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爆炸案发生后, 窦德凯那封定时遗书,是警方给这起案件定性的书证之一。调查人员说:“技术组查过窦德凯的社媒登录IP,他在设置定时遗书时, 用的确实不是国内IP, 而是一个多次跳转的虚拟地址, 但他是程序员, 平时又有上暗网的习惯, 所以本身就习惯于使用能多重加密的虚拟IP软件,甚至在公司电脑里也装了一个。”
庄宁屿继续往下翻着绑架案的资料:“他的私人电脑呢?”
调查人员回答:“电脑在, 硬盘没了, 不知道是物理销毁还是藏了起来,总之下落不明。”
窦德凯在引燃炸弹之前,几乎清理掉了所有能清理的痕迹, 唯二不能清理的是一笔汇往国外, 用来购买炸药的银行流水, 以及和鲍宇宙之间长长短短的通话记录。
调查人员说:“鲍宇宙并没有把儿子被绑架的事告诉任何外人, 又当场被炸进了ICU,所以警方前期先调取了部分手机通话记录, 发现他在爆炸发生时, 仍旧和一个号码保持着通话状态,该号码没登记号主, 但警方在距窦德凯尸体不远处找到了一部老人机, 里面就插着这张卡,因此基本能确认, 和鲍宇宙打电话的人,就是窦德凯。”
鲍宇宙在恢复神智后,也承认他当时的确是在和绑匪本人通话, 想知道要去哪里接儿子,结果下一刻,就被炸晕了。
“但‘销毁所有电脑痕迹’和‘用自己的银行卡购买炸药’,这两件事本身就是相悖的。”庄宁屿说,“一个是想隐藏犯罪痕迹,另一个则完全是在大摇大摆地留下作案证明,他一个程序员,为什么不用电子加密货币?”
“警方当时也有相同疑虑,但后来根据窦的同事交代,他在性方面的癖好本身就比较特殊。”调查人员解释,“所以如果窦德凯想给自己塑造一个‘拉奸商同归于尽,为房友报仇’的英雄形象,那银行流水其实并无损于这一梦想,但满电脑的重口味视频确实得删,况且里面肯定不止视频,聊天记录、照片、浏览历史……这些玩意别说是他了,是个人都不想公开。”
“也对。”庄宁屿被说服了,但依旧觉得窦德凯的死有内|幕。调查人员说:“霍部已经安排我们联系警方了,查肯定要查,放心吧庄队,我们一定会求证你的判断。”
“谢谢。”庄宁屿又问,“鲍宇宙现在还能开口吗?”
“不能。”调查人员无奈道,“他的中风后遗症很严重,认知能力和语言能力都受到了影响,三年了,依旧无法和人正常沟通。”
“行,那就麻烦你们了。”庄宁屿说,“有事再联系。”
挂断电话,易恪把另一只耳机还给他:“鲍宇宙的原配妻子性格强势,按理来说应该是无法容忍任何背叛的,但却一直在积极给鲍宇宙申请保外就医,每次住院,也都是亲力亲为在照顾,看起来夫妻两个好像感情很深。”
“深情这种事,很容易就能装出来。”庄宁屿说,“像他们那种家庭关系,彼此间的牵扯太深,不会像普通人一样,到民政局盖个章就算离婚。”
易恪帮他捏了捏后脖颈,庄宁屿缩着肩膀往旁边躲,两人还没来得及在这破烂大厅里发展一下感情,悬空大厅的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新的巨响!
“怎么回事?”张虎刚按着耳机问。
庄宁屿和易恪拔腿朝声源地冲去,四楼,一个沾满血污的身影正在急速下坠!
三楼。
二楼。
“砰!”虚掩着的木门被重重一肩撞开,大风呼呼倒灌,“伴郎团”的队员们齐齐站起来,然而那道灵巧身影却已经平地跃起,双手抓住天花板上摇摇晃晃的水晶吊灯,躲过了迎面而来的所有攻击!紧接着,精准无误扑向位于最后方的窦德凯!
“轰隆——”楼板被砸穿,两人相互纠缠着掉下楼,而下方恰好是所有受困者休息的偏厅,大家眼睁睁看着“死而复生”的唐小缘血淋淋骑在窦德凯身上,再度用匕首刺向对方脖颈,“噗呲”一声,伴随着血液一起四处喷溅的,是受困群众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庄队!”耳机里传来队员的声音,“唐小缘的尸体还在四楼,她变成了规则里的怪物!”
行动队员迅速掩护群众撤离现场,两个保镖把傅寒护在中间,在往外跑时,庄宁屿恰好和他自反方向擦肩而过,身后跟着同样手持武器的易恪。傅寒停下脚步,正想回头,却已经被保镖一左一右地架起来,迅速带到了安全区域。
窦德凯的脸又一次被扎得血肉模糊。易恪问:“你觉得这一次,‘游戏’还会读档重回吗?”
“应该不会。”庄宁屿说,“之前的唐小缘是规则破坏者,但现在她变成了怪物,说明规则已经把她写进了游戏逻辑链,所以哪怕读档重回,她也会一直在。”
“可目前的规则主题依旧是窦德凯的婚礼。”张虎刚问,“要是新郎官被她打死了,冥婚算不算婚礼?”
庄宁屿迟疑:“不好说,这一次的规则有太多不合理的突发状况。”
变成怪物的唐小缘保留了药物注射后的S进化程度,她扫开周围一圈行动队员,拖着窦德凯的双腿,把他的脑袋重重撞向墙!易恪及时上前,反方向一脚踢在窦德凯肩上,让他免于脑袋开瓢的厄运……虽然现在也已经够厄了。
他嘴里发出痛苦的大吼!
而唐小缘吼得比他更加痛苦!
痛苦叠加痛苦,感情强烈纠缠,白雾再度变得粘稠起来,如同一条又一条冰冷的蛇,迅速游走于宙斯大饭店的每一个角落。群众初时还很无措慌张,然而很快就被行动队员们一嗓子吼回了理智:“注意精神污染!”
人们纷纷打开防护手环,几乎在一瞬间,表盘上的数值就从绿飙到了红,再到深红,78、202、487……最后基本停在599上,等级:剧烈。
“数值不稳定。”庄宁屿说,“应该还会继续上涨。”
“剧烈”已经算是相当高的精神污染浓度,一旦数值飙过999,达到不可控级,那就算有防护手环,受困者也有极高的概率会被精神污染。
易恪看了眼自己的手环,只是说句话的时间,数值已经升到了628。
队员们花费好大一番力气,才终于把窦德凯和唐小缘分开,用手边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堵住了两个怪物的嘴,但精神污染并没有因此消退,反而进一步跳到了七百出头。眼看群众面临危险,来不及多做考虑,张虎刚决定先干掉唐小缘。扳机扣下,激光穿透头颅,带来一阵浓烈的腥臊味,无头之身摇摇晃晃俯趴在地,如同被系统抹去的数据一般,很快就消失不见,大厅里只剩下窦德凯的粗喘声。
只是还没等众人松一口气,下一刻——
“咚!”
又一个全新的唐小缘从天花板的大洞中速降下来!
“艹!”周围一圈队员目瞪口呆,这玩意到底卡了什么Bug,怎么还能无限循环复制?
新的规则依旧没有出现,污染指数也没有任何衰退趋势,庄宁屿深吸一口气,捏住易恪的手腕,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易恪低头一看,是一个防护手环,而庄宁屿的腕间已经空空荡荡。
“你要让自己被污染?”易恪猜出他的想法,心底一空,还没来得及把手环重新扣回,庄宁屿却先一步按住他的胳膊:“这是最快的解决方式,我没问题。”
被精神污染之后,绝大多数人都会失去自主意识,变成“游戏”里的怪物NPC,但进化者因为超乎寻常的强悍体能,有一定概率会成为另一个新的“污染源”,从而利用自身的精神力,压制住原有的旧污染。
庄宁屿的意志力评定是现场所有队员里最高的一个,S++,极度稳定,几乎无法被彻底污染,但再强大的意志力,也无法抹除精神被污染时所伴生的强烈不适,尤其是这种无限趋近于“不可控”的恐怖等级。易恪眼底布满血丝,紧紧握着他的胳膊,张虎刚守在一旁,心也几乎要提到嗓子眼。
正常学校在授课时,顶多把模拟数据调到100出头,军校的模拟练习一般也只有650,并且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一分钟,以免给学生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但现在,庄宁屿已经在浓度超过900的精神污染里暴露了整整五分钟,冷汗从他额上大颗大颗地渗出,不过好在瞳孔依旧是正常的,他并没有失去理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雾的浓度终于开始逐渐减淡。张虎刚此前虽然知道庄宁屿的个人能力极强,但对于他到底强到了哪种程度,其实并没有一个具体概念,档案表上的成绩始终只是冷冰冰的数字,而近些年的规则区又大都不难破除,所以接近百分之百的任务成功率似乎也并不能成为“天才”的佐证,直到这次亲眼目睹对方近乎碾压级别的恐怖天赋——在此之前,他从来不会相信,有人居然真的能在这种程度的精神污染里保持绝对清醒,以及,一声不吭吞咽下绝对痛苦。
易恪胡乱擦了一把自己冰冷的脸颊,手指稍稍卸了些力,他不想捏疼他,哪怕这点疼于此时而言,简直微小得不值一提。
另一角的唐小缘还在狂躁地扭动着,即便已经被捆成了粽子,也依旧要从塞住的嘴里挤出“呜呜嗯嗯”的吼声,窦德凯则是断胳膊断腿地靠坐在墙边,跟着“唔唔”呻吟。虽然两个怪物的痛苦程度看起来丝毫不减,但,规则区内精神污染的数值却正在一点一点降低。
从剧烈,到严重,再到一般,最后彻底回归于零。
张虎刚看着手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队员们也同样大受震撼,因为此前所有人都觉得,就算能压制,可能最多也就降低一到两个等级。他们首次对传闻中的S++有了实感,能让整个规则区直飙900的污染值在十分钟内清零,并且全程保持头脑清醒,这种级别的控制力,几乎已经能被划归为军火范畴。
庄宁屿摇摇晃晃,身体一歪,疲惫地把脸埋进易恪肩头。
第62章 城南书店9 复制品。
易恪一把圈住他几乎完全卸力的身体, 掌心托在冰冷潮湿的后脖颈处,把人整个护在自己怀里。庄宁屿眉头紧锁,双手抓住易恪的衣服, 用力到骨节泛白, 他想让自己尽快从尖锐的脑髓剧痛中抽离,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规则区。
四周安静得有些 诡异, 行动队员们也觉察出了不对, 纷纷握紧武器。几分钟前还在愤怒咆哮的窦德凯和唐小缘,此刻却失去了所有声音, 他们一动不动地僵直着身体, 五官也变得模糊不清,如同游戏图像出现了叠影。稀薄的白雾在地上滚动,时不时会往上蹿一小截, 好像竭尽全力想再度凝聚, 却又脆弱得经不住一丝风, 只要有人走过, 就会当场散成蒲公英。
撤离到另一处宴会厅的受困群众感受到这份寂静,也隐隐不安起来, 有人壮着胆子问副队长:“是新的规则出现了吗?”
“没有。”副队长回答, 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宙斯大饭店的时间, 似乎停滞了。
傅寒看了眼腕表, 机械指针齿轮艰涩,正在前后小幅度地费力摆动。一旁的倪睿灵把手机装回挎包, 拢了拢头发,径直向外走去,只是还没等她靠近门口, 人群里已经有老者发出了一声惊呼:“书店?”
不止他,许多人也都看见了相同的景象——城南书店似乎短暂地显现了一瞬。那绝不是幻觉,有嗅觉灵敏的,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残余的文创香薰味。
同样,在易恪和庄宁屿这头,也出现了转瞬即逝的规则裂缝。现实世界仿佛触手可及,行动队员们面面相觑,问道:“什么情况,是因为庄队人工清除了精神污染吗?”
易恪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庄宁屿呼吸细弱,像是说了一句话。张虎刚急忙凑近:“你说什么有问题?”
庄宁屿撑着易恪的胳膊,站直身体,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规则区有问题。”
规则区的精神污染并不会脱离基本逻辑链,比如说玩偶派对的精神污染源是童一帅,被污染后的“玩家”就会对派对狂热崇拜,再比如清泉山的“玩家”只有在骑上摩托车后,才会出现失控现象,沉迷于驾驶快|感,因为嘉嘉的故事本身就和骑士有关。
而宙斯大饭店的精神污染源,目前已知的只有窦德凯和唐小缘,那“玩家”被污染后的行为也应该和这两个人有关,比如成为婚礼的热烈拥护者,又或者成为追杀新郎的疯狂杀手,但,都没有,甚至也没有和鲍铭铭相关的情绪。庄宁屿说:“刚才出现的精神污染逻辑极度混乱,似乎并没有哪种感情格外明显。”如果说之前的规则区是潦草的AI制品,那么这一次的规则区,就是比AI制品更加粗劣的仿制品。
庄宁屿继续说:“所以我怀疑这是一个人为制造的,不稳定规则区。”
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城南书店再度隔着一层白雾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驻守在书店的外部同事也觉察出了空间的异常。霍霆正在现场,庄宁屿此前已经和他沟通过了关于“AI模型”的想法,如果带入游戏视角,这一次的规则区,确实像一个粗糙的半成品。
“出现这种状况,规则区会自己崩塌吗?”余区长问。
“如果把它视为‘游戏’的话,会。”霍霆回答。因为在游戏逻辑里,违规或失败的玩家会被惩罚,但如果游戏本身出现程序崩坏,那就是设计者的失误,并不会触发惩罚机制,玩家大概率只会被卡出游戏。
宙斯大饭店正在不断变得模糊,亮光从四面八方的裂隙里穿透进来,城南书店出现的时间一次比一次更长,间隔一次比一次短,直至最后,它在出现之后,再也没有消失。
欢呼声四起!
不按规则解题,却顺利离开了规则区,这种事在全球范围内或许都是首例!脱困群众欢欣鼓舞,有人觉得这是规则体系即将整体崩塌的前兆,也有人觉得管它崩塌不崩塌,反正自己身为参与者,肯定能在历史上……或者至少也能在文献里留下名字。
秩序维护部安排了四辆大巴车,接所有人去体检。
“盯着她。”庄宁屿提醒。
霍霆会意,安排一个女队员和倪睿灵一起上了车。
唐小缘的尸体也被抬走,因为药物的关系,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皮肤颜色。张虎刚侧身给检验组的同事让开一条路,转身见傅寒还站在旁边,于是提醒道:“傅总,所有人都要参加体检,这是规定。”
傅寒收回视线,和保镖一起登上大巴。
不远处,庄宁屿正披着衣服坐在沙发上,易恪蹲在他面前:“进化者研究院的医疗车马上就到了,他们会先给你打一针镇定剂,还难受吗?”
难受归难受,但活还没干完,庄宁屿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尽量保持思维清晰:“如果这是一次人为实验,那所有和读书活动有关的——”
“放心吧。”霍霆打断他,伸手按住肩膀,“书店老板,这次活动的组织者和参与者,我们都在盯着,你别想了,好好休息。”
也行。庄宁屿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把头深深埋进自己膝盖。精神污染带来的闷痛还未消失,跳动的血管牵扯眼眶周围的神经也细细密密地疼起来,冷汗顺着发尾滑进衣领。好在门口已经传来救护车的声音,易恪把他打横抱在怀里,大步下了楼。
患者不抬自来,刚撑好担架的医务人员只好又把担架收了回去。按照规定,无关人员并不能进治疗仓,但霍霆说:“让小易随车。”
“好的霍部。”领导说话,就是这么管用。
易恪卷起庄宁屿的衣袖,在护士推完镇静剂后,又用消毒棉球按住那个小小的针眼。在药物作用下,庄宁屿很快就熟睡过去。车辆直接开到了进化者研究院的第一住院部,听到消息的庄岩和钟毓早早就守在了病房里,此时正在接老家父母的电话:“小屿没事……正常任务……住院常规体检……不用给他买塑料洗脸盆……洗手液也不用……他不爱喝高钙牛奶……检查完就出院了……”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轮了个遍。
对于和自家儿子一起出现的小易,庄父庄母则显得丝毫不意外。工作人员陪同钟毓去办手续,易恪找了块干毛巾,先把庄宁屿身上的冷汗擦了一遍,再快手快脚地帮他换好柔软的住院服。庄岩拍拍他的背:“你也要去体检吧,这儿有我和你阿姨,赶紧检查完了回去休息。”
易恪看了眼病床上熟睡的庄宁屿,点头:“好,那我明天中午再送饭过来。”
这是研究院里最豪华的一间病房,虽然比不上安道国际,但也有两室一厅。庄岩和钟毓最近不用工作,正好在医院里陪儿子。庄宁屿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十一点,才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来,随手扯掉鼻子上的吸氧管,然后头晕眼花地往前一栽——
被牢牢接住!
鼻尖碰到熟悉的粗糙质感,他疑惑地掀开眼皮,看了眼那起球的毛衣,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爸。”
庄岩扶着他坐好:“医生刚来看过,说你后天就能出院。”
钟毓给他倒了杯温水:“饿不饿?小易给你买了佛跳墙,正在停车,五分钟后到。”
庄宁屿向后靠在软枕上,觉得这个病号饭是不是有点过于隆重了。
但事实证明佛跳墙只是厨师的极限,绝不是易恪的极限,他甚至带了两个专门拎饭盒的助理,在病房小餐桌上摆起了一桌豪华家宴,很有礼貌地说:“叔叔阿姨你们坐这慢慢吃。”
庄宁屿也试图流窜过来,但实在头晕,只有作罢。易恪单独撑开一张小桌子,坐在病床边喂他,顺便自己也抽空吃两口。庄宁屿扒着碗边喝了两口汤,问:“调查组有没有什么进展?”
“柳奇静和城南书店的老板都说自己不知情。”易恪说,“柳姐这一次的活动流程和前几次基本一样,没看出哪儿不对。”她是专业的读友会策划者,活动经验丰富,和庄宁屿也很熟,双方算是朋友。而书店老板也表示他完全是出于和柳奇静的私人交情,以及“知道庄队会参加这次活动,想借此新店打出一点名气”,所以才会慷慨出借场地。反正乍一听,都挺有理有据。
“倪睿灵呢?”庄宁屿继续问。
“她说自己之所以临时报名,是因为欣赏傅寒。”易恪往他嘴里塞了个大鲍鱼,“多嚼一会儿。”
肉质紧实Q弹,庄宁屿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咽下去:“怎么又改欣赏傅寒了,她的大佬男朋友知道这件事吗?”
“你别说,侯军业还真来了锦城。”易恪说,“没坐飞机,开车来的,直接住进了两人的秘密爱巢,对这个情人上心得不止一星半点。”
倒也未必就是出于爱情,毕竟根据倪睿灵在规则区的言论,应该和恋爱脑扯不上关系。庄宁屿挑芋头吃:“万一和规则区有关,你记得告诉调查组一声。”
“已经上报给他们了。”易恪把碗递给他,“不说工作了,自己端着,我再去叔叔阿姨那给你夹点排骨。”
吃饱肚子的庄宁屿膝盖发软地挪下床,挂在易恪身上满屋子地溜达消食。庄岩一方面心疼连路都走不稳的儿子,一方面又觉得怎么连拖鞋都要别人帮忙穿,正想开口教育,护工就来敲门:“庄老师,有人给你送花。”
庄宁屿不假思索:“退回去。”
幸好易恪眼尖,及时看见了他身后小车上的土味花束,问了句:“谁送的?”
护工拿着卡片:“是庄老师的同事。”
粉红塑料纸包裹着九十九枝粉红康乃馨,母亲节同款。庄宁屿大为震撼,为什么要给我送这种东西?
“因为大家觉得送花比送水果牛奶更浪漫一点。”张虎刚在电话里解释,“其实我们本来打算来医院探望,结果霍部不让。”
庄宁屿觉得霍霆总算做了件好事。
但行动队员们显然不这么认为,他们现在对庄宁屿正处于盲目崇拜期,无比渴求能够近距离接触,于是和队长展开激烈探讨,为什么小易可以,我们却不行,能不能和庄队商量一下,让我们也享受小易同等待遇?
张虎刚:“……”一群傻子吧这是。
第63章 城南书店10 我就住在隔壁街。
下午的时候, 庄宁屿被护工推去做了一次净化治疗,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的大脑再一次被电流刺激得七荤八素,让他油然而生一种这破班不上也罢的消极感, 双眼一闭再一睁,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四周一片寂静, 病床边只坐着易恪一个人。看着对方通红的眼眶, 庄宁屿有了一瞬迷茫, 但他的脑子眼下不太够用,没法仔细分析, 只知道自己生病的事可能得先缓一缓, 于是强撑起虚软的身体,用指背去擦他脸上湿漉漉的潮意。
易恪握住那没什么力度的手指,把人整个搂进自己怀里。庄宁屿咳嗽了两声, 问:“谁又惹你了?”
回答他的只有一个越发密不透风的怀抱。易恪把鼻尖埋在混合着洗发水和消毒剂味道的发顶, 喉结滚动, 想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回胸腔, 结果收效甚微,以至于又过了好一会儿, 才闷闷地开口:“我心疼你。”
平时干净的声线里混进去一丝沙哑鼻音, 有一种奇妙的真诚,哄得庄宁屿当场晕天晕地, 也顾不上肚子正在咕咕乱叫, 先专心致志在爱情的芬芳里徜徉了一会儿。
易恪低头问:“今晚让叔叔阿姨回去,我陪着你好不好?”
庄宁屿手搭在他肩上, 不假思索:“好。”
已经在走廊上等了半天的庄岩和钟毓:“……”
也行吧。
易恪没睡陪护床。这个晚上,他也不知道从哪里给自己找了件新睡衣,在医生查完房后, 就挪着椅子往床边一坐,趴在床头柜上专心致志地欣赏老婆的美貌。
庄宁屿被他盯的后背发麻,裹着被子往旁边一挪。
易恪欢欣鼓舞,一秒上床。一米五的宽度对老夫老妻来说可能嫌挤,但对小情侣来说可谓刚刚好,易恪手脚并用地把他圈住,想亲又觉得还没表白,想表白又觉得进化者研究院这个地方不太行,挑三拣四无比事多。庄宁屿被他抱得满身是汗,抽出胳膊想去摸床头的空调遥控器,结果下一刻就又被塞了回去,易恪在他脸上蹭蹭,亲昵地问:“你要干什么?”
庄宁屿无语地回答:“我要调冷气。”
不行,大冬天调什么冷气,你的老公不同意。易恪把被子稍微给他拉开了一点:“这样就行。”
庄宁屿长出一口气:“那我能不能翻个身?”
易恪先问:“往哪个方向翻?”
庄宁屿:“……我后悔了你回家吧。”
易恪:“不行!”
小狗崽子太能折腾,庄宁屿从来没有在睡前感到如此精疲力竭过,但好在只是睡前,睡着之后,易恪就放轻了一切动作。病房里的灯光全部熄灭,只有地面两个昏黄的夜灯散出柔光,易恪把人抱在怀里,掌心隔着病号服在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没有规则区,没有怪物,也没有精神污染,只有爱人安稳的呼吸,就好像世界已经彻底恢复了原有的秩序。
想着想着,他不由弯起嘴角,低头吻了吻那柔软的发丝,在心里说:“晚安。”
第二天中午,霍霆拎着一兜子苹果,跟个老干部似的来探病:“老庞种的,现在吃吗,给你削一个。”
庄宁屿靠在床头,“咳咳”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说:“不吃,我咳嗽还没好,不能吃凉的。”
霍霆一时还没有领悟到这毫无预兆的养生是因何而起:“常温算什么凉。”
庄宁屿态度坚决,站着说话不腰疼,常温怎么就不算凉了,喝苦水的人又不是你。
“下周三有个会。”霍霆挪了张椅子放到床边,“你来参加一下吧。”
“什么会?”庄宁屿问。
“上边来人。”霍霆给他倒了杯热水,“关于要怎么样人为制造出一个规则区,不仅是以隐形巨人为首的境外机构在研究,其实各国政府也在研究,只是各方目的不同。”
“明白。”庄宁屿点头,“那现在能确认宙斯大饭店规则区的性质吗?”
“下周三的会议就是要讨论这个。”霍霆说,“对了,我想把你调回秩序维护部,不参加行动,先到研究组待一阵子,行吗?”
“行。”庄宁屿答应得很爽快,反正他这段时间也总在往外跑,占着纠纷调解部的名额不干活,估计王主任早就敢怒不敢言,“提一下吴桃吧,她的资历和能力都没问题,和小钱配合得也不错。”虽然相当舍不得这两个心腹大患……大将,虽然研究组的办公楼距离十五区有些远,但好在依旧同城,大家周末还能一起约饭打球。
“小易呢?”霍霆又问。
“去找净化室的医生了。”庄宁屿面不改色地说,“进行一些医学方面的合理探讨。”
包括但不限于“这已经是全球最先进的净化仪器了吗”“还有没有优化的可能性”“钱不是问题”“要多少”“我捐”,真是好一个对医疗事业充满热爱的超绝有钱人,搞得净化室主任在办公室里猛猛拍大腿,惋惜最近怎么就没有新仪器可以买。
霍霆本来还想继续关心一下他的感情问题,但又及时想起了自己空空如也的茶叶柜,吃一堑长一智,还是继续聊工作得好。他说:“目前想要单独制造出一个规则区,应该是不太容易的,但……可以复制。”
“复制?”庄宁屿坐起来。
“复制。”霍霆点头,“首都那边的研究组近期有过一次成功经验,周三的会议上也会提到这个案例,我先提前给你透个底。那个实验……其实也不算完全成功,成功了百分之七十吧。研究人员先带着维度检测仪进入了一个规则区,采集数据,然后再在离开规则区后尝试复原。”
“成功了百分之七十是什么意思?”
“和宙斯大饭店一样,不管是怪物还是逻辑,都充满了肉眼可见的Bug。比如说原本的规则区有五条规则,但复制品内只有两条,并不足以构成一条完整的逻辑链,因此是道无解的‘错题’,不过因为研究人员已经解过一次‘原题’,所以他们忽略过程,直接跳到了最后一步,想试试看能不能利用正确的‘答案’离开。”
“成功了吗?”
“随机。”
相同的实验被进行了五次,每一次的复制品都有不同程度的题干缺失,而直接跳到最后一步的解法,只成功了两次。另外三次,研究人员分别以袭击怪物和撕裂两处空间的方式顺利离开。
霍霆继续说:“复制品具有极端不稳定的特性,所以宙斯大饭店的崩塌,可能和你人工清除了精神污染有关,类似于让原本就漏洞百出的题干又少了一项成立条件。”
“假如宙斯大饭店是复制品,那就说明曾经有一道宙斯大饭店的原题。”庄宁屿抱着杯子分析,“复制品可以更改地址吗?”
霍霆摇头:“不行,至少在我们的实验里,不行。”
“城南书店和原本的宙斯大饭店是同一个地址,那在‘他们’的实验里,应该也只能原址重现。”庄宁屿说,“根据我们现有的观测能力,一旦有新规则区出现,哪怕是在荒郊野外,也会在三十六小时内出现在电子坐标图上,更何况城南书店那一片现在已经建得很热闹了,所以这个时间还要缩得更短一些。”
“二十小时以内。”霍霆说,“在宙斯大饭店的‘原题’出现后,‘他们’最多只有二十个小时,用来复制和解题。”
城南书店现在还没开业,大门紧锁,一般人根本没法进去,能第一时间被规则区卷入的,只可能是两类人,装修队和书店工作人员。
“城南书店的老板?”庄宁屿皱眉,“我原本也觉得他有问题,或者说,这一回的读书活动根本就有问题,以前每次读友会,一般报名人数也有二十左右,不可能仅仅因为过年闲人多就翻倍,甚至多到连原场地都装不下。”
柳奇静曾经在一次活动中,无意中透露了庄宁屿要来参加,导致人数暴增,自那以后,她就很注意保密了,这回的《罪与罚》围读也没有提前透露名单。
“调查组已经问过一圈了。”霍霆说,“多出来的那些,确实不是冲你和小易来的,是冲着傅寒,不知道是谁说他要参加,后报名的读者里,有倾慕他的女性,也有想和他搭关系的商人,甚至还有个报社记者,身份繁杂,理由众多,但都在合理范围内。”
听到这个名字,庄宁屿呼了口气:“先说好,你们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尽量别让我去问他。”
霍霆笑了笑,把空杯子从他手里拿走:“太阳不错,我带你下楼走走?”
霍部长百忙之中纡尊降贵跑来当护工,庄宁屿十动然拒,不走了,因为医生一句“多下床走走,能缓解头疼”,他今天已经被易恪拎着去了三次花园,走得膝盖软,透气额度已满,暂时不考虑第四次。
等易恪端着饭菜回来时,霍霆正在削苹果,庄宁屿立刻撇清关系:“是他要吃。”
霍霆:“……确实是我要吃。”但你在紧张什么?
他本来想留下搭把手,又觉得现如今的自己好像有点多余,于是只好拿着削了一半的苹果告辞,给爱情让位。
庄宁屿问:“今天吃什么?”
“让阿姨蒸了条黄鱼,还有你爱吃的咸蛋黄虾仁。”易恪摆好饭桌,“霍部来看你还是谈工作?”
“一半一半吧。”庄宁屿下床洗手,“他说宙斯大饭店有可能是个复制品,还有,我可能要先去研究组工作一段时间。”
“研究组?”易恪闻言手下一顿,“是闻莺路的那个办公点吗?”
庄宁屿看着他揭饭盒盖:“嗯。”
易恪清清声音,继续说:“我就住在隔壁街。”
第64章 城南书店11 并且决定告白第二次。……
庄宁屿原本正在专心致志地等饭, 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闻莺路确实就在观兴大厦隔壁,站在办公室窗口, 八成还能直接看见易恪住的顶楼。但近归近, 他眼下也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只想吃饭, 徒留易恪在旁边把看不见的尾巴在空气中甩成螺旋桨, 心痒难耐地伺候老婆吃完鱼吃完虾,然后把人往怀里一抱, 喜滋滋地问:“住我家?”
庄宁屿断然拒绝, 易恪却不放弃,闻莺路到十五区要穿过小半座城,上下班高峰期更是堵得走不动道, 难道你要把时间都浪费在无意义的上下班通勤上吗?
堵车固然头疼, 但庄宁屿确实还没做好要和他住在一起的心理准备, 费了好一番力气, 才终于把埋在自己颈侧的脑袋推走:“坐好!”
易恪坐得很好,顺便在心里规划好了所有房间的归属权, 客厅餐厅书房健身房主卧归老婆和我, 厨房归我但老婆需要在冰箱里取零食时归老婆,客卧归惹老婆生气后的我。
在遇到易恪之前, 庄宁屿已经提前在文学作品里读过了千八百页关于爱情的桥段, 日常偏好欣赏纠缠在宗教和哲学里的极致痛苦,偶尔也会自我带入解析一下禁忌的道德和欲望, 结果在遇到易恪之后,爱情观扭曲不了一点。他时常会感慨他的健康,各种意义上的健康——除了有点过分粘人。
易恪牵着他的一只手不肯松, 过了一会儿,又把头靠过去。阳光暖暖地照进病房里,于是庄宁屿也就暂时放弃了和他讨论工作上的事,两个人挤在一张小沙发上,各自看着手机,不方便归不方便,但爱情就是这样子。
……
因为这一次的精神污染事件,庄宁屿获得了名义上的两周假期,实际上休了还不到两天,就又回了研究组开会。宙斯大饭店的各项数据都符合“复制规则区”的推断,首都研究组的人员说:“目前应该只有隐形巨人有这个能力。”
“假使复制的规则区必须在原地址才能成功,那在这次读书会之前,他们应该已经进行过许多次宙斯大饭店的重现实验了吧?”庄宁屿说,“毕竟复制一个规则区并不容易,肯定要尽可能地提取出所有数据,然后再让它被秩序维护部发现,物尽其用。”
“如果是这样,那城南书店的老板张南,嫌疑就更大了。”调查组的同事在PPT上投下一页名字,从宙斯集团,到白鸟书店,再到傅氏集团,唐小缘,以及还要再加上倪睿灵和她背后的侯军业,他无奈地一摊手,“实不相瞒,都是刺头,没一个愿意配合,请大家理解,我们确实需要更多时间。”
庄宁屿问:“那窦德凯的绑架案呢?”
“这个有进展。”调查人员说,“警方又重新排查了一遍当年留下的物证,刚刚在一个被炸毁的摄像头里,找到了一张粘附在摄像头内壁的,烧得只剩一丁点的数据流量卡。”
宙斯大饭店在修建之初,就在工地上布设了许多摄像头,为了防盗安全。调查人员继续说:“因为工地本来就有摄像头,所以当年警方才会遗漏掉这一线索,让凶手蒙混过去。”老式摄像头一旦没有网线电线,就成了摆设,要经过改造才能继续用,而这张流量卡,就是它经过改造,当时大概率正在工作的证据。
“当初那场火要是再大一点,就真的什么都烧没了,留下一点卡芯,也算是老天有眼吧,还有,感谢庄队慧眼如炬。”
“我也只是提出一个假设,具体破案还要靠诸位。”庄宁屿很客气,他坐在窗边,余光正好能瞥见马路旁停着的一辆宾利车,以及靠在车上骚包闪亮的大帅哥。
庄宁屿:会还没开完,你先回家吧,别在冷风里站着了。
易恪:不行,他们说任组长要抢你去首都,我就要守在这里![发怒][发怒][发怒]
任组长就是这次首都调查组的带队老大,他看起来确实对庄宁屿充满了兴趣,开完会后果然主动邀请:“庄队,要不要留下一个吃个饭?听说这附近有一家土菜馆很有名。”
“不好意思,我有约。”庄宁屿收拾好笔记本,歉意地笑了笑,“先走了。”
任组长微微挑眉:“好,那就改天再说。”
改天有没有空也很难说,庄宁屿一路小跑进电梯。易恪如愿等到了自己的香香老婆,并没有被人抢走!于是高高兴兴张开双臂试图抱一下,结果被庄宁屿不轻不重敲了一下头:“快走!”
大批同事正在下楼,此地不宜久留。易恪会意,挂好安全带就是一脚油门,回家!
回观兴大厦的家。
庄宁屿甚至都还没正式到研究组报到,只是开个会的工夫,就被绑架式地带到了停车场,没办法,距离实在太近,也就一个拐弯的事。易恪停好车,然后拉开副驾驶的门就要公主抱,庄宁屿往后一躲,警觉地问:“等一下,你要干什么?”
老婆不下车,一定是在等我抱!易恪觉得自己的逻辑十分严密,于是二话不说就爬进了车。庄宁屿透过车玻璃看着这四处都是摄像头的高端停车场,难以想象此时此刻监控室的保安看到的画面,干脆利落地抬脚把人踹下去:“我自己走!”
不仅要自己走,还走得飞快,生怕大庭广众被骚扰,怀里抱着的文件“噼里啪啦”往下掉,易恪跟在后面捡了一路:“慢点,不要急不要急。”
他一边捡文件,一边在手机上疯狂选择着音乐,但庄宁屿因为背对着他,所以没能及时注意到这一幕,失去了应有的警觉。顶层只有一户,易恪从身后圈着他,把下巴抵在肩头,含情脉脉地说:“密码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间。”
庄宁屿:“……你自己用指纹开。”
易恪大受打击:“为什么要我自己开,你不会是忘了吧!”
庄宁屿:“我没忘。”
易恪坚持:“那你开。”
庄宁屿真的没忘,但这种开门方式总让他想起“共赴爱巢”四个字,实在头皮发麻,死活下不去这个手,杵在原地如同一尊雕塑,所以最后还是易恪开的门。随着“滴——”一声,防盗门解锁,庄宁屿总算松了口气,但也没松得很彻底,因为他又听到了两人不知道第几次见面的浪漫BGM,以及映入眼帘的,满走廊的厄瓜多尔红玫瑰。
“我还有事先走了。”
“回来。”易恪扯住他的后衣领,把人拽回自己怀里,反手“砰”一声关上了门。庄宁屿被他扛着丢在了沙发上,客厅的装饰比起玄关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好像全锦城的红玫瑰都被他搬进了房间里,从挑空处垂落的水晶吊灯光线亮得刺目,他微微侧过头,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易恪的下一步举动。
“……”
但易恪也需要一点时间,他看着躺在玫瑰花海里的庄宁屿,整个人都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淹没,除了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之外,好像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过了很久很久,才伸手抱住他,把头埋在那熟悉的,柔软的香气里。
庄宁屿拍拍他的背:“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易恪把他抱得更紧,他想说话,又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最后还把自己给抱哭了。庄宁屿哭笑不得,手指揉捏着那柔软干净的头发,下巴抵在对方肩头,也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玫瑰香气在空气间弥散,音乐循环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停止。庄宁屿轻声问:“哭够了?”
易恪带着鼻音“嗯”了一声,耳朵和脖颈都烧得通红,抱着他不肯撒手。
庄宁屿只好说:“我饿了。”
易恪弹射起步:“我去做饭!”
他“嗖”一下流窜进厨房,还反锁上了门。透过磨砂材质的玻璃,客厅里的庄宁屿能清楚看到他在灶台边手忙脚乱的身影,于是上前敲了敲门:“要我帮忙吗?”
“哗啦啦!”
厨房里传来清脆的碗盘碎裂声。
易恪的厨艺因为爱情的干扰,今天发挥得不大好,但好在两人都处于有情饮水饱的状态,精神需求远大于物质需求,所以吃什么倒也不是很重要。庄宁屿没有留宿在观兴大厦,其实易恪本人也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需要冷静一下,于是乖乖开车把老婆送回了家。
车窗开着,被路上的风一吹,热血上头的大脑总算变得清 醒。易恪坐在驾驶位,一直目送庄宁屿的进了福星苑的单元门,才倒车离开,然后越开越觉得哪里不对——
没有说爱!
没有亲亲?
今晚除了做饭之外,好像并没有干任何事!
他一脚刹车停在红灯前,大为震惊自己竟然会遗漏这么关键的环节!
于是立刻打左灯准备调头。
扔在副驾驶上的手机显示新消息接入——
庄宁屿:好好开车,安全驾驶,早点睡。
易恪用自己的头猛撞方向盘。
隔壁大哥一脸惊慌:“你没事吧小伙子?”
有事。
有很大的事。
……
庄宁屿的调动手续批复得很快,年后到研究组报到。在纠纷调解部上班的最后一天,钱越帮他把东西收拾进牛皮纸箱,哭得好似一个消防水龙头,吴桃本来想安慰一下小钱同志,结果自己也伤感得够呛。庄宁屿哄完这个哄那个:“不然我继续留这得了。”
“不行。”吴桃正色拒绝,“我们不能耽误老大的大好前程!”
庄宁屿拍拍她的肩膀,又把正埋在自己肩头嗷嗷哭的钱越拎起来,往他手里拍了个信封:“每人四张VIP游轮票,过年带着家人出去玩,回来就好好工作,听话,别哭了。”
游轮票的赞助商此刻正靠在办公室门口,等着帮老婆搬办公室。
并且决定告白第二次。
第65章 城南书店12 望全世界周知,并一起开……
为了不打扰同事, 庄宁屿特意等到下班后才去研究组放东西,结果易恪的车才刚在停车场停稳,一大群新同事就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 也不知道具体是从哪个门里冒出来的。庄宁屿小牛皮纸箱里那点数量可怜的办公用品眨眼就被瓜分一空, 人也被簇拥着上了三楼。
办公桌上摆着价格高达十八块钱的高级柠檬水, 以及一大束非常美丽的新鲜百合花, 待遇堪比王子。庄宁屿身为秩序维护部唯一指定吉祥物, 前两天刚一传出他要调回部里的风声,立刻就引来诸多抢夺, 霍霆办公室门口热闹得好似春运现场, 除了他的老东家行动组——没办法,研究院还没给出庄宁屿已经完全恢复的报告单,他从理论上来说依然不适合干体力活。为此, 黄辉煌还专门把易恪叫到自己办公室, 握着年轻人的手谆谆教诲, 你和宁屿关系最好, 一定要把人给我们牢牢看住,不要让他被外面的野部门蒙蔽双眼, 身体一恢复马上就回来。
易恪打包票:“好的领导, 没问题。”
研究组的组长名叫何墨,近一年来一直在国外交流, 年后才能回锦城, 其余两个副组长也各有各的项目,于是研究组就在不知不觉中集齐了领导出差、快过年了, 以及在庄队争夺战中取得阶段性胜利这三件喜事,当即决定改天斥巨资去土菜馆吃顿大的!
至于为什么要“改天”,因为今天的活还没干完。规则区的复制重现算全新领域, 要学习的细节还有很多,而任冰又是个对团队要求极高的工作狂魔,和何墨混不吝的工作风格可谓天上地下,各项任务如雪片般纷纷扬扬地往下洒,同事甲压低声音说:“前期都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体力活,我们干就行,庄队你没必要参与,先好好休假,记得千万别被任组长抓到。”
“咚咚。”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就被人敲了两下,任冰问:“别被我抓到什么?”
办公室里瞬间作鸟兽散,干活干活。庄宁屿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好,打圆场道:“别被你抓到实验中的纰漏。”
任冰笑了一声,上前伸出手:“没想到你会提前来报到,要不要去我办公室吃个盒饭?”
“如果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我还有别的约。”庄宁屿和他握了握手,“不好意思。”
任冰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易恪,他在来锦城之前,就对这位大少爷有所耳闻,原本还以为要等年后研究组和行动组产生交集时才会碰到,没想到短短两周,就已经见了两次,并且对方两次还都和庄宁屿在一起。而易恪在面对这个想方设法要把自家老婆拐到千里之外的法内狂徒时,虽然依旧保持了应有的职场礼貌,但明显礼貌得十分表面,打招呼也只是微微一颔首,黑色碎发掩住眉骨,薄唇抿成一条线,整个人像一把未出鞘的,冷而硬的刀。
“那任组长先忙,我们先走了。”庄宁屿笑笑,拉起易恪的衣袖出了门。直到回到车里,超绝冷酷大帅哥才恢复原形,哼哼唧唧地伸手抱住老婆:“他什么时候回首都啊?”
“至少也要等宙斯大饭店的规则区出个结果吧,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庄宁屿推开他,“开车。”
“去我家?”易恪问。
庄宁屿自己系好安全带:“再走一遍上一次的流程吗?”
往事大可不必再回首,易恪听不得这话,一把捂住庄宁屿的嘴。
庄宁屿笑着躲开:“如果没有特殊安排,那就回福星苑吧,我妈炖了玉米排骨,说你爱吃,下午刚送过去。”
有特殊安排,但在周末。易恪佯装镇定地答应一声:“没安排,行,那我们回福星苑吃排骨。”
周五的交通情况不用想都知道,每条路都堵得水泄不通,易恪却对这份拥堵很满意,毕竟路越堵,老婆将来住进自己家的概率就越高。好不容易走走停停开回福星苑,结果没地方停车,易恪身为外来人员,想在老小区找到固定车位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于是两人又在附近几个街区转了三四圈找车位,各种客观条件叠加起来,等终于回家喝上玉米排骨汤,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所以饭后的易恪也就理所当然获得了留宿权。他先把碗洗干净,又把自己洗干净,最后再穿着羊绒含量百分百的家居服把老婆爱吃的车厘子洗干净。庄宁屿也洗完了澡,眼下正趴在客厅沙发上闲闲地看着书,稍微大一码的家居服被他蹭得卷上去,露出一截细瘦腰肢。
易恪端着水果碗从厨房出来,目光不受控地落在那釉般冷白的肌肤上,漂亮的背沟如冰山裂隙,腰线劲窄,向下收进松垮裤沿,柔软的羊绒材质勾勒出贴合起伏的身体曲线,视线再往下,入目是修长的跟腱和透着浅粉色的脚趾。
一股气血瞬间上脑,易恪本来是准备抱着老婆快乐看书吃水果的,结果车厘子还没吃到嘴里,人就已经烧成了车厘子同款色号,他把碗轻手轻脚地放在茶几上,转身就做贼心虚地想往洗手间跑,庄宁屿却已经坐起来,纳闷地问:“你弯腰做什么,肚子不舒服?”
易恪蹲在地上,试图遮掩:“嗯。”
庄宁屿穿好拖鞋走过来,想扶他,易恪却连连摆手表示不用。他面红耳赤的状态实在太意图明显,以至于庄宁屿甚至还主动低头检查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不解好端端的这又是因何而起。易恪伸出两根手指,把他敞开的衣领稍微拉了拉:“扣子扣好。”
血气方刚的小年轻,可以理解。庄宁屿拍拍他的肩膀,把自己的睡衣扣得好似正装衬衣:“行了?”
不行。两人的距离太近,近得连呼吸都缠在一起,易恪握住他的手,本来想说点什么,结果还没等大脑反应过来,唇已经先一步贴了上去。庄宁屿没怎么蹲稳,身体蓦然被撞得往后一倒,易恪却以为他要走,于是眉头一皱,俯身把人打横抱起,直接压到卧室床上,带着几分不由分说的蛮横,低头重新用力吻了上去。
庄宁屿闭上眼睛,微微启开唇瓣,舌尖立刻就被对方炽热的体温浸染。易恪一只手圈过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沿着那光滑腰线向下揉捏,直到对方微凉潮湿的身体变得和自己一样滚烫,软得几乎要化开,才稍稍分开了唇舌的距离,带着满心虔诚而又无措的爱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庄宁屿双手捧住他的脸,用拇指一点一点蹭过那柔软的唇瓣,然后又仰起头亲了一次。易恪抱着他的腰,唇瓣从脖颈流连到胸口,最后再回归到齿间甜蜜纠缠的气息里。
周末定的法餐厅是等不及了,他跑去客厅,片刻后又跑回来,上床往庄宁屿左手中指上套了一个银白色的漂亮指环,珍而重之地拉到嘴边亲一口,高高兴兴地说:“我的。”
庄宁屿看着他笑。
幸福来得其实也不算太突然,如果再算上之前玫瑰花海的失败PLAN A,甚至还迟了几天,但易恪仍然猝不及防地被淹没在了铺天盖地的喜悦里。夜深人静,他抱着老婆,又和他浅浅交换了一个薄荷茉莉味道的亲吻:“晚安。”
庄宁屿说:“第五次了。”
易恪可怜巴巴地问:“那你困吗?”
庄宁屿:“我困。”
易恪才不信,你进化了,你不困!
庄宁屿用手挤着他的脸:“到底睡不睡?再不睡我去办公了。”
易恪把人搂紧,睡睡睡。
一个小时后,又在脸上“Chu”一口:“老婆晚安!”
庄宁屿:“……”
折腾到大半夜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易恪直到中午十二点多才睡醒,餐桌上放着跷脚牛肉外卖,而庄宁屿正在厨房里研究一盒速食意面。易恪叼着牙刷跑出来:“我做饭我做饭。”
“你做什么饭,牙膏乱飞。”庄宁屿拍了一把他的脸,“好好去刷牙。”
易恪快速洗漱完,从他手里接过锅子:“晚上我定了家法餐厅。”
庄宁屿对法餐没什么兴趣,但偶尔吃一次也可以,尤其是,还能顺便满足易恪喜欢的仪式感。
餐厅位于老城区,老板和易恪很熟,一见面就勾肩搭背,亲自把两人送到了预留好的VIP座,并且转头就开始疯狂用手机打字——
AAA专业钓鱼小王:我作证,小易真的追到了庄哥!
AAA专业钓鱼小王:他做到了!
“超完美人类夸夸群”里顿时炸开了锅,岂有此理,怎么这么快就让他追到了!
驻店乐队倾情献艺,现场演奏《当冬天人们没有花看的时候,庄哥就应该待在花园里》,维也纳大师出手不凡,先以长低音拉开序幕,再在迫人心弦的震颤当中,逐渐引出上扬的高贵感,璀璨光芒自穹顶倾泻,每个音节都在希腊神殿中散发出不可直视的圣洁光芒。庄宁屿虽然不太懂音乐,但也中止就餐听了半天,最后不解地问:“法餐厅里为什么要演奏这种宗教歌曲?”
易恪:换一首!
AAA专业钓鱼小王:为什么,难道庄哥不喜欢吗!
AAA专业钓鱼小王:最近我们全店上下都沉迷于这庄严旋律,厨师长就连备餐的时候都要听,切肉切得充满宏大悲悯,不如我再让他们演奏一遍。
易恪:他怀疑你加入了邪|教。
AAA专业钓鱼小王:[心碎]
为了和邪|教撇清关系,接下来的歌果然正常了许多。
两人坐在最角落里,别的食客并不能看过来,于是易恪挪着椅子坐得稍微离近一些,牵起手陪他吃饭。
AAA专业钓鱼小王:庄哥刚刚给小易喂了一块白松露烤和牛菲力佐甜豌豆!
群友再度百思不得其解,每日多问这到底是怎么追到的!
庄宁屿问:“为什么你的朋友要一直往这边看?”
易恪和他手牵手:“因为我追到你了嘛。”
庄宁屿也被逗笑了:“你告诉他们了?”
易恪喜滋滋地替他擦擦嘴:“还没顾得上,让他们先等会儿。”
法餐漫长的就餐时间,两人一秒钟都没有浪费,不吃饭的时候,就凑在一起低声说话。庄宁屿的侧脸被灯光照出一层金色微光,和流传于互联网的那张机械战损照比起来,简直温柔得不像话。
AAA专业钓鱼小王被迫吃了几个小时的狗粮,最后怒收三倍餐费。
易恪慷慨刷卡买单,并且给所有服务生都付了小费,包括乐队。
我有老婆了,望全世界周知并一起开心一下。
第66章 城南书店13 腊月二十八。
腊月二十八。
锦城不下雪, 但会下雨夹雪,细小的寒意缠缠绵绵裹下来,气温骤然就下降了好几个度。跷脚牛肉店已经放假歇业, 睡醒后的庄宁屿趴在窗边看了半天, 也没找出中午要吃什么, 本来准备啃个苹果了事, 又怕被易恪训, 最终还是打着呵欠去给自己煮了一碗有菜有肉的面,拍照发送以示清白。
易恪:我马上就回来[亲亲]。
庄宁屿:你今天不是有饭局吗?
易恪:我推了!
什么商业饭局, 参加不了一点。易恪在训练完后, 先抓紧时间冲回别墅,给老婆搞了点好吃的新鲜卤味和燕窝甜汤,这才大包小裹“叮铃哐啷”地往外跑, 结果刚好撞到从车里下来的易慎和易悦, 哥哥姐姐眼睁睁看着弟弟如一阵风般消失, 心底再度泛上微妙感——
“这小兔崽子是不是谈恋爱了?”
确实谈了。
还谈得很甜蜜。
福星苑。
庄宁屿靠躺在沙发上翻了两页书, 觉得呼吸困难,于是推推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坐好。”
“再抱会儿。”易恪环着他的腰撒娇。刚刚洗完澡的头发没吹太干, 又冷又湿又扎人, 还到处乱蹭。庄宁屿哭笑不得:“去拿吹风机,我帮你吹干。”
易恪依旧不肯起来, 手磨磨蹭蹭伸进睡衣, 掌心沿脊柱凹陷游走,又埋头在锁骨处亲吻。庄宁屿被他缠得没辙, 想要拢住自己半敞的衣襟,却被反握住手腕按在靠垫里。易恪半撑起身体,身上的家居服同样被蹭得衣扣全敞, 结实胸膛正随呼吸微微起伏,腹肌紧绷,两条漂亮的人鱼线斜切入胯。庄宁屿微凉的手心刚一贴合上去,立刻就感受到了对方猛地颤了一下。
“老婆……”易恪被撩得火起,抱紧怀里的人想要继续亲吻,门铃却“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庄宁屿疑惑地看着他:“你又买东西了?”
易恪深呼一口气:“九层塔,晚上做冬阴功汤粉给你吃。”
庄宁屿逗他:“还能去开门吗?”
易恪捧着他的脸,低头在那微肿的唇上又用力“啵”地吮了一口,这才整理着凌乱的衣服去开门:“来了来……不好意思,您二位找谁?”
门口站着的是一对老人,他们可能也没想到开门的竟然不是宝贝大外孙,还满脸疑惑地后退一步看了看门牌——没错啊,201!这房子自己住了几十年,闭着眼睛都能找对门。
“宁屿在家吗?”老人警惕地问。
听到熟悉的声音,沙发上的庄宁屿倒吸一口冷气,手忙脚乱地系扣子,结果一个没注意,整个人都坐空滚到了地上。易恪赶紧过来扶他,结果却被一巴掌拍开。庄宁屿撑住茶几“嗖”一下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朝门口打招呼:“外公外婆。”
易恪当场石化。
“这……你们……”外公外婆其实也很惊慌,“没事,你们忙,你们忙。”
“我不忙!”庄宁屿一脚把易恪踹回卧室换衣服,自己三两下扣好睡衣,“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快进来坐。”
“不坐了,我们先下去吃个火锅。”外公把行李箱放进玄关,赶紧转身撤离,外婆人都进了电梯,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出来搓了两下手,尽量委婉地叮嘱:“天冷了,宁宁啊,你们……拉着点窗帘,挡风。”
庄宁屿单手撑着额头,不想面对这个世界。电梯门“叮”一声关合,易恪把石化的人搬进房间,又搓了搓他滚烫的脸颊:“没事吧?”
没事,就是不太想活而已。庄宁屿对沙发产生了PTSD,易恪只好把他放在餐椅上:“我去把外公外婆找回来?”
你就别添乱了。
十五分钟后,庄宁屿在楼下大富贵火锅店的包厢里找到了二老。锅里正煮得一片沸腾,外公拈牛肉的手还在抖,外婆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问:“那个……小伙子呢?”
“在家。”庄宁屿坐在旁边,抽了两下鼻子,“我也要吃。”
外婆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怎么是个男的?”
庄宁屿缩着脖子一躲:“就喜欢他。”
“你爸妈知道吗?”
“知道。”
知道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
矛盾得以转移,正在家里看电视的庄岩和钟毓后背一凉。
易恪最终也加入了火锅局,他人帅嘴甜工作好,穿好衣服后看起来又利落又正经,外公外婆的精神状态总算得以稳定。他们本来是准备住在福星苑的,给外孙做两天饭,结果现在明显就不是很合适了,于是不顾反对,硬要去住酒店。
“真不用。”庄宁屿说,“就住这儿!”
“这次我们来锦城,也不止是为了陪你过年,秦隐前几天亲自登门,说调查组有个棘手的案子,想请你外公过来帮忙。”外婆把给他带的吃的从行李箱里取出来,“我们住调查组的接待公寓,也方便办事,听话。”
“宙斯大饭店那爆炸案吧?”庄宁屿说,“牵扯面太广,当年爆炸案的关联者死得七七八八,唯一一个鲍宇宙又得了脑溢血,没法正常交流,新出现的规则区还是个复制品,也难怪秦组长会上火。”
“案子的事,让外公他们去忙。”外婆拍拍他的手,“你就好好陪外婆过年。”
霍霆也好,研究组也好,行动组也好,又或者是父母家人,以及易恪,所有人对庄宁屿唯一的要求就是——别管工作,好好休息。任冰倒是很希望他能立刻上岗,但被何墨远程致电,严词拒绝。以至于堂堂吉祥物年前竟然连个录祝福视频的活都没接到,大年三十无聊地满屋子乱窜。
庄岩夫妇的房子买在城郊,是一栋两层小楼,因为地方够大,所以差不多成了每一年的亲戚指定团聚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长满了人,庄宁屿被吵得头昏,躲回二楼自己的卧室,倚靠在窗口看院子里的小孩放炮玩。
“哇,舅舅!”外甥女抬着头真诚赞美,“你看起来就像正在等王子的莴苣姑娘,好漂亮呀。”
庄宁屿:“……谢谢。”
另一头,易恪正靠在后花园的躺椅上专心致志欣赏老婆的照片,突然就觉得身边光线一暗。
他摘下耳机,疑惑地问:“有事?”
“小姑打算在今晚的家宴上,给你介绍她朋友的女儿。”易悦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提醒。
易恪把耳机又戴了回去:“不要,我有老婆。”
下一刻,就被哥哥姐姐一把拎了起来,易恪举手投降,不等继续盘问,就双手奉上手机。
两位霸道总裁同时把头凑过去,然后双双面露疑惑:“给我们看宁屿的照片是什么意思?”
易恪好心介绍:“我老婆。”
易悦凑近观察瞳孔,想确认她弟是不是疯了。
易恪:“真的。”
易慎语重心长地说:“小恪,谈恋爱这种事,很容易就会被骗。这样,你告诉哥哥姐姐到底是谁,我们知道就好,绝对不干涉,也不告诉爸妈,好不好?”
易恪揽住两人的肩膀:“爱信不信。”
然后站起身,拍拍屁股潇洒离开。
“你零花钱没了!”
“爸妈会给我。”
“……”
一小时后,邓纵云女士成功获悉自己的宝贝小儿子大概率遭遇了东南亚高端杀猪盘诈骗局,顿时眼前一黑,正准备去找他谈谈,易恪却已经风风火火地冲下楼:“不吃饭了。”
“年夜饭你都不吃?”
“有任务!”
一处高校里又出现了新的规则区,虽然放假没学生,但依旧有十几名校工被困。庄宁屿也收到了消息,问:“要我过来吗?”
“不用。”易恪坐在车上,“听话,你好好在家休息。”
庄宁屿不想休息,但到底也忍住没跟过去,他确实要为频发复发的膝盖旧伤考虑一下,以及,易恪不是小孩,自己总不能每次都带着他一起工作。吃过年夜饭后,庄宁屿靠在床上看这一次的资料,钟毓端着一盘车厘子敲敲门:“吃不吃?”
“吃。”庄宁屿坐起来。
钟毓坐在床边:“在担心小易?”
“没有。”庄宁屿否认,“正常工作,没什么可担心的。”
“饭都吃得心不在焉,就会嘴硬。”钟毓看着他吃水果,“甜不甜?”
庄宁屿点头,把核吐出来:“甜。”
“小易刚让人送来的。”钟毓指着门外,“除了这个,还有一大堆吃的,厨房都快堆不下了,自己下去看看。”
庄宁屿一乐,端着车厘子下楼,顺便给霍霆打了个电话。
第一次没人接。
第二次也没人接。
庄宁屿只好先发了条消息:我不跟过去。
霍霆这才松了口气,在电话里警告:“有一没二,上次的清泉山我还没和你算账。”
庄宁屿抽出纸巾擦了擦手:“真不去,给我开个查阅权限总行吧?”
“权限也别想。”霍霆一口拒绝,“你现在是研究组的人,别管行动组的事,小易也不需要你这个人形外挂,你要尽量给他自由,就这样,我还有事要忙。”
庄宁屿:不是很快乐。
第67章 城南书店14 所以可以亲老婆!
这一次的高校规则区, 任冰也带着研究组部分成员加入了行动。这天休息间隙,青岗左手揽住钟沐,右手揽住易恪, 压低嗓门发表工作间重要讲话, 我觉得那位任组长确实对我们庄队抱有不臣之心。
“不止是他, 首都那边的行动组也想让庄队过去, 尤其是在宙斯大饭店之后。”钟沐说, “但庄队拒绝了,说短期交流可以, 长期调任, 没那方面的想法。”
青岗危机感顿起:“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敌方BOSS亲自致电我方BOSS,据说给出的待遇相当不错, 高薪有房有职级调整, 还能附带给家属安排工作, 奈何我们庄队淡泊名利, 听完之后压根没动心。”钟沐扭头,“小易, 你对此怎么看?”
易恪宽宏大量地表示:“我都行。”
其余两人没听懂, 什么叫你都行?
但小易确实都行,在吃软饭这件事上接受度十分良好, 且原则单一, 反正老婆去哪我去哪,我就是那个需要被安排工作的家属!他三两口啃完手里的苹果, 干脆利落地站起来:“走,干活!”留下青岗在原地感慨,年轻就是好, 看小易这一天天使不完的劲。
任冰确实想把庄宁屿带走,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他在来锦城之前,还专门研究了一下庄宁屿的性格,准备有的放矢,以营造出一种一见如故感,结果现实太骨感,截至目前别说如故了,就连话也没能搭够十句。组员纷纷安慰,高岭之花是这样的,老大只要你的好友没被拉黑,就还有机会!
任冰心平气和地说:“我还没加到好友。”
组员:“……”太耻辱了,这种进度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规则区外。庄宁屿端着一碗车厘子坐在窗台上,丢下书给霍霆打电话:“有空吗,我有个问题想和你深入探讨一下。”
“说。”霍霆一边开车一边戴好耳机。
庄宁屿吐出车厘子核:“是关于先验想象力在建构符号拓扑学过程中的反身性消解现象,当现象学的时间视域遭遇自我指导的符号延异,存在的量子叠加态是否必然导向非笛卡尔式的主体性坍缩?如果你觉得这个问题太难,那还有另外一个相对简单点的,为什么我现在连最基本的登录权限都没了?”
霍霆停稳车:“防患于未然,你之前也不是没有过靠一个低权限账号黑进学校系统的先例。”
庄宁屿难以想象世上竟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那不是你和何墨花两百块钱请我黑的吗?”
霍霆知恩图报:“对,所以我打算把你的假期再延长一周。”
千万别!庄宁屿已经在家待得浑身长蘑菇,想工作又没权限,只能看书种花做饭洗衣轮番涉猎,还跑到隔壁帮忙调解了两起婆媳矛盾。他本来就闲不住,这回的假期又格外漫长,进化者治疗中心的定期关怀加上钟毓和外婆亲手烹煮的营养饭菜,更是把这病号养得活蹦乱跳,一身精力没处发泄,三更半夜徒手扒着卧室外墙练速降,吓得矮墙上正在打盹的蓝猫当场炸毛。
其他诸如拆完自行车装不回去、洗了老式沙发套结果大缩水、换灯泡却导致邻居电路纷纷跳闸之类的劣行更是不胜枚举,以至于当易恪出任务结束时,小区里所有人,包括猫,都得以深深松了口气。
规则区外一片喧闹,几盏白炽灯明晃晃地挂在树上。易恪绕过乱哄哄的采访记者,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于是也没给庄宁屿发消息,直接跟队去医院做完常规体检,又让司机把自己送回公寓,准备收拾一下再去福星苑。
早上六点的高级公寓楼没有福星苑早市的那种热闹喧嚣,只有在公区宁静流淌的舒缓钢琴曲,易恪对着镜子看了下自己几天没整理的仪容仪表,疲惫地搓了把脸,弯腰捡起丢在地上的背包,在“叮”声中走出电梯,指纹解锁防盗门。
房间里灯却是亮着的。
易恪稍微皱了皱眉,第一反应是哪个遭人烦的狐朋狗友又来蹭床,正想吼一嗓子,结果低头却在玄关处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鞋。他愣在原地两秒,还没等脑子反应过来,人已经三两步跑进客厅,庄宁屿也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穿着拖鞋和软软的浅色家居服,手里还端着一盘拌好的牛肉。
“回来了,先去洗个澡,然后过来吃饭。”
易恪答应一声,伸手懵懵地把他搂过来,半天才想起来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庄宁屿被短短的胡茬扎得偏过脸:“前天,不行吗?”
“行行行。”易恪抱着人不肯撒手,依旧没从恍惚中回神,甚至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白日梦,但怀里的温度又无比确切地存在着,等好不容易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幸福感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在心底疯长。厨房传出锅盖扑腾的声音,热气氤氲飘进客厅,他蹭在耳边亲昵地问:“在煮什么?好香。”
庄宁屿沉默一瞬,如实回答:“开水。”
饺子还没来得及下锅,确实是开水,但易恪被爱情蒙蔽双眼,老婆煮的开水也是绝顶美味!庄宁屿推了三次终于把人打发去浴室,结果易恪走了一半又转身回来,捧着他的脸狠狠在嘴上啃了两口,这才撒丫子跑路,一边跑一边喜悦嚷嚷:“我在体检中心刷过牙了!”所以可以亲老婆!
庄宁屿擦了把湿漉漉的脸,回锅边继续做饭。饺子和凉拌菜都是从爸妈家带过来的,只需要自己再调个汤。易恪爱吃汤饺胜过蘸饺,最喜欢的口味是玉米猪肉,香菇猪肉也可以,喝汤时不爱葱,但饺子馅里能稍微加一点,庄宁屿几乎没怎么刻意,就精准记住了他的每一项微小喜好。凉拌小菜也准备了荤素搭配地七八样,过年呢,总得丰盛一点。
洗完澡的易恪带着一身木质香调回到厨房,从身后抱住庄宁屿,低头在对方脖颈处闻到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沐浴露香气,再联想到他居然乖乖在这个家里住了两天,只为能让自己任务结束后吃上一口热乎饭,就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对于接下来该干什么,倒是记得无比清楚:掏手机——解锁——打开智能门锁APP——设置——安全——更换新密码,然后在狐朋狗友群里广而告之,哥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即日起谁再想来我家,记得提前三天填访客申请表,不请自来一律不予接待。
“在干什么?”庄宁屿问。
“没什么。”易恪把手机丢到一旁,和他一起把酸汤水饺端出厨房,又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红酒。两人因为工作关系,平时都不怎么喝酒,过年可以破个例,庄宁屿和他碰了一下杯:“新年快乐。”
易恪:“我能不能抱着你吃饭?”
庄宁屿:“不能!”
但贴在一起坐可以。时间太早,庄宁屿没什么食欲,原本只想陪着他随便吃两口,可架不住易恪太能劝食,连哄带骗地一口气喂进去六七个,这才心满意足唏哩呼噜吃掉剩下半碗。饭后,庄宁屿把空盘子叠好,推开椅子站起来:“我收拾厨房,你去睡吧,叶队说你这些天都没怎么休息。”
“不要。”易恪一秒钟都不想和他分开,庄宁屿也就没勉强,好在擦擦桌子扫扫地,收拾一下灶台,再把餐具放进洗碗机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易恪又研究了一下朋友前阵子新送来的扫地机器人,虽然家务有阿姨定期上门, 但那是单身时期,和老婆住一起就要另议。半小时后,机器人被他捣鼓地顺利开始“嗡嗡”工作,易恪很有一点居家好男人的成就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又走到沙发旁把人抱起来,正准备和老婆一起刷牙睡觉,目光却落在一旁堆着的薄被和枕头上,不由一怔,迟疑着问:“你这两天都在睡沙发?”
庄宁屿:“嗯。”
他能住在这里,但对主动睡易恪的床还是有点心理压力,所以一直在客厅凑活。易恪当场破大防,我的宝贝老婆怎么能睡得这么委屈,但又没法迁怒于任何事与物,总不能怪床没有主动到客厅恭迎吧,最后也只能亲自把人抱进主卧,贴着亲了又亲,哄道,以后就在这儿睡。
庄宁屿:“我还没刷牙。”
易恪飞奔到客卫给他取牙膏牙刷。
刷完牙的庄宁屿又到客厅里翻了一阵,最后拎着一个干净的袋子坐回主卧床上,易恪从卫生间出来:“在拆什么?”
“新睡衣,给你的。”庄宁屿已经事先洗过熨好,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小孩儿过年都要穿新衣服。”
易恪无比配合,把身上的睡衣一脱,光着膀子扑上床:“再让老公亲一个。”
庄宁屿用枕头挡在他胸前:“穿衣服!”
任重道远,上床还不能脱衣服,只能穿,但穿也可以,老婆亲自买亲自洗亲自熨的爱心新睡衣!易恪套好T恤,又跪起来“刷”一下脱了旧的家居裤,庄宁屿也是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干脆利落,等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之后,已经来不及了。易恪套好大短裤,然后搂着人钻进被窝:“你在想什么?”
在想的事情不大方便说,庄宁屿在一片马赛克里找回语言功能:“关灯吧,睡觉。”
易恪伸手拍灭床头灯。这时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但好在窗帘很厚,所以卧室里的光依旧只有淡淡一层。庄宁屿闭上眼睛,把微烫的脸埋进松软的被子里。
过了五分钟,易恪突然——
“大不大?”
“滚!”
易恪乐疯了,抱着人在床上乱滚,我老婆怎么这么可爱啵啵啵,就知道你在害羞,来给老公亲亲亲亲亲亲!
庄宁屿无力地仰着头,有病吧这人!
两米一的床被易恪睡出了一米二的拥挤效果,半小时后,庄宁屿被他手脚并用地压在被子里,动不了一点,只能双目无神地看向天花板,听着耳边安稳的呼吸声,思考要是这剧情每晚都得上演一次,那自己的精神状况是不是迟早要出点问题。
两人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庄宁屿好不容易等到禁锢解开,一秒都不想在床上多待,光速溜下去洗漱,易恪趴在床尾看着他,懒洋洋地打呵欠:“我们等会去吃日料好不好?”
“好。”庄宁屿问,“又是你朋友开的店?”
“不是,不认识老板,只是找朋友插了个队。”易恪坐起来,“听说鱼货的质量还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手机里有两通未接来电,家庭群里也有一条留言。
妈妈:叶队说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宝宝晚上回家吃饭好不好呀?妈妈想你了。[爱心][爱心][爱心]
易恪理直气壮地回复,明天再回来,今晚我要约会。
电话另一头的四个人齐齐石化。易悦一摊手:“你们看吧!”
易国东问大儿子:“打听出什么了吗?”
“我问了所有小恪的朋友。”易慎沉声回答,“但所有人,所有人,要么含含糊糊说不清楚,要么就说他正在和宁屿交往。”
易国东大为震撼:“宁屿,这怎么会呢?”
“就是不可能啊。”易悦咬牙切齿,“鬼知道小恪是怎么收买的他们,一个个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邓纵云已经脑补出了自己带着一个亿现金去东南亚诈骗集团赎儿子的全过程,一时间连呼吸都很困难:“不行,得先让他回来。”
易慎坐过来帮忙拍背:“好的好的,妈你先别急,交给我,保证今晚把他带回来。”
而易恪并不关心自己掀起来的家庭风暴,还在没心没肺地骚扰老婆,顺便往他手里拍了张银行卡:“工资上交,密码是你的生日。”
庄宁屿谨慎地问:“那你以后得吃穿用度都要我负责吗?”
那当然不用!易恪给他穿外套,豪气表示,工资卡只是给你花着玩,家用另算,放心,老公有的是钱。
庄宁屿笑着踹了他一下:“走,吃饭。”
日料店位于市中心,堵车堵得大排长龙,庄宁屿原本还在后悔为什么不在家消消停停煮碗豌杂面吃,结果在尝到第一口刺身的时候,就原谅了这个拥挤的世界。需要找关系才能插队的料理店火得有理有据,三文鱼、蓝鳍金枪鱼、红毛蟹、海胆、鳗鱼、炸物和茶碗蒸,庄宁屿全部吃得一口不剩,还给自己要了一小碗牛肉乌冬面,最后嘬着甜滋滋的蜜瓜果冻等易恪买单。
“易总不好意思,您的这张卡好像暂时用不了。”服务员拿着POS机,彬彬有礼地提醒,“是不是限额了?”
易恪潇洒换了张卡。
服务员又试了一次,笑得充满歉疚:“不好意思,还是用不了。”
庄宁屿招手:“我来我来。”
那倒也不用!易恪用支付软件里的零钱买了单,然后在名称已经改成“110反诈天团”的家庭群里冷酷丢下一句话——两小时后回来。
庄宁屿把手揣在他的兜里,一起往停车场走,顺便散步消食:“刚刚你的卡怎么了?”
“没事,明天我打电话问问银行。”易恪捏捏他的指头,“喜欢这家店的话,我们下周再来吃一次?”
“好。”庄宁屿对有钱人的金融系统并不是很了解,再加上吃撑了,脑供血有点不足,也就没再细问。
易恪一路开车把老婆安安全全送回家,套好拖鞋开好电视洗好水果,然后把遥控器塞进他手里:“自己看会儿电视,我先回趟爸妈家。”
庄宁屿不疑有他,摆摆手示意你可以退下了。
易恪抓着他的手腕亲了一口,抄起车钥匙转身出门。绿色跑车风驰电掣,一个小时后,易恪站在客厅茶几上,单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坐着的四个人。
半晌,易国东声音颤抖地问:“所以你在和宁屿交往?”
易恪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
邓纵云还是难以相信:“真的吗,儿子,你不会是被什么东南亚高级诈骗集团给骗了吧?”
“没有,我今晚本来要请他吃饭。”易恪皇帝一样指着哥哥姐姐,“结果你,还有你,你们两个,竟然停了我的卡!”
“我没停。”易慎一秒撇清关系,“姐给银行打的电话。”
易悦:“?”
易恪蹲在茶几上和她幽幽直视:“你知道我在买单的时候有多丢人吗?”
易悦扶着胀痛的太阳穴:“你是怎么坑蒙拐骗追到人家的?”
那你别管,反正他现在是我老婆!易恪从茶几上下来,一屁股挤到父母中间,一手搂一个:“在得到我允许之前,不要随意出现在我家,不要乱发消息,也不要跑去问他,记没记住?”
易国东觉得自己也要搞点速效救心丸吃:“但宁屿是我的朋友。”
你还主动提,易恪大大怨怼:“就是因为这层关系,他在刚开始的时候才会一见我就跑!”
易国东:“……”
邓纵云颤声问:“你真的没有使用什么非法手段胁迫人家吗?”
易恪指着自己帅气的脸:“用得着胁迫?”
“客观条件是不用。”邓纵云握着儿子的手,“说实话,我刚开始的时候一直想把宁屿介绍给你表姐,但旁敲侧击了几回都没回应,你三姨就稍微打听了一下。”结果各路情报五花八门,感情状况所获寥寥,倒是收获了一堆“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液态的光明,神性光辉穿透水晶折向人间,构建出一种新柏拉图式的流动圣洁”,高岭之花不容俗世玷污,三姨当场被劝退。
易恪说:“总之我已经合法而又健康地追到他了,改天大家一起吃个饭。”
“也别改天了,就正月十五吧。”邓纵云心慌意乱,“除非亲眼见到人,否则我心里始终没底。”
“也行,那我问一下他。”易恪从盘子里摸了个苹果,啃一口觉得还挺甜,于是又往兜里装了两个,“我先走了,卡记得给我恢复。”
“宁屿真的住在你家吗?”易悦依旧觉得很奇幻。
易恪频频点头。
易悦无语:“你看看你欠揍的样子。”
“走了。”易恪摆摆手,大摇大摆地开车离开,对追到了老婆的自己十分满意,棒棒的!
家里的庄宁屿没看几分钟电视,先去健身房练了一会儿,又到浴室冲了个澡,然后就开始好奇地在各个房间乱逛。等易恪回家时,他正踩着梯子在两层挑空的书房里找书:“回来了?”
“嗯。”易恪伸手,“跳下来。”
庄宁屿真的跳了下来。
易恪笑着把人接住,又从兜里掏出好吃的苹果塞给他:“我爸妈想请你正月十五到家里吃饭。”
庄宁屿动作一顿:“你告诉他们了?”
“嗯。”易恪帮他去厨房洗水果。
庄宁屿对吃饭没什么意见,反正迟早都要吃,但……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突然福至心灵地转头:“你爸妈是因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才停了你的银行卡吗?”
“当然不是啊!”易恪震惊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庄宁屿“哦”了一声:“那当我没说。”
“我爸妈怎么可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易恪还在风中凌乱,握着他的肩膀摇晃,“你这么好。”
庄宁屿:“嗯嗯嗯我知道。”
“老婆。”易恪用脸贴着他的脸,“你特别好。”
庄宁屿:“可以了,不要再吟诵对我的赞美诗了。”
易恪:“那亲一个。”
庄宁屿在他嘴上贴了一下:“能放我去看书了吗?”
“想看哪本?”
“《浮士德》。”
一个小时后,易恪靠在床头,温情脉脉给老婆念睡前诗:“我踉跄在渴慕和享乐之间,享乐中又心生更强的欲念。”
庄宁屿看着悬于自己头上砖头一般的精装版《浮士德》,安全感全无。
易恪:“我要将他亲吻,吻个心满意足,即使吻得窒息,我也全不在乎!啵啵啵。”
庄宁屿“啪”一声合上书页,明天还要上班,睡吧。
易恪抱着他:“明天何组长就要回来了吧?”
庄宁屿应了一声。
他、何墨和霍霆三个人,在大学里就是好朋友,虽然专业年级都各不相同,也没耽误成天待在一起。何墨不比霍霆稳重,也没庄宁屿身上那股拧巴的文艺劲儿,成天吊儿郎当,十句话里能刨出九句假话,剩下一句也要拧干净水分才能酌情分析。偏偏这么一个混不吝的主,最后竟然当上了最学院最严谨的研究组组长,也着实令教过他的大学老师大跌眼镜。
住在观兴大厦的好处,就是能踩着点进办公室。庄宁屿年假后已经在研究组里上了两天班,和各路同事关系良好,甚至有点过于良好,时不时就会被塞点吃的。早上去实验室开完会,他拎着小喷壶给发财树喷了喷水,又把花盆转移到阳光下。
“砰!”
办公室门被人重重推开,一道高大人影迅捷如风。
“快快快我们小宁来让哥抱一下!”何墨热情张开双臂,“庆祝你终于慧眼识部。”
庄宁屿往他脸上呲了一道水,何墨心碎一地:“我靠,为什么有一股化肥味儿?”
“我有男朋友了。”庄宁屿友情提醒,“以后麻烦保持一点社交距离,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何墨五雷轰顶,你有男什么了?他石化在原地,悲愤地问:“谁啊?”
庄宁屿给他隔空投送了一个豪华文件。
何墨一头雾水地打开,看完目录当场震惊:“为了介绍男朋友,你竟然专门制作了一个PPT?”
“免得你们谁见我都要问一句。”庄宁屿抄起保温杯去接水,他抽屉里有八个杯子,每一个里都装好了果干或者茶叶,刚好满足一日所需,在路过何墨时,他还好心地伸手拍拍对方肩膀,我男朋友很好的,PPT有点长,你可以坐沙发上慢慢看。
何墨被花里胡哨的特效闪得眼晕,以一种很虚软的姿态出了办公室,结果下楼刚好撞到任冰,考虑到此前两人已经在电话里吵……争辩了五六次,他当即奉上“皮笑肉不笑”经典款皮肤,和对方假模假样握了握手,顺便掏出手机,我要给宁屿发一个文件,但分不清哪个是他的工作号,哪个是他的私人号,啊,加的太多,好难选啊!
任冰往他怀里拍了份文件:“半小时后到三楼开会。”
你谁啊就命令我开会,这到底是谁的地盘,何墨莫名其妙,翻开看了一眼,顿时收敛神色,回办公室给庄宁屿打了个电话:“半小时后开会,宙斯大饭店那头,有结果了。”
“好的。”
第68章 城南书店15 庄宁屿问:“没有新娘吗……
庄宁屿提前十分钟就端着保温杯来了会议室, 何墨正在翻看着调查组新传来的资料,“啧”道:“还得是咱外公,一出山就能精准抓住问题关键, 这观察力, 秦隐将来有得学。”
庄宁屿的外公名叫钟平鹤, 是锦城秩序维护部调查组的老领导, 现在的调查组秦组长从严格意义上来讲, 算是他的徒孙辈。钟平鹤在入组后,又带人重新筛查了一遍线索, 从唐小缘入手, 很快就推出了她从一个普通花店店主异变为“人体实验者”的重要转折点——
城南书店。
唐小缘是在接触到城南书店后,才出现种种反常举动的。
“何组长,庄队。”调查组这次派了两个人来参会, 他们也是会议前半程的主持人。关于宙斯大饭店规则区的基本情况, 所有参会者都已经很熟悉了, 所以调查人员就直接跳过这部分内容, 直接从唐小缘开始。
“在鲍铭铭和唐母离世之后,唐小缘确实消沉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消沉萎靡归消沉萎靡, 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还是相对正常的。”调查人员说,“直到去年五月, 青湖艺术公园恰好到唐小缘花店所在的步行街做推广, 而城南书店的摊位就在花店对面。”
左邻右舍的店主并不知道唐小缘的地下恋,当然也就不会把她和宙斯大饭店爆炸案和修建于仓库旧址的新书店联系起来, 见她好端端地突然就卡着喉咙开始急促呼吸,还以为是发了什么急病,于是赶紧帮忙地叫了个120。
“城南书店的员工当时正在布展, 白鸟形状的店招做得体积偏大,翅膀正好戳在了花店招牌上,于是就有围观群众猜测,唐小缘是不是因为被挡了生意,所以才气得犯了病。书店员工听到窸窸窣窣的议论,心里也没底,就把电话打给了老板。”
医院病例已经被调取出来,显示唐小缘只是呼吸性碱中毒,在机械通气和输液治疗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住院不到一天,花店却关了足足半个月,而再开张时,唐小缘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据左右邻居描述,她经常会自言自语地发呆,营业也不勤快,渐渐地,连老顾客都不来了。
“唐小缘其实并不擅长经营生意,全靠鲍铭铭当年一次性付清了十年租金,后期没有铺面成本,花店才勉强撑下来。”调查人员继续说,“最惨淡的时候,一个月也就两千多块钱的盈利,还不如一般打工族,隔壁店主见她生意差,就想占点便宜接手铺面,结果却遭到了唐小缘的拒绝。”
也能理解,毕竟花店于她而言,是和鲍铭铭最后的羁绊。
“去年十一月,唐小缘曾经悄悄回乡给母亲重新固坟立碑,花了五万多块钱,全现金。连号新钞银行都有记录,而帮忙固坟的老头因为要经常进山收山货,没网时现金更方便,所以收到钱后也就没存,至今家里还放着一摞,我们就这么根据钞号顺藤摸瓜,总算摸到了城南书店的店主张南。”
证据摆在眼前,在调查组和警方共同的心理攻势下,张南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供出了一批人,其中就有宙斯大饭店的鲍宇宙夫妻,这群人共属于一个叫“旋转曲线”的隐秘组织,和隐形巨人一样,旨在把规则区转为特定人群的牟利工具。
“宙斯大饭店规则区,最早出现在去年11月2日。当晚,独自在店里检查装修进度的张南被困在了规则区内,他并没有上报秩序维护部,而是第一时间联系了上线王蕾,也就是鲍宇宙的原配,由王蕾远程指挥,在10小时内成功离开了规则区。”
“宙斯大饭店最初的规则是什么?”
“也是婚礼。”
“初始版”的窦德凯并不是怪物,他只是穿着燕尾服,颓废地坐在二楼,嘴里喃喃重复着一句话——
“我的那些钱呢?”
“钱?”庄宁屿皱眉。因为房贷的拖累,窦德凯在后期连拿出几百块现金都很困难,在经济方面可以说已经走投无路,如果说他还有钱,最大的可能……是在找那三百万赎金?
任冰问:“张南当时是怎么和他沟通的?”
调查人员说:“张南没有和窦德凯直接沟通,在和上线王蕾取得联系后,就依照对方吩咐,暂时躲到了安全的角落。半小时后,王蕾要求他把手机交给了窦德凯。”
拿到手机的窦德凯初时显得很茫然,但在听对面的人说了两句之后,突然就精神抖擞了起来,新的规则也随之出现,就是那张一毛不拔的婚宴招聘启事。
旋转曲线当然不可能像秩序维护部一样,大张旗鼓的派出一百多个人,他们只进来了十个人,负责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规则区数据采集。
庄宁屿问:“没有新娘吗?”
调查人员摇头:“没有,那张需要填写新娘名字的请柬也没出现。张南不清楚王蕾是怎么安抚窦德凯的,但他说窦明显很听王的话,简直乖得像提线木偶,在通电话时,眼底还充满喜悦,也不提找钱了,就只抱着手机坐在椅子上。就这么一直到相关人员完成数据采集,王蕾又和窦德凯电话沟通了五分钟左右,规则区就自己离奇消失了。”
旋转曲线在十一月到一月中的这段时间里,利用已收集的数据,又在城南书店里尝试复原了四次规则区,每一次都能顺利离开,到后来,可能是觉得宙斯大饭店已经再无研究价值,才指使张南暗示柳奇静,说自己可以以超低价提供场地,而柳奇静据目前线索来看,确实是无辜的。
“那旋转曲线想利用规则区困住的是谁?”任冰看向庄宁屿,迟疑道,“你?”
“应该不是,把我圈在规则内的意义不大,因为我只会加快解题速度,而他们前期已经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正确解题法,缺少的反而是失败试验。”庄宁屿靠在椅背上,“唐小缘就是他们放进来的‘失败促进器’,有助于收集到更多在极端情况下的数据,以及,如果说非要困住一个谁,那我猜应该是傅氏集团的副总,傅寒,旋转曲线和傅寒的哥哥傅冬有关系吗?”
“傅冬和隐形巨人有关,而旋转曲线一般被默认是隐形巨人的‘手套’之一。”调查人员说,“傅寒在离开规则区后,就被傅老爷子送去了国外疗养,他好像很疼这个小儿子,但苦于自身也被架空在了集团权利层,所以能提供的有效保护并不多。”
“如果我们这次任务失败,对傅冬来说可谓一举多得,既解决了弟弟,还获得了数据。”何墨啧啧,“他倒是会做生意。”
警方已经控制了王蕾,目前正在和调查组联合审问中,此外,关于鲍铭铭生母是否真的是自杀,这个问题也被重新捞了起来——大概率是王蕾买凶杀人。
会议一共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下午六点多,行政部过来敲门,说订的盒饭已经送来了,庄宁屿推椅子站起来:“那你们先吃,我自己带了饭,我们七点十分继续?”
“好的。”任冰点头。
何墨还不是很适应这么健康养生的他,自己带饭上班,这是何等的宜室宜家,他问:“拿盒酸辣鸡杂下去吃?”
“不用了。”庄宁屿摆摆手,沿着楼梯一路小跑。
易恪正等在办公室里,他今天一整天都在训练场,所以四点就能下班回家做饭,虽然庄宁屿一再强调自己可以吃单位盒饭,但被易恪一口拒绝,并且发来了蒸箱里红彤彤帝王蟹的照片。
他在哄老婆吃饭这件事上,严谨得也能进研究组,还把蟹膏给他取出来单独蒸了个蛋。庄宁屿挖了一勺嫩嫩的蛋喂给他,顺便问:“队里收到调查组的报告了吗?”
“收到了。”易恪撑着脑袋,“窦德凯在刚开始时,为什么会找钱?”
“我们下午也在讨论这个问题。”庄宁屿边吃边说,“赎金距离炸弹很近,当场就由高温烧成了灰,并没有被警方带走,那按照正常逻辑,钱就应该还在规则区内,窦德凯好像没理由找不到。”
“王蕾的嘴还没有撬开吗?”易恪问。
庄宁屿摇头:“没有,她不比张南。王蕾做了许多年的大小姐和阔太太,有见识有眼界有关系,没那么容易被攻破。我其实还在想,鲍铭铭绑架案的幕后主使会不会也是她,是她洗脑了窦德凯,操纵了所有事,但后来又觉得好像不太合理。”
“哪儿不合理?”易恪给他把汤吹凉。
“她确实有动机杀鲍铭铭,但完全没动机把地点选在宙斯大饭店。”
当时的宙斯大饭店虽然烂尾,但因为烂得过于庞大,所以政府其实是想找人接盘的,对于宇宙集团来说,如果能把它抛出去,多少也能变点现,王蕾身为利益高度相关者,不应该做出这种自损八百的事。
“如果只想杀鲍铭铭,按照她的实力,有太多地点和方法可以选择,没必要闹出这么大动静。”庄宁屿说,“如果想连老公一起杀,那她在事发后就不应该到处奔走,请国内外专家来锦城给鲍宇宙保命,那不像是在演戏。”
“但窦德凯如果很听她的话,两人当年明显是认识的。”易恪帮他擦擦嘴,然后凑近观察,皱眉,“嘴角怎么破了,今天又没好好喝水?”
庄宁屿顿时感觉自己蒙受了惊天巨冤,他真喝了!好在保温杯还在,这种小口径的杯子在单位不好洗,所以他都是喝空一个往包里丢一个,打算回家一起丢洗碗机,茶叶和泡过水的果干遗迹尚存,铁证如山,这道德高地无论如何也要占!
“是你泡的水把我喝上火了。”他冷静地说。
易恪确实给他准备了红枣桂圆和正山小种,性热,没法反驳,于是理亏地凑过去亲亲:“好好好,明天给你换菊花和罗汉果,再煮点绿豆甜汤,晚上几点开完会?”
“还不一定呢,你就别等了。”庄宁屿三两口吃完饭。
“我回去也没事可干。”易恪从他手里接过空饭盒,准备去水房把剩下的清汤倒掉,庄宁屿却按住了他的手,稍微摇了摇头。易恪先是面露不解,而后很快就敏锐捕捉到了门外一丝极轻的声音,像是……有人正靠在门上。
“什么情况?”他用眼神问。
庄宁屿示意他没事,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手轻轻按住反锁的门把,然后猛地往里一拉——
“喂喂喂!”何墨踉踉跄跄,犹如炮弹一般冲了进来!易恪及时闪身一躲,任由何墨直直钻进了办公桌底。
“……”
片刻后,何组长趴在办公椅上,竖起一根拇指。
好,见死不救,果然是你的男朋友!
第69章 城南书店16 猫不舒服人会叫。
何墨虽然并不在超完美夸夸群, 但胜似在。因为庄宁屿在大学时期表现得好像对一切追求者都毫无兴趣,所以他一度以为他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类的情爱范畴,生命里只有对圣洁本体的渴望。
“你负责赚钱养家, 我负责看大胸辣妹, 而宁屿负责用爱推动太阳和其他星辰, 引领所有受苦的灵魂穿过春之门, 最终抵达开满鲜花的至善救赎。”这是研究生时期的何墨对哥仨未来的具体规划。
而现在, 霍霆确实工资最高,何墨在工作之余辣妹也没少看, 跑偏的只有庄宁屿, 圣子不爱神,却爱上了身高一米八八的长腿大帅哥,庸俗, 何等庸俗!何墨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和PPT主角友好握手:“你好兄弟, 怎么做到的?”
易恪笑了一声, 他在老婆的亲朋好友面前,向来表现得十分谦和有礼, 良好教养加上出挑外形, 以及从骨子里富养出的慵懒贵气,确实使这段恋情看起来格外有迹可循。直到回了会议室, 何墨还在感慨, 别说,你们两个还挺般配, 抽空周末一起出去吃个饭?
庄宁屿答:“周末没空。”
他最近档期颇满,周六要陪外公外婆,周日则要去易家吃饭——第一次不是以朋友, 而是以另一种身份去易家吃饭。这件事实在有一种奇妙感,奇妙到就连精神稳定值高达S++的庄宁屿,在临近聚餐日的前一晚,也感受到了一丝丝的不稳定,他坐在床上,将之描述为:“前意识的运动筹划在神经肌肉界面产生本体论的张力熵增。”
易恪:小嘴叭叭叭说什么呢来给老公亲一个就不紧张了。
庄宁屿被他糊了一脸口水,困意全无,本来想去落地窗前看会儿星空,结果易恪不放人。他在床上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控制欲,哪怕眼下这个床还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床。庄宁屿推了两下,未果,于是躺在枕头上和他对视,科学探讨:“你这个心态是不是不太健康?”
易恪看着他墨玉般的眼睛,以及微敞领口下的裸|露肌肤,低声承认:“还有更不健康的,怕说出来把你吓跑。”
庄宁屿并没有在这种事上逞强,知道会把我吓跑,那你就藏好。他现在已经习惯了阳光健康的爱情,一时半刻没法再扭曲回去,病态爱恨情感博弈罪恶共生强制囚禁统统都不行,好在易恪也不会勉强他,在脸颊上亲了一口就松开手。庄宁屿调亮床头灯,随手摸过昨天没看完的书趴着继续看。易恪靠在床头,一只手玩手机,另一只手绕过去捏他软软的耳垂,捏着捏着,可能是力气有点大,于是手臂顺利收获清脆响亮一巴掌,力气还挺大。
易恪“嘶”了一下,随手给一个宠物博主的视频点了个赞——猫不舒服人会叫。
深以为然。
第二天一大早,易家就热闹起来。哥哥姐姐睡眼朦胧地坐在沙发上,易悦说:“妈,宁屿下午才来。”
邓纵云女士沉浮商海多年,最懂未雨绸缪,因此小儿子刚一出生,奶都没吃上一口,他未来的老婆就已经获得了一个老坑翡翠玉镯,此后多年陆陆续续,清单上又多了古董凤冠、蓝宝石套链,鸽血红戒指、祖母绿胸针……而今天,等到小易真的有了老婆时,太好了,竟然没有一样能用!
邓纵云说:“所以我给他准备了一把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怪物灭杀武器,欧洲那边产的,名叫‘暗夜裁决者’,据说是以爆裂星体为灵感,搭载全领域智能预测系统,能自动修正射击轨迹,截断对面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生还路径。”
“妈!妈!”易慎紧急制止了这种法外狂徒的行为,“我有一块全新的百达翡丽,刚到货,还在店里没有取!”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枪在国外呢,一时半刻进不来。”邓纵云伸出手,“什么表,拿来我看看。”
易慎松了口气,双手送上手机:“我这就让小李去拿。”
易恪对仪式感的追求大部分遗传自亲妈,所以虽然庄宁屿其实已经算是这个家的熟人,邓纵云依旧给老公精心搭配了一套正装。易国东的心态这段时间一直处在持续震荡中,比股票和黄金市场还震荡的那种震荡,他虽然很欣赏庄宁屿,但“称兄道弟的朋友突然变成了儿子的男朋友”这件事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连系领带的手都在抖。
邓纵云打了他一巴掌:“你哆嗦什么?”
易国东说:“宁屿突然就叫管我叫爸了,你能理解这种冲击吗?”
邓纵云能理解,但同时他也能理解儿子的选择,所以她现在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并不是未来要被庄宁屿叫妈,而是该怎么和亲姐解释她相中的女婿突然就变成了自己的儿媳妇这件事。
下午五点,易家的司机准时把两人接回了家。来之前,庄宁屿强烈要求要买点礼物,易恪虽然觉得大可不必,但还是依着他买了两盒新茶,庄宁屿掏出手机准备付钱,送货上门的店主赶忙道:“一共十六万八,小易总已经付过了。”
庄宁屿:“?”
“在想什么?”易恪关上门,一边检查茶叶一边问。
庄宁屿回答:“在想一起诈骗案。”
嫌疑人在网上发布措辞含糊不明的帖子出售“面粉”,诱使吸毒者主动上钩,在交易过程中全程只提面粉,交易物品也确实是面粉。庄宁屿说:“他在售货的时候,经常会搭配一小包茶叶,我本来还不太懂,直到现在才想明白。”因为一旦事情暴露,两千块每克的面粉在警方面前没法解释,但两千块每克的茶叶可就太好解释了。
“请问它到底贵在哪里?”庄宁屿诚心请教。
“不算贵了。”易恪拉着他的手出门,“就是怕你有心理压力,才找了个差不多的。”
眼下庄宁屿正提着这盒茶叶站在易家门口,他看着眼前的一众熟人,实在叫不出“叔叔阿姨”,但邓纵云已经主动省略了这个步骤,把他往身边亲热一拽:“叫妈!”
“妈!”这一嗓子是易恪叫的,“哪有你这样的!”
最后“妈”没叫出来,但“阿姨”好歹叫了出来,万事开头难,庄宁屿成功迈过心里唯一一道坎,坐在沙发上深深松了口气。易国东则是用长达半小时的时间消化了第一声“叔叔”,然而还没等他的心情彻底平复好,庄宁屿就又叫了第二声……于是再多半小时!
至于易悦和易慎,就更放松了,于是第一次登门就这么在多方共同努力下,取得了一个相当不错的结果。庄宁屿没有收那块表,易恪也无所谓他收不收,只是一味忙着在厨房搜刮好货,准备带回家给老婆做饭。城市里华灯初上,离开易家后,庄宁屿坐在车后座,神情放松,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出神。
“累了吧?”易恪揉揉他的脑袋,“都多少天没好好睡觉了,闭眼睛。”
庄宁屿打了个呵欠,身体一歪,头懒懒枕在他肩头。
霓虹灯牌和车灯在高速中相融,流淌出一片斑斓夜色。
……
仗着观兴大厦的地理优势,易恪只要有时间就会拎着饭盒居家出现在研究组,但由于他带饭的装备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冷血的大双肩包,并不是常见的卡通花花便当袋,人又酷帅狂霸拽,所以研究组诸位同事就算在电梯里碰到,也只会感慨一句有钱人果然有钱得很有道理,秩序维护部天天又是任务又是训练,竟然还有精力来研究组学习,看样子以后八成是要步入政坛。
我们一定要和他搞好关系!
易恪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政坛巨鳄原始股,还在给老婆挑鱼刺。庄宁屿吃得匆匆忙忙,他手边放着一摞调查组刚传来的资料,他们一直在查拉环戒指上的那个日期对于窦德凯的意义,新历898年6月7日,早上刚有眉目。
“那天锦城暴雨大得前所未有。”庄宁屿说,“就连市政都没做好准备。”
天地间一片昏暗,街道上到处都是积水,因为雨是临近下班才开始下的,所以许多上班族都没有预防措施。有车一族还好,顶多堵一点,没车的,要么在办公室里等,要么蹭车,要么打车,要么就只有冒雨往地铁站跑。
软件公司的同事回忆:“窦德凯的人缘不算好,又住在市区老房里,那一带平时就堵得走不动道,下雨就更甭提,所以他没能搭成便车,打车嘛也不好打,写字楼里多少人都在排队,APP挤得进不去,价钱加到两百都没司机愿意接。”
天气预报说雨要下到明天,一直等也不是事,于是几个同事就结伴往地铁站跑。这种天气里的行人不可能不狼狈,而就在窦德凯被浇成落汤鸡时,恰好看到一辆保时捷停在路口,接走了公司里最漂亮的一个女前台。
同事继续说:“窦德凯吧,平时老骚扰人家,也不是那种下流到能报警的骚扰,是眼神骚扰,再时不时买点奶茶零食什么的,人姑娘家里条件不错,来我们公司就是混日子的,又高又白又瘦,大美女一个,咋可能看上他嘞?但小窦就是轴,非觉得自己有希望,结果好了,被一场雨浇得深受打击。”
他失魂落魄地往地铁站走,脚下一滑,大马趴摔得门牙松动,第二天嘴肿成猪头,模样看着要多惨有多惨,同事们虽然明面上表示了关心,但知道内情的,估计没少八卦。
“这么一个悲惨的时间点,他刻婚戒上干什么?”易恪不解。
“悲惨确实不值得纪念,但如果因为这份悲惨,促使他产生了某种心态上的变化,或者做出了某种能改变人生的决定,那就可以被纪念。”庄宁屿说。
而窦德凯的“大日子”,目前已知的有以下这些——
新历896年,买房;
新历897年,加入了“地铁搭讪班”,同年底,宇宙集团开始出现破产传闻,最终由公司公关部出面,对购房者进行了安抚,做出承诺,事件得以平息;
新历899年,宇宙集团彻底暴雷;
新历910年,策划实施了鲍铭铭绑架案。
新历898年6月7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个日期前后,窦德凯无论是工作、家庭还是生活,都没有发生明显变化,值得纪念的点在哪里?
“改变不一定是切实改变人生的改变,也可以是窦德凯以为的能改变人生的改变。”庄宁屿说了一句有些绕的话,“可惜他的电脑在事发前就被物理损毁,找不到更多线索。”
警方倒是有他在“地铁搭讪群”里的聊天记录,6月7日当晚九点多,窦德凯跟着群友骂了几句拜金女后,就下线了,直到6月8日凌晨三点才又上线,给一位“成功群友”的经历点了个赞——好像都不是什么特殊行为。
易恪突然问:“他6月8号为什么要去上班?”
庄宁屿放下汤盒:“嗯?”
“他被摔得鼻青脸肿,又经历了‘情伤’,按理来说,不应该在家休息个一天半天吗?至少也得把残缺的门牙去补了吧。”易恪把饭盒帮忙抬起来,让他把剩下的汤喝完,“软件公司工作很忙吗,还是说,公司不允许请假?”
“程序员一直是弹性工作制,不一定要到公司打卡,经常在家办公。”庄宁屿说,“这一点在绑架案发生时,警方就已经调查过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主管对于他整整两天没在公司出现,才会没太在意。”
“那他就更没理由去公司了,除非受虐型人格障碍,需要通过自我羞辱寻求快感,但他又明显不是,甚至还有点高自尊高敏感。”易恪摊手,“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他干嘛要去公司?”
6月9日的软件公司并没有发生任何事,美女同事照旧独美,而窦德凯则是在工位上坐了一整天,饭也是叫的外卖。
庄宁屿又看了一遍软件公司同事的口供,这一次他的目光聚焦在几个词上——大声、坐得很直、谈笑风生。
都是很不错的词,但出现在这个时间点的窦德凯身上,明显有些刻意。庄宁屿隐约有了一点眉目:“窦德凯在身体受伤情感‘受辱’,并且完全可以在家办公的前提下,依旧选择了鼻青脸肿地出现在公司,声音洪亮、挺胸抬头和谈笑风生,说明他内心深处其实知道自己正在被当成笑话,所以才需要用外露的夸张行为来缓解耻辱和紧张感。”
“他不想去公司,但依旧去了公司。”易恪突然冒出一句,“不会是被人给PUA了吧?就像美女是他的猎物,而他其实也是某个人进行服从性测试的猎物?”
新历898年6月7日,这一天,是窦德凯开始被“驯化”的日子,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即将因此发生重大改变,而事实上也确实发生了重大改变,但他所踏上的路,尽头并不是巨款和美女,而是生命的终结。
庄宁屿说:“那个‘幕后主使’。”
……
针对宙斯集团的调查仍旧在进行,王蕾买凶杀害鲍宇宙情人一事很快就得以证实,她只是瞥了眼证据,就平静地承认了罪行,又反问:“第三者难道不该死吗?宇宙出了事,我找到她,满屋子的进口家具,满柜子的爱马仕包,鸽子蛋大的蓝宝石,那些都是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我都没有为难她,只要求她留下东西走人,她居然不愿意,她儿子都死了,还在惦记着这些钱。我当时着急筹钱救命,顾不上那么多,就想找个人吓吓她,结果失了手。”
“你和窦德凯,到底是什么关系?”调查人员问。
王蕾一如既往地回答,不认识,然后就是大段的沉默。
“她拎得清着呢。”审讯室外,钟平鹤对外孙说,“买凶杀人不一定是死刑,她咬住的秘密越多,外面会救她的人就越多。”
“在城南书店张南所交代的,王蕾远程和规则区内的窦德凯首次通话的时间点里,她在哪里?”庄宁屿问。
钟平鹤回答:“自称在东湖公园散步,但时间过了太久,公区监控和行车记录仪都被覆盖过好几轮,恢复难度很大。”
庄宁屿学外公摇头。
钟平鹤笑着拍拍他:“行了,大周末的,和小易去吃饭吧,他已经在楼下等了你十几分钟。”
为了低调,易恪每次在来调查组时,都会开一辆灰扑扑的小白破车,很不起眼,但架不住外公实在慧眼如炬,来十次能抓十次。庄宁屿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去哪吃饭?”
易恪递给他一个牛皮纸袋。
庄宁屿打开一看,里面有两个三明治,两个饭团,两瓶水,两瓶果汁。
说好的西班牙海鲜饭变成了便利店速食,庄宁屿问:“什么计划?”
“带你去见个人。”易恪说,“来不及去餐厅了,先凑活垫两口,明天再出去吃。”
庄宁屿拆开包装:“去见谁?”
易恪正准备把脸凑过去,亲一下再说,结果车窗就被人“邦邦”敲响。他迅速坐直身体,庄宁屿降下窗玻璃,易恪笑容满面打招呼:“外公好。”
钟平鹤是来给庄宁屿送保温杯的,他刚才落在了桌上,此刻外公的眼神落在外孙手里已经拆开的“咸蛋黄芝士牛肉饭团”上:“你们两个晚上就吃这个?”
“没有,我们等会有事,凑合吃两口赶时间。”庄宁屿解释。
“什么事?”钟平鹤问。
庄宁屿看向易恪,什么事?
易恪:“……咳。”
钟平鹤可能由这个欲言又止的“咳”,进而联想到了一点不该联想的东西,于是连连摆手表示你们年轻人自己去忙,不用告诉我。
离开的背影十分踉跄。
第70章 城南书店17 “手机尾号8896,谢……
车里一片寂静。
片刻后, 易恪不大确定地问:“外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先别管外公有没有误会了。庄宁屿关上车窗:“你要带我去见谁?”
“倪睿灵在百花谷俱乐部工作时的一个女同事,叫Maris。”易恪说,“两人当年不对付。”
办公室政治里, 旧同事, 尤其曾经不对付的旧同事, 绝对能称得上是大内存移动人形PPT。庄宁屿给他奖励了一口饭团:“怎么找到的?”
“朋友圈。”在探听八卦, 特别是有钱人的八卦这件事上, 朋友圈有时候确实要比调查组和警方更好用。易恪继续说:“Maris一度是百花谷的明星员工,地位很高, 但倪睿灵的加入打破了这种平衡生态, Maris离职也是因为不满处处被她压一头。”
离职后的Maris过得并不算好,至少远不如倪睿灵好,做过一段时间的房产中介, 结果公司涉及诈骗, 她也差点被牵连, 后来不得不自掏腰包赔了一大笔钱, 目前是一家小公司的营销部主管。
“我有个朋友的女朋友的姐妹的姐妹认识一家面包店店主,叫华姐, 而这家小公司和面包店合作过, 总之找到Maris的过程有点七拐八绕,不过你放心, 华姐很靠谱, 逻辑性也很强,肯定会配合我们套话。”
庄宁屿点头:“好, 信你。”
华姐和Maris就约在调查组附近一家的咖啡馆,易恪把车往前溜了三十来米,刚侧方在街边车位停好, 就看见一辆宝石蓝的宝马车也停在在了咖啡馆门口,从车上下来两个人,易恪侧过头,用下巴示意:“那个穿职业装的就是Maris。”
周末还要上班,Maris脸上的疲态很明显,五官虽然标致,但和多年精心保养的倪睿灵已经像是两个年龄层。两人坐在临窗卡座,华姐问:“真的不吃点东西?”
“不用,没胃口。”Maris给自己要了一杯无糖热柠檬茶,又点了根烟,夹在指间深深抽了一口,不解地问,“姐,你怎么会因为倪睿灵来找我?”
“别提了,我有个朋友,好像对她有意思。”华姐明显知道这种话题该从哪里切入,抬手苦恼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放着家里好好的老婆孩子不要,你说这些男人脑子里一天天地都在想什么?”
易恪和庄宁屿一人一个耳机,听得专心致志。
“姐这不是想着,你和她以前是同事吗。”华姐搅了一下面前的咖啡,试探,“我听说她在俱乐部的时候,就经常勾搭有钱客人?”
“她眼界很高的。”Maris说,“如果你朋友没有A10的实力,那你也不用担心,她看不上。”
这话倒是不假,从倪睿灵在规则区的表现就能看出她自视甚高,现在交往的侯军业也是行业大佬。易恪转身,手在后排摸了半天,最后扯过来一袋焦糖爆米花。庄宁屿略带无语地看着他,易恪面不改色拆开包装,默默递过来,吃吗?
奶香混合着焦糖特有的微苦甜气盈满空气,庄宁屿最终没能忍住诱惑,吃。
两人一起:咔哧咔哧。
Maris语带讥讽,继续说:“不过她也有失手的时候,在工作时精挑细选了一个所谓富二代,那小白脸帅得嘞,前期出手又阔绰,倪睿灵满心以为能做阔太太,结果对方竟然是个拆白党,嘴上说以结婚为目的交往,实则骗财骗色,前前后后差不多从她手里捞走了四百来万,等榨干后,转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所谓江州那边的产业也是空壳。这事虽然在公司内部没闹开,但也没瞒好,隐约还是有几个人知情的,也因为这个,她没多久就辞了职。”
庄宁屿停下吃爆米花的手,面露疑惑,倪睿灵在离职后的半年内,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家中型美容院的主理人,可如果按照Maris所说的,她在前期已经被骗得一穷二白,那美容院几百万的前期投入是从哪儿来的?
庄宁屿给外公打了个电话,让调查组查一下倪睿灵相应时间段的资金往来。
钟平鹤虽然答应了下来,但还是警觉地问:“你和小易去查倪睿灵了?”
“说来话长,等会儿再说。”庄宁屿敷衍,“根据目前线索,她在百花谷工作的最后一年,好像遇到了杀猪盘,也一起查一下吧,这人警觉性很高,关系网复杂,务必不要打草惊蛇。”
钟平鹤笑了一声:“说得有模有样,还学会教我了。”
“那是,我也是工作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庄宁屿继续“咔哧咔哧”地吃爆米花。
咖啡店里的聊天还在继续,华姐的套话手法相当了得,随着两人交谈的深入,倪睿灵在百花谷时期的形象也逐渐丰满起来,她在这个时间段内,除了最后一个假富二代拆白党,并没有其他公开的交往对象,但暧昧的接触者不少。Maris轻蔑道:“不然她手里那四百来万都是哪来的?不说,还真以为别人不知道。”
华姐根据易恪的交待,又问:“接触对象都有谁,你知道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她保密工作做得很好。”Maris说,“一般人,可能当金丝雀也就当了,但她盛气凌人眼高于顶,平时把谁都不放在眼里,陪老男人睡觉这种事,不符合高贵人设,肯定得掖着。”
“她的交往对象肯定还会再来打球吧,两人不可能没接触,你们一点暧昧都看不出来?”
“一点都看不出来。”
Maris这话应该不假,因为倪睿灵和侯军业的交往也是如此,要不是靠易恪神奇的关系网,前期就连调查组也没查出什么端倪。但,庄宁屿皱眉说:“有钱人为什么都会听倪睿灵的话?”
“金丝雀”在一段关系中,除非金主癖好特殊,否则往往处于绝对的低位,就比如鲍宇宙的情人,全靠儿子和多年来的委曲求全才能换取相应资源。但倪睿灵的交往对象里,除了被误认为“有颜有钱能拿得出手”的假富二代,其余的“大佬”则是一个比一个藏得深,为什么?
如果说大佬家里本身就有一位强势的太太,或者碍于别的什么原因,想隐瞒也就算了,可像侯军业这样的,明明三不五时就会带着各路美女出现在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为什么会单单为了倪睿灵保密?甚至为了能和她私会,放着飞机不坐,专门选择了不会留下任何交通记录的自驾车?
易恪猜测:“因为她和旋转曲线有关,和侯军业不是情人,而是‘同事’?”
毕竟傅寒会出现在宙斯大饭店规则区,也被认为是傅冬有意为之,那就说明傅冬肯定知道城南书店会出现规则区,而傅冬的妻子经常会去倪睿灵店里做美容。
“难道她在大学刚毕业时,就已经加入了旋转曲线,或者别的类似组织?”庄宁屿手里无意识地转着一粒爆米花,若有所思地说,“加入百花谷俱乐部,只是方便以一种类似于‘交际花’的身份,拉拢前去打高尔夫的有钱人,洗脑他们加入组织。”
易恪点头:“有可能。”
所以眼下最先要做的,就是通过倪睿灵在相应时间段的资金往来状况,拉出一张“大佬”名单,看看这些人到底有没有问题,以及,查一下侯军业到底是不是已经成为了规则区的推动者。
Maris和华姐聊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一起驾车离开。
等宝马车走远后,易恪问:“要去调查组还是回家?”
庄宁屿把手里的空包装袋仔细叠好,和空水瓶一起装进垃圾袋:“最合理的安排,其实是我去调查组,你回家。”
易恪闻言破防Again:“为什么?”
“因为你最近训练已经很累了,周末两天也没休息,而我今晚肯定要留在调查组加班。”庄宁屿拍拍他的脸,“他们的宿舍有限,你就别跟过来抢床了。”
易恪看了眼时间,退让一步:“那我几点来接你?”
庄宁屿密不透风地回答:“你几点都不用来接我,好好睡觉,明早直接去上班。”
那岂不是要分开将近二十个小时?这和异地恋有什么区别?
易恪试图把老婆争取回来:“但你并不是调查组的人。”
庄宁屿把他的脑袋推开:“那你把我送到研究组好了,研究组今天也在加班。”
自从出现了倒霉催的宙斯大饭店,秩序维护部所有分支机构加上警方,就没消停过一天,但怎么说呢,加班也分有效加班和无效加班,坐在办公室里给领导演戏和为全人类的未来而忙碌,心态还是大不相同的,反正只要众人一想到这可能是摧毁规则生态链的第一步,就恨不能把自己固定在单位,干他个轰轰烈烈,鞠躬尽瘁!
而小易同志因为太爱老婆,光荣成为了拖全人类后腿的那一个。
他不甘不愿地哼哼,去吧去吧,我明天下班再来接你。
车门“咔哒”解锁,庄宁屿也解开了安全带。易恪转头想目送他离开,庄宁屿却弓着腰钻了过来,S级的进化者灵活地像一只猫科动物,易恪还没来得及反应,怀里已经多了一个香香的人。
庄宁屿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捧着脸,俯身去亲。
这是什么天降福利?易恪喉结滚动了一下,耳朵的颜色先于大脑做出反应,直到感受到对方刚刚喝过水的,微凉的舌尖在自己唇间滑动,他才如梦初醒地把人抱紧,仰头用更深的力度吻了过去。
狭窄的车内空间响起清晰的水声,易恪气喘吁吁地噙住那柔软唇瓣,手也顺着衣摆伸进毛衣。庄宁屿被捏得腰一软,他其实只是看时间还早,想逗一下他,逗完就准备跑路,结果没想到会被牢牢抓住,只能抽出手拍人:“我得走了。”
易恪把脸埋在他胸前,委屈地说:“但我硬了。”
这种事大可不必告诉我!庄宁屿听不得这话,三两下把自己的毛衣飞速整理好:“你能不能回去再自己解决?”
易恪拉住他的手,庄宁屿立刻如触电一般猛甩,易恪脑瓜子嗡嗡响:“别乱动,让我抱会儿,抱会儿总行吧?”
庄宁屿看了眼时间:“只能给你五分钟的冷静时间,要不然我给你朗诵一点情操高尚点的诗歌?”
易恪拒绝了诗歌,于是庄宁屿把手伸到副驾驶,熟门熟路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然后,啪——
易恪瞬间感觉自己被人用冰块爆了头。
庄宁屿用手按着他额头上的超强度退热冰敷:“可以了吗?”
易恪一脸要死的表情,这是什么鬼东西。
庄宁屿拍拍他的侧脸,刚准备爬回副驾驶,后座的门却突然被一把拉开——
“手机尾号8896,谢谢师傅。”刚在调查组办完事的何墨一屁股坐进来,伸手整理完衣服,抬头,正好和趴在驾驶位的庄宁屿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
“啊啊啊啊啊!”
“不要再鬼叫了!”
何墨大惊失色,连连说着“对不起”,迅速别过头,一只手挡住眼睛,另一只手摸索着拉开车门,屁滚尿流地蹿下了车。
庄宁屿:“回来!”
何墨跑得比狗都快,这可不敢再回啊!
一辆网约车正停在后面的车位,打着双闪,在明灭车灯里,可以看到师傅在焦虑地打着电话,然后摇了摇头,一脸莫名其妙地又把车开走了,现在的乘客都怎么回事,叫了车又不坐。
庄宁屿:“……”
易恪借来的这辆车,绿牌,白色,还是某知名网约车品牌,连型号都一模一样。
停在路边,再打个双闪,堪称打车群众诱捕器,十个人有八个会拉开车门报手机。另外再说一句,双闪还是庄宁屿刚才爬过去时,不小心用掌心按亮的。
一言以概括。
纯属自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