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什么?!”


    听说刚才还好好地躺在自己面前的嫂子沈初晴突然没气了,姜盈画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先是一愣,随即将襁褓丢进应咨的怀里,在应咨手忙脚乱去接的时候,姜盈画已经提起裙摆冲进去了。


    应咨想也不想,也跟着跑了进去。


    迎面便被浓郁的血腥味冲了满脸,应咨下意识放慢脚步,抬头看去,只见阴暗潮湿的角落处,正躺着一个虚弱的人影。


    沈初晴的头发散下来,全部被冷汗打湿了,黏在脸颊、额头和脖颈处,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去打理,皮肤白的几近于没有血色的透明,嘴唇也泛着白,被子上全是血迹,甚至连产婆的手上,也全是血。


    应咨见状,眼前一黑,那种晕血的感觉又翻腾上来了。


    他后退几步,抱着退出屏风之外,听见姜盈画扑通一声跪在床前,哭着拉着郎中的手,问能不能救他嫂子。


    郎中的声音也在抖,说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圈,他见过的因生产死亡的女子和双儿不在少数,只能尽心保住夫人三个时辰的心脉,三个时辰之后,他确实也无力回天了。


    姜盈画闻言,登时瘫坐在地,不知所措。


    应咨怀里的孩子似乎是感应到母亲虚弱的气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声音凄厉,听的人心中愈发悲伤。


    浓郁的死亡的气息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最后,应咨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冲出门去。


    他飞身上马,往皇宫疾驰而去。


    还未到宫门前,就看见太医院首正踱步出来,拿着药箱,似乎要去哪里的模样。


    应咨见状,直接“吁”的一声停在太医院首面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马缰绳,朗声问:“林太医,你要去何处?”


    “世子。”太医院院首见应咨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林照眠有些奇怪,但又不敢直接问,只能先拱手回答应咨的问题,道:“永宁帝姬今早请小侍来和我说,他感染了一点风寒,有点头疼,让我过去给他看看。”


    应咨心里思量了一阵,心到梁清颐这病倒没有那么打紧,还没到人命关天的时候。


    思及此,他心中有了度量,于是策马过去,对着还未意识到不对的林照眠说了一声“得罪了”,随即直接单臂将林照眠拉上马,然后调转马头,策马急行。


    林照眠:“???”


    他被横冲直撞的马吓的差点颠下去,只能胆战心惊地抱住应咨的腰,迎着呼呼的风声,大声道:“应世子,你要带我去哪啊?!”


    应咨没有说话,只是抱紧怀中的孩子,朝沈初晴栖身的小院奔去。


    林照眠长居宫中,为不少娘娘和帝姬们接生过孩子,应该算得上是经验丰富,比那些普通的郎中要靠谱的多。


    事急从权,只能先对不起永宁帝姬了。


    想到这里,应咨的视线里很快就出现了熟悉的小院。


    他下了马,顺手把林照眠扶下来,因为抱着孩子不好拱手行礼,只低头诚恳道:“林院首,院中濒死的双儿乃是我妻子的嫂嫂,因为主动与夫家和离,娘家不接纳,只能暂居此处。今日生产,他命悬一线,还请林院首救他一命,若帝姬怪罪下来,应某会禀明圣前,所有过错,应某一人承担。”


    林照眠闻言一愣,片刻后叹息道:“院中人莫不是姜世子的前妻,沈初晴?”


    林照眠说:“为了一个被夫家和父家双双厌弃的双儿,被帝姬怪罪,世子殿下,这值得吗?”


    应咨道:“我不去想值不值得,我只知道,我怀中的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怀中的婴孩还在啼哭,林照眠闻言微微一愣,片刻后方肃起脸,认真道:“臣会尽力的。”


    言罢,他便拎着医箱进去了。


    应咨有点晕血,也怕自己一个外男进去会不方便,于是就候在门外。


    怀中的婴孩还未睁眼,正颤抖着在啼哭,应咨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背,反复走来走去,学着见过的妇人的模样,轻言细语哄着襁褓中的孩子。


    一旁的小侍见状,抹了抹眼泪,羡慕道:“如果咱家姑爷也和应世子这般,就好了。”


    应咨想到姜培安,没有搭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应咨抱着孩子,手也有酸了,索性坐下来,坐在廊下。


    坐在门外听不到门内的动静和声音,他其实心里也没底。


    如果连林照眠也没办法的话,那他也“夫人醒了!”


    一声惊喜的嗓音将应咨的思绪拉回,他猛地站起身,看见门被打开,姜盈画奔出来,紧紧地抱住他,即便满身血污,但仍仰脸笑道:“嫂子醒了!嫂子醒了!”


    “那就好。”


    应咨伸出手,温柔地拨弄姜盈画的额头,惊觉原来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呀。”姜盈画不明所以地摇头:“嫂子才辛苦呢。”


    应咨没说话,只是这样看着姜盈画。


    这样年轻明媚的一张脸,他舍不得让其蒙上一丝死亡的阴影。


    他希望姜盈画永远是健康的、快乐的、美丽的。


    生孩子太疼了,他舍不得姜盈画因为他,经历如沈初晴今日这般相同的苦楚。


    两人正说话间,林照眠按着太阳穴从里面出来。


    他的袖子同样也都是血点,但没有姜盈画那样狼狈,看见应咨,拱手道:“世子。”


    “今日辛苦你了。”应咨道:“大恩大德,应某没齿难忘,来日必当”“唉,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林照眠摆手道:“我不是想让您报答我,而是想告诉您,沈夫人虽然已经清醒,但因为气血下阻,元气大伤,虽然勉强救回,但双腿僵硬,怕是日后,都将走动艰难。”


    他这话说的委婉,但连姜盈画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立刻瞪圆眼睛道:“你的意思是,嫂嫂的下身瘫痪了吗?”


    林照眠点头:“是这样的。”


    姜盈画:“”应咨:“”二人双双沉默。


    好不容易将沈初晴就回来,却得面临沈初晴瘫痪的现实。


    他们一时不知道,将沈初晴强行从鬼门关拉回来,究竟是不是一项正确的选择。


    怀中的婴孩还在哭泣。


    姜盈画从应咨的手中接过襁褓,看向里头的婴孩,喃喃道:“孩子,你怎么如此命苦呢?”


    应咨看着姜盈画悲伤的侧脸,没有开口说话。


    送走林照眠后,姜盈画和应咨一齐进去看沈初晴。


    沈初晴精神不支,口含参片,打起精神和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又昏睡过去了。


    “如今嫂嫂行走艰难,自顾不暇,又无母家和夫家扶持,究竟要如何养大一个婴孩呢?”


    姜盈画对应咨道:“夫君”“无事,总有办法的。”应咨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我们先把孩子带回家,剩下的,从长计议。”


    姜盈画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他们将孩子带回了家。


    楚袂看见他们抱着孩子,脸上破天荒地出现了惊讶的神情,还揉了揉眼睛,不知道自己怎么出去逛个街,怎么姜盈画和应咨连孩子都有了。


    姜盈画见状,开口解释道:“这是我哥哥的孩子。”


    他将刚才的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楚袂闻言沉默了。


    姜盈画很怕楚袂开口,让他把孩子带回去,但楚袂只是伸出手,从他怀里接过了孩子,吩咐道:“去请一个乳母来吧。”


    楚袂熟练地抱着孩子,轻轻晃动,淡淡道:“左右应家也不缺这一张嘴的饭食。”


    姜盈画见状,惊喜地上前,抱住了楚袂,高兴过后就是哽咽:“多谢母亲。”


    他知道让夫家去养这个孩子于理不合,但现在沈初晴身体不好,无暇照顾这个孩子;如果把这个孩子送回姜家,姜培安又是个不靠谱的,改日他要是又另娶一房正妻,这个孩子焉能有立足之地?


    想来想去,姜盈画还是决定把这个孩子带在了自己的身边。


    好在应家上下都很支持,没有人反对。


    孩子没有父亲命名,应咨就自作主张,给他取了一个小名,叫笙笙。


    本来打算叫声声,因为觉得孩子出声时哭的声音很大,但是无形中犯了父亲应声的名讳,只能改成笙笙。


    “笙笙,笙笙?”姜盈画抱着孩子,用之前买的拨浪鼓去逗他:“想玩吗?想玩吗?”


    几天后,笙笙能张开眼睛了。


    他的眼睛很漂亮,如葡萄一样清澈干净,头发经过清晰,也不再黏糊糊地贴在头皮上,而是变的蓬松茂密,这几天也白了不少,一被逗,就咧开没有牙的嘴巴,对着大人笑。


    应家上下都可稀罕这漂亮的小玩意了,姜盈画上哪都抱着他。


    因为林照眠的事情,梁清颐还很不高兴,上门来找应咨的麻烦,但一看到笙笙,就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了,抱着孩子不撒手。


    “真可爱啊。”梁清颐抱着孩子,仰头对应琏道:“是不是很漂亮?”


    “嗯。”连一向嘴毒的应琏这时候也不再说些让梁清颐不爱听的话,只道:“好看。”


    “我以后,也要给夫君生这么可爱的宝宝。”姜盈画站在应咨身边,抱着应咨的手臂,轻轻晃了晃,道:“好不好?”


    应咨由着他撒娇,并没有应声。


    姜盈画见状,有些不高兴,正想发脾气,忽然觉得胃中一阵难受,捂着唇干呕了几下,随即冲到一边,弯腰吐了。


    应咨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低下头看他:“没事吧?怎么突然吐了?”


    姜盈画有些难受,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应咨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正打算开口让他平时要注意饮食,不要随便乱吃东西,一旁的楚袂就走了过来,有些紧张道:“盈画,你”她迟疑片刻,视线落在姜盈画的腹部,左右打量,半晌,才不确定道:“你,你是不是也有孕了?”


    第32章


    “欸,有孕?”


    姜盈画自己都被问的一愣,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腹部,有些迟疑道:“真的吗?”


    “你最近有没有特别想吃酸的,或者辣的?有没有经常想吐?”楚袂问。


    姜盈画按照楚袂的话,努力回忆:“好像”他在楚袂欣喜的眼神里,不太确定道:“应该有吧?”


    楚袂闻言,心中更加确信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登时伸出手,欣喜地抓住了姜盈画的肩膀,用力晃了晃,道:“那就是有了!盈画,你怀了咨儿的孩子了!”


    “”这个消息仿若石破天惊一般,在姜盈画的耳边瞬间炸响,他登时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停止了思考


    他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期望的事情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变成现实,当即傻傻地怔在原处,半天都没有开口说话。


    许久,他只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腹部,半晌迟疑地伸出手,在自己的腹部上下试探着摸了摸,心想,这里真的有了一个属于应咨的宝宝了吗?


    可是为什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肚子也平平的。


    看着楚袂疯狂晃动姜盈画的肩膀,应咨不得不凑过去,伸出手,将姜盈画护在身后,道:“娘,他本来就胃口好,酸甜苦辣什么都爱吃,你这样问他,他当然说有了。”


    应咨算了算日子,心想和两人第一次同房也才过去一个月多月,姜盈画就算要害喜也不至于害成这样,“许是吃多了,胃胀也说不定。”应咨很无情道。


    “你个男人懂什么。”楚袂闻言,白了他一眼,双手拉过姜盈画,拍了拍他的手背,换上一脸慈爱地看着姜盈画,道:“好儿媳妇儿,咨儿刚回来不到半年你就怀上了,果然是个好生养的,母亲没看错你。”


    “”姜盈画被楚袂夸得脸红,垂下眼睛,害羞不语。


    得知自己怀上了应咨的孩子,姜盈画每天都开心的不行。


    他本来不爱读书,但被楚袂确定为怀孕之后,竟然破天荒地日日捧起书来。


    应咨还以为他怀孕之后转性了,却没想到,姜盈画每天看书,只是想给自己的孩子取一个富有寓意、简单大方、又朗朗上口的好名字。


    应咨:“”“这么复杂的名字,还是交给我爹来取吧。”应咨看着对着烛火看的眼睛都红了的姜盈画,将书本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劝他睡觉:“你早点睡吧。”


    “才不要。”姜盈画从他手里夺过书,一扭屁股,用背对着应咨:“爹爹取名也不怎么样啊。”


    一个应咨一个应琏,一看就是随便从字典上扣下两个字取的。


    武夫世家,取名字就是简单又随意。


    应咨听见这话,有些不乐意,从后面抱住姜盈画,故意往他耳朵里呼气,让姜盈画痒的咯咯笑往他怀里钻:“嫌我名字难听?那还嫁给我。”


    “没有,没有觉得难听哈哈哈”姜盈画痒的受不了,一边笑一边躲,被迫躺在小榻上,用柔软的肚皮对着应咨:“好了好了,不闹了”他笑的脸好酸,双手揉了揉脸颊,道:“不过,我还是想要亲自给孩子取名。”


    “随你。”应咨单手撑在他耳边,道。


    “”姜盈画闻言,眼球微微转动,随即一咕噜爬了起来,看向应咨,歪头道:“我真的可以给孩子取名啊。”


    “可以啊。”应咨说。


    姜盈画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孩子的命名权,毕竟,在别人家,孩子的名字都是由公爹或者父亲取的:“爹爹会不会不同意呀?”


    “不会。”应咨说:“你先取,取完我就说是我取的。”


    姜盈画道:“要是爹爹不满意,想要重新取怎么办?”


    “我俩的孩子,当然是我们命名,他不满意我也不管。”


    应咨抱住姜盈画,亲了亲他柔软的脸颊,道:“我只要你开心就好。”


    姜盈画闻言,登时眼睛一亮,扑过去,抱住了应咨,开心的直晃脑袋:“谢谢夫君。”


    “傻不拉几的。”应咨拍了拍姜盈画的后背,道:“在家闷了这几天,有没有想好去哪里玩?”


    “唔”姜盈画想了想,眼珠一转,忽然道:“明天,我们带着笙笙,去街上逛一逛吧。”


    他说:“我想给笙笙买一匹新布,给他做新衣,顺便买点礼物,带着他一起去见见初晴嫂子。”


    虽然沈初晴的身体不好,所以姜盈画和应咨吧笙笙带回应府养了,但沈初晴毕竟是孩子的生母,合当经常带着笙笙回去看看。


    “好。”既然是姜盈画提出的要求,应咨基本都有求必应。


    他轻轻搂住姜盈画纤细柔软的腰肢,低下头,在姜盈画的眉心吻了吻,随即用鼻尖蹭了蹭姜盈画的鼻尖,柔声道:“夫人可否随我一同安置了?”


    这样近距离的摩擦有些暧昧,姜盈画不禁有些脸红,微微侧过脸去,躲开应咨的触碰,却被应咨用掌心按着后脑勺不许动作,随即嘴角很快就落下了温热的吻。


    因为顾忌着姜盈画怀里的宝宝,应咨晚上很轻柔地来了一回,做完他累的倒头就睡。


    姜盈画不是很困,躺在应咨的怀里,平复完呼吸之后,才微微转过头,给应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的视线从应咨的眼睛,一直到鼻子,一路向下,最后轻轻凑过去,亲了亲应咨的唇,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在心中默默道。


    宝宝,母亲给你挑了一位全京城最俊秀的美男子,你可一定不能辜负母亲的一片苦心,一定要努力长得像父亲呀。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姜盈画滚进应咨的怀里,闭上眼睛,一边祈祷,一边进入了香甜的梦想。


    第二天一早,刚好是休沐,应咨等着姜盈画梳妆完后,和母亲行过礼,就带着姜盈画和笙笙出门了。


    时间还早,早市的摊子很快就支起来,应咨和姜盈画在熟悉的虾球面摊子里坐下,各要了一碗面。


    姜盈画抱着孩子,不好吃饭,应咨就把笙笙抱过来,让店家先上姜盈画那份,让他先吃。


    好在笙笙出门前,由乳母喂过奶了,否则应咨还真不知道要怎么给一个一个多月的婴儿喂食。


    笙笙不懂应咨心里的想法,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啜着手指,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应咨看,时不时发出啊啊啊的声音,软乎乎的,声线嫩的像是春日新鲜的绿芽。


    应咨琢磨了一会儿,抬起头,问姜盈画:“他能喝汤吗?”


    “欸?”姜盈画被问的一愣,口中的虾球嚼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要咽下去,迟疑半晌,道:“呃,不能吧?”


    见姜盈画这么说,应咨只好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


    姜盈画三口两口吃碗面,随即对着应咨伸出了手:“夫君,我吃饱了,我来抱吧。”


    应咨点了点头,将笙笙递给了姜盈画。


    店家将热气腾腾的滚烫汤面端上桌,他拿起筷子,正打算吃一口,却没想到旁边不知道哪里窜出来一个醉鬼,砰的一下撞到了桌子上。


    在力的作用下,桌子向前迅速挪了几米,随即倒了下去,热汤和面被这么一推,连筷带碗地飞溅起来,眼看就要洒向姜盈画和笙笙。


    “!”


    应咨瞪大眼,见势不好,猛地脱下外衫,向前一展,挡住飞溅而来的热汤,随即足尖轻点飞速后退,顺带一脚勾过姜盈画的椅子,将他拖至半米之外。


    “刺啦——”还没等姜盈画反应过来,沉重滚烫的瓷碗刚好砸落在他的脚之下,登时四分五裂,却没溅到他一分。


    他稳稳地抱着笙笙坐在椅子上,而身边的应咨则旋身从空中稳稳落下,衣摆轻扬,其下的绣黑金鞋踩在椅子的另一边,以免姜盈画和笙笙失去重心翻倒。


    “”周围安静了几秒,登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好俊的功夫!”


    “要是换做旁人,估计早就被烫伤了,这年轻人可真是厉害啊。”


    面对周围群众的夸赞,应咨并未多听,站稳之后只是低下头看向姜盈画和他怀里的孩子,迟来的察觉到些许惊魂未定:“没事吧?”


    “没事。”姜盈画抱紧孩子,看着脚下的瓷碗,迟来的察觉到些许后怕,嗓音都抖了:“多谢夫君。”


    应咨摸了摸他的头,并未多言。


    他眉头紧锁,安置好姜盈画之后,便走过去,将那趴在地上的醉鬼翻过来,想要看看这个差点伤了他妻子的人是谁。


    然而,在那个人的脸暴露在阳光下的一瞬间,应咨和姜盈画都双双瞪大了眼睛:“姜培安/哥哥?!”


    被叫到名字的醉鬼缓缓睁开眼睛。


    他显然喝的有些多,脸颊发红,双瞳涣散,但当看见应咨的时候,眼睛登时直了,咬牙切齿道:“应咨!”


    他猛地跳起来,一拳砸过去:“你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


    应咨侧头躲过姜培安的拳头,一扫腿,直接将姜培安扫倒在地。


    姜培安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拳头捏的咯吱作响,左右环视一圈,片刻后夺过面摊老板的两把菜刀,双手举着,直直冲向应咨。


    应咨见状心中一惊,侧身躲过一刀,随即抓住姜培安的右手腕,死死攥住。


    头顶又落下一刀,应咨反应快,直接大力将姜培安甩了出去。


    原本打了几个回合,以为姜培安能老实了,却没想到那姜培安像是和应咨有夺妻之仇一样,艰难地站稳,随即又阴恻恻地转过头,挥起两个菜刀,猛地砍向应咨。


    应咨今天是陪姜盈画出来玩的,没带刀剑,加上姜培安又是姜盈画的兄长,他便只防御不进攻,没让姜培安伤到自己半分。


    姜培安很快就累的半死。


    反观应咨,倒是很气定神闲的。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这个拿刀的人,不是姜国公的世子吗?”


    “是啊。我听说,他素日品行不端,酷爱花天酒地,连有孕的发妻都受不了他,非要和他和离呢。”


    “同样是世子,还是我们应世子更英俊一些。”


    “是啊,他和姜家那嫡双站在一起,简直算是珠联璧合,交相辉映啊。”


    “欸,说起来,那姜夫人怀里的,是他和世子殿下的孩子吗?”


    “好幸福的一家人”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嘈杂,姜培安双目赤红,猛地转头,看向姜盈画。


    当初他和沈初晴和离,少不了姜盈画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出力这个想法甫一出现,就如同烈火燎原,密密麻麻地灼烧着姜培安的心脏


    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姜培安猛地抬起手中两把菜刀,背对着应咨,转身朝姜盈画扑过去。


    姜盈画吓的懵然,后退几步,身后却是密密麻麻的人墙,让他无法再后退。


    他只能死死地抱着怀中的孩子,猛地闭上了眼睛。


    刀刺入血肉的声音,很快传来。


    姜盈画吓的心中一颤。


    但意料中的疼痛,此时却并没有传来,反而是温热的水液从额头滴落,一点接着一点。


    姜盈画心中疑惑,缓缓睁开眼。


    只见应咨高大挺拔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阴影自下而上洒落在姜盈画的脸颊。


    从姜盈画的角度,他能看见应咨紧绷的下颌线,看见应咨额头爆出的青筋和汗珠,看见应咨一只手抵住姜培安落下的双臂,一只手则在匆忙间挡在了锋利的刀口之上。


    刀口很快陷入血肉,直抵骨头,血肉横飞,露出森森白骨。


    汩汩的血液淌出,飞溅在姜盈画的脸颊之上。


    怀里的婴孩迅速啼哭起来,姜盈画看着面前这一幕,心脏怦怦跳动,血液像是发了疯一样直冲头顶,使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在那一刻,所有的理智、冷静和恐惧都化成了飞灰。


    他浑身颤抖起来,片刻后想也不想,转身将孩子交给身边的路人,随即冲了出去,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起路边的椅子,崩溃地大叫一声,下一秒,右手就重重落下,猛地敲在了姜培安的头顶。


    他这一下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椅子瞬间从中间寸寸裂开,木屑刹那飞扬,伴随着一声闷哼,姜培安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手中的菜刀也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额头上全是血。


    姜盈画像是没看到一般,拿起残破的椅子,双目赤红,发了疯一般就想在姜培安的头顶再打一下,替应咨报仇,可手还未落下,半路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拦住了。


    “别打了。”


    温热的手往上移,遮住了姜盈画的眼睛,应咨平稳的声线从姜盈画的耳边传来,奇迹般地抚平了姜盈画内心的恐惧和愤怒:“再打会死人的。”


    “”话音刚落,姜盈画的手腕微微颤动。


    他缓缓放下了椅子。


    极度的愤怒之后,就是情绪的余灰,搅和在脑海里,令姜盈画无从思考。


    他只能无力地瘫坐在地,想到方才应咨为了保护他,被乱刀砍到手鲜血淋漓的那一幕,登时觉得腹中绞痛不已,忍不住捂着腹部蜷缩在地上。


    他侧过身,双脚冰凉无力,最后趴在地上,猛地将方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在应咨焦急地扶起他时,姜盈画甚至还未来得及说半句话,就缓缓地闭上了眼——竟然是生生地疼晕了过去。


    第33章


    在一片混乱之中,应咨还不忘先给面摊的摊主丢下五十两银子,赔偿打坏的桌椅的费用,然后才把昏迷的姜盈画从地上托抱起来。


    他一手抱着姜盈画,一手抱着还在哇哇大哭的笙笙,用轻功一路疾行,朝路边最近的医馆跑去。


    应咨和姜培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算得上是皇亲国戚,而且还互有姻亲,如今在大街上大打一架,又见了血,此时没一炷香就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


    楚袂和她的好姐妹本来还在外边逛街,听见路边有人在讨论今日京城中发生的事情,无意中听了一耳朵。


    原本以为和自己无关,所以没放在心上,直到听见谈资的主角竟然有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时,楚袂登时坐不住了。


    她的儿子,还有她的小孙子,可千万不能有事!


    楚袂立刻让仆从去打听,很快就得知了应咨和姜盈画的去处。


    她脚步匆匆地来到医馆之内,一掀起帘子进去,就开始喊应咨的名字:“咨儿咨儿你在吗?”


    也许是因为楚袂太慌张了,所以嗓门声音不算小。


    很快,内间就有药童听到声出来,对楚袂行了一礼,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即将楚袂引至一间房门前。


    推开门,应咨正抱着哭累的笙笙,站在站在小榻前,俯视小榻上的人,而姜盈画则躺在上面,面色惨白,双眸紧闭。


    “咨儿!”楚袂见状心脏猛地一跳,慌里慌张地扑了进去,甚至因为没有注意到门槛差点擦到长裙摔倒:“你没事吧?!盈画怎么了?!”


    “母亲,”应咨腾出一只手,下意识扶了楚袂一把,安慰般道:“我没事。”


    说完,他语气微微一顿,随即又重新将视线落在姜盈画身上,罕见的沉默了。


    楚袂见状,心里更着急,但问应咨又问不出什么来,只能又扭过头,去看向郎中,耳边的珍珠步摇大幅度地晃动:“大夫!我儿媳妇儿没事吧?!他,他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吧?!”


    “孩子?”大夫一手替姜盈画把着脉,闻言转过头来,看着楚袂,眼神里带着些许差异:“什么孩子?”


    “我,我儿媳妇儿现在孕中,方才突然晕倒,可曾会伤及腹中的胎儿?”楚袂还以为大夫没诊出来姜盈画腹中的胎儿,有些担忧,于是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大夫闻言,果然低下头,指尖放在姜盈画的手腕上,仔仔细细地诊了诊。


    半晌,他转过头来,在楚袂期待又惶恐的神情里,道:“病人并没有怀孕。”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楚袂的耳边炸响。


    她先是一愣,后像是不可置信一般,身体微晃,在快要倒下去的一瞬间,被眼疾手快的仆役扶住,勉强稳住身形:“怎,怎么会呢?”


    楚袂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大的一个孙子就这么飞了,嗓子都抖了,哆嗦着唇道:“他分明前几日还说他喜食酸,害喜我亲眼看见的”“我刚刚观世子妃的脉象,再结合世子所说,知晓世子妃素日里应该饮食生冷不忌,不加节制,即便秋冬,也饮带冰的酥山乳茶,所以导致胃中受寒若再食之大补的生蚝等物,则两者相冲,故而会胃中翻滚,屡屡呕吐,看起来像是害喜一般。”


    大夫一句话,就无情地打碎了楚袂抱孙子的美梦:“但夫人,世子妃腹中并无胎儿,也并未怀孕。”


    大夫的话再给了楚袂沉重一击,她两眼一黑,差点就要撅过去。


    “母亲!”应咨手疾眼快地扶住她,缓缓让她坐下,一边扶一边安慰道:“冷静,冷静啊。”


    “冷静什么,我的孙子没了!”


    楚袂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难过的,用帕子一捂脸,就差没撒泼打滚了:“我的孙子没了!”


    应咨:“”他看了一眼完全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楚袂,片刻后,又别过头去,掌心轻轻拍着襁褓中的笙笙,看向大夫道:“大夫,那我夫人何故会昏厥?他什么时候能醒?”


    “夫人乃是惊惧昏厥,稍后我会给夫人的穴位施针,半个时辰之后,夫人就该醒了。”


    大夫道。


    应咨双手抱着孩子,没有办法行礼,只能点头谢过:“多谢大夫。”


    “无事。”


    大夫一边让药童拿来他的针包,缓缓展开,状若随意道:“世子,有一句话,草民不知道该不该说。”


    应咨道:“您尽管说。”


    “就草民方才的诊断来看,世子妃的身体尚弱,还不适合有孕。就算勉强有孕,也难逃”他话音顿了顿,看向应咨,谨慎道:“草民失言。”


    “无妨。”应咨说:“事关我夫人的身体,我想要听到实话。”


    见应咨脸上并无不悦,大夫便大着胆子,往下说道:“夫人体质稍弱,此阶段,还不宜要孩子。”


    应咨微微蹙了蹙眉,思考了一番郎中的话,又问:“那你的意思是?”


    “世子妃现在,还需以调养身体为主。”大夫说。


    楚袂闻言一呆:“那,那我是不是不能抱孙子了?”


    “不是不能,是现阶段暂且还不能。”大夫摸了摸胡须,随即道:“有些双儿体质稍弱,倘若未调养好生子就怀孕,产子过程中就很有可能遇到难产、血崩的问题,就算接生的大夫医术高超,勉强保住产夫一命,产夫也有可能落下各种各样的毛病,从而影响终生。”


    应咨皱眉:“你只需要告诉我,我需要怎么做就好。”


    “现阶段最好的方式就是调养身体,让世子妃暂时避孕,等身体调养好了,才是受孕的最佳时机。”大夫道。


    应咨还未开口,一旁的楚袂就开了口,忐忑问道:“调养身体需要调养多久?”


    大夫伸出了两根手指。


    楚袂道:“两个月?”


    “最少需要两年。”大夫说:“世子妃年方十八,年纪尚幼小,两年不算很长了。”


    楚袂:“”她眉头微微蹙起,想要说话,但碍于应咨沉着的脸,故而欲言又止,久久未曾开口。


    她看着应咨,半晌,缓缓站起身,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应咨的手臂,忐忑纠结道:“儿啊”她想问问应咨的意思,却没想到应咨一句话就将她想要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按照大夫说的办吧。”


    他将孩子递给奴仆抱着,随即微微俯下身,用指尖轻抚姜盈画的眉眼,声音淡淡:“先为杳杳调养身体。”


    楚袂急道:“可是两年,太长”迟则生变,谁知道两年之后,会不会又需要两年?


    那到时候,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思及此,楚袂试图劝应咨:“双儿生孩子都是那样过来的,或许没有大夫说的那么严重”应咨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他等楚袂说完,才缓缓直起身,看向楚袂。


    他的眼睛很黑,很深邃,直起身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像他的父亲一般高大、挺拔,好似一颗在冬日里屹立不倒的白杨,已经可以开始独立遮住风霜雪雨:“母亲,我敬重您,自懂事之后,也很少忤逆违抗您。”


    应咨直直地看向楚袂,道:“可是现在,我也希望您能倾听我的想法。”


    楚袂:“”她张了张嘴,艰涩的语句卡在喉咙里,片刻后,她才低低道:“咨儿”“孩子,现阶段对我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


    应咨说:“他还未出现,还未成形,我对他,更没有感情。”


    他道:“可是杳杳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他嫁给了我,死后就要冠上我的姓,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所以我有责任和义务去保护他——起码在现在,在孩子没有出生之前,杳杳在我这里都排第一位。”


    应咨的掌心轻抚着姜盈画的脸颊,舞刀弄棒的武将对许多人事大多粗心,可在拂过妻子眉头时,却细心地抚平着妻子眉间的皱起,声音低柔轻缓,带着难得的温柔情意:“母亲,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我可以不要孩子,但我要一个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世子妃。”


    楚袂猛地瞪大眼,气的双目赤红,竟然绷不住温柔的面皮,抬手恶狠狠甩了应咨一巴掌。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室内传来,应咨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鲜明的巴掌印。


    应咨当着外人的面挨打,一声不吭,更没有反抗,顶着右脸火辣辣的疼,被打的身体一晃,向旁边倒去。


    耳边还回想着楚袂沙哑、急促、甚至还带着哽咽的训斥:“你是嫡长子!你可是,你是侯府的世子!你现在说你不要孩子,不要传宗接代,你先跪在祠堂里,看看你的列祖列宗答不答应!!!!”


    话音刚落,方才还躺在床上的姜盈画指尖颤抖,眼皮下的眼珠微微转动。


    片刻后,他眼睫颤了颤,在楚袂抬手又要给应咨一耳光的动作中,悄无声息地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34章


    姜盈画一睁眼,就看见了楚袂抓着应咨衣领、抬手给了应咨一耳光场面。


    他原本还在迷糊,一看见应咨挨打,整个人一个激灵,就立刻清醒了。


    他不顾还在腹痛的身体,捂着肚子从床上坐起来,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臂上都扎着针,咬了咬牙,忍着疼将那些针连根拔起,随即在大夫惊慌的眼神里,披头散发地扑向应咨,挡在他的面前:“不要打我夫君!”


    姜盈画刚醒,肚子还在疼,额头冷汗涔涔,梳好的发髻和步摇也都散了,松松地垂挽在鬓边,毫无世家贵双的仪态和风范,此时此刻,他只顾得上去护住应咨,说出的话都沙哑带着嘶喘:“母亲,夫君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动手呢!”


    应咨原本还在站在挨打,余光里看见姜盈画挡在自己的面前,微微一怔,立刻伸出手,扶住姜盈画,当下都顾不上自己脸颊上的红肿和狼狈,只担忧道:“你怎么下来了!快让大夫再给你好好看看身体!”


    姜盈画转过头,看向应咨,原本面对楚袂时的警惕眼神在落在应咨脸颊上的两个巴掌印时,登时心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那一刻,他甚至恨不得那两巴掌是落在自己身上才好。


    一向懂事乖巧的他,甚至开始在心中暗暗怨恨一直善待自己的婆婆来。


    但他并未当场再与楚袂对峙,而是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是想要碰一碰应咨的脸,但又怕牵动应咨的伤口,只能哽咽道:“夫君”“我没事,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应咨自己都挨了打,见姜盈画哭了,都还有心情和余力去安抚姜盈画。


    他将姜盈画纤细的身体缓缓搂进自己的怀中,缓缓圈紧,吻了吻他的鬓发,温柔道:“身体还会不舒服吗?”


    应咨这么一问,姜盈画才想得起来回答。


    他点了点头,捂着肚子,道:“肚子疼。”


    “快坐下,让大夫再给你施针。”应咨扶着他坐下,用眼神示意大夫,随即打算低下头,去捡地下被姜盈画丢掉的针。


    岂料他一动,姜盈画就以为应咨又要走。


    他怕应咨离开他的视线之后又挨别人的打,或者受伤,只能下意识伸出手,用力握紧了应咨的衣袖。


    应咨半跪下来捡针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见姜盈画心疼中又带着些许担忧的神情,为了不让他担心,便勾起唇角,对他笑了笑:“没事。”


    他顿了顿,又道:“我不碍事的。”


    姜盈画看着他,只问:“疼吗?”


    应咨:“不疼。”


    姜盈画不信。


    他自己身体都还虚弱着,因为惊惧昏厥之后,身体各处的每一根神经似乎都还在疼。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能抓住应咨不放,试图从应咨的身上,找到自己安全感的来源。


    应咨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侧坐在塌上,陪他针疗,一边用掌心轻拍姜盈画的肩膀,一边轻声哄道:“没事,没事,很快的。”


    姜盈画看着应咨,点了点头。


    眼前这幅夫唱妻随的和谐画面,楚袂气的要肝疼。


    她头一次被应咨这般忤逆,还是为了一个过门两年的新媳妇忤逆她,可看着应咨这幅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模样,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铁青着脸,怒而拂袖而去。


    将楚袂走了,大夫退出去给姜盈画开药了,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应咨两个人,姜盈画才有心情开口,问道:“夫君,母亲她为什么要对你动手呀。”


    应咨闻言,给姜盈画擦冷汗的动作一顿,半晌,他才低下头,看向姜盈画,道:“你猜?”


    “”姜盈画鼓起脸,不高兴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应咨的手臂,道:“夫君知道,我很笨的,猜不到。”


    他仰起头,看着应咨,撒娇道:“夫君,你告诉我嘛。”


    应咨闻言,微微一顿,道:“原是我说错了话,惹母亲不高兴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夫君说了什么,让母亲下此毒手。”姜盈画看着应咨脸颊上的伤,心就一抽一抽的疼,“等我好些了,我定要当面和母亲对峙,若是母亲的过错,我就要找公爹评评理去。”


    “哎,别,不过是母子之间的寻常口角罢了。”应咨拉住姜盈画的手,和他贴着,慢声细语道:“何况你怎么就肯定是母亲的过错?万一是我忤逆了母亲呢?”


    “这”姜盈画倒是没想到这一层,闻言微微一震,半晌,他才理直气壮道:“夫君不可能有错的。”


    他说:“就算夫君真的说错了话,母亲也不该当着外人的面动手管教,这让夫君的脸往哪搁?”


    他说来说去,最后肯定总结道:“反正,夫君不可能有错的。”


    应咨:“”他伸出手,用掌心揉了揉姜盈画的下巴,带着气音笑道:“就这么相信我啊。”


    “那当然了。”姜盈画说:“夫妻一体,我始终是站在夫君这一边的。”


    从姜培安,再到楚袂,不管那些人曾经对姜盈画多好、多亲近,但一旦他们开始冒犯到应咨,甚至和应咨站在了对立面上,姜盈画就像是被触及了底线,彻底变成会炸起毛、嘶吼尖叫的矮脚猫,他会高高竖起蓬松的尾巴,挡在比他高大的应咨面前,踮脚仰头、来回梭巡,用警惕的神情和姿态看着敌人,即使知道自己毫无战力,也要在气势上给应咨壮胆,甚至拼命保护他。


    他总是和应咨站在一块儿的。


    天下所有人都可能对应咨不好,但唯有姜盈画不会。


    应咨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了这样的画面,令他忍不住心中一动,抱住了姜盈画。


    情到浓时,他低下头,吻了吻姜盈画的孕痣,又一路向下,含住姜盈画的唇,反复辗转温存。


    姜盈画哄睡之后,应咨悄然关上门,走了出去。


    他从大夫处拿了调养身体的药方。


    “我这方子,给很多双儿夫人们调养过身子,虽然起效慢,但是效果好,无有猛药——只唯有一味蛇草籽,是避孕专用的,香气较重,有些人可能无法接受,但用其避孕,对身体无害。”


    大夫拱手道:“子嗣之事,还需徐徐图之,世子请静待佳音。”


    “无妨,我不急。”应咨看着方子上的草药名字,决定带回去再给太医看过,以免再生偏差枝节:“不过是两年,我等得起。”


    他说:“他身体重要。”


    两年后,就算姜盈画还是生不出来孩子也没关系,大不了之后他把世子之位传给应琏便是。


    “是最少两年。”大夫纠正道:“世子妃腰细,市井都说细腰好生养,其实细腰是最不好生养的,因为”大夫还未说完原理,就看见应咨用一种很是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大夫话说到一半,不得不卡住,谨慎道:“世子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说。”应咨强忍下自己的夫人被一个外男评价为细腰的不悦,反复说服自己这人是救死扶伤的大夫,才没有将醋意表现出来:“你继续说。”


    将后续的注意事项一一记下,应咨就带着姜盈画和笙笙一起回了家。


    两个人本来打算去前厅吃晚饭,却发现楚袂竟然意外的不在。


    “母亲心情不好,说没胃口,早早地就睡了。”


    应咨拿着饭碗,对姜盈画和应咨解释道:“你们不必等她。”


    “”夫妻二人里只有应咨知道楚袂为什么心情不好,但他不说,只装作不在意地应了一声,道:“好。”


    言罢,他便拉着姜盈画坐下,神情自若地开始吃起了饭。


    反倒是姜盈画很忐忑,一晚上都有些不安,应咨睡着之后,他还有些失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第二天清晨,天刚露鱼肚白,他早早地就梳妆起了,去楚袂房里告罪,想帮给楚袂梳洗,却被楚袂不冷不热的态度给轰了出来。


    站在门口第一次吃了闭门羹的姜盈画:“”姜盈画搞不懂楚袂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回去问应咨,应咨又是一副缄默不语的模样,惹得他同样心有惴惴,不安极了。


    几天之后,一家人难得地坐在一起吃饭,忽然有京都府的官差来到应府,说是有人击鼓状告应咨当街行凶打人,要将应咨带走。


    好在应咨够镇定,闻言倒也没有很惊讶,只问:“状告我的人,可是姜国公的长子,姜培安?”


    “正是。”官差惊讶于应咨的料事如神,拱手禀告道:“姜国公及姜老夫人此刻就在京都府咳,坐镇我们大人去年方调任而来,还蒙过姜国公的恩情,实在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先来找您来了”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瞄应咨面无表情的脸,只赔笑道:“世子不要让下官们难做,和我们走一趟,当庭对峙”“我自不会让你们难做,冤有头债有主,我愿意陪你们去走一趟。”


    姜老夫人所生的嫡次女,是当今后宫中盛宠不衰的朝鸾殿贵妃姜藻音,应咨知道因着这一层关系在,京都府尹怕得罪姜家,更怕皇帝耳边的枕边风,于是便站起身,道:“走吧。”


    官差们抱拳行礼:“多谢世子。”


    因为应咨身份太高了,怎么样也是朝廷二品官员,还是世子,故而没有人来绑他,只从两侧让开一条路,让应咨先走。


    在楚袂和应声等人还没反应过来,有所动作的时候,姜盈画见应咨要被带走,当即急了。


    他砰的一声将筷子放在桌上,随即冲出去,抓住了应咨的衣袖,挡在应咨面前,大声道:“人,人是我打的!是我用椅子把姜培安的脑袋砸出血的!你们,你们要抓就抓我,不要抓我相公!”


    官差们互相对视一眼,随即为难道:“状纸上只状告了应世子一人,并没有您的名字世子妃,还请你不要让我们难做。”


    言罢,他们就拉过应咨,想将应咨带走,但姜盈画死死抓着应咨的衣袖不放,临走出门时,应咨的衣袖终于承受不住大力的撕扯,裂成两半。


    姜盈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膝盖磕在门槛上,痛的他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指尖却还紧紧地揪着应咨的衣袖,没有脱手。


    应咨见状,赶紧挣脱开官差的束缚,跑过来将姜盈画扶起,轻轻俯下身,用掌心拍去姜盈画裙摆的灰尘:“没事,没事,我会回来的。”


    他对姜盈画露出一丝笑,脸上并无任何惊慌失措:“娘子放心,会没事的。”


    “我,我会救你,我会帮你。”姜盈画抱住应咨,哽咽道:“我马上想办法,马上想,不会让你,不会让你”“好,”应咨打断了姜盈画的抽泣,用干净的指背缓缓擦去姜盈画眼角的眼泪:“放心。”


    他对姜盈画眨了眨眼睛:“你忘了你夫君是什么身份了?岂会被这小小一个官司吓住?”


    姜盈画闻言,终于破涕为笑,骄傲地仰头,但用沙哑带着哭腔的音调道,“你是,你是长平侯的嫡长子,是应家世子,是辅国大将军。”


    他说:“是我的夫君。”


    “对。”应咨的嗓音轻柔下来:“所以我会没事的。”


    “我会把你接回来的。”姜盈画哽了一下,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坚定道:“我和宝宝,都会等你回来的。”


    应咨:“”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姜盈画的腹部,片刻后没有说话,只沉默几秒,然后凑过去,吻了吻姜盈画的眉心。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应咨才复又转过身,背对着痴痴站在门口的姜盈画,跨上马,在京都府官差的看守下,一路朝京都府疾驰而去。


    应琏跟了出来,看着倚在门口、望着应咨的背影久久未动的姜盈画,想要劝姜盈画先回去,冷静冷静想想办法,但当他的视线落在姜盈画身上时,却发现姜盈画紧握的拳头里渗出了点点红色。


    他还以为那几抹朱砂红这是双儿新做的水仙蔻丹,但仔细看去时,却发现那是姜盈画指尖里渗出来的血。


    第35章


    应咨站在京都府的公衙前时,除掉上面坐着的京都府尹和位列两侧拿着水火棍的官差,姜国公和姜老太太已经坐在一遍的玫瑰圈椅上,等他好久了。


    应咨眼尖,看见姜国公和姜老太太手边的茶盏都已经凉了,半杯冷茶叶沉入底部,茶水无涟漪,寂静无声,一如同这死寂沉闷的公衙一般。


    姜国公姜言虽然在应家人嘴里是个心思深沉的阴诡之人,但相貌并不尖嘴猴腮五官扭曲,面容平和清俊,周身气质沉稳富有威严,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即便是眼角多了几丝岁月增添的细纹,也无损于他容貌的斯文秀美——就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应咨的时候,有点吓人罢了。


    应咨见状,心想好歹这也是姜盈画的父亲,想了想,还是拱手道:“岳丈大人。”


    姜言抬手,悬在空中,摇头道:“我岂敢应你一句岳丈大人。”


    应咨说:“你是我妻子的生父,于情于理,我都该叫你一声岳丈。”


    “哦,是吗?”姜言听到这里,忽然转过头来。


    他脸上的淡笑也消失了,只是这样直直地凝视着应咨,打量着这个逆光站的笔直的年轻人:“你既然知道我是你的岳丈,又为何要当街打伤我的长子?”


    应咨拱手,不卑不亢道:“回岳父,并非是我故意要打伤姜培安。实在是他那日醉酒失智,持两把菜刀,妄图伤我妻子,我无法,匆忙间只能上前抵御,两相斗殴之下,这才失手伤了他。”


    “失手?!”姜言登时不悦起来,冷笑连连,道:“你这一失手,差点要了我儿子的命!”


    话音刚落,他给了身边仆役一个眼神,那仆役很快就退了下去,带上来一个证人。


    应咨定睛一看,是妙手堂的大夫。


    “今日在这公堂之上,我也不要这张老脸了,非要和你说道说道。”


    一旁的姜老太太抬手将拐杖重重敲在地面上,随即站起身,怒视应咨道:“你说你们是两项斗殴,为何你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


    她一边说一边哭:“我那宝贝孙子,可是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才醒!要不是郎中大夫们尽心救治,家中又有陛下所赐的护心丸,我那宝贝孙子可就真的要被你活活打死了!”


    哭完,姜老太太又一展袖子,转身对京都府尹哭禀道:“大人!我那宝贝孙子至今还躺在床上修养。因为头疼,整日噩梦连连,醒来后直言头疼如裂,以头戕地,满地打滚,哀嚎不止,大夫说,他日后或许还会落下耳鸣的毛病,终生难以根治”应咨:“”姜老太太还在说着,应咨站在原地,却已经开始思维发散了。


    他倒没想到姜盈画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像是一朵娇花一样需要人保护,但冲动起来,竟然也是个会呲牙嘶吼的凶恶猫崽,被逼急了,挥起尖锐爪子,照样能把人抓的满脸血痕、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姜盈画在自己和外人面前截然不同的模样,应咨觉得有趣,竟然忘了自己还在面对着姜言和姜老太太,嘴角逐渐挂上了些许淡笑。


    姜老太太:“”她浑身颤抖,没想到应咨听到姜培安的惨状,竟然还能昧着良心笑得出来,愤怒地一敲拐杖,气的脸颊的皱纹都在不断颤抖,差点要昏厥过去了:“你,应咨,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应咨意识到不对,赶紧收了笑,抬手,挥了挥自己掌心的布条,然后解开,道:“我并非是没有受伤。”


    他将沾血的布条丢到地上,露出里面深可见骨的伤口,转了一圈,展示给包括京都府尹和差役以及围观的群众看,道:“这就是当日姜培安手持菜刀,在我身上砍下的伤。”


    门外有群众冷不丁嚎了一嗓子,道:“当日我在现场持面!确实是姜世子先持刀,砍向应小夫人,应世子当时离得远,来不及救,只能生生接了这一刀。”


    “哇”公堂外登时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应世子反应真快”“那刀口好深,看着就疼”“要不是应世子接了这一刀,应小夫人估计就”围观百姓的讨论越来越大声,眼见姜言的脸越来越黑,京都府尹赶紧一拍惊堂木,道:“安静,安静!”


    京都府尹之前受过姜言的恩惠,见舆论方向不对了,赶紧道:“不过是区区一刀刀伤而已,并不会伤及应世子的心脉,但那姜世子确是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三夜,日后可能还有头疼耳鸣的病症。”


    应咨心想那是因为我功夫好所以没受大伤,但也不代表我受伤就是应该的吧?


    他刚想开口辩驳,一旁的姜老太太就跪在地上,开口道:“大人说的没错。”


    老太太哭的跪在地上起不来了,用力用拳头敲地,就差没撒泼打滚了:“青天大老爷在上!朗朗乾坤,皇城脚下,怎能发生如此当街行凶打人的事件!简直是世风日下!”


    京都府尹慌道:“老太太,您先起来”姜老太太闻言并不起身,只是继续悲愤道:“我姜家虽都是文臣,但也有文人傲骨,绝对不能平白受人打压欺负!”


    她一拱手,道:“大人,我要状告应咨居功自大,当街行凶,伤我孙儿!求大人老妇我作主!”


    京都府尹忙道:“我一定会给老人家一个交代。”


    言罢,他又转头看向姜言,谨慎道:“姜大人,您……意下如何?”


    姜言闻言,掸了掸膝头不存在灰尘,随即起身,拱手道:“大人,犬子受伤事小,但事关民风事大。若不能狠狠惩治这个应咨,任由凶手逍遥法外,恐日后还有会有更多当街行凶打人之事出现。因此,为表警示,建议将应咨先打五十大板,再关入大牢,待姜某禀明圣上,再行裁决。”


    应咨:“”他看了一眼姜言,心想好你个老狐狸。


    他估计皇帝都还不知道这事。


    而姜家和应家势力相当,应咨还是世子,真要闹到皇上面前,让皇帝裁决时,到时候找到证人一对口供,就知道是姜培安先动手的,姜家估计也讨不到好——姜言想来想去,干脆先找熟人,把应咨带到公堂来,先打五十大板,然后再关几天泄愤再说。


    毕竟应咨的身份决定了他就真算把姜培安打死了,应声也能用尽全力把应咨的命保住,而姜言洞悉世事明察秋毫,找吓人一问就知道情况,估计心里也清楚,这事姜培安确实也不咋占理,真要深究说不定还是姜培安自己喝多了酒闹事,应咨只是自保——何况中间又牵涉了他的另一个孩子,姜盈画。


    虎毒还不食子,姜培安已经躺在床上半生不死了,他总不好把姜盈画的丈夫给弄死,让姜盈画守寡吧?


    思来想去,还是先斩后奏,把应咨先打五十棍,再关几天消气再说。


    姜言也担心应咨会在对质的过程中把姜盈画供出来,说是姜盈画打的,从而脱罪——但应咨真是个硬汉,从始至终都咬紧牙关,硬是没有说出姜盈画的名字,看来真的是爱妻心切,此时竟将罪责一道揽过去了。


    他看向应咨,想知道应咨都这时候了,会不会说是姜盈画动手打的姜培安,但应咨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官差都过来拉他的手,要将他按到椅子上去了,应咨都没吭声。


    他又不是姜培安,被酒色掏空身子,其实五十棍对他来说并不算太多,无法让他重伤,最多在床上躺一段时间罢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姜盈画的父亲,姜言。


    如果姜盈画日后还想有娘家可以依仗的话,应咨就不能现场和姜言撕破脸。


    姜言估计心里也清楚,才敢堂而皇之地在得知真相的情况下,继续提出这个过分的要求,就为了给自己的亲子报仇。


    应咨看着姜言,闭了闭眼,心道为了姜盈画,自己就先受这五十棍,之后告到陛下阶前,他再好好为自己辩一辩清白。


    棍棒裹挟着空气敲下来、甚至听到它入肉的沉闷声的那一刻,应咨的心里都是坦然。


    可等了半天,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而是背上一暖,似乎是什么人扑向了他,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棍。


    “——杳杳!”


    听到熟悉的名字,应咨猛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伏在他身上,替他挡去一棍,而下一棍因为并未收到停歇的命令,所以继续从空中落下,眼看着就要落在姜盈画的背上。


    应咨登时瞪大了眼睛,胸中的怒火腾的一下冒了出来。


    他一手抱住姜盈画的腰,用轻功带着他从地面腾空而起,再转身落下时足尖勾起椅子,用力一甩,椅子登时裹挟着强劲的内力,砸在了落棍的官差身上。


    那官差受不住如此强的冲击,登时连人带椅飞了出去,片刻后躯体沉重地落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官差捂着胸膛,面带菜色,随即当着众人的面猛地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见状,公堂一片哗然。


    京都府尹奖状,面色铁青,一拍惊堂木,怒喝道:“应咨公堂打人,藐视皇威律法,实在可恶!来人,速速把罪犯应咨给我拿下!”


    第36章


    惊堂木一拍,随着京都府尹话音刚落,周围的官差听令蜂拥而上,要将应咨拿下。


    应咨怀里揽着挨了一棍的姜盈画,低头看着姜盈画惨白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恼怒。


    但他尚存一丝理智,被安了扰乱公堂的罪名,也并未完全被冲昏头脑,在官差冲上来拿他之前,应咨也没有大开杀戒。


    可此时要是不反抗,姜盈画说不定又会受伤眼见手头没有趁手的武器,应咨往旁边看了一眼,最后顺手用脚尖挑起姜老太太跪下陈诉时的拐杖,随即单手拿起,在空中转了一圈,轻轻松松击倒围过来的官差。


    他抱着姜盈画,倒也不影响他发挥,一边抵御一边后退。


    等到他停下来时,原地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大片官差,而他毫发无损,握着姜老太太的拐杖站在公堂之上,身形站的依旧笔直。


    应咨低头扫了一眼,见威胁已经解除,正准备丢下拐杖,余光里却见姜盈画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晃晃,片刻后再也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捂着腹部,低头吐出一口血来。


    “杳杳!”


    应咨大惊失色,赶紧半跪下身,正打算将姜盈画扶起,岂料关心则乱,他没有及时察觉周围的情况,后脑勺却猝不及防挨了一闷棍,他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


    好不容易强撑着跪直,后脑勺又挨了一下,应咨头痛欲裂,恼火之下猛地抬起手,抓住敲在他后脑勺上的东西,看也看不看,猛地向后一推。


    “砰——”□□落在地上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姜老太太的呻吟就响了起来:“哎呦,我这把老腰”应咨登时清醒,捂着巨痛的头,两眼昏花地往前看,只见被他推倒的姜老太太坐在地上,半天没能站起身,口中还喃喃道:“应咨,你不仅打我的孙子,还敢欺负我这个老太太你真是,真是罪大恶极!”


    应咨见状,微微一愣:“”一时间,公堂上一片混乱。


    见应咨半跪在地上起不来了,京都府尹又赶紧叫那些陆陆续续爬起来的差役把应咨押入大牢。


    应咨的手上很快就带上了沉重的镣铐。


    他被强行拉着站起来,看着跪在地板上的姜盈画,担忧不已,正打算说些什么,忽然公堂之外又传来一声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熟悉,应咨下意识回过头去看,只一眼就让他彻底站住了脚:“母亲?”


    楚袂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缓步走到他身边。


    虽然楚袂在朝中没有担任官职,但毕竟是侯府夫人,周身气势甚至不输给姜言。


    京都府尹见状,一拍惊堂木,道:“闲杂人等请不要扰乱公堂!”


    楚袂可没有应咨那样老实,不顾周围拿着水火棍的官差,自顾自地往前走,一句话也不说,似乎完全没有理会这个京都府尹。


    京都府尹大喝:“楚袂!”


    “砰——”楚袂的右手猛地从袖子里抽出来,泛着寒光的匕首面如同水一般清粼粼的,一下就砸断了应咨双手的镣铐。


    京都府尹惊了一下,片刻后道:“你竟敢你竟敢藐视本官,还带匕首进来!来人,给我拿下她!”


    楚袂还是不理他。


    她缓缓俯下身,将地上的姜盈画扶了起来,让姜盈画靠着她站稳。


    她手里拿着匕首,看着周围围成一圈的人,脸上并无惧意,片刻后竟然还哈哈大笑出声。


    京都府尹惊慌道:“你你笑什么?”


    楚袂冷笑地看了京都府尹一眼,没有和他说话,只是转向姜言,道:“我知道你生性卑鄙无耻,却未曾想过,你竟然真的阴狠毒辣到这种程度。”


    听到楚袂骂他,姜言脸上并无恼怒,只负手道:“若不是应咨将我我儿打成重伤,我何须将他告上公堂?”


    他看了应咨一眼,只平静道:“他完全是咎由自取。”


    “我看,你的儿子才是真的咎由自取。”


    楚袂道:“若不是姜培安生性放浪、素日里眠花问柳,他的妻子又如何会与他和离?要我说,你们姜家,就是既看重沈家的财力,又觉得娶一个商贾之子失了脸面,才会屡屡在姜培安面前提起此事,让姜培安和沈初晴生嫌隙,如今两人和离,你们不反思自己,还任由姜培安又强行将罪魁祸首按在我儿身上。你们姜家,一个个人面兽心,合起伙来,不仅欺负我儿子,还将矛头对准沈初晴,欺负一个怀着孕的双儿,下作可耻!简直,简直令人作呕!”


    楚袂一段话掷地有声,直接揭开了姜家的遮羞布,令围观的众人哗然。


    姜言原本还气定神闲的,被楚袂指着鼻子一骂,登时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楚袂!你在胡说什么?!”


    “你少在我面前装!”楚袂将姜盈画推进应咨的怀里,随即猛地上前一步,将应咨和姜盈画护在身后,随即怒斥道:“你什么样我不清楚!当初,你我本就是娃娃亲,后我家败落,是你母亲亲手撕了婚书,将我赶出姜家!这么多年,你们姜家一直都是这样,唯利是图,不分是非,我忍你们很久了!”


    姜言气的脸色大变,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一向能言善辩的国公爷竟然被骂的毫无还手之力:“楚袂,你!”


    京都府尹见恩师被骂,想也不想就冲下来,道:“你这泼妇,怎能”“啪!”一巴掌甩在了京都府尹的脸上。


    “”京都府尹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简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楚袂:“你”“我活到三十八岁,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我泼妇。”楚袂冷笑一声,随即道:“好一个青天大老爷,好一个正四品的京都府尹!竟然敢骂侯府夫人泼妇!我可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诰命文书尚且还在家中你骂我泼妇,是说圣上识人不明吗!”


    “”姜言和京都府尹两个大男人被楚袂一个人骂的无地自容,干站在原地瞪眼,楚袂的话像是两记响亮的巴掌,重重地扇在了两人的脸上。


    “走!”楚袂一把拉过应咨和姜盈画,就往外面走,被姜老太太拦住:“想去哪!”


    姜老太太跪在地上,气的浑身发抖,“今日若不给我孙儿一个公道,谁也别想走!”


    她说:“想要走,就从老身身上踏过去!”


    楚袂见,冷笑一声道:“老太太,您可别在我这里倚老卖老,我不吃这套。”


    姜老太太道:“我知你因为当年退婚的事情有气,故而怂恿应咨屡屡针对我家孙儿”“不,我庆幸您退了婚,让我可以脱离姜家。”


    虽然应声也不是个多好的丈夫,还十分大男子主义,但总比姜言这个势利眼好:“您既然坚持要躺在门口,那我也不客气了。”


    言罢,楚袂提起裙摆,果真要从姜老太太身上踏过去。


    姜言见状,赶紧走过去,将大惊失色的姜老太太扶起来:“母亲”“你,你楚袂!”姜老太太气的直喘,像是个破风箱一般:“你,你不敬重长辈,哪里配当一品诰命夫人!难道就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来日”“若真的有神明,现在就应该一道天雷,立刻劈死那些薄情寡义、虚伪自私、满口仁义道德的负心之人!”楚袂大喝一声,凤眸流转,里面都是的怒意,没有丝毫的惊慌:“我儿是二品官员,按大梁律法,三品以上的官员当由陛下亲自审理,若我儿真的有罪,在圣上未下令由京都府尹亲理此案之前,不得随意定罪打入天牢;我是一品诰命夫人,若要处罚,也该由皇后娘娘下懿旨褫夺封号!哪里轮得到你们姜国公府擅自做主,一口一个有罪,无端伤我孩儿,这京都府,到底是陛下的京都府,还是你们姜国公府的京都府!!!”


    “”楚袂一顿暴呵,将在场所有人都镇住了。


    四周一片安静,无人再敢开口,甚至连楚袂把应咨和姜盈画带走的时候,都没有一个差役敢拦。


    “咳咳咳”将姜盈画抱上床,应咨掌心的伤口已经再度崩裂,渗出血来。


    楚袂虽然还在生应咨和姜盈画的气,但看着这苦命的小夫妻俩,她终究还是松了松神色,低声吩咐道:“去请两个郎中来。”


    “是,大娘子。”


    听见楚袂开口,应咨下意识转过头,看向楚袂,忐忑道:“母亲,您今日”“放心,我没事。我也不怕姜家。”楚袂毕竟活了三十多年了,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人拿捏的:“傻儿子,你以为母亲能得一品诰命,靠的真的是生了两个儿子么。”


    楚袂说:“在未嫁给你爹之前,我也是被人夸过,是京城里最温柔和善的女娘可温柔和善并无用处,若无铁血手腕管家处事,就只能任由人践踏。”


    应咨道:“母亲教训的是。”


    “你好好照顾着盈画,外面的事,一起有母亲在,不会让你受欺负,”楚袂伸出手,摸了摸应咨的头,叹了一声气道:“儿子啊”她想说很多话,但看着应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晚间,有郎中来给应咨和姜盈画看伤。


    应咨倒没什么,虽然挨了两棍,修养几天就没事了;但姜盈画体弱,挨了一棍之后吐了血,如今肺腑受伤,形容更是憔悴虚弱。


    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妻子,应咨忍不住自责:“杳杳,我当初要不是我冲动,不和那姜培安起冲突,你就不会”“不怪夫君!”姜盈画闻言,挣扎着坐起来,握住应咨的手,道:“是我将兄长打伤的,和你没关系!”


    他一边说一边咳嗽,急得脸颊都红了:“若陛下和皇后娘娘怪罪下来,我会去阶前认罪的!不会拖累夫君和母亲!更不会拖累应家!


    “傻杳杳,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应咨摸了摸他的头,将急得坐起来的他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垂眸道:“我们是一家人。”


    应咨一句话将惴惴不安的姜盈画说的红了眼眶。


    他想说话,喉咙里却吸入了冷气,猛地咳嗽起来,眼睛理溢出了水珠,也不知道是不是眼泪:“夫君对不起对不起”他哭的让应咨心碎,应咨忍不住俯下身去,抱住他,嗓音沙哑:“杳杳”“夫君,我太笨了,总是给你,给你添乱,让你受伤。”


    “母亲对我那样好,我却,总是总是辜负她的期待。”


    姜盈画一边哭,一边哽咽,肩膀都在抖,声音也在颤动:“你们都对我这么好,我身为应家的嫡长媳,世子妃,却没有办法报答你们我也好希望,好希望能给这个家做点贡献”他委屈地大哭起来:“我好笨我好没用”听见姜盈画哭,应咨的心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抓住,疼痛的呼吸不畅,只能用力抱住姜盈画,道:“杳杳不笨我的杳杳,能健康快乐的活着就好了,不需要做什么贡献”姜盈画的眼泪像是晶莹剔透的泉水一样涌出来:“夫君,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杳杳别哭了,别哭了”应咨轻轻拍他的背,侧过头吻了吻姜盈画的耳朵,声音低低:“我会对杳杳好一辈子。”


    “”姜盈画闻言,微微一怔,片刻后他用力伸出手,抱住了应咨的脖颈,将脸埋进应咨的胸膛,带着浓重的哭腔道:“夫君”他的眼泪打湿了应咨的脖颈,一粒一粒晶莹的泪珠滚进衣领,熨烫着应咨的心:“夫君,我好想给你生一个孩子”他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应咨,像是大雨里淋湿的猫崽,瞳仁里盛满了委屈和期待:“夫君,我能的,我能给你生宝宝的对不对?”


    第37章


    姜盈画来到应家之后,应咨还未看见他这般哭过。


    他向来是单纯的、可爱的、活泼且无忧无虑的,如今来了半年之后,却在应咨的怀里哭的这样委屈、这样不甘,无端让应咨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应咨看着姜盈画满是泪痕的面容,片刻后伸出手,轻轻捧起姜盈画的脸颊。


    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后,便逐步变的冰凉,落在应咨的掌心,令他指尖微微一颤。


    许久,应咨才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因为疼痛而紧缩的心脏,慢慢道:“嗯。”


    他说:“杳杳一定可以的。”


    其实姜盈画不生孩子也没关系,就算没有后代,应咨也不会休妻纳妾——但他知道,姜盈画现在需要他的一个肯定,所以他说:“我的杳杳想做什么事,都一定能成功的。”


    “真的吗?我真的能给夫君添一个孩子吗?”姜盈画闻言,终于破涕为笑,凑过去,像是继续寻求肯定般,道:“我一定可以的吧,夫君?”


    “嗯,可以。”应咨抚摸着他的头发,道:“我的杳杳现在可以好好睡觉休息了吗?”


    姜盈画终于不哭了,用袖子胡乱擦掉眼泪,像是个小花猫似的,用力点点头:“嗯!”


    他下意识抚摸着腹部,嘀咕道:“我要好好休息,宝宝才能健康地出生。”


    应咨:“”看着姜盈画临近崩溃、仿佛在悬崖走绳一般摇摇欲坠的情绪,应咨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扶着姜盈画躺下。


    姜盈画心绪起伏很大,身体本来就不太舒服,又挨了一棍,夜里吐了一回血,把应咨吓了一大跳,等姜盈画睡下之后,他也一整晚没睡,就这么抱着姜盈画,到天露了鱼肚白,才合了眼。


    之后的很多事情,姜盈画就不知道了。


    他身体不好,没有了随意出去玩的允许,就在家调养身体,每天都在喝很苦的药汁。


    药汁泛着紫色,凑近还能闻到一股异香,姜盈画不知道这个药汁是干什么用的,因为担心喝了对宝宝不好,所以一直很抗拒用药,但应咨说是用来给他调理肠胃的,不吃就没有好的营养给孩子,姜盈画闻言,只好乖乖喝下。


    后来有一天,姜盈画睡到快要中午才醒,一睁眼,身边已经没有了应咨的影子。


    他习以为常,洗漱过后就在家中等着应咨回来,但等了半天,甚至都过了用午饭的时间,院子里都还安安静静的,没有出现应咨的脚步声。


    姜盈画见状,心下不由得有些慌了。


    之前应咨不管有多忙,总会回家陪他吃饭午睡的,今日一直没有出现,实在是可疑。


    于是,他不顾小侍的劝阻,冲出了凝香居,来到前厅喝花园时,发现前厅和花园也没有人,除了几个洒扫的仆役小厮之外,都没有看到楚袂和应声、应琏。


    他不由得有些心慌,站在天井之中,只觉头晕目眩。


    正惴惴不安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姜盈画还以为是应咨,立刻转过头,张嘴就道:“相——”他话还未说完,目光在落在来人的身上时,脸上的笑容就忽然凝固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怎么是你?!”


    “咳咳咳”应隋还未说话,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咳嗽,隔着几米远,姜盈画都能听到应隋身上浓郁的药味:“大哥父亲和应琏今早,都与大娘子都入宫去了。”


    “入宫了?”姜盈画闻言一怔,心中的不安又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他们都入宫做什么去了?”


    应隋定定地看着姜盈画,片刻后脸上浮现处淡淡的笑,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他知道姜盈画很急,但偏生不马上做声,而是慢条斯理地轻咳几声,才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道:“许是许是和姜国公一起去陛下的玉阶前,因为当日之事对质了吧。”


    “!”


    姜盈画心中一惊,闻言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踢起裙摆往门口跑去,往门外走时,还能听见应隋道:“嫂嫂跑慢点,可别伤了腹中的孩儿。”


    这句话在姜盈画的耳边过了一遍,但却没有落在他的心上,姜盈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门,想要去皇城门口揽下一切罪责。


    如墨在他背后大声喊他,他也似乎没听到一般,直接骑上马夫牵来的马,朝皇宫城门狂奔而去。


    等靠近皇城门口,因为无召无令,姜盈画进不去,只能急得在宫门口跺脚,强闯无果之后,只能蹲在宫门前巴巴地望着里面,眼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


    就在姜盈画以为自己只能在此处等应咨出来的时候,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金丝绣凤鞋。


    他微微一怔,抬起头看去,只见梁清颐正俯身蹲在他面前,弯腰疑惑道:“姜盈画,真的是你啊?”


    他语气里带着些许诧异,脖子上的璎珞项圈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灿烂的金光:“你蹲在这里干嘛?”


    “我,我”姜盈画被太阳晒久了,整个人的脑袋如同浆糊一般,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我在等我夫君”“咦,应咨哥哥今天进宫了?我怎么不知道?”


    梁清颐闻言,挠了挠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站直,问:“那应琏来了吗?”


    姜盈画被太阳晒得脑壳发昏,傻傻道:“应应该来了吧!”


    “那我去找他!”言罢,梁清颐拔腿就往宫里跑,跑到一半又忽然想起蹲在墙角的姜盈画,赶紧又倒回来拉起姜盈画,就往宫里冲。


    有梁清颐在,守卫也不再敢拦姜盈画,只能放姜盈画进去了。


    梁清颐兴冲冲地就往内阁冲去。


    他被宠惯了,知道梁帝在里面处理政务,也不乖乖在门外等着,直接拉着姜盈画冲进去,“父皇!”


    梁帝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正在很认真地听应声和姜言说话,还未来得及深入思考,就被一声脆生生的音调打断:“你们在干什么呢?”


    梁清颐拉着姜盈画来到阁中,粗粗扫了一眼,见内阁两侧各站着应家和姜家的人,应琏站在最后面,低着头,似乎没有看到他。


    梁清颐见状眼睛一亮,松开姜盈画的手,提着裙子兴冲冲地跑过去,扑向应琏:“应琏!”


    应琏听到动静抬起眼睛,还未来得及往旁边躲,身上就忽然坠进一个温软的身躯,像是一朵云漂落在了他身上:“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皇宫啊!”


    应琏被撞得差点往后倒:“”他下意识伸出手,扶助梁清颐的腰让他站稳,随即用余光看了一眼梁帝,看见梁帝已经换上了一副杀人的神情,又迅速收回手,无奈道:“帝姬,站好。”


    他提醒道:“这里是内阁。”


    “我知道啊!”


    梁清颐又不是第一次在梁帝谈事的时候闯进来了,本不在意,但看着应琏表情很严肃,但是乖乖地转过头,对梁帝行礼:“父皇。”


    姜盈画也蹲下行礼:“陛下。”


    “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梁帝训斥梁清颐:“内阁之地,是你们能随便进来的吗,添乱过来站着。”


    梁清颐:“”他撅着嘴,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梁帝身边,乖乖束手站着,但视线还是一直往应琏身上瞟。


    梁帝见状,又拍了一下桌子,梁清颐这才收回视线,低下了头。


    “继续说。”


    梁帝简直纳闷,这应咨应琏两兄弟身上哪来这么大的魔力,能把他最宠爱的小帝姬骗得神魂颠倒的,连带着面对应家语气也不太好:“应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臣没有什么话说了。”应声知道梁帝心情不好,也没多话,抱拳道:“一切听凭陛下作主。”


    “姜爱卿,你呢?”


    姜言也拱手行礼:“臣求陛下明察。”


    “唔”梁帝想了想,最后道:“此事虽然是姜培安先挑起的,但考虑到应咨是武将,下手不分轻重,如今姜培安卧床不起,落下头疾,也实在是让人可惜。”


    梁帝大手一挥,直接道:“就罚应咨官降两级,罚俸一年吧。”


    应咨:“”虽然知道梁帝不太可能杀他,但直接降两级官,还是让他始料未及。


    但他明智地知道此时开口为自己辩解并不能改变结果,甚至还可能让梁帝心生不悦,于是抱拳道:“臣”“陛下,臣还有话要说!”


    就在应咨快要认命的时候,姜盈画忽然跪下,开了口:“望陛下明察!”


    梁帝本来已经起身准备走了,见姜盈画开了口,又只能坐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当日在街上,打人的人,其实是”“哎呀疼”姜盈画还未说完,一旁的梁清颐就忽然开了口,蹲下身去,表情痛苦:“父皇,我肚子疼”梁帝:“”他没再顾得上姜盈画,赶紧低下头去看梁清颐:“怎么会忽然肚子疼?!是不是早上又吃错东西了?!”


    “不知道”梁清颐蹲在地上,抓着梁帝的衣袖不放,可怜巴巴道:“父皇疼”“你这孩子”梁帝见状,急得满头大汗,环视一圈,随即对站在门口服侍的小侍道:“你们还不快点过来,扶帝姬去宫里头歇着!”


    小侍们闻言,忙进来,七手八脚地扶着梁清颐出去了。


    梁帝见梁清颐神情不太好,爱子心切,也没心情再管姜盈画,说此事容后再议,就直接出去了。


    留下姜盈画傻傻地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应咨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姜盈画怕应咨训斥他莽撞,站起身之后,一直有些忐忑不安,看着应咨不说话。


    但应咨只是伸出手,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身体不好,还匆匆忙跑出来干什么?”


    见应咨脸上并没有责怪的神色,姜盈画忽然感到委屈,伸出手,抱住了应咨,吸了吸鼻子:“我我担心夫君。”


    应咨闻言,动作微微一顿,下意识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哄道:“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


    因为自己的冲动,害的应咨官降了两级。


    姜盈画想哭,但是又不敢在宫里放肆,只能忍着眼泪,低下头往门外走。


    路过姜言身边的时候,姜言一直用一种很复杂的神情看着他,以姜盈画的脑子,看不出他这个向来威严话少的父亲在想什么。


    他只知道姜言其实并不喜欢他。


    他这个父亲,只喜欢聪明的姐姐,喜欢身为长子的哥哥,喜欢乖巧孝顺的庶弟,却从来不喜欢笨笨蠢蠢的他。


    姜盈画在家,听的最多的评价就是“脑子笨”“资质差”“空有皮囊”“缺心眼”“不像他爹”“难有大出息”,要不是他真的是姜言嫡出的双儿,他在姜家的日子过的一定无比艰难。


    姜盈画知道姜言不喜欢他,但他都当作不知道,甚至在被姜言嫁出去的时候,还有点舍不得。


    他以为姜言不喜欢自己,所以一定不会管他的死活,会把他嫁给一个暴戾粗犷的无知武夫,但他从没想过,应咨会那样高大俊美,还待他这样好。


    “在想什么呢?”


    应咨的声音把姜盈画的思绪拉回来,姜盈画下意识回过头,见应咨牵着他的手,看向他的眼底盛满了担忧:“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姜盈画嗫嚅道:“对不起,夫君。”


    应咨知道他在说什么,想了想,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胡说什么呢。”


    他道:“傻瓜。”


    姜盈画摇了摇头,转过头,扑进了应咨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应咨的腰。


    因为应咨被降级罚俸,风头无两的应家也暂时落势,往日热闹的门庭也清净了不少。


    但楚袂知道伴君如伴虎,哪有千日好,倒也乐得清静,没事还和姜盈画一起做女工。


    “这个图案绣的好。”楚袂端详着姜盈画绣的桂花,道:“真精致。”


    姜盈画得了夸奖,并无往日那般开心,只是仰起脸,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多谢母亲。”


    “”楚袂转过头,看着姜盈画干净的眼睛,想到前段时间的事情,莫名有些心虚,轻咳一声方道:“你身子怎么样了?”


    “好多了。”姜盈画不知道想到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苦恼道:“母亲,为何自那日你说我有孕起,过去三个月了,我的肚子还如此平坦?”


    楚袂:“”她微微瞪大眼,仔细看着姜盈画,见姜盈画的脸上全是真情实感的疑惑,心中微微惊讶。


    应咨竟然没将姜盈画无孕的真相告诉他么?


    不过现在姜盈画身体正在调养中,又因为应咨贬官的事情愧疚,心情不好,应咨不告诉他,也是正常的。


    思及此,楚袂只掩饰性地低下头,心不在焉道:“许是,许是你体质特殊吧。”


    “是吗?”


    姜盈画眼睛闪烁片刻,半晌,他才勉强笑道:“有时候,有时候我还以为,我没有怀孕呢。”


    “”楚袂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姜盈画,见姜盈画也在看他,向来纯净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蒙上了淡淡的悲伤,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母亲,你实话告诉孩儿孩儿是不是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怀孕?”


    第38章


    面对姜盈画的疑问,楚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忽然明白,姜盈画或许姜盈画并不是真的笨,真的蠢,他只是性格单纯,不汲汲营营,不工于心计,甚至有时候还会因此而吃一点闷亏暗亏,故而显地傻乎乎的。


    但这并不代表他完全不懂这高门深宅里的暗流涌动。


    他看得懂脸色,读得懂身边人语气里的未尽之意,他只是不是不愿意戳破罢了。


    想到自己还未找来郎中看诊,便确信姜盈画有孕,平白给了姜盈画希望,又让他失望,楚袂心下便暗暗愧疚起来。


    她强装镇定,低下头,没接这茬,装作无意地和心腹说了几句话,心腹会意,找了个理由,楚袂就顺势站起身离开了,留下姜盈画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看着楚袂的背影,好半晌,才低下了头。


    夜半,姜盈画梳洗沐浴完,穿好衣裙爬上床,平躺下。


    没一会儿,应咨便推门进来了。


    他被贬官之后,就经常早出晚归,想来时姜国公没少借此机会打压应家,让应咨疲于应付。


    思及此,姜盈画心中又是默默愧疚。


    正于心难安间,应咨掀开了床帏。


    床帏外的烛火透进来,跳跃着落在了姜盈画脸上。


    姜盈画微微眯了眯眼睛,往被子里缩了缩。


    “还没睡?”


    应咨没料到姜盈画竟然还没睡着。


    姜盈画向来睡得早,往常他晚归回来,掀开床帏往里看时,姜盈画都抱着他的枕头睡得正香。


    今天回来,看姜盈画的眼神,倒还清醒着。


    “睡不着。”姜盈画从被子里伸出手,薄薄的衣袖从他的手臂往下滑落:“想夫君陪着我。”


    “”应咨俯身看着姜盈画的脸,片刻后脱下鞋子,掀开被子,躺在姜盈画的身边。


    床帏放下,姜盈画像之前那样,蛄蛹蛄蛹拱进应咨的怀里,抱住了应咨的腰。


    应咨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随即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眉心:“怎么了?有心事?”


    “”姜盈画将脸埋进了应咨的怀里,许久才道:“父亲他是不是还不打算放过你。”


    应咨闻言,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口中所说的“父亲”指的是姜言。


    他微微皱了皱眉,半晌才轻声叹气道:“不是让你不要放在心上吗?”


    “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一向乖巧的姜盈画此时忽然激动起来。


    他猛地用手臂撑起身体,隔着朦胧的光线看着应咨,哽咽道:“都是因为我”“姜盈画。”应咨看着他,忽然开始连名带姓地喊他,严肃道:“我说过,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他说:“睡觉。”


    姜盈画看着面无表情的应咨,片刻后一言不发地起身,下床穿鞋子。


    应咨先是躺着没动,片刻后见姜盈画开始下床准备穿衣服,这才有了动作。


    他掀开被子起来,抓住姜盈画推门往外走的手,用力把他拽回来:“杳杳。”


    他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缓了几秒钟,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语气也变的轻柔:“是我态度不好,我说错话了。”


    他抓住姜盈画的肩膀,用力把姜盈画搂入怀中,吻了吻姜盈画的眉心,低声道:“杳杳原谅我好不好?”


    姜盈画抓着应咨的衣领,将脸埋进应咨的怀中,肩膀微微颤抖。


    隔了几秒钟之后,直到姜盈画用沙哑的嗓音开了口,应咨才意识到他哭了,“对不起,夫君。”


    他抽着鼻子道:“我知道我很笨但是我不知道我会笨到这种程度出嫁之前,母亲和姐姐们总是说,说我这样笨,一定学不会如何做好一个主母大娘子我当时还不信,说要证明给他们看现在才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实话”他胡乱擦着眼泪,咬了咬唇,半晌才道:“夫君,要不要不我们和离吧。”


    应咨:“”他猛地抓住姜盈画的肩膀,手指掐入姜盈画的皮肤和血肉里,力道大的姜盈画几乎要觉得疼了:“不准。”


    他沉声道:“想都别想。”


    “可是”“姜盈画,你想过和离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吗?!”


    听到姜盈画说要和离,应咨的脸色终于变了,刹那间黑如锅底:“出了那样的事情,你觉得与我和离之后,你还回得去姜家吗?!”


    眼下姜应两家的关系更加势如水火,一旦姜盈画离开应家,姜家自然也不可能再接纳他,到时候,没有应咨和母家的庇护,姜盈画连基本的去处以及生存的能力都没有。


    “我,我不一定要回姜家,我可以和初晴嫂嫂一样,买一处宅院住下来,然后,然后再”然后再作什么呢?


    姜盈画话说到一般,眼里逐渐闪过一丝茫然,在那一瞬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样说下去。


    他虽然从小未被认真培养过,但也知道双儿最好的命运和最终归宿就是找一个顶好的夫君嫁了。


    嫁进夫家之后,再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


    他还从未想过,不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他还能成为谁。


    “如果你实在想要离开应家,搬出去住,可以,我不会拦你。”应咨低下头,对姜盈画道:“经商、读书,甚至出去旅行散心,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唯一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和我和离。”


    姜盈画瞳仁微微颤抖,看着应咨:“”“今晚你说的话,我当作没听到,你不要再提起了。”


    看着姜盈画明显被吓到的神情,应咨缓下语气,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道:“杳杳不要离开我,好吗?”


    姜盈画抿了抿唇,片刻后用力攥紧拳头,道:“那我们来做个约定,好不好?”


    应咨见他字句坚定,眉头微微蹙起:“什么约定?”


    “我嫁进应家,已经快要一年了。”


    姜盈画说:“倘若我,我再过一年,还未给你生下孩儿,我们就和离。”


    “不行。”应咨想也不想,就立刻拒绝,“我不同意。”


    姜盈画:“”他眼睛微微瞪大,像是忽然得知了什么让他不可置信的消息一般,连呼吸都乱了,用力咬紧下唇,直到唇被咬破,渗出血来。


    应咨:“”他猛地意识到姜盈画是在诈他,用力抓紧了姜盈画的手,想要解释:“杳杳”“原来我,原来我真的没有怀孕”姜盈画颤抖着手,去摸自己的小腹,说话间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我就说,我就说为什么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原来里面真的没有小孩”如果他怀里真的有小孩,一年之内肯定能生下来,那应咨就不会想也不想地拒绝他——而应咨之所以会拒绝,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根本没有怀孕。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姜盈画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捂着小腹,痛哭出声。


    他的小孩他期待了那么久的小孩原来只是一场空罢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笨,这么无能,不仅没能帮助他的夫君平步青云,连孩子也不能帮他生听着姜盈画撕心裂肺的哭声,应咨心间微颤,用力闭了闭眼,忍住了眼睛里的热意。


    其实,他一直都不敢说,曾几何时,在听到姜盈画有孕的那一刹那,他也曾窃喜过。


    他承认自己的卑劣,在明知姜盈画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得知姜盈画有孕,第一反应竟然还是开心。


    他也想拥有一个有着他和姜盈画血脉的小孩,可上天和他们夫妻俩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他也只能认命。


    他俯下身,将坐在地上哭的姜盈画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应咨坐在床边,看着蜷缩着身体、抱着膝盖落泪的姜盈画,半晌,他才轻声道:“我们一定一定会有孩子的,杳杳。”


    他握住了姜盈画的肩膀,低声轻柔安抚:“要对自己有信心,好吗?”


    “”姜盈画低下头,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半晌,他才道:“应咨。”


    他说:“要不我们还是和离吧。”


    第39章


    “”头顶传来沉闷的呼吸声。


    这一次,姜盈画没有听到应咨的回答声。


    姜盈画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单纯执拗,认定的人或者事轻易不会更改,就像他认定应咨是他的相公,就会永远敬爱他;而他最大的问题,同样也是执拗,固执己见。


    应咨知道自己不能强行改变姜盈画的性格,见说不通,便也不再和他说了。


    姜盈画的余光里,只能看见应咨站了起来。


    片刻后,应咨微微俯下身,与姜盈画双目平视,半晌,姜盈画才他听见他道:“你现在不冷静,有什么事,我们白天再谈。”


    应咨怕自己在这里,会继续刺激姜盈画,于是伸出手,摸了摸姜盈画的头,道:“你先好生休息吧,我去书房和应琏再谈一些事情。”


    姜盈画抱着膝盖蜷缩着身体,想要说些什么,可此时嗓子像是被黏住了一样,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应咨起身披衣,随即推门出去了。


    姜盈画在床上坐了一晚,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晨光从窗户中斜斜射进,耳边响起鸟雀的响声,应咨也没有回来。


    姜盈画知道自己惹应咨生气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在不惹应咨生气的情况下,遵从自己的心,只能抱着膝盖,盯着某一处默默发呆片刻,许久,才慢慢地将脸埋了进去。


    自从姜盈画提出和离那一夜之后,应咨像是被刺痛了一般,开始很少回凝香居,避开和姜盈画直接交谈。


    但他也并未夜不归宿,而是大部分都睡在书房里。


    两个人像是恢复了刚成亲那段时间那般,甚至比之前还要生疏,要不是每次吃完饭后应咨都会叮嘱仆人给姜盈画煮一碗养胃的汤药端上来,姜盈画还以为应咨要不理他了。


    他也想和应咨坐下来谈一谈,但应咨应该是被姜盈画那一晚吓到了,总觉得姜盈画一开口就是要谈和离的事情,因此应咨总是私下里避开和姜盈画的相处。


    加上应咨在京城呆了几个月后,因为开始逐步上手新的事务,想要与他结交的人也不少,应酬很多,导致应咨平日里确实很忙,姜盈画能在家里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心中苦闷,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有笙笙陪伴在侧,平日里倒也不算太过于无聊。


    但随着笙笙逐渐长大,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也出现了。


    就是关于笙笙的落户问题。


    当初姜盈画和应咨把笙笙带回来,是因为以沈初晴的身体情况,无法亲自养育他。


    但笙笙毕竟不是姜盈画和应咨的亲生孩子,要落户,也不可能落到应家的族谱里。


    但是要落在姜家的名下,又不太可行,毕竟姜培安和沈初晴都已经和离了,姜家不一定会接纳笙笙,万一姜培安日后另娶新妻,笙笙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思及此,姜盈画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如先让笙笙在沈初晴家落了户,然后他再带回来接着抚养为好。


    但这件事还需要和沈初晴商量过才能实行,于是在某一天,姜盈画便抱着笙笙来到了沈初晴的小苑。


    相比于刚刚生完孩子时的憔悴,沈初晴的状态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刚诞下笙笙时,他甚至连用餐都要小侍端到床前,由小侍持勺喂饭,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修养近一年之后,他已经可以自己梳洗挽发,甚至还能自己推着轮椅,到院中晒太阳。


    上天夺走了他的一双腿,但却没多夺走他坚毅独立的灵魂。


    姜盈画抱着笙笙掀开车帘,由如墨扶着他下了马车。


    他走到沈初晴的小院门前,刚敲了第一下门,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里面传来惊恐的声音:“世子,请你不要来了!”


    他说:“我们家夫人说了,既已和离,此生是不会再见你的!”


    世子?


    姜盈画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门内人说的世子大约不是他的夫君,而是他的哥哥姜培安。


    姜盈画愣了愣,敲门的手都慢了几秒,半晌才开口道:“是我。”


    “”门内安静了几秒钟,片刻后,木棍落地的声音传来。


    “嘎吱——”小院的木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半侧。


    门只被打开一点点,小心翼翼露出一小个头,姜盈画一看,是沈初晴未出阁起,身边就一直跟着的小侍沉璧。


    他的手一直仅仅扒着门沿,似乎是准备见识不好就立刻关上,直到看到了姜盈画,他脸上才出现了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语气也不复方才那般紧张,而是变的送快起来:“呀,世子妃,还真的是你。”


    他把门从里面打开来,讨喜的乖巧脸颊上挂满了开心的笑,道:“快进来吧。”


    姜盈画点了点头,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因为沈初晴生完孩子身体落下了病,导致身体不太好,现在孩子快一岁了,不仅越来越沉还很闹人,所以每次姜盈画抱着笙笙来看沈初晴,都是由沉璧先抱着给沈初晴看的。


    “感觉又长大了一点。”距离上一次姜盈画抱着孩子来看沈初晴不过才过了半个月,沈初晴感觉笙笙的脸颊又圆润了些,人也调皮了不少,在沈初晴没什么知觉的大腿上动来动去:“宝宝不要这么快长大好不好?娘亲快要抱不动你啦。”


    姜盈画:“”他原本还在逗着孩子笑,听见这话,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淡了下来。


    沈初晴不能走路,一旦孩子长大,学会走路了,那沈初晴就真的不能再碰到孩子了。


    “”姜盈画低下头,看着沈初晴刚沐完发,还未施珠钗的泼墨般的青丝,许久才移开眼,强打精神,道:“嫂子,我今天来,是和你商量一件事的。”


    “你说。”


    姜盈画说:“嫂子,笙笙也马上要满一岁了。他是个男孩,日后可以科举从仕,但现下他还未落户,若无户籍身份,日后想要读书,都不能进入私塾。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先把他的户口落在你这里,我再把他带回去抚养。”


    沈初晴闻言,微微一怔,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他不能在我这里落户。”


    姜盈画闻言一怔:“为什么?!”


    他说:“我看到很多寡妇或者被休弃的双儿,都可以单独立户”“前提是,那些女子或者双儿的丈夫都死了。”


    沈初晴声音艰涩:“只要我的丈夫还活着,我就不能单独立户,孩子当然也不能归放在我的户口名下。”


    当初忍无可忍,才在一怒之下做出和离的举动,如今虽然身边清净了不少,但真正从那高门宅院里出来之后,沈初晴才始知艰辛,真正知道在这样严苛的社会规训之下,双儿的一举一动都处处受掣肘,即便想要重新开始,也是步履维艰。


    姜盈画没料到这个结果,呆呆地看了沈初晴半晌,许久,才张了张嘴,道:“你那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能”沈初晴指尖摸着笙笙的幼嫩的脸颊,忽然转过头,看向姜盈画,直直地凝视着,许久,才道:“我知道我这样做有些过分,但”他每一个字都说的很艰难,像是说出这句话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和勇气似的:“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和应咨,帮忙收养一下笙笙?”


    姜盈画:“”他迟疑片刻,半晌才谨慎道:“嫂嫂,你的意思是指,让笙笙”“让笙笙落在应家的户口上,让他姓应。”


    姜盈画:“”他惊呆了。


    抚养和收养完全不是一个相同的概念。


    姜盈画帮忙养一养孩子没有问题,但要是让笙笙落进应家的户口,那不等于就是要冠应家的姓?


    笙笙还是个男孩,又不是双儿,冠了姓就得入族谱,那不就等于他姜盈画的侄子变成应咨的儿子了?


    冠姓这种事,他一个世子妃,怎么能决定?


    就算能过的了应咨这关,也不一定能过得了楚袂和应声那关。


    让姜家的孩子冠应姓、入族谱这件事非同小可,事关应家血脉问题,姜盈画当即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不能做决定。”


    他忐忑道:“这至少得,得先问我夫君,让他拿过主意才行。”


    “”看见姜盈画纠结的神情,沈初晴也知道自己鲁莽了。


    他定了定神,嘴角又勉强扬起一丝笑,道:“是我冲动了。”


    他说:“其实”他话音还未落,就听门外传来砰的一声。


    所有人头皮一麻,皆都被吓了一大跳,朝门口看去。


    只见原本老旧的木门艰难地晃动了几下,缓缓下塌,在风中摇摇欲坠,还未再坚持的久一些,随即又在一声巨响之后,像是迟暮的老人,终于不甘地倒了下去。


    门后,露出姜培安那双赤红的眼睛。


    姜盈画愣了愣,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挡在沈初晴面前,谁料那姜培安收回踹门的脚,径直走到姜盈画面前,一言不发地伸出手,直接一把推开了姜盈画。


    姜盈画差点被推到地上。


    他踉跄着站稳,回过神,见姜培安高大的身躯站在沈初晴面前,挡去了所有的阳光。


    姜盈画被如墨扶着,只能看见姜培安的侧脸,只见他站在沈初晴的面前,声音哑的要命,问:“为什么不见我?”


    他说:“只是和离,有必要老死不相见吗?”


    沈初晴抱着孩子,不说话。


    他不说话,姜培安也不发怒,只是盯着他怀里的笙笙看了许久,冷不丁笑道:“我就说当初应咨回来才半年,姜盈画去哪给他生的这么大的孩子。”


    他俯下身,看着笙笙,余光却在看脸色发白的沈初晴,道:“那时我喝多了酒,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这孩子”他语气开始变的意味深长起来,故意顿了顿,方才道:“应该是我的吧。”


    沈初晴原本还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听见姜培安的话,登时激动起来:“这是我,这是我生下的孩子,是我的!”


    “哈,那就是我的吧。”姜培安的语气在那一刹那变的十分得意。


    “你”沈初晴身体不好,一激动就容易喘不过来气,他脸色发白,看着姜培安把孩子抱在怀里,愤怒地用手去抓姜培安的衣角:“把,把孩子还给我!”


    “我的儿子,为什么要还你。”


    姜培安说:“这个孩子,我要带走。”


    听到姜培安要把孩子带走,沈初晴简直要疯了。


    他抓住姜培安的衣角,不让姜培安走,姜培安后退的时候,他也未曾松手。


    但沈初晴双腿不能走动,姜培安一后退,沈初晴又不愿意松手,两相用力之下,沈初晴不慎从轮椅上翻倒下来,咕噜噜滚下楼梯。


    他头磕在地上,本就还未完全修养好的身子此刻疼痛不已,但他还是艰难地挪动着上半身,撑着掌心,拉住姜培安,语气里带上了些许哭腔:“姜培安,求,求你,别把孩子带走”一旦姜培安把孩子带走,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的孩子了。


    “沈初晴,没有想到你竟然也有跪在我脚下的一天。”


    姜培安看着他,笑道:“你不是觉得我不学无术吗?不是觉得我比不上应咨吗?可现在,还不是要乖乖地给我生孩子?”


    沈初晴的指尖用力到发白,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地上,晕开淡淡的水痕,刚沐的干净的青丝散下来,铺洒在肮脏的地面上,连带着沙白色的衣角也被沙土抹上了暗色:“姜培安,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涉到孩子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姜培安一脚踹开他,往门外走去。


    他这一脚,恰恰好踢在沈初晴的腹部。


    沈初晴的身体还未好全,姜培安这一脚下去,他登时剧痛难忍,倒在地上,不能言语。


    姜培安还未察觉,抱着哇哇大哭的笙笙,转身往门外走去。


    姜盈画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去扶沈初晴。


    但沈初晴此时已经疼晕了过去,倒在地上,脸色发白。


    姜盈画慌得手腕都在抖,艰难地和沉璧一起,扶起晕倒的沈初晴,抬头看着姜培安绝情的背影,忽然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


    他小跑着冲到姜培安面前,一言不发地抬起手,猛地甩了姜培安一个耳光。


    姜培安完全没有预料到他这个动作,生生被打的偏过头去。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片刻后,才不可置信地缓缓抬起眼,看向姜盈画:“姜盈画,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疯!”姜盈画纵然害怕,纵然哭的满脸是泪,但依旧强撑着道:“嫂子,嫂子他为了给你生孩子,不仅伤了身子,甚至连后半生都不能走路了,你还,还这么对他,你还踹他的肚子”姜盈画大哭道:“姜培安,你还是人吗?!”


    姜培安:“”他呆住了。


    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没有人任何人告诉他沈初晴生完孩子之后,就不能走路了。


    这几个月来,他每一次来拜访沈初晴都吃闭门羹,他一怒之下,这才忽然想到什么,姜培安猛地回过头,看着歪倒在轮椅上,面色煞白的沈初晴,心猛地一跳,也顾不上姜盈画方才甩了他一巴掌,一个箭步,将歪倒在轮椅上的沈初晴抱了起来。


    他一只手抱着昏迷的沈初晴,一手抱着孩子,飞奔上了马车。


    看他离去的方向,应该是医馆。


    姜盈画没缓过来,还在哭,用帕子遮着脸,哭的眼睛都红红的肿肿的。


    如墨站在一旁,安慰他:“大娘子可别哭了,世子看到了,可是要心疼的。”


    “”姜盈画用帕子擦了擦脸,片刻后,迷茫地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提到应咨,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距离笙笙出生,都快一年了,他和应咨的关系并没有缓和,反而越来越冷淡。


    就算应咨每个月至少还是会在他的凝香居呆三四次,但他的肚子,也一直没有动静如今,哥哥发现了笙笙的存在,应该会把笙笙带走这样,应府就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也想拥有一个属于他的孩子他真的好没用啊连孩子也不能帮应咨生脑袋在放空发呆,杂乱的思绪充盈着姜盈画的大脑,耳边如墨的话像是画外音一样,朦朦胧胧,并不清晰:“大娘子,门槛上不干净,还是起来吧。”


    他听见如墨道:“这裙子是用世子殿下一个月前新买的布织成的裙子,他今日出门才夸过您穿好看的,您可别弄脏了。”


    姜盈画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如墨,忽然冷不丁道:“如墨,我问你一件事。”


    如墨被问的一愣,片刻后挠头道:“你说。”


    “你喜不喜欢世子有没有想过,嫁给世子?”姜盈画问。


    姜盈画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如墨下了一大跳,如墨忙摆手道:“大娘子,你胡说什么呢,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高攀得了世子殿下?”


    “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世子?”姜盈画感觉到自己面前的景象在旋转,好半晌才意识到是自己在头晕,忍不住捂着额头,颤着嗓音道:“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世子殿下娶你当当侧妃。”


    如墨愣了愣,看着坐在门槛上抱着膝盖的姜盈画,好半晌才意识到姜盈画不是在和他开玩笑,有些不知所措道:“大娘子”他承认,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他真的心动了。


    当世子侧妃,和当仆役小侍,可不是一个待遇。


    即便妾始终只能在妻之下,无法僭越,但世子侧妃,怎么也比当一个小侍好思及此,如墨在姜盈画的面前跪下来,叩首道:“世子殿下天人之姿,丰神俊秀,奴说不仰慕,那是假的”他额头抵在姜盈画的衣裙上,久久未曾抬起头:“倘若倘若有朝一日,能得世子妃提携,能让我服侍世子殿下那世子妃便是我的大恩人,日后我若诞下世子之子,定将他过继到大娘子你的名下,由您亲为抚养。”


    姜盈画抱着膝盖,看着如墨跪在他脚边的身影,片刻后默默低下头,将脸埋进了膝盖之中。


    心好痛。


    姜盈画心想。


    为什么只是幻想到应咨纳妾的场面,幻想到应咨与旁人在床上颠鸾倒凤恩爱缠绵的模样,他就会如此的心如刀绞呢?


    第40章


    如墨跪在地上,头抵着地面,许久没有听到姜盈画的回答。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姜盈画的半截衣角,许久,姜盈画的声音才沙沙哑哑的落了下来,砸在他的肩头,令他心头一震,登时一喜:“可以。”


    如墨听见姜盈画的嗓音在发抖,但却足够他听清他的字句:“若能找到时机,我定”接下来的话,姜盈画并未说出口,但如墨却懂了姜盈画的意思,喜出望外,再度重重叩首:“多谢大娘子!”


    姜盈画捶了捶腿,扶着门边,缓缓地坐起了身。


    如墨接着站了起来,伸出手去,想要扶姜盈画,却被姜盈画轻轻拂开。


    如墨身体微僵:“”姜盈画扫开如墨的手之后,并没有再去看他,而是自顾自转过身,面向马车,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刚才被姜培安推的那一下,他就已经磕伤了膝盖了,只不过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顾得上去给了姜培安一巴掌,如今冷静下来,倒迟来地察觉到些许痛楚。


    因为膝盖疼,导致姜盈画晚饭都没有胃口吃,草草地用了几口,就回到了房内。


    应咨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也用了几口,就跟着姜盈画回到了房中。


    姜盈画累了一天,打算早点休息,正准备叫热水沐浴,忽然听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他下意识将半褪的外衫重新拉向肩头,旋即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应咨看着他灯下匀称的体态和白皙的皮肤,片刻后才反问道:“我怎么不能来?”


    姜盈画:“”他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是在冷战而不是已经和离,抿了抿唇,正不知道说什么时,应咨忽然走过来,将指尖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姜盈画仰起头看应咨时,应咨已经将他重新穿好的衣服又落了下来。


    姜盈画:“”他顺势往后靠,应咨已经倾身向前将头埋进了他白皙光洁的脖颈,轻轻吮吻着,在光\裸的皮肤上落下淡淡的红痕。


    轻薄的外衫被轻轻褪去,如纱一般飘落在地上,姜盈画被应咨抱在小塌上,躺下时应咨的身体已经覆了上来。


    姜盈画努力放松自己的身体,伸出手,抱住了应咨的背,轻轻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之前,他看见门被小侍从外面关上了,如墨的眼睛从缝隙里露出来,似乎带着隐秘的渴望和兴奋。


    姜盈画:“”他转过头去,没再回忆白天发生的事情,而是将脸埋进应咨的脖颈,轻轻地喘\息,叫应咨的名字。


    一直到深夜。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姜盈画的墨发散落在不着寸缕的后背上,浑身汗津津的,他趴在被子上,浑身酸软疲惫,强撑着一丝力气,眯着眼睛看向床沿,应咨已经起身叫了水。


    没多久,仆役进来,将水桶抬进来,放在屏风后面,又在水桶里倒了水和玫瑰花瓣,又在旁边的木架上放好睡衫和干净的毛巾。


    等一切准备好后,他们又有序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等所有人都走了,房间内只剩下应咨和姜盈画之后,应咨才俯下身,将姜盈画从床上抱了起来。


    他将姜盈画放入水中,自己也跟着进去。


    热水熨帖地抚摸过身体的每一寸。


    姜盈画被烫的一哆嗦,好半晌,才伸出手,拦住了应咨的手腕,道:“夫君。”


    他说:“给我个孩子吧。”


    应咨:“”他顿了顿,从善如流地停下动作,吻了吻姜盈画的侧脸,并未说话。


    姜盈画才终于安静下来。


    自从那一晚争吵之后,两个人很少有此刻这样面对面相贴的时候。


    姜盈画闭上眼,听着应咨的呼吸,许久,才道:“夫君。”


    “嗯。”应咨说:“怎么了?”


    “笙笙被哥哥带走了。”


    姜盈画说。


    应咨足足沉默了有半柱香,许久,他才道:“他本身就是他的孩子。”


    言下之意就是,姜培安把笙笙带走了,本就是应该的。


    姜盈画知道,可他还是难受。


    他转过身,仰起头,看着应咨,片刻后伸出手去,揽住了应咨的脖颈,眼睛在低下头的那一刻,已经变的滚烫湿漉了:“夫君,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宝宝啊。”


    他哽咽了:“我好想要一个孩子。”


    应咨:“”他伸出手,摸了摸姜盈画的头顶,片刻后忽然问了一个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那个调养身体的胃药,你喝了大概有多久了。”


    “快要一年了吧。”


    姜盈画不知道应咨为什么忽然要问这个,但还是乖乖道:“怎么了,夫君?”


    “无事。”应咨抱紧了他,吻了吻他的额头,道:“不急。”


    姜盈画:“”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自己提到要孩子的事情,应咨总是说不急,不急。


    哪有男人不想要孩子的?


    难道应咨其实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不想和他要孩子吗?


    焦虑了快要一年,姜盈画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但应咨没察觉到姜盈画沉默里代表的意思,将姜盈画洗干净之后,又叫人进来,给姜盈画上了一碗汤药。


    姜盈画喝了一年的苦药,已经不太想喝,“夫君,我能不能不喝这个药了。”


    他皱眉:“好苦而且喝完身上还会有奇怪的味道。”


    “乖,再喝一年,就不喝了。”应咨哄他:“养好身体,才能放心要宝宝,对不对?”


    姜盈画:“”他心里有些抗拒,但又不敢违抗应咨的诱哄,只能无奈地将药喝下。


    等躺下之后,姜盈画忽然说自己要起夜,等出去时,又背着应咨,在无人处,将汤药通通吐了出来。


    呕吐的过程有些痛苦,姜盈画的手按在墙上,感觉眼泪都要吐出来了。


    “大娘子,你好了吗?”


    如墨在外面等他:“世子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知道了。”姜盈画用帕子擦了擦嘴,又将买的糖含进嘴里,咬碎嚼烂,“就来。”


    他推门出来,跟着如墨回了凝香居。


    在回凝香居的路上,他看见一个丫鬟捧着药壶,看样子是准备去倒掉药渣。


    姜盈画想了想,忽然叫住了丫鬟,道:“等等。”


    丫鬟听见声音,转头一看是姜盈画,吓的赶紧跪下,惶恐道:“世子妃。”


    “你怀里的药渣,是素日里给我调养身体的胃药么?”


    姜盈画走过去,还不等丫鬟回话,就自顾自将盖子打开,闻到里面扑鼻的异香,心中就差不多确定了。


    “是的,世子妃。”丫鬟不知道姜盈画问这个做什么,不安道:“您”姜盈画想了想,用帕子包了一点药渣,交给如墨,随即才叫丫鬟下去:“无事。”


    他装作若无其事道:“只是吃了这胃药,总不见好,想着要不要换一方药罢了。”


    “这样啊。”丫鬟似懂非懂。


    “你先下去吧。”姜盈画对她笑:“我有事再传唤你。”


    “是。”丫鬟行礼,抱着药壶出去了。


    等丫鬟走远之后,如墨放拿着药渣,道:“大娘子,我们留在这些药渣有何用?”


    “我总觉得这药不是普通的胃药,或许和我多年不孕有关。”姜盈画眉目沉冷,道:“过两日,我借着去看笙笙的由头,带你出门。到时候,你带着这药渣,于我同去药堂之中,问问大夫,这药究竟究竟是不是给我调养身子的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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