“你不是杳杳你到底是谁!”
被子被拉到胸前,露出如墨惊惧的脸:“世子殿下!”
应咨:“”纵然心中早有预料,但看到床上的人竟然是姜盈画的小侍时,应咨身形一晃,手中的烛台都差点没有拿稳。
他目眦欲裂:“如墨!?怎么回事你?!你家夫人呢?!”
“我,我不知道”看着应咨从未有过的难看的脸色,如墨心中有些害怕,抱着被子瑟瑟发抖:“世子殿下”“”应咨用力握紧烛台,闭了闭眼睛,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看如墨,声音都在抖:“你出去。”
如墨心凉了半截,坐在床上,看着应咨的背影,半晌还是狠了狠心,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跪在地上,猛地抱住了应咨的腰:“世子殿下,就让奴婢服侍您吧奴婢,奴婢可以做的很好的”言罢,如墨就按照姜盈画教的,抖抖索索地仰头,去解开应咨的腰带。
应咨猛地抓住自己的腰带,被他的动作吓的又惊又怒,最后再也憋不住怒火,抬脚就踹了他一脚,再也装不下去温文和善的面皮,吼道:“滚!滚出去!”
他这一脚可没有受力,当心窝子踹过去,如墨被踹的倒在地上,只觉骨头都快断了,当场转过头,呕出一口血来。
许是屋内的动静闹的太大,门忽然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打开了。
应咨顾不上去管趴在地上吐血的如墨的死活,正心烦意乱,闻言抬头就想让人出去,但没想到刚掀起眼皮,就看见姜盈画此刻就站在门口,看着他。
应咨见状,愣了片刻。
他的视线落在姜盈画平静的面容上,心中的火蹭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他用力握紧烛台,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片刻后,他才用力深呼吸几下,忍着怒意道:“是你是你叫他来的?”
姜盈画:“”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面色惨白的如墨,半晌才道:“是。”
他反问:“夫君不喜欢吗?”
“姜盈画!你是不是疯了!”
应咨再也受不了,大怒道:“你怎么能未经我同意,私自就将人送到我床上?!”
“为夫君纳妾,为夫君绵延血脉、开枝散叶,本就是我作为正妻主母的本分。”姜盈画敛着眉,低声道:“若是夫君不喜欢如墨,我改日再挑个聪明伶俐些的,送到夫君床上。”
“”应咨简直快要被气晕过去了。
血猛地冲向大脑,应咨眼前发黑,捂着额头,踉跄几步,手中的烛台顺势掉落在地上。
原本明亮的室内很快就变的昏暗,姜盈画站在门口,只能看见应咨发黑的侧脸和用力攥紧成拳的指尖:“姜盈画,你真的是疯了!”
姜盈画眼前一黑,肩膀很快就被钳制住,像是鹰用爪牙按住了他,他的骨头忽然尝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剧痛,伴随其中的,还有耳边的嘶吼:“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根本,我根本不想要孩子,我不在乎孩子我只想要你!!!!”
应咨用力扣紧的身体,指尖几乎要嵌入姜盈画的血肉里:“我只想要你!!!姜盈画!!!至于有没有孩子根本就不重要!!!我只要你就够了!!!”
他不是种马,也不是一只不分对象场合、与任何人都可以□□配种的公狗。
他是人,他有尊严,有选择的权利,他想要选择与自己心爱的人欢好,也只想与自己的心上人姜盈画诞下爱的结晶。
如果姜盈画不能生,那他就不要孩子。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件事比姜盈画更重要。
看着应咨发红的眼睛,姜盈画眼神微闪、嘴唇微动:“可是我想要孩子。”
应咨微微一愣:“什么?”
“我说,可是我想要孩子!”
姜盈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甩开应咨,用尽全力吼了回去,尽管气势不够,但说话的一瞬间,眼泪已经落了下来,让应咨方寸大乱:“我想你有个孩子。”
他哽咽道:“你是应家的长子,是世子父亲母亲的期望都在你身上,你该有一个孩子,承继你的血脉和日后的爵位。”
应咨简直无法理解:“不需要,世子之位,完全可以传给应琏”“难道你因为,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从此失去做父亲的机会,让你失去爵位,我的心会安吗?”
姜盈画的肩膀微微垂下来,眼泪汇聚在眼眶里,落成晶莹的一条线,流到脸颊,沾湿了他漂亮的面庞:“应咨,我不想,我不想你这样我不要你为我牺牲这些”应咨纵然有滔天的怒火,但看见姜盈画落泪的那一刻,早已熄了大半。
他想要伸出手去,给姜盈画擦眼泪,但一想到姜盈画竟然私自将自己的小侍送到他床上,他依旧怒意难消,语气缓下来,但仍旧硬邦邦的:“不是牺牲。”
他说:“我从未这么想过。”
姜盈画道:“可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应咨被顶了这么一句,简直无语,狠狠闭眼,被气的都快哆嗦了:“姜盈画,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胡思乱想,我都说了算了,你不要再提纳妾的事情了,也不要再做出这种事。”
姜盈画道:“为什么?”
应咨发火了:“因为我是人不是发情的公狗!不是和谁都能上床的!你能不能尊重我的想法!”
“那你也从没有尊重我的想法!”
姜盈画猛地扑过来,抓住应咨的衣领,大声吼道:“如果你尊重我,就不会让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下避孕的蛇草籽!就不会让我一喝就是近一年!”
应咨说:“你的身体不适合受孕,我这是为了你好!”
“那我也是为了你好!”姜盈画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室内,宛若一记闷雷,给了应咨重重一拳:“我也是为了你好!”
应咨:“”话音刚落,室内一时之间,只剩下了两人重重的喘息声。
看向彼此的眼睛里,只剩下了怒火和愤怒,爱意荡然无存,唯有针锋相对的对质。
应咨闭了闭眼睛,半晌,缓缓推开了抓着他衣领的姜盈画。
他转过身,强忍着怒意,哆嗦着从椅子上拿起外袍,看也不看就给姜盈画穿上,随即扭头就想往门外走去。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应咨听见姜盈画哽咽对他说:“应咨,我要同你和离。”
这一次,他没再说想,而是说要。
应咨:“”他顿了顿脚步,听见姜盈画话里的哭腔,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将指尖收入掌心,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沉声道:“如你所愿吧。”
第45章
“如你所愿”这四个字甫一落下,应咨就已经开始后悔。
但说出去的话,宛若泼出去的水,应咨在沙场上戎马倥偬七八年,自认为没有遇到过让他觉得难缠头痛的对手,但在面对姜盈画时,却少有的察觉到了棘手和不知所措。
往前进一步,能看清对方身上竖起的尖刺;往后退一步,是让人心惊的疏远冷淡,站在原地不动,反而又添无话可说的尴尬。
应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掉头往外走去,任由夜风吹过自己的脸颊,未着外衫的身体被风扑的发凉,但进入胃中的酒是热的。
冷热交加,他顿觉不舒服起来,头昏脑胀,头重脚轻,有些想吐,扶着树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睛,看向不原处清凌凌的圆月。
怒意上头,应咨还记得给姜盈画披衣,防止他着凉,但出来时,却忘了给自己多加件衣裳。
每一次争吵过后,应咨都会自己出来走走,冷静一下。
他从来不会让姜盈画在和他半夜争吵后出门,因为他知道姜盈画为了他和姜家几近决裂,姜盈画除了应宅无处落脚,他要是因为吵架冲动,一怒之下把姜盈画赶出门,那姜盈画还能去哪里呢?
——姜盈画不仅无处可去,甚至还会因此,背负旁人的苛责和流言。
众口铄金,旁人的指点和议论,甚至比刀斧加身还要厉害、可怕。
应咨不想让姜盈画经历这些。
他清楚,双儿的地位是远远不如男子的。
双儿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个社会给了双儿太多的条条框框的拘束,包括生孩子、传宗接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这个社会给男子的规训,更是压在姜盈画肩膀上的沉重枷锁。
为人正妻者,要贤惠、宽容、甚至在未能诞下子嗣时,还需要亲手将旁的双儿送到自己丈夫的床上,才能不落善妒的“罪名”。
对于姜盈画心中的压力和苦楚,应咨一直都知道。
但他仍旧不希望勉强姜盈画怀孕生子,他也不想要姜盈画做什么贤德的正妻或者世子妃,他只需要姜盈画一辈子开开心心的就好。
若是姜盈画实在想要子嗣,等到时机成熟,应咨自然会从旁支过继一个孩子到他膝下,即便并非两人亲生,老了也依旧能享天伦之乐。
可惜他终究不是姜盈画,无法代替姜盈画去思考、去感受。
因为纵然能理解,但应咨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依旧对姜盈画不由分说强塞一个人到他床上的行为,感到无比的愤怒。
他这一次并没有选择低头哄姜盈画,因为他知道有一就有二,倘若他这一次因此容忍纵容,那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送到他床上——怕是直到他有了长子,姜盈画才会罢休。
而另一边,姜盈画也并未觉得自己有错。
两人莫名又重新陷入了僵持冷战之中。
而如墨自从被应咨踹了一脚之后,第二天依旧吐血不止,姜盈画吓得不轻,轮番请了郎中和太医上门,给他看诊。
看着如墨躺在床上惨白衰败的脸,姜盈画心中愧疚难安。
他握着如墨冰凉的手,垂头心想,难不成,自己真的错了么?
难道他真的不该这样做?
可他可他真的只是想做一个好妻子啊。
可眼下应咨与他冷战、如墨吐血染病,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酿成的苦果。
姜盈画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肚子不争气。
是他惹了夫君不高兴,也是他害了如墨。
他不配当一个好的妻子,一个好的主母。
思来想去,他还是将休书递到了应咨的案头。
应咨从厚厚的案牍之中,抬起头,握着笔看了他半晌,许久才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如墨他他的病,如何了?”
“好一些了。”姜盈画说:“早起没再咳血了。只不过脸色依旧不好,大夫说,还需卧床静养半年休息,不能劳心劳神才行,否则会落下心疾。”
应咨“唔”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姜盈画见状,走上来,又将休书往他面前推了推,道:“签了吧。”
应咨看着他,半晌才道:“非得如此,对么?”
姜盈画也看他,许久,方露出一个惨然的笑:“难道你认为,你我之间,日后还有话可说么?”
应咨:“”彼此都认为自己没错,谁也不愿意先低头,冷战僵持许久,到头来,也终究得惨淡收场。
不如现在及时止损,好歹还能给彼此留下一个还算完满的回忆和结局。
应咨沉吟许久,并不动笔,视线垂落下来,直直地对着那封休书,没有开口说话。
姜盈画闻言也不急,就这样安静地站着,等着应咨的动作。
许久,接近一炷香之后,应咨见姜盈画依旧站着不动,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不舍的神情,才方知姜盈画决心已定,他强留也无用。
再强行在一起,只有相对无言。
思及此,应咨终于抬手,在休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姜盈画见状,眉心微动,上前去,将休书拿了起来。
白纸黑字,从此缘分已清,两无挂碍。
姜盈画看着坐在位置上不动的应咨,将休书折好,放进袖子里,旋即福身,对应咨做了拜别的最后一礼,嗓音发颤:“山高水远,愿此后郎君自珍重,百岁无忧。”
应咨看着他,没应这句,只道:“你的那些嫁妆,都还在库房里,应家没有动用,你可以尽数带走。”
他顿了顿,又若无其事道:“城中还有几处宅院田地,我买后并没有住过,干脆都赠于你吧。你房中伺候惯了的几个小侍仆役,也都一并带走,我届时叫管家将他们的奴籍文书交给你。”
他向来话少,临到分别的时候,却意外地话多了起来,絮絮叨叨说了很久,都是有关财产分割的事情。
应家的家大业大,要从头开始分割,总是分不完的。
除了归还姜盈画的全部嫁妆,应咨将自己名下的半数宅院都给了姜盈画,还有这几年来自己的所有俸禄赏赐,只要是钱,都换成了大额银票或者黄金,全给了姜盈画。
眼看着姜盈画的马车离开,应咨才迟来地察觉,自己现下可真的是两袖清风,兜里一个钢镚儿都没有,真的是个穷光蛋了。
负手看着姜盈画的车马离开,应琏看着应咨默然的神情,叹气道:“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欲言又止:“嫂子他”“都别说了。”应咨抬手下压,直住了应琏的话题:“若再强留他,他免不了又生心结,到时候夜里辗转反侧,反而让彼此都身心俱疲。”
应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他这般,我也难受。不如放他离开,让他从此清净,不再受那生儿育女的苦楚。”
“哥,那你呢?”应琏一句话就把应咨问住了:“你的心,从此就清净了吗?”
应咨:“”他沉默片刻,最终也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又叹了一口气。
姜盈画走之后,一向身体健康的应咨忽然发起了高烧,大病了一场。
他的病来势汹汹,烧的浑身骨头疼,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夜里还喃喃说胡话,把向来稳重的楚袂都吓坏了,整日整夜地守在应咨的床前,看着应咨掉眼泪,直到三天后应咨的烧退了,才缓缓放下了心。
她一开始还怪应咨自作主张和姜盈画和离,应咨高烧生病后,她只恨自己猪油蒙了心,答应了与姜家的那门亲事。
一场亲事,没缓和应姜两家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反而让两家人结下了更大的梁子,如今两家皆两败俱伤,彼此都视对方如同仇敌那般,相互憎恨。
而另一边,姜盈画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虽然他有了一笔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但没了应咨,他只觉每日每夜都无比难挨。
尤其是第一天住进没有应咨的宅院,孤身躺在冰凉的床上,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应咨,姜盈画就有些想哭。
可哭又有什么用呢?
祸是他闯出来的,和离也是他提出来的,就算是他把眼泪都哭干了,应咨也不可能为他再回头了。
自己一个人流眼泪哭没意思,姜盈画哭了一会儿就哭累了,模模糊糊又睡了过去。
梦里又梦到应咨。
姜盈画冲过去抱住他,可应咨身姿似仙一般飘渺,姜盈画还未抱住他的腰,应咨就如同一阵风沙散去了,任姜盈画怎么努力,也无法抓住。
梦里他哭了一夜,梦外他睁开眼,眼泪也打湿了枕巾。
他不敢说自己和离后第一天就后悔了,他不配。
呆在昏暗的小屋里,既不点灯也不清扫,头也不梳,饭也不吃,昏昏噩噩地过了几日,就在姜盈画以为自己要烂在屋里发霉的时候,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姜盈画流泪的眼睛被惨白的阳光刺进来,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眼睛适应了好一忽儿,才看清门口站的人是谁。
是他的前嫂子,沈初晴。
“咳咳咳”沈初晴被房间里的灰尘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姜培安揽着他的腰,往后退去,顺带用手挥开洒下阳光的灰尘。
“嫂子?”许是沈初晴的咳嗽声吸引了姜盈画的注意力,姜盈画迟钝地抬起眼睛,伸手揉了揉,哑声道:“你怎么了来了?”
沈初晴腿脚不便,被姜培安带回去,治了几个月,勉强能走几步路,但仍离不了拐杖。
没有拐杖的时候,就只能靠姜培安搀扶着他。
他被姜盈画扶着,几乎是一瘸一拐地挪到姜盈画身边,看着姜盈画这副颓丧的模样,心里又是急又是气,勉强站直之后,胸膛急剧起伏片刻,忍不住大声斥道:“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没有男人你就活不了了?!”
姜盈画被沈初晴说的想哭:“嫂子”沈初晴伸出手,戳了一下姜盈画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有手有脚的,又不像我一样残了。就算和离了,也可以出去经商、游玩,你还这样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和空闲可以去挥霍,何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出这样不人不鬼的消沉模样来!”
姜盈画被说的掉眼泪:“可是嫂子,我真的好想他”沈初晴被姜盈画说的很无语,用指尖使劲儿戳了姜盈画几下,道:“不许哭!”
他说:“和离之后,他给了你钱没有?”
姜盈画点头,嗓音哽咽:“给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给了好多。”
沈初晴闻言,脸色缓和了不少:“那嫁妆呢?都还回来没有?”
“还了。”姜盈画抽了抽鼻子:“我清点过了,一个都没少。”
“还不算傻到无可救药。”
沈初晴的腿不能久站,没多久就只能被扶着坐了下来,看着姜盈画,随即拿出帕子,给他擦眼泪道:“好了,别哭了。”
他说:“和我回家去。”
姜盈画闻言瞅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哽咽道:“我不回去。”
他说:“回去了,他们会说我闲话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沈初晴道:“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不放心。”
姜盈画说:“嫂子,我都十九了,能照顾好自己。”
沈初晴的语气开始变的严肃起来,不容拒绝道:“不行,你跟我回去。”
言罢,他拉起姜盈画的手,就想带他走,可是他自己腿脚本来就不便,根本拉不动姜盈画,还未起身就反被姜盈画拽回来,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我不回去,嫂子。”姜盈画满脸写着抗拒道:“我回去了,爹爹肯定会打死我的。”
“这”沈初晴看着他,闻言果然迟疑了片刻,半晌才道:“但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能照顾好自己么?”
“不是一个人,还有很多仆役。”姜盈画想了想,又强调道:“如墨也在。”
提到如墨,姜盈画的眼神不由得又变的闪烁起来,难过道:“不过他被我拖累了,现下身子不好,还在偏院里修养着。”
沈初晴不由得问:“他怎么了?”
因为面前的人是沈初晴,不是旁人,姜盈画犹豫片刻,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初晴。
“你是说,应咨拒绝了如墨做妾,甚至还因为这件事,和你和离了?”沈初晴愣了愣,完全表示无法理解:“若我当初同意给你哥纳妾,你哥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姜培安:“”他轻咳一声:“我说了,当初我是因为你”他说到一半,又想起姜盈画还在,觉得在姜盈画面前提起这件事有些没面子,索性不说了。
“是啊。”姜盈画有些无精打采道:“现下不仅妾没纳成,我也如墨也”他说到一半,说不下去,抽了抽鼻子,又有些想哭了。
“罢了罢了,许是应咨不满意你给他挑的妻妾吧,下次总该先问他喜不喜欢才是,免得弄巧成拙。”
说到一半,沈初晴又想起姜盈画和应咨两个人其实已经和离了,多半没下次了,尴尬了一会儿,又强行转移话题道:“你陪我去看看如墨吧。”
看着姜盈画将自己闷在屋里的模样,沈初晴总归也是心疼难受的,总该把姜盈画骗出屋内,出去晒一晒太阳,去去霉味方好。
来到偏院,姜盈画推开了如墨的房门。
如墨身体还未大好,躺在床上,有一阵没一阵的咳嗽。
他是双儿,本来身体就脆,怎么可能经得起应咨大怒下的一脚,现下躺了半个月也不见好,虽不咳血了,但一咳嗽,胸膛仍旧牵起密密麻麻的疼痛,虽然不咳血,但脸色苍白一片,看起来是真的病的很重。
古代仆役的命都贱,不值钱,可以任意打骂买卖,像姜盈画这种还舍得给如墨花钱治病,让他修养的好心主人家,也不多了。
如墨听见有人推门进来,轻咳几声,起身往外探出头去,见是姜盈画进来了,慌忙就向从床上下来下跪行礼。
“别跪了,你好生先躺着。”
沈初晴一瘸一拐地走到如墨面前,凝视着如墨苍白的小脸,道:“你可怪盈画么?”
如墨闻言,轻咳一声,摇了摇头,道:“我不怪夫人。”
他顿了顿,又黯然伤神道:“是我贪心了。若我不贪心,便不会有今日如此的祸患。”
沈初晴长长叹出一口气。
他和姜盈画对视一眼,片刻后道:“我记得,你还是我刚嫁入姜家、头一回执掌中馈时,瞧你聪明机灵,特意把你拨给盈画伺候的家生子。如今你变成这样,倒也有我的一份因果。”
他说:“今日瞧你这般,我心里也难受。不如我自作主张,给你一张放良书,脱你奴籍,如何?”
如墨闻言一愣,听说能脱奴籍,登时不可置信地哆嗦起来:“您,您说的是真的?”
沈初晴看了一眼姜盈画,道:“盈画,你该不会不同意吧。”
姜盈画道:“嫂嫂开口,盈画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沈初晴点了点头,思索半晌,道:“你奴籍脱了之后,也该有个好去处。虽然做不成高门妾,但嫁给良人做正妻,倒也不错。我丈夫姜培安身边有一手下,叫谢清玄,年二十三,前年中举人,今左迁七品大理寺主簿,我瞧着人沉稳,模样也俊俏,年龄也轻,倒是不错,你嫁过去,瞧在将国公府的面子上,他定不会薄待你。日后他若是在官场上平步青云,给你挣一个诰命夫人来,也未可知。”
“二十三?”如墨闻言一愣,嗫嚅道:“竟二十三了,还未娶妻么?”
“说是原有一妻,自小体弱多病,十六岁那年过门,不到两年就没了,后一直未再娶。”
沈初晴说:“虽是续弦,但也是正妻,谢清玄膝下也无子嗣,你嫁过去,不会受排挤委屈。”
如墨犹豫片刻,想来想去,心道主人家的眼光多半不会错,况且沈初晴既开口允了他放良书,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如今还给他婚配,左右都是一番好意,不好再拒绝,不然显得他挑三拣四、不思感恩,便也迟疑着应下了。
解决了如墨的事情之后,沈初晴又再度劝姜盈画回家。
但姜盈画已经没脸回姜家了,只问过沈初晴父母是否安好,便也没有别的了。
夜色渐深,姜培安见时辰到了,便道:“该回去了。”
他说:“做针灸的大夫快来了。”
沈初晴闻言,只好撑着桌子站起了神,摇摇晃晃地对姜盈画道:“盈画,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嫂子,我能应付的。”姜盈画看了看沈初晴,又看了看守着沈初晴一步为曾离开的姜培安,迟疑道:“嫂子哥,你们这是和好了么?”
沈初晴:“”他没转头去看姜培安,只咬牙道:“待我腿脚好了,定离他离得远远的,再不回来。”
姜培安扶起他胳膊,敷衍道:“嗯嗯嗯,走吧。”
沈初晴:“”姜盈画:“”他没敢去看沈初晴铁青的脸色,只失笑地站起身,送姜培安和沈初晴离开。
等姜培安把沈初晴抱上马车的时候,姜盈画忽然想到了什么,对沈初晴的马车大喊道:“嫂子,你改日把谢清玄的画册送到我府中来,我好给如墨看看,否则若是如墨见了不中意,我们也不好强配鸳鸯。”
“知道了。”沈初晴掀开马车帘子,对姜盈画道:“你放心吧,我定擦亮眼睛,给如墨找个如意郎君的。”
他说:“他虽然是小侍,但到底是从小服侍过你的,人品性情我再清楚不过,随便找个小厮作配也可惜了。那谢清玄虽然之前只是寒门布衣,但三代为农家世清白,现又高中,在朝为官,虽只有七品,但我瞧着倒是清俊端方,潜力无限,来日飞黄腾达,也未可知。”
姜培安在一旁,见沈初晴信誓旦旦,面色古怪,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他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姜培安阴阳怪气道:“还清俊端方你认得出除我之外的其他男人的模样么?”
沈初晴恼羞成怒:“你闭嘴。”
姜培安:“”其实,只有他知道,沈初晴什么都好,就是有个小毛病,就是有些脸盲。
双儿和女子还好,他还能勉强辨认,但是看男人,在沈初晴眼底,除了姜培安长的更不一样之外,其他男人长的都差不多,认人全凭声音和感觉。
虽然沈初晴看男人的眼光有待商榷,有了沈初晴的再三保证,姜盈画还是勉强放下心来。
眼看着沈初晴的马车走远了,暮色四合,姜盈画也缓缓踱步入院中。
夜风吹来,姜盈画打了个激灵。
一旁的小侍给他披上披风,轻声细语问:“夫人这几日都未进多少水米,可要传膳。”
姜盈画恹恹道:“没什么胃口。”
他饿的胃痛,但又想吐,可肚子里又没什么可以吐的,难受的不行,想了想,又道:“还是叫小厨房做一些煎茶和清粥过来吧。”
他说:“不用做太多。”
小侍应了:“是。”
姜盈画忽又记起了什么,道:“如墨的药也记得煎了。他想吃什么,也问问他,做了一道给他送过去。”
小侍又回:“是。”
姜盈画没什么胃口,草草地吃了几口,睡前又吐了个干净。
他实在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了应咨的气息,还没反应过来,伸出手去想要抱,但睁开眼睛时,被窝里空空荡荡的,哪有应咨的影子。
姜盈画睁着眼睛,看着空茫的房屋,缓缓支起身,掀开床帏,走到大开的窗边,伸出头,往外望去。
小侍揣着手睡在墙根下,听到声音抬起头,见姜盈画醒了,慌忙起来,跺了跺酸麻的脚,问:“夫人,怎么了?”
“没什么。”姜盈画说:“风太大了,起来关窗。”
“诶?”小侍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挠头道:“我记得我关了呀。”
他嘀咕:“难不成,我记错了?”
姜盈画笑了笑:“没关系。”
言罢,他顺手将窗阖上了。
再无睡意。
姜盈画穿了一件外衫,走到桌边,点起了烛火。
他看着空白的纸面,想到白天沈初晴说的话,心想自己确实应该振作起来,不能整日呆在这屋里发霉。
可他真的好想应咨不行,不能想!
姜盈画猛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地清脆无比,恶狠狠对自己道:“姜盈画,你不能再想应咨了!”
他决定再想应咨就再给自己一巴掌,强迫自己拿起笔,练练字也好,总之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毛笔尖落在纸面上,姜盈画凝心聚神,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了满满一页纸。
写完之后,他对着烛火欣赏自己的字,但看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在整张纸上,都只写了两个字——应咨。
应咨应咨应咨。
一页纸上,全是应咨。
姜盈画:“”他抬起手,又恶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还没落下第二个耳光,他就被自己打自己的力道疼哭了,趴在桌上哭。
姜盈画一边哭一边想,自己可真没出息。
嫂嫂说得对,他真的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了。
哭了一会儿,又没人来哄,姜盈画没精打采地坐到天亮,满脑子都是应咨。
想应咨的脸,应咨的笑,应咨的怀抱,还有应咨给他擦眼泪时的表情。
鸡鸣三声之后,他终于想累了,脑子转不动了,才叫小侍给他进来梳妆。
头发都好几天没洗了,也不梳,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披着,姜盈画对着镜子嫌弃自己。
但他也没有打扮的心情,沐浴过后,随便让人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簪了几个珠钗,也不上妆,就这么挑了一件的衣服,也没看和头上的珠钗颜色搭不搭,就这么胡乱出门了。
他漫无目标的在路上乱走,散心,试图把应咨从自己的脑袋里驱赶出去。
但越是控制,就越是控制不住,最后姜盈画也走累了,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应府门前。
姜盈画:“”他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掉头就想往门外走,谁料还没抬起沉重的如同灌了铅一样的腿,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姜盈画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越来越大的门缝,既想见那个人,又怕见那个人。
很快,一张清俊的人脸就出现在了姜盈画的面前。
他的心瞬间高高提起,看清那张脸后,又很快大失所望——是应琏。
“哟,嫂子。”晨间有些冷,应琏一边出门,一边哈气,给自己系上披风,道:“你怎么在这?”
他开口很自然,像是完全不知道姜盈画和应咨和离了一样:“一大早吃完饭就街上溜达呢?”
他瞅了根本没吃饭、所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姜盈画一眼,道:“穿这么少,你不冷啊?”
姜盈画迟钝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出门随便,竟然穿错衣服了,明明都快入冬了,他还穿了个春衫,只能尴尬地吞吞吐吐道:“我那个也不太冷”“你来找哥吗?”应琏见他尴尬,于是善意地转移话题,“我哥在后面,一会儿就出来了,要不要我帮你叫他?”
言罢,他扭过头,对身后道:“哥——”他话还未说出口,姜盈画就已经吓的拔腿就跑,因为跑的太慌张,还踩到裙摆,狼狈地绊了一跤。
他都顾不上裙子是不是被弄脏了,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回头去确认应琏究竟看到自己摔倒的景象没有,赶紧躲到一家人门口的石狮子后面,捏着耳朵蹲下,全身蜷缩起来藏在石狮子后面,紧张的直哆嗦。
——和做贼似的。
车轮从青石板上碾过,姜盈画僵硬着身体,侧耳细听着马车走远,他才扒拉着石狮子的身体,鬼鬼祟祟地从后面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
应家的马车朝皇宫门方向去了,看样子,应咨和应琏应该是去上朝了。
想来应琏应该是没看到自己刚才摔倒的狼狈模样吧。
姜盈画忐忑不安,又有些沮丧,心想自己怎么十九岁了,还这么容易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丢脸?
果然,和应咨和离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应咨应该娶个更聪明的妻子来辅佐他,而不是娶他这个笨蛋。
思及此,姜盈画更丧气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应家的马车走远,缩起脑袋,收回巴拉在石石狮子上的爪子。
他摊开手掌,看着因为摔倒所以被擦破流血的掌心,有些欲哭无泪。
笨蛋笨蛋笨蛋。
姜盈画骂自己。
姜盈画,你真的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他垂头丧气地朝家的方向走去,发现又习惯性地往应家的方向走了,又赶紧掉头。
没多久,街上摆起了小摊,卖货郎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周围的人也多了起来。
姜盈画茫然地站在街心,闻着包子、面和馄饨的味道,胃中饥肠辘辘,但却并不想吃,只觉反胃,四处寻觅了一会儿,见不远处有卖酸枣茶,便过去要了一碗。
“夫人,这酸枣茶可是配着羊汤解腻的。”
卖酸枣茶的摊贩诧异道:“你只要酸枣茶么?”
“嗯嗯。”姜盈画道:“你给我吧,多少钱。”
摊贩迟疑着伸出一根手指:“一文。”
姜盈画痛快拿出一块铜板给他。
接过酸枣茶,姜盈画一口气喝了一大碗,喝完之后,胃中又忽然翻江倒海起来。
他赶紧放下碗,扶着树吐了。
摊贩:“”他胆战心惊地看着姜盈画,在姜盈画是故意来砸他招牌和真的肚子不舒服之间来回纠结:“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姜盈画用帕子擦了擦唇,虚弱地抬头扬起一丝笑:“我胃不好,吃东西都容易吐。”
“既如此,夫人应该早点看郎中才是。”摊贩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医馆,道:“那林大夫医术可厉害了,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
姜盈画敷衍地应了几声,并不打算去大夫。
回到家中,姜盈画回到家中,躺下就睡。
他半夜没睡好,白天倒是睡得香甜,一觉睡到下午,有小侍来报,说姜世子妃送画像来了。
姜盈画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姜世子妃说的是沈初晴,挠了挠头,打了个哈欠下了床,接过了画像。
既然是给如墨选夫婿,那自然是要好好看一看的。
姜盈画抱着画像,去了如墨的房间。
如墨已经得了放良书,心情还不错,连带着病也消了不少,此刻正披衣趴在书桌上,学写字。
姜盈画进去的时候,如墨抬起头,见姜盈画进来了,便笑起身,想要行礼:“夫人。”
“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姜盈画闻言诧异道:“起来作什么?”
“下午喝了药,感觉身体好些了。”如墨脸颊红红的,眼睛也亮亮的:“我听说那谢清玄是个举人,想来是个文化人,我识字不多,有也忘得差不多了,还是起来温习一会儿,免得嫁过去,大字不识几个,给夫家丢份。”
“还未嫁过去,就想着给夫君长脸了。”姜盈画打趣他:“小侍大了不中留啊。”
如墨红着脸低下头,不语。
姜盈画见了,也不再多嘴,而是和他一起在小榻上坐下,打了个哈欠,道:“这画像,是那谢大人的模样,你瞧瞧,可中意吗?”
如墨忙道:“自然是沈夫人选的,自然是人中龙凤。”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的眼神还是不住往画像上瞟,想来也是十分好奇那谢清玄的长相。
姜盈画也不和他卖关子,用指尖抽出系绳,当着如墨的面,将画像展开。
卷轴徐徐下落,画中人的容貌一点一点地出现在了姜盈画和如墨面前。
姜盈画还未细欣赏,光乍一看,就被画中人的长相狠狠惊艳了一把。
嗯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确实是好看,说是万里挑一,倒也不虚。
姜盈画和如墨对着烛火品了一会儿谢清玄的长相,还未来得及夸,忽然就越看越不对劲起来。
“”两人同时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懵然,又再度转过头去,看向画像。
看着画上人的眉眼,姜盈画有些懵,伸出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自己脸颊。
是他想应咨想出幻觉来了吗?
姜盈画不确定地想
怎么瞧着这谢清玄的模样,竟然有五分像应咨呢?
第46章
再三打量,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姜盈画刷的一下把画卷收了起来。
“”如墨绷着脸不开口,扭过头去。
见状,姜盈画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虚。
他凑过去,掌心扳住如墨的肩膀,轻轻地晃了晃,绞尽脑汁地找补,缓解骤然尴尬的氛围:“许是许是那个画师技艺不精,没有画出你那郎君万分之一的独特神韵。”
如墨:“”姜盈画这一安慰,还不如不安慰,说的如墨垂下头来,吸了吸鼻子,抬起指尖,用帕子轻轻地拭泪。
应咨那一脚都快给他踹出阴影了,现在想到应咨,他心中那点指甲盖大小的爱慕早已荡然无存,唯有残余的心惊肉跳和恐惧,让他想起来还不禁直打哆嗦。
姜盈画见状,也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愈发恼恨自己之前的冲动,只能轻轻地伸出手,环拥住如墨,抱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两个人又靠在一起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如墨心情不好,有些无精打采,加上身体不佳,快到子时的时候就已经困得不行了,姜盈画让他睡下,给他盖好被子,便又踱步出了屋门。
他也困了,进了自己的房间,关好门窗,才换了睡裙,爬上床睡觉。
他白天睡多了,晚上又看了谢清玄的画像,被那张像极了应咨的脸搞得有些思绪纷乱,躺了很久,也没睡着。
就在他闭着眼睛,翻来覆去失眠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姜盈画吓的立刻停住了动作。
他侧耳细细听去,想要确认刚才那个响动不是自己的幻觉。
但那脚步声像是凭空又消失了一般,很快就听不到了。
姜盈画:“”他在怀疑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和家里进贼了之间犹豫了几秒,很快,就听见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
这下,姜盈画确认是有人进了他家的院子。
门外守着的小侍应该是睡着了,因而没又察觉。
这里又不是应府,有成百号的仆役和府兵,还有三个正当壮年、武功高强的男人,姜盈画听到窗户被打开了,登时有些心慌。
来人是盗贼还是采花贼?
如果是盗贼还好,可别是采花贼吧?
脚步轻巧落地的声音再度传来,姜盈画心慌的要死,咬着唇背对着门,心里祈祷可千万只是盗贼,别是采花贼。
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吧,可千万别过来啊啊啊啊——但天不遂人愿,姜盈画的祈祷没被老天爷听见,他背对着屋,面前是墙,能感觉到一阵风从自己的耳边吹过,是有人撩起了床帏。
轻浅的呼吸声响了起来。
姜盈画不敢睁眼,只能竭力保持平稳的呼吸,假装自己已经睡了。
有人在姜盈画的床沿坐了下来。
姜盈画吓的要死,根本不敢动,也不敢翻身,只能像是一条僵死的鱼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忽然有人叹了一口气。
在暗夜里,那人叹气的声音十分清晰。
姜盈画一愣。
他开始忍不住想,这个盗贼为什么要叹气?
难道是没在他的房屋内发现什么绝世财宝,所以感到失望了么?
还是他其实是个采花贼,发现自己长得丑,所以叹气?
就在姜盈画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贼忽然靠了过来。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姜盈画的耳侧,姜盈画下颌线登时紧绷起来。
完了完了完了,这个人真的是采花贼!
姜盈画的心凉了半截。
难不成,这个采花贼连成过亲的双儿都要采?
不行,他可不能失身,就算他和应咨和离了,也不允许别的男人碰他!
就在姜盈画下定决心,准备跳起来,和这个贼拼了的时候,那贼也只是伸出指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随即轻手轻脚地握住姜盈画的手腕,将姜盈画露在被子外的手和脚放进了被子里,然后把被子盖齐到姜盈画的脖颈。
姜盈画:“”——诶?!
这怎么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这贼进来只是给他盖被子么?
姜盈画没感觉到采花贼身上的敌意,心中迟疑片刻,正想偷偷睁开眼,看一眼这采花贼时,忽然那贼似乎借着月色看清了姜盈画颤抖的眼睫,给姜盈画盖被子的动作一僵。
“呼——”等姜盈画睁开眼时,哪见到什么采花贼的模样,只能看见床帏随风飘散,而原本被关紧的窗打开,呼呼灌进风来。
姜盈画:“”欸?
人呢?
姜盈画茫然地坐起来,挠了挠头。
被子从他身上滑落,风透过床帏吹到他身上,带着初冬的冷。
要不是姜盈画在睡前亲手关好了门窗,他还真要以为这窗是忘记关了,而不是有人刚刚趁着夜色,偷偷进来了。
可这个贼进他的屋,一不偷财,二不偷色,只是进来给他盖了个被子?!
他到底想干嘛?
难道大梁还突然出了一个盖被子贼,专给人盖被子的?
姜盈画心中的好奇大过于害怕,坐在床上挠了一会的头,发现脑子笨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躺下睡觉。
倒也奇怪,那盖被子贼来过之后,就留下了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姜盈画躺着躺着,竟然真的睡着了。
一觉安睡到天亮。
姜盈画起床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
自从和应咨和离之后,他就再也没睡那么安心了。
他起了床,伸了懒腰,只觉难得的神清气爽——感谢盖被子贼。
他下了床,小侍听到动静进来,给他梳妆。
小侍进来,说今早姜世子妃派人送信,说三日后会请那大理寺主簿到金桂酒楼共进午餐,让姜盈画带上如墨。
姜盈画表示知道了,眼神则懒懒地看着铜镜。
他的神情原本还是漫不经心的,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凝眉,严肃道:“如烟,你看我的腰,怎么感觉胖了一些。”
“欸,有吗?”如烟一边给姜盈画梳头发,一边低头看姜盈画的腰,摇头道:“没有吧。”
他说:“主子,我反而觉得你的脸瘦了很多呢,得多进些水米才是。”
“没胃口。”姜盈画恹恹道:“吃什么都吐。”
“要不,还是传个大夫来看吧。”
如烟道:“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再说吧。”姜盈画说:“快梳快梳,梳完去看看如墨。”
如烟闻言,应了一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如墨睡的比姜盈画早,一连躺了半个多月,又好吃好喝将养着,今日看他脸色又比昨日好了些。
“能下床了。”姜盈画端详他的脸色:“能走吗?”
如墨笑:“能的。”
如墨言罢,便当着姜盈画的面,走到院中。
院中的太阳洒下来,照射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无端显出些神采来。
“在屋内闷了这些时候,也该出去走走了。”如墨说:“夫人,今日可有什么安排么?”
“没有。”姜盈画说:“不如一起出去逛逛?”
如墨一口应下:“好啊。”
他说:“可我怕是走不远。”
“无事,先坐马车,到了闹市,我们再随便走走,走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歇下。”姜盈画挽起他的手臂,道:“走吧走吧。”
整日闷在屋中,只会发了疯的想应咨,不如出去逛逛,转移一下注意力。
两人便一道共乘马车。
到了闹市区,两人分别下来,逛了一会儿小摊,又去逛了成衣店。
一口气买了一堆新衣服,姜盈画郁闷很久的心,总算被缓和了一些。
“果然还是买东西让人开心。”姜盈画把一件衣服比在如墨的身上,道:“你穿这个好看。”
如墨有些紧张,忙推开:“夫人,这衣服太贵了,我买不起。”
“没事,我付钱。”姜盈画一拍胸脯:“你喜欢吗?喜欢就买。”
如墨在府中当丫鬟,除非主子们赏赐,半年才只能做一件衣裳,看着轻薄却又保暖的冬衣,如墨有些心动,但又不好意思讲。
姜盈画见状,便拿过衣服,让小二包起来。
“放心我,我给你买。”
姜盈画财大气粗:“这个这个这个,全都给我包起来!”
如墨忙推拒:“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哎呀,给你买,你就拿着!”
姜盈画说:“三日后,嫂子要带你想看那大理寺主簿,你不得穿的好看些啊?”
如墨为难:“这”他垂下眼睛:“我身份卑贱,穿了也是糟蹋这好衣裳。若是穿上去不伦不类,撑不起这衣裳,反而让谢大人看笑话。”
“哎呀,让你拿着就拿着,尽管穿就是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千金散尽还复来,意思是钱没有了,还可以再回来,但男人没了”姜盈画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又若无其事道:“也可以再找。”
如墨没听清:“主子你说什么?”
“我说,别什么卑贱不卑贱的,不就是一件衣服吗,想穿就穿,管别人说什么。”姜盈画气哼哼道:“挺胸!抬头!站直!”
他使劲儿一拍如墨的肩膀,差点给他拍出去:“不就是个男人!那么放在心上干什么!自己穿了好看就行!若那谢清玄对你不满意,只能说明他没眼光!这个相看不成,我就给你找下一个!反正总能找到个好的!管他什么谢清玄,李清玄,什么应咨,王咨,统统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开心最重要!”
如墨:“呃”姜盈画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来鼓励如墨还是用来鼓励自己,自说自话,越说越来劲,没注意到如墨看向后面时,逐渐变化的脸色:“没有男人又怎么样!有钱就行!自己开心就行!”
如墨戳了戳姜盈画的肩膀:“夫人”姜盈画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凭什么双儿就要三从四德!凭什么男人能流连花丛,双儿就得在家相夫教子!我受够了!我决定了!你先相,相完我也再找一个!我一口气相看十个男人,然后找个比应咨更俊美、更同情理的,然后狠狠地玩弄他们!”
如墨悄咪咪缩脑袋:“夫人呀”他小小声吸气,又叹气:“你往后看看吧。”
“看什么?”姜盈画扭过头去,道:“我决定了,今晚就去那个万花楼对面的绿樱馆,然后”话音在看到应咨那张脸的瞬间,戛然而止。
应咨正穿着宽袖流云蓝色衫,扎着惯常爱戴的蓝色发带,负手站在他身后,不知将他的话听去了多少,正勾着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姜盈画也同如墨一般,缩起脖子,扭过头去,小声埋怨道:“你怎么不提醒我呀!”
“我提醒你了啊,是你自己不看我的暗示。”
如墨小声叹气。
姜盈画莫名心虚,心虚完后,忽然又想到什么,心想我为什么要心虚?!
都和离了!
他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思及此,姜盈画又转过头去,和应咨对视,瞪着眼睛,像是不服输的猫崽似的。
应咨踱步过来,那张许久不见的俊脸又在姜盈画面前放大。
姜盈画的心一颤,立刻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
如果应咨现在开口要求复婚,他估计会被应咨的脸迷得当场就失去神智,立刻答应。
可惜应咨并没有提复婚的事。
他缓缓逼近姜盈画,直到将姜盈画逼到柜台前,再也不能后退,两人的呼吸交缠,近的甚至能看见彼此瞳仁里的纹路,应咨方沉声道:“要相看男人?”
“”姜盈画一缩脖子,强作镇定,眼睛却乱飘:“不行?”
“随便你。”应咨说:“但你肯定找不到比我更好的男子。”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别说绿樱馆,就算是全京城,也找不到。”
姜盈画被气笑,仰头看着应咨,道:“怕不见得吧。”
和离后还学会顶嘴了。
应咨低下头,挑眉看着姜盈画:“怎么说?你现在找到了?”
“还没。”姜盈画前几天还想应咨想的在屋头里怒扇自己嘴巴子,正面对应咨的时候又开始嘴硬了:“但总会找到比你更好的!”
他强调道:“比你更讲道理的!不会随便和我冷战的!”
“我还不讲道理?”应咨也无语了,嘲讽道:“我看最不讲道理的人是你吧?我倒是想知道,日后谁会把你这种性格又娇蛮、又蠢又笨、走在路上还能被自己的裙摆绊倒的双儿娶回家当正妻娘子。”
姜盈画:“”他一呆,之后便是羞愤欲死。
啊啊啊啊啊应咨果然看到他摔了!
这么狼狈的时候竟然被前夫看到!
他还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了!
他的脸往哪里搁!
姜盈画的脸像是熟透的虾一样,迅速炸红,他气的胸膛剧烈起伏片刻,半晌想也不想就道:“我也想知道谁会找一个像你床上的活一样l”他话还未说,应咨就脸色大变,伸出手,一把将姜盈画剩余的话捂了回去。
“你是笨蛋吗?!”应咨终于绷不住游刃有余的面皮,低下头,使劲儿瞪着姜盈画:“什么话都往外说!”
“”姜盈画被捂着嘴不说话,皱着眉也瞪他
两人现在靠在一起,距离多少近的有些暧昧了。
确认姜盈画不会再乱说话,应咨轻咳一声,松开了他。
“别乱花钱。”
他最后只道:“否则哪一天你穷困潦倒流落街头了,还带我接济你。”
“不用你接济!”姜盈画气的直发抖:“我自己能挣钱!”
应咨不信:“真的吗?”
“真的!”姜盈画的血性也被激上来了,用手指戳着应咨的胸膛道:“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姜盈画的名字,而不是像之前一样,都叫我应世子妃!”
“哇,好远大的志向。”应咨简直要给他鼓掌:“所以你第一步要怎么做呢?”
“我!”姜盈画脑子笨,刚才和应咨顶嘴已经花光了他为数不多的脑细胞,他有点想挠头发思考,但又觉得这样很露怯,于是强撑着道:“我不告诉你!”
应咨:“”他当场笑出了声。
姜盈画快要气炸了,伸出手去锤他,“不许笑!我又不是离了你什么都干不成!我会证明我自己的!我就算是不当应夫人、不生孩子,我也一样可以很厉害!”
“好好好,不笑啊,不笑。”应咨被捶的往后退,一边后退一边笑着随口哄了一句:“毕竟我们杳杳最厉害了,是不是?”
姜盈画:“”这样亲昵又熟悉的话刚一出现,就让方才还在拌嘴、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原本好不容易不再尴尬的氛围又重新变的尴尬起来,姜盈画低下头,看着应咨身上的宽袖流云蓝色外衫,忽然想到,这件衣服,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里时,他给应咨买的。
应咨素日里最不爱穿这样宽大衣袖的衣服,可今日却穿了来。
姜盈画鼻尖一酸,忽然又有些想哭。
他想,为什么应咨还要穿着自己给他买的衣服?
明明两个人都和离了,彼此之间早该与那段过往一刀两断了不是吗?
第47章
眼看着姜盈画脸色不对了,应咨脸上的笑也逐渐收起。
他指尖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像之前那样,摸摸姜盈画的头,表示安慰,但手刚刚抬起,就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安慰的立场,只能默默地将手缩了回来,将指尖藏进袖中,用力握紧。
他轻咳一声,道:“好了,不逗你了。”
他说:“我认真的别去找别的男人。”
姜盈画抽了抽鼻子,低着头扣手指,小声嘟囔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不会对你好的。”应咨说:“他们都是在图你的钱。”
姜盈画吸了吸鼻子,道:“真的吗?”
“真的。”应咨说:“只有愿意给你花钱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姜盈画瞅他一眼,片刻后别别扭扭道:“也不一定吧。”
应咨也给他花钱,但他觉得应咨也还是很坏,凶他,还,还冷暴力他。
应咨:“”看着姜盈画这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模样,应咨也懒得跟他说了。
他想,大不了姜盈画把钱都花完、无处可去之后,再把姜盈画接回家中来。
到时候他闹也闹过了,苦也吃过了,应该能老实了。
思及此,应咨没再多说,踱步出去了。
应琏跟在他身后出来,见到姜盈画,还笑着和他打招呼,道:“嫂子。”
他很热情:“下月末我与清颐成亲,到时给你递请帖,你可一定要来啊。”
姜盈画微微吃了一惊:“你和清颐帝姬下月就成婚?”
这么快的?!
“是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应琏微微眯了眯眼睛,没有多言,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出去了,徒留姜盈画一个人惆怅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三日之后,姜盈画按照约定,将如墨带到了金桂酒楼。
沈初晴在金桂酒楼内定了一间雅间,姜盈画进去的时候,沈初晴和姜培安已经坐在里面了。
沈初晴不能自如行走之后,姜培安仿佛就成了他的双腿一般,整日和沈初晴呆在一起,沈初晴去哪,他也去哪。
姜培安顺手给沈初晴倒了一杯茶,抬头见姜盈画和如墨进来了,抬手道:“这里。”
姜盈画挤进去,视线扫了一圈,道:“那个谢大人呢?”
“他还有公务在身,稍等片刻。”
姜培安道。
姜盈画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如墨还是习惯性地站在姜盈画的后面伺候,姜盈画想了想,拉着他坐下:“你如今已脱了奴籍,不必一直站着,与我们一同坐吧。”
如墨不是很适应,被强拉着坐下之后,又想要起来,“我还是站着吧”“坐吧坐吧,没事的。”沈初晴说:“你身子还未大好,不好让你久站。”
如墨感激地看了一眼沈初晴,倒了一声谢,局促地坐下了。
没多久,就有人敲门进来。
姜盈画喝茶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抬起头来。
面前闪过一个墨绿色的人影。
那人携带着淡淡的溯香味道,从门外抬脚进来,衣角随清风扬起,边缘的银丝竹绣纹摇摆,若隐若现,衬得他整个人气质如青竹一般,沉稳含蓄。
“下官参见世子、世子妃。”
谢清玄生的倒是俊俏,抬眸时,一双狭长漂亮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暗光,看了一眼姜培安夫夫,视线又扫过姜盈画和如墨,最后对姜盈画行了一礼,薄唇轻启:“姜”他顿了顿,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姜盈画,姜盈画忙道:“你随便叫,我都没关系的。”
谢清玄沉吟片刻,随即嘴角扬起一抹笑,道:“姜公子。”
姜公子姜盈画不由得恍惚了片刻。
自从他成亲以后,就几乎没有听到过这种称呼了。
大家都叫他应夫人,或者世子妃。
姜盈画慌忙低下头喝茶,用茶杯挡住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一旁的沈初晴忙开口,道:“坐吧。”
谢清玄应了一声,顺势坐下。
因为之前的事情,皇帝为了安慰姜家,给姜培安升了职,现在姜培安是大理寺卿,和应咨平级,是谢清玄的上司。
不过应咨中间是被贬了一次,姜培安是挨了打后升了一次,两个人才勉强平级的。
姜培安每每想到这里就又开始膈应,一膈应就开始头痛。
可应咨是武将,姜培安打又打不过,以至于不管姜培安心里有多不爽,每次见到应咨,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行礼,喊上一声“应世子”。
谢清玄伸手,给姜培安添茶。
姜培安虽然之前很混账,但当了父亲之后倒真的像样起来,和谢清玄聊天时倒也滴水不漏,真不知道之前到底是装的混不吝,还是真就是那般混蛋。
两人聊了一会儿,话题又转到谢清玄和如墨的婚事上来。
谢清玄其实早就知道姜培安夫夫今日叫他来的用意——不过是看他年少中举,青年有为,而姜家在朝堂上急需帮手和应家制衡,故而想要通过亲事拉拢他罢了。
毕竟应家现在娶了公主,来日应家三公子应琏就是正儿八经的驸马,而应咨作为他大哥,恢复职位也只是时间问题,说不定还能再往上升一升;而姜家成器的子女不多,姜言总有年老乞骸骨的一天,而长子姜培安有头疾,能保住现在这个职位就不错了,次女姜盈萧在宫中任二品女官昭仪,但再如何努力也总越不过梁清颐这个帝姬去,后宫势力也差了应家一截。
想来想去,拉拢青年才俊入门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谢清玄心中清楚,但只装作不知。
若是要他娶二婚的姜盈画,他还能答应,毕竟虽然姜盈画和离过,但好歹还是正儿八经的姜家嫡双;但要他娶一个刚脱奴籍的小侍作正妻,谢清玄再怎么说也是个七品官,实在是有点无法接受。
所以在饭桌上,他并未和如墨多说话,反倒和姜盈画说的更多。
如墨伺候人伺候惯了,偶尔会用筷子给谢清玄夹菜,谢清玄也并不吃,只道过谢之后,便将那菜拨到到一边,并未动筷。
如墨:“”他似乎是察觉到了谢清玄的嫌弃,藏在袖子里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半晌,默默低下了头。
而对于如墨和谢清玄之间微妙的情绪,姜盈画并未感觉到。
他只觉得今天这桌菜仿佛很合自己的胃口,故而胃口大开,谢清玄和姜培安说话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埋头苦吃,活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吃到一半,他忽然呛到了,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沈初晴被他吓了一跳,忙放下筷子,给姜盈画递茶。
姜盈画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抬手挡去递过来的茶盏,自己别过头去咳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转过头来。
他用力呼吸几下,自己给自己顺气,泪眼朦胧间,旁边忽然递过一个方墨绿色的帕子。
姜盈画下意识抬起头,见谢清玄将帕子递给他,笑道:“擦擦。”
姜盈画犹豫了几下,接过帕子,没有客气,按在脸上,粗暴地擦了擦眼泪。
谢清玄:“”他收回视线,用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并未说话。
饭后,几人又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直到沈初晴乏了,要回去午休,几人才散场。
姜培安抱着沈初晴,行动不便,于是便缀在后头,姜盈画不想打扰谢清玄和如墨说话交流感情,便率先走在前头。
下楼梯时,他吃太饱了,打了个嗝,以至于没看清脚下楼梯,身子一歪,差点摔倒,被跟在后头的谢清玄手疾眼快扶了一下。
姜盈画的手腕和他的掌心碰在一起,姜盈画一愣,下意识抬起头,这才正眼看向谢清玄。
他比谢清玄矮一些,只能仰头看着他,这才发现画师的画技确实拙劣,未画出谢清玄容貌的俊秀丰韵。
虽然只像了应咨五分,但也足够惊艳,可惜剩下那五分不像应咨的沉稳内敛,姜盈画欣赏不来,很快就兴致缺缺的收回视线,顺带把自己的手也收了回来。
虽然人各有各的美,但姜盈画私心还是觉得应咨才是全京城最好看的男子。
谁也比不上应咨,但谁要是像了应咨五分,便已经是人群中出挑的佼佼者了。
“姜公子小心。”
谢清玄不知姜盈画心中的比较与拉踩,只叮嘱道:“楼梯人多,可别摔了。”
姜盈画还在想前夫,随口“嗯嗯”了一声,提起裙摆往下走,还未走到尽头,视野里就转过一个人来。
是应咨。
姜盈画:“”他站在转角处不动了,就这么盯着应咨和他身边的美娇娘。
应咨走到一半发现前面的路被堵住了,也抬起头,看向姜盈画
真是冤家路窄。
两个人的脑海里同时蹦出这样一个念头。
一旁的谢清玄认出了应咨,行礼道:“应世子。”
应咨看了他一眼,对他没什么印象:“你是?”
“微臣是大理寺主簿。”谢清玄说。
“哦,姜世子的手下。”应咨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姜盈画,道:“你们一道的?”
谢清玄还没来得及说话,姜盈画就开了口道:“是又怎么样?”
他盯着应咨身后的女人,有些暗戳戳地嘲讽道:“有些人,表面装的深情,实则才和离不到一月,就这般迫不及待了。”
应咨:“?”
他负手站着,莫名其妙道:“你阴阳怪气谁呢?”
“谁做了亏心事谁知道。”
姜盈画气呼呼道:“水性杨花!红杏出墙!应咨,你真的太讨厌了!”
应咨:“???”
他看着姜盈画,被气笑了:“我都没说你和离不到一月就相看男人,你反而说我水性杨花?究竟是谁水性杨花?”
“是你是你是你!”姜盈画醋意冲天,说着说着就开始用力跺脚,“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应咨:“”他无语地看着姜盈画提裙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还未说话,和追出去谢清玄擦肩而过时,不期然对上了对方隐晦打量的视线。
应咨挑眉:“”谢清玄不语,行了一礼,直接离开了。
美娇娘站在应咨身后,犹豫道:“世子殿下”“徐大人,无事。”应咨说:“前妻娇蛮,让你看笑话了。”
礼部侍郎徐昀贤闻言笑了笑,道:“我看不是姜公子娇蛮,是您宠他宠的很呢。”
应咨摆了摆手,道:“罢了,不提了,都是过去式了。”
言罢,他就抬手道:“应琏和帝姬已经在天子一号雅间等着了,关于帝姬的婚事,还请徐大人移步天字一号雅间详谈。”
礼部侍郎徐昀贤拱手,让应咨先行,自己随即跟上。
雅间的门被关上,很快,扶梯的尽头,露出了姜盈画鬼鬼祟祟的脑袋。
应咨和那个女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还对她笑成那样!
姜盈画气呼呼地用指尖绞着帕子,越想越生气。
一想到应咨和那个女人孤男寡女地呆在雅间里,指不定就会发生什么事情,姜盈画登时坐不住了。
他提起裙摆,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趴在天字一号的雅间门口,试图往里看去。
但房间的隔音很好,姜盈画只能听到男男女女的说话声,但又不知道说的什么,隔着窗纸,急得抓心挠肝的。
偷听了一会儿,发现真的听不到之后,姜盈画一屁股在门口坐下来,毫无形象地捧着脸生闷气。
雅间内,应咨喝着茶,余光频频看向门外。
应琏道:“哥,有人来了啊?”
梁清颐和徐昀贤同时一愣:“啊?”
“你们先聊,我先出去看看。”应咨将茶放在桌上,起身绕过屏风,朝门外走去。
他的指尖放在门口,随即猛地打开了门。
“哎呀——”姜盈画没意识到门会忽然打开,向后一仰,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应咨往后退了几步,姜盈画的身体就压在了应咨的脚上。
“”看着倒过来的应咨,姜盈画躺在地上,眨巴眨巴眼睛,半晌,缓缓地伸出手,干巴巴道:“嗨?”
应咨:“”他站着不动,只看着姜盈画,道:“想偷东西?还是想来蹭饭?”
“谁想蹭饭了!”姜盈画猛地坐起来,因为起身太猛,弯腰压倒了肚子,疼的他脸一白:“哎呦”“怎么了?”应咨见他不是装的,忙蹲下身,扶他坐好,“又肚子疼了?”
“唔”姜盈画伸出手,挠了挠头,心虚道:“可能是刚刚吃太多了。”
“”应咨无言地看着他,半晌伸出手,习惯性地轻轻揉了揉姜盈画的肚子,道:“现在舒服了一点没有?”
应咨的掌心很温暖,几乎是刚覆上姜盈画的肚子,姜盈画疼痛的腹部就瞬间平静下来。
姜盈画低下头,看着应咨的掌心在自己肚皮上抚摸,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腾起来
很奇怪,以他的文化程度,形容不上来。
就是觉得很温暖,很舒服,希望应咨多摸一摸。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忽然听见应咨疑惑道:“姜盈画,你是不是胖了?”
他的掌心从姜盈画的肚子摸到腰,比了比,道:“感觉腰比之前粗了一点点。”
姜盈画:“”他瞬间炸毛,像是个弹簧一样蹦起来,瞪眼眼睛,怒道:“我才没有胖!”
他气的不行,用脚踩了应咨一下,并不重,应咨甚至没有感觉到疼:“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应咨:“”他眼睁睁地看着姜盈画刺溜一下消失在自己面前,有些无奈,摇了摇头,正想开口叫姜盈画跑慢点,忽然余光里看见一个墨绿色的手帕,眼神一凝。
他低下头,将那帕子捡起来,翻过来一看,只见帕子虽平平无奇,但角落正端端正正地绣着一个“玄”字。
应咨:“”他下意识握紧了帕子,想到半个时辰前看见的一幕,眸色微微一暗。
屋内有人在叫他。
应咨应了一声,在二楼看着姜盈画跑了出去,才关上门,转身回到房内,绕过屏风时,顺手将那帕子丢进了脏物篓子里,没有再分一丝视线去理会。
第48章
姜盈画怒气冲冲地出了金桂酒楼。
如墨站在门口,正抻长脖子,驻足等候他。
见姜盈画出来了,他忙迎过去,道:“夫人,你怎么进去了这么久呀。”
他不问还好,一问,姜盈画都快要气炸了,对着空气使劲儿挥拳,也不知道是在打谁,嘴上还气哼哼道:“水性杨花!水性杨花!王八蛋!”
如墨:“”他当然知道姜盈画不是在骂自己,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道:“夫人,我们回去吗?”
他说:“世子和世子妃都走了,时候也不早了。”
姜盈画闻言,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随即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拍了拍胸膛,道:“走吧。”
他看起来还是有些气,头耷拉下来,看起来有些沮丧:“唉”如墨:“”他知道姜盈画是因为什么,情绪才会大起大落,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上前,轻轻握住了姜盈画的手,以示安慰。
姜盈画回了他一个勉强的笑。
回到家中之后,姜盈画还是闷闷不乐的。
过了吃什么都吐的时间段后,他开始变的很能吃。
晚上吃了一大碗饭,还不满足,夜里又爬起来,让小厨房煮了燕窝粥,端到他房里。
如墨看着姜盈画盘腿坐在床上,狼吞虎咽的模样,有些担忧道:“夫人,你这样吃,会不会积食?”
姜盈画被问的迟疑了片刻,然后摸了摸肚子,苦恼道:“可是我不吃,真的会觉得很饿。”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如墨,道:“怎么办,如墨?”
如墨:“”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夫人吃吧。”
他想了想,又道:“我还会做一些小点心,夫人要是喜欢,我明日可以做给夫人吃。”
“好呀好呀!”姜盈画眼睛一亮,道:“那你做给我吃吧!我想吃!”
如墨看着姜盈画,含笑道:“好呀。”
因为答应了姜盈画,所以如墨早上很早就起来,买材料,揉面。
姜盈画洗漱完之后,他还在厨房里忙碌。
姜盈画实在饿的不行,洗了一个苹果,就踱步到厨房,一边吃,一边参观如墨做点心。
如墨的手艺很熟练,显然是经常做,姜盈画咔嚓咔嚓咬着苹果,好奇道:“如墨,你这做点心的手艺,是和谁学的呀?”
“我祖母。”如墨手上的活不停,闻言抬起头来,很耐心地回答道:“我祖母的手艺可好了,之前还是御膳房最好的厨娘,她把手艺传给了我父亲,要不是”他顿了顿,又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要不是中间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他的父母亲也不会卖被进姜府为奴,他也不会成为姜府的家生子。
现在想来,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他把糕点放进蒸笼里蒸,随即将姜盈画推出门外,“夫人去外面晒晒太阳吧,暖和暖和。”
姜盈画咔嚓咔嚓吃完苹果,在廊下坐下来。
他最近总觉得有些懒洋洋的,浑身骨头都没有力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睡太多的缘故。
他想了想,总不好什么事都不干的,于是在等蒸点心的过程中,又出去逛了逛。
回来之后,如墨将做好的点心和酥点出炉,姜盈画摩拳擦掌,也顾不上如墨说烫,就赶紧用洗干净的手抓着,往嘴里塞:“烫烫”姜盈画在口中将点心翻了几个面,等凉了一些后,才在如墨担忧的眼神里,尝了尝点心,随即眼睛一亮,道:“好吃欸!”
他又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吹凉,塞入口中,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好吃!好吃!”
“真的吗?”见姜盈画喜欢,如墨也开心地仰起脸笑了,露出白皙的牙齿:“夫人你喜欢就好。”
他说:“夫人要是喜欢,我天天做给夫人吃。”
姜盈画一边吃米糕,一边好奇道:“你还会做别的吗?”
“当然了!”如墨说:“桃花酥、绿豆糕、樱桃毕罗,桂花软酪,我都会做。”
“好厉害呀!”姜盈画惊呼道:“如墨,你太厉害啦!”
如墨被夸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羞涩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几天,如墨开始变着花样给姜盈画做好吃的,姜盈画被如墨喂的饱饱的,脸都圆润了不少。
他整日闲的发慌,没事可做,又容易饿,吃的难免就多了些,一日,姜盈画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莫名有些担忧,不愿意再这样胖下去,于是便决定每日傍晚饭后,都要出去散步,消食,免得腰愈发粗下去。
如墨陪着他。
两人散步到朱雀街上,正说着话,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店铺上,有个掌柜的走出来,脸上带着愁容,拿着一个红色的贴纸,贴在了门上。
姜盈画定睛一看,只见那贴纸上,写着四个大字“旺铺招租”。
姜盈画见状,忍不住和如墨蛐蛐:“要是真的旺铺,怕也不会要招租了。”
如墨:“”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不好意思说,只能笑。
两人正打算走过,但和那掌柜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姜盈画忽然想到了什么,扭过头,对如墨道:“如墨,你说,如果我们把这个铺子盘下来,做成一家点心铺,我们会发财吗?”
如墨闻言一怔,迟疑道:“我们?”
他可没有盘下点心铺的实力。
“是啊,我们。”姜盈画好歹也是名下有二十多家铺子的人,还是有一点经商头脑的,见如墨手艺好,便道:“反正我现在和离了,也无事可做,又有闲钱,不如我出资,将这铺子低价盘下来,然后你再做点心卖,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就能发财了!”
如墨被姜盈画的话说的一愣一愣的。
他没试过经商,对自己的手艺其实也不太有信心,于是还是很犹豫:“这能能行吗?”
“肯定能行!”姜盈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有余钱,于是没有犹豫,当场进去,就和老板谈下了盘下店铺的租金。
他行动力很快,三天内就谈好了合同,交付了租金,还未等如墨反应过来,就又掏了一笔钱,开始装修店铺。
因为他舍得花钱,所以工期很快,几乎半个月就装修完了,牌匾挂上的那天早上,姜盈画一早还让仆役买了鞭炮,在店门口放。
鞭炮声惊动了去上朝的应咨和应琏兄弟俩,应琏原本还在坐着,闭目养神,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下意识睁开眼,掀开马车帘字,看向外头。
姜盈画和如墨在正在铺子的阶梯前,捂着耳朵,笑着看着鞭炮燃放,裙摆下绵延开红色的鞭炮纸,看上去很喜庆。
“”应琏咂了咂嘴,放下车帘,扭头对应咨道:“哥,嫂子他开铺子了。”
应咨:“”他缓缓睁开眼,看向应琏,眼神里带上了些许疑惑:“开铺子?”
“嗯嗯。”应琏说:“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铺子,名字叫冠香园可能是卖香料的?”
“”应咨闻言,又把眼睛闭上了,冷嗤道:“他懂香料吗就卖。”
应琏说:“那说不准,等会儿下朝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不去,没意思。”
应咨没说话,只是闭着眼睛,看起来对姜盈画的店并不感兴趣。
应琏:“”他可不管应咨的口是心非,下了朝之后,应琏直奔冠香园。
姜盈画身边的小侍几乎半数都出动了,都在铺子里忙活,招揽客人的招揽客人,推销的推销,摆放物品的摆放物品,算得上乱中有序,而姜盈画则倚靠在柜台前,指尖打着算盘啪啪响,看起来是在算账。
看他的表情,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
应琏见状,笑着走过去:“嫂子。”
姜盈画闻言抬头,见是应琏,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言罢,他的视线瞧瞧往后移,被应琏捕捉道:“别看了。”
他说:“我哥没来。”
姜盈画:“”他嘴硬道:“谁谁在意了!”
应琏笑了笑,没说话。
他的视线环视店内一周,随即问道:“嫂子,你这是在卖”“点心。”姜盈画把桌子上的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道:“可以试吃。”
盘子上面都立着一个小纸片,上面写着点心的名字。
应琏出于好奇,挑着几样吃了,随即眼睛一亮:“好吃!”
“是吧,好吃就多吃些。”姜盈画说:“如烟,你来,打包一份桂花糖蒸栗粉糕和一份吉祥果,还有菊花酒团过来,给三公子。”
如烟办事很利落,很快就用纸包好,塞进了应琏的怀里:“给您。”
应琏推辞:“这怎么好意思呢”“没关系,”姜盈画扬起一抹笑:“带回去给家人吃吧,不要钱的。”
应琏道:“我还是给钱吧。”
如烟听到“钱”字,敏感地抬起头,顺嘴道:“公子,现在我们店铺内有活动,先在店内交五百文,就可以送一份赠品,你要不要参与活动呢。”
应琏没明白:“什么意思?”
“就是相当于先把五百文存到属于您的账户上,然后下一次您来买点心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抵扣了。”
应琏咂摸了一下,随即爽快道:“那我先交二两银子吧。”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钱。
交了银子,拿了赠品,应琏拎着大包小包的甜品走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见原本说不在意的大哥,此时正站在店铺门口,负手看着店铺的牌匾。
应琏见状笑了:“哟,大哥。”
他打趣道:“不是说觉得没意思吗?怎么你也来了?”
应咨冷淡道:“去校场,顺路。”
“是吗?”应琏拉长声音:“我怎么记得校场和朱雀街是两个方向的呢?”
应咨:“”他没忍住,踹了一脚贱嗖嗖的应琏,随即面无表情道:“点心拿来。”
“我不,想要的话,哥哥你自己去买,我这个是要留给清颐的。”
应琏紧抱着点心包,警惕道。
应咨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有了媳妇忘了哥。”
应琏怼他:“您也不遑多让啊,是吧,没意思哥。”
应咨:“”他伸出脚,又想给应琏一记,但应琏现在已经是马上要有妻有子的人了,惜命,还未等应琏近身,就抱着点心跑了。
应咨恼火地看着应琏的背影,嘴唇微动,正想骂几句,下一秒,姜盈画就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他本来是送消费了一大笔的客人出来的,还在眉开眼笑,一看到应咨,脸上的笑就落了下来,瞪着应咨。
应咨:“瞪我干嘛?”
“你来作什么?”姜盈画生气:“怎么不去陪你的美娇娘?”
应咨:“什么美娇娘?”
姜盈画觉得他装傻,不欲和他废话,转身就往铺子里走进去。
应咨见状,跟了进去,刚踏进铺子里,就闻到了点心的香味。
他走到菊花酒团的架子前,指了指,问:“这个怎么卖?”
“不卖。”姜盈画白皙的指尖翻飞,将算珠打的啪啪响,像是心里有气似的。
应咨只好扭头,又指了指如意酥,道:“这个呢?”
“这个也不卖。”
姜盈画头也不抬。
应咨:“”他就在再迟钝也知道姜盈画是故意争对自己了,于是走到柜台前,对姜盈画道:“掌柜的,有生意也不做啊。”
“做谁的生意也不做你的生意。”姜盈画一开口就是醋意,说话也很冲:“怎么,要买回去给你的美娇娘吃?”
没门!想得美!
应咨:“”
第49章
看着姜盈画气哼哼的模样,应咨努力思考了半天,这才迟钝的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姜盈画可能是吃醋了。
想到这里,应咨微微愣了愣,片刻后无奈一笑:“没有什么美娇娘。”
他也不卖关子,直说:“那日在金桂酒楼,我身边站着的人,是礼部侍郎徐昀贤徐大人。”
姜盈画闻言,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应咨。
他飞速瞄了应咨一眼,又很快移开,手里拨算盘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语气也不再那样针锋相对了:“那是在谈公事?”
应咨迟疑片刻:“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姜盈画一个算盘扫过来,抵在应咨的喉结处,动作快的应咨都差点没挡住,抬手移开算盘时只见姜盈画一双漂亮杏眸眯成了死鱼眼,阴恻恻地看着他道:“还是说,你们是在假借谈公事的名义,关起门来谈情说爱?”
应咨:“”他将算盘按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认真道:“徐大人一心扑在公事上,任官多年兢兢业业,至今尚未婚配嫁娶,是同僚们皆交口赞誉的好官。杳杳,你不可以这样说人家。”
姜盈画不高兴:“你还这般维护她。”
应咨说:“不是维护只是你这话若传出去,若让那徐大人名声受损,可如何是好。”
“”姜盈画也不说话了,低下头来,抠手指。
许久,他才抬起头来,看着应咨,眼睛红红的:“那你保证,你不会对她起心思。”
应咨:“我对她只有同僚之情。”
姜盈画追问:“那以后呢?她这么漂亮,又这么优秀,你真的不会对她起心思?”
应咨:“确实,你这样说,我确实得好好再思考一下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了。”
姜盈画:“”他一愣,没能得到满意的想要的回答,眼睛迅速泛红,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应咨!”
他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抬起指尖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弄得脸颊上全是泪痕,和花猫似的,一边哭一边哽咽道:“你,你太过分了!”
应咨倚在柜台上看他哭,无动无衷,又不哄,只老神在在道:“你又要问,问了又不满意,你还要我怎么样?”
姜盈画被他气炸了,从柜台后面绕出来,伸出手使劲儿推他,试图把应咨推出门去:“你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应咨配合的后退几步,低头看他:“真生气了啊?”
姜盈画哭的泪眼朦胧的,不语,只顾得上用力推他,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没看清脚下的门槛,被绊的往前扑去,将应咨扑倒在店门前。
应咨能躲但是没躲,顺势向后倒去,还伸出手,搂住姜盈画的腰,姜盈画倒在他身上,脸砰的一下撞到应咨坚硬的肩膀。
他鼻尖一酸,生理性的眼泪登时又涌了出来。
他想要起来,扑腾着膝盖却压在了某处,应咨登时浑身紧绷起来,双手掐着姜盈画的腰,把乱动的猫崽提溜了起来:“别乱动。”
应咨咬牙道:“再乱动我就”姜盈画手臂压在应咨的肩膀上,眼睛一瞪,气呼呼地看他,“就怎么样?”
应咨:“”他看着姜盈画,姜盈画也看着他,半晌,还是应咨率先败下阵来:“不怎么样。”
他说:“你先起来,街上好多人看着呢。”
“看就看,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姜盈画话虽这么说,还是扑腾着站起来。
应咨顺手扶了他一把,弯腰习惯性地替姜盈画整理好裙摆,整理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抬起头,见姜盈画也正低头,一脸疑惑地看他。
应咨:“”他缓缓收回手,半晌瞅了姜盈画一眼,道:“掌柜的,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他跳过了刚才那茬,装作不尴尬:“哪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姜盈画说:“在我这里,我的规定就是道理。”
应咨说:“好霸道。”
姜盈画回嘴:“和某人学的。”
应咨说:“我哪霸道了。”
姜盈画说:“我又没说是你。”
应咨:“”他没再说话。
姜盈画看着应咨难得吃瘪的模样,只觉身心畅快,伸出手,把应咨推下了台阶:“别挡着我做生意。”
应咨负手站在台阶前,无奈地看着姜盈画转身离去时得意的背影,并未多言。
晚间姜盈画关起门来,盘了一下账,发现营业当日就赚了不少钱,扣掉成本,也还有不少入账,很是满意。
以为和离了之后,自己的人生就完蛋了,但原来不当应夫人,其实也没有这么糟糕嘛。
有钱入账的感觉很好,姜盈画决定继续将点心铺子做下去。
他将手中的铜板从右手抛到左手,看着柜子里白花花的银子,不管落到怎样孤立无援的难堪境地,只要有钱,天地间就还有他生存的一方天地,一切就都还好办。
人还是得有钱,才行。
思及此,他将柜门锁好,回到了院中。
姜盈画琢磨了一晚上,在天亮之前就将所有人的分工重新分配好了,包括厨房在内,除了如墨,如青和如纱也要参与面点的制作过程,这样才不会让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如墨身上,导致忙中出错。
将工作清清楚楚地分配下去之后,他就去别的铺子查账了。
因为他没有用心去经营,所以导致其他铺子半数都在亏损状态。
之前是有应家替他填窟窿,现在不能靠应家了,姜盈画就只能卖了自己的一部分嫁妆,将亏损的部分补上,随即就在琢磨着如何扭转亏损。
他开始准备创新酿酒的方子,还有改进制作胭脂的过程,甚至自己裁缝成衣,或者亲自在街头给女娘或者双儿制妆。
他虽然读书不太行,但搞一些姜言口中的“歪门邪道”还是很在行,尤其是在制妆方面,凡是经他手改制的妆容,都能将人变个模样,不少要想看郎君的女娘或者双儿都会找他改制妆容。
姜盈画一开始还在街上支小摊制妆,后来发现虽然赚钱,但还是太累了,于是就让伺候自己的如烟帮忙。
他在制完妆之后,还会趁机推销自家铺子的胭脂水粉,还有成衣店的新款。
后来他觉得这样卖货实在太慢了,通过沈初晴和梁清颐,甚至还有太子妃,重新结交了不少高门主母,并免费赠予他们成衣,让他们穿着他家成衣铺子的衣裳去逛街。
很快,姜盈画的成衣铺里的衣裳就被销售一空,甚至连那些挤压的存货,都被卖光了。
姜盈画一鼓作气,开始自己设计成衣款式,经他手的衣装新潮又漂亮,每次出了新款衣装,他都会给梁清颐和太子妃、沈初晴送过去,让他们三个人先穿上露脸,才在衣店上新。
他的铺子很快就扭亏为盈,他也从应咨送给他的小院子里搬了出来,在应府的府邸前,买个了更大的府邸。
搬进屋之前,姜盈画穿着红彤彤的冬衣,叉着腰站在府邸面前啃苹果,仰头看着小厮爬上梯子,手上举着的红丝绸下方的牌匾上写的大大的“姜府”两个字,心不由得热血沸腾。
他想,和离了又怎么样?
靠自己,他一样能住上大房子。
日后,不管是姜言,还是别的什么其他人,谁也不能看不起他,谁也不能给他脸色看。
如墨现在也已经是他的合伙人了,与他住在一起。
他已经脱了奴籍,不再穿统一的相似的小侍衣装,加上他手中也有了余钱,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大圆襟白兔毛冬服出来了。
他手上戴着姜盈画送他的宽金古言镯子,镯子挂在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晃晃荡荡的,很是好看,浓密的发丝用红色丝绸发带挽起,右边簪着宝石钗,脸颊冻的有些红,但覆了淡淡的脂粉,衬的眼睛和嘴巴都亮亮的,背也挺得很直,不再如之前一样奴颜婢膝:“夫人,里头都已经收拾好了,可以进去了。”
“来了来了,”姜盈画将苹果丢了,用帕子擦擦手,跨进门槛去。
近两个月过去,他感觉自己的腰比之前更粗了,走路都费劲,抬脚时如墨看他身形摇摇欲坠,还伸出手扶了他一下。
“夫人,小心点。”
如墨扶着姜盈画,提醒他注意脚下的雪,随即道:“对了夫人,三日后应府要迎娶帝姬,我们可要送些什么礼物过去。”
“自然是要的。”姜盈画不是不懂感恩的人,虽然已经和应咨和离了,但应家人都对他很好,他也知道。
“我晚些时候列个礼物单子,你让如丝去采买,买好只好用礼箱装了,放在院子里,我要亲自清点。”
姜盈画没走几步路就累了,坐在椅子边。
如墨看他脸色,问:“要传膳吗,夫人?”
他说:“今天是小年,我让小厨房做了汤圆。”
“传吧传吧,你也坐下陪我吃点。”
姜盈画想了想,道:“有什么口味的?”
“知道夫人最近胃口好,所以什么口味的都有。”
如墨笑道:“我还让人多做了些,在冠香园卖,卖的很好呢。”
姜盈画点头:“等再过半年,我就将冠香园送给你。”
如墨闻言一愣,不知所措道:“这,这怎么行呢”汤圆被端了上来,满满一大碗,姜盈画用勺子舀了一个饱满圆胖的汤圆,低头轻轻吹了一口,忽然又话题一转,道:“你和谢清玄的事情,怎么样了。”
“”如墨眼神闪烁,将头低下,似乎并不愿意多说。
“他没相中你?”
姜盈画说。
如墨一僵,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绞着衣摆,惭愧道:“我出身卑贱,难得谢大人青眼,也不奇怪”“”姜盈画放下勺子,看着如墨,半晌招手让如墨到他身边来坐着,随即看着他,正色道:“若是我以前还在应府,也总觉得门当户对这句话没有错。”
他道:“但,人总得自己瞧得起自己。一辈子在别人的眼底过,还有什么活头?得自己看得起自己才行。”
姜盈画看着如墨,神情很认真:“就像你改变不了出身,而我生不出孩子,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难道这样了,我们就不活了?难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就活该一条绳子吊死?”
和离三个月了,很多事情,过了刚开始的戒断期,也就逐渐变的能接受了。
“那谢清玄,要是不中意你,那我就再给你另觅良缘,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姜盈画将属于如墨的那份汤圆推到他面前,眉眼在袅袅的热气中逐渐变的温柔起来,道:“一起吃吧。”
如墨哽咽了一声,随即慌忙低下头去,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多谢夫人指点。”
他说:“如墨知道了。”
姜盈画伸出手去,擦去如墨的眼泪,对如墨笑了笑,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快吃汤圆吧。”
如墨点了点头,破涕为笑。
姜盈画最近挺能吃的,一个人吃完了一大碗汤圆,吃饱喝足之后,就倚在小塌上盘账。
冬天天气冷,脚下踩着汤婆子,房里也生着银丝炭火,姜盈画没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困了,手支着下巴,眯着眼睛,小鸡啄米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直点头。
如墨坐在他身边陪他盘账,抬头一看,见姜盈画的头已经低下去了,于是手疾眼快地伸出手,托住了姜盈画的额头。
温凉的指腹碰到姜盈画的额心,姜盈画一个激灵清醒了,抬起头,看着如墨:“”“夫人,困了就去睡吧。”如墨拿着毛笔,道:“我来算。”
“”姜盈画想了想,自己最近确实是倦倦的,累得不行,于是便打了个哈切,伸了个懒腰,起来道:“那你来吧,我先去睡了。”
如墨点头。
没一会儿,小侍进来给姜盈画宽衣整被子。
屋里很暖和,姜盈画在铜镜前褪去厚厚的冬衣,换上轻薄的睡裙,正准备入睡的时候,目光视线忽然挪到铜镜前。
他觉得不对劲,低下头,摸了一把自己的腹部,疑惑道:“如墨,如墨。”
如墨的声音从屏风外面传来:“我在。怎么了,夫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姜盈画抬头时,和转过屏风来的如墨对上视线:“怎么啦?”
“如墨,你看我这肚子,怎么越来越胖啦。”
姜盈画捏了捏自己微鼓的小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忧心忡忡:“好在是冬天,衣服宽松,倒看不出来我胖了。但再这样胖下去,到了夏天,我可就系不上腰带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眉眼又垮了下来,欲哭无泪:“怎么办脸上也长肉了。”
如墨伺候姜盈画很久了,知道姜盈画常年练舞,腰肢细,所以稍微吃多一些,就很明显。
“许是最近夫人吃太多了,又忙于铺子里的事情,没有练舞,所以胖了些。”
如墨宽慰道:“明日夫人抽些时间跳跳舞,说不定就能清减些了。”
“唔你说的有道理。”姜盈画一边摸肚子,一边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夫人要是实在担心,不如少吃些。”如墨说:“夫人这两个月确实吃的有些多了。”
“唉,可是我就是很饿,怎么办。”姜盈画摸肚子,苦恼道:“那我明日忍着些吧”他话音刚落,忽然瞪圆眼睛,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站着不动了。
如墨见状,吓了一跳,赶忙走上前,问道:“夫人,你怎么了。”
“我感觉”姜盈画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伸出手指了指,随即僵硬道:“我感觉我肚子里有东西。”
如墨说:“有肉。”
“不是!”姜盈画抬头,瞪他一眼:“不是说这个。”
他顿了顿,又道:“感觉不太舒服。”
“”如墨被驳了也不生气,光疑惑地看着姜盈画,不解道:“夫人,你是不是又闹肚子啦?”
“不是,这和闹肚子的感觉不一样。”
姜盈画形容不出来,下意识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腹部,一边努力感受一边道:“就是感觉感觉肚子里有一条小鱼,在咕噜噜吐泡泡”他没文化,因此绞尽脑汁地往外蹦词,但依旧感觉很贫瘠,让如墨想象不出来:“又像是有一只小蝴蝶,在里面轻轻扇动翅膀。”
如墨:“”姜盈画:“我认真的!我肚子里好像真的有小鱼也可能是蝴蝶!”
如墨闻言,一脸严肃地盯着姜盈画,姜盈画也同样一脸严肃地盯着他,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两个人面面相觑,僵持片刻后,如墨才率先低下头来,很是忧虑地摇头道:“夫人,你还是早点睡吧。”
他小小声叹气说:“你看,你这都困出幻觉来了呀。”
姜盈画:“”
第50章
虽然很不满意如墨的回答,但冷静下来,姜盈画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人的肚子里怎么可能会有小鱼和小蝴蝶呢。
那也太奇怪了吧
难道是自己真的是累着了,出现幻觉了?
姜盈画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选择不想了,干脆地爬上床睡觉。
一觉睡到天亮。
醒来以后,姜盈画照例让人进来服侍他梳妆,然后他再去巡视自己的铺子。
第二天下午,如丝采买的礼物都进了姜府,一箱又一箱,放的整整齐齐的,几乎放了满院子,都快没处下脚了。
“这么多礼物,都要送到应府去吗?”
如墨站在姜盈画身边,探头看着箱子里的画卷、瓷瓶和丝绸,笑道:“这都快赶上夫人成亲时的阵仗了。”
“我成亲的时候,除了铺子地契,所有嫁妆加起来,都足足有九九八十一个箱子,里面的绫罗绸缎、珍珠玉器、黄金钗都满满当当的放了六十多箱眼前这些,左不过十箱罢了,这才哪到哪啊。”
姜盈画撇嘴。
虽然姜盈画不得姜言宠爱,但成亲的时候,姜言该给的还是都给了,足够姜盈画丰衣足食地在应家过下半辈子。
“是是是,夫人成亲太久了,我都快忘了。”
如墨赶紧开口找补道。
可他不找补还好,一找补,姜盈画听到成亲两个字,脸色又愈发沉下来。
他想到应咨了
坏男人。
姜盈画总觉得自己最近情绪起伏很大,一想到应咨,就容易变脸,生气,心情也不受自己控制。
他深呼吸几下,压下心中的怒火,好半晌,才睁开眼睛,道:“别提之前的事情了。”
他说:“快点一点数量能不能对上,明天送到应府中去。”
如墨连忙应了。
因为是迎娶正妻,所以应琏和梁清颐的婚礼是在傍晚的时候办的。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来,浓郁的彩霞铺满了天幕,温暖澄黄,还氤氲着丝丝缕缕的红色云棉。
没多久,明灿灿的灯笼一盏一盏地亮起,唢呐和鞭炮声一起响了起来,伴随着孩子的笑声和奔跑声,沉寂了很久的应府,也总算开始张灯结彩,热闹起来。
应琏去皇宫里接梁清颐了,应咨作为他的亲大哥,自然是站在门口,招呼往来宾客。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应咨少见的穿上了赤红色的宽袖长衫,脖子上则戴着传家的四彩翡翠璎珞流苏金项圈,一头泼墨般的马尾发用金簪挽起,红色的柔软绸缎发带垂落在脑后,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微微摇晃,衬的他身形似竹,飘逸如风,眉眼如玉。
“恭喜应侯爷,恭喜应夫人。”
往来的宾客络绎不绝,都是平日里应声和应咨的同僚。
毕竟是天子嫁子,没人不敢给面子,就连往日和应家不对付的姜言和姜培安都来了,拱手道:“恭喜应侯爷了。”
“同喜同喜。”应声马上就要有一个新儿媳和一个小孙子,自然开心的不得了,摸着胡须呵呵笑,也不和平日里的死对头计较太多了,客套道:“外面冷,热已经在里头备好了,姜国公请移步内厅吧。”
姜言点了点头,让人将礼物抬进去,随即又和应声随意寒暄了几句,抬脚进去了。
接下来,又陆陆续续来了应咨的不少同僚。
礼部侍郎徐昀贤也来了,一来就拱手给应声贺喜,礼节挑不出任何错处:“恭喜应侯爷!”
应咨站在应声身边迎她,本来想随便应付应付就算了,但楚袂似乎很喜欢徐昀贤,站在门口一直拉着徐昀贤的手说个没完,还总是把话题抛给应咨,让应咨和徐昀贤尬聊。
应咨往常不爱笑,但跟在楚袂身边,他不好意思让他母亲的话落空,让楚袂尴尬,于是不管楚袂说什么,他只嗯嗯啊啊地敷衍,时不时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笑的嘴巴都要僵了。
好不容易把徐昀贤和楚袂一起请进屋里去休息,就在应咨准备转过头,偷偷休息一下的时候,身边又忽然传来了踩雪踏枝的声音。
他在沙场上征战多年,对于这种声音很敏感,知道有人来了,于是迅速转过了头,脸上扬起了礼貌的笑:“这边——”他刚想说请进,但视线在落在来人身上时,瞳孔情不自禁地放大,想说的话也卡在了嗓子眼里,张了张嘴,许久,才吐出一个气音:“请”风吹过他脑后的发带,落在肩上,碎雪纷飞,飘飘渺渺,最后落在了应咨的面前的姜盈画的发钗间。
此刻,姜盈画正站在应咨的面前,仰头看他。
姜盈画今日穿了一件蓝紫色的冬衣,衣袖边缘绣着柳叶金边,穿着看起来大方又漂亮。
他双手握着金丝汤婆子,放在腹前,头发则挽起来,盘在脑后,用长珍珠流苏缀着,发间戴着梨花珠钗,对称整齐,更显温婉秀丽。
风雪刮过,姜盈画眯了眯眼睛,白皙柔嫩的小脸被披风领子边缘的兔毛包裹着,白玉耳环落在上面,显得他整个人软乎乎的,像是个冬日里的胖元宵,可爱的紧。
应咨:“”他盯着姜盈画,喉结动了动,半晌,才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应琏和帝姬都邀请我了。”
姜盈画挺起背,单手叉着腰,看起来理直气壮道:“如墨,把请帖给他看。”
如墨闻言,赶紧把请帖递给应咨。
应咨手下,装作认真地看了看。
他看了很久,看到姜盈画都急了,他才装模作样地收起来,惊讶道:“竟然是真的请帖。”
他说:“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一直就很好呀,”姜盈画说:“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行。”应咨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看起来很无奈道:“姜小公子,这边请吧。”
“哼。”姜盈画抬起脚,挺起胸脯,很是骄傲地进去了。
他身后跟着的小厮将礼物抬了进去。
礼物有整整十大箱,都用檀木装了,简直沉的要命,摆在院中,傲视群雄。
比姜盈画有钱的,送的礼物没有姜盈画贵重;比姜盈画更穷的,送的礼物也没有姜盈画多。
姜培安见状,凑过去走到姜盈画身边,暗戳戳道:“这些礼物,你哪来弄来的。”
“买的呗。”姜盈画喝了一口热茶,舒服的眯起眼睛。
姜培安闻言,有些惊讶道:“你有这么多钱?”
他狐疑道:“该不会是你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打肿脸充胖子吧。”
“怎么可能。”姜盈画很骄傲道:“都是我自己挣得好不好。”
姜培安早就听说姜盈画在自己挣钱,但他不太相信姜盈画短短几个月就能挣这么多,正欲再细问,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清冷音调:“姜世子,姜公子。”
姜培安和姜盈画同时一顿,转过头去,只见不远处站立着一个熟悉的影子,定睛一看,正是几个月前刚见到的谢清玄。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姜培安说:“瞧你,才刚升官,模样看起来更精神了。”
谢清玄笑了笑,客气道:“还需多谢姜世子的提携。”
姜盈画闻言,有些疑惑地看向姜培安:“升官?”
“他前几天办了一个疑难杂案,陛下龙心大悦,决定升他为大理寺丞了。”
姜培安侧过头,对姜盈画小声道:“无权无势,出身寒门,才二十三,就能做到从五品下,算是后生可畏了。”
姜盈画心想那咋了,他前夫十九岁的时候就正二品,位比三公了,也没见应咨天天跟孔雀开屏似的走来走去到处显摆啊。
但这话姜盈画不敢说,怕拉仇恨,于是道:“那真是恭喜谢大人了。”
谢清玄道:“托小公子的福。”
姜盈画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转过头去,看向门口。
很快,应琏就从皇宫里回来了。
他从马上下来,走到花轿前,扶着梁清颐下马。
梁清颐有孕了,身子笨重,肚子也不能受压,但又必须得跨火盆去晦气,应琏就没有背他,而是将他打横抱起,跨过了火盆。
丝绸彩带漫天飞扬,伴随着众宾客的欢呼和鼓掌声,应琏和梁清颐牵着红色的牵巾,开始拜天地和高堂。
因为梁清颐是帝姬,所以可以不用跪应声和楚袂,轮到应琏的时候,就必须跪下跪梁帝和皇后。
姜盈画站在旁边,看着应琏和梁清颐共同拜堂的背影,不知为何,鼻尖一酸,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应咨站在他旁边,一直用余光留意姜盈画,见他哭了,有些莫名其妙:“你哭什么?”
“你管我哭什么!”姜盈画的脾气越来越大了,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说着说着,又掉下了眼泪,抽噎道,“我也,我也不知我哭什么”他茫然道:“我就是想哭”应咨:“”好家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姜盈画暗恋应琏呢。
好在应咨已经习惯了姜盈画的娇蛮和毫无理由的情绪,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拿出常备的帕子,递给了姜盈画:“给你。”
“给。”
两句话同时响了起来,很快,姜盈画的面前,就多了两方帕子。
一方蓝色,一方绿色。
姜盈画:“”他微微愣了愣,下意识抬起朦胧的泪眼,见应咨和谢清玄正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一齐给他递来了牌子。
姜盈画:“”谢清玄:“”应咨:“”他不爽地眯起眼睛,看向谢清玄。
谢清玄也抬起头来,看他。
都是男人,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彼此心里在想什么。
应咨的眼底短暂地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消失了。
应咨从来没有把谢清玄这样的人放在眼底。
毕竟谢清玄看似温润、无害,实则非常利己。他将聪明劲儿用在正事上还好,但偏偏又不满足于现状,想要铆足劲儿、不惜一切代价借力往上爬——冷心冷情,唯利是图,就太容易走入邪道,这样的人,应咨看不起,也自信姜盈画不会喜欢。
心里隐秘的嫉妒和被踏足领地的不爽很快又被绝对的自信压了下去,应咨低下头,用帕子给姜盈画擦了擦眼泪,还顺带给姜盈画擤了擤鼻涕。
姜盈画就着他的手擦了擦,鼻子被擦的红彤彤的,娇嫩的皮肤也开始隐隐痛起来。
他仰起头,看着应咨,小声埋怨道:“疼。”
“你太娇气了。”应咨说。
姜盈画撅起嘴,不满地踮起脚去够应咨手里的帕子,不高兴道:“那我自己来。”
应咨把手举起,抓着帕子不松,姜盈画攀在应咨身上,强行蹦了几下,但结果不仅没能蹦起来,反而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的。
他低下头,靠在应咨的怀里,因为剧烈运动,脸色微微发白
肚子有点疼。
他开始后悔自己胡乱蹦跶,身边的应咨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低头道:“怎么了?”
姜盈画额头冒起了虚汗,感觉自己肚子里的小鱼又在吐泡泡了,这一次太明显了,他都感觉小鱼吐的泡泡要把自己的肚子塞满了:“肚子疼。”
“饿了吧?还是中午又吃错东西了?”应咨伸出手,扶着姜盈画,见他脸色不对,就带着他,挤出了拥挤准备闹洞房的人群。
他拉着姜盈画往前走了几步,绕过热闹的前厅,来到走廊处,随即带着他,进入了一间屋内。
姜盈画肚子疼的来不及打量这房间内的布置,也来不及阻止应咨将他拉走,就已经坐在了椅子上。
房间内的布置很喜庆,窗户和桌椅上都贴着红色的喜字,余光里放着粗大的龙凤红烛,橙黄色的烛火悦动,桌上的红枣和桂圆上铺着淡淡的光,在冬日里照出一方温暖和温馨来。
“早知道你胃不好,熬不到晚宴就会饿的肚子疼,我就让人先煮了面,”应咨将姜盈画扶在位置上坐稳,随即将一碗面推到他面前,打开上方的盘子,顺手将筷子递给了姜盈画:“面还是热的,快点吃吧。”
汤汁晶莹,劲道的面上洒着翠绿的葱花和滑嫩的牛肉,油脂点点,漂浮其中,香气四溢,令人胃口大开。
姜盈画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应咨和掌心里的筷子,不知为何,那种奇怪的想哭的感觉又从心里蔓延上来了
奇怪,他最近怎么老是想哭。
他怕应咨又笑他娇气,慌忙低下头,用筷子搅了搅面,随即低头吹凉,吃了起来。
应咨很安静地看他吃面,偶尔还伸出手,用帕子擦掉姜盈画嘴角的汤汁。
面很好吃,但姜盈画的心却酸酸的。
他吃面吃到一半,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应咨:“我们就这样进来了,没关系吗?”
“没事的,大家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应琏和帝姬身上,谁还顾得上我们。”应咨不在意道:“等你吃完,我们就出去。”
姜盈画只好低头继续吃。
噗通——噗通——姜盈画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心在跳的声音,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
是他的眼泪砸进面汤里的声音。
“怎么又哭了?”
应咨无奈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清朗又透着隐隐无措:“面很难吃吗?”
“没。”姜盈画哽了一下,道:“没有不好吃。”
应咨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很耐心道:“那又是怎么了?”
他说:“我今天可没有欺负你。”
姜盈画:“”以前应咨欺负他逗他的时候,他虽然爱哭,但是心里并没有觉得难受;现在应咨不欺负他,也不逗他了,姜盈画反而觉得难受起来了。
虽然他嘴上和如墨说,又不是离了男人活不了,但真到了自己身上的时候,发现没了应咨,他简直要比死还难受。
白日还好,有那么多事情要忙,但一到晚上,尤其是冬日的深夜,长夜漫漫,夜寒衾冷,有时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姜盈画是真的想念应咨。
因为之前他和应咨成亲的时候,不管他什么时候被噩梦惊醒,应咨都会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哄他继续睡。
有应咨在,姜盈画很少感到害怕;应咨不在身边的时候,他总是很容易想哭。
他揉了揉眼睛,想要擦掉眼泪,却被应咨轻轻抓住手,道:“不要揉眼睛。”
他说:“面吃完了,我们就出去吧。”
姜盈画点了点头。
应咨率先起身,往门口走去。
门被打开时,寒风从外面流淌进来,吹过应咨肩头的发带。
应咨回过头来,似乎是想要拉住姜盈画,扶着他跨过门槛,但当他回头时,不远处的天幕中忽然炸开了烟花。
蓝紫色的灿烂烟花如同流星一般四散炸开,最后划过长长的金色光芒,刹那间照亮了姜盈画的瞳仁。
他此刻能看见应咨眼睛中瞳孔的纹路,那是是透着淡淡金色的茶色眼睛,漂亮,纯净,好像一汪灿烂热烈的阳光融化在了其中,即便是头顶转瞬即逝的烟火,也不及应咨眉眼间的一瞬。
姜盈画:“”他盯着如玉如画的应咨,恍惚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连自己此刻出门要先迈左腿还是迈右腿都忘了。
直到应咨走过来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道:“看什么呢。”
“没。”姜盈画回过神来,掩饰性地低下头。
肚子里又轻轻动了一下。
这次是小蝴蝶在扇动翅膀。
姜盈画屏息凝神地站着,感受着肚子里的动静,一句话未说。
半晌,他才突然开口,没头没脑地对应咨来了一句:“应咨,你说,人的肚子里,会同时长小鱼和小蝴蝶吗?”
应咨:“”他迟疑了片刻,随即道:“咳,这应该不能吧。”
“但是我觉得我肚子里有小鱼。”
姜盈画说:“我还能听到小鱼在我肚子里咕噜噜吐泡泡的声音。”
应咨:“?”
“真的。”姜盈画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不信你听。”
“呃”看着姜盈画信誓旦旦的模样,应咨只好半跪下身,侧过脸去,附耳在姜盈画的肚皮上听了一会儿。
姜盈画等了一会儿,对应咨一脸期待道:“怎么样?听到了吗?”
应咨:“”他站起身,低头看着姜盈画,随即摇了摇头:“我没听到什么小鱼吐泡泡的声音。”
他说:“你之前听到的该不会是你肚子饿的时候发出的叽里咕噜声吧。”
姜盈画:“”他气的直跺脚:“不是!我才不会笨到把这两个的声音混起来呢!”
那可说不准。
鉴于姜盈画的笨蛋形象已经根深蒂固,所以应咨并没有把姜盈画的声音放在心上,只敷衍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他随口说:“你肚子里有小鱼吐泡泡,对吧?所以你是人鱼公主?然后肚子里其实怀了个小鱼崽子?”
姜盈画:“”什么人鱼公主笨蛋前夫,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要证明自己,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受,只好气鼓鼓地作罢。
晚间晚宴散去,姜盈画也只能告辞了。
应咨将他送到门口,看着姜盈画依旧不是很开心的小脸,想了想,故意逗他:“肚子还饿吗?还能听到小鱼吐泡泡的声音吗?”
姜盈画知道应咨在打趣他,于是绷着脸,扭过头去,不理他。
应咨见状,也不以为忤,只笑了笑,慢声细语地叮嘱道:“路上小心点走。”
姜盈画听见应咨认真的话语,片刻后转过头来,看着应咨,点了点头,眉眼也缓和了下来,道:“好。”
应咨对他弯了弯眉。
姜盈画对他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开了应宅。
路上雪多,被行人踩了之后,有些滑滑的,姜盈画一路都走的很小心,以免摔倒了。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姜盈画跺了跺脚,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像是垂耳兔在抖自己身上的毛:“好冷好冷冷冷。”
如墨忙想要扶他进去,岂料两个人刚迈过门槛,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姜公子。”
姜盈画闻言,转过头去,只见谢清玄一身墨绿衣裳,鞋底埋在雪中,也不知跟了他多久,此时正站在门外,道,“姜公子且慢。”
姜盈画只好站定,看向他,道:“怎么了?”
“我有话,想要对姜公子说。”
谢清玄慢慢踱步过来,温润如玉的脸颊上挂着无害的微笑:“姜公子可否赏脸,给我一刻钟的时间?”
垂耳兔冷的不行,抖了抖毛,道:“那你进来说罢,外面冷。”
谢清玄含笑看着他,点了点头。
进了里屋,帘子放下,挡住风雪。
白茶落进白瓷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着旋儿浸泡在热水里,散着袅袅的茶香,桌上的香炉飘着白烟,暖香四溢,总算是让姜盈画活过来了。
姜盈画饮下一口热茶,只觉通体舒畅,像猫崽一样哈出一口气,方用被捂暖的掌心贴着脸,接过如墨递过来的汤婆子,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谢清玄闻言,抬手放下茶盏,随即走到姜盈画面前,拱手行了一礼,随即郑重道:“谢某爱慕姜公子,想要聘姜公子为妻,不知可否得到姜公子准允?”
“啊?”姜盈画呆了一下,才意识到谢清玄是在和自己求爱,反射性地看了一眼如墨,见如墨把头低下去了,看不清表情,才迟钝道:“你喜欢我?”
他指了指自己:“你确定是我吗?”
“谢某确定。”谢清玄坚持道。
“可是你才见过我几次啊?”姜盈画不太能理解:“我们好像就酒楼见过一次,加上今天这次,好像就只有两次?”
他好奇:“你喜欢我什么?”
谢清玄笑了笑,道:“姜公子性格活泼单纯,如冬日暖阳,让人如沐春风,凡是见过姜公子之人,约莫都会起爱慕之心。”
谢清玄说:“谢某也不例外。”
“”姜盈画说:“所以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啦?”
谢清玄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姜公子也可以这么理解。”
“可我成过亲诶。”姜盈画说。
谢清玄迟疑片刻:“我也成过亲。”
姜盈画说:“我还不能生孩子难不成你也不能生孩子?”
谢清玄顿住了:“那还是可以的。”
“那我们不合适。”姜盈画说:“你们男人不都是想要传宗接代?我生不了孩子,不能完成这项任务,还是算了吧。”
他看了一眼如墨,道:“你该娶个更合适的。”
谢清玄眼珠动也不动,只凝视着姜盈画:“谢某不在意这些。”
“非要我说的更明白些吗?”
姜盈画轻轻蹙起眉,转过头,看向他,手里的茶盖拨着茶汤,敛下眉眼,启唇时声音不大,在偌大的屋里,却字句清晰:“我不喜欢你。”
他说:“所以不愿意嫁给你。”
谢清玄微微一顿:“可是因为谢某出身寒微?”
“不是。”姜盈画皱眉:“我选夫君从来不在意他是何身份。”
“谢某知道了。”
谢清玄脸上并无任何难堪或者尴尬的情绪,只轻轻直起身,看向姜盈画:“那姜公子可还是忘不了应世子?”
姜盈画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身形微微一晃。
半晌,他将茶盏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掩饰性地用帕子盖住脸,不让谢清玄看清他此刻脸上的神情:“没有。”
“姜公子对应世子一往情深,可应世子却未必如姜公子对他之心那般,坚定不移。谢某在朝为官,经常看到下朝之后,应世子经常和礼部侍郎徐昀贤徐大人走的很近呢。”
姜盈画闻言,迅速摇了摇头,似乎不愿意相信,连说话的声音也快了不少:“他们他们只是在聊公事罢了!”
谢清玄笑了笑,轻轻启唇,一句话就让姜盈画彻底怔在原地,浑身冰凉:“可我还听说应家大娘子楚袂,似乎是对徐大人很满意,甚至还不止一次在旁人面前提过,想让应世子亲自上门提亲,迎娶徐大人作正妻呢。”
姜盈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