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满堂回家, 拎着铜锣满村一敲,听到锣声的村人便朝江福正家而来。
江福正家位于村中央,不一会儿人就到齐了。
瞧见叶厘也在此, 他们纷纷开口和叶厘打招呼。
叶厘笑着回应,大伯大娘叔叔婶婶挨个叫。
江福正挨个瞅了一眼, 确认每家都来了人, 就清清嗓子,开口道:“是这样的。”
“想必一些人也听说了, 纪小子有一同窗, 这同窗的邻居开了家凉粉铺, 纪小子家的之前就将最新一批变蛋卖给了这家凉粉铺。”
“凉粉铺的老板姓龚,他将变蛋做成了凉拌变蛋, 生意不错。”
“所以,他今个儿又来咱村收购变蛋了。”
“愿意把变蛋卖给他的话,那么在原有收益的基础上,每五百个变蛋, 他愿意多给一百五十文。”
一百五十文。
这个数字一出, 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呼。
这可不是小钱啊!
而且, 这变蛋还没做好呢,就有人主动提价了。
好事啊!
一沾上变蛋, 这喜事也忒多了。
先是白捡钱,不愁卖。
这会儿又有人主动提价!
江福正见不少人脸上已出现了喜色,就知道目前众人还没想太多。
他就又道:“若是不肯将变蛋卖给他,那大家伙儿也可以自己推上车子去县城叫卖凉拌变蛋。”
“他卖的是七文一份……最终, 一份可赚两文。”
“两文?!”
江福正刚解释完,村人顿时又发出了惊呼声。
一份两文,那么每卖出五百个也就是二百五十份, 就能多挣五百文。
卖出一千个,就是一千文啊!
不少人的心思顿时活泛了起来。
长此以往下去,这不是一笔小钱,不是!
不!是!
这是好大一笔钱!
不少人心潮澎湃,兴奋的脸色泛红,下意识换了站姿/坐姿。
江福正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中,他并不觉得奇怪。
在他眼中,这也是很大一笔钱了。
于是他道:“不肯将变蛋卖给凉粉铺的,可以自己推着车子进城叫卖。”
“咱们村离县城近,大家伙儿对县城都不陌生,若是有门路卖出更高的价钱,那也是大家伙儿应得的。”
“事实已经证明,咱这变蛋是不愁卖的。”
“但散卖的话,来钱不如卖给凉粉铺快。而且,这其中的差价,每五百个变蛋,最低是一百文,最高是三百五十文。”
“单独卖,可以多挣一百文到三百五十文。一口气卖给凉粉铺,那就没这份钱了。”
“这不是笔小钱,大家好好想想。”
“但如果想卖给凉粉铺的,后日此时过来,与龚老板订个契约。”
“他会提前付三百文的定金。”
“若是拿了定金,那就不能反悔,人家提前给钱,咱也应说话算话。”
这一番话说完,村人顿时又议论了起来。
这其中的差价,最低是一百文。
若是有能耐卖出更高的价格,那赚的就更多哇!
一时间,张拾心里热的好似头顶毒辣的日头瞬间蹦到了他心坎上,他热切的盯着江福正:“族长,既然变蛋这么受欢迎,那你有没有门路,咱卖给醉仙居吧?”
“醉仙居是咱县城最大的酒楼,肯定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
“醉仙居?”
江福正惊讶。
叶厘也有些愣。
其他人一听到醉仙居的名字,登时也激动了。
对啊,醉仙居是北阳县最大的酒楼,若是将变蛋卖给醉仙居,那定然能卖出更好的价格!
“这法子好,族长,您说呢?”
王秋梅喜滋滋的道。
江福正沉吟之后,摇头:“变蛋卖了有段时间了,之前都是走量,价格低。现在要高价卖给醉仙居,醉仙居又不是冤大头,凭什么会出高价买?”
“咱们可以只卖给醉仙居呀,咱今后不卖给其他人了,今后变蛋只有醉仙居有!”
张拾立马道。
但江福正摇头:“咱们村每户人家的变蛋,每个月最低也有上千个,加一起就是两万多个。”
“看大家伙儿的劲头,从今日起就会甩开膀子铆足劲去做变蛋,变蛋的数目怕是要翻上三四番。只凭着醉仙居,如何吃得下?”
醉仙居生意是很好,可醉仙居做的是富贵人的生意。
北阳县不是普通的县城,除了县衙,还有漕运使驻守在此。
可说到底,北阳县非江南富庶之地,目前县城的常住人口也才四十万出头。
这里边,绝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达官显宦、腰缠万贯的人有限。
这些人,如何一个月吃下那么多变蛋。
若是按照十万个算,那一日就要卖出三千多个。
共一千六百多份。
每日进醉仙居的人都没一千六。
变蛋的魅力没那么大,它不是必需品。
它只是一道菜,虽清爽可口,味道独特,可在这夏日,论受欢迎程度,那连饮子都比不上。
“这……”
张拾皱起了眉。
咳,他的确已经打定主意,待会就进县城买鸡蛋去。
之前胆小,不敢投入太多的银子,可今日被一百五十文一刺激,他已经不把一百五十文放在眼里了!
他要把自家积蓄都投进去!
若是还不够,他敢去借钱!
但若变蛋多了,醉仙居又吃不下。
醉仙居吃不下,那就得卖给好些人,如此一来,就不能漫天要价了。
而且,之前变蛋的确已经卖了一段时间了,醉仙居等酒楼饭馆又不是冤大头,凭什么要多花银钱买……
王秋梅以及其他村人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江福正这盆冷水浇的着实有效,每一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可族长,咱们好不容易有一个挣钱的门路,只挣这么点,不甘心呐。”
有人道。
“是啊,要不,让那龚老板再多给点儿?或者,咱先去醉仙居问问?”
“亦或者,咱自个儿推着车子进城卖?”
又有人提议。
“自个儿进城叫卖多辛苦,还是让龚老板多给点儿吧。”
很快有人否了其中一个提议。
江福正抬手,示意众人先别说话:“你们先告诉我,你们接下来打算做多少变蛋?若是醉仙居吃不下,那我就不去费嘴皮子了。”
众人:“……”
哎,多好一事,结果醉仙居吃不下!
想让醉仙居吃下,他们又不能做那么多变蛋!
叶厘将众人的神色瞧在眼里,他没言语,只是坐在小板凳上,视线扫来扫去。
说到底,变蛋只是鸡蛋,卖不出猪肉的价。
即便进了醉仙居,镀了一层金,一份的价格高了许多,可去醉仙居消费的人少呀。
所以,想多挣钱,还是要走量,走群众路线,要让更多的人吃得起。
只靠着县城里少数的富贵阶层,挣的银子,终究有限。
张拾又道:“要不,咱多问几家酒楼饭馆?说实话,卖七文钱一份,太便宜了,应该卖上八文甚至九文一份。”
龚老板不会做生意啊。
江福正闻言摇头:“那到时候买的人就少了。俩鸡蛋怎么着也比不上一斤肉。”
龚力生家的凉粉,小份就是七文钱一份。
这个价其实踩着人的心坎线了。
再高,那就堪比肉了。
活鸡的价格也就是八、九文一斤,若真跟肉一样贵,那愿意购买的食客肯定会少很多。
变蛋亦是如此。
即便奇货可居,只此一份,那也不可能跟肉一个价。
江福正这话说完,门口安静了下来。
几乎每个人都皱着眉。
大家伙儿稳定的穷了这么些年,难得掌握一个来钱的路子,此刻,他们都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想将利益最大化。
王秋梅下意识看向了叶厘。
变蛋的做法,是叶厘想出来的。
这么大的事儿,可叶厘竟不说话。
她问:“厘哥儿,你是怎么想的?你家的变蛋,要怎么卖呢?”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视线都朝着叶厘看去。
叶厘腼腆一笑,道:“婶儿,我明白大家伙儿的心思,但我觉得江伯说的对,变蛋卖不出肉价。”
“咱们想多挣钱,还是得走量。”
“咱们村靠近南通渠。除了县城,还有外地的商旅呢。趁着冬季未到,咱们尽量卖给外地的商旅就是了。”
“只要咱做的变蛋够多,那挣的钱肯定也更多。”
“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大家伙儿自便,甭管是卖给龚老板还是卖给旁人,都行,看大家伙儿自个儿。”
他这一番话,说的等于没说。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终,之前被江福正钦点的大娘之一吕大娘,她问:“厘哥儿,那龚老板能多给点吗?”
这话一出,引来好几声附和。
推着车子去县城摆摊太辛苦了,他们也就冬天才真正有空。
地里一堆活儿呢。
可到了冬天,本就一张口就是西北风混着冰碴子,到那时,又有几人肯买凉拌变蛋呢?
说不定凉粉铺子的生意都不好了!
万一到时候变蛋不好卖,那这会儿选凉粉铺,也能混点交情嘛。
“大娘,我可以问问他,看他最高能出多少。我自个儿没空去摆摊,我家的变蛋会供给凉粉铺,你放心,我肯定多多争取。”
叶厘道。
“哎!那麻烦你了,你当这个中间人,一直为这事操心,正好,我家里南瓜多,我待会就给你送几个。”
吕大娘笑着道。
其他几户见状,也纷纷开口。
夏季每户人家都种了不少蔬菜,五花八门的,他们都愿意给叶厘送去些。
张拾见此,问:“吕嫂子,你就不想多挣点儿?”
“想啊,但这不是还有冬天吗?冬天吃凉拌的人家少!”
吕大娘解释。
此言一出,张拾以及余下众人还没来得及担忧,叶厘忙道:“大家伙儿别担心,变蛋是可以煮粥的,煮粥也很美味。”
“但煮粥的话,可能消耗不掉那么多变蛋。毕竟煮粥慢。”
变蛋的味道与皮蛋略有差异,但煮粥的话,同样好喝。
可即便是大锅粥,就龚力生那个小铺子,一日能煮多少粥?
而且,冬天可是吃炒凉粉的季节,这夫妇俩还得卖炒凉粉呢。
但变蛋绝不愁卖。
只一道经典的变蛋瘦肉粥,那就足以将村人的变蛋消耗掉。
“届时,还是靠散卖或卖给其他铺子。但大家伙儿放心,最终还是卖得出去的。”
叶厘此话,又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心头。
之前没想到这一层的人,这会儿是眉头紧锁,一脸不甘。
所以,说来说去,目前最好还是卖给龚老板?
江福正见众人一时间下不定决心,便将刚才的讨论总结了一番:
变蛋最好还是走量,只卖给醉仙居的话,除非大家伙儿每个月只做少量的变蛋。
另外,还要考虑到冬日天冷,变蛋可能会滞销。
总结完了,他让大家伙儿回去好好想想。
龚力生后日才来。
若后日还没想清楚,那就继续想,反正大家伙儿的变蛋还有八九天才能好。
只是,出尔反尔不好。
此事经了他这个族长的手,众人还是要谨慎立契,省得最后反悔闹得他也没面子。
人群很快散了。
叶厘也回家。
他到家时,江纪还没回来。
叶两在灶旁满头大汗的炸豆腐泡。
江麦、江芽则是站在棚子下啃西瓜。
刚才杀的那个西瓜,特意给两个小家伙留了四牙,他们俩一睡醒,叶两就喊他们吃瓜。
认真说来,这其实是他们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西瓜。
两人都高兴极了,小手捧着西瓜一点点啃的仔细,脸蛋上沾上西瓜汁了,也不舍得擦去,而是伸出小舌头去舔。
此刻,见叶厘回来,两人忙喊道:“厘哥!”
声音响亮,小脸蛋还带着笑。
叶厘被他们的欢乐感染,也笑了起来,走过去问:“西瓜好吃吗?”
“好吃!”
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的答。
太好吃啦!
江芽笑得见牙不见眼,午饭后他还挺着小肚子装西瓜。结果一觉醒来,他就吃上了西瓜!
开心!
“那等生哥下次过来,你们俩好好谢谢他。”叶厘笑着道。
两个小家伙忙应声。
嘿嘿,听两哥说,生哥一共买了十一个瓜。
给里长爷爷家送去一个。
给大通哥、柳姐各送去一个。
刚才吃了一下,一共还剩下七个!
七个诶,两天吃一个,都能吃上半个月啦。
真是不敢想,经常吃肉也就算了,现在连这种珍贵的水果他们也能经常吃上了。
他们俩啃完那四牙瓜,忍不住跑去磨房看余下的七个西瓜。
他们拍拍这个,摸摸那个,小脸蛋上的笑容根本止不住。
正高兴着,院子里传来江纪的声音,他们立马从磨房跑了出去。
见江纪站在棚子下在和叶厘说话,他们朝江纪跑去:“大哥!”
在江纪跟前站定,他们叽叽喳喳的说起西瓜的事。
江纪笑着揉揉他们的小脑袋,之后就打发他们出去捡柴。
等他们俩拎上绳子走了,江纪拾起刚才的话头,问叶厘那边是否顺利。
叶厘将刚才的讨论大致复述了一遍,江纪有些惊讶。
看来是他和叶厘太单纯了。
他们俩之前根本没想到这些。
叶两刚才已经听叶厘讲过一遍,此刻他神色平静。
反正他是要自己卖凉拌变蛋的。
江纪很快收了惊讶,他能理解村人的想法。
都穷怕了,平日里一文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如今天降馅饼,众人被砸的惊喜又慌乱,实属正常。
他问叶厘:“你觉得生哥会提价吗?”
“当然会,他就算提了,也能挣的。”
叶厘语气笃定。
主要是凉拌变蛋的做法太简单了。
不费力气不费事,这钱挣的轻松。
“那要不明个儿咱去问问?”江纪道。
“咱们去凉粉铺?”叶厘有些惊讶。
“对,顺便在县城逛逛。”江纪点头。
他还是有些懊恼昨夜的事儿。
想为叶厘买些什么。
叶厘一眼就看穿他的想法,叶厘有些无奈。
都揭过去了嘛。
不过,说起来,叶厘许久没去县城逛街了。
而且,江纪下个月放假后,就要踏上去府城的路。
明个儿是该去县城采购一番。
下了决定,叶厘就笑眯眯的对叶两道:“哥,你明日还是早些来,若你来了后我和江纪还没回来,你就给小麦、芽哥儿做饭,顺便将豆腐泡炸了。”
“好。”叶两笑着应下。
厘哥儿从前就爱出门,可自打做豆腐泡,就长期被拘在家里。
是该多出去逛一逛。
尤其是该和小纪一起多出去逛逛。
第52章 考一次的花销 利润对半
正说着话, 吕大娘过来了。
她臂弯里挎着篮子,篮子里装了三个老南瓜。
吕大娘还没走,又有人送了茄子、冬瓜、丝瓜、青椒等蔬菜。
虽说夏季蔬菜多, 可在古代,蔬菜不可能如现代那般丰富多样, 左右不过那几样。
叶厘自家也就两大两小四个人, 其中一个大的还经常不在。
叶厘就想让叶两捎走一些蔬菜。
叶两摇头拒了。
他还得背着豆腐泡、大串串,没力气了。
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叶厘留着慢慢吃吧。
再者, 他自个儿也经常过来蹭饭嘛。
今个儿龚力生买了西瓜, 那明个儿他买肉好了。
叶两不拿,叶厘只得自个儿想办法消耗。
正好家中没零食了, 叶厘就把南瓜切块,放在小炉子上煮,煮熟之后捣成泥,拌上糯米粉, 然后下油锅炸。
他炸了好些南瓜丸子出来。
他只往里放了少许的麦芽糖, 但南瓜本身不缺甜味, 因此这丸子吃起来外酥里嫩,软糯清甜, 甚是可口。
江麦、江芽颇为喜欢,他们俩用筷子串成串,当做糖葫芦吃——之前叶厘给他们串的豆腐泡串,他们俩印象深刻。
考虑此时没有口腔诊所, 叶厘就没有熬糖稀真把南瓜丸子给做成糖葫芦。
这个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因着炸面果,他家没断过糖。
面果、茉莉蜜茶、粥、甜口小零食等吃食,都需得放糖, 他还真怕吃糖太频繁将两个小家伙的牙齿吃出问题。
江纪给江大河家送去一碗南瓜丸子,叶厘炸了一大盆,够他们吃上三五日。
他回来时,手里拎着三贯钱。
他把这种重达二十多斤的铜钱放到西屋,随后进了灶房。
叶厘已将晚饭做好,猪肉炒西瓜皮、中午没下锅的饺子。
西瓜皮也是一道好菜,今个儿吃剩下的西瓜皮,叶厘将外皮、牙印削了,切成条,下入锅中配着鲍北元带来的猪肉一起炒,出锅后,只看外形,跟冬瓜差不多。
但真正吃起来是脆中带着甜,滋味很是不错。
两个小家伙刚吃了不少南瓜丸子,于是只吃了些猪肉炒西瓜皮和几个饺子就饱了。
但他们没有去洗漱,而是眼巴巴的瞧着叶厘。
他们俩已知道了,明日他哥和厘哥要去县城,他们也想去……
“小麦、芽哥儿乖,这次我们去县城是有正事的,等你们大哥考完院试,咱们再一起去县城逛去。”
叶厘笑着许诺。
“真的吗?”江芽睁着大眼睛问。
“当然啦,芽哥儿,你知道曾子杀猪的故事吗?”叶厘问。
江芽摇摇小脑袋:“不知道。”
江纪神色平静的看了叶厘一眼,随后继续吃饭。
叶厘就耐心的解释何为曾子杀猪,好让江芽信任他。
解释完了,他还道:“芽哥儿,你放心啦,若是你哥过了院试,咱们就庆祝去。若是没过,咱们就散心去。反正肯定是要去县城玩的。”
江纪:“……”
江麦:“……”
但江芽却是高兴了起来,他年纪小,还不懂什么吉利、迷信,只认准了全家能一起去县城。
他小手拍了拍桌子:“那就这样说定了!厘哥,曾子杀猪哦。”
叶厘一下子乐了,点头:“好!”
达成目的,江芽放了心,他拉上江麦去洗漱。
今晚他和他二哥只喝了半碗煮饺子水,肯定不会尿床了!
江纪快速吃了饭,拎上艾草去熏屋子。
叶厘收拾完灶房,进了西屋,他一眼就瞧见桌子上的那三贯钱。
他有些意外。
这么多?
江纪还在东屋烧艾草,他正准备过去询问清楚,这时,冲完澡的两个小家伙蹦蹦跳跳的进了堂屋。
于是叶厘拿上换洗衣服先去洗澡。
等他洗了澡,江纪也把江麦、江芽哄睡了。
他就回屋先等着。
若是搁上辈子,他定然要列个明日的购物清单。
可此时,他只能在心中默记。
没过多久,江纪就推门进来了。
叶厘朝他看了过去,但这一次叶厘没有欣赏他的美色,而是指着桌上的铜钱问:“你拎这些钱做什么?”
江纪随手将屋门的插销插上,口里道:“考试用的。”
“考试用?”叶厘意外。
他对这一块,还真不了解。
江纪拉过高凳,在炕前坐下,对他解释道:“院试报名、找廪生作保都要花钱的。”
“……花多少?”
叶厘问。
这是他的知识盲区。
他只知道古代的科举考试为了防止考生作弊,考试时,不但考生之间需要互相签字作保——大概是五人,五人互相证明对方资料真实。
另外,还需要找廪生作保。
廪生就是秀才里的头几名,在县学读书不仅不需要花钱,朝廷每年还会发放粮食、现银。
他只了解大概,不知详情。
原身当时嫌弃江纪花钱多,只顾着生气,也没细问。
因此,他此刻真不知道竟需要花这么多钱。
江纪见叶厘似乎真不知道,顿生疑惑,看上去懂的很多呀,怎么不知道这些?
但他不做任何猜测。
他只耐心解释道:“考一场是六十文,院试两场就是一百二十文。”
“另外,一共需两位廪生作保,自己找的,叫认保。”
“官府还会强行派一廪生作保,这叫派保,具体人选是府试之后就定下来的。”
“因廪生担了风险,还要跟随考生去府城作保,因此,所有花费由我们五个童生自己承担。”
“两个廪生,每人除一贯的辛苦费,另外的路费、住宿、伙食等,由我们五人共担。”
“我无需花心思寻人,韩夫子会出面帮忙,我只需将银钱交给夫子就行。”
“这次去了私塾就要交钱,我索性一起拎回来了。”
叶厘听完这些,立马问:“也就是说,报名费一百二十文。两个廪生的辛苦费一共是两千文?”
江纪点头:“对。具体的路费住宿伙食,上次府试,我一共花了十四两。”
“算上报名费用、辛苦费,花销一共是十六两出头。”
“……这么少?你上次不是在府城待了一个多月吗?”
叶厘问。
江纪闻言脸上出现了笑意:“韩夫子在府城有一老宅,我们只需交正常的租金便可居住,再交点饭钱,宅内的老仆就负责做饭,因此花的不多。”
临到院试,府城的房费会大涨。
好在他们韩夫子仁善,且房费由五人共担,所以他还能承受。
大多银钱是花在吃上了。
他自己可以顿顿吃窝头,但两个廪生可不能顿顿窝窝头,得罪了这两位,万一考试没过,那下次还怎么请人再担保?
因此伙食费是大头。
不然的话,他能将这一趟府城之行的花销控制在十两。
叶厘听完他的解释,顿觉心疼。
穷家富路,尤其还是这么重要的考试,结果每天吃窝头。
好在这次有他在。
此次怎么着也得让江纪这一路都舒舒服服的。
甭管结果如何,过程可不能再吃苦受罪。
不过,他指着那三贯钱问:“也就是说,你此次去私塾,需要交两千一百二十文。但你拎回来三贯钱,你拎这么多做什么?”
“……明日逛街,不好总让你掏钱。”
江纪实话实说。
他话音落,叶厘立马抬手在他肩头锤了一下:“江纪,昨晚的事不是揭过去了?你又这样干啥?”
“你是不是故意扮可怜好哄得我一股脑告诉你?”
这指责有些重。
江纪立马摇头否认:“我没有!”
“再说?你敢不敢发誓?”叶厘板着脸。
“……第一句有。第二句绝没有!”
江纪改口。
“你看你看。”叶厘忍不住又给了他一拳:“说了揭过去了,你再这样,我可就真生气了。”
江纪:“……”
他有些挫败。
挺直的肩头垮了下来。
见叶厘还在瞪他,他暗叹一声,从高凳上起身,长臂一伸就将叶厘拉进了怀里。
随后他倒在炕上。
两人面对面躺着。
但叶厘并不因姿势的改变就收了怒视。
他静静的与叶厘对视。
越看越觉得叶厘可爱,当然,更珍贵的,是叶厘的心。
他笑了起来:“好,此次真揭过去了。”
叶厘闻言,赏他一个白眼,随后扭身指着桌上的钱道:“为了惩罚你,余下的那几百文,我没收了。”
“成!”江纪应的很麻溜。
本来这些钱就准备花在叶厘身上的。
叶厘转过身,见他竟一脸欣喜,就哼道:“明个儿扯些布,给你再做件袍子,好让你有换洗的。”
“不用!考试时穿新的就行了。我现在这身又没补丁,路上、居家都可以穿。”
江纪忙道。
“那给小麦、芽哥儿做新衣裳吧,我看他们俩的衣裳都过于旧了。”
叶厘改了主意。
江纪这下子没摇头了,想了想,应下:“好。”
小麦是捡得他的旧衣。
芽哥儿是穿小麦的旧衣。
真真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小麦还穿过新衣服,芽哥儿却是没这个福分。
现在家里日子好了,是该做身新衣裳了。
叶厘看江纪答应了,就又问起了旁的。
前去府城,还需要准备什么?
江纪自是全摇头。
府城离北阳县不算远,一共是三日的路程。
秋季气温还成,到时用麻袋装上两床被褥以及衣裳,用书箱装上书籍笔墨,然后就能上车走人。
旁的无需准备什么。
叶厘听完他的话,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但又挑不出错。
麻袋等于行李箱,书箱等于随身背包,他上辈子出门上学,也是这幅装扮。
想象一下江纪一肩扛麻袋一手拎书箱,他抬手拍了下额头。
罢了。
他还是多给江纪准备些银钱吧。
两人商议完正事,时候已不早,没做旁的,他们吹熄油灯睡觉。
次日,将豆腐压上,两人戴上草帽,坐上江通家的牛车,摇摇晃晃朝县城而去。
牛车上,叶厘身旁有一大背篓。
背篓里是六贯铜钱。
一贯八斤多,这六贯差不多就是五十斤。
江纪有些纳闷,不,他是害怕,盯着背篓看了又看:“你到底是要买什么呢?”
是要为他一掷千金吗?
叶厘拿着把蒲扇,将他的神色瞧在眼里,有些好笑,就拿蒲扇拍了他,道:“别多想,我是要去钱庄将这些铜板换成银票。”
大夏宝钞的面额多种多样。
有一贯的,也有两贯、五贯的。
当然,也有百两的。
百两银子他没有。
但五贯钱他还是有的。
“银票?”江纪吃惊。
“对,银票轻省,到时候给你缝衣服的夹层里,这是你最后的底牌。就算其他银钱全丢了,你也能回北阳县。”
“……丢不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已经去过府城一次了。”
江纪有些哭笑不得。
但心里暖的厉害。
叶厘也太关心他了。
“你就拿着吧,穷家富路,多准备些总是好的。而且,这次可不能再每日吃窝窝头了。”
“你也知道,咱们家现在来钱的路子多。今后靠着变蛋,我每个月的抽成就有好几两。”
当初立协议时,定的是甭管村人卖多少,他都抽一成。
看昨日村人那劲头,今后变蛋的产量最起码要翻一番。
那他的抽成,也得从一千九百文翻一番。
这还是最低数字,实际上,他的抽成只会更多。
叶厘此话,江纪无法反驳。
他没再说话,只在心里下定决心,这最后的一个月,他不回家了。
他专心读书!
用身子算什么报答。
功名才是最好的报答。
两人进城后,直奔钱庄。
在钱庄,叶厘交了十文的手续费,将五贯铜板换成了一张五贯的银票。
这银票跟电视剧里所见的银票类似,出了钱庄,他盯着银票摸了又摸,又对着太阳照了照,感叹一番古人的防伪技术,之后他将银票收好,和江纪一起去布庄买布、去菜市场买肉。
一通忙活,等他们一路打探着来到凉粉铺,太阳已升的老高。
凉粉铺也开门了。
龚力生、陈翠花两人正坐在铺子里剥蒜,准备捣蒜泥。
他们夫妇瞧见叶厘、江纪,很是热情的招呼他们进铺子,陈翠花拿来几块绿豆糕,还又去洗了几个苹果。
只是那苹果大半是青的,还只有江芽拳头那么大。
叶厘一见,还没闻到味儿,嘴巴就下意识分泌出了口水——他自个儿能想象出来那苹果有多酸。
他摆了摆手,说起了正事。
并将昨个儿村人的讨论也简单复述了一下。
当然,他也表明了他要走群众路线的态度。
他自个儿没空卖凉拌变蛋,看在鲍北元的面子上,且龚力生本人也实在,今后他家的变蛋,还是供给凉粉铺。
龚力生、陈翠花听完他的话,夫妇俩对视一眼,皆皱起了眉。
但对于村民的提价,他们也早有预期。
昨个儿龚力生给的那个价格,本就是摸摸底,若是村民不同意,那就再谈呗。
只是,这具体的数额……
龚力生试探着问:“那我再添五十文?”
一百五十文变成二百文。
他每卖出五百个变蛋,总盈利是五百文,如今让出二百文,他自觉挺有诚意。
难不成这五百文,要对半分吗?
叶厘听到这个数字,笑着道:“生哥,其实我有个想法。”
“你说。”龚力生忙道。
陈翠花也略有些紧张的盯着他。
叶厘没卖关子,直接道:“不如,咱们按照变蛋的数量算这个钱?若是能保证你和嫂子一日能卖出去三百份变蛋,那这收益,咱对半分如何?”
“一日三百份?”
龚力生、陈翠花吃了一惊。
“对,一日三百份,那利润就是六百文。对半分,是三百文。一日三百文,一个月也接近十两银子。”
这个钱,可不是小钱!
这是他昨晚和江纪商议之后决定的。
野枣坡的村人,是他的乡亲,与他是同一阵线的。
龚力生呢,他也不愿交恶。
毕竟人家既不装糊涂,买西瓜也是大手笔。
确确实实就是朴实的劳动人民。
再者,中间还有一个鲍北元。
所以,他和江纪就折中了一下,利润平分,这样他谁都没偏心。
如此一来,受累的是龚力生。
但能挣到的银钱不算少。
村人呢,也无需每日都担心亏了亏了,要绞尽脑汁去获得最大利益。
龚力生被十两这个数字震慑,他顾不得想旁的,立马问:“有那么多变蛋让我卖吗?”
“若是卖不掉,那就按照一百文来算,毕竟辛苦的是你和嫂子。”
叶厘道。
“嗯……好。”
龚力生没什么犹豫,很快就点了头。
本来他的心理预期就是让出二百文。
底线是让出一半。
当然,若野枣坡的村人一口咬死,那也不是不能再谈。
唉,没办法。
这会儿凉粉没生意。
变蛋只要有得赚,那他肯定还是会去赚。
再怎么着也比歇着强。
他又不是鲍北兴!
他不懒!
现在叶厘给的这个价格,他能接受。
龚力生接受,正事谈完,叶厘、江纪就没有多留。
再者,已经有人来买凉拌变蛋了。
昨日龚力生带回来四千多个变蛋——江通一人就有快两千个,江柳、江榆的也一千多。
这么多变蛋,本钱挺高。
当然,更吸引龚力生夫妇的是其中的利润。
他们急着变现,就没有多留叶厘、江纪。
陈翠花给叶厘切了一大块凉粉,让叶厘带走。
这凉粉一大早就做好了,因为每日生意不多,所以凉粉做的少,陈翠花一刀下去,就给叶厘切去了三分之一。
无论叶厘如何推拒,她都坚持不收钱。
叶厘只得将凉粉放进背篓,他和江纪坐上牛车,两人没有再逛,直接出城回家。
此前,叶厘已备好核桃黑芝麻了,今日无需再买。
至于肉松,这得用新鲜的肉,明日江纪回私塾时再做。
第53章 村人认可对半分 达成一致
叶厘、江纪回到家时, 他们家门口停放着一辆骡车。
这骡车是叶两租的。
他昨日答应把变蛋卖给龚力生,今日就租了骡车将一千多个变蛋全送来了。
灶房之中,叶两和江麦、江芽正在吃午饭。
叶两把昨日村人送的茄子配着青椒炒了炒, 他知晓叶厘平日如何做菜,因此油水放的足。
虽然他厨艺一般, 但不缺油水再加上茄子的本味, 两个小家伙也吃得津津有味。
江家的好日子才过了没几日,两人还没染上挑食的毛病。
瞧见叶厘、江纪回来, 叶两忙让两人喝南瓜汤。
南瓜块熬的久, 出锅时叶两又特意拿勺子将南瓜块压成泥, 这满锅的汤,即便不放糖, 也有股淡淡的甜味。
用来解渴再好不过。
叶厘、江纪的确又渴又饿,两人上了饭桌,先喝了大半碗南瓜汤,而后才拿起饼子慢悠悠吃了起来。
叶两夹了块茄子塞入口中, 茄子有点咸, 他就又咬了一大口饼子, 一边嚼一边问:“厘哥儿,龚老板怎么说?”
“他愿意让利二百文。不过, 我和江纪的意思是对半分。”
叶厘解释了对半分的要求,末了还对叶两道:“哥,要不你将变蛋给龚老板?”
若利润真对半分了,那村人所得的利润就和叶两卖六文钱一份的利润一样了, 都是二百五十文。
既如此,那何必费这个劲呢?
“额……昨个儿回家,我已经和你二哥、鱼哥儿说了这事, 鱼哥儿很高兴,他挺乐意干这活儿。”
叶两犯难道。
叶厘立马道:“既如此,你也卖七文一份。”
“七文?那买家肯定少。”叶两更犯难了。
“慢慢卖,万一好运碰到商队,那不就卖的快了。”
叶厘道。
叶两皱眉:“那我回去再商量商量。”
其实,他对凉拌变蛋挺有信心。
因为这里边加了一味调料:蔗糖。
说实话,他这个大老粗也能明显感受出加糖和不加糖的区别。
若是加了蔗糖,那就更鲜美一些。
可普通人家做菜,如何舍得放糖?
不说舍不舍得,只说会不会,他敢说,即便是八仙镇的人家,大部分人家也不知道蔗糖可以提鲜。
如此一来,他家凉拌变蛋的味道虽不是独一份的,但也足以给食客留下深刻印象。
一般人家做不出同样的味道,那只能来饼摊前买他家的。
像是龚老板,因为他家的案板就在铺子门口,怕具体的配方被人瞧了去,叶厘还特意给龚老板支招,让他把蔗糖化在醋盆里。
要不,他家就真的先卖七文试试?
慢一点也没关系,反正半个月才能做好一批。
叶两心中打定了主意,午饭后,他先和叶厘先确认了他今个儿所带变蛋的数量,而后他炸豆腐泡,叶厘则是和江纪一道去了江福正家。
其实,这事儿江纪去不去都成。
可江纪已打定主意此次回私塾后中间不回家了,他想和叶厘多待一会儿,就和叶厘一道出了门。
两人到了江福正家,江福正一家也刚吃了午饭,他们二人转述龚力生的条件,江福正一听,很是满意。
不错。
对半分,这样最公平。
如此一来,他也不会再去想自家亏了多少。
咳,这笔钱太大了,他装不了淡定。
昨个儿散了之后,他家的人也是心绪难平,纷纷出主意好将利润最大化。
但又顾忌着他里长的身份,绝不可能出门摆摊。
因此,他们家也倾向于卖给龚力生,省事儿,赚的也不算少。
现在叶厘谈了个利润平分的条件,他是真满意。
夸了叶厘一句,他让江满堂拎上锣去召集村人。
昨日,每家只出了一人,但今日锣声一响,除了叶厘家,余下的几乎都是全家一起出动。
此事涉及到的银钱太大,除了不懂事的小娃娃,其他人都想知晓最终的结果。
赚少了,不甘心。
想多赚,又没有稳妥、省事的办法。
愁啊。
因此,此刻听到锣声,众人甭管手里干的什么活儿,全都停下朝江福正家而来。
二十一户人家,一百多人全聚在江福正家门口,大家围着大槐树而站,一些麻溜的孩子则是爬上大槐树,居高临下的关注着树下的动静。
天热,大槐树洒下的阴凉不够众人分,但无一人愿意离去,顶着大日头也要听江福正要说什么。
江福正如昨日那般清清嗓子,道:“纪小子夫夫俩今个儿去了凉粉铺,那龚老板愿意多加五十文。”
不等村人谈论这五十文,他继续道:“但纪小子夫夫提出,若是咱们能保证凉粉铺一日卖出去三百份凉拌变蛋,那么利润就平分。”
“也就是说,今后每卖给龚老板五百个变蛋,咱们就能多得二百五十文。”
“我觉得这数字还成,也公平,但还是那句话,不强求。具体如何做,看乡亲们自个儿。”
“若有更好的门路,那大家就去试试。”
“另外,大家都不识字,怕大家算不清这个账,我得提醒一下,若是龚老板每日卖三百份,那么一个月只需一万八千个变蛋。”
“也就是十八个一千。”
“好了,你们自己商量商量吧。”
他一句废话都没有,说完便住了口,好叫村人自行讨论。
反正今个儿人来的挺齐乎,一家子站一块好商议。
叶厘、江纪二人站在江福正身旁,吕大娘从人堆里挤出来,来到二人跟前笑着道:“厘哥儿,干的好,公平!”
叶厘闻言也笑:“大娘,你满意就好,我也是野枣坡的人,肯定是向着咱们的。”
“那明个儿龚老板过来立契?”吕大娘问。
叶厘点头:“对。若是愿意将自家的变蛋卖给他,那他会付三百文的定金。”
“我家愿意的,厘哥儿,等龚老板来了,可要先买我家的。”
吕大娘忙道。
叶厘有些好笑:“大娘,放心吧,没人和你争。具体有多少人愿意卖,还不一定呢。”
“你还有大通小柳榆哥儿不是也卖给龚老板吗?再加上我家,咱们四家就足以保证龚老板每日都能卖出去三百份了。”
今个儿天还没亮她儿子就进城买鸡蛋了。
光是今日上午,她家就买了二千个鸡蛋,准备甩开膀子大干快干。
今日之所以只买了两千个,是因为只抢到了这么点儿,村里其他人家也是天不亮就进城了。
明天她儿子还要去买,最起码再买三千个!
光她家一个月就能提供五千个,再加上叶厘、江通、江柳江榆的,还怕凑不够一万八?
轻轻松松好嘛。
昨个儿给叶厘送菜的可不止她一人。
若是跑的晚了,龚老板不收了——凉粉铺就龚老板夫妇二人,每日能卖的份额是有限的。
蒜泥得有人捣,黄瓜以及各种调料得有人买。
况且,这凉粉铺又不是开在城门口,每日能溜达过去的食客有多少?
而且,会有人天天都去吃吗?
除非超爱这道凉拌变蛋。
现在是变蛋不够,又新鲜,所以买的人多,等以后天天都有变蛋,食客们也腻了,那凉粉铺的生意就要降温了。
因此,她是真怕变蛋太多,龚老板不收了。
到那时,她不得自寻门路。
她没有什么门路。
她家田地相对来说也算多,她家分不出人手去摆摊。
至于去其他饭馆推销,有凉粉铺在,其他饭馆给不了高价。
况且,她也觉得变蛋卖不出去肉价,一份也就是七文了。
既如此,当然是卖给龚老板省事嘛。
吕大娘这么想,昨日给叶厘送菜的那几户人家也能算清楚这个账,他们本就有意卖给龚力生,如今叶厘又多争取了一百文,他们挺满意。
见吕大娘在和叶厘说话,他们就也从人群里挤出来,问起明日立契的事儿。
而原本下不了决定的村人,瞧见吕大娘几个围着叶厘,不由也上前。
原本他们觉得变蛋不愁卖,恨不能借钱去做更多的变蛋,好挣更多的钱。
现在江福正把这个账一算,他们又有些心慌了。
十八个一千,按照原先的计划,每户一个月也就是做上一千个。
也就是说,只有十八户人家能卖给凉粉铺。
那余下的人家咋办?
而且,现在每户人家还将一千这个数字翻了好几下,那能卖给凉粉铺的人家就更少了。
无法卖给凉粉铺,那他们就只能自寻门路了。
……
这不对啊!
明明昨个儿听完江福正的话,他们连醉仙居的主意都敢打,根本看不上龚老板的小小凉粉铺。
怎么只过了一日,这情形就回到了刚学会做变蛋时呢?
真得自寻门路啊?
很快,有人问江福正道:“族长,龚老板收够了变蛋,那余下的人家卖给谁去?”
“大家可以自己推着车子去县城卖。甭管是直接卖变蛋,还是卖凉拌变蛋,都随意。这个事儿还是看大家伙儿自己。”
江福正道。
听完此话,愿意去摆摊的,自是不放在心上。
可一些左右摇摆的,却是真犯愁了。
虽说大家伙儿农闲时没少去县城干活儿,可扛大包只需要找把头就行了。
现在让他们做生意,还真有些头大。
“族长,要不你牵个头,找几家饭馆问问?”又有人提议道。
这个提议一出,顿时引来不少附和声。
对啊对啊,族长是里长,时不时就进城吃酒,去过的饭馆多,有人脉!
江福正瞧着这一双双期盼的眼睛,他没有拒绝,应了下来:“以大家伙儿做变蛋的劲头,龚老板吃不下全村的变蛋。”
“既如此,等大家的变蛋做好,我就进城多问问。”
现在想去,也没样品。
众人的变蛋还有□□日才能好。
有了江福正的许诺,原本心慌的人一下子不慌了,有门路卖得出去就行。
意见达成一致,一群人很快散了。
众人各回各家。
叶厘先和梁二香打了声招呼,而后叫住江通,让他随自己回家把牛车牵回去。
江通家准备盖新房子,明个儿就要用牛车进城买砖去。
自打江通拿到那四十两银子,登门给他说亲的媒人就络绎不绝,但是,他家的老院子年份已久,媒人纷纷表示,既有钱了,那就整个真正的新房嘛。
不能让人家新媳妇/新夫郎住狭小阴凉的土坯屋啊。
江大川夫夫俩挺为江通的终身大事焦急,再加上江达、江顺也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于是一家人一商议,决定先盖新房。
而且,要盖青砖房。
若是没有变蛋这个进项,江大川夫夫绝不会有此决定。
那四十两银子,十两买了牛车,余下的三十两,得用来给三个儿子说亲。
可有了变蛋的进项,一个月就能挣上几两,于是江大川夫夫就改了念头,决定盖青砖大瓦房。
而且,要多盖几间。
他们家除了变蛋的进项,江通还要做木工,风铃小生意挣的虽不多,但也源源不断。
送走江通,叶厘没接叶两的活计,他翻出今日买的布料,又切下一块凉粉,叫上已经睡醒的江麦、江芽,而后去了江大河家。
他不会针线活儿,此事只能交给梁二香。
江纪则是留在家里洗衣服。
到了江大河家,江大河已经领着江柳江榆下地了。
梁二香收下布料,找出尺子给两个小家伙量尺寸,这三个月江麦、江芽伙食好,明显长个儿了。
而且,身上也有肉了。
梁二香给江芽量完,忍不住揉了揉江芽的小肚子:“真的长肉了,软乎乎的。”
江芽闻言,挺了挺小肚子,有些得意:“厘哥做的饭太好吃了,我每天都吃好多的。”
他把自己喂胖啦。
叶厘被他的表情逗笑,抬手在他小肚子弹了弹:“再这么吃下去,就成小猪了。”
江芽闻声,小下巴一抬,浑不在意:“小猪多好啊,过年还能宰了吃肉。”
他好喜欢他家的两头小猪的。
不过,他很快又补充道:“但不能吃我的肉哦。”
这下子梁二香也笑了起来。
叶厘一边乐,一边蹲下来将他的小身子搂进怀里揉了几下,这小人儿,可真是招人稀罕。
江芽被揉的嘎嘎乐,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笑声。
叶厘领着两个小家伙回了家,叶两已准备坐上骡车走人了。
他给叶两也切了块凉粉,大概有一斤,今日陈翠花给的凉粉多,送了两家,他还留有两斤多。
此时,江纪也洗完衣裳,拎上麻绳准备去捡柴。
这是两个小家伙的活计,他们俩立马跟上。
叶厘没去,今个儿给江纪换了张银票,他得把这张银票缝到衣服夹层里。
这对他而言,是个挑战。
他虽有原身的记忆,可他没实际操作过,等他磕磕绊绊给江纪缝好,太阳都快下山了。
他忙收起衣裳针线,进灶房做饭。
第54章 西瓜冰茉莉 浪费了两日两夜
江纪领着江麦、江芽回来时, 三人都拖了好大一堆干柴。
特别是江芽,他拖的那捆干柴,都快有他个子高了。
一进了院门, 他就喊叶厘出来看他捡的干柴:“厘哥厘哥!我捡了好大一堆!”
叶厘正站在案板前拍黄瓜,闻声出了灶房。
瞧见江芽身后的干柴, 他有些诧异:“捡这么多?芽哥儿真厉害!”
得了夸奖, 江芽得意一笑,举起他的小拳头晃了晃:“我力气大着呢!”
他可没白吃那些饭。
叶厘见状乐:“好好好, 大力芽芽, 了不得, 今晚蒸了米饭,你多吃半碗。”
“好啊!”江芽听到米饭, 大眼睛顿时闪亮。
他爱吃米饭!
“那快去洗手吧,我凉拌个黄瓜莴笋就能开饭了。”叶厘笑着道。
江芽大力嗯了一下,丢了手里的麻绳,蹦着朝水井跑去。
叶厘又招呼江纪、江麦也洗手。
之后他回灶房, 将拍好的黄瓜盛入陶盆。
陶盆里已有切好的莴笋丝和豆腐干——这豆腐干是早上时他压的, 又薄又紧实, 不用卤,焯下水凉拌就行了。
另外, 他还炒了个凉粉、煎了四个鸡蛋。
如此丰盛,引得江芽、江麦一进灶房就乐。
江纪也有些感叹,赚来的那点钱,真的有一半都花在吃上了。
炒凉粉外层嫩滑, 内里劲道,叶厘许久未吃,颇为想念, 基本上主攻这道菜。
江麦、江芽也吃了不少,知道明日龚力生要来,两人就决定要好好谢谢龚力生。
而且,昨日龚力生买了好多西瓜,他们俩吃西瓜时,叶厘也让他们俩好好谢谢生哥。
叶厘好奇问:“你俩准备怎么谢?”
江芽大眼睛转了几下,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问:“我和二哥做个茉莉茶?我俩已经看会了。”
正在思考的江麦听到此话,立马点了点头:“这个主意好!”
叶厘闻言笑:“行,那我明天教你们做个西瓜冰茉莉。”
“西瓜冰茉莉?”江芽小脑袋一歪,肉乎乎的脸蛋上盛满疑惑。
江麦也不理解:“把茉莉茶叶放到西瓜上吗?”
叶厘卖起了关子:“明个儿你俩就知道了。”
江芽、江麦见此,愈发好奇了。
正好江芽吃饱了,他就从凳子上起身往叶厘怀里挤,扯着叶厘的袖子央求叶厘告诉他。
小家伙喊起厘哥来一声比一声甜,叶厘经不住他撒娇,就将做法告诉了他:
把西瓜切块,搁碗里用擀面杖捣成汁,然后倒入茉莉绿茶,再放些蔗糖就好了。
做法如此简单,江芽、江麦听得兴致勃勃、信心十足,恨不能龚力生此刻就来,他们俩好撸起袖子去做西瓜饮子。
江纪任由他们俩兴奋了一会儿,随后打发他们去洗漱。
他自个儿拎起艾草去熏屋子。
他先熏的西屋。
一进西屋,他就瞧见炕上放的新袍子。
他走了过去,拎起来一打量,便发现衣服的右心口位置有块补丁,而且,那一块还明显鼓起。
伸手一摸,里边果然是折叠起来的银票。
不过,瞧着补丁四周的针脚,他有些惊讶。
之前叶厘厌恶他,别说衣帽鞋履,连块帕子都没给他做过。
但叶两拍着心口对他保证过,叶厘虽不愿意做针线活儿,却也正经学过。
可眼前这个补丁块,针脚歪歪斜斜,一下长一下短的,为了牢固不破,叶厘还在补丁周围缝了三圈。
这手艺,除了能防丢,当真是寻不出一丝优点。
怪不得江麦江芽衣服被柴火勾破,都是拿去给他二婶补。
他的惊讶只维持了一瞬。
他将袍子放下,转身去点艾草。
不思考不发散,揭过去。
熏完西屋,他去熏东屋。
快熏完时,叶厘进了堂屋。
他扭头望去,看叶厘抬脚往西屋走,他开口道:“待会一起洗澡?”
叶厘正准备叫他看缝了银票的袍子,闻言转过身来:“行。我先把袍子拿过来给你瞅瞅。”
“我看过了,你收起来吧,好好放着,这是咱家最贵重的物件了。”江纪道。
叶厘听得不由笑,这才哪到哪儿。
但既然江纪看过了,他就真将袍子收好放入衣柜里。
刚关上柜门,江麦、江芽就冲进了堂屋。
两个小家伙直奔西屋而来:“厘哥厘哥!”
叶厘见他们俩进来,就走过去问:“怎么啦?”
江芽小脸蛋鼓着:“厘哥,万一明天生哥来时,我和二哥出去捡柴了咋办?我们俩想当面谢谢他呢。”
“这……”
这还真说不好。
龚力生如今不缺变蛋,中午饭点生意好,他走不开,定然是下午过来。
可家中又不能一日无柴。
今日这兄弟仨捡的柴虽多,但明个儿他不仅要炖肉,还要做肉松。
肉松最关键的一步炒制,得炒上大半个时辰,很是费干柴
见江芽、江麦都担忧的瞧着自己,他笑着同时伸手捏捏他们的小脸蛋:“简单,明日咱们买柴就好了呀。”
北阳县地少山多,朝廷又不准官僚地主侵占山林,因此山上的东西都是无主的,谁都能进山砍柴。
如此一来,柴火就不贵,一担柴重达一百斤,售价还不到二十文。
说起来,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两个小家伙不需再当小蜜蜂了。
像是江麦,都七岁啦。
江纪是个读书郎,江麦愿意走这条路吗?
江芽还可以再玩两年,但江麦确确实实要考虑此事了。
两个小家伙得了叶厘此话,开心了,蹦蹦跳跳的回了东屋。
叶厘记着读书一事,等江纪将他们哄睡,两人一同去小棚子洗澡时,叶厘就同江纪讲起了此事。
江纪只道:“等我从府城回来再说。”
他若是考上秀才,就无需再日日去私塾苦读,可以由他教导小麦。
叶厘一听,嗯了一声,的确,现在说这个有些早。
两人将木桶拎进棚子,而后开始脱衣裳。
小棚子里漆黑一片,江纪尽量若无其事的道:“院试在即,此次回私塾,中间我就不回来了。”
叶厘一听,解扣子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他伸手抱住江纪:“理该如此。”
看这事闹的。
江纪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头一夜他胡编乱造还赶上俩小家伙尿床。
昨天昨晚在谈正事。
明个儿这人就要回私塾。
太匆匆!
“到时候我和小麦、芽哥儿去给你送好吃的。”
他语气里是浓浓的不舍。
人还没走,他就不舍了。
江纪听得心中愉悦,反抱住他,大手摸索着捧住他的脸,随后吻就落了下来。
光线太暗,一开始亲到他的下巴上,惹得他笑了笑。
笑声未落,江纪就寻对了位置,灵活的舌撬开他的唇瓣,进入他口中轻轻撩拨他的舌头。
江纪吻的温柔,他心中更懊恼了。
搁从前,这般的亲吻可谓是随时随地,但凡两人独处,都要偷偷亲上一会儿。
可这一次江纪回来,他们俩还是第一次这样接吻。
明明相处的每一日都那么珍贵。
叹息一声,他闭上眼睛,专注这个吻。
小棚子里本就热,两人做的又是令人容易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事,片刻之后,他们同时去解对方的衣服,但唇却是舍不得分开。
太黑,瞧不见,两人挪到了棚子口。
没了衣裳的束缚,滚烫的皮肤贴着滚烫的皮肤,两人被刺激的不由加深了这个吻。
叶厘蹦了一下。
江纪秒懂,弯腰抱起他。
这个姿势有些费体力,但两人都不想回屋,他们舍不得分开,他们已经浪费了两日两夜!
两人都紧紧抱着对方,叶厘催着江纪快些,再快些,待结束后,两人草草冲了下身子,就快步回屋。
上了炕,花样可以多些。
光线也好,昏暗的灯光是天然滤镜,将一切瑕疵遮掩,只放大对方的美貌。
偏偏两人还都长在对方的审美上,因此,第二次,两人只用了一个姿势:面对面。
甭管是叶厘在上还是叶厘在下,两人都要瞧着对方的脸。
这一刻,没了之前的不自在、隔阂,双方清亮的眸子对视,瞧着瞧着,两人不是笑就是不由自主吻到一起。
无需语言,身子的接触胜过一切。
江纪负责冲刺,叶厘负责接吻,如此折腾了一番,结束后,两人虽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却有些意犹未尽。
江纪拿过帕子,给两人擦去身上的汗水,之后又拿着扇子大力的给两人扇风。
他视线落在桌前的高凳上,片刻之后,他指着凳子道:“要不,去凳子上?”
叶厘靠着他的肩,闻声看了凳子一眼,想起在凳子上的美妙体验,他立马点头:“好。”
刚才只顾着欣赏江纪的脸了。
可若是挪到凳子上,那就能看全身了。
年轻又有力量的身子站在高凳前,肌肉分明却不夸张,线条流畅还紧致白皙,真真是好风景。
越想身子越热,他催江纪把他抱过去。
他急,江纪也急。
江纪也爱看他在凳子上敞着身子的样子,腿不仅又长又笔直,还白,甭管是搭在肩上还是脚丫子踩着自己心口,都叫江纪心里美滋滋。
于是两人挪到高凳上,你摸我一下我撩你一下,身子接触的面积虽不大,但除了身子上的愉悦,两人也都饱了眼福。
这一次结束,叶厘是真没了力气。
江纪也有些累。
不过,左右江麦、江芽都睡了,他干脆将叶厘扛在肩上,两人未着寸缕的去了小棚子。
叶厘大为惊讶,站在棚子口捧着他的脸打量:“这还是洞房那晚一副贞洁烈夫模样的好相公吗?”
“……”
江纪无语的抓住他手腕,将他拉到了棚子里:“洗洗睡吧,不早了。”
“啧啧,我魅力真大。”
叶厘有些得意。
让江纪不顾羞耻、放荡不羁到此种地步,说到底,还是他魅力大。
“……”
江纪依旧无语,可他爱看叶厘得意的小模样,于是他就又将人搂进怀里亲了亲,亲得叶厘身子无力,这才收手。
这一番折腾后,叶厘趴在他怀里,片刻之后,竟打了个哈欠。
他便快速给两人冲了冲,而后将叶厘扛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叶厘理所应当的赖床了。
他不仅疲累,腿根也疼,等江纪领着两个小家伙去割猪草,他就回屋睡觉。
一直到叶两来了拍门,他这才起床。
叶两今日买了八根筒子骨,还有三斤里脊肉。
里脊肉是大里脊肉,不如小里脊的肉嫩,纯瘦没油水,因此价格不算贵。
可再加上大骨头,按照原价,那得高达一百多文。
但此次的肉,叶两出了一半的钱。
前日龚力生买了西瓜,他原打算昨日买肉,但叶厘今个儿才做肉松,他就推迟一日,今日买。
若是昨日买,他买两斤猪肉就成了,共四十文。
但今日买,这数字就翻了一番。
若是搁从前,他定然舍不得。
刘饴也不会同意。
但现在嘛,变蛋大卖已成既定事实,且江纪马上要去府城考试得多补补,因此,这钱他花的毫不犹豫。
叶厘将大骨头、里脊肉焯水,之后就一起放入大铁锅里开煮。
等里脊肉熟了,他就捞出来撕成条,余下的大骨头则接续炖。
为了让大骨头上的肉好啃些,叶两炖了一个多时辰。
等他们开饭时,饭点都过了。
不过,香喷喷的骨头汤,足以抚慰饥肠辘辘的肚子,几人都撑得肚子滚圆,放下碗之后,连一直嚷嚷着要做西瓜饮子的江芽都回屋躺了一会儿才恢复活力。
叶厘在清洗大骨头时就把西瓜丢入水井里泡着了,此刻将西瓜捞上来,整个西瓜凉滋滋,像是在冰块里滚过。
江麦、江芽搬出小炉子,把热水烧上,而后俩人就按照叶厘教的步骤,开始捣西瓜汁。
西瓜汁若是榨的,那不好喝,口感跟泡沫似的。
可若是拿擀面杖自己捣,那滋味就很不错,再倒入茉莉绿茶,放点糖,那口感就更清爽了。
两人用了半个西瓜,做了小半盆西瓜冰茉莉,不过,因着每个人都还撑着,所以众人只尝了个味就将碗给放下了。
但滋味是没得说的。
三个大人连番夸江麦、江芽手艺好,美得他们俩在家中待不住,非要出去看龚力生来没来。
龚力生来时,已过了太阳最毒辣的时候。
铺子里生意好,他走不开。
进村之后,他先来了江家。
一进门,他就受到两个小家伙的热烈欢迎,江麦还端来了已经没有凉意的西瓜饮子。
这般态度,自是让他的笑容收不住,他一饮而下,直夸两个小家伙厉害。
和两个小家伙聊完,他问起了正事。
叶厘并不能给他打包票,万一村人的想法又改了呢?
于是,几人去了江福正家,请江福正召集村人。
锣声响了之后,龚力生有些紧张,万一没人来咋办?
但很快,他这担忧散了。
吕大娘就在家里竖着耳朵等锣声呢,一听见锣声响了,她就立马和她儿子一块跑来了。
昨日围着叶厘说话的那几户人家,速度也不慢。
因此,很快大槐树下就聚了六户人家。
再加上江福正家,那就是七户。
龚力生乐坏了,竟这么多!算上叶厘、江通、江柳江榆,野枣坡一半人家都愿意把变蛋卖给他!
但很快他乐不出来了,因为又有人家来了,短短时间就聚了十多户!
他吓了一跳,好在还没等他问出声,江福正就先挨个问了。
原来,后到的人家是过来看热闹的。
当然,若是能卖给龚力生,那他们也不是很介意。
毕竟江福正出去找门路,差不多也是这个价。
龚力生见此,忙表示他家财力不够,吃不下那么多变蛋。
后到的那些人家听了,不觉得失望,但也没走,他们继续看热闹。
于是接下来就谈正事。
龚力生对立下契约一事颇为重视,他已找鲍北元写好了契书,本着只能多不能少的原则,鲍北元一共写了十份。
他全带来了。
他将契书递给江福正,好叫江福正确认。
这时,叶厘却是挨个询问这六户人家每家变蛋的数量。
这一问,龚力生又吓了一跳,啥?每户都四五千个?
那他家铺子吃不下呀!
倒不是说他手里的银钱不够,好歹开了几十年铺子,他家是有些家底的,而且变蛋来钱也快。
可问题是,昨日他们夫妇一共卖了二百零八份变蛋。
不到三百份!
若按照三百份算,那他们夫妇一个月只需要一万八千个变蛋!
而这六户人家,却是要卖给他三万个变蛋!
再加上叶厘这一房和江福正家,他们夫妇就是一日十二时辰不眠不休,也卖不完啊。
叶厘见他吓住,忙出言安慰:“生哥,四五千只是理想数字,这两天村里人都在买鸡蛋,可县城哪有那么多鸡蛋?”
“这个数字啊,不是一日全给你,你别怕。”
“再者,你可以让你兄弟过来帮忙呀,你在县城待的久,论摆摊,我们村的人可比不过你。”
“你们龚家可以一边开铺子,一边去摆摊,一家子齐心协力,还是很容易消耗掉这些变蛋的嘛。”
龚力生:“……”
他愣愣的瞧着叶厘。
大脑飞速转动。
是哦。
他还有弟弟。
他媳妇娘家也有人。
若是自家人一起在县城卖变蛋,那几万个变蛋就不可怕了。
而且还能挣钱,挣不少钱!
他心头火热了起来。
就这么办!
他笑着道:“那等江叔确认无误,乡亲们就摁手印吧。”
吕大娘等人也笑,还解释了起来。
现在每天得去县城抢鸡蛋,去晚一会儿就没了。
他们都想去周边村子买鸡蛋了。
所以龚老板莫怕,这些变蛋肯定是一批一批交货的。
这话听得龚力生心头更安定。
决定了,今个儿就找人给他爹捎信,让他俩弟弟明日进城共商挣钱大计!
第55章 读书才不苦 变蛋销路打开
最终, 包括江福正在内的七户人家与龚力生立了契,每户三百文定金,付完之后, 叶厘赶紧表示他要买些柴火。
其实,野枣坡的村人, 除了上山砍柴, 平日里也烧一些庄稼杆。
像是玉米棒,这会儿没有机器无法磨成粉, 又不是灾荒年连树皮都要吃, 家家户户都是拿它来烧火。
再加上时不时的上山捡些干柴, 因此众人都不缺柴火。
此刻听到他要花钱买干柴,吕大娘立马道:“哪用你掏钱, 都是自家种的,正好去年的棉花杆还没烧完,我待会就让你大春哥给你送去些。”
王秋梅也过来看了热闹,闻声也道:“就是, 我家的苞米棒还剩不少, 新的再有一个月就该收了, 我待会就给你送两篮子。”
连江福正也道:“我家的玉米棒也多,让纪小子扛一麻袋回去。”
余下的那些人家, 也都纷纷开口要给他送些。
对于野枣坡的人而言,柴火还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再者,靠着叶厘,马上就要挣不少钱了, 哪里还会吝啬这点儿东西。
叶厘忙摆手,解释道:“谢谢大伯大娘叔叔婶子们,只是, 我今后可能经常买干柴,不是只这一次,所以咱们还是明算账。”
“以后买,那你就以后给,这头一次哪能收钱,你卖豆腐,头一次不也多给二两吗?”
王秋梅道。
这话引来很多附和声。
乡里乡亲的,这头一次买不值钱的东西,哪能收钱。
江福正直接指了指江满堂:“回去撮一麻袋,让纪小子扛回去。”
江满堂哎了一声,跑着回了家。
其他人家见此,也纷纷离开,要回家装柴火给叶厘送去。
叶厘很是感动,忙连声道谢。
江满堂很快就扛了一麻袋玉米棒出来,江纪道谢,接过来扛在肩膀上,他与叶厘还有俩个小家伙、龚力生一起回家。
龚力生今日过来,除了立契,还得带走叶两昨日送来的变蛋。
一千二百来个,不算多,他数的很快,这期间,陆陆续续有村人送柴火过来,最常见的就是玉米棒,其次就是玉米杆、棉花杆。
不一会儿就堆了好大一堆。
龚力生数完变蛋,将银钱交给叶两,正事办完,他该告辞了。
他今个儿又是租了骡车,如今太阳收了威力,快落山了,他便想捎江纪一程。
江纪摇头拒了,他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就好。
他就又问叶两。
正好豆腐泡、大串串、面果都炸完了,于是叶两就乘着他的骡车一起走了。
看骡车远去,叶厘扭头问江纪:“咱做饭吧?”
“好。”江纪点头。
于是两人与江麦、江芽进了院子。
村人送的柴火多,全堆在院墙下,能烧上一周左右。
江麦、江芽两人小手叉腰站在柴火堆前,越看越高兴。
今后几天他们俩只需要割草就成了!
叶两刚炸完豆腐泡,油锅里的油还热着,此时若盛入陶盆,有可能炸盆,叶厘就先用小炉子热中午剩的骨头汤。
今日买的八个筒子骨,一人两根,全啃完了。
但汤还有半盆,往里边放入今日剩下的西瓜皮,等出锅时再放些盐巴等调料,滋味也是极美。
江纪负责烧火,他将火生上,见江麦江芽站在柴火堆前欣赏个没完,就道:“小麦,你们俩明日还是要去捡柴,多攒些总是好的。”
“万一碰到下雨天,那就没柴烧了。”
他又不在家。
叶厘还要喊小麦为夫子,无法正经教小麦读书。
既如此,两人还是捡柴去,他们三兄弟全靠叶厘养着,能省一点是一点。
可江麦、江芽听了这话,小脸蛋顿时垮了。
两人扭过小脑袋瞅着他,都有些不情愿。
虽说他们俩不爱偷懒,可天天干活,他们俩也好烦哦。
他们俩想跑着玩。
这时,叶厘端着切好的西瓜皮从灶房出来,瞧见两人的模样,他有些好笑:“明日不捡,后日再去。”
这话音落,江麦、江芽大眼睛顿时闪亮亮。
哎呀,那明天下午又能玩啦。
江芽迈着小短腿朝着叶厘跑去,等来到小炉子前,他伸出小手一把抱住叶厘的腰,大声道:“还是厘哥好。”
可叶厘才不信这“甜言蜜语”,之前江纪回来时,这小家伙可是瞬间就将他抛到脑后的。
这时,江纪道:“你别太惯着他们。都这么大了,不能整天跑着玩。”
“也没有整天跑着玩,俩人可乖了。”叶厘笑道。
他将西瓜皮倒入小铁锅里,正准备回灶房,江芽歪了歪小脑袋,继续大声道:“厘哥说的对,我和二哥可乖了。”
“厘哥厘哥,你这么好,我和二哥谢谢你吧?”
此言一出,叶厘挑眉,低头瞧向他:“那你们俩要如何谢我?”
江芽大眼睛一转,小手指着磨房,试探着道:“我和二哥给你做西瓜冰茉莉好不好?”
叶厘“噗”的乐了,这小算盘打的。
今日做西瓜冰茉莉只用了半个西瓜,余下那半个,龚力生来时,本想切了大家一起吃,可龚力生记挂着变蛋,没心思吃瓜,因此,那半个西瓜此时还在案板上放着。
叶厘弯腰捏捏他的小脸蛋:“行,你现在去做吧,正好还剩下一些凉白开。用凉白开冲西瓜汁。”
得了允许,江芽欢呼一声,又喊了几句厘哥真好,然后就冲进了灶房。
江麦也忙洗了洗小手,要一起做。
叶厘抓了把茶叶,放入盛着凉白开的陶罐,而后就让他们俩忙活,他出了灶房,开始给江纪收拾行李。
核桃黑芝麻粉装一个陶罐。
肉松装一个陶罐。
还有铜钱,如此重要的物件,得放在背篓最下边。
收拾完了,他抓着蒲扇搬个小板凳坐到了炉子前。
江纪看了眼灶房。
灶房门口自是空无一人,两个小家伙还在案板前忙活。
他就伸出大手,抓住叶厘的手轻轻握了握。
叶厘见状不由笑。
但瞧着江纪近在咫尺的俊脸,他抿了下唇,认真道:“读书费脑子,你也别太辛苦了,劳逸结合。”
“还有,别有压力,我知道你心中暗暗焦急,但你先别急,三十岁后再急。”
这话听得江纪直笑:“好。”
也就叶厘从不督促他好好读书,而是担心他太辛苦。
苦?
和干农活、扛大包比起来,一点儿都不苦。
干农活是真正的面朝黄土背朝天,顶着大太阳,长年累月下来,哪个老农不是被晒得满脸沟壑,肤色黑红,手脚也被磨的全是茧子,犹如遭受干旱而皲裂的土地。
扛大包亦不轻松,要对把头赔笑脸,打点。
可读书只需要坐在明亮的学堂动动脑子就好了。
风刮不着雨淋不到。
尤其是现在,吃的也好,原本能当镜子的稀汤,他可以往里边加几勺核桃黑芝麻粉。
核桃黑芝麻粉真是道伟大的吃食,放到汤里搅拌几下,稀汤就会变得又香又浓,吃到嘴巴里,满满都是细腻的谷香。
干噎的窝窝头,他也能掰开往里边夹一筷子肉松。
这可是真正的肉。
他等于是顿顿吃肉!
当然,每顿还少不了鸡蛋。
这条件,哪里像是农家子,快要赶得上鲍北元这个曾经的小少爷了。
他哪里是吃苦。
他现在日日都享福。
福享得多了,他的确有些焦虑。
但这一点儿叶厘也考虑到了。
如此贴心,叫他如何不意乱情迷、情根深种。
得努力啊。
不然色衰而爱驰。
他可不会永远十八岁。
江纪下定了决心,很快,骨头汤热好了。
饼子中午馏过,大夏天的,无需担心凉不凉。
江纪就着骨头汤吃了俩饼子,又喝了半碗西瓜茉莉,而后拎着背篓踏出家门。
只剩一个月就得去府城了。
努力!
江纪走了后,叶厘的日子照旧。
按照他之前的习惯,这一批变蛋做好,那下一批已经封坛,因此,他做变蛋的时间恰好与村人错开。
现在村人疯狂买鸡蛋,买得鸡蛋每斤都涨了两文。
但村人的热量并没有消减,反正变蛋是走量,这点涨价和变蛋的利润比起来,不算事。
另一边,龚力生也颇有压力。
他立了这么些契约,不赶紧给变蛋找销路,他睡不着!
他寻人给乡下的亲爹捎信,先让亲爹过来帮忙。
龚老爹来了后,铺子里掌勺做变蛋的就成了陈翠花,龚力生租了个独轮车,带上调料、变蛋,犹如鲍北元那般推着车子四处叫卖。
他特意往远处跑,不与自家铺子抢生意。
而且,他做惯生意了,嘴巴甜,也活泛,愿意让人试吃,买的多了还抹零头,因此一日卖出去不少份。
和铺子那边的销量相加,能突破三百份这个大关。
但这不够。
很快就有几万个变蛋等着他卖呢。
他就在铺子附近又租了间屋子,让他二弟过来,接手他已经跑熟的地方。
他自己则是推着独轮车,又去开发新的区域,他还有个三弟呢。
龚力生卖力给变蛋找销路时,另一边,没立契约的村人,不住的催着江福正去找饭馆推销。
像是吕大娘几户,已找到了买家,那做起变蛋来底气十足,完全不用担心收不回来银钱。
但余下那些人家,一边大胆买鸡蛋,一边心中敲小鼓,犹如躺在油锅里,煎熬极了。
江福正被催的没办法,找江通、江柳借了几个变蛋,而后进城找销路。
与此同时,江通牵着牛车,一趟一趟的将青砖、木料等物件买了回来。
建材置备齐全,那接下来就要开工了。
他们家的老院子被推倒,一家五口搭了大棚子,暂时住到了棚子里。
叶厘也在计划盖房子,于是就日日跑去看进度。
这会儿是夏天,是盖房的好时机,可他手里银钱不够。
他只能指望村人赶紧将变蛋变现,他好从中抽成。
这期间下了场雨。
这场雨不像是夏日的雨,不急不骤,淅淅沥沥下了一日。
这雨下的好,如此一来,叶两、叶文就不用来帮忙浇玉米了。
现在玉米棒子都结的老大了,玉米杆也比叶厘高,无需再除草。
就连住在棚子里的江通一家,也颇为喜欢这场雨。
但叶两就不太高兴了。
雨虽然好,可影响他家摆摊!
他和叶厘约定过,若是下雨,他就不来了,但叶厘的豆腐泡还得继续炸,这种炸物即便是在夏日,那放上两三日也不会坏。
但不坏归不坏,总不能真的让食客吃三天前炸的豆腐泡。
担心两天的量放在一天卖不完,因此,豆腐泡的量要减半。
减半就得少大几十文的收入。
心疼。
日子一日一日的溜走,等吕大娘、江福正几户的变蛋做好时,叶厘与江纪的分别也已有八日。
按照约定,龚力生要来买变蛋。
他之前从叶厘、江通江柳江榆叶两手中买的变蛋早已经卖完了。
最多的一日,他、他二弟、铺子加一起,卖出去了近五百份凉拌变蛋!
一日就入账九百文!
因此,变蛋断货之后,他特意跑了趟野枣坡打探进度。
他的到来,给村人打了一针强心剂。
本来吧,村人买变蛋的热情已经下降了,总不能真的将家底全投进去吧?
可龚力生一来,村人重拾热情,咬着牙,继续加大投入。
对此,叶厘并没阻止。
再不济也有叶两那边保底,不凉拌只卖整蛋,那也能挣不少。
趁着冬季没来,这变蛋自是做的越多越好。
这日,龚力生一大早就坐着骡车来了野枣坡。
吕大娘这几户人家的第一批变蛋,数量其实不多,因为一开始众人心中没底,做的少。
几户加一起,也才三千来个。
按照断货前的销量看,三日就能卖完。
距离第二批变好还得五六日,龚力生愁的直拍大腿,有钱却挣不着,比割他的肉还令他难受。
他回城时,叶厘揣上核桃黑芝麻粉、肉松,还有一大坛子红烧肉盖饭,带着江麦、江芽坐上他的骡车一同进城。
进城早,距离中午还有段时间,他们就先去了凉粉铺。
将变蛋卸下来后,龚力生给他们做了四份炒凉粉,而后又用骡车将他们送到了私塾。
一家四口蹲在私塾大枣树的树荫下,一起吃了炒凉粉、红烧肉——叶厘特意用大口坛子盛红烧肉,就是为了四人能一起吃饭。
两个小家伙难得有这样的体验,很是高兴。
吃完饭后,如上次那般,他们俩在私塾四周跑着玩。
江纪一边瞧着他们俩,一边问正在收拾碗碟的叶厘:“你不是说不会单独带小麦、芽哥儿出远门吗?”
“有生哥在啊。”叶厘头也不抬的道。
“那待会儿回去怎么办?”江纪问。
叶厘闻言,得意一笑:“我大哥过来与我们仨汇合啊。我昨个儿叮嘱他了,让他今日晚些来,午时到私塾这边找我。”
江纪:“……让你费心了。其实你不用这样,小麦很信任你的。”
“小事,应该的。”
叶厘并不在意。
他只是动动嘴而已,他麻烦的是别人。
谁让原身给江麦留下心理阴影了呢。
这小家伙已经很可怜了。
难得出一趟门,只需要开心,旁的不用多想。
看江纪感动,他催着江纪回私塾午休。
江纪倒也没坚持,捧着俩陶罐回了私塾。
等叶厘再带着俩陶罐和两个小家伙来私塾时,又是□□日过去了。
一家四口又蹲在树荫下吃饭,这一次,江麦、江芽明显比上次兴奋,小脸蛋上的笑根本止不住。
因为叶厘昨晚给他们俩发了奖励——足足一百文!
之所以发奖励,是因为叶厘有钱了。
叶厘拿到变蛋的抽成了。
吕大娘这几户人家和龚力生结过两次账了。
第一次入账太少,就没有和叶厘结算。
第二次入账是在五日前。
不过,因为第二批的变蛋量太大,龚力生一日拉不回去,就分做几批,直到昨日才全部买完。
昨天下午,吕大娘、江福正这几户就到江家和叶厘结算抽成。
叶厘入账多,一高兴就寻了个由头给两个小家伙发了奖励,每人一百文!
第56章 入账不少 家长里短
“昨晚具体结算了多少银钱?”
江纪听完两个小家伙的叽叽喳喳, 抬头瞧向叶厘。
叶厘没卖关子,咽下口中香软的蒸面条,竖起三根手指头晃了晃:“两贯七钱, 四舍五入等于三贯!”
这个数字,的确不小。
江纪不由挑了下眉:“这么多?”
“可不是!第二批的变蛋, 光是吕大娘家就有两千八, 江伯家更是有三千,余下五户虽少了些, 但加一起也有一万三, 所以, 第二批的变蛋有一万九。”
第二批变蛋的制作时间,正是龚力生过来提价立契时。
被龚力生一刺激, 原本一个月挣一千文就满足的村人,都铆足劲不惜拿出大半家底去买鸡蛋。
县城的鸡蛋不够,就去附近村子买。
甚至跑到镇子上买。
因此,这第二批变蛋, 最少的那户都有两千一百来个。
七户加一起, 足足有一万九千个。
再加上第一批的三千个, 两批相加,共两万三千来个。
原本, 一千个变蛋,只能挣八百多文。
龚力生提价二百五十文,于是一千个变蛋的收益就变成了一千一百文左右。
按照一千一百文算,两万三千个变蛋的收益便是两万五千三百文。
他抽一成, 他昨日拿到手的收益共两千五百三十文。
不过,这只是粗算,实际上, 他昨天拿到的银钱共两千七百文。
一日进账这么多,这叫他怎么不高兴?
昨日只结算了七户,剩下的还有十二户呢。
这十二户人家的变蛋数量与这七户差不多。
届时,他这个收益,不得翻上快两番?
于是一高兴,他就以两个小家伙今天又捡了不少柴为由,给江麦、江芽发了一百文的奖励,还承诺等江纪院试归来一家四口逛街时,他们俩可以拿着攒的工钱随便花。
因此,今日这两个小家伙才如此兴奋。
毕竟,之前江芽对花钱都没太大的概念。
余下那些人家变现没这么快,但也不慢。
之前江福正揣着几个变蛋去找销路,虽然变蛋味道不俗,但那些小饭馆的老板都很谨慎,没有跟龚力生似的,一张口就要买上千个。
这些小老板只承诺等变蛋变好,他们会买上几十个试试水。
当时,江福正为了避开龚家兄弟的区域,他去了县城东三横街推销。
整个北阳县呈丰字型,龚家凉粉铺位于西边中间那条横街的末尾,龚家三兄弟卖凉拌变蛋,主要就是在西边三条横街这个范围内。
在这一区域,变蛋已是红红火火,有了不小的名气。
但在东边三横街却是寂寂无名。
那些小饭馆的老板对变蛋信心不足,对此,江福正建议他们去西边三横街打探打探变蛋的名气。
当然,最重要的是去龚家凉粉铺看看每天排的长队。
这些小老板,有的只愿守着自家的小饭馆,没有多少开拓之心。
但大部分小老板听了江福正的话,都抽空去了龚家凉粉铺实地考察。
主要是江福正说的数字太诱人了。
一日卖出去几百份,那岂不是只靠着这一道菜就能挣一两银子?
难以置信!
等到了凉粉铺,见着了排队的食客,这些小老板不得不服,还真挺红火。
虽说龚家每日的几百份,是靠着三兄弟摆摊和铺子一起卖才有的数字,可抛开摆摊不谈,只靠着铺子所售的二百多份,那一日也是四五百文啊。
半贯钱!
半贯!
眼见为实。
于是这些小老板心动了。
购买的数量涨了不少,最少的也买一百个,多的则是有上千个。
待余下那些人家的第一批变蛋做好,江福正就领着众人挨家挨户的送了过去。
这些小饭馆开卖凉拌变蛋后,靠着变蛋过硬的味道,生意都还不错。
夏季嘛,大家都爱爽口下酒的,变蛋出现的时机正好。
靠着这些小老板,余下的那些人家变蛋卖的也挺快。
但也有人选择自己去县城摆摊卖凉拌变蛋。
比如张拾一家。
不过,只卖了三日,他就歇了心思。
这活儿实在太累!
大夏天的,日头毒辣,推着笨重的车子走街串巷,而且销量并不好。
西边三横街被龚家三兄弟占据。
东边三横街则是很多小饭馆都开售变蛋。
主街的固定摊位都有主,流动摊位则是容易遭衙役驱逐。
此时倒是没有影响市容这一说,而是主街车子多了容易堵车。
北阳县一个县城,主街只容得下四辆车子并行,稍不注意就会堵车。
因此,辛苦三日后,张拾就歇了心思。
与其费这个力气,还是多买鸡蛋好做更多的变蛋吧。
走量的话,足以将被龚力生赚去的那些差价给挣回来。
总之,现在变蛋红红火火,只要做出来,那就不怕卖不出去。
形势一片大好。
叶厘解释时,江纪低着头默默吃饭。
今个儿叶厘捎的午饭是豆角猪肉蒸面条,猪肉放的多,面条也香软。
而且,叶厘还准备了饮子——西瓜冰茉莉。
叶厘捎来了四个竹筒杯,一家人将背篓倒过来当饭桌,你一口我一口吃的高兴。
不过,刚才全是叶厘在说话,此刻,看叶厘停顿,江纪就端起一个竹筒杯子递给叶厘:“润润口吧。”
叶厘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西瓜茉莉已没了凉意,但甘甜的味道足以解渴,他喝完之后,笑着道:“我还没讲完,还有大哥呢。”
“鱼哥去镇上卖凉拌变蛋,生意也还成,与直接买变蛋的人比起来差不多五五开。”
“这其中差了三文,一般人家还真舍不得。”
其实,一开始叶两是不打算再继续卖变蛋的。
他准备只卖凉拌变蛋。
但如此一来,就伤了熟客的心,谁都不想被强买强卖,更何况这里面的差价还是三文。
变蛋的利润是很高,可豆腐泡的生意同样重要,碰到商队包圆的情况比较少,豆腐泡一半的生意都是依赖镇子上的老顾客。
老顾客吃得起饼夹菜,自然也吃得起变蛋,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也爱吃变蛋,若现在只卖给他们凉拌变蛋,这谁心里会舒服?
为了这口吃的,他们或许会继续买,但自家肯定不能强卖,不然口碑就坏掉了。
做长久生意的,哪能这样干?
再者,万一真有部分人动了怒,连饼夹菜都不买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因此,叶家众人商议许久,最终还是决定继续卖变蛋。
但限购,每人每天只能买两个。
这也是没办法,以从前的情形来看,若不限购,那一千个变蛋,两三天就能卖完,要是碰到外地商人,更是一次就能卖完。
因此,散卖的话,必须要限购。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也是事实,之前变蛋有多好卖众人可是看在眼里的,再加上叶两、刘饴、唐鱼出摊时,慢声细气的向老顾客解释,因此,老顾客们并没有因此生出什么不满。
若真馋这一口,想吃个痛快,可以多带几个家人过来,一次性还是能买不少。
不过,出自他手的凉拌变蛋味道着实不错,因此,荷包允许的食客,都更愿意买凉拌变蛋。
一帮人端着碗在摊子前买凉拌变蛋,原本不感兴趣的路人也会被吸引,走上前来想看看到底卖的啥。
于是摊子上的生意愈发红火。
当然,依旧有识货的外地客商想大批量的购买变蛋。
“有个外地商人想包圆,还想压价,大哥自然不肯卖,后来那商人提价,利润跟零卖差不多,大哥就卖了一批变蛋给他。”
“从这些日子的情形来看,还是要比直接卖给生哥挣的多。”
“这就好。”江纪点了点头。
当初叶两不肯将变蛋卖给龚力生,事实证明,的确还是自家零售赚的多。
“可不是,他原本想着,一日挣个二百文,结果进账超出预期,一日能挣个三四百甚至五百文,等入秋时买牲口,他肯定是要买牛车。”
叶厘挺开心。
“牛车好,拉货多。”
江纪说着,又给他倒了杯西瓜茉莉。
叶厘端起来抿了两口,随后就拿起筷子开始吃坛子里的面条。
说了这么多,他都饿了。
见他大口吃的香,江纪不由也跟着夹了几筷子。
但刚才江纪已吃了不少,因此他很快就放下筷子,端起西瓜茉莉喝了起来。
两个小家伙也饱了,正捧着西瓜茉莉小口小口的喝着。
江纪瞧着他们俩鼓鼓的脸蛋,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胖了。在家有没有好好帮你们厘哥干活?”
江芽闻言大眼睛立马睁大了几分,道:“天天都干活的。胖了是因为我吃的多呀。”
他每天都吃好多饭的!
厘哥做的饭和零食太好吃啦。
“他们俩可没偷懒,现在家里的干柴堆得老高了。”
叶厘咽下口中的面条,为二人澄清。
“就是。”江芽点了点小脑袋:“厘哥不用再花钱买柴火了,厘哥夸我们俩帮他省了好多钱。”
江麦也点头,他才不偷懒。
大哥不在家,他得多多干活。
江纪满意了,揉揉他们的小脑袋:“乖。”
这时,叶厘又道:“另外那个背篓里还有玉米棒,嫩的很,你晚上吃了。不过,等你下次回家玉米就要老了,要不,这两天我让大哥给你捎几棒?”
江纪摇头:“不用让大哥特意过来,还那么重,离我回家收拾行李也不差几天了,到时候就啃老的吧。”
他牙口好。
啃得动。
叶厘闻声,没有坚持。
的确,若从城门口绕过来,要走不少路。
说到底,还是因为没车子。
若是有车子,他天天都给江纪送饭。
一家四口又拉了会家常,现在江通家的新房子已盖了一半了。
等江纪回家,主体就能盖好了。
除了五间正屋,灶房、杂货间也是由青砖垒就,气派程度要赶得上江福正家了。
这些日子,不只是叶厘天天去看进度,村中其他人家也忍不住跑去观摩。
从前大家伙儿可不敢肖想这种房子,可现在有了变蛋,人人都敢想,人人都敢打算,只要变蛋生意顺顺利利的,那明年此时,怕是家家户户都盖了新房。
有了新房子,那自然得有新家具。
江通自个儿就是木匠,他便打算自己打大柜子、大箱子。
反正是自家用的,就当练手了。
想做这样的大物件,那得买木料,刚砍下来的木头太湿,不能做家具。
之前他为了做风铃,专门收了些木料,可风铃就那么大一点儿,不需要太讲究,当时他是什么树木便宜他就收什么,不讲究长度大小。
因此,现在他得再买木料。
可他现在没空去乡下。
于是他就想了个好主意:县城里的几个老木匠,家里可不缺好木料,他愿意多出点钱从老木匠手里购买木料。
他今个儿进城就是为了此事,于是叶厘就带着两个小家伙搭了他的顺风车。
至于待会回家,还是叶两过来与他们汇合。
但今日叶两是赶着骡车来的。
现在村里人买鸡蛋的热情不减,叶厘可抢不过,他一是没时间,二是没车子,他只能托叶两在镇上买一些给他送来。
江纪听完这话,就道:“何必这么麻烦,今后你等着抽成就是了。”
“不麻烦,大哥把鸡蛋、锯末、石灰全带过来,待会大哥炸豆腐泡,我做变蛋,一下午就能做好。”
叶厘才不舍得这份收益。
他做一千个,就能挣一千一百文。
所付出的,只有一下午的时间。
他现在筹划着盖暖阁,一千一百文能买好多块砖头了。
当然,此事还不能和江纪提。
江纪目前只花不挣,心里愧对他,盖房子这么大的事若是江纪出不上力,那心里指不定多内耗呢。
院试在即,可不能让江纪分心。
其实,江纪刚才之所以这么说,更多的是不愿麻烦叶两。
有这个功夫,叶两完全可以自己做变蛋。
但叶厘这个亲弟弟理直气壮,他便不再说什么。
恰好这时,哒哒的蹄声想起,几个人朝着私塾拐角望去,果然是叶两赶着骡车来了。
于是叶厘就收拾碗筷,很快就和江麦、江芽坐上了骡车。
他瞧向江纪,没再说什么,只是朝着江纪挥了挥手。
再有八天他的好相公就能回来了。
快了!
江纪抱着一大包裹煮玉米,直到骡车没了影儿,他这才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思念,转身回私塾。
收心!
能安心在私塾读书的日子没几日了。
骡车很快上了主街,穿过县城,沿着小路进了野枣坡。
这个季节,满村的枣树都结满了枣子,青枣子挂满枝头,瞧着就令人欢喜。
但目前离成熟还要不少时间。
打开家门,叶两将骡车上的鸡蛋、锯末、石灰拎下来。
叶厘直奔后院。
他托江柳帮他喂猪和鸡,他得瞧瞧两只小猪和那些鸡吃饱了没。
后院里,猪槽里加了豆腐渣的青草碎还余了一些,江柳喂的多了。
鸡槽里倒是干干净净,没有残余的鸡食。
天热,那些公鸡、母鸡都窝在阴凉处。
他返回前院,打了水拎去后院。
往猪槽、鸡槽里倒了水,他吆喝几声,见两只小猪和公鸡母鸡都朝着食槽走来,他放了心,拎着木桶回前院。
前院里,两个小家伙拎拿麻绳,已准备出门捡柴了。
他们俩刚在江纪跟前说了没偷懒,两人心中都鼓着一股劲,今天一定要捡好多柴!
两个小家伙出了门,叶两进灶房切豆腐,准备炸豆腐泡、大串串。
叶厘则是做变蛋。
叶两切完豆腐,从碗柜里端出油盆,他出了灶房,准备开炸。
江家院子里有俩棚子,一个是搭在水井上,好为水井遮雨防尘。
一个是挨着水井,棚子下垒了灶,入夏之后,叶厘都是在这个灶上炸豆腐泡。
此刻,叶厘坐在在水井旁做变蛋。
叶两站在灶前,一边往大铁锅里倒豆油一边瞅着叶厘,他脸上闪过犹豫。
但这事定然是要说的。
于是他将空了的油盆放到灶台上,对叶厘道:“厘哥儿,你饴哥的娘家大哥刘帆求到他跟前,说也想学做变蛋,刘帆也愿意给你抽成,还发誓绝不外传。”
“刘帆非得问问你,你饴哥就让我同你张这个口。”
见叶厘抬头看了过来,他忙又道:“你饴哥就是让我问问,你要是不同意,那他也不会生气。他本就知道你不会同意。”
叶厘放下手中的鸡蛋托,耐心道:“大哥,这不是抽成不抽成的事。关键是当初乡亲们学做变蛋时,立了绝不外传的承诺,一旦将方子传出去,那就会被赶出村子。”
“赶出村子的话是江伯说的,威力大,村人不敢轻易犯这个错。”
“但江伯镇不住饴哥的娘家人,真传出去了,损的可就是全村的利益了。”
“别看变蛋现在红火,可到了冬天,变蛋的销量是会下降的,若是变蛋太多,那村人的可能就卖不出去了。”
“而且,万一饴哥娘家兄弟的媳妇夫郎,也想教给他们的娘家兄弟呢?这传起来,可以说是没完了。”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叶两点头:“我知道的,你饴哥也是这么想的,但刘帆不死心,他不得已,只能让我同你张这个口。”
“既然你的确不同意,他就给推回去,这事儿就当没提过。”
叶厘闻言笑着道:“成,反正我忘性大,就当没听过。”
叶两见状也笑了,同时在心中庆幸,好在饴哥儿是个明事理的,不会把胳膊肘往娘家拐。
其实,靠着豆腐泡,刘家饼摊的生意较之从前,已翻了几番了。
现在他岳父岳母在镇上一边卖饼子一边做饼子,刘帆夫夫在刘家也做饼子,做好之后送到镇上来。
只是,变蛋实在是惹眼,又挣钱,又不费力气,于是刘帆就动了心。
但江福正的确镇不住刘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他琢磨琢磨,看不能在其他方面拉刘帆一下。
第57章 全村的希望,必须保密 江纪回来了……
因是赶着骡车, 所以今日叶两进院子时,太阳还没下山。
刘饴、唐鱼正坐在院子里择菜、剥蒜。
叶阿爹在灶房做晚饭。
瞧见他回来,刘饴忙起身走了过去。
骡车上共有俩背篓, 一个装着豆腐泡、一个装着面果。
但刘饴迎上去可不是为了帮叶两拿东西,他开口问:“厘哥儿怎么说?”
“不同意, 他怕方子传出去。”
叶两拎着俩背篓朝灶房走。
刘饴闻言唉了一声:“我就知道他不同意。”
旁边的唐鱼见状, 好奇问:“饴哥,厘哥儿不同意什么?”
“我娘家大哥也想学做变蛋, 非得让你两哥问问厘哥儿, 结果厘哥儿的确不同意。”
刘饴说着朝唐鱼走去, 准备继续择菜。
摆摊半夜就要起床,因此前一天就得将青菜准备好。
不过, 他这话听得唐鱼一愣。
唐鱼娘家村子离得远,目前尚不知变蛋的火爆。
刘饴重新在板凳上坐下,开口道:“鱼哥儿,若是你娘家人也想学, 你可千万甭答应。”
“厘哥儿是不会允许的, 他性子虽改了, 可真要闹起来,那真是连家里的鸡狗都甭想安宁, 咱公爹、阿爹管不了他的。”
这话听得唐鱼更愣。
他和叶文成亲那日,叶厘瞧着可温和了,还爱笑。
但唐鱼也的确对叶厘的判若两人有所耳闻,是以, 他立马点头:“我知道的。”
“若我娘家人真提这事,我肯定挡回去,这又不是咱一家的营生, 咱们两个做不了主。”
刘饴闻言笑,点头道:“可不是,咱们能做得了谁的主?我大哥还发誓绝不外传,可真外传了,我又能奈何?”
“我一个出嫁的哥儿,还能在娘家翻天吗?”
他虽有主见,当初不顾他爹娘的反对,非得嫁到叶家来,可他还能真拿捏住他娘家兄弟吗?
他靠什么拿捏?
他拿捏不住啊。
万一真漏了出去,那不仅叶家人会厌他,叶厘定然也要回来大闹。
那场面,光是想想他就头疼。
其实,靠着豆腐泡、变蛋的带动,他爹娘的收益已经翻几番了。
从前,卖一天饼,只能卖一百来个,挣上三四十文。
如今,一日能挣快二百文。
这收益低吗?
一个月就是五两。
不比他家差多少。
做人要知足嘛。
唐鱼心有戚戚,点头道:“对。咱们俩现在的日子这么好,甭瞎揽事,那以后肯定是享不完的福。”
他家的条件原本比叶家好些。
但当时叶家已经做起了豆腐泡的生意,而且他还挺喜欢叶文总是害羞、腼腆的性子,于是就应下这门亲事。
谁知亲事定下来之后,又冒出个变蛋。
成亲时,变蛋量少,有些不起眼。
但很快就红红火火起来,利润和豆腐泡一样高。
照这个趋势,这个月,他家的收益能有十两。
他和叶文拿四成,那就是四两。
一个乡下农户,一个月进账四两!
这些时日,他常在心里偷着乐呢。
这是叫他捡着漏了。
但凡定亲前叶家就开始卖变蛋,那这门亲事不一定能轮得到他。
所以,如果他娘家人真的想学做变蛋,他肯定不会教的。
但今后回娘家,他可以多割几斤肉,多买几包点心。
另一边,叶厘送走叶两,他锁上院门,去了江福正家。
如今,他连他亲大哥都拒了,那旁人自是更不能将方子传出去。
一开始,为了保密,村人都是到他家做变蛋。
可后来变蛋太多,他家院子小,施展不开。
而且,家家户户都来,太占用他的时间,于是他就让众人各回各家。
这一回,做法自然也就被更多的人知道。
他觉得有必要让江福正再给村人敲敲警钟。
至于此前定下的拿变蛋考验村人的品性,好为豆腐泡作坊选人,这个自然也作数。
若江福正都三番五次的提点了,最终还是有人透露了出去,那自然不能碰豆腐泡的生意。
到了江福正家,他把此事告诉给江福正,江福正亦很重视。
如今变蛋大卖,一些夫郎、媳妇回娘家走亲戚时,都会捎上一篮子,好叫娘家人也尝个鲜。
万一有人嘴巴不严实,那损的可就是全村的利益了。
于是,待天色擦黑,他就让江满堂敲锣召集村人。
等家家户户都来了人,他先将叶厘婉拒亲大哥的事讲了,而后板着脸警告众人,万不可将法子传给别村的人,不然的话,他真的会撵人。
众人听了此话,连声道不敢,也一再保证绝无此心。
如今,自家买鸡蛋都得靠抢,再告诉给旁人,那不是妥妥影响自己利益吗?
而且,到了冬天,变蛋的销量是会下降的。
若再有别村的人来争抢,那自家的说不定就要砸手里了。
监督,必须互相监督,他们盖青砖大瓦房以及儿孙读书、娶亲的花费,全系于变蛋一身!
这种一个月能挣五六两的好生意,谁毁了他们跟谁急!
众人回了家,立马召开全家会议,也不能只叮嘱媳妇/夫郎,还有孙子孙女呢。
若是小孩子无意中被人哄了话,那得多糟心啊!
所以,小孩子也不能漏掉。
而且,担心有人不长记性,这家庭会议,日日都得召开一次。
一时间,在野枣坡,方子保密成了和做变蛋等同的大事。
这种局面,叶厘自是欣慰。
想赚钱,想让生意长久,那全村人都得齐心。
他的日子照旧。
每天做豆腐,养娃,去江通家看进度,打听花销,并数自己的存款。
余下的那十二户人家,陆陆续续也过来找他结算了抽成。
如他所想的那般,他共拿到了六贯,和之前的两贯七钱一相加,光是抽成,他就拿到了近九两。
再加上他自己做的变蛋,总收益超过了十两。
到了月底,鲍北元送来饮子的抽成,最少也有二两。
豆腐泡和面果,每天挣一百多文,一个月下来也能有四五两。
风铃的那点收入可以忽略不计,这个月江通忙着盖房子,没做几个风铃。
但靠着豆腐泡、饮子、变蛋三门生意,他这个月进账快二十两!
好大一笔银子!
只是,开销也不小。
除开江纪的读书钱、江柳江麦江芽的工钱,光是吃饭一项,他就花了有两贯。
核桃黑芝麻粉,一次就得一百文。
肉松,一次也得几十文。
这是江纪在私塾的伙食。
他和江麦、江芽平日也得吃肉,一周最起码一次,一次就得大几十文。
还有大米,一斤七文。
北方人吃米饭可不是拿个巴掌大的小碗一顿只吃一小碗,煮好的米饭,叶两一次最起码吃一斤。
他这个身子的饭量、力气都比不得正常男子,但也能吃半斤。
两个小家伙也挺能吃,他每次蒸米饭,都是蒸上两斤生米,若吃不完,下顿正好来个蛋炒饭。
面粉的话,麦收后,江大河送来了五十斤麦子。
这些麦子,若是搁从前,那是三个月的量。
普通人家哪能把面粉当主食,都是掺到杂粮面里起一个调味和增加粘性的作用。
可他吃玉米饼子早吃腻了。
正好他还得炸面果,于是他就将这些麦子收起来,只买面粉吃——大热天的,他懒得磨面粉,都是直接买成品。
面粉也是一斤七文,和大米同价。
除了主食,平日里再来个餐后小水果、饭前小零食以及下午茶饮子,这杂七杂八加起来,一个月光是吃饭就要花上两贯。
要不是有变蛋的收入,这恩格尔系数真是吓人。
好在变蛋给力。
而且最起码还能再给力两个月。
所以,等江纪从府城回来,新房子就可以动工了。
他也不多盖,如今的院子承载着江纪与他公爹、婆婆的美好回忆,他不打算推翻这几间屋子。
他准备将菜园子旁的院墙扒了,把院子往西边扩一下。
反正西边没邻居,他可以随意折腾。
暖阁的话,他如今的设想是盖三间屋子,但为了保暖,中间那个屋子不留外门,只留两个内门与两边的屋子连通。
然后整个房间都铺炕,一但炕烧起来,那效果应和地暖差不多。
当然,这只是他的设想,能不能实现,目前还是未知数。
等江纪出发去府城,他就去找工匠商议。
等啊盼啊,整个人快成望夫石时,日子终于来到江纪回来这日。
江纪是中午回来的,他到家时,叶厘已将骨头汤炖好了。
叶两也已到了,正和江麦、江芽蹲在水井旁洗西瓜。
他今日带了两个西瓜过来。
瞧见他进院子,江麦、江芽立马欢呼一声,朝着他跑去:“大哥!”
“大哥你回来啦!我好想你啊。”
叶厘正在案板前拍黄瓜,闻声也从灶房出来,瞧见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回来,他顿时也笑了起来:“回来的正好,骨头汤炖好了,我拌个黄瓜变蛋就能开饭了。”
江纪与他对视,定定的看了他片刻,这才扬起嘴角道:“好,我这就去洗手。”
这熟悉的笑脸,令叶厘大大缓解了思念,他满足了,脚步轻快的回灶房继续忙活。
江麦小跑着去打水。
江芽则是拽着江纪的手往水井那边走:“大哥,快来!两哥买了西瓜!”
江纪闻声看向叶两,等瞧见那两个绿油油的大西瓜,不由道:“大哥,不用买这些,太贵了。”
这西瓜大,一个就得三四十文。
“又不常买,你要去赶考,出发前吃些好的。”
叶两笑呵呵的道。
其实,是他和叶文想各给江纪五百文赶考钱——现在他们兄弟手头宽裕了,便想让江纪此行吃点好的。
可叶厘死活不同意,说不差他们这五百文,他和叶文无法,便各买了个大西瓜,又买了些筒子骨。
此刻,瞧着江纪额头上的汗水,他知江纪又是跑回来的,便道:“你先洗把脸。对了,你具体什么时候去府城?”
“后日一大早就得出发。”江纪道。
“这么快?”叶两惊讶。
“早些去,早些安定下来,好静心读书。”江纪解释。
这时,江麦把洗脸盆放到他跟前,他便蹲下来洗脸。
叶两点头:“也是。在家事情多,会分心,还是早些去好,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不差那几日的饭钱。”
江纪嗯了一声,他要是留在家中,绝对会分心。
叶厘虽在灶房忙活,但也竖着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听到江纪与叶两的对话,他轻轻叹了口气,好快。
这相聚也忒短暂了。
这时,江纪出现在了灶房门口,这人扯了扯身上汗津津的长衫:“出了一身汗,我先回屋换个衣服。”
叶厘忙收起惆怅,点头:“你去吧。”
他话音落,叶两抱着西瓜也出现在灶房门口,他就笑着道:“换完了,正好吃块西瓜润润口。”
江纪嗯了一声,朝堂屋走去。
叶厘就让叶两切西瓜,他搬着饭桌从灶房出来。
天热,最近都是在院子里吃饭。
他将饭桌搁在棚子下,江麦、江芽见状,立马进了灶房,帮着将碗筷以及黄瓜变蛋端了出来。
而后两个小家伙站在棚子下的灶前不挪步了。
骨头汤在棚子下的灶里,叶厘将锅盖掀开,一股浓郁的香味顿时朝西面八方涌去。
江麦、江芽顾不得热,只陶醉的大口吸气,太香啦。
叶厘让他们俩去洗手,等两个小家伙跑了,叶厘把箅子上的饼子拾到馍筐里,又将锅里的筒子骨捞到盆里,他将盆搁到一旁的饭桌上。
这时,江麦、江芽也洗好了手,他就招呼两个小家伙先啃骨头。
他自己则是拿起勺子往碗里盛汤。
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江麦、江芽高兴的应了一声,然后就坐到饭桌旁开啃。
江纪换好衣服从堂屋出来,叶两已经把西瓜块放到饭桌上了。
他走过去,坐下,拿起一牙开吃。
充足、微甜的汁水流过喉咙,带走不少干渴,他几下吃完一牙,这才去啃骨头。
这大骨头炖的久,肉很软烂,用牙齿轻轻一咬就能扯下来。
上面几乎全是瘦肉,但并不柴,叶厘的调味也得当,在饥肠辘辘时吃到此等美食,怎叫人心情不好。
他瞧向叶厘。
叶厘也正在看他。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叶厘咽下口中的肉,问:“与你同行的考生,都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
他很少打探私塾的事。
可分别在即,他便想多问几句。
江纪道:“其中一个叫石义,与我都是陈记学馆的人,余下三个是旁的私塾的……”
虽说只有两个人是陈记学馆的,但他们韩夫子急公好义、乐善好施,并不因对方不是自己的学生就将人拒之门外。
此次,他与另外四个童生、两个廪生共包了四辆车。
北阳县作为换乘之地,租车行业很是发达,车子很容易租到。
为了节省开支,两个廪生坐马车,他们五个童生坐骡车。
共三日路程,后日一早出发,若中间无意外,那第三日傍晚便能入城。
入城后车子直奔韩夫子的老宅,第四日去府衙递呈县衙开具的公据以报名和验证身份,第五日就能安心备考了。
吃饭由韩家老仆操持,他们只需要交钱,旁的无需操心。
“韩夫子真好,等你从府城回来,你拎着礼品登门好好谢谢人家。”叶厘道。
“好。”江纪点头。
上次他就去了的。
只是上次拎的礼品有些寒酸,是他二婶做的香辣花生。
这次甭管中没中,肯定不能再带自家的农产品了。
几人又聊了些旁的,很快,午饭结束。
叶两起身去炸豆腐泡、大串串,叶厘、江纪回了堂屋,准备收拾行李。
两个小家伙也颇想念自己大哥,不愿去午休,就跟着夫夫俩进了西屋。
叶厘一进屋,就打开五斗柜最底层的那个抽屉,里边放了不少钱,他让江纪从中取出五贯。
这是他给江纪准备的赶考钱。
北阳县——府城两地商旅往来频繁,这一路上不缺客栈和路边茶摊。
只要有银子,那这一路上都能——就这个时代的路况和马车,也不能说舒舒服服,若是银钱足够,只能保证在客栈时能吃好、睡好。
只要是在路上,那必然要受颠簸。
江纪上一次赶考时,住的是大通铺,吃的是梁二香给他烙的玉米饼子,在茶摊、客栈,他也就是要碗茶水。
真真是能省就省。
这一次银钱充裕了,自是不能再这般艰苦。
之前江纪在江大河那里存了十余两银子,自打叶厘承诺他读书,这四个月来,叶厘每个月都会给江大河一贯钱。
再加上叶厘给他缝到衣裳里的五贯,他此次手头称得上是宽裕。
但所谓穷家富路,那五贯钱是最后的退路。
于是叶厘又给他添了五贯,好让他吃些好的。
第58章 送钱助力 日子真好起来了
江纪瞧着满抽屉的铜钱, 摇头道:“我手里的钱够的,你不用给我。”
“怎么不用给?你平日里核桃黑芝麻粉、肉松、鸡蛋没断过,去府城后, 这伙食自然也得跟上。”
叶厘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江麦、江芽:“小麦、芽哥儿,你俩说是不是?”
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的点头:“是。”
江芽还扯了扯江纪的袖子:“大哥, 厘哥说吃核桃补脑, 你到了府城,多买核桃呀。”
江麦也道:“核桃好贵的, 大哥你多带些银钱。”
江纪:“……其实, 以我手里目前的银钱, 是吃得起核桃的。”
“又不是只吃核桃,肉和鸡蛋也得跟上, 这些钱明天拿去钱庄换一个五两的银锭,你揣在身上,不占什么位置。”
“而且,我和小麦、芽哥儿还没去过府城呢, 你难得去一次, 你给我们仨都买点小礼物。”
叶厘又道。
此言一出, 江麦、江芽眼睛亮了。
来自府城的小礼物诶。
江芽小脸蛋已经挂上大大的笑,他扯扯江纪的袖子, 交代道:“大哥,你买个便宜点的,若钱不够,我有!”
江麦忙点头:“是啊大哥, 我和芽哥儿的你看着买,你给厘哥买个贵的,我和芽哥儿有钱!”
这话听得叶厘“老怀大慰”, 不错,没白疼这小家伙。
江芽被江麦一提醒,也立马晃着江纪的袖子道:“对对对,给厘哥买个贵的,厘哥每天太辛苦了。”
话已至此,瞧着两个小家伙期盼的眼神,再者,江纪也自认亏欠叶厘,他哪里还能再拒绝。
他便蹲在五斗柜前,从最底层拎了五贯钱出来。
叶厘满意了:“这才对嘛。”
钱有了,那就该收拾被褥了。
家里的被褥,除了叶厘床上的,余下的都是当年江母做的,时间已久,都又旧又硬,带哪一床都一样。
江纪寻出上次府试时带的那两床,卷起来,塞到大麻袋里。
再往麻袋里放入换洗的衣裳,拿根绳子将口扎住,这就齐活了。
那个缝了银票的长袍,如此贵重的物件,自是要放到背篓底部,时时不离视线。
余下的书籍,笔墨等,这个无需叶厘操心,今个儿江纪想快些回家,便没带这些沉重的物件,明日两人去私塾走一趟,顺便将租车的钱交给韩夫子。
此前,租车的银子是韩夫子垫付的,明日得去还上。
如此便没了旁的事。
一家四口出了堂屋,准备去江大河家将江纪攒的银钱拎回来。
但就在这时,江大河、梁二香还有江柳、江榆一家四口推着板车出现在了门口。
江大河瞧见江纪,笑呵呵的道:“小纪,我给你将银钱送来了。”
江纪忙道:“二叔,我和叶厘去拿就成,你和二婶怎送来了,快坐。两哥买了西瓜,小麦,你去切一下。”
江麦应声而去。
中午都忙着喝骨头汤,西瓜还剩下大半。
江大河解释道:“这么重,不用你俩特意跑一趟,反正天热,这会儿也没办法下地。”
江纪攒在他那里的钱全是铜板,叶厘给他的也是铜板,虽然加一起还不到二十贯,但却有百斤重,于是他就用板车推了过来。
另外,现在地里的玉米大多都老了。
今上午他寻了好久,这才寻出一背篓嫩的,也一并送了来。
他指着那背篓嫩玉米道:“这些玉米煮一下,够吃三顿的。”
江纪瞧着那些玉米棒,心中感动:“二叔,老的我也啃得动的。你不用麻烦。”
“嗐,咱乡下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时节也就是吃个嫩玉米。”
不就是找些嫩玉米,一点儿都不麻烦。
“对了,你二婶还有小柳、榆哥儿给你做了两双鞋子,你试试。”
江大河指着背篓旁的布包道。
布包里装着两双千层底布鞋和两双草鞋。
江柳、江榆平日里要买鸡蛋做变蛋,挺忙的,两人合力纳了一双。
梁二香自个儿纳了一双。
他编了两双草鞋,虽说入秋后气温会下降,可万一碰到下雨天,正好能穿。
这下子江纪更感动了,江大河一家四口种着十多亩田地,之前小麦、芽哥儿的新衣服就拜托给了梁二香,如今梁二香还给他纳了双鞋子。
江柳、江榆也没拉下。
他成亲时,梁二香才给他新做了两双,他如今不缺鞋子穿的。
江纪感动,叶厘则是心虚。
咳,他连衣裳都不愿做,更何况是鞋子这种更有技术含量的——
衣服他还能歪歪扭扭的缝几下,但纳鞋底他是真干不来。
此刻,他只能哎呀一声,以江纪夫郎的身份客气道:“二叔二婶,还有小柳、榆哥儿,你们知道的,江纪鞋子够穿的。你们不用做这些。”
“尤其是你,小柳,天天过来推磨,那么累,而且你竟一个字都没透露。”
叶厘语气有几分嗔怪,江柳笑着道:“也没多累,得空了纳几针,不费什么功夫。”
不就是纳只鞋子,对她而言,可太简单了。
但挣钱,对她来说难似登天。
江纪能劝她爹慎重考虑她的亲事,还给了她寻了个推磨的活儿,她自然也将江纪的事儿放在心上。
况且,光是变蛋的利润,就叫她不知该怎么谢叶厘。
当初,她拎了两斤肉,就将这方子学到手了,不需要给叶厘一文钱的抽成。
既然叶厘不擅针线,那她抽时间帮叶厘做点活儿也是应该的。
“就是,每天纳几针,很快就做好了。”
江大河点头。
况且,就江纪这个动不动就跑回家的行径,再厚的鞋底也会被磨破!
这鞋子啊,早晚都要做的。
但当着叶厘的面,他一个长辈可不好说这种打趣的话。
于是他只道:“趁着赶考这个时机,做两双新鞋,好让小纪脚踏实地的走出来一个好前程。”
这寓意极好,也是江大河梁二香这两位长辈对江纪的祝愿。
江纪正了正神色,认真道:“二叔二婶,我会尽力的。”
“我知道你平日刻苦,如今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但你别有太大压力,现在日子好了,能供得上你读书。”
江大河又叮嘱道。
江纪连声应是,他知道的。
他如今没了从前的紧绷。
众人说了些话,品尝了脆甜的西瓜,江大河一家没有多留,他们家里地里都一堆活儿呢。
他们走了,江纪、叶厘就将所有铜板收起来,明日拎去钱庄换成银锭。
铜钱带两贯就成了,不然太压行李。
叶厘将那背篓嫩玉米拎进灶房,打算今晚就煮了它们。
嫩玉米配着骨头汤,肯定比啃玉米饼子强。
明天需要借用江通家的牛车,虽说昨日就和江通打了招呼,但江纪也想瞧瞧江通家新房子的进度,于是,两人带着江麦、江芽这两个小尾巴出了门。
新房子其实已经快竣工了,房子主体全盖完了,接下来就是平整室内的地面,然后铺砖。
不过,一家四口出了院子没多久就碰到了江通。
江通手里拎着两只老母鸡,一瞧见江纪、叶厘,忙问:“你们这是干嘛去?”
“巧了,正准备去你家瞧瞧新房的进度呢。”
叶厘笑着道。
“明个儿再瞧吧,把这两只鸡拎回去,给小纪炖了补补。”
江通把两只鸡塞给叶厘。
还没等叶厘说不要,他手又伸进腰间,从腰上解下来一串铜板:“不多,意思意思,是个心意,就当给小纪加几个鸡腿。”
“大通哥,我家……”
江纪只来得及说出这五个字,江通就把铜板往他怀里一塞,而后转身就跑:“家里一堆事呢,我先回去了,你们明个儿来牵牛车。”
他跑的飞快,而江纪一时不慎,没能接住沉重的铜钱,那串钱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等江纪捡起来再抬头,江通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江纪:“……”
他看向叶厘,叶厘晃了晃手中的母鸡,也有些无奈。
但正如江通所言,不多,是个心意。
江大河一家都送了,他们夫夫也收了,那此时自是不能将江大川一家的心意拒之门外。
他道:“回去吧,烧热水褪鸡毛,今晚炖鸡。”
此言一出,江芽先高兴了,忙伸出小手:“厘哥,我帮你拎一只吧?”
“成,给你。”
叶厘递给他一只双脚双翅都被绑住的老母鸡。
老母鸡有三斤多重,以江芽每日捡柴练出来的大力,拎起来轻轻松松。
他几乎是蹦着走的,开心极了。
江麦见此,也将另一只老母鸡接了过去,然后赶上他,两人一起蹦着回家。
叶厘、江纪走在后边,两人慢腾腾的数着那串钱。
等回到家,正好数完。
一共二百文,的确不算多,是个心意。
不过,中午还剩了半盆骨头汤,晚上要炖老母鸡,那骨头汤就没空喝了。
叶两的豆腐泡还没炸完,叶厘就搬出小炉子,将那半盆骨头汤热了热,而后招呼叶两、江麦江芽喝掉。
这三人真就松松裤腰带,将这半盆骨头汤喝了下去。
哪怕里边没有骨头和肉了,那也不能浪费!
喝了骨头汤,很快,豆腐泡、面果都炸完了。
叶两将这些吃食装进背篓,同叶厘几个打了声招呼,而后就踏上回家的路。
叶厘则是拔毛杀鸡,准备将两只母鸡都炖了。
明天要去县城,没空收拾。
鸡毛也是好东西,可以找货郎换毽子或鸡毛掸子,他让江麦、江芽把鸡毛收起来,他给两只鸡开膛破肚,一通忙活,等将两只鸡下锅,太阳已西斜。
一日又快过去了。
江麦、江芽搬着小板凳坐在灶前,顾不得热,把烧火这个活儿揽了下来。
叶厘和江纪就去剁猪草,喂猪、喂鸡。
如今家里不仅人的伙食好,猪也能顿顿都吃上豆渣或麸子,因此长膘很快,跑起来时浑身的肉都在颤。
养猪人自是爱这景致,江纪不由道:“过年时不卖了,咱自己杀了吃肉。”
叶厘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小麦、芽哥儿出了大力,届时让他们俩随便挑,吃个痛快。”
江纪扭头瞧向他:“你也出了不少力。”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和他们俩争抢。”
叶厘挑眉。
江纪闻言嘴角翘了翘,正想俯身凑过去亲他,这时,前院传来江麦的喊声:“大哥厘哥!里长爷爷来啦!”
“……晚上再亲。”
江纪直起身子。
叶厘乐,轻轻推了他一把:“也不嫌这里味道大。”
他们俩现在可是站在猪圈前!
此言一出,轮到江纪挑眉了,随后江纪一手揽着他的肩,快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这个吻蜻蜓点水,一触便离。
江纪站直身子,一本正经的道:“香香的。”
“……油嘴滑舌。”
话是如此,可叶厘满脸都是笑。
江纪也笑,顺势抓住他的手,牵着他朝前院走。
不过,到了前院,两人很快将手分开,当着长辈的面,可不能拉拉扯扯。
江福正已在板凳上坐下,江麦还给他倒了一碗加了糖的凉白开。
饭桌上,除了一碗凉白开,还有一贯铜钱。
“江伯,这是……”江纪不由问。
叶厘也好奇的瞧着江福正。
“这一贯钱,是全村的乡亲一同出的,助你赶考。”
江福正道。
除掉江大川、江大河这两家,村中十九户人家,每户出了五十文,加一起有九百五十文。
他凑了个整,又添了五十文,因此共有一千文。
江纪自是不肯要:“江伯,大家伙儿的心意我知道,可如今叶厘能供我读书,这些钱您还是拎回去吧。”
江福正摇头:“纪小子,从前全村都穷,大家一文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你又把地都赁了出去,常年不在家,所以你爹娘去了后,大家伙儿这几年没帮过你什么。”
“你别记恨他们,虽说都姓江,但在野枣坡繁衍太多辈,关系其实已经远了。”
“而且,大河还有叶家都全力托举你,你也算是有长辈可依靠的。”
江家三兄弟,当年没落到要饭那一步,因此,村人也就是心中怜悯,行动不多。
“可村里的娃,从没欺负过小麦、芽哥儿。”
“乡亲们本性都不坏,只是被穷折磨得无力他顾。”
这一番话,符合情理。
江纪点头:“江伯,我没恨过大家的。”
他的确不是无依无靠。
他二叔待他如亲儿。
叶家也尽全家之力供他读书,还将自家的小哥儿许给他。
即便没了爹娘,也有长辈真心疼他护他。
他从没有怨过乡亲。
这几年里受过的那些苦,怎么着也怪不得村中人头上。
江福正闻言很是欣慰,他继续道:“我知你是个好孩子,既然不记恨,那就收下吧,一户五十文,大家半日就能挣回来。”
“就是个心意,愿你迈过这最后一步,拿下秀才功名。”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纪自是不能再拒绝了。
一户五十文,以变蛋的收益来说,的确半日就能挣回来。
江纪心中感动:“江伯,谢谢大家,以后若是有写信之类的活儿,尽管来寻我。”
江福正笑着点头:“成,等你考上秀才,大家伙儿肯定争着来求秀才公的墨宝。”
这话说的江纪汗颜,连声不敢。
他的字虽受过夫子夸奖,可也担不起墨宝二字。
江福正又问了些旁的,之后不顾江纪、叶厘的挽留,很快就走了。
江纪从院门口返回院中,他走到饭桌前,将那贯钱拎了起来。
很重。
可日子是真的好起来了。
他扭头瞧向叶厘。
这一切,全是叶厘带来的。
叶厘不知他想法,抬手指了指堂屋:“放到背篓里吧。”
他嗯了一声,笑了。
趁着江麦、江芽的注意力都在灶上,他用另外一手点了点自己的唇。
叶厘这下子乐了:“走吧,正好我有事同你说。”
好相公相邀,那肯定要答应鸭!
第59章 江纪出发 不舍
叶厘、江纪前后脚进了堂屋。
叶厘还未站稳脚, 身子就被纳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不过,江纪手里还拎着一贯钱,这贯钱随着江纪的动作在叶厘眼前晃的叮当响。
叶厘不由笑道:“还是先将银钱放下。”
八斤重, 哪能拎着这么一串钱亲吻。
江纪听了,就改为揽着他的肩, 两人进了西屋。
江纪将钱放到桌上, 还没等他瞧向叶厘,叶厘就主动环住他的腰。
他扬起嘴角, 顺势将人抱住, 轻轻一托, 就将叶厘放到了桌上。
一个站着。
一个坐着。
夕阳将叶厘身后微敞的窗户渲染成橘色,还有部分落进昏暗的室内。
叶厘坐在这光里, 脸上又是明媚的笑,这一幕鲜活的有些喧闹,瞬间就叫江纪看直了眼。
于是唇迟迟未落。
这下子叶厘得意了,他伸出双臂环上江纪的脖子:“我就这么好看?”
一语将江纪拉回神, 不过, 江纪一向爱看他臭美。
尤其是此刻。
以江纪为界, 身后是一室的昏暗,身前却是鲜艳温暖, 足以驱散过往的一切阴霾。
过去六年的种种,因眼前之人的到来,全都变得微不足道,无足轻重。
江纪轻笑, 大手捧着他的脸颊珍而重之的打量,目光里情意直露,温度灼人。
脸皮厚如叶厘, 也被这视线瞧的渐渐红了脸。
他难得害羞,江纪觉得有趣,心中愈发欢喜,大手捧着他的脸颊轻轻揉了两下,这才吻了下来。
双唇相碰的刹那,久未亲近的二人皆心中微颤,不由靠得更近,上次这般亲近,竟是一个月前!
他们不约而同的张口,去追逐对方的舌头。
熟悉的气息,令他们下意识闭上眸子,好专注这个吻。
这个吻不夹杂着旁的念头,两人只是单纯想要用这种接触来抚平心中汹涌了月余的思念。
只是,现在明显时机不对。
院子里,江芽嗅着空气里越来越浓郁的香味,再也忍不住,他朝着堂屋的方向大声喊道:“厘哥,鸡汤好了吗?”
过于心急的他,不等听到叶厘的回答,就从小板凳上起身,一边往堂屋跑一边喊:“厘哥厘哥,鸡汤好香啊,炖好了吗?”
由远而近的喊声,让屋中的二人不得不放开彼此。
两人刚用帕子将唇上的水渍擦掉,江芽就冲了进来:“厘哥厘哥!”
江纪走上前,弯腰按住了他的小肩膀。
叶厘则是趁机从桌子上跳下。
他人小,视线被自己大哥挡的严严实实,他歪歪小脑袋,看向屋子里:“厘哥呢?”
“在这儿呢。”叶厘笑着走过去,抬手揉揉他的小脑袋:“小馋猫,走吧,应该好了。”
江芽一听到“好了”,立马顾不得其他,高兴道:“都炖了好久了,肯定好啦。”
他还掰着小手指数道:“两只鸡,四个鸡腿,咱们一人一个!”
他能独享一整个鸡腿诶。
他大眼睛闪亮亮,江纪看得好笑:“快谢谢你厘哥,咱家的好日子,都是他带来的。”
“谢谢厘哥!”
江芽立马大喊,声音很是响亮,喊完还补了一句:“厘哥,等我长大肯定会孝顺你的!”
叶厘没想到他竟蹦出这么一句,顿时乐了,一边牵着他往外走一边问:“芽哥儿乖,那你能不能现在就孝顺我呢?”
“可以呀!”江芽点点小脑袋,但小脸蛋上却是困惑:“厘哥,我怎么孝顺你呢?”
“嗯……你乖乖听话就是孝顺我了。”
这话一出,江芽立马骄傲上了,他本来就很听话呀。
原来他一直都在孝顺厘哥的。
但家里的好日子的确是厘哥带来的,他可不能只孝顺这一样,他仰着小脸道:“厘哥,我以后不仅听话,还会捡更多的柴火!”
叶厘听的直乐:“好好好,真乖。”
江纪则是有些欣慰。
他不在家,只能辛苦两个弟弟了。
好在,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快了。
这一顿晚饭,一家人吃的极为满足。
叶厘炖汤时,往里边放了些西瓜皮块,汤炖的久,西瓜皮几乎全融在了汤里,不仅中和了鸡汤本身的油腻,还多了一丝清甜。
村中人家炖鸡,一只鸡能加大半锅的配菜,可叶厘除了西瓜皮,什么蔬菜都没放,四个人一口饼子一口鸡肉,奢侈极了。
四人将两只鸡消灭,江麦、江芽又吃撑了,两人在院子里玩了会儿,然后才在江纪的催促下依依不舍的去洗漱。
江芽本想跟着叶厘和江纪睡,却被江麦劝了回去。
分别在即,大哥和厘哥肯定有很多话说,他们不打扰!
两个小家伙懂事,乖乖睡觉,这下子叶厘、江纪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两人收拾完灶房,一同去小棚子里洗澡。
黑灯瞎火的,两人在小棚子里啥都没干,很快就裹着大布巾回房。
江纪马上就要去做正事了,且道路还颠簸,叶厘原不打算压榨江纪的精力,但江纪没他想的那么虚,十八岁的小伙儿,最近半年还好吃好喝的,不就是坐三天骡车,这算什么事?
因此,回了屋,江纪让叶厘坐到炕旁的高桌上,两人在桌上做了一次。
不过,因着明日还要去县城,江纪没让他做一字马,姿势很常规。
后转移到炕上,更是只用了一个姿势:面对面。
到了今日,对两人而言,比起身子上的愉悦,心灵上的契合更为重要,不看着对方的脸,怎叫做爱。
此时不多看对方几眼,接下来的分别怎么排解想念?
两人对视,接吻,对视,接吻,直到结束后仍在重复这一流程。
可夜太短。
明日两人还要去县城。
他们草草擦过身子,依依不舍的睡下。
翌日,一大早江纪就去江通家将牛车牵了回来。
瞧着江通家气派的新房子,江纪除了打心眼里为江通一家高兴,倒也没旁的情绪。
自家的房子的确老旧,但他并没有翻修的念头。
又不漏水,夏天也阴凉,最起码还能再住十年。
再者,这屋子还留着他与爹娘的回忆,因此,他脑中并无盖新房的念头。
他将牛车牵回家,叶厘已将早饭做好了。
吃过早饭,两人将豆腐做上,两个小家伙出去割草,他和叶厘带着一百多斤铜钱去了县城。
先去钱庄将铜钱换成银锭,而后两人去了私塾收拾书本笔墨。
私塾今日才放假,江纪昨天属于提前回家,因此韩夫子仍在授课。
两人等了一会儿,待韩夫子下课,两人前去韩夫子的办公间将租车的钱还上。
叶厘还拎了些豆腐泡、变蛋,昨日他特意让叶两留了两斤。
韩夫子长的慈眉善目,真实年纪却不大,只有四十来岁,而且三十岁就中了举,江纪一直将其视为榜样。
韩夫子勉力了江纪几句,又夸叶厘贤惠,说自打江纪成亲,不仅伙食上去了,最近整个人还平和、沉稳了许多,再无从前的苦闷和紧绷。
当然,江纪刚成亲时的暴躁,韩夫子略了过去。
这番话语,令叶厘对韩夫子的好感大增。
观察的细致入微,的确是个关心学生的好夫子。
两人从私塾回来,又去买了些日常用品,像是脸盆、牙粉这些,如今置备齐全,到府城后就不用再买了。
而且,江父的忌日快到了。
届时江纪还在府城,两人就准备今日先去祭拜一番。
一通采购,两人回家时叶两和两个小家伙已吃过午饭了。
下午,江纪、叶厘领着两个小家伙去江家祖坟那边祭拜了江父,又和江母道别,祈求两位长辈在天有灵,护佑江纪挣个秀才公回来。
从坟场回来,陆陆续续的有乡亲过来。
此次众人没拎铜板,心意已经表过,此刻过来就是拉拉家常,他们虽不懂读书,可江纪已是野枣坡最有学问的人了。
而且现在条件也好了,读书不再需要江大河与叶家都勒紧裤腰带,所以放轻松,尽力就成。
村人的好意,叶厘、江纪都记在心间。
不一会儿,鲍北元和龚力生也赶着骡车来了。
两人给江纪送了一套笔墨纸砚,如同村人那般,两人也让江纪放平心态,尽力即可。
一下子收到这么多祝福,江纪颇为感动。
这日子好的有些不真实。
全世界都是好人!
不过,鲍北元、龚力生走时,他将鲍北元拉到一旁,叮嘱鲍北元也要顾好自己,自罚到现在,已够了,鲍伯绝不愿看到鲍北元这般折磨自己。
鲍北元听了他的话,笑着道:“你就别操心我了,我心中有数,你好好考,我等着你的喜讯。”
“真的,你尽力,我自己考不上,你可得让我有个秀才兄弟。”
“我望兄成龙!”
江纪:“……”
他吸了口气,还要再劝,鲍北元却是脚步一转,准备走了。
还喊叶厘过来,让叶厘将他拉走。
鲍北元跳上骡车,催龚力生快走,江纪无法,只得收了满腹的担忧。
罢了,等他从府城回来再劝。
鲍北元、龚力生走了后,叶两也炸完了豆腐泡、面果,该叮嘱的叶两已叮嘱过了,两家离得远,叶家人明日无法过来赶来送行。
叶两只让江纪放心,不用操心家里、地里的事。
叮嘱完了,他背上豆腐泡离去。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江纪瞧向叶厘,叶厘对他笑了笑,道:“回去吧,检查一下行李,看有没有缺的。”
自是不缺什么。
和上次比起来,江纪此次多了一个小麻袋,里边装着日常用品。
背篓里的银子也多了,沉甸甸的。
一切真就好起来了,只差他考个秀才回来。
今日晚饭有些清淡,叶厘煮了南瓜汤,蒸了白面馒头,炒了个青椒肉丝,出远门,不易吃太油腻的。
晚饭后,两个小家伙乖乖去睡觉。
江纪与叶厘上了炕,因着明天要早起,两人吹熄油灯,直接睡觉。
只是,努力了许久,周公却是未来相会。
江纪放弃,睁开了眼,他翻了个身,看向身侧的叶厘。
叶厘也没睡着,听着他发出的响动,便也翻了个身与他对视。
月光冲淡室内的黑暗,勉强看得清对方的脸。
江纪抬手在叶厘脸上轻轻抚了两下:“下次去府城,你我定要同去。”
一句话说的叶厘眉开眼笑,睡不着就是想这个呢。
“那你写日记吧,写你沿途的见闻,写你每日的心境。等你归来,我见着那些字,就算是与你同去府城了。”
黑暗之中,他这话音落,江纪的眼睛明显亮了下。
江纪转而抓住他随意搭在席子上的手:“好。”
叶厘又道:“可惜我真的不太会写字。”
“而且,我待在村里,每一日都在重复前一日,你虽远在府城,但抬头看看天色,便能推断出我在做什么。”
若他是此地的土著。
他察觉不到这日子有什么不好。
可他不是真正的叶厘。
见识过广阔的天地,又无其他娱乐,他只会在解决温饱之后,心中愈发空虚。
好在有江纪。
他的好相公,真的是他枯燥日子里最大的鲜活和唯一的期盼。
叶厘说这话时,没流露出什么惆怅,可听在江纪耳中,江纪不由皱起了眉。
每一日都在重复前一日。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太对劲。
可村中人一向如此。
而且关于叶厘,他一向不猜测不发散。
他只是道:“那今后咱们多出去走走?”
叶厘没想到他接了这么一句,心里顿时有些甜。
挺会抓重点嘛。
不过,就这个时代,对叶厘而言哪里都一样。
上辈子又不是没看过古装剧。
况且,就这个时代的路况,坐车子能将人晃散架。
于是叶厘笑着道:“不用。”
“为何不用?”江纪不解。
“太忙了,走不开。而且我怕颠簸。”叶厘只说一半,不等江纪再问,他笑着道:“不过,好在咱们挨着南通渠,等以后有钱有闲了,咱们坐船南下。”
江纪闻声知他意思,不再追问,只是点头:“好,咱们乘船。”
“既然约定了,你也甭失眠了,咱们今后一同出远门的机会多着呢。睡吧。”叶厘道。
江纪应声。
的确。
多想无益,睡觉。
他重新躺平,此次周公很快就来寻他。
心中甜蜜的叶厘也很快入睡。
翌日,叶厘起床后先做早饭。
早饭做好,江通牵着牛车来了。
府城在北阳县东南方向,因此,江纪几人约定在县城南门汇合。
要穿越县城,自是要用牛车。
吃过早饭,江纪将行李搬上牛车,叶厘、江麦江芽也上了牛车,当然,少不了江大河。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城门还未开,待城门开了,他们第一时间入城。
穿过主街,到了南门,车行的车夫已经牵着骡车、马车在等着了。
与江纪同私塾的石义也在。
江纪互相介绍了一番,话还没寒暄完,两位廪生、余下的三位童生前后脚到了。
他们也都有家人送行。
而且,除了他们这一波,还有其他赶考的学子今日出发。
一大帮人挤在此处,显得颇为热闹。
但时间紧,人齐了就该出发了。
几人将行李挪到车行的骡车上,光是行李就装了两辆骡车。
两位廪生上了马车,江纪、石义上了同一辆骡车。
余下三位童生共乘一辆骡车。
该说的话,早就叮嘱过了。
江纪视线在叶厘、江麦江芽、江大河江通身上扫过,最后又落在了叶厘身上。
他挤出一个笑,随后招了招手:“回去吧,家里一堆事呢。”
剩下几位童生、廪生也纷纷让家人回去。
在一片叮嘱声中,骡车动了。
叶厘忙喊了一声:“等你回来!”
这四个字一出,江麦江芽也连声喊了起来。
这下子,江纪脸上的笑浓了许多。
叶厘在等他。
家人在等他。
接下来该他出力了。
第60章 江柳江榆买骡车,可跳 秋收……
直到江纪乘坐的骡车彻底瞧不见, 江通这才调转车头,准备回家。
牛车晃晃悠悠进城,天色虽大亮, 可太阳还没出来,风裹带着丝丝凉意, 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叶厘坐在牛车中间, 怀里抱着江芽,旁边坐着江麦。
两个小家伙的小脸蛋都垮着。
自家大哥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这下子是真的要有一个月都见不着人了。
虽然叶厘心中也颇为不舍, 可身为成年人, 调解情绪是基本技能。
他笑着捏捏江芽肉乎乎的小脸蛋,而后看向坐在车辕上赶车的江通:“大通哥, 过两日你家要垒炕了是吧?”
“对,把地面铺完砖就垒炕。”江通点头。
“正好,我到时候有事要请教垒炕的师傅,师傅来时, 你告诉我一声。”
江通闻言扭头:“你要垒新炕吗?”
江大河也纳闷:“你要垒在哪儿?”
江麦、江芽的注意力被吸引, 都歪着小脑袋看向他。
叶厘轻轻一笑, 解释道:“我打算将西边的院墙往外扩一下,在菜园子旁起几间新房。”
“你要盖房子?!”江大河惊呼。
不等叶厘回答, 他又忙道:“这么大的事儿,你和小纪商量了没?”
江通、江麦、江芽也皆诧异。
“我怕他分心,暂时没告诉他。”叶厘道。
这个理由很是正当,江通点头:“这倒也是。”
江大河也没了话。
但心里却是忍不住嘀咕, 他这个侄夫郎主意也忒大了。
这么大的事,竟不和小纪商量,一个人就定下了。
不过, 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他只问:“你怎么想起盖新房了?就你们四个,目前住不下?”
这不是白浪费银子吗?
叶厘笑着解释:“二叔,老房子不如新房子暖和,左右现在手里有钱,我就想起几间新房,到时候将炕垒得大大的,冬天一点都不冷。”
“而且,小麦、芽哥儿也大了,过两年也该分房睡了,起三间新房子,我和江纪住一间,他们俩各一间,谁都不影响谁。”
江麦这小家伙,可是懂得七岁不同席,特别讲究呢。
江麦一听,有些愣:“我和芽哥儿也住新房?”
“当然啦,咱们是一家人,起了新屋子,那肯定是一家子都住进去。”叶厘说着,趁他发愣,也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江麦:“……”
他有些害羞。
叶厘别说是捏他脸了,连他脑袋都很少揉。
不过,巨大的开心压过了些微的害羞,他不仅要住新房子,而且还有单独的房间诶。
他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叶厘:“厘哥,把我和芽哥儿攒的工钱拿去盖房子吧。”
江芽也回了神,忙道:“对对对,厘哥,你都拿去。”
“放心吧,我银钱够的,咱们盖的少,花个十几两就差不多了。”
也就是他一个月的收入嘛。
这钱他真花得起。
江大河看叶厘打定了主意,江麦、江芽也大力支持,于是就闭了嘴,不敢指手画脚。
碰到这么一个强势的侄夫郎,他这个二叔,有时候是真的憋屈。
到底是叔不是爹。
他怎就没自己的儿子呢。
唉。
江大河闷闷不乐的回了家,他到家时,江柳、江榆正在做变蛋。
今个儿一大早,梁二香的娘家侄子挑过来几背篓鸡蛋,因此这会儿江柳、江榆还未下地。
如今村中的人家,还是经常去县城买鸡蛋,好趁着冬天未到多挣点银钱。
他们家没有牛车,江柳每天还要去推磨,实在没空闲天天往县城跑,于是梁二香就跟她娘家侄子打了招呼,拜托他们在村中收鸡蛋。
如此一来,娘家侄子能挣个跑腿钱。
江柳、江榆也没损失多少银钱。
两人不需要给叶厘抽成,怎么着都比村中其他人家赚的多。
每人一个月能进账四五贯银钱,合起来就将近十两,搁从前,江大河做梦都没想过会有这么好的事。
只是,挣再多钱有什么用?
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这钱,自然也成别人家的钱了。
江大河拉着脸,没和江柳、江榆说话,推上板车下地去了。
玉米这两日就该收了,他下地转转。
江柳、江榆权当没看见他的臭脸,两人继续做变蛋。
不过,要说心里没有一丁点的难受,那这是假的。
叶厘只等了三日,就将垒炕的师傅等来了。
这三日,叶厘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两个小家伙,两个小家伙对他的设计很是满意,满屋子都是炕,那冬天肯定不会冷!
冬天不需要出去割猪草,他们可以随便在炕上打滚玩哦。
只是,那么大的炕,每天得烧多少柴火啊。
江麦、江芽犯愁。
于是捡柴火时更尽力了。
叶厘一点儿都不担心柴火的问题,花钱买呗。
又不是没那个闲钱。
但垒炕师傅听了他的构想,表示略有难度。
他们没有垒过那么大的炕。
若是将中间那个屋子盖的小一些,小到只有一张大炕那么大,那倒是没什么问题。
叶厘听了这话,立马应了下来。
他想修的是暖阁,阁嘛,肯定比正常屋子小的。
他只冬天住,夏天就搬回老房子。
能保暖即可。
不过,也不能将炕铺满全屋,得留一个放浴桶的地方,此地没有空调暖气,洗澡时若是不做好保暖工作,那等着染上风寒吧。
将此事敲定了,叶厘心中就无大事了。
每日做生意、养娃,掰着手指猜江纪在做什么。
不知不觉中,江纪已离开了三日,若无意外,今天江纪就能到府城了。
唉。
叶厘叹气。
时间过的可真慢啊。
下午,叶两背着豆腐泡离去时,两个小家伙捡柴还没回来。
这两日小家伙怕冬天柴不够,铆足力气去捡柴,昨个儿直到傍晚才回来,拖回来的柴火比他们个子都高。
叶厘坐在棚子下,听着一声比一声响的蝉鸣,只觉得心烦气躁。
他抓着蒲扇晃了晃,可微弱的风根本吹不熄心中的暴躁。
他站起身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终又坐回了棚子下。
他瞪着不远处的菜园子,只觉得空空落落,处处都不得劲。
是,江纪此次的确只离开一个月,可之前他随时都能去私塾,但现在……
许久,他叹了口气。
罢了,还是太闲了,明个儿他下地掰玉米吧。
如今正是玉米收获时,江大河一家以及叶家先将他们自个儿的玉米收了,然后才来帮忙收江纪的那两亩玉米。
他每天早上做完豆腐到中午这段时间,完全属于他自己。
虽说有家务活要做,但他一刻钟就能干完。
剩下的时间,他是想躺便躺,想干点旁的就干旁的。
下午送走叶两,他也能有大半个时辰的空闲。
原本的自在,此刻被江纪给搅合成了空虚,他只能靠下地掰玉米来逃避。
……
真可怕。
好逸恶劳的他被思念折磨的竟然要去干活了!
正在心里骂自己不争气,这时,院外传来哒哒的蹄声,还有江大河爽朗的笑声。
他便站起身来,朝着院门口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江大河就赶着一辆骡车进了院子,骡车上还坐着江柳江榆。
“咦,二叔,你们怎这个时候来了?”
“这是谁家的骡车?”
叶厘好奇问。
江大河听了这话,未语先笑,笑得脸上每一根皱纹都舒展开了。
江柳和江榆也笑。
三人笑得叶厘一头雾水,他正要再问,江大河喜滋滋的拍了拍车辕,朗声道:“这骡车是小柳和榆哥儿合力买的。”
“俩孩子心疼我和你二婶,所以赶在秋收前凑钱买了骡车。”
“哎呀,小柳、榆哥儿买的骡车?太厉害了,也孝顺!”
叶厘惊讶,他瞧向了已从骡车上下来的江柳、江榆。
他的惊讶不是装的。
他真没想到此等大物件,竟是江柳、江榆这两个未成年人掏的银钱。
江柳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和榆哥儿能买得起骡车,还是靠了变蛋。厉害的是厘哥你。”
“你就甭谦虚了,那些个变蛋,可是你俩亲手做的。再者,你和榆哥儿能有这份心,这十里八村的同龄人,包括小子在内,没一个能比得过你俩。”
之前叶两还想让他买骡车,好养在江大河家,一是他用时方便,二是能在农忙时帮江大河一家减轻负担。
但当时他银钱不够。
可谁知这才没几天,江柳、江榆将骡车给买回来了。
他不由看向江大河:“二叔,小柳、榆哥儿不比男娃差吧?”
江大河此刻心里正美着,闻言点头:“可不是,两人有这份心,不算白养他们。”
叶厘:“……”
江柳无奈笑笑,心里并不生气。
她这个爹,虽总是将赔钱货挂在嘴边,可这些年来从未苛待过她与榆哥儿。
她爹也就是嘴巴爱嚷嚷,在行动上,没打过没骂过,重活累活也没故意推给她。
早上她去推磨,就这几步路的功夫,也非得亲自送她过去。
是以,这些年她委屈过哭过怨过,可并没真正恨过她爹。
因此,江纪出发那日,看江大河脸色不好,她便动了买骡车的心思。
她家里田地多,马上就要秋收,那么多玉米,只靠着用板车拉,她爹娘的肩膀肯定又会被磨出血来。
每年秋收麦收,她爹娘不仅会瘦一圈,肩膀也总是被拉绳磨出血。
她存着招婿的心思,好叫她爹知道,没有儿子也有人给他养老。
这女婿一时半刻寻不到,可买辆骡车却是可以的。
而且这骡车买过来,全家都省力。
于是她就和江榆商议,打算两人合力买骡车。
她有推磨的收入,这几个月下来,攒了有一千多文。
她做变蛋也早,只是,她手里的银钱加一起才七贯,担心不够,她只能同江榆张口,想让江榆出个一两贯。
她又不打算嫁人。
她要留在这个家,这种大物件肯定得由她掏大部分的钱。
只是,江榆不同意,甭管她如何说,江榆都不同意她拿大头。
无法,最后她与江榆各出一半的钱,今日去县城将这骡车买了回来。
此刻江榆也不生气,这种话听多了,他已麻木了。
叶厘将二人的神色收入眼中,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一个晚辈,不好指责江大河什么。
况且,连现代人努力一生,也都在为养老一事打算筹谋,江大河一个古人有此念头,实属正常。
他不再夸江柳、江榆,省得江大河又说一些乱七八糟的。
他只说他也打算去掰玉米。
江大河听了这话,很是高兴,侄夫郎终于肯下地干活了。
他叮嘱道:“玉米太重了,你背不动。你将玉米掰下来后,全放到地头,待中午时我赶着骡车去拉回来。”
叶厘想了想,应了下来。
他的确背不动的。
只是,第二天上午,他在玉米地里待了不到两刻钟就打起了退堂鼓。
这活儿太累——玉米杆子比他高,他待在玉米地里,吹不到一丝的风,但秋老虎又威猛,又闷又热之下,他当机立断,直接拎着两背篓玉米回家。
罢了,他还是待在家里感受内心的空虚吧。
农人不易啊。
江大河:“……”
罢了,侄夫郎那么会挣钱,下不下地有什么关系。
叶厘亲身体验了农活的辛苦,于是当叶两、叶文两人坐着新买的牛车过来帮忙时,他将伙食提高好大一截子,顿顿是两荤一素,吃得叶两、叶文又满足又心疼。
都是自家人,哪能这般吃。
而且秋后叶厘还要盖房子!
但叶厘瞧着他们俩被晒得黑红的脸,以及叶两脸上从前积攒出的皱纹,照旧两荤一素。
其实,两荤里其中一道是鸡蛋,再炒个肉,拌个素菜,这伙食,也就一般吧。
好在两亩玉米不算多,江大河也过来帮了半天忙,因此只用两日就将玉米棒全收了回来。
玉米杆子依旧留在地里,等空闲了再去砍。
叶两、叶文松了口气。
伙食终于正常了。
叶厘也有了新活计:扒玉米棒。
趁着天气好,得将玉米皮剥下来,好快些将玉米晒干脱粒入仓。
这个活儿还算轻松,叶厘慢腾腾的每日剥些,每日剥些,等江纪开考时,他正巧将所有玉米扒完。
第二日就下起了雨。
秋雨淅淅沥沥,一落下来,立马就将秋老虎的威力给灭了大半。
这雨一连下了两日,下的每一个人都满脸愁绪。
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回来呢。
叶厘的豆腐泡也停了一日。
好在江纪的院试虽然考两日,但第一日结束后是能出考棚回暂住的地方的。
衣衫单薄的考生,可以加衣。
若是跟乡试那般一场一连考三日,吃住都在贡院,那碰到这种天气,怕是不少靠生都要染上风寒。
等雨停了,太阳再出来时,气温却是恢复不到从前。
秋天真的来了。
江纪的院试也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