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江纪谈生意 鲍北元生病


    上次府试后, 江纪只歇了一晚,第二日就根据韩家老仆的指点,匆匆出门打零工去了。


    此次他手中银钱宽裕, 从考棚回了韩家老宅,他先蒙头大睡一晚, 翌日, 就一身轻松的和石义出门溜达去了。


    他和石义不在同一个讲堂,授课夫子也不同, 此前两人也就是认识的关系。


    石义家境比他略好些, 但这个“略”极其有限——石义家中有五十来亩地, 本算作富农,但石义一读书, 石家就成了普通农户。


    因此,这一路行来,他与石义还算有共同语言,两人熟识了不少。


    两人在府城都是既无人脉, 也不擅社交, 一进府城就埋头苦读, 如今院试终于结束,两人就准备出门逛逛。


    至于院试的结果。


    尽力了, 听天由命就是。


    府城颇为繁华,但风土人情与北阳县相同,而且,北阳县因占据了地利, 论物产的丰饶,却是更胜府城一筹。


    一些来自南方的物产会直接北上进京。


    同理,一些来自北方的物产也会直接沿水路南下。


    府城并非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


    如此一来, 叶厘的嘱托就有些不好办了。


    府城有的北阳县也有,府城没有的,北阳县依旧有。


    江纪犯愁,他该买些什么小礼品呢?


    而且,之前只顾着读书,叶厘交代的日记一事,他目前还未写满三十页。


    这回去怎么能让叶厘身临其境?


    没有头绪,江纪只能多走多看,逛至中午,他与石义都饥肠辘辘。


    两人便打算寻个小摊解决午饭。


    他们随便选了一个与主街相连的小巷——小巷里的饭食肯定比主街上的便宜。


    两人一踏入巷子,不远处就传来清亮的喊声:“凉拌变蛋,北阳县特色美食变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诶~”


    这喊声瞬间令江纪看了过去。


    石义也来了兴趣:“竟然是变蛋,好亲切。”


    他定睛一瞧,只见吆喝的那人是站在一个小饭馆门口,那饭馆门头瞧着已有些年岁,悬在门口的幌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面字。


    他便道:“要不咱去那个饭馆吃饭?瞧着档次不高,应该不贵。”


    “好。”江纪眸中闪过笑意。


    出门在外,竟碰到了变蛋,他也倍感亲切。


    两人来到面馆前,往里一瞧,里边十余张桌子竟已坐满了。


    他们有点踌躇。


    这时,站在门口吆喝的那个小二忙道:“两位客官,里边请,有客人马上就吃完了,片刻即好。”


    “小店有各种汤面和捞面,还有五文一碗的素面,两位客官打算吃些什么?”


    听了这话,江纪看向石义。


    石义指了指面馆:“咱们进去等吧。”


    的确不贵。


    江纪点头。


    小二顿时笑着领着两人进店,还给两人报菜名。


    江纪手中如今还有十余两银子,抛开未来十余日的饭钱、回北阳县的盘缠,他可支配的也有近十两。


    因此,他点了一份鸡蛋汤面,十文钱。


    石义点了份素捞面,八文钱。


    面还未上,就有吃完的食客离去,两人便在空位坐下。


    江纪打量了一圈,发现店里一半人的桌上都有凉拌变蛋。


    这时,又有人进店。


    还点名要吃凉拌变蛋。


    他不由在心中乐呵。


    乐呵完了,他抿了下唇,垂眸瞧向眼前有些油乎乎的桌子。


    叶厘此刻应已吃了午饭,准备炸豆腐泡了。


    ……


    等以后有钱有闲了,的确得和叶厘出门游玩。


    叶厘不该被困在小小的村落。


    那个豆腐泡作坊,该搞起来了,秋收一过,乡亲们把麦子种上,那地里就没活计了,他们有时间去作坊干活。


    他思绪飘的有些远,石义左右张望了一圈,见他盯着桌子发愣,便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江老弟,想什么呢?”


    他比江纪大上几岁,家中两个娃和江麦江芽年纪相仿。


    江纪回神,随口道:“盘算下午去哪里逛。”


    石义闻言笑:“搪塞我呢,肯定是想夫郎了。”


    他那日可是瞧见了,出发时这两人眼神缠绵的令人不好意思直视。


    成亲才半年,正是黏糊的时候。


    江纪承认:“算是吧,毕竟礼品一事还没有着落。”


    “若实在是没有头绪,那买盒胭脂吧,绝不会出错。”


    石义出主意。


    胭脂?


    江纪脸上闪过犹豫,叶厘不爱打扮,成亲前买的胭脂水粉,他就没见叶厘擦过。


    思忖着,两人的面好了。


    小二把面端上来,早就腹中空空的两人停了交谈,拿起筷子吃面。


    面的味道不错,这饭馆看着像老字号,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正呼呼吃着面,这时,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从后厨走出,对站在门口吆喝的小二道:“六子,别吆喝了,今个儿够了。”


    名叫六子的小二听了,立马抬脚进了饭馆。


    江纪身后的一个食客听到这话,抱怨道:“老板,你就不能多买些变蛋?只限中午这半个时辰,来晚了就吃不着了,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这话引起其他点了凉拌变蛋食客的共鸣:“可不是,吃个变蛋还得算着时间,忒麻烦了。”


    “老板,北阳县离得又不远,你若真想买,还能买不来嘛?”


    ……


    江纪有些诧异。


    这个面馆老板,竟是限时售卖?


    那老板笑着告罪:“各位客官,不是我不想买,是真的买不来呀。现有的这些变蛋还是我大舅子无意中碰到给买回来的。”


    “人家北阳县自个儿都不够卖呢。”


    他是真没办法。


    变蛋入店之后,他都没大肆宣传,每日只站在自家铺子门口吆喝一会儿。


    过了时辰就撤。


    他想靠着那点存货,好勾得更多食客来吃面。


    细水长流嘛。


    那些食客听了老板的解释,虽依旧不满,但也没有其他办法。


    人家北阳县自己都不够卖,那的确没有多余的供应府城。


    况且,还有客商带往别地。


    唉,北阳县的人怎么就不能多做些变蛋呢。


    江纪听着众人的议论,不紧不慢的继续吃面。


    石义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咱县的变蛋真的出名了。”


    他尚不知变蛋是出自野枣坡。


    此前他与江纪不熟,卖变蛋的那些饭馆小老板们也没有嚷嚷变蛋的来历。


    反正变蛋不愁卖。


    嚷嚷的多了,只会有更多人寻到野枣坡与他们争抢。


    江纪嗯了一声,招手叫过六子,道:“再来两碗鸡蛋汤面。”


    此话一出,六子立马对着后厨报单子。


    但石义惊讶,小声道:“你饭量这么大?咱还是回去吃饼子吧。”


    寻常的一碗面,以他们这些壮年男子的饭量,的确吃不饱。


    可一下子吃三碗,那就要三十文!


    他这位同窗,最近半年家境是好了些——江纪因年少就考上童生还貌美,在私塾挺有名,因此他多多少少听过江纪的事,还在膳房见过几次江纪吃饭。


    那伙食,的确好。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江纪闻言摇头:“有一碗是给你的。”


    “给我的?”石义吃了一惊,随后疑惑挠头:“今早咱俩一起出的门,也没见你偷偷捡钱啊?”


    江纪被他这话逗笑,解释道:“上午的确没捡钱,但马上就有生意了,为了庆祝,咱今个儿多吃一碗面。”


    “……什么生意?”石义不解。


    江纪不答,只是道:“吃完面再说。”


    这下子石义好奇极了。


    即便小二将面端上,他也有些食不知味。


    等两人将第二碗面吃完,饭馆里的人也少了一半。


    江纪看向一旁擦桌子的六子,道:“去把你们老板喊来,我有变蛋的生意要和他谈。我来自北阳县,这变蛋,正是我夫郎做出来的。”


    一句话,惊得六子啊了一声,瞬间愣住。


    石义也是双眼瞪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变蛋是你夫郎做出来的?!”


    江纪微笑:“对。”


    石义:“……”


    他扭头对六子道:“再给我来碗鸡蛋汤面,他请。”


    他指了指江纪。


    江纪闻言脸上的笑容扩大,对六子道:“去吧,再来碗鸡蛋汤面。”


    六子此刻也已经回了神,他小跑着冲进了后厨,大喜啊!


    江纪瞧着他的背影,同觉得此乃大喜。


    之前,叶厘总是说待入冬后,变蛋的销量会下降。


    可若是有府城这个渠道,那变蛋的销量能稳住吧?


    野枣坡。


    一场秋雨将秋老虎打的威力减半,气温降低,暂时没有影响豆腐泡和变蛋的生意。


    但饮子不同。


    变蛋可以就着热饭吃,可若是半斤凉呼呼的饮子下肚,那很多人的肠胃都受不住。


    该卖热饮子了。


    对于鲍北元而言,这有些麻烦,他得准备两个炉子,还要买木炭,这支出比夏日买冰要多。


    推着车子给客人送饮子以及走街串巷时,还得小心翼翼,省得不小心陶罐从炉子上翻了。


    叶厘便趁着龚力生来村中买变蛋,拜托龚力生给鲍北元传话,他想让鲍北元赁个铺子。


    鲍北元那边未回话,很快到了月底。


    这天下午,鲍北元来给叶厘送这个月的分成。


    他到时,叶厘正在炸豆腐泡。


    叶两坐在灶旁,一边烧火,一边剥玉米粒。


    此次叶厘收回来的玉米,未跟从前似的送往江大河家。


    他想吃玉米面,那就得先给玉米脱粒。


    没有机器,全靠人工,叶两知道自家三弟是个什么性子,因此就趁着烧火时帮忙脱一点儿。


    此刻,兄弟俩瞧见鲍北元进门,就都笑着同鲍北元打招呼。


    “坐,渴不?大哥,去用炉子烧点热水。”叶厘道。


    这种天气,他也不喝凉白开了。


    怕凉。


    但没有暖壶,想喝热水,只能现烧。


    叶两起身要去搬炉子,鲍北元摆手:“两哥,我不渴,不用麻烦。”


    “不妨事,反正灶里有火,很快的。”


    叶两看了眼鲍北元泛白起皮的嘴唇,起身而去。


    还说不渴呢。


    鲍北元见状,只得放下背上的背篓,他弯腰从背篓里拿出一包点心放在灶台上。


    叶厘立马道:“怎么又买点心?家里不缺吃的。”


    鲍北元笑呵呵的道:“给小麦、芽哥儿买的,他们俩喜欢。”


    叶厘闻言,只能再次强调:“他们俩也不缺的,下次不许买了。”


    不过,瞧着鲍北元的脸色,他皱眉问:“你的脸怎有些红?”


    “可能是被风吹的。”鲍北元随口解释。


    他又弯腰去拎背篓底部的铜钱。


    这个月因为下雨,生意停了三日,收益没上个月多,他双手各拎着一贯钱,正要用力将钱转移到灶台上,可这两贯钱像是坠了石头,沉得他眼前一黑,身子不由晃了几下。


    叶厘吓了一跳,正准备去扶他。


    这时,将炉子搬到棚子旁的叶两抢先上前扶住他:“你……”


    一个你字刚出口,叶两就惊叫起来:“你在发热?!”


    鲍北元的手,热的厉害。


    他忙又去摸鲍北元的额头,这一摸,更是烫的他将手缩了回去。


    他眉头紧锁:“你发着高热,看大夫了没?走走走,我带你去看大夫。”


    他今日是赶着牛车来的,正好能带着人去县城。


    叶厘此刻也是无语了,但他还没开口,鲍北元就笑着摇头:“没事,我前几日就找大夫开了药,等回去后喝上一副就行了。”


    “……你前几日就病了?”叶厘皱眉。


    “之前下雨,受凉了,一直没好,不妨事。”鲍北元定了定神,忍着眩晕,指着背篓道:“厘哥,你数数这钱,共两贯零三十二文。”


    “我待会数,哥,你带着他去县城看病。”


    叶厘眉头皱的更紧。


    下雨已是小半个月前的事了!


    “我真没事,不用麻烦两哥。”鲍北元坚持。


    可叶厘盯着他潮红的脸,泛白的唇,哪里会放心。


    叶两也不放心,半拖半拉的扶着他往门口走。


    牛车栓在门口的枣树上。


    鲍北元因高烧,此刻浑身无力,眼前还有些眩晕,根本挣不脱叶两。


    他被强行押上了牛车。


    叶厘追了出来,递给叶两一贯钱,并叮嘱叶两多跑两家医馆。


    鲍北元竟已经病了十余日,现在又发着高烧,就此时的医疗水平,不多看几个大夫,他真难以放心。


    很快,豆腐泡和面果都炸完了。


    又等了片刻,江麦、江芽回来了。


    两个小家伙的捡柴数目已恢复到正常水平,不会再拖到傍晚才回来。


    不过,得知鲍北元生了病,他们都很担忧。


    生病好可怕的,会吃很苦很苦的药!


    这一等,叶两直到傍晚才回来。


    他将鲍北元带了回来。


    鲍北元独自居住,又发着高烧,下午进城之后,鲍北元就烧的昏昏沉沉了。


    虽说在医馆喝了药,可此时依旧不太清醒。


    这种情况下,他自是得将人带回来。


    至于龚力生那边,如今龚力生夫妇依旧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而且也没鲍北元住的地方。


    只是,叶两今个儿还得赶回去。


    不然的话,既耽误明天做生意,也会让叶家人担忧。


    若叶两走了,此刻江纪不在家,叶厘带着两个小家伙,那鲍北元就不好留在江家了。


    江通家房子竣工了,一家子也已经从棚子里搬进了新房,但如今一家子除了全力做变蛋,还做木工。


    江通舍不得风铃的进项,让江顺、江达甚至江大川、高君都参与进来,反正是小东西,慢慢练手呗。


    而且,高君身子不太好。


    思虑一圈,叶厘觉得还是将鲍北元送到江大河家比较好。


    如今地里活儿不多,梁二香有空照顾他。


    江大河家也有空房间,可以住之前江麦江芽的屋子。


    而且,说到底,他、江纪与江大河一家的关系更亲近些,这种事还是麻烦自己人比较好。


    叶两自是没意见,他牵着牛车,和叶厘去了江大河家。


    两人到时,江大河一家四口都在。


    江大河、梁二香听叶厘讲了缘由,想也不想的就应了下来。


    且不说鲍北元与江纪交好,就算是路人,有这么可怜的经历,他们也愿意照顾一二。


    于是叶厘将鲍北元安置到了江大河家。


    鲍北元此刻大脑昏沉、身子无力,虽有心拒绝,可也知目前处境,最终只能强撑着向江大河、梁二香道谢。


    他这么知礼懂事,看得江大河、梁二香更是心疼。


    这么好的娃,就是命不好!


    之后叶两回家,叶厘也回家。


    江麦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叶厘吃了晚饭,又去了江大河家一趟。


    梁二香熬了粥,让鲍北元喝了半碗,之后又给他喝了药,等他睡下,叶厘拜托江大河半夜瞧瞧他。


    省得烧晕了过去。


    江大河满口应下。


    叶厘这才回家。


    天已经彻底黑了,蝉也没了,周围静的厉害,他看了眼头顶的月亮,不由抿紧了唇。


    算算时间,若是中了,那就会有报录人来报喜。


    江纪这会儿还没消息。


    不会真的没中吧?


    第62章 中了 变蛋瘦肉粥


    其实, 中不中的,叶厘看的并不重。


    能中最好,中不了再考。


    他说供江纪到三十岁, 这是假话,他愿意供到六十岁去。


    等豆腐泡作坊一开, 他不说财富自由, 但绝对读书无忧。


    到时候有钱有闲,想读就读呗。


    所以, 他对此次的院试, 看的真不重。


    江纪人回来就成。


    可此刻这人在哪儿啊?


    他郁闷的又看了看头顶的月亮, 随后泄愤似的加快了脚步。


    下次他真的真的真的要和江纪一起出门!


    一夜无话,次日, 鸡鸣之时,江大河准时送江柳来上工。


    叶厘牵挂鲍北元,一打开院门,就立马问:“二叔, 鲍北元怎么样了?”


    江大河与江柳进了院子, 江大河率先叹了口气:“我子时去看了看, 烧的迷迷糊糊的,还哭着喊爹。”


    回想起那一幕, 江大河有些唏嘘,鲍老哥去的太早了啊,留下这么一个乖儿受亲大哥欺负。


    “我就又给他熬了药,还拿湿布巾给他敷敷, 一直折腾到我和小柳来时才睡下。”


    “不过温度好像降一些了。”


    这话听得叶厘揪心,说到底,鲍北元才十六岁, 搁他上辈子,也就是高一学生。


    无忧无虑的小少爷突然没了爹也没了家,但巨大的痛苦未曾彻底宣泄出去,一直憋在心底。


    强撑半年,如今风寒来袭,终于撑不住了。


    这个小可怜。


    他叹了口气,道:“辛苦二叔了,待会我随你去瞧瞧他。”


    “不用不用,他好不容易才睡下。再者,有我和你二婶在呢,待会回去我再给他敷敷。”


    江大河摇头。


    叶厘想了想,道:“那我熬个粥送过去。”


    江大河这下子没拒绝,应了下来。


    他这侄夫郎的手艺比他婆娘好多了。


    他没有多留,匆匆回去了。


    叶厘与江大河说话这间隙,江柳已经把石磨上的防尘麻布掀开,还将泡好的豆子从灶房拎了出来。


    入秋后,早晚气温下降不少,但推磨是个辛苦活,磨盘依旧留在棚子下。


    叶厘与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进灶房把大米泡上。


    泡好后,他端起油灯去后院抓鸡。


    他打算做变蛋瘦肉粥。


    可家中无肉,县城城门也没开,他只得去后院抓自家的公鸡。


    将鸡捉到前院,他搬出小炉子烧水褪毛。


    一通忙活,待天边破晓,变蛋瘦肉粥终于好了。


    这一锅粥,他放的全是瘦肉,像是鸡腿鸡胸等部位,他将鸡皮全切了下来,只留里边的瘦肉。


    因此,这粥油少,味鲜,清淡不腻,营养也丰富,很适合病人喝。


    此前天热,不适合喝热粥,他今日是第一次做变蛋瘦肉粥。


    家中人多,他用小铁锅做了满满一锅。


    他用陶罐盛出来一半,用背篓拎着去了江大河家。


    江大河一家正在吃早饭。


    如今条件好了,梁二香也大方了起来,桌上除了咸菜,还有一碟子炒鸡蛋。


    叶厘将陶罐放下,让他们尝尝变蛋瘦肉粥,他则是跟着江大河去了鲍北元所在的东侧屋。


    鲍北元还在睡,之前江大河一直给他冷敷额头、脖子,再加上喝了药,他体温终于下降了些。


    叶厘本想摸摸他额头,结果手才伸到一半,江大河就喊起来了:“诶诶,你别碰,传出去了不好听!”


    叶厘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


    但也听话的将手缩了回去。


    江大河上手摸了摸,而后道:“还有点热,待会等药熬好,我喊他喝药。你不用操心。”


    叶厘只得道:“谢谢二叔,江纪不在家,辛苦你和二婶了。”


    “嗐,这算什么辛苦,顺手的事。”


    江大河不在意的摆摆手:“走走走,回灶房尝尝你熬的粥。”


    这粥可是关系到冬日变蛋的销量,他很是上心。


    灶房里,梁二香、江榆已经喝上了,两人一见叶厘进来,江榆抢先道:“厘哥,你这个咸粥太好喝了。还有里边的变蛋,吃起来和凉拌的完全不一样,但都好吃!”


    梁二香忙点头:“对,没想到咸米粥会这么好喝。里边的鸡丝也好吃。”


    北阳县以面食为主。


    难得喝一次米粥,要么什么都不放,要么只放糖。


    这还是梁二香活了半辈子,第一次喝咸粥,再配上变蛋的独特风味,真真令她惊喜不已。


    她一直悬着的心,也彻底落下。


    就这个味道,怎会怕变蛋滞销?


    她一点都不怕!


    江大河看江榆、梁二香都赞不绝口,忙端起他那份粥喝了起来。


    粥一入口,咸、香、鲜的口感就占满口腔,美味这一感受直冲大脑,他不等咽下去就直点头。


    好喝!


    特别好喝!


    他瞪大眼睛瞧着叶厘,太好喝了!


    叶厘被他的样子逗笑:“二叔,你别呛着了,还是先咽下去吧。”


    这话说得梁二香、江榆都笑了起来。


    梁二香道:“厘哥儿,看来你二叔真的喜欢这咸粥。你教教我,我得空了给他做。”


    “好,我今晚再做一次。”


    叶厘应下。


    但江大河咽下口中的粥,嘟囔道:“哪能这么吃,一顿得花多少银钱。”


    大米,变蛋,瘦肉,这哪一样都不便宜!


    叶厘无奈道:“二叔,小柳、榆哥儿能挣钱呀,你总说白养两人,那趁着还没出嫁,你赶紧吃点喝点,省得最后便宜外人。”


    江榆点了点头:“爹,以后我和姐姐时常买肉,咱家现在吃得起。”


    江大河听了这话,心里高兴。


    俩孩子都挺孝顺的,除了不是儿子,当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


    但他嘴上依旧小声嘟囔:“刚买了骡车,省着点花吧。”


    江榆笑着道:“娘今个儿还要跟着厘哥学做粥,家里没肉,我待会就进城买肉。”


    叶厘一听,立马道:“我来付钱,你多买点,鲍北元估摸着要修养几日,怎能让你花钱?”


    “没事,厘哥你经常端好吃的过来,现在轮到我来买好吃的了。”


    江榆摇头。


    “这哪能一样,你和鲍北元又没关系。你要非得掏钱,那只能我自己进城买了。”


    在他眼里,十四岁的江榆还是小孩子。


    鲍北元是江纪的同学,如今麻烦江大河一家照顾已让他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让江榆掏钱呢。


    叶厘语气坚决,江大河想了想,道:“榆哥儿,就用你厘哥的钱。我去买,顺便去私塾打探打探,小纪怎么还没消息呢。”


    提到江纪,叶厘自是挂心,忙道:“二叔,那麻烦你了。你多买几斤肉,若是有卖公鸡的,你再帮我买只鸡。”


    今个儿杀了一只公鸡,得补上。


    江大河应下,之后催叶厘回家。


    天已经大亮,江麦、江芽要起床了。


    叶厘应好,等会儿他做完豆腐再来瞧瞧鲍北元。


    回到家,江麦、江芽正在过滤豆渣。


    江柳也快磨完豆子了。


    刚才他煮粥时,顺手将早饭做了,余下的鸡皮鸡翅鸡头鸡内脏等部位他配着萝卜炒了炒,正温在锅里。


    不过,得等江柳一起吃饭,因此,他也过滤起了豆渣,等江柳磨完豆子,这才摆饭。


    变蛋瘦肉粥。


    玉米饼子,小咸菜,萝卜炒鸡。


    这早饭称得上是丰盛。


    变蛋瘦肉粥受到江柳、江麦、江芽的一致好评,叶厘许久未喝,只觉得眼前的粥比记忆中的更鲜美。


    鸡丝腌制的刚好,不腥不柴。


    粥的调味也好,咸淡适宜,香而不腻。


    至于主角变蛋,那自然也是无上美味。


    余下的那半锅粥,四人喝完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江芽小手抓着勺子,眼巴巴的看着叶厘:“厘哥,咱们什么时候再喝这个粥啊?”


    叶厘闻言笑:“晚上就喝,待会二叔就进城买肉去。”


    “太好啦!”江芽欢呼一声,高兴的扭了两下小身子。


    江麦也高兴。


    他拿着勺子将碗底刮的干干净净,这才去拿筷子吃炒鸡。


    一顿早饭下肚,江柳起身离开。


    江麦、江芽跑去喂鸡、喂猪。


    叶厘做完豆腐,就带着他们俩去了江大河家看鲍北元。


    三人进了门,只见江柳端着水盆进了东侧屋。


    江榆正坐在灶房门口做针线。


    江榆一瞧见他们,立马起身道:“厘哥,你过去瞧瞧吧,鲍北元又烧起来了。”


    又烧起来了?


    一句话令叶厘担心不已,忙朝东侧屋走去。


    江麦、江芽的小脸蛋上也涌现出关切,迈着小步子跟了过去。


    屋子里,梁二香坐在炕旁,正在给鲍北元敷湿布巾。


    江柳在炕边站着。


    炕上的鲍北元依旧是嘴唇干裂,脸颊上布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锁。


    他听到梁二香、江柳喊叶厘,便睁开了眼。


    他并没有睡着。


    真瞧见了叶厘还有两个小家伙儿,他双臂撑起,想坐起身来。


    叶厘忙道:“你躺着吧,别起来。”


    鲍北元虚弱笑笑:“躺太久了,想坐一会儿。”


    这话的确有理,一直躺着也不舒服,于是梁二香拿起枕头让他靠墙而坐。


    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好之后,笑着对叶厘道谢:“早上的粥很鲜美,谢谢厘哥。”


    “那我晚上再做一锅。”叶厘瞧着他憔悴的笑脸,也在炕边坐下,口里道:“昨夜昏昏沉沉间,可有梦到鲍伯?”


    鲍北元闻言笑容一僵,鼻子又酸了。


    他垂下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说句你可能已经听腻的话,鲍伯定然不愿见你这样,他那么疼你,看你这般自罚,心里得多煎熬?”


    一句话,说得鲍北元眼里又有豆大的泪珠掉落。


    他手紧紧攥着被子,无声哭泣。


    梁二香心生不忍,道:“厘哥儿,等他身子好了再说吧。”


    “二婶,他这是心病,若是不给他解开,他以后还是会糟践自个儿。”


    叶厘也不想戳鲍北元心窝子。


    可今日这个事的确令他担忧。


    鲍北元是独居,此次运气好,被他给扣下了,万一下次运气不好呢?


    “这……”梁二香迟疑。


    江柳小声道:“娘,你听厘哥的吧。”


    厘哥和她纪哥一样聪慧,有大本事,比她们娘俩会劝人。


    梁二香就闭了嘴。


    可叶厘根本没有信心能让鲍北元从牛角尖中走去,这个心结,唯有时间能抚平。


    他只能各个方向都试试。


    于是他问:“小元,鲍伯临终前,是如何嘱托你的?”


    鲍北元吸吸鼻子,拿袖子擦了泪,哽咽道:“让我和大哥将、将面馆撑下去,要大哥给我娶亲。”


    叶厘抿了下唇。


    老人家临终前还幻想着能兄友弟恭。


    唉。


    他轻声道:“面馆一事,你做不了主。娶亲一事,你可自己拿主意。”


    “等出了孝,你寻个媒人给你做媒。”


    “成了亲,你就有新的家人,这样鲍伯肯定能放心了。”


    “你总得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能将眼闭上吧?”


    眼闭上。


    这三个字瞬间将鲍北元带回那个撕心裂肺的夜晚。


    他爹,死不瞑目!


    他爹临终前死死抓着他的手,没了呼吸后眼睛却依旧大睁。


    怪他。


    怪他……


    他大声哭了起来,浑身颤抖,声音嘶哑,可他的体力根本撑不住这般剧烈的情绪波动,很快就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在心中更为痛恨自己,身子虚得连为亲爹哭坟都费力。


    当日磕着脑袋的应该是他!


    可转念想到,若真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爹定承受不了这样的痛楚。


    心脏好似泡在油锅里,日夜难以安宁。


    他爹怎能受这种大罪?


    的确不如由他活着。


    ……


    心中思绪万千,渐渐的,他收了哭声。


    已是如此。


    他的确得让他爹将眼睛闭上……


    他定了定神,身子倚着墙,眼睛里的水汽太多,让他视线有些模糊,他正要又举起袖子,这时,一块褐色的麻布帕子出现在他眼前。


    梁二香道:“擦擦吧。”


    他接了过来:“谢谢二婶。”


    用帕子胡乱擦了擦眼和脸,当然,还有鼻涕,而后他红肿的眼看向叶厘:“厘哥,我会好好考虑你的话的。”


    “真的?”叶厘有些不信。


    “自然是真的。你……拜托你,帮我留意下吧。”他有些艰难的开口。


    这话一出口,他就不好反悔了。


    叶厘闻声,信了几分:“好,我多多留意。”


    这事不急。


    所谓守孝三年并不是真的三年,在大夏,三年的实际日期是二十五个月。


    而且,这个规矩也是视人而定。


    底层小百姓在温饱线上挣扎,没谁关心是不是真的为长辈守孝三年。


    律法不强求,旁人不苛责。


    但鲍北元心中愧疚,肯定会守满三年。


    这才过半年,时间还长,他慢慢找。


    鲍北元哭了这么一场,待情绪稳定了,疲倦顿时袭来。


    叶厘便劝他休息。


    他也没逞强,又躺了下去。


    于是留梁二香守着他,叶厘领着两个小家伙和江柳出了屋子。


    叶厘瞧着江柳手里那块沾了眼泪鼻涕的帕子,道:“扔了吧,我给你布料,你再缝一块新的。”


    江柳摇头:“没事,洗洗还能当抹布。”


    哪能就扔掉呢。


    太浪费了。


    叶厘:“……”


    也是。


    他和江榆打了招呼,而后带着江麦、江芽回家。


    离中午还早,两个小家伙一回家就拎着背篓出门了。


    现在还没到深秋,路边的青草尚在,他们俩还是得割草去。


    叶厘扫了扫院子,又洗洗擦擦一番,完事后他站在院中发了会愣。


    回了神,他瞅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门口的枣树上。


    枣子已经熟了,红通通的挂满枝头,瞧着很是喜人。


    他拎着一个小背篓,蹭蹭蹭上了树。


    他摘了一背篓枣子,准备让叶两也带走些。


    从树上下来,他洗了几个枣子,坐在棚子下慢慢啃。


    枣子又脆又甜,是难得的佳果。


    对于村人而言,这也是不小的财富。


    过几日江福正就会组织人上坡摘枣子,会有专人来收,收益给村人平分。


    一般来说,靠着枣子,每户每年都能挣上一贯多的银钱。


    这可不算小钱。


    每年这时候,村中老少齐上阵摘枣子,热闹的就像是过年,江纪要是再不回来,那就要错过这种热闹了。


    想到这人,他盯着饭桌上的空碗发愣。


    好一会儿后,他长长呼了口气。


    心口堵得慌,他抬手揉了几下,而后站起身,准备将碗放回灶房。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铜锣声传来。


    他看向声音来源处,江满堂这会儿敲什么锣?


    快速将碗放回灶房,他打算出去瞧一瞧,好排解心里的空落。


    锣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说话声,不止是江满堂一人。


    他更疑惑了,抬步朝院门口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他听到了吕大娘有些远的喊声:“厘哥儿厘哥儿!中了,中了!”


    中了?


    这两个字刚入耳,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熟悉的、不太熟悉的都在喊他,还说着中了中了,一同响起的还有略显杂乱的脚步声。


    有很多人在朝着他家跑来!


    中了二字,也由耳朵入脑,分析出了眼下的境况。


    江纪中了。


    他的好相公一次就过了院试,成了秀才。


    多年的苦读,终有了回报!


    他叶厘,也成了秀才夫郎!


    他忙跑出家门,只见门口的小路上,除了正朝着他跑来的乡亲,后边还有两个衙役骑着马慢步而来。


    其中一个衙役手中敲锣。


    另外一个衙役则是手中举着一个卷轴般的物件,应是传说中的报帖。


    衙役身后就无人了。


    江纪没回来。


    因离得远,官府的信件比考生的脚程快,所以,捷报先到家是正常的。


    只是,如此喜事,正主不在,这喜悦就有些不够浓。


    不过,想到江纪已高兴过了,他不由也笑了起来。


    小事,待江纪回来,再庆祝一次就是了。


    他小跑着又回了院子。


    他拿喜钱去!


    等叶厘拎着一贯钱出来,冲在前头的村人已经进了院子。


    两位衙役也到了门口,还下了马。


    一句句的恭喜令叶厘笑开了花。


    两位衙役走上前来,瞧见叶厘手中的钱,脸上的笑容深了许多,他们一边将手中的报帖交给叶厘,一边连声道喜。


    叶厘一手接过报帖,一手将那贯沉甸甸的铜钱递了过去:“辛苦官爷跑一趟,这些钱拿去吃酒。”


    那两位衙役笑吟吟的将钱接了过去。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江福正从家中赶了来。


    江福正一来,叶厘就有了主心骨,他其实不擅应酬!


    第63章 江纪回村 好久不见


    江福正是认识两位报录人的。


    他身为里长, 管着几村的农耕赋税等事务,常常与县衙派来的小吏、衙役打交道。


    因此,县衙里的人, 他认得七七八八。


    这两个报录人也认识江福正。


    这可是二十年前火烧八仙镇的勇士!


    于是,在这个大喜的日子, 双方都客客气气, 报录人夸野枣坡人杰地灵,除了枣子还有变蛋这一进项, 真真叫全县的人都羡慕。


    江福正则夸此次院试北阳县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除了江纪, 还有一人成功拿下秀才,比起上次的零蛋, 着实进步了许多。


    如此一来,报录人也有了进项。


    总之,你捧我一下我吹你一下,一时间满院子都是笑声。


    叶厘搬出小炉子, 烧热茶, 洗枣子, 好招待两位官爷。


    当然,有乡亲们在, 他也就是动动嘴,这些活儿都被别人抢了。


    这期间,得到消息的村人越来越多,他们都赶了过来看热闹。


    农闲时期, 家家户户都有人。


    很快,梁二香江柳江榆来了,三人激动的眼眶通红, 梁二香直抹眼泪。


    可惜江大河去县城买肉了,没能赶上此等大事。


    若江大河在此,定然也会抹眼泪。


    这几年江纪为读书付出了多少,他们一家又付出了多少,他们自个儿最清楚。


    江大川一家也来了,个个喜气洋洋……


    两位报录人又待了两刻钟,而后各拎着一背篓枣子、变蛋笑眯眯的走了。


    他们还得赶去下一家报喜。


    两位官爷一走,村人终于敢大声说话了。


    他们又恭喜了叶厘一遍,连带着梁二香、江大川两家人也收到了一连串的道贺。


    当然,还有对江纪的夸奖。


    “江纪可太有天分了,这三场考试都是一次过,天生的读书料子!”


    “就是就是,他之前还得打零工呢,结果一点儿都不输给那些城里人,太厉害了。”


    “嗐,他自己也努力的,离家这么近,还娶了厘哥儿这么漂亮能干的夫郎,结果也没见过他回来几次。”


    一句话将话题引到了叶厘身上,众人纷纷打趣。


    这两人肉眼可见的感情好,还刚新婚不久,可江纪照旧不常回家,就这份心志,江纪不中秀才谁能中?


    叶厘听着这些话,脸上适时的露出一抹羞涩。


    但心中颇为认同。


    可不是,他这好相公天赋、努力、心志样样不缺,就该中秀才!


    嘿,这么优秀的人,是他相公。


    还年仅十八貌美个高体力好。


    正当叶厘在心中偷乐时,江通激动道:“厘哥儿,那个报帖应挂起来吧?”


    “对对,纪小子家的,将报帖挂到堂屋里,光宗耀祖了。”


    江福正也道。


    他对打趣这对小夫夫没兴趣,但这个物件极重要,得挂出来。


    余下众人听了此话,也想长长见识,于是都催了起来。


    江纪可是野枣坡的第一个秀才!


    大家伙儿还没见过报帖长啥样呢。


    说实话,叶厘也好奇,他回堂屋将供桌上的报帖拿了出来。


    这报帖宽有一尺,解开上面系的绳子,展开,只见最上面写着捷报二字,后边紧跟着江纪高中南通府院试第三名几个字。


    江福正就站在叶厘身旁,他也识字,瞧清楚上面的字迹,他哈哈笑了起来:“第三,不错不错,纪小子给村子长脸了。廪生,可进县学领钱粮。”


    在大夏,每次院试,取前三名为廪生,江纪刚好够着尾巴。


    廪生每年不但有钱粮可领,给其他童生担保也能拿银钱。


    江纪不但一次过了院试,还拿到廪生的名额,野枣坡总算出了个人才!


    叶厘也知廪生的待遇,他不由也笑了起来。


    这下子江纪算是有正经收入了,待江纪回来,他说起盖房子的事,江纪不至于再内耗只花不挣。


    其他众人听了江福正的解释,一时间道贺声又起。


    江纪厉害呀!


    叶厘听着一声声恭喜,脸上的笑容止不住。


    但心里却是更为想念那人。


    报帖回来了,他的好相公此刻又在哪里呢?


    被叶厘牵挂的江纪,已踏上了回北阳县的路。


    院试结果出来后,同行的童生、廪生闹着要他请客,大肆庆祝一番后,他又与石义一道出门采购。


    于是,叶厘缝在夹层里的五贯钱,到底被他花了出去。


    但只在府城多待了一日,第三日他们一行人就回了北阳县。


    骡车比不得府衙的快马,待他们一行人到达北阳县南门时,已是叶厘接到捷报的第二日傍晚。


    众人在县城门口分别。


    石义问清楚江纪家中的地址,表示过几日就去野枣坡买变蛋,他家离县城较远,在另一个镇上,他准备批发些变蛋回去,好叫他家人带到镇上卖。


    多少也是个进项。


    江纪的随身物件多,除了行李,他还买了些小礼品。


    他正打算让车行的车夫多送他一程,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叶两的声音:“小纪!”


    他扭头看去,见是叶两、叶文二人赶着牛车从城里过来,他忙冲着两人招了招手:“大哥二哥!”


    叶两、叶文此时瞧见江纪,也激动极了。


    昨个儿叶两到了江家,从叶厘口中得知江纪高中的喜讯,当即就喜的眼冒泪花。


    等他回叶家,将此等大喜告诉给家中诸人,除了刘饴、唐鱼,他爹、阿爹、叶文也都红了眼。


    他爹一个劲的喊着大海老弟大海老弟,喊着喊着就蹲地上抹着眼睛大哭,哭得他也忍不住又掉了泪。


    一开始全力托举江纪,是想对得起逝去的江大海,两家处了几年,有了感情,他心中对江大海也更为敬重,把江大海当亲叔叔看待。


    这种时刻,大海叔没能亲眼见到,他心中不免也酸楚。


    原本,他爹今个儿想要来祭拜江大海,但被他劝了回去。


    江大海忌日那日,他爹已同叶厘、江麦江芽去坟里走了一趟。


    现在江纪还没回来呢,等江纪回来了再一起去坟前祭拜。


    江纪回来前,日子照旧。


    如今江纪那两亩玉米杆还在地里杵着,明日他与叶文去砍了拉回来,这样江麦、江芽也不用日日跑出去捡柴了。


    可谁知江纪今日就回来了,还被他和叶文碰到了。


    那待会儿就商议一下何时一同去祭拜他大海叔。


    来到江纪跟前,他调转车头,一边给江纪搬行李,一边让江纪上车。


    江纪原想推拒,叶家兄弟俩若将他送回去,再折返回来,那怕是出不了城了。


    但叶两、叶文可不在意,他们走快些就是了。


    于是江纪上了牛车,三人快马加鞭的朝野枣坡而去。


    入村时,夜幕已落了下来,村中不少人家亮着灯火。


    农闲时期,天也冷了,家家户户都在吃饭,村中小路空无一人。


    牛车到家门口时,叶厘与江麦、江芽也在吃饭,不过,三人听到叶两的喊声,瞬间就放下碗筷从灶房冲了出来。


    “大哥!大哥!”


    江麦江芽喊声震天。


    叶厘无言,只是朝门口张望。


    等瞧见熟悉的人影进了院子,他当即加快了脚步。


    暮色四合,光线昏暗,江纪也是一刻都等不得,下了牛车就进家门。


    听着江麦江芽中气十足的激动喊声,他知两个小家伙确确实实安好,于是他视线在两个小家伙儿身上略一停顿,就继续往前看。


    这一看,就寻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叶厘也正朝着他跑来!


    他松了口气,站在原地,任由江麦、江芽如小炮弹般冲过来抱住了他。


    若是搁从前,他能轻松接住两人。


    可这半年来,叶厘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俩,他们俩不仅高了,还重了,因此他即便做好准备,也被两人撞得晃了晃身子。


    “慢点儿慢点儿。”


    他稳住身形,大手挨个拍拍他们的小脑袋,但眼睛却是朝后望了过去。


    叶厘站在两尺之外,呼吸有些急,双手握着拳,视线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可见是激动坏了。


    认识叶厘这么久,叶厘还是第一次这般。


    很想他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巨大的愉悦笼罩了他,当然,还有满足。


    此刻,他已听不到江麦江芽的大喊,他眼前只看得到一人,他也想极了这人。


    身随心动,他抬手抓住叶厘的手腕,用力一拉,就将叶厘拉到了自己怀里。


    嗅着叶厘身上的熟悉气息,他又长长呼了口气。


    叶厘。


    他的叶厘,厘厘。


    猝不及防跌入熟悉的怀抱,被江纪有力的双臂禁锢,这一瞬间,同样的愉悦和满足也笼罩了叶厘。


    这人!当众拉拉扯扯的。


    怪难为情的。


    话是如此,他的嘴角却是难以下压,而且,他也舍不得放开!


    舍不得!


    他顾不得叶两、叶文搬着行李进了院子,将脸埋在了江纪心口。


    他的好相公,终于回来啦!


    叶两、叶文瞧着这一幕,的确有些难为情,两人也不敢看,把江纪的行李搬进院子,而后就打算关上院门不打招呼直接走。


    不过,关门的声响,将叶厘从喜悦里拉回,他歪歪脑袋,越过江纪高大的身子,朝门口瞧去:“大哥二哥,要走啊?”


    “是,再不走就出不了城了,有事明天再说。”


    叶两将院门关好,牵着牛车就走。


    叶厘赶紧喊:“那你明天买些肉!多买些!”


    “知道知道。”叶两隔着院墙回应。


    叶厘闻声放了心,他收回视线,看向江纪。


    江纪原本沉浸在世界只余叶厘一人的浓情蜜意里,被叶厘这么一喊,他回了神。


    听着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对话,他不由笑了起来。


    的确回来了。


    是熟悉的家,熟悉的人。


    他对上叶厘的视线,笑着道:“咱们进屋吧。”


    叶厘一听这话,立马指了指灶房:“饿了吧?先吃饭。”


    一说吃饭,江芽来劲了,虽说他刚才喊了很多声大哥都没得到回应,但不耽误他继续喊:“大哥大哥,厘哥炖了变蛋瘦肉粥,超级好喝!”


    叶厘听了这话,忙跟上:“对,熬了粥,你尝尝吧。”


    他早和江纪说过这道粥。


    “好。”江纪应声。


    于是四人朝着灶房走去。


    江麦小跑着去水井旁给江纪打了水,等江纪洗了手,叶厘也给他盛了粥。


    锅里只剩下半碗变蛋瘦肉粥。


    不过除了粥,桌上还有一道萝卜炒肉。


    今个儿叶两买了三斤肉庆贺,中午没吃完,晚上他就又拿萝卜炒了炒。


    江纪先喝了口粥,一抬头,看叶厘、江麦江芽都盯着他,他不由笑道:“很好喝。”


    江芽立马点了点小脑袋:“厘哥的手艺超好的。”


    “大哥,你吃肉。”江麦给他夹了一片肥瘦相间的猪肉。


    “好好好,一起吃。”江纪高兴,给江麦、江芽、叶厘都夹了一片肉。


    这下子江麦、江芽也高兴了,两个小家伙拿起筷子,继续大口吃饭。


    至于叶厘,他也拿起筷子,只是,瞧着对面的人,心中千言万语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分别太久了!


    江纪看了他一眼,也觉得千头万绪,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好在,在回村的路上,他已经听叶两讲了这一个月内的种种大事。


    嗯……反正鲍北元已经不发热了,他明日再去瞧鲍北元。


    于是,他就道:“快吃饭,吃完饭拆我买的小礼物。”


    小礼物?


    江麦、江芽瞬间大眼睛亮晶晶。


    “什么礼物?”两人不约而同的问。


    叶厘也看了过去,脸上带着好奇。


    江纪笑笑:“吃完饭就知道了。”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向叶厘。


    叶厘接收到他的视线,虽明白他的意思,但心中更疑惑了。


    怎么着?


    还能买一些增加情趣的玩意儿?


    第64章 夫夫夜话 今后不生分


    叶厘按下心中疑惑, 继续吃饭。


    江麦、江芽牵挂小礼物,吃饭的速度快了许多。


    待吃饱后,两人放下筷子冲出灶房, 去搬江纪的行李。


    行李多,但不重, 以两人的力气, 完全搬得动。


    他们俩很快就将装着小礼物的麻袋抬进了灶房。


    而后两人就站在麻袋旁,眼巴巴的盯着江纪:“大哥, 大哥。”


    “大哥大哥。”


    江纪被他们俩逗笑, 下巴点了点那个麻袋:“打开吧。”


    两个小家伙登时欢呼一声, 小手忙去解麻袋的口子。


    打开,最上面放着一个一尺长宽的正方形木盒。


    江纪道:“这是给小麦的。”


    江麦瞬间眼睛闪亮, 忙将木盒取了出来。


    将盖子掀开,里边放着一个树杈式弹弓。


    “哇!”江麦惊讶,赶紧将弹弓取了出来。


    叶厘也看了过去。


    弹弓手柄部分是枣红色,通体圆润光滑, 上了漆, 颇为精致。


    再看皮筋部分, 不是丝线,竟是牛筋。


    古代没有皮筋, 制作弓箭、弹弓这种具有弹性的器具,都是用动物筋替代。


    其中牛筋弹性最好,而且结实耐用。


    但耕牛贵重,牛筋稀少, 因此像是货郎手中的弹弓,都是以植物纤维代替皮筋,实用性不大, 主要起一个玩具的作用。


    现在江纪给江麦买一个真的能打鸟的弹弓,一向没什么玩具的小家伙很快就兴奋的小脸通红,抓着弹弓反复打量,连江芽要看都有些不舍。


    叶厘凑过去,小声问江纪:“这个弹弓多少钱?”


    “三十多文。”江纪也往他那边凑了凑,小声答。


    叶厘啧了一声,和牛沾边,果然贵!


    江麦、江芽沉浸在新玩具的喜悦里,没听到自家大哥、哥夫的对话。


    不过,江芽对弹弓不是很感兴趣,他小手抓着比划了两下,可江麦怕他把牛筋给拽断,不仅担忧的盯着他,还一再叮嘱他不要用力拉。


    于是他立马没了兴致。


    将弹弓还给自己二哥,他小手又伸进麻袋,准备找属于他的小礼物。


    很快,他也从麻袋里捧出一个木盒。


    得知这木盒是给他的,他兴致勃勃的打开,里面竟是一个大荷包。


    他忙抓了出来。


    这荷包有半尺高,湖绿色,上面绣着几株荷叶。


    而且,还是背挎两用。


    江纪笑着解释:“以后你出去就背着,能装几个面果,饿了随时都能吃。若爱惜些,用上几年没问题。”


    江芽本就对这个大荷包爱不释手,一听此话,高兴坏了。


    对呀,他可以往里边装糕点!


    他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谢谢大哥!”


    他喜欢这个大荷包!


    江纪笑:“那把这个大袋子搬回堂屋吧。”


    江芽心里正美,闻言立马应声。


    他将大荷包挎在身上,喊上江麦,两人把麻袋扎口,合力抬去了堂屋。


    而后他们俩又跑到院子门口,将余下的行李全搬回了堂屋。


    两人不时路过灶房门口,随时闪现,因此江纪、叶厘就规规矩矩的吃饭,收拾灶房。


    天冷了,洗澡得烧热水。


    江纪去打了水,倒入大铁锅里,往灶膛里塞根大木头慢慢烧,他与叶厘去了堂屋,将麻袋里的各色小礼物掏了出来。


    江麦、江芽正兴奋着,不舍得去洗漱,就站到一旁围观。


    他给江大河、叶大吉各买了一个兔皮袄子。


    袄子是褐色的,沉甸甸的,一个就要几百文。


    江大河、叶大吉是他最敬重的长辈,这些年待他如亲儿,因此,他咬咬牙,还是用了叶厘辛苦挣来的银钱,给两人各买了件袄子。


    将袄子取出后,他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小心打量叶厘的脸色。


    嗯……他给叶厘买的小礼物,没这袄子贵重。


    而且叶厘一开始只让他给江麦江芽以及叶厘自己买小礼物。


    当然,他不是觉得叶厘不孝顺,叶厘肯定同意他给江大河叶大吉买礼物。


    只是,将叶厘给的钱花了七七八八,结果给叶厘买的礼物不是最贵的……


    这事儿办的,怎么想都不太对……


    叶厘不知他的小心思,拎着一件兔皮袄打量,外层很光滑,针脚也细密,他点头道:“这袄子好,二叔和爹的棉袄都又破又旧,这下子能过个暖冬了。”


    “不错嘛,能想到这一点儿,省得我操心了。”


    得了这话,江纪心中那点忐忑并没有消失。


    他道:“那先收起来吧,明早给二叔,后日咱爹过来,到时候给他。”


    刚才他和叶两叶文商议过了,明个儿他休息一日,后日叶家人过来庆贺。


    叶厘应下,用布将两件袄子重新包好,拎回了西屋。


    此外,江纪给梁二香、叶阿爹、江柳江榆、叶两刘饴、叶文唐鱼都置办了礼物:


    布料。


    他不太懂这个,就选了三个没见过的花色,共买了三匹棉布,这些人看着分就是。


    这半年他家与江大川家亲近了许多,叶厘也时常麻烦江通,因此,他给江大川、高君各买了一顶兔皮帽。


    将这些展示完了,麻袋底部只剩下一个瞧着有些精致的木盒子。


    江麦正要弯腰去拿,江纪却是道:“小麦,你和芽哥儿去洗漱吧,时候不早了。”


    江麦一听,立马问:“厘哥的礼物呢?”


    “就底部这个盒子,里边是澡豆。”江纪解释。


    叶厘闻言歪了歪脑袋,眸中闪过兴味。


    不错,挺会找借口。


    “澡豆啊?”江麦哦了一声。


    这东西挺贵的,自打他厘哥嫁过来,家里就没断过这东西。


    一个就要几文钱,夏天时天天冲澡,他和芽哥儿都不舍得用。


    现在他哥买了这么一大盒,肯定花不少钱。


    这礼物比他和芽哥儿的贵重多了。


    很好,他当时交代的就是让他大哥给厘哥买个贵的。


    于是,他高高兴兴的拉上江芽去洗漱。


    江纪叮嘱他:“往灶膛里再塞几根柴火。”


    “好!”江麦已跑出堂屋,远远的应了一声。


    江纪则是弯腰,将最底下的木盒揣起,他递给叶厘:“看看。”


    叶厘将盒子接过来,做贼似的扭头往外瞧了瞧。


    江麦、江芽都在灶房。


    可他依旧不放心,道:“咱俩回屋,把油灯端过来。”


    江纪以为他是要坐在桌前细看,就端上油灯随他去了西屋。


    叶厘一进西屋,一刻也等不及,立马打开盒子。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粒又一粒的丸子。


    他一愣,看向身旁的江纪:“还真是澡豆?”


    这下子江纪也愣了:“我刚说了是澡豆了。”


    叶厘:“……”


    江纪:“……”


    两人大眼对小眼。


    看叶厘脸上渐渐涌出无语,江纪忙解释道:“这盒澡豆可贵了,里面共三十粒,每粒的味道都不同,一盒要二百二十文呢。”


    二百二十文!


    每粒的味道都不同?


    叶厘挑眉,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盒子。


    他随手捏起一粒送到鼻尖,一股淡淡的荷花香立马散了开来。


    他放下,又捏起一粒,这次是有些冷幽的月月红香味,也就是月季花香。


    再捏起一粒,竟是淡淡的橘子香味。


    他这下子惊讶了。


    之前他在县城买的澡豆只有兰花、桂花两个味道。


    当然,也有其他香味。


    但不是价高,就是他不喜欢。


    而且味道也只有十多种,都是单独存放。


    哪像是眼前这盒,花香、果香都有,还粒粒不同。


    的确挺珍贵。


    他又看向江纪。


    江纪此时也回过味来了,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还问:“你以为我买了什么?”


    叶厘下巴一抬,理直气壮的道:“刚在灶房,谁让你给我抛媚眼,我还以为你买了什么情趣用品。”


    江纪:“……”


    他那不叫抛媚眼!


    至于情趣用品,他是有一点点了解。


    这类物品,不是助兴的,就是入体的。


    他年轻力壮,不需要助兴。


    入体的,这更不需要了。


    叶厘有他就够了,用不上!


    他将油灯放到桌上,抬手搂住了叶厘的肩,道:“咱们之间,哪需要什么用品,之前又不是没尽兴。”


    “没一次不尽兴。”


    一句话说的叶厘脑中瞬间闪过种种不可详细描述的画面,这下子他绷不住,乐了起来。


    江纪也笑,问:“这个澡豆,喜欢吗?”


    叶厘将澡豆放到桌上,伸手抱住他的腰:“喜欢。”


    “真喜欢假喜欢?”江纪不太确定。


    这明显和他期望的不符……


    “真喜欢。”叶厘笑眯眯的道:“当时塞给你钱,怕你不要,于是就寻了个买礼物的借口。”


    “如今你真为我花心思了,我怎会不喜欢?”


    此时没有沐浴露,他也不喜欢用皂液,这带香味的澡豆对他而言是必需品。


    江纪能察觉到这一点儿,他很满意的。


    江纪听了此话,心中不由甜蜜,他当然愿意为叶厘花心思了。


    但他松了半口气:“那……这盒澡豆,比袄子便宜些。”


    “已经很贵了,严重溢价!”


    叶厘没领会他的“深意”,只愤愤的道。


    奸商!


    比普通带香味的澡豆贵了大几十文!


    江纪见状,先是将余下那半口气松了,紧接着就是心虚。


    叶厘是如此心怀宽广,可他却担心叶厘会动怒。


    是他身揣小人之心。


    羞愧。


    怕叶厘回过味来生气,他本想岔开话题,可想了想,他还是道:“之前我还担心,你会因为这澡豆不是最贵的而生气。”


    叶厘:“?”


    他横眉怒视:“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形象?!”


    “当然不是!我是怕你误会我对你不上心,在搪塞你。”


    江纪忙解释。


    他没有。


    他对叶厘最上心了。


    这个礼物他想了又想,花了好几日才定下。


    而叶厘看他一脸紧张,脑子转了转,慢慢回过味来。


    这不就是“家人们谁懂啊老公用我的钱去旅游,结果给他二叔和老丈人各买了超贵的礼物,给我买了第二贵的”。


    想象一下这标题的语气,叶厘乐了。


    好吧,说到底是在意他的感受。


    而且,江纪既不知道这个身子已经换人,也一直在为只花不挣而内耗。


    这人啊,一直无法心安理得的花他挣的钱。


    于是,他抬手戳了戳江纪的腰:“以后,你自己有收入了。”


    “可以挺直腰杆了。”


    “所以这次就算了,再有下一次,那我就真生气了。”


    江纪见状,赶紧保证:“好,这是最后一次了。”


    表功似的,他又道:“我在府城谈了笔生意,过几日那老板就会过来买变蛋,他要买三万个。”


    此话一出,叶厘不由睁大眼睛:“你谈了笔生意?!”


    “小生意,才三万个,不算什么。”江纪一脸谦虚。


    一千个变蛋能挣一千一百文。


    三万个,那就是三十三两。


    落到叶厘手里,那只剩下几两。


    的确是小生意。


    主要是那个面馆老板魄力不足。


    三十三两,这是野枣坡的盈利,可那个老板却是要出百两的本钱。


    为了这一道小吃食,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那老板虽知道变蛋不愁卖,可他没亲眼见过北阳县的火爆,因此信心不足。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


    等那老板尝到变蛋的甜头,下次过来,定会买的更多。


    他正打算详细讲述,这时,江麦江芽洗漱完,跑进堂屋,打算睡觉了。


    他就让两人睡觉,他和叶厘去灶房烧火。


    没了两个小家伙的打扰,一进灶房,两人就关上门。


    江纪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坐下,叶厘坐在他腿上,听他讲事情的经过。


    待听完之后,叶厘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很了不得了!若这笔生意成了,那咱们在府城也算是有渠道了。”


    冬天,母鸡下蛋频率降低。


    鸡蛋会减少。


    村人们即便依旧疯狂做变蛋,但总产量肯定会降低。


    在没有外地客商的情况下,若是府城每个月能消耗几万个,那这下子是彻底无压力了。


    他对江纪竖了竖大拇指:“这笔生意是你谈的,分你一半抽成,如何?”


    “不用。”江纪立马摇头。


    他的初衷又不是要钱。


    “也是,这样显得生分。”


    叶厘摸摸下巴,很快又道:“你现在已经能挣钱了,你还为我挣来了秀才夫郎的身份,我是挣钱多了点,可今后咱家的银两越来越多,届时需要你的功名去守护。”


    “所以,对这个家,咱们的贡献是一样的。”


    “以后你就别和我生分了,我挣来的钱都在五斗柜里放着,你若是需要,随便拿就是。”


    贡献一样?


    不不不,不一样的。


    江纪摇头,这半年来,要不是叶厘又挣钱又养家又养他,他哪能这么轻松过了院试。


    他修长的手指在叶厘心口点了点:“我这个秀才,有你的一半。因此,还是你贡献的多。”


    这话说的叶厘眉开眼笑。


    他这个人真的很好哄的。


    只要江纪知晓他的付出就行。


    心中美滋滋,不过,若再这样让来让去,今晚可就没法睡了。


    他就故意板起脸来:“一家人,哪能划的那么清?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呢。你就说今后要不要和我生分吧。”


    “……那等我领了官府发的钱粮,也放进去。”


    “快收租子了,虽不多,但咱家你管钱,也由你管着。”


    江纪忙道。


    他家的两亩上等田,由江大河种着,每年的租子是二两。


    五亩中等田租给邻村的人种了,一年的租子共三两,他不要粮食,只要银钱,因此,那户人家都是在秋收后来送银钱。


    这加一起,共五两的租子。


    不过,他还有外债……


    之前他一直没告诉叶厘,可气氛都到这了,虽然羞耻,但迟早都要说的。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其实,我还欠着……”


    “我知道!”叶厘打断他,笑着道:“我听二叔说了,没事,咱一起还了就是。”


    “年底就能全还上。”


    江纪:“……”


    原来叶厘早就知道了。


    叶厘根本不在意。


    他心口暖烘烘,瞧着叶厘脸上的笑,再也忍不住,他捧着叶厘的脸吻了过去。


    厘厘,他的厘厘!


    第65章 江纪刻骨铭心 琐事


    甫一接触到叶厘柔软的唇, 江纪心神一荡,熟门熟路的撬开叶厘的牙关,一只手也转移到叶厘的背部, 将叶厘往他怀里按。


    叶厘的思念,丝毫不逊于他, 此刻, 叶厘也是心中微颤,下意识往他怀中挤。


    分别月余的两人, 身子紧贴, 双臂也环住对方, 舌尖共舞,气息缠绕, 两颗心皆满满盈盈,叫他们醉呼呼,晕陶陶。


    只觉得有对方在,真好, 真真好。


    这个长吻结束, 叶厘已是双颊染红, 气息不稳。


    他就坐在江纪腿上,察觉到江纪的变化, 他得意一笑,故意往那处大力蹭了一下。


    江纪“嘶”了一声,看表情,似痛楚, 可又夹杂着愉悦。


    知晓叶厘是故意的,他瞥了眼已经冒大热气的铁锅,水热了。


    可以洗澡了。


    他就道:“咱们去洗澡, 正好试试新买的澡豆。”


    但谁知叶厘却是往他小腹下又大力蹭了一下,而后道:“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


    这人在这个事儿上如此内耗,叶厘倒是想起一事。


    况且,马上就要盖暖阁了,这可是一大笔支出。


    今晚不把话彻底说开,那过几日还要费嘴皮子。


    于是叶厘道:“你就是太生分,太客气了。”


    “咱们是夫夫,银钱、债务、功名,都是共同的,对不对?”


    江纪:“……”


    这种时刻还给他上教育课?


    好吧。


    叶厘是想让他记住。


    刻骨铭心的记住。


    叶厘不喜他生分。


    他心中虽高兴,可忍不住解释:“我是男子,要脸的。”


    特别是在叶厘跟前。


    他要脸的。


    “但你又没有软饭硬吃,在外边也不对我吆五喝六来彰显你的脸面,你做的已很好了。”


    叶厘先夸了一句,紧接着又半真半假的问:“你如此看重这点,那等你中了举,全家都在你的庇护下。到那时,我是不是就得如你现在这样心虚、底气不足、看你脸色行事?”


    他此前不肯吐露来历,就是担心等江纪中举会被拿捏。


    可对江纪而言,这指控可太严重了。


    他从没有一丝一毫的念头!


    他摇头否认:“自是不必!”


    “我岂是那种一朝得势就前恭后倨的小人?”


    “这不就得了?现在我养你,以后你罩我,咱俩都在为这个家出力,只是有先后罢了。”


    叶厘心中满意,面上却是哼了一声,抬手戳了戳他心口:“换做是我,若我成了举人夫郎,那这个身份就完全是我的。”


    “我天天顶着这个名头出去作威作福、狐假虎威,我才不会和你客气。”


    “……”


    江纪没了刚才的急切,只觉得好笑。


    “那我努力考个举人回来,好叫你能出去作威作福。”


    “我的重点是这个吗?”叶厘不满。


    江纪抓住他的手,轻声道:“我知你的意思,今后再不会在银钱上与你生分了。”


    “那以后就看你表现了,不然你就是要在中举后翻脸。”


    叶厘挑眉。


    “……好好好。”


    江纪哭笑不得。


    他真的,记住了!


    叶厘这下子彻底满意了,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着道:“好相公,咱洗澡去吧。”


    他变脸这么迅速,可江纪却像是喝了蜜,他最爱叶厘这股让他无可奈何的劲儿。


    他将人搂住,先眸子亮亮的看了叶厘一眼,随后在叶厘唇上轻舔一下,稍稍拉开距离,见叶厘笑盈盈的瞧着他。


    他心中一甜,又捧着叶厘的脸吻了下来,吮吸舔咬,将叶厘吻得气喘吁吁了,这才舍得放开。


    接下来还有重头戏呢。


    不能再耽搁了。


    他去锁了院门,叶厘先将热水舀到木桶里,水温高,得往里边掺凉水。


    然后他回房拿澡豆。


    挑挑拣拣,他拿了一个桃花味和橘子味的。


    从堂屋出来,江纪已经将两桶水拎去了小棚子。


    快到深秋,夜间气温低,小棚子的闷热不透风总算有了用处:能聚点热气。


    但即便如此,这样冲澡也是冷的。


    两人没有拖延,速度快的好似很快就消散掉的桃花、橘子两种香味。


    因技术原因,这两种味道都很淡,抹在身上后一冲水香味就没了。


    但叶厘依旧高兴,这个季节能闻到两种味道,江纪真的有心了。


    洗完后,他捧着江纪的脸重重亲了下,这才裹上大布巾回西屋。


    炕上的竹席早已经撤下,如今是柔软的棉花褥子。


    再跪着折腾,叶厘膝盖不会留下触目惊心的印迹。


    可有利也有弊,天冷,不能跟之前那般让叶厘倚着椅背敞开身子了。


    两人得裹着被子。


    好在今晚两人也不打算用花里胡哨的姿势,这么久没见,当然要面对面瞧着对方的脸了。


    将被子一裹,两人甭管谁上谁下,反正都能抱着对方的身,吻着对方的唇。


    而且,也无需什么疾风骤雨,心中情意绵绵的二人,只想抱着对方将这一场延长、延长再延长。


    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一场结束,身心皆满足的两人仍搂着对方,又黏黏糊糊的亲了一会儿,这才擦了身子重新躺下。


    疲惫,但兴奋。


    于是两人睡晚、起晚。


    第二日,他们被江大河的拍门声惊醒。


    睁开眼,一室黑暗。


    叶厘脑袋困的厉害,他哼哼了两声,江纪忙道:“你睡,我去开门。”


    叶厘这下子满意了,放任自己又沉入梦乡。


    江纪摸索着穿衣下炕,点上油灯,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炕。


    叶厘整个人都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头顶。


    他不由走过去,将被子往下掖了掖,等叶厘的脸露出来,只一眼就令他眸染笑意。


    他在叶厘唇上轻轻亲了下,这才出了堂屋去开院子大门。


    “二叔,稍等,我这就来。”


    江大河没想到他已经回来了,高兴坏了,忙凑到门缝前往院子里瞧:“你何时回来的?”


    “昨天傍晚到的城南门,刚好碰到两哥文哥,他们将我送回来的。”


    江纪说着打开挂在院门上的锁,又抽出门栓,而后不等他伸手,江大河就迫不及待的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黑灯瞎火的,瞧不真切,但这不影响江大河的高兴,他喜的直拍江纪的肩,笑得合不拢嘴。


    前日,报录人来报喜时,他正巧不在。


    回来后得知消息,懊恼坏了,他跑去私塾打探消息,结果报录人直接来家里了。


    叶厘、鲍北元连番安慰他,还将江纪搬了出来,江纪也错过报喜了呀。


    而且后边还有乡试。


    江纪还年轻,中举的可能性很大!


    和中举比起来,秀才报喜是小场面。


    这番话说到他心坎上,于是他的懊恼消了,重新高兴了起来。


    他去坟里给江大海还有祖宗报了喜,接着就是盼江纪回家。


    现在江纪真回来了,满腔喜悦堵在心口,叫他不知该说什么,只剩笑哈哈。


    江柳也高兴,一边推磨,一边询问江纪在府城的种种。


    江纪一一答了,还回屋将他买的礼物拎了出来,一件袄子,一匹布。


    余下那两匹布给叶家人。


    见着礼物,江大河嘴上说花这个钱干啥,但双手却是立马解开包裹,将里边的袄子取了出来。


    这袄子很有分量,虽然江纪不肯说到底花了多少钱,但他心里能估个大概的价。


    肯为他买这么贵的衣服,小纪心里是有他这个二叔的!


    可这也忒贵了!


    他一边高兴一边心疼,最终,他在江纪、江柳的劝说下,把袄子穿上试了试。


    又退不了。


    如今家里条件也好了,不至于再把这袄子卖掉换钱。


    只能由他穿了。


    袄子宽大,里边还能再塞件棉袄,即便碰到大雪天,那也不会冷。


    他摸着外边细密的毛毛,一边心花怒放,一边心疼银钱:“你随便买件棉袄也能穿,我这么一个大老粗,哪里配得上这么贵的袄子。”


    江纪笑着道:“二叔,你勤勤恳恳操劳半辈子,怎么配不上这样的袄子?”


    一句话,说得江大河鼻酸。


    小纪懂事!


    他本想习惯性的说一句还是男娃靠得住,可猛然想到家中的骡车,他忙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咳,小柳、榆哥儿也不差的。


    他家的都是好孩子!


    一旁的江柳,见他竟没有说一些重男轻女的话,不由奇怪。


    但江柳可不会主动往这方面扯,她抱着那匹布细细打量,越瞧越高兴。


    快要入冬了,她娘盘算着给她还有榆哥儿做件新袄子,毕竟家里条件好了。


    可她觉得刚买了骡车,而且从前的袄子凑合着还能穿,于是不肯。


    但没想到她堂哥从府城买了布料!


    这么一匹布,足以给她们娘仨都做件新袄子!


    余下的布料,还能给小麦、芽哥儿凑个小袄子出来。


    不过,连小麦、芽哥儿都有了,她厘哥也不擅针线,干脆将她厘哥、纪哥的袄子也一并做出来。


    这个冬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穿新袄子。


    于是她兴致勃勃的道:“纪哥,你给厘哥买料子了没?反正冬天清闲,我还有娘、榆哥儿一块动手,能在入冬前将咱们两家的袄子都赶出来。”


    “……我给他买了旁的物件。”


    江纪摇头。


    “那你们就再买些布料吧,你都是秀才了,该置办新的棉袍、大袄。”


    一旁的江大河闻言,立马点头:“对对对,你是秀才,还是廪生,是要去县学读书的。”


    “你给咱家挣了大脸面,得置办新的行头了。”


    江纪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我与叶厘商议下。”


    他与叶厘,还得兑现曾子杀猪的许诺,要带着小麦、芽哥儿去县城玩。


    届时买些布料吧。


    江柳兴奋完了,就将布匹放下去推磨。


    江大河不肯回去,他将袄子脱了,追问这一路上的种种。


    当然,少不了要说一下鲍北元。


    报录人来的那日,鲍北元反反复复的发热,一直到昨日清晨才稳住。


    昨个儿傍晚,鲍北元想回城,他没允许。


    如今江纪回来了,他就让江纪去瞧瞧鲍北元。


    江纪应下。


    说实话,以鲍北元拼命的劲头,江纪觉得他迟早会出事。


    好在此次是晕在家里,不然后果不敢想。


    江纪、江大河到家时,鸡已经叫了第三遍了。


    这个时段,哪怕农闲时期,家家户户都起了床。


    梁二香已将早饭做好。


    鲍北元也起了。


    只是,人生地不熟的,家中还有江榆这个已到婚配年龄的哥儿,于是他只能坐在屋子里发呆。


    如今江纪来了,见着熟人,他大病初愈的脸上终于有了光彩。


    梁二香、江榆见着江纪也很高兴,梁二香要摆饭,江纪应下。


    几人上了饭桌,边吃边聊。


    一顿饭很快过去,天色微亮,江纪记挂着叶厘,就准备回家。


    鲍北元忙跟了上去。


    两人走在冷清的村中小路上,鲍北元喜色不减,他一手搂住江纪的肩,笑着道:“纪哥好样的!这下子我也是有秀才兄弟的人了!”


    “既然你认我这个兄弟,那我可要对你指手画脚了。”


    江纪挑眉。


    鲍北元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当时病的稀里糊涂,就拜托叶厘帮他相看。


    如今脑子清醒了,可他并不打算反悔。


    瞧瞧他身旁的纪哥,爹娘去的比他早,还留下俩弟弟,可只花了六年就考中秀才,可以告慰江叔江婶的在天之灵。


    他呢。


    他爹去时他都十六了。


    手里也有钱。


    可他自罚了半年,差点儿把小命都给丢了。


    人比人真是不如人。


    他是考不回来秀才了。


    但成家是他爹的遗愿,这比考取功名简单多了。


    他也想告慰他爹的在天之灵,好叫他爹闭了眼。


    于是他吸了口气,又笑着道:“你画吧,好好画,我就盼着你和厘哥给我画一门好亲,好让我也能蜜里调油一番。”


    “成,我和叶厘这就开始留意,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江纪看他没有反悔,忙趁热打铁。


    鲍北元立马道:“不嫌我的,我没长辈可依靠,也没田没宅。”


    “不能懒,得帮着我做饮子。可以有小性子,但要真心待我。”


    “你还真琢磨过这事?”江纪惊讶。


    “当然了,我是认真的。”


    江纪这下子是真放心了:“好,定给你寻到。”


    “那到时候你和厘哥坐主桌。”鲍北元笑嘻嘻的道。


    提起叶厘,江纪目光柔了许多。


    他看向自家的方向,不由加快了脚步。


    叶厘也该起了吧。


    叶厘的确起了。


    他睡了回笼觉,疲倦消了不少,江纪带着鲍北元回来时,他正坐在灶膛前烧火。


    江麦、江芽两个小蜜蜂则是又在过滤豆渣。


    于是江纪、鲍北元洗了手上前帮忙。


    四人合力,很快就将一桶豆渣过滤好了。


    江纪去石磨旁换桶。


    鲍北元站在灶房前,他打量了江柳一眼,心中暗暗赞叹。


    他时常磨糯米粉。


    他知道这活儿有多辛苦。


    江柳一个弱女子,竟真干了半年,真是了不得。


    很快,叶厘将早饭做好。


    江纪就将磨杆接了过来,让江柳去吃饭。


    江柳这次没客气,洗了手去灶房。


    鲍北元也吃过了,他没事可做,就站在棚子下看江纪推磨。


    叶厘有话要对他说,端着碗从灶房出来:“之前,我托生哥给你传话,想让你赁个铺子,你觉得如何?”


    鲍北元一听,不由挠头:“若开铺子,生意可能不如现在好。”


    固定的那些客人已习惯了他送货上门。


    若他开了店,人家可能不愿跑这个腿。


    “可你一个人太辛苦了,要不,你找个帮手?只负责帮你送货。”


    叶厘道。


    “嗯……”鲍北元心动。


    的确,有了炉子后,他一人推着独轮车时,每次都心惊胆战,唯恐摔了。


    若是有个人帮忙扶着,那他能省不少力。


    “那我回去问问生哥。”


    若是这样做半天活儿,一日十文就有人做。


    花不了几个钱。


    叶厘看他应下,也放了心。


    早饭后,江柳喜滋滋的回家。


    得了布料,她们娘仨今日就开工做棉衣。


    鲍北元又想走,江纪、叶厘都不肯,要他再歇一日,彻底无恙了再回县城。


    他无所事事,最后干脆领着江麦、江芽出门割草去了。


    当然,江麦将弹弓挂在了腰上。


    江芽倒是没背大荷包。


    割草快,他们很快就能回来。


    这时,村人知道江纪回来了——江大河穿着兔皮袄子在村中招摇,逢人就夸江纪孝顺,于是这一上午,家家户户都过来坐了会儿。


    他们或拎捆柴、或拎把菜,都没有空着手,但也不贵重。


    礼轻情意重,叶厘不好拒绝,就全收下了。


    期间叶两叶文也来了。


    昨日他们只砍了玉米杆子,还没将玉米杆子运回家,因此,他们来了后,将一条猪后腿放下,没有歇息,立马就赶着牛车下地忙活了。


    中午,叶厘将那个猪后腿全炖了。


    满满一大锅,除了肉,还放了萝卜、豆腐、红薯粉条。


    他手艺好,这一锅炖菜吃得众人头都不抬,裤腰带松了三回也没能吃完。


    余下自是留到晚上。


    午饭后,叶文、叶两又下地。


    江纪本想也去,兄弟俩自是不肯,要他留在家里陪着叶厘炸豆腐泡。


    鲍北元也领着江麦、江芽又出门了。


    上午弹弓未能立功,此次他们仨上山试试。


    这次江芽背上他的大荷包了,他往里装了些枣子,打算饿了吃。


    很快,院子里只剩下江纪、叶厘两人。


    热闹了一上午,骤然安静下来,叶厘站在院门前,瞧着远去的鲍北元、江麦江芽,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江纪见状,道:“你先歇着,我来切豆腐泡、大串串。”


    “你没切过大串串,还是我来。”叶厘摇头。


    “嗯……你去瞧瞧我此行的笔记?”江纪指了指堂屋。


    叶厘听了,眼睛一亮。


    是哦,他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大宝贝了。


    第66章 还是得异地恋 琐事


    叶厘回西屋, 把江纪的书箱拎出来。


    他在书箱最底部找到了江纪此行的笔记。


    江纪当时走的急,没来得及买已装订好的空白书册,正好鲍北元龚力生送来了一套笔墨纸砚, 江纪便拿里边的白麻纸记录沿途见闻。


    叶厘粗略翻了翻,吓了一跳。


    一刀纸, 七十张, 江纪竟用完了!


    可江纪才去了月余,去掉路上的、考试的八天, 二十天出头, 江纪竟写了这么多?


    心中纳闷, 他捧着这一沓纸出了西屋。


    江纪正站在案板前切豆腐块,看叶厘捧着他的日记进了灶房, 他指了指身后的小饭桌:“坐下读吧。能看懂吧?”


    “当然能了。”叶厘点头。


    江纪的字体是标准的馆阁体,这种字体没有连笔,一笔一划写得清楚,他读起来完全不费劲。


    况且, 江纪写的全是大白话。


    即便个别字不认识, 他根据上下语境连蒙带猜也能顺下来。


    就是他不太习惯读竖行的文字。


    叶厘晃了晃手中的纸张:“你怎么写了这么多?”


    “多么?”江纪有些诧异。


    他还觉得自己写的太少呢。


    这一路上凡是眼之所见, 只要没在读书,他的思绪总能拐到叶厘身上。


    他这还是克制了的结果。


    要是放开写, 那不得千言万语。


    “此次住客栈,我没住大通铺,夜间有空,就随意写了点。”


    “怪不得。”


    叶厘没有再问, 他在小饭桌旁坐下,看向最上面的那张。


    最右边写了日期、天气。


    这第一张是江纪出发那日的笔记。


    “清晨,在骡车的摇摇晃晃里, 县城南城门又一次变得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门口站着的叶厘几人,也早已瞧不见。


    但比起上次府城之行,牵挂只多不少。”


    读到此处,叶厘伸出食指在“只多不少”这四个字上点了点,心中满意。


    这多出来的牵挂,不用说,就是他叶厘。


    接着往下读。


    “官道来来回回碾了一年,大坑小洼连绵,颠的厉害。


    若是将来与叶厘出远门,的确应乘船。


    骡车晃悠一上午,中午在几个茶摊前停下。


    茶摊有各种饭食,买了一碗鸡蛋汤,两个玉米饼子,共六文。


    嗯,味道一般,只是占据了地利。


    若叶厘来此摆摊,肯定人来客往、座无虚席。


    饭后启程,一路行至高头庄。


    高头庄不大,一条主街通南北,庄上两家客栈,要价颇高。


    大通铺一晚八文,普通房间一晚六十文,与候兄合住一晚,共三十文。


    晚饭两个饼子,一个水煮蛋,一份凉拌小芹菜,共十文。


    嗯,依旧占据了地利,比不得叶厘手艺的一半。


    不过,即便野枣坡占据地利,叶厘也不会开饭馆。


    太累,他不喜欢。


    如今已是千好万好。”


    停在这里,叶厘曲指敲了敲手中的日记,对这个含厘量极为满意。


    他看向案板前的江纪。


    江纪今日换了身蓝色短打,没袍子遮掩,一双长腿一览无余。


    比起初见时的过分瘦削,这半年来他明显长了肉,但也和壮不沾边,整体依旧匀称。


    虽是在背着自己切豆腐,可只瞧着高高大大的背影,便令叶厘下意识举起日记挡脸,好遮去上翘的嘴角。


    很快,叶厘回过神来。


    他遮什么?


    他不用遮啊。


    他和江纪可是正经夫夫,他可以正大光明的乐。


    想到此,他将日记放下,站起身,两步来到江纪跟前,抬手抱住了江纪的腰。


    江纪手中的菜刀停下,扭头看向他:“怎么了?”


    “亲我。”叶厘理直气壮的要求。


    江纪闻言笑,俯下身,在他唇上轻啄一下。


    这可哪里够。


    叶厘心里正美呢。


    “多亲一会。”他又道。


    此话一出,江纪眉梢微挑,这是看到什么了?


    瞧着叶厘含笑的眼,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放下菜刀,将叶厘揽在怀中,又亲了下去。


    刚才给江芽洗枣子时,两人吃了几个,此时舌尖相触,感受到那股残余的微甜,两人心中也都甜了起来,下意识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两人分开些许,望着对方亮晶晶的眸子,就同时笑了起来。


    江纪抬手点点叶厘的鼻尖:“看到什么了?”


    “看到你是如何走到高头庄的,另外,还看到了满纸的叶厘。”叶厘说着脸上浮现出得意:“这一路上是不是都在想我?”


    “是。你呢?”江纪反问。


    “我?”叶厘笑眯眯的摇头:“我当天在忙别的事,没有太多空闲想你。”


    “……什么事?”江纪语气平静,但搂着叶厘的双臂却是下意识加重了力道。


    叶厘暗乐,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菜园子:“我准备在菜园子西边盖几间屋子,当日忙活这事呢。”


    “盖房子?”江纪惊讶,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昨日傍晚叶两叶文送他回来时,并没有说此事。


    “怎么想起盖房子了?”他问。


    “怕冷,想盖个暖和的。”


    叶厘将他的构想描述了一遍,末了道:“你要是有什么提议,咱们再商量商量。”


    可不等江纪开口,他又问:“对了,银钱上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没有,没有看法。你想盖就盖。”


    江纪忙摇头。


    他哪里敢有什么看法。


    他要是有,那在叶厘看来,他就是存着当陈世美的心思。


    他这个答案,叶厘自是满意。


    不错,昨晚没白费嘴皮子。


    叶厘笑着道:“那这两日你多想想,争取在入冬前盖好搬进去。”


    “嗯……”


    江纪还真沉思了起来。


    按照叶厘说的,三间屋子,两边大,中间小。


    大的是江麦、江芽的,中间小的是他们俩的。


    小的那间,叶厘安排了浴桶的位置。


    甚至还打算在窗前给他放张书桌,好叫他有地方读书。


    不过,他下个月就要去县学报道。


    身为廪生,可在县学免费住宿。


    每月休假三次。


    他还要继续往上考,自然不能常住家中。


    这书桌摆不摆都成。


    况且,大冬天的,窗前冷飕飕,就算真的要读书,他也是坐在炕上读。


    于是他道:“不用放书桌,我用不上。按照官府的规定,廪生每两年要参加一次岁考,若成绩不合格,就不能再占据廪生之位。”


    “今后我大半时间还是不在家,新房子按你的要求来,我怎么都成。”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瞬间将叶厘心中的浓情蜜意浇息一半。


    叶厘虽已知道县学的规矩,可这话真从江纪口里说出来,还是令他难受。


    这异地恋,还得继续!


    但这情绪不能表露出来。


    身为成年人,心中再不舍,他也不至于无理取闹。


    秀才只能免本人的徭役,虽有见官不跪的特权,但本质还是普通小民,没有跨越阶级。


    只有中举,成了有做官资格的举人老爷,那才能护得住他挣回来的家业。


    所以,江纪必须要继续往上考。


    甭管能不能中,先努力了再说。


    于是,他故作轻松的开口:“好,你继续切豆腐,我再好好想想。”


    他语气平静,可他细微的情绪变化,根本瞒不过正盯着他的江纪。


    江纪抿了下唇,捧着他的脸一脸歉意的道:“以后,还是要辛苦你了。”


    叶厘:“……”


    江纪将这一点挑破,他就没再装模作样,脸垮了下来。


    他戳了戳江纪的心口:“就当咱们每个月都在小别胜新婚了。”


    “距离产生美嘛,时刻保持新鲜感。”


    反抗不了,就享受呗。


    这番苦中作乐的话,令江纪翘了下嘴角。


    但这乐是苦乐,因此江纪很快收敛笑意,只是定定的瞧着他。


    他也盯着江纪。


    这么对视片刻,两人终于又笑了起来。


    江纪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继续切豆腐。”


    “切吧切吧,我好好构思一下新房的格局。”


    叶厘站着不动。


    江纪嗯声,拿起菜刀忙活了起来,任由叶厘抱着他。


    叶厘的思绪,还真转到了房子上。


    这几日就得买砖头了,争取一周内动工,万一今年雪落得早,那就要耽误工期了。


    既然江纪没有读书的需求,那就不摆书桌,考虑到江麦江芽也需要用浴桶洗澡,所以,干脆建一个单独的洗澡间。


    洗澡间也铺炕,反正他烧得起柴火。


    如此一来,中间的小暖阁又能缩小些。


    等将来江麦年纪大了,小家伙儿肯定在意隐私,因此,这几间屋子的屋门都留在外边,不从江麦的房间穿过去。


    届时将墙壁盖得厚些,既保暖,又隔音。


    叶厘一边想,一边与江纪商量,两人闲谈间,江纪把所有豆腐切好,可以下锅炸了。


    天气不热了,大铁锅就留在了灶房,无需再挪去棚子下。


    有灶房遮掩,两人依旧搂搂抱抱,不舍得撒手。


    直到叶两、叶文赶着牛车回来,两人才整理衣衫,正正经经的干活。


    叶两、叶文第二次回来时,鲍北元领着江麦、江芽也回来了。


    有玉米杆子在,他们仨名为捡柴,实则是用弹弓打鸟去了。


    忙活一下午,他们仨拖回来三捆干柴,还有一只斑鸠、三只麻雀。


    此时可没什么保护野生动物之说,这两种鸟都吃粮食的,因此他们仨一进家门,就嚷嚷着今晚要烤了吃肉。


    叶厘没有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得知其中一只麻雀是江麦打的,他还大大表扬了江麦一番,喜得江麦小脸红红,一直往鲍北元身后躲。


    江芽对此倒是无所谓,反正他把大荷包里的枣子吃完了,而且今晚还能继续吃肉!


    他跑回灶房拿了个面果,一边啃一边看叶厘给鲍北元、江麦讲解叫花鸟的做法。


    这种做法简单,也不怕烤糊,鲍北元、江麦颇为心动。


    “小麦,你和芽哥儿去挖些土和泥巴,我去将这四只鸟收拾了。”鲍北元开了口。


    “算了,我来,你歇着。”


    叶厘想将四只鸟接过去。


    鲍北元身子刚好,又跑了一下午,他怕鲍北元撑不住。


    鲍北元笑着避他的手:“厘哥,我们自己烤的更香!你在一旁指点吧。”


    “你看你又客气。”叶厘无奈。


    “我说的是实话,放心吧,我没事。”


    鲍北元摇头。


    他总得找点活儿干吧。


    叶厘拗不过他,只得搬出小炉子烧热水,好给鸟褪毛。


    这时节只有残荷,叶厘就搞了些玉米皮,反正麻雀小,斑鸠也不大。


    一通忙活,等鲍北元将四只鸟裹上泥巴扔到火堆里烤,豆腐泡也炸好了。


    叶两、叶文将豆腐泡、江纪买的袄子、布匹全搬上牛车,他们准备回家。


    明日先将豆腐泡卖了,而后全家都过来庆贺。


    如今天黑得早,兄弟俩一走,叶厘就打算做晚饭了。


    中午的炖肉还余下不少,叶厘往里边切了几块萝卜,又放了点红薯粉条,再在锅边烀些玉米饼子,这晚饭就好了。


    难得的,今晚江麦专注吃鸟肉,猪肉在他跟前不受宠了。


    江芽倒是雨露均沾,啃完一只麻雀,就高高兴兴的继续吃猪肉。


    这一顿晚饭,众人又是吃得满嘴流油。


    饭后,江麦舍不得鲍北元,不肯让鲍北元走。


    但若鲍北元留下,江芽就得跟着叶厘江纪一起睡。


    鲍北元才不是没眼色的缺心眼,他坚定的拒绝了江麦的挽留,又回了江大河家。


    江麦有些闷闷不乐。


    哎。


    他大哥没空陪他玩,要是鲍大哥一直住在他家就好了。


    鲍北元走了后,江纪催江麦、江芽去洗漱。


    他们兴奋了一天,的确累了,上炕之后秒睡。


    江纪、叶厘忙活一日,也困了。


    不过时候还早。


    于是叶厘将枕头塞到身后,他靠着墙,继续翻看江纪的日记。


    江纪搂着他,同他一起看,并不时解说几句。


    这半年来,两人一直是聚少离多,江纪难得放假,白日里不是要干农活,就是忙些旁的。


    夜间上了炕,沉迷于鱼水之欢的两人也是做的比说的多。


    头一次,两人如现在这般,在宁静的夜晚,他们依偎在一起,不讲家中的柴米油盐,而是谈远方,谈与他们无关的沿途见闻。


    于是,本想随意翻几页就睡的叶厘,越聊越精神,愣是将日记看了一半,这才在江纪的催促中躺下睡觉。


    待室内陷入黑暗,疲倦再次袭来,叶厘不由打了个哈欠。


    “睡吧。”江纪把他往自己怀中揽了揽。


    叶厘没说话,只是也抱紧了江纪。


    他有些意犹未尽,此刻满脑子都是府城,那座普普通通的古代小城,因为江纪,莫名有了魅力。


    下次乡试,他一定和江纪同去!


    翌日,鲍北元吃了早饭,在江麦的依依不舍里,踏上了回城的路。


    他这一病,耽误了好几日的生意,本月的收益要下降许多。


    他还得去凉粉铺一趟,省得这期间龚力生发现他没去卖饮子而担忧。


    另一边,叶文将刘饴送到镇上,他去采购,刘饴摆摊。


    今日刘饴没准备豆腐、萝卜白菜,只卖豆腐泡、大串串,因此收摊很快。


    夫夫俩回了家,叶大吉、叶阿爹还有叶文、唐鱼已收拾妥当,于是一家子锁上院门,坐上牛车前去野枣坡。


    到了江家,已快中午。


    叶大吉见着江纪,也是乐的不知该说什么,随即想到江大海,他鼻子酸涩,又抹起了眼泪。


    江纪心中也难受。


    他爹娘无法亲眼看到这一幕,这是他一辈子的痛。


    叶厘在一旁瞧着,犹豫片刻,还是当着众人的面牵住了他的手。


    这下子,叶两不敢看,也不再耽搁,招呼着众人先去坟中祭拜。


    于是一帮人就先去祖坟那边祭拜江大海和江母。


    祭拜完了,哭了一场,这才回家庆贺。


    有刘饴、唐鱼帮忙,今天叶厘终于能歇歇了,只需要动嘴指挥。


    今个儿有肉有鱼,丰盛的堪比过年。


    一通忙活,待饭上了桌,叶厘还开了坛米酒。


    如此喜事,就该好酒好肉庆一场。


    第67章 兑现曾子杀猪 逛街


    人多, 摆了两桌。


    两桌的菜色一样,红烧肉、土豆炒肉片、糖醋鱼,另有变蛋瘦肉粥, 木耳拌变蛋、凉拌萝卜丝、炝拌藕条。


    都是自家人,想坐哪桌坐哪桌。


    叶大吉要喝黄酒, 叶厘就将做菜用的黄酒搬出来让他喝。


    这黄酒度数低, 偶尔喝一次没关系。


    难得与叶大吉同桌吃饭,江纪挨着叶大吉坐下。


    只是, 他碗里盛着米酒, 同叶厘一样。


    江芽挨着叶厘坐, 小家伙上来先干了半碗甜滋滋的米酒,这才拿起筷子大口吃肉。


    满桌佳肴, 他一双大眼睛看来望去,只觉得眼花缭乱,恨不能多长一张嘴。


    叶大吉抿了口黄酒,待酒味在口中散开, 他美滋滋的夹了根藕条。


    藕条爽脆, 辣中带些微甜, 这独特的味道吃得他一怔,下意识看向另一桌的叶厘。


    不用说, 这定然是叶厘的做法。


    他们家做菜,也就凉拌变蛋会放糖提味。


    只是没想到这藕条也能放糖,而且还与辣味融合的这般妙。


    有这等手艺,甭管是在何地, 都不愁银钱啊。


    他开了口:“厘哥儿,你要盖房子的事,和小纪说了没?”


    “他告诉我了。”一旁的江纪立马道。


    叶厘咽下口中的肉片, 道:“明日我们去拜访韩夫子,顺便去砖铺看看,若无意外,这几日就动工了。”


    叶大吉点头。


    这小两口商议好了就成。


    “到时候我和你大哥二哥来帮忙。”


    “不用,雇村子里的乡亲就行。”叶厘摇头。


    “那一日不得二十文?我们仨过来,一日就给你省六十文。”


    “……成吧。”


    叶厘没再拒绝。


    叶两咳了一声:“厘哥儿,到时候菜园子里有什么做什么,别特意买肉。”


    照他这三弟的伙食标准,他们爷仨在此留饭,肯定要买肉。


    这随便一买,六十文就没了。


    那不等于白省了?


    所以他得先提醒提醒。


    叶厘闻言笑道:“行,到时候天天饼子配豆腐。”


    “这伙食就很好,从前还吃不上呢。”叶两满意。


    刘饴坐在叶厘对面,正低头细品加了蔗糖的藕条。


    这藕条拿热油炝了炝,还放了蔗糖,与普通的凉拌做法不一样。


    但的确好吃,叫他一筷接一筷停不下来。


    不过,听见叶两、叶厘的对话,他不由笑了下。


    身为叶两的枕边人,他可比叶大吉清楚叶厘有多舍得吃。


    他不由抬眼看向叶厘。


    自打叶厘成亲,他这是头一次与叶厘面对面的坐着吃饭。


    看叶厘夹了块鱼肚肉,抽出大刺,又把雪白的鱼肉在糖醋汁里沾了沾,这才放到江芽碗中,他不由吃惊。


    从前叶厘是什么德性,他可是亲身领教过。


    后来,叶厘做出了豆腐泡,性子改了,但他又没有亲眼所见——


    叶文成亲那次不算,当日他忙的脚不沾地,叶厘则是到叶家之后就进了新房,两人也就是打个招呼,没多交流。


    因此,这半年来,叶两来干活,或买些肉,他从不干涉。


    也会叮嘱叶两勤快些,好让叶厘歇歇。


    但他自个儿对叶厘的态度就是敬而远之。


    之前唐鱼还给叶厘送过帕子,他却是什么都没表示。


    所以,此刻见叶厘对江芽既和善又耐心,这一幕的冲击,足以抵得过叶两半年来的数次夸赞。


    这小叔子,的确性子大改啊。


    回想这半年的冷淡,他顿时想补救。


    此刻也送不了叶厘什么东西,先拉拉家常再说。


    于是他问道:“厘哥儿,你打算盖什么样的房子?”


    叶厘并不知刘饴的心路历程,他闻言将昨日敲定的想法讲了讲。


    可说到他的暖阁,他还没描述完,叶大吉就打断了他:“不行不行,不能这样盖。”


    “嗯?”叶厘看了过去,有些不解。


    叶两也是眉头紧锁:“中间夹一个长条房间,这不是那个啥吗?多不吉利。不能这样盖。”


    “就是,小孩子家家的,想一出是一出,不行不行。”


    叶大吉连连摇头,语气不容置疑。


    叶厘:“……”


    他眨了眨眼,反应了过来。


    在心中念叨了两句见棺发财,他挠头,看向了江纪。


    江纪也想挠头,之前他也只是从保暖这一需求出发,没有多联想。


    见叶厘看了过来,他就道:“那就换个格局。”


    换个格局。


    叶厘拧眉,片刻之后,他有了主意:“这样吧,三间屋子一样大,咱们俩那间中间砌道墙,再垒个门,隔成两间,搞个一室一厅的格局,如何?”


    如此一来,里边那间的采光,只能在房后开窗户。


    可他要的是暖阁,若是墙上开窗,以此时的保暖技术,肯定漏风。


    若真要开窗,那就开在前边,与客厅搞成窗口样式,好借客厅的光。


    他描述完了,在座众人沉思一番,挑不出错,就点了头:“那就这样吧。”


    是有些怪模怪样,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此一来,肯定暖和!


    于是众人的话题转移到了房子上。


    叶家的房子也老旧了,照如今的收入,明年叶家也盖新房。


    盖得大大的,如江通家那般。


    谈到这件事,叶家每个人的话都多了起来。


    刘饴、唐鱼并无分家之心,他们处的挺和睦,而且家中的生意,需要全家一起出力,若是分了家,又得做生意又得干农活,肯定忙不过来。


    因此,他们俩也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气氛热烈又融洽。


    每个人都红光满面,眼睛闪亮。


    江纪瞧着这一幕,不由看了眼叶厘。


    叶厘似乎被辣着了,正端着米酒小口小口的抿着,那红通通的鼻尖,看得他不由翘起了嘴角。


    可爱。


    叶厘一举一动都可爱。


    忆起上午叶厘当着叶家众人的面主动牵住他的手,他心头的甜蜜更甚。


    可惜此刻人多,不然的话,他定然要将叶厘拉回房,好好亲一亲。


    一顿饭吃完,叶大吉等人没有多留,他们将豆腐带走,准备拎回叶家炸豆腐泡。


    叶厘还有事,明日江纪要去拜会韩夫子,他准备做麻椒鸡好让江纪拎过去。


    上次江纪过了府试,梁二香给他准备的谢师礼是几斤香辣花生。


    这一次家中银钱充裕,那谢师礼的规格自是要提一提。


    因此,叶家人一走,叶厘、江纪就忙活开了。


    先烧热水给鸡褪毛。


    今个儿江麦、江芽无需出去捡柴,但江麦对弹弓正热乎着,他想上山。


    江芽想了想,也背上大荷包跟了过去。


    吃撑了,他要出去溜达溜达。


    两个小家伙出了门,家中只剩下叶厘、江纪,江纪立马将刚才的念头付诸行动,满桌的锅碗瓢盆待会再刷,先回房亲亲!


    叶厘应了他。


    热恋中的叶厘,只会嫌两人的亲近次数太少!


    回房搂搂抱抱一番,约莫一刻钟后,两人皆脸颊红红的出了西屋。


    白日宣淫,还是太刺激了些!


    炉子里的火已经灭了,江纪重新点上,之后两人正正经经的将中午所用的锅碗瓢盆洗刷出来,待忙活完,热水也烧开了。


    江纪去给鸡褪毛,叶厘准备麻椒水。


    麻椒鸡的做法很简单,只要麻椒、花椒、辣椒足够,那味道就不会差。


    而这三样调料,上午时叶两各买了二两,能用上好几次。


    小公鸡也是叶两买的,买了三只,两只送礼,一只留着自家吃。


    等江纪将三只小公鸡都收拾好,叶厘就将泡过水的麻椒花椒辣椒捞起,同葱姜一起塞到鸡肚子里,再用竹签将鸡肚子封起来,接下来就能下锅调味开炖了。


    农家养的小公鸡,其实很好炖,半个时辰肉就烂了。


    但为了让鸡胸、鸡爪等位置更入味,需要多炖半个时辰,再泡上一晚,那就跟店里边卖的麻椒鸡没区别了。


    等江麦、江芽回家,满院子飘的都是麻香味。


    江麦不由深深吸了口气,心中的沮丧大减。


    今日运气不好,弹弓未能立功,但他厘哥做的麻椒鸡如此香,哪能再垮着脸。


    很快到了晚饭时间,叶厘从小铁锅里捞出一只麻椒鸡,撕了撕,盛到盘里端上桌。


    麻椒鸡咸淡得当,肉烂而不柴,连鸡胸也是滋味十足,吃得江麦、江芽一个劲喊好吃。


    有这么一盘子麻椒鸡在,中午剩的肉菜就显得不够香了。


    当然,这只针对江麦而言。


    江芽不觉得两者有差异,又是吃得肚子圆圆。


    饭后,他和江麦将他们俩的工钱拎出来,打算数一数。


    明个儿他们要去县城逛街啦!


    第二天,江大河来送江柳上工,他将骡车也送了来。


    把家中的鸡、猪托付给江柳,早饭后,一家四口拎上两只麻椒鸡、一背篓枣子、一背篓变蛋,坐上骡车前往县城。


    今日非假期,韩夫子在私塾有课,江纪熟知韩夫子的课程表,四人先去了私塾。


    到了私塾,托门子看着些骡车,四人一起去了韩夫子的办公间。


    瞧见江纪,韩夫子也颇为高兴。


    年仅十八就中了秀才,还是廪生,可进县学读书,江纪有大把时间的去考举人。


    未来光明!


    他勉力了江纪几句,又夸叶厘贤惠、江麦江芽懂事可爱。


    他还关心起了江麦的读书情况。


    江麦明年就八岁,若是要走科举之路,那明年就得来私塾了。


    不过,他这学生的贤内助,手艺是真没得说,也不知那背篓里放的什么,搁在他书桌上,香味不住的往他鼻子里钻!


    一家四口没看出韩夫子的小心思,在韩夫子那里待了小半个时辰,一直到韩夫子该上课了,他们才在助教的带领下,去私塾后院收拾行李。


    院试前,因为不确定能不能考中,所以江纪的被褥以及部分书籍仍留在私塾。


    今后换了地方,这些物件得全搬回家。


    将东西打包好拎上骡车,江纪看了眼这座待了十年的宅子,随后他坐上骡车,摇晃着鞭子离去。


    这可不是永别。


    韩夫子是举人,学富五车,又是他的授业恩师,今后他会时常过来拜访韩夫子的。


    从私塾出来,时间还早。


    四人坐着骡车去砖铺。


    问清楚青砖、木料的价格,四人没有停留,转身出了砖铺。


    今日先不买,只是过来摸摸底。


    具体要花费多少砖头、木料,得先问过泥瓦匠。


    正事办完,接下来就是逛街了。


    叶厘问江麦、江芽想去哪里玩。


    这下可把他们俩给难住了,他们俩又没在县城逛过,他们不知道哪里好玩!


    最后还是叶厘拿主意。


    叶厘让江纪去买布料,好做棉衣。


    在布庄,叶厘给江芽买了两根漂亮的头绳。


    正好今个儿江芽梳了俩啾啾,叶厘就将新头绳绑到两个小啾啾上,美得小家伙儿站在铜镜前不舍得走。


    瞧着镜中的自己,这下子他知道要买啥了。


    他要买一面铜镜!


    以后每天起床,他都要照照镜子臭美一番。


    叶厘依了他,让江纪调转车头去镜铺买铜镜。


    但江麦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和芽哥儿挣钱很不容易的,钱要花在刀刃上。


    比如说,若他去读书,一年光束脩就要六两银子。


    更别说还有花钱买书籍以及日常笔墨纸砚的消耗。


    厘哥是他哥夫,不是亲娘,他还是自己多多省钱吧。


    不过,若真去私塾读书,那家里只剩下厘哥和芽哥儿……


    他小脸皱了起来。


    那厘哥和芽哥儿会很辛苦。


    叶厘坐在骡车中间,江芽坐在他怀里,小家伙的小手抓着垂到耳边的头绳,美得在叶厘怀中扭来扭去,还与叶厘商议起了明个儿要扎什么发型。


    叶厘与他商量完,一扭头,见身旁的江麦江麦神色不属,还皱着小脸,不由道:“小麦,怎么了这是?”


    江麦闻声,忙摇头:“没事呀。”


    “肯定有事,难得来县城玩,你连芽哥儿的一半高兴都没有,这怎么是没事?”


    江芽看了过去,歪着小脑袋问:“二哥?”


    坐在车辕上赶车的江纪也扭过身:“怎么了?”


    江麦:“……”


    他有几分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在想要不要去读书。”


    “只要你喜欢,那就读呀。”叶厘道。


    这小家伙每每谈起识字一事,都颇为自豪。


    应是愿意读书的。


    可现在怎么犹豫上了?


    江麦继续挠头:“贵啊。还有,我和大哥都在县城,家里不就剩你和芽哥儿了?”


    “……噗。”


    叶厘乐了起来。


    这小家伙,可真能操心啊。


    他忍不住抬手去揉江麦的小脑袋。


    江麦想躲,可骡车空间小,他手臂也长,于是江麦没能躲过。


    他如愿以偿的在江麦脑袋上揉了几下,笑着道:“今后你哥读书不需要交束脩,况且,家里还会有新的进项,银钱的事你不需要操心。”


    “至于我和芽哥儿,我俩又不下地干活,也就是喂喂猪、鸡,一点都不辛苦。”


    “可还得做豆腐,炸豆腐泡。”江麦提醒。


    “这个也好办,过些天你就知道了。”叶厘卖起了关子。


    江麦一头雾水。


    江纪道:“小麦,听你厘哥的,银钱的事,你不用操心。”


    “只要你想读,那就去读。”


    “没错,你好好读,争取跟你大哥一样,考个秀才回来。到时候一门两秀才,说出去多好听。”


    叶厘又道。


    当然,最好是一门两举人。


    举人就好比修仙文里的筑基期,一旦筑基,那就可称老祖,至此与凡人不同。


    真正的跨越了阶级。


    若是一门两筑基,那在凡人世界里,只要自家人不违法乱纪,这辈子都能舒舒服服,只剩享受。


    江麦被叶厘、江纪一劝,顿时有些动摇。


    银钱的事,真不用他担忧?


    而且什么叫豆腐也好办?


    难不成今后让两哥把豆腐带回叶家,他厘哥不炸豆腐泡了?


    江麦想不通,可如今自家大哥也劝他想读就读。


    那他自然想读。


    读书多好,哪怕略微识几个字,也会受人尊敬。


    若是考中秀才,看看自家这几天的伙食以及乡亲们的笑脸。


    这多好啊。


    从前住在二叔家,虽然二叔把他当亲儿子疼,虽然他对自己亲爹没什么印象,可他有亲大哥。


    他大哥每次回来,都会叮嘱他要听话、懂事、别淘气、别问二叔要东西、要帮忙干活、要护着芽哥儿……


    他大哥叮嘱他好多好多。


    多到他偷偷抹眼泪。


    他也想跟村中其他小子那般跟亲爹耍赖,要这要那。


    但他没有亲爹。


    他只能被动接受二叔的给与。


    当然,他很感激二叔,没有二叔就没有他。


    可有了功名真好。


    等他考了功名,那他就如他大哥一般,什么都有了。


    不用他张口,就什么都有了。


    他要读书!


    他一定要读书!


    他看向叶厘,小脸蛋上满是坚定:“厘哥,我要读书。”


    “好,有志向!明年就去读,争取考个秀才回来。”


    叶厘立马应下,还送上鼓励。


    江麦认真点头:“我尽力。”


    “那趁着你大哥还没去县学报道,让他好好教你,给你打打基础。今后下午别去捡柴了。”


    叶厘道。


    江麦就看向前边的江纪。


    江纪头也不回的点头:“行,就这么定了。”


    正巧,他的书籍都已从私塾搬回了家,几本蒙书可以留给江麦。


    一家四口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镜铺。


    江芽不肯用叶厘的钱,他自己的工钱也不少,夏天时,叶厘不但给他和江麦发高温补贴,还将工钱涨到了一日两文。


    这期间偶尔还会发个奖励,攒了半年,他手里的铜钱已经超过了千文!


    但他可不愿全花完。


    他待会儿还想去点心铺买点心呢。


    于是他挑挑拣拣,花一百文买了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这个镜子一入手,他就舍不得放下了,一直从镜铺照到了点心铺。


    到了点心铺,被各色点心一勾,他将镜子忘到了脑后。


    哪一样他都想吃,越看越想。


    他指着柜台上的点心问叶厘:“厘哥,我真的可以随便买吗?”


    “当然啦,只要你的银钱够,随便买。”


    叶厘笑着捏捏他的小脸蛋。


    这下子他开心了,犹如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让伙计每样都给他包两块。


    他也不知哪一样好吃,所以先试吃一下。


    一样两块,切开之后就是四块,他们四人一人一块!


    于是很快,他花掉了二百多文。


    一旁的江麦,心疼的忍不住揉心口。


    但他又惊诧叶厘的大方。


    没想到他厘哥说的随便花,还真是随便花。


    在野枣坡,别说是小孩子了,就是大人,也没魄力一口气买上二百多文的点心。


    但芽哥儿做到了。


    厘哥是真的一诺千金,说到做到。


    这么好的厘哥,他将来一定考取功名,好好报答。


    叶厘可不知江麦的小心思,等江芽采购完,他们拎着几包点心出了铺子。


    确认江麦什么都不买,于是他们掉头回家。


    兑现了曾子杀猪的承诺,接下来就该忙盖房子的事了。


    下午就去找泥瓦匠商量正事。


    争取在江纪入学前,将房子盖出来。


    第68章 盖房子,打枣子 府城面馆老板来了……


    与泥瓦匠敲定细节后, 叶厘又有了新想法。


    既然都大动土木了,还要盖洗澡间,那索性在三间正房旁多盖个杂物间, 好与洗澡间对称。


    如今家里没有杂物间,从前的杂物房成了磨房。


    而且, 今后家中收入稳定, 江纪租出去的田地,叶厘打算改收粮食, 不收银钱了。


    现在他们家时常得买粮食吃, 与其花钱买, 那肯定不如吃自家佃户种的。


    因此,他打算多盖一间, 好存放粮食或其他杂物。


    敲定完毕,叶厘江纪还没来得及去购置青砖木料,第二日,野枣坡的打枣活动开始了。


    对村人而言, 这是秋收之后、过年之前最大的事。


    江福正已联系好了货商, 这些货商是县城本地的, 有大有小。


    每日打下来的枣子,货商会在中午和傍晚来运走,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拖欠。


    然后村人晚上分钱。


    坡上的枣树都是多年的老树,不过,因着是本土普通枣树,日常也没有进行什么管理, 几乎算是野生的。


    因此,一棵树上结的鲜枣大概在五十斤到七十斤之间,和叶厘上辈子时那些能结二三百斤枣子的枣树没法比。


    但即便如此, 也能给村人带来不少收入。


    坡上共六十三株枣树,每年的总产量在四千斤上下浮动。


    这种鲜枣,一斤的售价在六文到七文之间。


    按照一斤六文算,那总售价就是二十三两多点。


    每家能分个一两出头。


    按照七文算,那总售价接近三十两,村人分到手的更多。


    野枣坡背靠北阳县、八仙镇,就这么点枣子,根本不愁卖。


    只要把枣子从树上摘下来,那就有人买。


    因此,每年这时刻,每户都要出两个人,好快些将枣子打下来。


    往年江纪不在家,今年江纪在家了,但他如今是秀才公,哪能让秀才公干这种粗活。


    江福正没让他参与,他坐等收钱即可。


    而且,他与叶厘还得去县城将青砖、木料采购回来,所以没去凑这个热闹。


    但江麦、江芽两个小家伙舍不得这种大场面,特意跑过去围观。


    回来后,他们俩兴致勃勃的向叶厘转述坡上的情形,听得叶厘也想过去看看。


    除了坡上的枣树,每家房前屋后也种着枣树。


    像是叶厘家,门口有两棵,后院有一棵,三棵枣树最低也能结百斤枣子。


    若是愿意将这些枣子卖掉,那能多六七百文的进账。


    从前,每户人家都选择将自家种的枣子卖掉。


    一棵树就能换个三四百文,这谁舍得留着自己吃?


    可今年,大多乡亲选择留着自家食用。


    一棵树结个几十斤,听着不少,但架不住枣子好吃——皮薄肉脆,汁水多,甘甜。


    若真放开吃,碰到家里人多的,那一家子一周就能干掉几十斤枣子。


    若是再给亲戚送些,那消耗的速度就更快了。


    比如叶厘。


    他时不时让叶两背回去些。


    给报录人送了两背篓,给韩夫子送了一背篓。


    而且还每日都当饭后水果消耗着。


    如今,这些枣子已下去一多半了。


    余下的那部分,自然还是留着自家吃。


    村人忙活了两日,将坡上的枣子全卖了出去。


    这期间叶厘、江纪赶着骡车,将青砖、大梁等木料买了回来。


    买得多,再加上离得近,人家砖铺送货上门,因此两日就置备齐全了。


    这一下子十两银子花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开工了。


    先寻工人。


    除了三个泥瓦匠,叶厘还打算雇二十个小工。


    泥瓦匠一人三十文,普通小工一人二十文,这加起来一日的工钱就是五百文。


    再加上叶家爷仨,还有江大河梁二香,人多力量大,这么些人,四五日就能将房子主体给盖好。


    他又不打算建多高,就一层,两边的小房间也小,只有人够多,那干起活来很快。


    余下的平整地面之类的小活儿,自家人可以留着慢慢干。


    但叶两和江大河听了他的计划,立马摇头给否了。


    照这个花法,光是工钱就得三四两,当冤大头呢!


    普通人家盖房子,能自己干的,绝不雇人!


    若非得雇人,那人数肯定是越少越好。


    像是江通家盖房子,除了泥瓦匠,他只雇了五个乡亲,工钱上的支出不算多。


    如今光是自家人就能凑出十个来——江通可是早就打了招呼,江大川、江通江顺江达都要过来帮忙,所以雇那么多外人干啥?


    又不是钱多!


    被叶两、江大河一通训,叶厘就改了想法。


    行吧,他主要是想在大降温之前,尽快将房子盖好。


    快入冬了,温度随时都能陡降。


    而且,江通一家在忙着做风铃呢,虽然江通早就打了招呼,可他也不好意思让人家一家子放下自己的小生意来给他帮忙。


    不过,现在江大河特意点出这一点,还去寻了江通过来,他只能应下。


    算上江纪,自家共凑出了十个人,那小工雇十个好了。


    这加一起也有二十多人,人数不算少。


    小工从乡亲们中间寻,如今是农闲期,变蛋轻省不费人不费时间,徭役则是在下个月,因此大家都有空。


    没应聘上小工的村人,他们只能进城找活儿。


    虽说今年挣了点银钱,但家底薄,他们根本不敢闲着,一闲下来就焦虑!


    趁着未入冬,外地商旅多,他们想多赚点银钱。


    对此,叶厘决定忙过这几日就去找江福正商议豆腐泡作坊一事。


    之所以多拖几日,是他想再观察观察。


    此前,村人忙忙碌碌的,不是下地干活就是做变蛋,再加上江福正盯的紧,因此无人外泄变蛋的做法。


    现在到了农闲期,村人不再困在土地上,或进城打零工或走亲访友,与外人接触的多了,万一飘了,一时嘴快,那漏出去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所以,他再观察观察。


    若是一周后没人泄密,那他就去找江福正。


    他如今花出去一大笔银子,算下来有个十五两,不赶紧寻个新进项,他心里头也慌。


    目前他的收入大头是变蛋,天气转凉,凉拌变蛋的销量不如夏季时。


    但未入冬,因此这个下降不是很明显。


    叶厘原本很看好饮子的,但只靠着鲍北元一人,每个月的进账有限。


    说起变蛋。


    一同去府城考试的石义,前两日他与他爹赶着牛车过来,买了一千个变蛋。


    他家在另外一个镇上,既不挨着南通渠,也不靠近县城,消费水平比不得八仙镇这边。


    他们不敢多买,先买一千个试试水。


    此次石义未能过院试,下一次考试得在后年,再读两年,光是束脩就得十二两。


    看在同窗且同赶考的份上,叶厘给了他们父子一个友情价。


    在最开始的价格,也就是小的二文、大的三文的基础上,又让利了百文。


    毕竟那边富人少,若是按照龚力生给的价格,那回款速度怕是慢的令人心焦。


    至于江纪谈的那个面馆老板,目前人还没来。


    他要的量大,而县城每日消耗的变蛋数量并没有因天气转凉而明显下降,因此,叶厘得挨家挨户的询问,好挤出这三万的量。


    村人得知府城的小老板看上了变蛋,也很高兴。


    多一个渠道,多一份收入啊!


    新房是盖在院子西边,并不影响叶厘江纪的正常生活。


    老院子的主体未动,他们依旧是每日早上做豆腐、炸豆腐泡,等叶家父子三人回去时,顺便把豆腐泡也捎回去。


    有了牛车,叶家父子三人可每日来回。


    搁从前,叶家父子来干活,都是住在江家,若是每日来回,只靠着两条腿,他们的体力根本撑不住。


    叶厘也兑现了叶两当时的叮嘱,每日饼子配豆腐。


    多了三个壮劳力,早上、中午的饭菜量翻倍——叶大吉也才刚四十,算是壮年。


    饭量翻倍,做饭就成了个辛苦活儿,虽然有江麦、江芽的帮忙,但叶厘只让他们俩择菜烧火,大头还是叶厘负责。


    为了省事,叶厘每天都是炖豆腐。


    先把豆腐用油煎一下,煎得两面焦黄,加水,下入土豆、萝卜、白菜。


    然后往铁锅里放箅子,箅子上蒸玉米豆渣饼子,每人再配个蒸鸡蛋,这顿饭就齐活了。


    在叶家父子三人看来,这饭食已很好了。


    叶家人节省惯了,虽然做了大半年生意,可他们家底薄,中间叶文还成了亲,又买了牛车,因此,在吃食这块上,他们极为节俭。


    较之从前,叶阿爹做饭时也就是多放油,每天能吃上鸡蛋。


    至于肉,除非是农忙时,不然绝不买肉的。


    如今叶厘做的饭菜饼子管够,这可是干饭。


    炖菜油水也足,菜汤上挂着一层明显的油花。


    更别说每顿还有一个鸡蛋。


    搁从前,这是过节才有的丰盛。


    因此叶家父子三人吃的极为满足。


    但这可“苦”了江麦江芽。


    特别是小馋猫江芽,自打江纪过了院试的消息传来,家里就没断过肉。


    现在房子一开工,伙食却是断崖似的下跌,这叫他很不适应。


    他都想拿他自己的钱去买肉了。


    他上次在县城只花了三百多文,他的工钱还有七百文,能买好多肉!


    可他两哥每日过来后,都叮嘱他厘哥不许买肉。


    唉,苦恼。


    想吃肉。


    叶厘也想吃肉,要说馋,其实他比江芽更馋。


    刚穿越时,因手里没钱,他只能一周吃一次肉,之后有钱了,就算不吃肉,他也吃些旁的,总之饭菜不能这般素。


    如今连着吃了三日炖菜,他自个儿也受不住了。


    开工第四日的早上,他拉上江纪,准备去县城买肉。


    他这也不是特意为了招待叶家父子,他家本来就是这个伙食水平嘛。


    不能因为叶家父子盯着,他就特意委屈自己吧?


    再说了,房子已盖得比他都高了,就该吃顿好的庆祝一番。


    他振振有词一通输出,叶家父子三人就不敢再唠叨,从前他们就管不住叶厘,也尽力不让叶厘受委屈。


    现在叶厘要吃肉,那就吃吧。


    他们不能因为自家节俭,就让已出嫁的叶厘也跟着节俭。


    这是江家,当家做主的是叶厘。


    于是江纪去江大河家将骡车牵了过来,准备和叶厘去县城。


    他自是支持叶厘的。


    而且,这几日忙着盖房子,他虽然人在家中,可白日里吃过饭就干活,他根本没法与叶厘独处。


    也就晚上时能亲近亲近。


    正好趁着今日进城,他和叶厘多待一会儿。


    他打算的很好,可他刚出家门,就瞧见吕大娘领着府城那个面馆老板朝他家而来。


    面馆老板姓岳,他与他大舅子带着三个伙计,赶了五辆牛车过来。


    他大舅子是府城一家车行的管事,之前去八仙镇送货,见着了叶两卖变蛋,于是就掏钱买了些。


    当时叶两的货不多,岳老板就搞起了限时销售,好细水长流。


    之前,他只知道变蛋好卖,但不知道龚力生的收入。


    而且,这都要入冬了,一入冬,谁还吃凉哇哇的凉拌菜?


    这变蛋的销量不得大减?


    因此,他之前并未想过特意跑北阳县买变蛋。


    跑一趟多麻烦?


    来回光路上就得六日时间!


    而且人家北阳县自个儿也是真的不够卖。


    可谁知恰好碰到江纪去他家饭馆吃面,这可给了岳老板一个大惊喜。


    只靠着一道凉拌变蛋,一个小小的凉粉铺子就月挣十两?


    不可思议!


    而且,变蛋还能煮粥?


    味道丝毫不输给凉拌?


    江纪一番话,说得他心潮澎湃又将信将疑。


    他让江纪稍等,他当即就回后厨去捣鼓变蛋粥了。


    他虽不擅长做粥,可变蛋煮熟之后,味道的确与凉拌的有差异,但同样美味。


    于是他就和江纪定下了一个口头契约。


    江纪给他画了详细的路线图,若他真的来北阳县,轻轻松松就能找到野枣坡。


    江纪与石义走了后,他发热的大脑、躁动的心,始终冷静不下来。


    可他家人不同意。


    一下子投入百两银子,实在太冒险。


    他们家虽开了多年面馆,可挣的都是辛苦钱!万一打水漂了,哭都没地方哭!


    岳老板只得找上他大舅子,好询问北阳县这边的情况,想知道江纪话语的真假。


    他大舅子当时只在八仙镇待了一晚,只听叶两说变蛋卖的好,再加上叶两摊前生意的确好,于是他大舅子买了一批变蛋回去。


    可要是让他大舅子列出变蛋红火的更多证据,那没有。


    没有。


    这下子岳老板的家人更不同意了。


    可岳老板对江纪描述的美好情形实在心动,而且变蛋的味道是真没得说,于是他力排众议,还是与他大舅子一道从车行雇车过来了。


    其实,他们前天就到北阳县了。


    他们花了两日时间调查变蛋在北阳县的销售情况,确认江纪的话没有虚假夸大之处,于是今日就赶着牛车过来了。


    这一下子投入百两,他们不得不慎重!


    当然,这背后的种种,无需与江纪说。


    岳老板笑的一团和气,他还买了两包点心、一条猪后腿,话里话外都在恭维叶厘、江纪。


    他这是真心恭维。


    叶厘一个乡下的夫郎能将变蛋的摊子铺得这般大,这多了不起!


    别看现在叶厘还在乡下住着,但明年一过,这家底就超过他岳家了。


    白手起家!


    这叫他如何不敬佩?


    更何况,叶厘的相公年纪轻轻就已是秀才公,前途明亮!


    如今,他因为好运抢先搭上了叶厘、江纪这条线,明年的变蛋,他可就指望这对夫夫了。


    岳老板刻意奉承,叶厘自不会拿乔。


    更何况人家还买了点心和肉,省得他和江纪去县城了。


    他当即就指挥江麦搬出小炉子烧热水,要泡茶招待岳老板一行。


    他又让江纪去通知之前敲定的人家,让他们把变蛋运过来。


    人家岳老板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又携带重金,不能跟龚力生似的挨家挨户去买,还是让村人将变蛋运过来比较好。


    当然,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他得教岳老板做变蛋瘦肉粥。


    想要变蛋在冬日也大卖,可就指望这道粥了。


    正好吕大娘也在,他便让吕大娘也过来学——岳老板是外男,他与岳老板不好单独待在灶房。


    吕大娘笑呵呵的应下。


    她对变蛋瘦肉粥好奇很久了!


    其实这粥的做法很简单,整个过程不需要炒,只需要煮。


    如此一来,即便里边放了油,但一点儿都不油腻,只会越喝越想喝。


    人多,他就做了半锅出来,好叫岳老板这一行人都尝尝。


    等江纪在村中转了一圈回来,粥也熬的差不多了。


    等粥做好,已有村人将变蛋送回来了。


    岳老板没空去招呼村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变蛋瘦肉粥上。


    叶厘给他盛了一碗,他道谢之后,立马就在小饭桌前坐下,准备细品。


    其实,这期间他也拿变蛋试了好几次,可当时江纪只说了变蛋粥,没说瘦肉,于是他做出来的咸粥味道一般。


    要不是里边有变蛋,那真真是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难喝。


    可眼前这一碗粥,粉色的肉片配着漂亮的变蛋,里边还点缀着绿色的菜叶,只看卖相,那就令人食指大动。


    至于味道,他拿起勺子迫不及待的尝了口。


    粥有些烫,可比起烫,他更在意粥的鲜美咸香!


    这绝妙的味道令他顾不得烫,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他此行来对了!


    就凭着这碗粥,不愁变蛋卖不出去!


    而且,靠着这碗粥,能给他的面馆拉多少食客?


    他家的面馆虽是老字号,但味道也不是无可取代,因此多年来生意始终不上不下。


    还是有了变蛋,饭点时才有了食客如云、需得等座的火爆。


    可这一次!


    他不由想起昨日在凉粉铺看到的情形。


    嘿嘿,待回了面馆,他也效仿凉粉铺,单独卖粥。


    再加上面馆的收入。


    啧啧,不敢想,那场景真的不敢想,一想他就能乐出声来!


    第69章 明天就去搞作坊 终于能甩出去了……


    一碗变蛋瘦肉粥, 叫岳老板信心大增。


    只恨此行银钱带少了。


    好在目前府城只有他一家出售变蛋。


    待回去把此次的本钱收回来一半,那他就让他大舅子再来一遭。


    只要他速度够快,挣的钱就不会少。


    只是, 要想达到凉粉铺那种火爆,那售价就不能太高, 不然的话, 一般食客根本舍不得吃。


    于是,他呵呵一笑, 扭头对正在盛粥的叶厘道:“叶夫郎, 这粥丝毫不输给那些山珍海味, 入口之后叫人回味无穷。”


    “只是,这粥里又是肉又是变蛋的, 不知那凉粉铺是如何定价的?”


    一旁的吕大娘也挺关心此事,这粥里边的好东西太多,怎么着都比凉拌变蛋贵吧?


    若贵了,那不好卖啊。


    她也一边喝粥, 一边眼巴巴的看着叶厘。


    叶厘对此早就想好了。


    他放下手中的勺子, 转身解释道:“北阳县这边, 将粥的售价控制在八文。府城那边,岳老板你可以根据你家面馆各色面食的售价来定价。”


    炒凉粉的售价是七文一碗。


    变蛋瘦肉粥定为八文, 比炒凉粉高一文,这依旧踩在食客的底线上。


    毕竟这粥里有肉。


    每一样食材都是好东西。


    “若八文一碗,那粥里边放一个变蛋,几个肉片, 将成本控制在六文。”


    “但一些不差钱的食客,肯定会觉得不过瘾。所以,多煮一锅不加米只有变蛋、瘦肉的粥, 好让有钱的食客可以单独加肉和变蛋。”


    大米的价格挺高,一斤七文。


    但煮粥嘛,五十克生米,也就是一两米就能煮出来一碗很粘稠的粥。


    这么算下来,一斤米能煮十碗粥,一碗的成本是零点七文。


    变蛋的话,小的两文一个,大的三文一个,算小个头的话,那成本是两文。


    瘦肉便宜,十七八文就能拿下一斤,一碗粥放个一两生肉就差不多了,成本算做一点七文。


    另外,姜丝、盐巴、胡椒粉、香油等调料和柴火,这些加一起,一碗的成本算作一文。


    如此一来,那一碗粥的总成本就是五点四文。


    可能略有浮动,但控制在六文是没问题的。


    当然,即便超出六文,那也没关系,反正走量。


    一日若卖出去五百碗,即便一碗只挣一文五厘,那纯利润也有四百五十文。


    这数字可不低了。


    若日日都维持在这样的水准,那一个月就是十三两五钱。


    这数字少吗?


    搁哪里都不算少!


    说实话,他都想让鲍北元也改行卖粥了,不仅挣的多,还轻省!


    不过,变蛋有大有小,这是按照小个头算的成本。


    可大锅粥嘛,只要一锅粥里的变蛋、瘦肉总重量没变,没缺斤短两,那就是诚信经营,没有坑人。


    至于一勺子下去,可能这一碗的变蛋碎块凑不成一整个,或另一碗的变蛋瞧着多了些,但大差不差过得去就行,一般食客不会挑刺。


    吕大娘听完这话,放了心。


    一碗八文,是比凉拌变蛋贵。


    但也只贵了一文。


    吃得起凉拌变蛋的,应也不怎么在意这一文的差价。


    况且,这粥好喝啊!


    特别好喝!


    大冬天的来一碗热乎乎的变蛋瘦肉粥,那不得美死?


    所以即便入冬,变蛋也不愁卖的。


    就是北阳县没了外地的商旅,这销量定然要降。


    可现在多了府城这个渠道,一少一增,那肯定能互补。


    府成的市场那么大呢!


    所以今后还是得尽全力做变蛋!


    吕大娘思绪跑远,一旁的岳老板听完叶厘的话,也在心中算起了账。


    这个售价的确不贵。


    他家面馆的素捞面都有八文。


    若是加个鸡蛋,那就是十文。


    不过,也就是这个价格了。


    毕竟是粥,大部分都是水,喝下去虽然美滋滋,可很快就又饿了。


    论填饱肚子,那肯定还是面实惠。


    因此,他也不打算将这粥的价格与面等同。


    但他从府城而来,这一路上的成本……


    他咳了一声,又道:“叶夫郎,我拿的货多,这一路来回数百里,你看……”


    他话未完,看叶厘笑了起来,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叶夫郎,这一路上的花销的确挺大的,变蛋的价格能再低些不?”


    他这可没说谎。


    光是租车,一辆牛车一日就要一百文。


    他赶的是他自家的牛车,余下四辆是在车行租的,一日一百文,那就是四百文。


    来回六日,那就是二两四钱。


    至于在北阳县多待的那两日,咳,这个没法直言,当着叶厘的面,他就不算这笔账了,他只算明面上的花销。


    另外,住客栈的话,普通房间,一日是六十文,他和他大舅子一起住,六日四晚,那就是二百四十文。


    伙计住大通铺,一晚八文,三人二十四文,四晚就是九十六文。


    这加一起就是三百三十六文。


    至于吃饭,都是男人,就算啃饼子一顿也得吃上几个。


    这部分的花销与房费算作一两,再加上租车的花销,那就是三两多。


    他来一趟得花三四两,这成本可是比凉粉铺高多了。


    所以他想砍砍价。


    叶厘心中也有账本,他算得清这笔账,毕竟江纪刚去府城赶考过。


    其实岳老板挣的也不少。


    一碗变蛋瘦肉粥挣一文五厘,那三万个变蛋,也就是三万碗,岳老板能挣四十五两。


    但人家远道而来,既然开这个口了,那肯定得适当降些。


    做生意嘛,不能死板,野枣坡目前是需要府城这个渠道的。


    于是他就看向吕大娘,道:“大娘,你看岳老板这么说了,他大老远的来一趟也怪不容易,咱们降点?”


    这三万个变蛋里,有吕大娘家的一份。


    吕大娘点头:“那就降点儿,岳老板来一趟的确麻烦。”


    “我出去和其他人商量商量。”


    这三万个变蛋,除了叶厘,每户都有份,这事儿她一人也决定不了。


    叶厘就点头:“好。正好,岳老板,你招呼你的人过来喝粥吧。”


    岳老板笑呵呵的点头:“这么美味的粥,还是秀才夫郎煮出来的,跟我一块来的三个伙计是真的有口福了。”


    叶厘闻言笑了笑,跟着吕大娘一块出了灶房。


    院子里,西边的新房依旧在盖着。


    而这边的棚子旁站着几个村人,他们用板车将自家的变蛋送了过来。


    叶厘目前没有变蛋出售给岳老板,他这一批变蛋还未做好。


    这三万个变蛋分摊到余下的二十一户人家身上,每户最低也有一千个,只靠着人背是背不过来的,得用上板车。


    夏季时叶厘为了安村人的心,当众说出变蛋可以做粥一事。


    现在这粥做好了,而且他做了半锅,除去岳老板这五人的,余下的还有不少。


    而且,待会岳老板也得再做一次,好确保真学会了。


    因此,他就招呼想喝的村人回家拿碗。


    这么美味的粥,自然是人人都想喝。


    看看吕大娘碗里的粥,不仅黏糊糊,还有肉片,光是看卖相就让人悄悄咽口水了!


    于是这一上午,叶厘家热闹的像是集市,送变蛋的,等着喝粥的,一直到中午,双方才交接完毕。


    三万个变蛋全部装车。


    至于价格,吕大娘与众人讨论了之后,决定每一千个,让利一百文。


    之前,每卖一千个,能挣一千一百文。


    让利一百文,那也能挣一千文。


    这其实不算少。


    三万个变蛋,共让利三千文,一下子就将岳老板此行的花销给省下大半。


    让他的成本几乎与龚力生一样,颇有诚意。


    岳老板很满意,当即就表示回去后会动员全家一起做粥,再搭配着面馆里的面卖凉拌变蛋,双管齐下,好快些回款,争取早日再来北阳县。


    这期间,得再给他备三万的货啊!


    岳老板没有多留,将变蛋装车之后就走了。


    靠着喝粥,他们五人肚子已饱,此刻早些出发,路上走快些,争取三日内赶回府城,那又能省下不少租车的钱!


    岳老板走了后,拿到银钱的村人,当即就把属于叶厘的那份抽成给了他。


    三万个变蛋共赚了三十两,叶厘拿一成,因此他可得三两。


    很快,众人散去。


    叶厘也该做午饭了。


    岳老板拎过来的那条猪后腿,上面的大部分瘦肉拿去做了变蛋瘦肉粥。


    如今剩下的那部分,四分之三都是肥肉。


    这种肥多瘦少的肉,可是时下不少人的最爱。


    江、叶两家日子才好了大半年,他们也偏爱这种肉。


    叶厘就将这些肉切成片,先下锅煸出油,然后把豆腐放进去煎了煎,接下来的流程就和前几日一样了:大锅炖菜。


    今日挣了钱,他还往里边放了些红薯粉条。


    还有猪后腿上的那根筒子骨,他也放进去一起炖。


    这么一锅炖菜,做好后香气四溢,因为煮的久,那些肥嘟嘟的肉片,肥的部分已有些晶莹,泡在褐色的汤汁里,对叶家父子来说,那是相当诱人。


    他们三人对今天的伙食超满意,一口饼子一口大肉片子,吃得很是满足。


    岳老板大气!


    当然,厘哥儿的手艺也好。


    叶厘将那根筒子骨捞到自己碗里,咳,反正江麦、江芽也喜欢吃大肉片,那这根筒子骨就让给他吧。


    啃完一根筒子骨,嗦了半碗红薯粉,再吃上几块岳老板买的荷花酥,他算是解了馋。


    只是,饭后叶家父子仨一刻都不歇,把碗筷一放,无缝去拎瓦刀、铁锹,他们朝新房那边走去,该垒墙的垒墙,该和泥的和泥。


    这搞得江纪也不好意思歇着。


    江纪便也拎上瓦刀跟了过去。


    叶厘盯着他的背影,幽幽叹气。


    不过,叶厘自个儿也不能休息,今日午饭吃的晚,他得抓紧时间炸豆腐泡,不然就炸不完了。


    于是,原本想要去县城摸鱼约会的两人,又被繁琐的活计缠住,直至天黑。


    叶家父子三人走的早,但江大河江通等人都是干到天黑瞧不见了,这才停工。


    这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晚饭后,江纪洗漱完毕,举着油灯在新房那边转悠了一圈。


    确认瓦刀之类的工具都拎回房了,张拾特意牵过来的大狗也好好栓在新房与后院的交界处,他就回了堂屋。


    如今西边院墙扒了,自家院子成了摆设,张拾见此,就将他家的大狗牵了过来栓在新房与后院的交界处。


    如此一来,既能看守前院的建材,也能看守后院的猪、鸡。


    有这只大狗在,他与叶厘夜间睡觉安心的很。


    他进了堂屋,将门栓插上,之后他先去东屋看了看。


    江麦、江芽睡得呼呼的,肉乎乎的小脸蛋露在被子外,很是可爱。


    他眸中闪过笑意,随后把房门关好,他举着油灯去了西屋。


    西屋里,叶厘坐在炕上,正在掰手指数日子。


    一见他进来,叶厘就对他招手:“总算来了,快上来。”


    “在做什么?”江纪将屋门的插销插上,又将油灯放下,这才朝他走去。


    “数日子呢,今个儿是第四天,等到第八天,我就去找江伯,和他说豆腐泡作坊的事儿。”


    叶厘解释。


    江纪闻言笑,今日的确太过忙碌,与他们的计划背道而驰。


    他一边上炕一边道:“要不你明日就去找他吧,不差这几日。”


    “你早点将这活儿推出去,那能多歇几天。”


    早推早享受嘛。


    “明天?”叶厘犹豫:“我还想多观察观察……”


    “依我看,不用观察了。”


    江纪掀开被子,坐进被窝里。


    他搂住叶厘,说道:“做豆腐的核心秘密,先掌握在咱自家人手里,比如小柳、大通哥。剩下的磨豆浆、炸制,这些都交给其他人。”


    “这两个步骤,漏出去也没关系。”


    叶厘:“……”


    他扭头看向江纪,眸子睁大了几分。


    做豆腐的核心秘密,先掌握在咱自家人手里?


    江通、江柳自是信得过的。


    包括梁二香、高君,这都能信任。


    若是四个人齐上,那一个人做一百二十斤豆腐不成问题。


    毕竟只有煮豆浆、点豆腐这两个步骤,他自个儿轻轻松松就能做六十斤豆腐。


    四个人相加,那就是四百八十斤豆腐。


    这些豆腐可以出二百四十斤的豆腐泡。


    他给叶两的售价,一斤豆腐泡是十一文。


    但成本是五文三厘,所以卖出去一斤他就能挣五文七厘。


    若是有二百四十斤豆腐泡,那一日他就能挣一千三百六十八文!


    当然,得给其他干活的人发工钱。


    咳,这工钱不用太多,一人一日三十文,这搁在冬日,就是一份打着灯笼都不好寻的好活计。


    而且,将磨豆腐、点豆腐、炸豆腐泡这三个步骤分开,每个步骤都只需要干半天活。


    干半天活就能挣三十文,只要他公开招聘,那全村的人都愿意接这个活儿。


    如此一来,他哪怕支出去一千文的工钱,那他也能落三百六十八文。


    一个月就是十一两!


    但显然,他不需要支出去一千文的工钱。


    一人三十文,一千文就是三十三人。


    就这么点豆腐泡,哪里需要三十三人去干?


    若真是有三十三个人干活,那豆腐泡的产量肯定要翻倍。


    想到这里,叶厘已顾不得继续算下去了,他的心、脑子都热了起来!


    不敢细想!


    他伸出双臂圈住江纪的脖子,先凑过去亲亲江纪的唇,这才笑眯眯的道:“好相公,不愧是读书郎,脑子就是比我好使。”


    “……你是当局者迷。”


    江纪觉得这夸奖怪怪的。


    他可不信叶厘没读过书。


    但他不去发散这个问题,他立马又道:“那你觉得这可行吗?”


    “行啊!特别行。这核心技术,的确该握在咱自己人手里,是我犯迷糊了。”


    他观察什么?


    他不用观察!


    除了自己三家,余下每户出一个人干杂活就行了。


    这么一来,也算是全村都致富,不偏不倚。


    一想到很快就能将这活儿给推出去,他乐的捧着江纪的脸颊又揉又搓。


    江纪任由他“作乱”,心中也是又欢喜又柔软。


    不过,这种接触可止不住叶厘心中的火热,他揽着江纪的脖子,稍微一用力,两人就倒在了炕上。


    灯光摇曳,他们相拥而笑,待唇碰到一起,两人同时闭上了眸子。


    上次叶厘买的牙粉是薄荷味的,这味道清爽,引得两人都勾着对方的舌,舍不得放开。


    亲着亲着,温度上来了,他们不约而同去解对方的衣服。


    片刻之后,两人重新躺回被窝里。


    其实前几日他们每晚也会做上一场,但今日叶厘明显兴奋了许多。


    困住他大半年的狗链子终于能甩出去,这叫他怎么不高兴?


    他抱紧身上的江纪,一边咬着江纪的唇,一边催江纪快些、再快些。


    江纪也如他所愿,年仅十八的身子,又被好好养了大半年,白日里众人也都让着他,不让他干真正的重活,所以,这会儿江纪有的是力气。


    江纪撞的大力,一时间,满屋子都是响声。


    这羞人的响声,听得叶厘身子愈发热了。


    可他不敢叫,老房子的隔音还是差了些。


    他只能吻住江纪的唇,将一切尖叫都堵在江纪的口中。


    天气转凉后,两人再行房时,都是待在被窝里。


    这么一来,就少了视觉上的刺激。


    但这也有好处,被窝不散热,棉被的保暖效果很好,江纪被他撩拨的浑身也是愈来愈烫,于是差点儿发泄到他身子里。


    这可将两人吓了一跳。


    他们现在不愿要小孩儿,之前一直都在避孕来着。


    虚惊一场的两人,待回过神,瞧着对方红扑扑、汗津津的脸,不约而同又笑起来。


    两人仍抱在一起,于是笑着笑着又吻到了一起。


    一次怎么够呢。


    夜还长呢。


    第70章 搞作坊 养老


    难得放纵, 第二日清晨,叶厘理所应当的赖床了。


    等江纪做好早饭,他才慢腾腾的起床。


    这时, 叶家父子三人到了。


    江柳也牵着骡子将豆子磨完了——在叶厘坚持不懈的劝说下,江柳终于肯用自家的骡子推磨了。


    其实这骡子刚买回来时叶厘就这么提议了。


    但江柳不同意。


    让骡子推磨的话, 她等于什么都没干, 这叫她怎么好意思每天拿十文钱的工钱?


    以两家的关系来说,叶厘完全可以将骡子栓在自家, 每天清晨自个儿牵着骡车磨豆子, 江大河绝不会拒绝叶厘这个要求。


    因此, 哪怕叶厘一再强调他有骡子也不愿干这活儿,可江柳还是不同意。


    她已经推习惯了。


    再者,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虽不至于经常吃肉,可梁二香做饭时豆油、猪油放的很足,还天天都能吃到鸡蛋。


    吃得她浑身都是劲儿!


    她不怕累!


    她想挣这个工钱!


    江柳这般要求, 叶厘也不好勉强, 只能随她。


    直到这几日, 江柳将她自己的袄子做好了,要给叶厘做新袄子, 叶厘就说要给她辛苦费,她不肯收,于是这才愿意改用骡子磨豆子。


    骡子磨豆子比人力快不少,当叶厘家的早饭做好, 她正好磨完。


    人齐了,于是摆饭,今个儿江柳还是在这边吃饭。


    早饭很简单:红薯米汤、小咸菜、玉米饼子, 每人还有一个蒸鸡蛋。


    昨个儿吃得太油腻,今日得吃些清淡的。


    饭桌上,叶厘说起了搞豆腐泡作坊的事。


    “豆腐泡作坊?”江柳一愣,率先出言询问。


    “对,搞个小作坊。”


    叶厘点头。


    “什么样的作坊?”江柳追问。


    这可关系到她还能不能有推磨这个活儿。


    其实,最近她已经生出辞了这活儿的念头,现在她家有骡子,而且还是农闲期,骡子天天闲着没事干。


    按照正常情况,该把骡子借给叶厘,好让叶厘推磨。


    她多推了这么些天,等于是每日白拿钱。


    于是她就想辞了这活儿。


    若是叶厘建豆腐泡作坊,那真是太好了,她可以干旁的活儿。


    她什么活儿都能做的!


    “厘哥儿,你要建什么样的作坊?”叶两也忙问。


    叶厘咽下口中的汤,解释道:“就是在西边搭个棚子……”


    他抬手指了指院子西边,详细解释了起来。


    他一开始的构想是让全村都参与进来,到时候全村出资在村中盖一个独院,专门用来加工豆腐泡。


    只凭他一人的财力,可建不起那么大的作坊。


    想让全村都分一杯羹,那就得全村共同出资。


    可昨晚听了江纪的话,他茅塞顿开。


    无需铺那么大的摊子,先试运营,先把炸豆腐泡这个活儿给推出去再说。


    摊子小,那一切都好办。


    等新房盖好,那就往西边再扩一下,盖两个大棚子。


    棚子盖起来颇为简单,一面倚着院墙,左右两面用土坯砖垒就。


    至于正面,正面无需设门,棚子嘛,本来就没有门的。


    棚子顶部也好办,从山上砍几根木头,在棚子顶搭一个大的木框架,搭好后往框架里铺上茅草垫子,那差不多就齐活了。


    此时贫苦人家的茅草屋,房子顶部都是铺的茅草垫子。


    不过,人家的茅草屋是正经住人的,不仅铺的多,还厚,要铺好几层。


    但自家的棚子是试运营,马马虎虎过得去就行了,反正冬日只有雪,没有雨。


    即便下雪,站在墙头上拿大扫帚扫扫就成。


    所以一切从简。


    这两个棚子,一个放石磨。


    一个放锅灶。


    放石磨的那个棚子要大,因为他准备用牲口拉磨,而且要三个石磨同时开工。


    放锅灶的那个棚子可以略小一点,设五个灶,以用来煮豆浆、点豆腐、以及炸豆腐泡。


    这么算下来,他只需要再买点土坯砖,买五口铁锅,两个石磨,那就完事了。


    以他现在的存款,完全付得起。


    叶厘话音落,江柳心中松了口气。


    正好,省得她主动辞了这活儿了。


    而且,她厘哥要设五口灶!


    肯定需要人帮忙的。


    于是她忙又问:“厘哥,既然用牲口拉磨,那我能干些什么活儿?”


    “就是就是,你垒五个灶,你一个人顾得过来吗?做豆腐这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叶两也赶紧问。


    这可是最关键的事!


    “雇人呗,若是你离得近,我肯定找你,这可活儿一大清早就要做,你过不来。所以我打算找小柳。”


    叶厘指了指江柳。


    “我?”江柳一怔,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我信你,所以想雇你帮我干这活儿,一日三十文,只做这一个活儿,你干不干?”叶厘笑眯眯的问。


    “我、我……”


    瞧着叶厘的笑脸,江柳鼻子酸涩,眼眶一下子被泪水占满。


    她是要被泼出去的水,可她厘哥从不因这一点儿就防着她。


    甭管是变蛋还是豆腐泡,都信任她!


    一日三十文,一个月就是九百文!


    她一个普通的乡下村姑,何德何能!


    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喜悦,她忙点头:“我干,我愿意干,厘哥你放心,我绝不会把方子告诉给别人的,我不嫁人!我……”


    猛然想起在座的还有叶家父子,她及时住了口。


    但转念想到,叶家父子可能会不同意此事——入了冬,八仙镇那边客流大减,叶家人只要愿意,完全能住过来干这活儿!


    想到此,她顾不得羞臊,用手背抹去眼中的泪,解释道:“厘哥,我不嫁人,我很早之前就打算要招上门女婿,你放心,我会为你守一辈子秘密,我绝不会泄露出去的!”


    但叶厘听完这话,一下子愣住。


    他原本见江柳被感动哭,正打算劝两句,可谁知江柳竟甩出这样的话。


    一语出,满桌惊!


    叶家父子也都停下咀嚼,震惊的瞧着她。


    江纪眉头一皱,问:“二叔又给你说亲了?”


    “没有。”江柳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她解释道:“是我早就有这个想法,爹一直说没人给他养老,若我招婿,那不就有人给他养老了。”


    叶厘:“……”


    江纪:“……”


    两人不由同时想到,之前没有变蛋的生意,以江柳的条件,想要招婿,那门槛得放的很低——


    若是没办法,一般男人谁愿意做上门女婿?


    才十六岁的姑娘,唉!


    叶厘压下感慨,扬起笑脸道:“小柳,你这想法有志气!我支持。”


    “现在咱们条件好了,自打开始卖变蛋,媒人来咱们村来的可勤快了,况且,你还有个秀才堂哥,你好好挑,不怕招不到人。”


    他这话音落,江纪立马接上:“你厘哥说的对,趁你现在年纪小,好好挑,绝对能挑着好的。”


    “你还没和二叔说吧?”


    “……没有。之前我谁都没说。”


    江柳轻轻摇头,心中的感动更甚。


    厘哥和纪哥都毫不犹豫的支持她!


    至于她爹。


    她从前哪敢说。


    就她这个条件,还想招婿?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死。


    “那我待会儿和他说,现在咱们的确有挑人的底气,不是异想天开,他肯定也支持的。”


    江纪道。


    “对,择日不如撞日,就今个儿说吧,顺便说一下建作坊的事,这事对二叔有利,他肯定同意的。”


    叶厘也道。


    江大河一直担心没人给他养老,现在江柳要招婿,一下子就将江大河最恐惧的事给解决了。


    江大河肯定高兴的。


    江柳:“……”


    她鼓足勇气抬起头,看向叶厘、江纪。


    见两人或微笑或鼓励的瞧着她,她眼眶里不由又涌出了水雾。


    她轻轻点头:“好。”


    “那快吃饭吧,吃完了你就回家去,一会儿二叔他就要来了。”


    叶厘笑着道。


    江柳忙嗯了一声,又拿起了饼子。


    一旁的叶家父子三人,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说点什么。


    江柳的终身大事,他们是插不上话的。


    至于让江柳来做豆腐……


    这大半年来,叶两大多是下午过来,与江柳推磨的时间岔开,他没见过几次江柳磨豆子。


    可他知道这活儿有多累,江柳一个小姑娘默默坚持了大半年,足以说明这小姑娘能吃苦。


    虽然说,能吃苦与能保密没有直接的联系,可人家小姑娘都这么辛苦了,这生意也不是叶家的,于是叶两就闭上了嘴巴。


    叶厘都决定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甭管说什么,叶厘都不会听的。


    既如此,他还是不讨人嫌了。


    但显然,只靠着叶厘、江柳,应是忙不过来。


    他就咳了一下,问:“厘哥儿,五口灶呢,只你和小柳两人,顾不过来吧?阿爹在家无事,要不让阿爹过来?”


    “阿爹?”叶厘惊讶。


    “对,这一入冬,地里没活了,爹和小文都在家,阿爹一下子就清闲了。”


    “再者,暖阁盖好之后,你们就搬过去了,到那时堂屋不就空下来了?阿爹来了有地方住的。”


    叶厘:“……”


    还真是哈。


    若是叶阿爹来了,那他、江柳、叶阿爹三人足矣。


    而且,以叶阿爹的性子,怕是连炸豆腐泡的活儿都要接过去。


    至于江通,可以干磨豆子的活儿,毕竟他原打算的就是租用江通家的牛来拉磨。


    “饴哥、鱼哥不会有意见吧?”他问。


    叶两、叶文闻言,同时摇头:“没有意见。”


    “不会有意见。”


    入冬后,镇上的食客减少,生意没那么忙了。


    刘饴、唐鱼清闲下来,有时间做家务。


    叶大吉也道:“就让你阿爹来,这活儿他能做。”


    “那好,让阿爹来吧,他是我亲阿爹,我给他开的工钱高些。”叶厘应下。


    “你不给钱也行。”叶大吉道。


    他让叶阿爹过来可不是为了工钱,这方子还是握在自己人手里最安心。


    多一个外人知道,那就多一分泄露的风险。


    “哪能不给钱?亲兄弟都明算账呢,阿爹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阿爹。”


    叶厘坚持。


    “对的,爹,阿爹他是来帮我和叶厘的,哪能让他做白工。”


    江纪也道。


    “省下来的,不还是你们两个的。”叶大吉道。


    “一旦这作坊建成,我就不差这点钱了。要是一日做上几百斤豆腐泡,那我不就发了?”


    叶厘笑眯眯的道。


    一旁的叶两,无比清楚这里边的账。


    一斤豆腐泡叶厘可以赚六文,要是真能做上三百斤,那一日就能挣一千八百文啊!


    只是,要做这么多豆腐泡,只靠着眼前这几个人可不成。


    特别是刚才叶厘还强调,江柳只需要做豆腐。


    于是他就道:“你要给就给吧。不过,除了小柳、阿爹,你还打算雇人吗?”


    叶厘理所应当的点头:“当然了,五口灶诶,到时候我只做豆腐,旁的事就当甩手掌柜了。”


    叶两:“……那你还要雇谁?”


    “让大通哥、二叔拉磨吧,小柳、阿爹做豆腐,炸豆腐泡的话,就……”


    叶厘话还没说完,叶两已听不下去了,立马打断了他:“你还想再雇人啊?大通和二叔也能炸豆腐泡,再加上我,这人不够吗?”


    江柳此刻心绪平静了些,听完叶两的话,立马也道:“厘哥,我也能炸豆腐泡的,你给的工钱那么高,我可没脸只干早上那一会儿。”


    “你还得做变蛋呢。二叔也要时常赶着骡车进城买鸡蛋。”叶厘道。


    “有娘和榆哥儿在,变蛋的事儿不用我操心。”


    “再者,君伯虽然身子不好,可炸豆腐泡对他而言应是没问题的。”


    江柳道。


    “就是,光咱自家的人就够了,你可别想着再去找别人了。”


    叶大吉不忘强调这一点儿。


    实在不行,他也过来。


    反正冬天清闲,他这把老骨头,也能干不少活儿。


    叶大吉的话引起了江柳的共鸣,她忙伸手给叶厘数人口,就她家、江通家再加上叶家,快二十口人,还搞不起一个小作坊吗?


    虽然如此一来,会忙的脚不沾地。


    可忙点好啊,闲下来心焦!


    还是挣钱好。


    叶家父子三人和江柳都坚持只用自家人,但是,考虑到还要做变蛋,再者,炸豆腐泡一坐就是一下午,叶阿爹年纪大了,不必为了省一个人工就受这份罪。


    还有,既然要搞作坊,怎么着也得让江福正参与进来吧?


    江福正这个族长加里长还是有必要多联络感情的。


    众人说话间,简单的早饭吃完,江大河还有江通以及雇的泥瓦匠、小工都来了。


    而这时,天才刚蒙蒙亮。


    叶家父子三人让叶厘再考虑考虑。


    叶厘嗯嗯应下,但心中却是不打算更改了,炸豆腐泡这个活儿,还是交给外人做吧。


    他收拾完灶房,就和江麦、江芽一道过滤豆渣。


    两个小家伙如今已不用出去割草了,但江纪忙着干活,没空教他们俩识字,江纪就让他们上山捡柴去,等下午再玩。


    两个小家伙出去了,叶厘将豆腐压上后,他回了西屋。


    他得算算具体要雇多少人。


    首先,三个石磨,需要用三个牲口。


    但照看牲口的人,两个即可。


    牲口会自己绕着石磨转圈,不必一直牵着。


    这个活儿,交给江通、江大河。


    两人都有牲口。


    第三个牲口,找村人租借。


    点豆腐这个步骤,由他、江柳、叶阿爹三人来完成。


    炸豆腐泡,五口灶呢,得找五个人。


    江大川、梁二香、江榆、叶两,江福正家再出一个人,齐活。


    而且,这么多豆腐泡,肯定要如变蛋那般,先进城找小饭馆推销,然后再每日送货。


    这个活儿,怕是要落到江通身上。


    这么一算,还真是只靠着自家人就能将这个作坊搞起来。


    甚好!


    说实话,他心中也倾向能用自己人就用自己人。


    心中打算好了,接下来就是将三家召到一起开家庭会议了。


    今晚就开!


    另一边,江纪一众人忙碌到快中午,看叶厘进灶房准备做午饭了,江纪就对一旁正拎着青砖垒墙的江大河道:“二叔,明个儿要上梁,下午你去买些祭拜的果品点心吧?”


    江大河一听,立马应下:“好。”


    “那咱们去找叶厘商议一下看具体买什么,我俩年轻,不懂。”


    江纪指了指灶房。


    江大河闻言有些高兴,他很喜欢这种被需要,他点头:“成!”


    这会儿商量完了,他正好趁着午饭时去县城,这样不耽误下午干活。


    于是两人从木制的脚手架上下来——现在房屋主体的墙壁比江纪都要高了,再往上垒,得用上脚手架。


    两人朝灶房走去。


    进了灶房,江纪先说起了祭梁所需的祭品。


    按照习俗,给房屋上大梁时,必须要祭梁,以求顺利吉祥。


    这个上梁仪式极为重要,马虎不得,即便是贫苦人家也要准备祭品,现在他家日子好,那祭品更得准备得足足的。


    像是猪头,这必须备上。


    另外的糕点、糖果、花生等,也要备足,届时全村的人都来观礼,这些是要散给村人的。


    江纪心中明白,但他装作不懂,听江大河兴致勃勃的说这些。


    猪头得用新鲜的,今日过去主要是跟肉摊老板打招呼,好明天一大早就进城去取。


    今日主要是买些糖果点心。


    叶厘听完江大河的话,笑着道:“二叔,那两贯钱够不够?”


    “够了够了,肯定用不完。”


    一贯就差不多了。


    “成,我回屋给你拿钱。”叶厘说着要从灶房出去。


    “让小纪去吧,铜钱太重了。”江大河指着江纪道。


    江纪轻笑:“二叔,我还有其他话要和你说。”


    “什么话?”江大河好奇。


    而叶厘则是趁此出了灶房。


    招婿虽对江大河有利,也是喜事,可江大河一直盼着江纪给他养老。


    他也拿不准江大河会有什么反应,因此,他就先回屋,让江纪好好与江大河谈谈。


    叶厘一出了灶房,江纪没有犹豫,先将最重要的话讲了出来:“二叔,自打我爹去了,你待我、待小麦、芽哥儿犹如亲生。”


    “你虽不是我们的父亲,但你为我们做的并不比父亲差。所以,我早就在心里下了决定,今后由我给你养老。”


    江纪讲这话时满脸的认真,这也是他的真心话。


    江大河为他们兄弟仨付出太多,他肯定要报答。


    不过,他这些话对江大河而言太突兀了。


    江大河听得愣住。


    江大河一直盼着江纪给他养老,可这些年他只敢在心里琢磨,没有明确与江纪提过。


    当年他大哥去时,江纪十三岁、江麦两岁、江芽只有三个月大。


    若他明晃晃说什么必须给他养老他才抚养江麦江芽,那绝对是要挟、趁人之危,还不留任何情面只有利益交换!


    他也是打心眼里疼爱江纪这个大侄子的,大侄子刚没了爹娘,他这个亲二叔若是一脸丑恶,那也太伤人了。


    再者,就算江纪不给他养老,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江麦、江芽去死。


    于是当年他就没有开口。


    后来,江纪一年比一年大,不仅个子窜的快,人也沉稳、颇有主意,每每瞧着江纪有些锋利的眉眼,他就更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他不是江纪亲爹。


    现在江麦、江芽也大了,若江纪真不给他养老,他也不能干什么。


    怕说这些惹怒江纪,他只得将心思深藏心底,只待某一日他真的干不动活了,再去江纪跟前卖惨祈求。


    后来,叶厘嫁了过来,叶厘倒是说过江纪会给他养老。


    可叶厘又不是江纪本人,他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可谁承想,这会儿江纪竟主动提了!


    于是,怔愣过后,巨大的喜悦笼罩住了他,他高兴的合不拢嘴,想抬手拍拍江纪的肩,可手臂抬到一半,见自己满手都是泥,他就又放了回去。


    他喜不自胜的道:“小纪,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二叔没看错人!”


    “没看错人!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了起来,真真乐坏了。


    多年夙愿成真!


    江纪见状,脸上也有了笑意。


    之前,他爹还在时他二叔就为以后养老的事发愁,时常念叨这事儿。


    后来,他爹不在了,他二叔要抚养小麦、芽哥儿,还想供他读书,他心中感动的无以复加。


    他很想说一句二叔今后我给你养老。


    可他若说了,倒显得他满腹心眼算计,是想以此来哄得他二叔待小麦、芽哥儿尽心些。


    于是,他将这话放在心底。


    只准备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心意。


    现在,叔侄两人终于将这话说开,他心里也高兴。


    招婿的确对江大河有利,可他要让江大河知道,若是招来的女婿人品不行,那他肯定兜底。


    他是真的愿意给江大河养老,他不会推卸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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