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白家,第二个女婿 何玲水深火热了……


    白秀莹看父亲的神色有点可怕,本能的把韩潮往身后推,想护她在身后。


    韩潮轻轻拍一下她肩膀:“别怕,我有重要的话要说。”


    他往前一步,站到白健雄面前:“我今天来,是跟您请罪,另外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您。”


    既来之则安之,白健雄暂且抑制了怒气,坐回到自己书桌后的梨花木太师椅上:“说说看,你有什么罪?”


    屋内一阵沉默。


    韩潮一向做事,敢做敢认,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是第一次觉得,要开口,千难万难。


    但终于,韩潮鼓足了勇气:“我开始的时候接触秀莹,是她丈夫,雇佣的我。”


    一声炸雷,从白秀莹耳边响起。


    她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雪白,浑身发抖,拿手指指向韩潮:“你骗我?”


    韩潮声音低沉,解释:“最开始我是骗子,可是后来我不忍心伤害你。在舞厅那次,有人拍照片的时候,我打晕了他。我因为这件事背叛、反水,他们就找人杀我。我躲到了陆总身边,才能保全到现在。”


    白秀莹现在脑筋一团乱,随着韩潮的话想起那段往事,当时韩潮说要逃亡,自己找了舅舅徐进,才保住了韩潮没有逃往外地。


    当时只以为他是帮派内部的仇杀,没想到是因为面对自己,良心不忍。


    白秀莹想到此处,心里略微好受了一些:“你……是因为我,才惹得他们要杀你?”


    韩潮躲开她的视线,不敢看她的眼睛:“我也不瞒你,这种坑人的事情我做了不只一次。可对你,我无论如何狠不下心。”


    韩潮这话,坦诚自己以往的过失,白秀莹眼中泪花飞溅:“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你……骗我!”


    她从小到大,没有刻骨铭心的喜欢过什么人。


    可没想到,第一次刻骨铭心喜欢的人,居然是个令人发指的骗子。


    韩潮满怀愧疚,看了白秀莹一眼,又转向白健雄:“我今天豁出去了,把一切都说出来。我不怕秀莹恨我,我就是怕秀莹的丈夫抓住我跟秀莹的把柄,利用秀莹。秀莹,赶快跟你爸坦白,你都干了些什么?”


    韩潮最后一句话,看向白秀莹,语气带着严厉,白秀莹立刻垂了头。


    白健雄看在眼里,心里也是纳罕,第一次看见有人跟闺女这么说话,闺女还能服气的。


    就见白秀莹忐忑不安,瞟了父亲一眼:“他……让我在您文件柜里,拿了一个叫《股份授权书》的文件,就看了一眼,我就……还回来了。”


    白健雄目光闪动一下:“好,我知道了。”


    白秀莹没想到这么容易过关。松了一口大气,浑身冒了冷汗。


    白健雄问韩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韩潮低声回答,白健雄点点头,眼中露一丝释然:“我这个人,是非分明,你做错了事,知道悬崖勒马,我从此以后信得过你,坐下吧。”?


    韩潮依照白健雄的话,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依旧感到愕然。


    他无父无母,自小在街区的泥泞里打滚儿长大,远远的看着小汽车里的贵人们,心里总是存一份复杂,敬而远之。


    偏偏有白秀莹这个小姑娘,带着一份盲目的信任靠近了他,给他包扎伤口,擦眼泪。


    而今天见到的白健雄,说话行事果断干脆,跟他见到的街面大哥其实差不许多,似曾相识的一股大人物气概。


    韩潮今晚经过了惊吓,纠结挣扎,到此刻方松了一口气,眼前一切似真似幻。


    徐玉兰在半开的门外听了片刻,听得屋内白健雄请客人坐下,化干戈为玉帛,跟着松了口气。


    转身准备了茶水,端进了屋内,把茶水倒进待客的细瓷汝窑杯里,递到韩潮手上。


    韩潮站起身接下,低声说一句:“不敢当。”


    徐玉兰见韩潮高大端正,彬彬有礼,不像寻常印象里街头混混吊儿郎当的样子,意外之中也多看了一眼,礼貌回应:“随便坐,别客气。”


    徐玉兰给客人递了茶,也在旁边沙发坐下,家里发生这样揪心的大事,许多年没有过了。


    白秀莹对父亲有三分惧怕,一见母亲,赶紧撒个娇:“妈,韩潮他骗我,不能这么饶了他。”


    徐玉兰也心疼女儿的遭遇,温言说道:“先说正经大事。”


    安抚了一句女儿,徐玉兰望向白健雄:“没想到,陆家这孩子,心思这么阴,我真是走了眼。陆家的家风那么好,我那同学沈丽君,虽然任性自大了些,也没有这么坏的心思。是我引狼入室了。”


    白健雄也叹一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倒也不用过于自责,这个人,表面看上去温文尔雅,一丝火气都没有,别说你看不出来,连我也被他骗了。”


    徐玉兰怒从心头起:“我找陆家说理去!”


    白健雄摇摇手:“先别冲动。要不是顾忌两家的面子,我都想告他敲诈勒索。只不过,我有的别的法子对付他,用不着兴师动众。”


    白秀莹和徐玉兰本来都愁肠百结,一听白健雄把握十足,心里一亮,徐玉兰还要确认一句:“你真想好了办法?”


    白健雄点头:“你们娘俩都不用担心,踏踏实实过日子,这个人交给我。”


    书房壁灯的暗光打在白健雄身上,儒雅中透出几分深不可测,给人安全感,徐玉兰和白秀莹对视一眼,都安下心来。


    一听父亲承诺能保护自己周全,白秀莹立刻想起自己的当务之急,又对着他爸撒娇:“爸,我要离婚!”


    白健雄缓缓点头:“你不说,我也要你离婚。这样的人进了家里,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只是不能现在提,不能打草惊蛇。”


    白秀莹一向没有忍耐过任何人任何事,一听说自己合法的丈夫这么阴险,恨不得下一秒就能摆脱,对父亲的回答表示不满:“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徐玉兰一看这个闺女,给点阳光就灿烂,也是太任性太心急,赶紧压她一句:“别催!你干了那么多胆大妄为的事,你爸还没找你算帐呢。”


    白秀莹一想也对,今晚上进门之前,她是何等忐忑,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了关。凡事不可求全求满,还是要学会忍耐。


    闺女这么任性一嚷嚷,徐玉兰和白健雄倒是想到了闺女的以后。


    这个婚,是结错了。


    陆家那头披着羊皮的狼,是不能要了。


    徐玉兰看一眼韩潮。


    难道,就接受这个街头混混,登堂入室了?


    ——


    林雪梅最近排练全国赛,排练到很晚,第二天起来的也迟。还好文工团的惯例,一切工作从下午开始,上午不安排,可以睡到自然醒。


    可这天早上,她被一阵拍门声砸醒。


    穿了睡袍,起身去开门,一看是何玲。


    何玲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进门就抓住林雪梅的手:“快,帮帮我,不得了啦!怎么办?”


    林雪梅一看何玲急得满脸通红,赶紧关切:“出什么大事了?医院出事了?”


    何玲摇头:“不是,是我爸。我跟刘建军好上的事儿,不知道怎么让我爸知道了,打电话让我回家。我好害怕,怎么办?快,帮帮我。”


    林雪梅上一世没有父亲,这一世跟林有富总共也没见过几面,没情分。实在不明白,一个父亲而已,何玲平时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至于怕成这个样子?


    不理解归不理解,林雪梅安慰一句何玲:“别着急,我有办法,保你过了这关。”


    何玲一听这话,松了一口大气,抓住林雪梅的手不放:“我找你算找对了,没白交你这个朋友!你跟我一起去我家。我爸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


    林雪梅听笑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何玲说话这腔调,学的跟小刘一样,她是天上的神仙吗?专治何司令员?


    一听何玲说拉她一起回家,林雪梅一算自己日程,全国比赛近在眼前,腾不出时间跑到外地军区一趟,带了歉意说:“抱歉,不能陪你一起回去了,马上要全国比赛,每天加班加点排练,团里不能放人。”


    何玲本来正高兴,一听林雪梅不能去,一下子又慌了:“那怎么办?我完了,死定了!怎么这么不凑巧呢?我一辈子碰不上一回水深火热,等着你救命呢!你怎么还要参加全国比赛?”


    一看何玲这通抱怨,是真着了急,林雪梅犯了难,思忖片刻,有了主意:“这样,我给你写几个锦囊。你到家,按照我说的办,保你能过了这关。”


    何玲一肚子怀疑:“……能行吗?”


    林雪梅笑了,捏一把何玲的圆脸蛋:“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说你爸谁的话都不信,就信我。把我说的神通广大,这会儿又不信我了?”


    何玲也觉得自己自相矛盾:“这……”


    林雪梅干脆打了保票:“放心吧,按我说的办,何司令员就算不立即答应你和小刘的婚事,至少不会阻拦你。”


    何玲半信半疑:“你保证?”


    何玲坐着小刘开的奔驰车,回到了自己家的军区。小刘在外等待,何玲忐忑不安,独自进了家门。


    进了自家书房,父亲何世昌一张瘦削的窄长脸上,阴云密布。


    眼光一扫过来,何玲忍不住就冒了冷汗。


    她赶紧捏了捏上衣口袋里的锦囊,给自己打了打气,却又忍不住更加紧张。


    回来的路上匆匆看一遍,也不知道记住了没有。


    林雪梅和她父亲,只见过一面。也不知道林雪梅这事先的猜测,能不能把住父亲的脉门。


    第132章 林雪梅的锦囊,只有八句话 与何司令员……


    一看女儿进门,也不顾她刚从外地赶回来,风尘仆仆,何世昌怒气一生,冷冷扫她一眼,先发制人:“你,跟一个司机好上了?”


    何世昌没有等级歧视,他家不论保姆司机,都当一家人对待,可,这是他的老来女,最疼爱的小女儿。


    一个父亲的心,和一个军区司令的心,怎么能一样?


    何玲一听也恼了火。自己眼里,小刘那样帅气又有趣的人,怎么到父亲嘴里,成了“一个司机”?


    本能的就为自己的恋人辩解:“司机怎么了?总理都说了,没有高低贵贱,只是分工不同。您堂堂一个军区司令,怎么跟一般人那样势利眼,看不起人?”


    何世昌一听,不怒反笑。这个女儿,难怪自己疼她,这宁折不弯的倔强性子,可真像自己啊。敢说自己势利眼的,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


    女儿正是说到了正题,她不说,他也要说。


    何世昌本来就面冷,此刻又罩上了一层严霜:“老子是不是势利眼,轮不到你来论。不是你老子邀功,你从小到大,住的是全军区最大的房子,出来进去有人接送。现在张口说我势利眼,你进过司机的家吗?你知道司机一个月工资多少钱?要养家糊口,一天三顿吃的啥吗?”


    父亲前所未有的严厉,气势汹汹的一番质问,何玲瞪大了圆眼睛,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内心升起了希望。


    因为,跟林雪梅锦囊上的话,对上了。


    此刻她在内心,对林雪梅伸出了大拇指,本来就崇拜之上,又加了三分崇拜。


    林雪梅的锦囊上,只有莫名其妙的八句话。何玲不信,平平无奇的八句话,能说动一个出了名执拗的军区司令。


    上面的第二句话,就是让她问父亲何世昌,司机的工资。


    细节的差别是有的,父亲先问她了,但说明,林雪梅真的隔空把握住了父亲的思路和方向。


    何玲陡然出击:“照您说的,年轻的时候是司机,就一辈子是司机?您知道苏军长吧?年轻的时候是旧社会,给地主家当过马夫。”


    这是林雪梅锦囊上的第一句话。


    何世昌吃了一惊。毕竟是隔壁军区,何世昌跟孙副军长感情好,但是跟苏军长不熟,这事倒是头一次听说。


    一愣之后,何世昌又被气笑了:“跟苏军长比?孩子,你知道一个军区有多少人吗?只有一个军长。”


    何玲一听,心里鼓掌,叫了声好。林雪梅,句句料中。


    林雪梅给的锦囊上第二句话,正是要自己问父亲,军长多少钱工资,部队司机多少钱工资。


    何玲进屋的时候,内心七上八下,论底气,是一分没有,可现在跟司令员父亲对话,两个回合下来,林雪梅锦囊上莫名其妙的话,竟然像未卜先知一样,不由得有了三分底气。


    何玲内心镇定下来,不紧不慢,问了父亲:“我知道一个军区只有一个军长,您先告诉我,军长的工资。”


    何世昌一看,女儿脸色突然镇定下来,反客为主中透出一点高深莫测,实在不明白她这个突然的变化从何而来,耐着性子回答了她的问题。


    “军长,工资加上各种岗位补贴,二百以上,司机是普通士兵,二十块左右。”


    何玲这才说出林雪梅锦囊上的第三句话:“您刚才说,我没有去过司机的家,不知道司机过得有多清苦。我要是告诉您,刘建军现在每个月的工资,跟军长差不多呢?”


    何世昌眯起了眼。觉得女儿是疯了,想嫁这个司机,想疯了。


    他冷笑一声,带了揶揄的语气:“他干什么了?当上军长了?”


    何玲的语气带了自豪:“他退伍了,去公司里搞商业了。”


    何世昌想起来,是听电话里给他报信的人提了一句,这个司机是跟他的长官一起退伍了。


    何世昌不以为然:“去公司里又如何,不还是继续当司机吗?”


    何玲笑一下,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推到何世昌面前。


    何世昌瞟一眼。倒是没见过的新鲜东西,雪白烫金的硬纸板上,漂亮的黑色字:恒林公司项目总监兼任业务经理刘建军。


    何世昌把名片推回去:“孩子,你还太年轻。这种东西,我能给你一大堆,有什么意义?”


    何世昌直视了女儿:“还有,你说他能拿到军长的工资,我信,可是能有多久呢?说起来搞商业,你们没经历过解放前,多少商号红极一时,说倒闭就倒闭,说关门就关门。这东西,不靠谱。你的婚事,我早都想好了。在咱们军区给你找个排长,你踏踏实实过一辈子。”


    何世昌的眼前,浮现出本军区全部年轻军官的面貌。凭他的经验,能跟何玲年貌相当的,最多也就是坐到排长的位置,年轻有为的,相貌周正看的过去的,其实一个军区里也找不出几个人选。


    何玲一听,内心又叫一声好。正对上了锦囊的第四句。


    马上奉上林雪梅的第四句话:“如果刘建军监管的项目,是军用物资呢?具体跟您说,他管的是光明食品厂,和我们整个军营的对接。”


    “哦?管的是军用物资?”何世昌果然有所动容。


    他的眼前,浮现出这片绿色的军营,他沉浸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的地方。


    年轻的时候,也是横刀立马往外闯荡的人物,管了一辈子的军营。加上年岁大了,越发把军营这绿色的王国,在心上看的分量重,外头的世界,变得越来越陌生而遥远。


    虽然情绪有所松动,但还是内心疑虑重重:“那又有多大分别呢?我年轻的时候读过很多兵书,上面说古时候的事,也是商号往军营里供应物资,都说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何况是商号?说散就散了。”


    他自己说完这段话,自己忽然觉得,这个话有点耳熟,好像是不久之前,跟谁聊起过这个话题,也是一个年轻姑娘。


    这回是何玲被气笑了:“瞧您说的,这世上哪有千年不变的事?不如直接进棺材得了,那就什么都不会变了。”


    何世昌被女儿逗笑,父女俩一起笑起来,今天见面头一次,沉浸在父女间的默契和天伦之乐之中。


    笑着笑着,自己也被自己今天的保守和悲观论调惊呆。难道,自己真的是老了吗?


    一看父亲被逗笑,气氛已然放松下来,何玲想起林雪梅锦囊上的第五句话:给你父亲介绍清楚恒林公司,介绍关于我的电视记录片,就能让他安心。


    何玲稳下心,不慌不忙说道:“您说商号不稳当,说散就散,说倒就倒。那我要是说,有人愿意作保呢?这个人,保管能得您信任。”


    “哦?”何世昌眼神流露出好奇,心里在猜是哪个军区的高层人物。要是孙副军长,那是不中用的,那老东西比自己还宠爱何玲。


    谁知何玲说的保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何玲说:“上次跟我来的小姑娘林雪梅,您还记得吗?我们军区医院的护士。”


    何世昌哪能不记得?他自然也听说了,旁人把这小姑娘和他的一次交道,都编成了故事,两个军区都传开了。


    不过他想起了另一件事:“你说林雪梅啊,我当然记得。前两天你妈看电视,我瞟了一眼,一个文工团演员,马上要去参加全国比赛了,身后是个大别墅,好像是解放前白俄贵族住过的。那女孩子,长得有点像你那个林雪梅。”


    何玲笑了,笑成了月牙眼。


    心里的五成把握,瞬间变成了七成:“不是长的像,就是一个人,那就是我好朋友,林雪梅。”


    既然她爸偶然看过,有了直观印象,就省的她费事,还得介绍那个纪录片了。


    何世昌露出惊讶之色:“她不是军区医院的护士吗,怎么成文工团演员了?”


    何玲脸上恢复了神采飞扬,着实为好朋友自豪:“她从护士到演员,那算什么?名下还有两家公司呢,军用物资项目,她是副总经理。”


    何世昌若有所悟:“她上次找我谈的就是这个。女孩子年轻轻的,看过不少史书兵法。”


    何玲笑得开心:“要不能上电视新闻人物,纪录片?您认识那么多战斗英雄,大人物,有几个上过记录片?”


    这是陆家给林雪梅庆祝的时候,何玲在旁边吃火燎鸡心的时候,听陆天野说的话,现在现学现卖,学给她爸听。


    何世昌一想,好像也就隔壁苏军长有过一个,别人,还真没有。


    何世昌内心坚硬的大石头,这一次,真正的松动了。


    难道军营外面的世界真的变成这样了?


    年轻人,有这么好的机会?一个小姑娘登台演出,加上开了两家公司,新闻价值就赶得上一个军区的军长?


    何玲及时捕捉到了父亲的眼神。锦囊上就剩三句话了,倒数第三句话:讲清楚小刘的真本事。二百多的工资有一半是提成。


    何玲把这倒数第三句话拿出来:“刘建军,就是给林雪梅的公司做业务经理的。您以为二百多的工资是白拿的?他除了监管军用物资的项目,还出去谈零售柜台,这二百的工资里,有一半是提成。”


    何世昌点点头。大致对这个引起风波的司机有了概念,是那种年轻人,活络,招人喜欢,见谁都能说得上话。


    何世昌认真沉思起来,书房里一阵寂静。


    何玲也识趣地安静下来,等父亲再度开口。


    良久之后,何世昌目光闪动一下:“他退伍了。以后要结婚,就要有地方住。部队的房子是分不上了,能怎么办?拿着工资去租房子?”


    何世昌知道,在部队熬上足够的年头,早早晚晚是会有部队家属院可以住的,可这人退伍从商了,虽然工资高,福利分房没了,算不算一种因小失大?


    何玲一听这话,喜出望外。


    父亲都考虑房子的事了?


    那是不是,就是在考虑小刘这个人了?


    没想到啊。


    居然真的可以用上林雪梅锦囊上最后一句话了。她本来以为这句话,根本用不上的。


    把倒数第二句话跳过,何玲侃侃而谈最后一句锦囊妙语:“住房,您还真的不用担心。雪梅的公司给他们这头一批员工,福利分房。就是您在记录片看到的,那个别墅里面。”


    跟女儿对话到现在,何世昌本来是打算兴师问罪,棒打鸳鸯的。


    结果一个堂堂军区司令员,全程被女儿震住,听的一个愣,又一个愣。


    何玲虽然要嫁的是一个司机,但也不是个一般司机,每个月工资有军长那么多。


    而且,要去住别墅了?


    何司令员当然非等闲之辈,对女儿深深看一眼:“你本来是个莽撞的野丫头,怎么今天说起话来,有纹有路,有章有法?是背后站了个高人,给你支招吧?”


    第133章 陷阱 小圆离梦想就差一步


    何玲被父亲看穿,也不瞒不藏,微微一笑:“您猜猜,我背后的这高人是谁?”


    今天靠林雪梅的一个锦囊,八句话,非但没有挨打挨骂,反而一举说服了执拗无比的父亲,大获全胜,可真是意外之喜。


    何世昌看着女儿神采飞扬的笑脸,心情也是跟着舒畅。


    本来要闹的非打即骂,哭哭啼啼,两败俱伤,伤了父女情分也不好说。


    没想到竟然神奇的,化干戈为玉帛了。


    何世昌稍微一转念:“你这个高人,不会又是你那个神通广大的朋友吧?”


    何玲满脸笑意,点点头:“您猜对了。我这个朋友,交的可值了。”


    何世昌只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给你支招的?我会想些什么,说些什么,她都能猜到?”


    何玲把林雪梅的锦囊纸条递给何世昌,圆圆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何世昌把纸条展开一看,只有八句话,可是像八根钉子,正好打中了刚才他们父女对话的节点上。


    真的是未卜先知。


    何世昌长叹一声。


    人老了,心会软下来。真没想到,自己能被两个小丫头,在短短的二十分钟时间,搞定了。其中一个还是隔空发力。


    这样神机妙算的人,太少见了,居然还是个年轻小姑娘。那个司机也是有福气的,能跟上这样的能人,想必,也是有前途的吧?


    何世昌默默沉思一会儿,接受了现实,望向女儿:“那个司机,现在在哪儿?”


    何玲愣了30秒,才反应过来:“他送我回来的。开着车,在外面转悠呢。”


    女儿不说,何世昌也能猜到,这人跟着一起来到了本地,只是不敢进门。


    他声音低下来:“让他进来,谈谈。”


    父亲的脸在正午的阳光下,眼角边细细的皱纹,现出几分慈祥和蔼之意,何玲怔了一下,喜出望外:“我去找他去!”


    看着女儿小跑着出了书房,像一只飞在春天里的燕子,何世昌唇角浮现一丝笑意。


    这个林雪梅,功劳不小。


    如果有机会,他还想再见见她。


    何玲欢快的步伐跑到大街上,小刘正开着奔驰车,内心慌乱不安,满大街转悠。


    何玲截停了车,小刘跳下车,何玲跟小刘说她父亲想见他。


    小刘瞬间冒了汗。


    这事,来得太突然。


    他本来见了谁都不怕,见了谁都自来熟,人生第一次,慌乱起来:“这这这……”


    说起来,军长这级别的,他还远远的见过两个,司令员级别的,可是一个也没见过。


    况且更严重的,关键的关键,他还想求娶人家的女儿。


    何玲见他面露畏惧之色,拧了他胳膊一把:“赶紧的!你不能连林雪梅一个姑娘也不如吧?”


    小刘感到冤枉:“废话,我当然不如她,她是我老板,整个军区都知道她是神通广大的活神仙。”


    何玲被他气笑了:“行行行,她是活神仙!你念两遍她的名字,让她保佑你,给你壮胆子,行了吧?放心吧,就算你搞不定我爹,她也有办法搞定。”


    小刘果真念了两遍林雪梅的名字,果真胆气壮了一些,被何玲推着,进了何司令员的家门。


    把小刘送进父亲书房之后,何玲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回到客厅,给林雪梅拨通了电话。


    那边电话一接听,何玲汇报成果和喜讯:“成了!没想到啊,你的锦囊还真是管用啊!我实不相瞒,你给我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抱希望,一看你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莫名其妙的?”


    林雪梅一听,实打实的帮上了闺蜜的忙,也跟着高兴,抿嘴笑:“你得好好请我吃一顿,静园又添新菜了。”


    何玲答应得爽快:“请你一顿算什么?请你八顿都行。你先说说,怎么做到未卜先知的?”


    林雪梅一听,这个问题回答不了。


    真实信息是,大数据教会一切。她穿来之前,有时候闲着无聊刷手机,无数的情专博主发的帖子,不同的讲述者,讲述高度相似的故事,当父母的,心里关切的痛点都是一样的。


    何世昌虽然是军区司令员,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可同时,也是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


    既然现在何玲问到,林雪梅只能故弄玄虚:“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八岁那年遇上个道姑,跟她学了些法术。”


    何玲当然不信,笑起来:“这么说,你真是活神仙了!保佑我长命百岁,升官发财!”


    林雪梅笑着答应一声,心里也有几分把握。升官发财不敢说,要让身边重要的人都平安顺遂。


    ——


    小圆接到白健雄的电话,并没有当回事。


    等他来到白健雄的书房,白健雄坐在暗影里,空气中仿佛浮动着一种东西,隐隐的令人感到不安。


    但白健雄一开口,他又觉得一切正常。


    白健雄说:“有个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自从给了你股权,也是最重要的任务。如果顺利完成,我再给你百分之十。”


    小圆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


    这个奖励,够大的。


    任务,一定是非同小可。


    前面他用了那么阴私的手段,才拿到了百分之三十。


    他心里正忐忑,白健雄说了话:“上次你来跟我汇报,光明食品厂,有一批货,要进军营,对吧?”


    小圆点头答应一声。


    白健雄说:“我们准备,把这批货换掉。”


    小圆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批货是恒林公司监管,您的意思是,通过这个动作……”


    白健雄轻轻击打一下桌子,果断说道:“对。让恒林公司出局。”


    这是小圆最不愿意听到的。


    堂哥是他内心最重视的人,也是最珍视的人。


    他一边质疑白健雄,一边谨慎着措辞:“爸,我还记得上次的事情。您说找武钢的人袭击他们,只是震慑我哥一下,蛋糕还是大家一起吃,这次,您是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白健雄目光闪动一下:“国家下了政策,要搞改革试点,经营权和所有权分离。商业局刚通过决议,光明食品厂成为咱们这里,第一个试点。”


    小圆悚然动容。


    上次跟堂哥堂嫂一起去光明食品厂,堂嫂跟赵厂长提起过,国有企业改革会走所有权和经营权这一步。这个变动太大,当时他还难以置信。


    没想到短短一段时间内,居然真的变成了现实?


    屋内寂静了好一瞬。小圆从最初听到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慢慢品咂这个消息蕴含的财富信息。


    此前,光明食品厂不改制,只是销售环节统销变分销,恒林和环宇在何世昌的斡旋监督下,仅仅能在分销环节分配利益,每年利润十万级,也够公司的管理岗,轻轻松松的实现提前致富了。


    现在光明食品厂改制,恒林和环宇因为资金优势,能参与到这么一个国营大厂的股份。


    一个国营大厂,供应几个省,那是多大的财富值?就算只能分到一点,每年的利润,至少还不得提高到百万级?


    这块蛋糕,可太大了。


    小圆的眼前,有点目眩神迷。


    百万级的财富,要怎么花呢?根本没处去花吧?


    对于他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一步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


    他的梦想,是远离。


    远离眼前的一切,远离认识他的一切人。


    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清清静静地生活。不用上班,不用应对任何人。


    手握着这么一笔财富,获得最终极的安全感和底气,每天喝喝茶,看看书,偶尔找邻居聊聊天。


    没人知道他是谁,没人知道他遭遇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


    小圆心动了。


    但同时,他希望能保住堂哥。最好是能像上次一样,刀刺韩潮,找个替罪羊。


    他试探着问白健雄:“行动计划,您已经策划好了吧?”


    白健雄点点头:“孙长海的人不敢碰陆恒,还是安排武钢的人,去光明食品厂的内库,换上一批变质过期的伪劣食品。光明食品厂的内应,我们已经找好了。”


    小圆一听,计划简单,容易操作。


    关键是,对于堂哥的杀伤力也不大。一批货而已,顶多就是定个监管不严,罚点款子了事。


    这个事儿是不地道,阴谋诡计,暗箭伤人。但小圆又安慰自己,生意场上,出局入局,都是常态。


    毕竟,堂哥和堂嫂都是那么能干的人,会很快切换到新的商业计划的。


    给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设,小圆不解地望向白健雄:“您都计划好了。找我来,我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白健雄说:“你堂哥这个人,非常周密谨慎。这种大宗的货物进军营,他都是要亲自检查过手,然后才会放行。我们这次的事情如果不调开他,我是怕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小圆有点明白了,心里一紧:“您的意思是,让我调开他。”


    白健雄眼神多些意味:“你堂哥这个人,心肠最硬,最讲原则,除了你,别人也很难调动他。”


    小圆心里一沉。


    这不等于,在让他利用堂哥对他的感情吗?


    堂哥万一知道了真相,兄弟俩从小到大的情谊,是不是就毁于一旦?


    光是这么一想,小圆的心上就如同裂了一道大口子,哗哗的流血,疼的承受不住。


    他眼光不由自主望向了白健雄。


    白健雄完全知道他在想什么,眼神笃定给他信心:“你放心,这个计划只是需要你配合一下,不会把你暴露出来。光明食品厂那边,我早已经安排好了背锅的人,就说是一个车间的小主管疏忽大意,装错了货。你哥这个环节是分销,责任在于监管不利。事情也不大,不过是方便我们拿来做文章而已。”


    小圆心思也细,白健雄一边说,他一边在心里盘查这个事的逻辑,好似没有漏洞。


    白健雄接着打消他的顾虑:“你哥就算再精明,又怎么会知道,这事与我有关,与你有关?就算有几分猜疑,他也拿不到任何证据。你哥你嫂子都是能人,他们很快找到下一个商业项目,这事也就淡了。咱们还是这么近的亲戚,以后继续好好打交道,也就行了。”


    白健雄这一番定心丸,滴水不漏,虽然从情绪上,没能完全消除小圆的不安,但从事理上,让小圆觉得,可以干了。


    第二天夜晚,陆恒接到小圆的电话,说自己出了车祸,不想让陆家人担心,让堂哥赶紧过去。


    陆恒刚要起身出发,去光明食品厂。


    原本负责这个事的是小刘,他和小刘一起去。


    可小刘恰好不在,在外地军区,何司令员家。


    听到电话内容,林雪梅望向了陆恒:“怎么办?”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从脚底往上发凉,内心隐隐的,就有一种要出事的不良预感。


    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陆恒也是被逼上了梁山,脑子连闪了几个念头,想起自己的勤务兵小梁,每次也是跟着自己去验收,对林雪梅说:“你打个电话,派小梁去吧,让他看仔细点。”


    说完,陆恒急匆匆的,赶往军区医院去了。


    第134章 被离婚,期盼已久 堂弟是一杯好茶……


    陆恒自己开着车,带了韩潮随行,来到军区医院,一看堂弟小圆,全身衣服脏污撕破,腿上血迹斑斑的包了纱布,心里剧烈一震。三步并作两步,抢到堂弟身边,查看他的伤势:“骨头没伤吧?”


    堂哥温暖的大手,像小时候一样,握住小圆的脚踝查看伤势,小圆心里酸痛,眼里溅了泪花。


    他好容易控制住喉头的哽咽,回答一句:“没伤。”


    一滴泪还是没控制住,吧嗒一声,掉在了陆恒的手背上,温度烫人。陆恒抬眼一看,堂弟泪眼汪汪看着他,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心里又气又恨:“这么大的人了,走路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小圆知道他哥疼他,心里酸涩,眼泪又往下滴了两滴。


    陆恒立刻觉得自己太严厉了,心里一内疚,缓和了语气:“幸亏是个三轮车,要是个汽车,还不撞飞你?”


    小圆低声答一句:“哥,我下次会小心。”


    把他哥诓骗出来的办法有千千万,他选择这种方式,其实,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痛苦。


    那种内疚很剧烈,当汽车跟三轮车,同时在他面前飞驰而过的时候,他真恨不得撞到汽车上去。


    可是现在面对了他哥,他一句话都不能说。


    陆恒查看完他的伤口,没什么大碍,让等在走廊的韩潮帮忙办住院手续,自己依旧陪着小圆。


    韩潮一看病人的名字是白秀莹的丈夫,车祸受伤住院,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他直觉,这个人一举一动都不怀好意,都有幺蛾子。


    关于陆总这个堂弟的所作所为,韩潮屡次犹豫要不要提醒陆总,但他又屡次犹豫,俗话说,疏不间亲,这事轻易做不得。


    况且堂兄弟二人,看起来感情如此深厚,这人再阴,也不至于对堂哥不利吧。


    想到此处,韩潮压下心里的不安,去跑手续。


    第二天晚上,林雪梅在文工团排练,到很晚才回来。


    张团长这回真是卯上劲了,让刘利民跟唐文竹,从兄弟院团薅来了他们的同学老师各类演员专家,给林雪梅做紧急培训,林雪梅这一天下来,车轮战训练,上了好几轮强度。


    林雪梅无法反抗,内心叫苦不迭。这叫紧急培训吗?这叫虐待。


    这拼凑的专家团一来,她好比郭靖遇上了江南七怪。人人对着她摇头叹气,嫌她气息弱,底子薄。然后就各种集训的招数,七个人,往她一个人身上招呼。


    说好的咸鱼躺平,养尊处优,等着离婚拿赡养费呢?


    她本来就身子骨单弱,这一天下来,连水都没顾上喝。


    她可不如郭靖皮糙肉厚抗折腾,进到家门的时候,浑身无力,只想瘫倒床上。


    陆恒在客厅灯下,默默坐着,好似有心事。


    林雪梅强打精神问一句:“有事?”


    陆恒说:“昨晚光明食品厂那批货,出事了。”


    林雪梅吓了一跳。她本来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么大的事。


    陆恒看出她的神色变化,怕她紧张,立刻解释清楚来龙去脉:“昨晚那批货,光明食品厂那边装错货了,装了过期变质的东西,小梁第一次盯项目,没有经验,因为外包装箱上看不出来,他没有留意到。”


    林雪梅一听,真是无巧不成书。昨天堂弟出了车祸,食品厂那边就装错货了,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吧?


    赶紧追问一句:“军营那边有质检的,能把住这道关吧?”


    陆恒眼神一沉:“军营那边质检,昨晚是个新手上岗,这道关,没把住。”


    林雪梅皱了眉头。这不是无巧不成书的问题了,这啊,十有八九,是有人成心做的局。


    但局已经做了,后果如何,只有恒林公司全责,先担着。


    平复了一下剧烈动荡的情绪,林雪梅先问重点:“会处罚吗?会不会吊销营业执照?”


    陆恒饮下一口茶:“罚款会罚,吊销执照不至于。徐进现在撤出了,我们在商业部门有点被动,但不会有大问题,一切有我呢,你安心比赛,什么也不用管。”


    林雪梅一向对陆恒放心,知道他说出来的话,句句都靠谱。


    她安下心来,打着呵欠去洗漱,躺床上,一秒进入梦乡。


    第三天晚上,林雪梅在文工团排练完回家,回来得更晚,江南七怪的外聘专家团,今天折腾人更狠。


    林雪梅估摸着,别说一个郭靖,就是郭靖来了,也得疯。


    陆恒又在客厅里,默默的坐着喝茶,灯光打的很暗。


    林雪梅虽然精疲力尽,可对于昨天的事,留有一分关切:“那批过期的货,怎么样了?”


    陆恒简单回答一句:“按照正常的流程走。你不用担心,忙你自己的事。”


    林雪梅又放下心来,打着哈欠,洗漱洗澡完,一秒都不等,躺在床上睡着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林雪梅的体力精力都被压榨到了极限。


    自从她穿过来,一直过得逍遥快活,各种天降贵人,天降大礼包,没想到,为了区区一个全国比赛,卷到了飞起,马上要赶超前世的苦逼打工生涯。


    照这么下去,简直后悔死去又活过来,还不如前世猝死,直接死透了的好。


    就盼着这个嘉兴烟雨楼的比武大会,赶快到来,赶快结束。


    这一天晚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家里奔驰车没有按照约好的来接,陆恒也没有提前通知她。


    师父刘利民和婆婆唐文竹,已经走的踪影不见,林雪梅往天边一望,黑云翻滚,眼看一场暴风雨,就要到来。


    她站在文工团门口,大深夜的,失去了主张。


    正在彷徨无计,身后有一把磁性的声音传来:“坐我车,我送你。”


    林雪梅回头一看,是王凯骑在自行车上。


    她道了一声谢,跳到车后座上,自行车拐上大街,飞驰起来。


    深夜的城市大街,寂静无人,雨前的凉风穿过身畔,林雪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疲乏缓解了大半,心情不由得一个轻松。


    自行车来到俄罗斯人聚居区,天上的云层越坠越低,一阵风过,斗大的雨滴砸落下来。


    王凯顶着风奋力骑车,很快到了林雪梅的别墅大门口,他停住车,对身后说一句:“你快下车,进屋吧。”


    林雪梅身上是一条鹅黄色的布拉吉,布料比较薄,被雨一淋,贴在身上。她一打量王凯,顶着风骑车,身上一件白衬衫,淋的湿透,往下滴水。


    林雪梅赶紧做个邀请的手势:“进去避个雨。擦干了,再走。”


    王凯往别墅里张望一下,没有见到什么灯光,心里犹豫一下。


    林雪梅解释一句:“我丈夫还没回来,不要紧,家里还有别人,安保人员都在。”


    王凯一听有别人在,加上冷风吹到身上,发了个颤,也不再犹豫,推着自行车进了院,把自行车停在玫瑰花园旁边,跟着林雪梅进了屋。


    林雪梅看王凯头发上也往下滴水,赶紧递给他一条大毛巾:“你把衬衫脱下来,拧一拧水,我去找一件我丈夫的,给你换上。”


    王凯也怕伤风感冒,影响演出任务,影响其他同事的安排调度,接过毛巾,进了浴室。


    林雪梅自己的湿衣服来不及换,赶紧去卧室的大衣橱里翻了翻,陆恒的衬衫不少,都是肩膀太宽,一看就不合身。


    她忽然想起自己包袱里有一件王喜的衣服,原主没来得及送出去,跟王凯应该合适,她从包袱里取过衣服,送到浴室门口。


    王凯把门开个小缝,林雪梅把衣服递了进去,王凯又把门关上。


    林雪梅往后一退步,撞在一个人身上。回头一看,是陆恒。


    陆恒刚开门进来,带进来一肩风雨。


    打量一眼妻子,身上薄薄的连衣裙湿透,贴在身上,美好的曲线暴露无遗。


    他拉开浴室的门,想拿条毛巾擦擦身上,林雪梅来不及阻止。


    王凯一回头,和陆恒正对上眼神,他赤着上身,正把衣服往身上披,线条优美的上半身,在夜晚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林雪梅赶紧别开眼走到一边,到沙发茶几边,泡上一壶热茶。


    其实也没什么,她在穿来之前看过无数男明星的湿身泳池照。可这个年代,不行。


    王凯神色不变,穿好身上衣服,大大方方跟陆恒打个招呼。


    陆恒礼貌回应,邀请对方:“请坐,喝口茶。”


    看两个男人来到茶几前,林雪梅斟好茶:“你们聊,我去换衣服。”


    王凯和陆恒,各自一边,面对面坐下喝茶,也不是生人,一起吃过一顿饭了。


    王凯先微笑,打个招呼:“借了您一件衣服穿。”


    陆恒打量一眼王凯身上的衬衫。不是他的。


    但非常眼熟。


    他不动声色,又打量王凯一眼。人长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这件衣服本来平平无奇,带些乡土之气,可穿在王凯身上,硬是平添了一种玉树临风的俊秀气度。


    陆恒本来背负着山一样的心事进门,此时心里一阵感慨。


    这件衬衫,终于找到了真正适合它的人了吗?


    一个新的念头在心里升起。


    陆恒开口问道:“不知道您家里是?”


    王凯一愣之后,回答:“我父亲是省委办公厅主任。”


    王凯回答得彬彬有礼,心里却升起一点疑惑。


    陆恒这样的人,一看自小到大是天之骄子,气度如同泠泠山间雪,不像是在意这些事的人。


    陆恒对王凯点点头。难怪,家世和教养都好,也是家里人的言传身教。


    陆恒又问:“我再冒昧问一句,您……有对象了吗?”


    王凯的诧异从眼神泄露出来:“还没有。”


    这话,更不该是鼎鼎大名的陆营长问出来的。他关心这些婆婆妈妈的琐事做什么?


    林雪梅换好了一件干爽的衣服出来,一看客厅两个男人好似刚说完话,好奇打听一句:“你们在聊什么?”


    陆恒固然不说话,王凯也是反常的没说话,只是脸上浮现一个薄荷糖一样的笑意。


    王凯的半杯茶喝完,外头雨停了。


    秋季的第一场雨,来得猛,去得也快。


    王凯起身告辞:“天晚了,我就不打扰了。”


    陆恒起身送客:“刚下完雨,路滑,我让司机开车送你。”


    王凯听得出来陆恒的诚恳,不是为示威,也不是为炫耀:“不用,我慢慢骑。不然的话自行车不好办。”


    陆恒一摆手:“好办。我派个安保骑你的车子回去,跟着汽车回来。”


    这个安排无可挑剔,王凯也不再推辞,跟着陆恒出门,上了奔驰车。


    陆恒回转身来,进了门,大步走回沙发,坐在林雪梅身边。


    林雪梅斟一杯热茶给陆恒,用手摸摸他的肩膀:“衣服还是淋湿了,去换一件吧。”


    陆恒没动,壁灯的暗影下,脸色有点沉。


    沉默半晌之后,突然说了话:“你觉得王凯这人,怎么样?”


    林雪梅正给自己倒茶,手上顿了一下。


    她知道陆恒自幼天之骄子,等闲并不把人放在心上,唯独对于王凯这么个人的存在,很有点吃醋的暗劲儿。


    刚才客人在场,他还挺正常,客人刚一出门,原形毕露了?


    林雪梅内心感叹一声,婚姻这个东西,真是害人不浅。这问题,怎么回答呢?当成是评价一下同事吧。


    林雪梅放下茶壶,从容答道:“他学习能力强,执行能力强,我有几个文化产品项目,跟他合作的都不错。”


    林雪梅说完,露出有把握的微笑,自认为经验丰富,措辞得体,放在公司年会上,也属于无可挑剔。


    陆恒沉默半晌,又说话了:“我是问你,你喜欢不喜欢他。如果我跟你离婚,他是不是一个有可能的对象?”


    林雪梅收了笑意,望向陆恒。这人的醋劲儿也太大了吧?好好的,哪有随随便便拿离婚说事的?


    林雪梅心里有了三分不满,出言抗议:“能不能别乱吃醋?”


    陆恒脸上毫无笑意,声音也很沉:“我不是吃醋。反正我根本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我们离婚吧。这样你才有机会,跟你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啪的一声,林雪梅一抬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杯。茶水四溅,滴滴答答,顺着大理石茶几往下淌。


    一向自诩临危不乱,从来不慌,可这句话惊得她一跳。


    她才刚觉得,自己这个贤妻范儿,味道越来越正了,谁知下一秒,居然要被离婚?


    不对,等等。是哪里不对了?


    自己同意结这个婚,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吗?


    再往远了说,自己当初同意恶毒堂姐的换亲计划,不就是为了等到被离婚,拿一大笔赡养费吗?


    这一天终于等来了。怎么好像,哪里不对了?


    第135章 离婚大餐太丰盛 陆营长他无理取闹


    林雪梅在抱怨陆恒吃醋的时候,神色语调带了娇嗔。


    可听陆恒提到“离婚”二字,不知怎么,一股冷气从脚底涌上来,加重语气抱怨一句:“你今天是怎么了?这种事,也是能随便瞎说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在笑,可脸上肌肉发了酸。


    陆恒抬眼看了她一眼,又转开视线:“我不是瞎说,我们离婚吧。”


    林雪梅愣住了,看起来他真不是开玩笑。


    陆恒严肃方正的一张英俊的脸,浓眉紧锁,在灯下看起来,和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为什么?”林雪梅的喉咙哽住,声音发了颤。


    陆恒脸上罩了一层冷气,扫视了她一眼,目光像鹰隼一样充满攻击性:“你本来也没有喜欢过我,又何必勉强跟我在一起呢?”


    这人今天真是,突然换了个人,像他这么说话,不是戳人伤疤吗?


    不错,她是为了护士工作转正,跟他结婚的。可是,她也没有骗过他吧,不是他自己情愿的吗?


    林雪梅本来觉得自己已经是百忍成金的打工人,可是今天也不知为什么,被激发了火气,一点也不想忍,不想退。她要反击。


    她冷笑一声:“我也没有骗过你,你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今天突然发什么疯?”


    这话本来也是事实,他们两人都明白的事实。


    可陆恒平静无波的眼神一颤,如同心窝被捅了一刀。


    在战斗训练中也多次受过伤,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痛感。


    他知道林雪梅没有喜欢过他,只是把自己这个丈夫当成解决现实问题的最优解,就像把徐进当成最好的生意伙伴一样。


    可是,就这么无视他的感受吗?


    在他面前,就这样肆无忌惮的表露对他的不在乎?还有没有把他当成一个人?


    陆恒强行抑制了内心的愤怒和疼痛,平静了声音:“等你喜欢上一个人,你才能明白,什么话不能随便说。等你喜欢上王凯,才能明白。”


    林雪梅被气的不轻。这人还说他没吃醋?为了个王凯,无理取闹到了这个地步。


    被男人突然发难,搞得晕头转向,她这才想起来今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谁理亏。明明是陆恒的错,是陆恒欠她一个解释。


    本来可以直接发火,为了平息事态,她还是平和了语气,解释一番:“我跟王凯是正常工作关系,今晚上说好了你来接我,可是你没来。王凯是看我没办法了,才用自行车送我回来的。”


    林雪梅说完,等着陆恒解释。


    他这个人的性格,有正当理由,他会给一个正面解释。


    可是,陆恒一句话也没说。


    屋内气氛如同冰冻。林雪梅只感到不可思议。难道他有了什么瞒人的事儿?


    不可能。他那么心高气傲,敢作敢为,根本就不屑于瞒人。


    林雪梅缓过一口气,决定把他往好里想:“你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


    陆恒沉默半晌,才开口说话:“感情的事,不是讲道理能解决的。以前我也不懂,现在我懂了。等你遇到一个对的人,你也会懂的。”


    一提感情,换成林雪梅沉默了。她接不上话,找不到角度接话。


    看了林雪梅一眼,陆恒叹息一声:“也别说那么多了。你不喜欢我,对我没有感觉,是事实。这日子,我不想过了,你也应该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好像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林雪梅眼前碎掉了。


    她忽然明白,他不是吃醋,他当真的。


    明明是剧情终于又走回了正轨,她在穿过来一开头就期盼的事情,可以不劳而获拿一笔大钱,躺平自在,逍遥快活。


    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她的心上,裂开了一道口子。


    林雪梅又气又悲,声音发了颤:“离婚?你以为是过家家吗?说离就离?”


    陆恒没有抬头,声音低沉:“强扭的瓜不甜,你自己好好想想,会不会喜欢王凯。我问过他了,他还没对象。家世比我更好。”


    这个男人今晚突然发疯,口口声声拿王凯说事儿,林雪梅终于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到底因为什么?说实话。”


    她的眼中带了泪花,瞪着陆恒,泪花在眼中模糊出光晕。


    可是陆恒,硬是没有抬起头来,再看她一眼。


    他少见的垂了头,好像疲乏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明天我会把文件准备好,派小刘给你送过来。我回小洋楼住,你早点休息。”


    眼看着陆恒说完话,从沙发上直直的站起身,一转身出了门,高大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林雪梅坐在沙发上,想追出去继续吵,可是,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浑身都气的散了架。


    本来以为他吃醋,没想到他当真的,真的要闹离婚。


    林雪梅浑身发着颤,脑子发木,试图想明白来龙去脉,找出原因。


    他突然发难,吃莫须有的醋,挑她的刺儿。一点预兆都没有,就闹离婚,而且不容分说,起身就走。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陆恒有了别人?一个转角,遇上了自己的真名天女?像徐进遇上陈小花一样?


    本来林雪梅不会轻易往这儿想,可现在,她拿不准了。


    夜阑人静,孤灯孤影。


    林雪梅在沙发上坐的浑身发麻,站起身来,还是感觉浑身无力,好像散了架。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好像飞机失事,落在了大海上,四面都是茫茫,一望无尽的海水,连一根浮木都没有。


    她按照前世的受挫经验安慰自己。睡觉吧睡觉吧,睡着了一切都好了。


    林雪梅挪动着麻木的双腿,回到二楼卧室,栽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她一睁开眼,浑身酸痛,全身骨头像散了架。


    强撑着来到一楼客厅,茶几上一个硕大的牛皮纸文件袋,林雪梅打开一看,脑内一阵炫光,赶紧扶住了桌子,坐在椅子上。


    全套的文件,都是关于离婚的。


    林雪梅手指发颤,一张一张的纸,翻看。


    跟她闹离婚的丈夫,可真大方,把公司股权,这套房产的租赁购买权益证,全都留给了她。


    林雪梅看着眼前的一大堆东西,仅剩不多的意识和脑力一盘算,这些东西都给了自己,他,什么也不剩了。


    她苦笑一声,笑声在空荡荡的屋内回响。


    这离婚大餐,比剧情原来设定的,丰盛太多了。


    剧情原来设定的离婚大餐,原本也就是能拿一笔赡养费。等过几年房改,这笔赡养费能买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加上一笔防身的小存款。


    可现在,是一家实现了渠道垄断的军用物资公司。正常运转情况下,一年就是几套房产的净利润。还有整整一套别墅十五年的居住权。


    林雪梅苦笑一声。这穿书加上换亲,可真没白穿,没白换。


    她赚大发了。


    可林雪梅越发的想不明白他。这个家,他不要了,公司也不要了,他想干什么?想去哪儿?


    他以前是以军营为家,可现在他已经不是军官了。陆家固然少不了他一口饭吃,可他这样的人,总归不可能回陆家啃老。


    猜来猜去,林雪梅又不知道在桌边坐了多久,坐得浑身麻木。


    直到阳光透过高敞的窗户照进来,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深深吸一口气,想试试,陆恒离他而去,她能不能像没结过这个婚一样,能不能像没认识他那时候一样。


    一个人,好好的生活。


    可是心口好像有个什么东西,突然炸裂。


    林雪梅拿起桌上的一大堆文件,重新装到牛皮纸袋子里,她要去陆家,去找陆恒。


    她不同意!她不同意离婚!


    凭什么?凭什么他说离婚就离婚?


    ——


    三道沟村,现在是短暂的农闲,姑娘媳妇儿三三两两,站在大街上闲聊,嗑着自家炒的葵瓜子。?


    明着是闲聊嗑瓜子,实则都拿眼望着村子那头,等着一个人影出现。


    都知道王喜的媳妇,林雪艳又骑着自行车,去了供销社。


    如今的王喜,可不是当初那个全村最穷的穷小子了。


    当初多少姑娘,偷偷眼馋王喜长相好,高大帅气,可一看他家的茅草房,全村最破,不能不望而却步。


    隔壁的二丫就是如此。


    可谁想到,王喜虽然命薄,但是运气好?借着前任对象林雪梅这只金凤凰的东风,短短一段时间,就这么抖起来了?


    三道沟村都听说,自从林有富和宋桂枝这前任夫妇,双双因纵火罪入了狱,林雪梅这盘山货生意全都归了王喜。本来王喜坚持只拿一份管理者工资,可林雪梅和林满堂都不同意,给王喜做了一个分成工资。


    于是,王喜家的茅草屋,迅速变成了三间大瓦房。


    王喜毫无争议,变成了全乡的首富。


    又过了一段时间,据乡长开会回来说,在全县的富裕户中王喜也数得上了。说是首富,也有可能。


    全县首富,是有多富,有点抽象,可这新房子是具体的。


    别说全村了,附近十里八村,也是最大最新最好的房子。板板正正,清清亮亮,远远一看,就打眼。


    要是住进去,还指不定心里得多敞亮。二丫一边拿眼睛瞟着这大瓦房,一边心里后悔不迭。


    再一想,全县首富的媳妇儿,到供销社去买东西,而且三天两天就去一趟。这种滋味,究竟是有多爽。


    二丫连想象,也是想象不出来。只是一想到此处,心里就咕嘟咕嘟,冒了酸水。


    在大家的张望之下,首富的媳妇儿没有骑着自行车回来,但首富的娘,挎着菜篮子,从山上采山货回来了。


    王喜娘,儿子有钱了也不忘本,只要身体支撑得住,就跑去山上采山货。这忙了一上午回来,脸上带了疲乏之色,额头上见了汗珠。


    跟儿媳妇的阔太太做派,正好相反。


    二丫见到王喜娘的情形,心里正冒着泡的酸水,有了发泄的去处。


    林雪艳捡了王喜这么大的漏,人财兼得,也不能让她活得太舒服了吧。


    第136章 婆媳滚地开撕 堂姐被离婚


    王喜娘走到跟前,二丫假作亲热,一伸胳膊,抢过王喜娘手里的菜篮子:“大娘,我帮您一起摘野菜。”


    王喜娘也不傻,警惕地看了二丫一眼。


    这丫头,从来可不是省油的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野菜蓝子猝不及防,被她一把抢过去,况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只好跟着她往自家走。


    二丫反客为主,推门就进了王喜家,一看这房子,窗明几净,凉风习习,住着真是舒服,心里那股不平之气,越发的冒了泡。


    跟王喜娘一起坐在炕沿上,摘起了野菜。手上忙了一会儿活计,二丫假作闲聊,闲闲说道:“我跟我娘平常聊起来,我娘常说,您老人家这一辈子寡妇失业的,不容易,现在喜子有出息了,成了咱们全县首富,又孝顺,您老人家这辈子,没白熬,总算能享上清福了。”


    王喜娘听的动容,脸上浮现一个凄凉的苦笑。


    明知道二丫说话,从来不是白费口水,可架不住二丫这番话,句句打在她的心坎上。


    好话人人爱听,何况二丫这番话还不止好话,还句句说出了她的苦处,简直是知己之音,王喜娘当时心里又酸又涩,连眼睛都跟着酸涩起来。


    二丫看出王喜娘的反应,一笑,继续说下去:“咱村里有一个算一个,谁不背地里夸您?说您呀,这一辈子行得端,坐得正,现在喜子发财了,您也不忘本,每天的还这么操劳。”


    王喜娘眼眶更加发了热。


    虽然她明知道,自己儿子突然暴富,村人背后说起来,还是眼热泛酸的坏话居多,但不耽误二丫这番话,像第二根精准的钉子,继续的打在了她的心坎上。


    她这一辈子的苦难,一辈子的美德,总算还是有人看见,有人记在心上,挂在嘴上了。


    二丫看到王喜娘一双老眼内眼泪的闪光,心里更加有几分把握,微微笑一下,把话题拐到了自己想要的方向:“我娘说我,不管嫁到谁家去当媳妇,都得跟喜子的娘,好好学学怎么当家理事!”


    王喜娘的眼神闪动一下,当然知道二丫的用意,意指自己的儿媳林雪艳。


    其实她对林雪艳这个儿媳,何曾又能有一丝半点的满意?


    以前就不说了。从过门之前到过门之后,为了针头线脑,跟她这个婆婆针锋相对,从来没有拿她当长辈尊敬过一天。


    就说现在。自从失了孩子,明明是她自己气性太大,瞎作瞎折腾,她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有了天大的功劳,天天正事儿不干,就是败家花钱。搞得王喜娘天天替自己儿子愁得慌。


    照她这么败下去,王喜就是挣回来多少钱,能够她挥霍?


    但,又因为王喜特意嘱咐过,让她不要再管林雪艳的事,也不许跟村里人一起,背后议论一句林雪艳的不好。


    所以王喜娘,忍气吞声到现在,自己不顾风湿的腿脚,上山去采野菜,也是内心不满情绪的发泄。


    如今二丫恰好提到了这一节。


    王喜娘心里,本来压住了的一股气,这就往上翻涌,可,碍于儿子的封口令,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敢直接吐槽林雪艳,把话题转了一个方向。


    王喜娘叹息一声,对二丫说道:“说起来,梅子那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吃苦耐劳不说,为人也是没的挑。”


    二丫忍不住就撇了一下嘴,心说王喜娘这人,啧啧。


    梅子没去城里的时候,也没见她说过梅子一句好。因为要嫁到她家里来,她整天嫌弃人家,身子骨单弱,干不得重活。


    现在把亲事弄丢了,人梅子去了城里,出息大发了,她这又开始念人的好了。


    但二丫也不戳破,一听大门口传来自行车铃声一响,加上几双脚步声,就知道是林雪艳从供销社买东西回来了。


    二丫眼珠一转,知道时机到了,接茬儿王喜娘的话,一起夸奖梅子。


    窗户敞开着,早秋的凉风在窗内窗外吹送,二丫故意放大了声音:“梅子这个人倒是,人品真就是,十里八村没得挑!不争不讲,跟谁都处的好!”


    她本来嗓门儿就大,这又刻意的一个放大,林雪艳推着自行车,从大门口走到院内窗户根儿,正好听的清清楚楚。


    她身后,还跟了几个村人邻居,嗑着瓜子,也听的一清二楚。


    王喜娘坐在屋地凳子上,背对着窗,耳朵又有些背,情绪又在激荡之中,没留意窗外的动静。


    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冲口而出:“梅子不光是不争不抢,还知道疼人!没定亲的时候,就知道给喜子扯布做衣裳!那孩子,受得起贫穷!挣得来富贵!可惜了,是喜子没福气!”


    这话,屋内屋外,都听了个一清二楚。跟在林雪艳身后看热闹的村人邻居,当时脸上就露出微妙的笑意。


    夸奖弄丢了的前任准儿媳贤良,这不等于说,现在的儿媳不闲不良吗?


    说堂妹梅子,受得起穷,挣得来富贵。这话,现在的林雪梅,倒是当之无愧,可这不等于说,堂姐林雪艳,既受不了贫穷,也挣不来富贵吗?


    大庭广众之下,如同一个耳光,打在了林雪艳的脸上,发出脆响。


    众人跟在她身后,像过年看大戏似的,等着看她的反应。


    看她从供销社买回来的一大堆东西,本来就是半妒半酸,这回可好,被她婆婆当着众人大口褒贬,说她不贤惠,啥本事没有,就会花钱败家。


    林雪艳脸色发了青。


    出去花钱买东西的那种爽感,在婆婆的几句褒贬之下,化为了飞灰。


    众人的眼光,原本是半妒半羡,现在全改了嘲讽揶揄,看向那一堆东西,花花绿绿,吃的穿的。


    在村人面前充阔太太的那种优越感,看她还有吗?


    这戏已经够好看了,可还有更好看的。王喜娘的大嗓门,话匣子,被二丫打开了,没那么容易停下来。


    王喜娘接着又说:“梅子,本来才是喜子要娶的人。可是,被艳子,生生给搅合了!”


    屋内屋外,全都听的一清二楚。


    众人一听,嚯!


    今天可算是来着了!


    本来就为看看供销社的东西。谁想到,还能知道当初堂姐妹换亲的隐私?


    这事儿,村人早有猜测,可没有实锤,谁能不感兴趣这个惊天八卦?


    众人的眼光往林雪艳脸上一扫,林雪艳的脸上,腾的涨了红。


    现在她已经全盘失败,一无所有了,这事儿要是再被翻腾出来,还要不要活了?


    她这么一失神,手上的自行车没有停好,吧嗒一声,自行车翻了,买的吃穿好物,滚落下来,摔了一地。


    院子里突然出了个动静,震天响,王喜娘这回耳朵再背,也吓的一扭头,一看儿媳妇站在窗前,脸色铁青,旁边还好几个村人邻居,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王喜娘也是吓的心里砰砰跳,也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王喜千叮咛万嘱咐,不让说的,今天是犯了什么邪劲,怎么就从嘴里,全都吐鲁出去了?


    赶紧放下手里的野菜,到院子里看个究竟。


    推开房门一看,地上砸碎了一瓶黄桃罐头,鲜亮亮的黄桃,粘稠的罐头汁,招来了一堆蚂蚁。黄桃罐头还粘脏了一件新买的白色碎花衬衫,一同砸在地上,眼看也是洗不出来了。


    旁人吃都舍不得吃一口的东西,至少王喜娘,对于黄桃罐头这种金贵稀罕物,还是舍不得吃一口,就这么砸在地上白扔了,她当时心肝就发了疼。


    再一想到,这是自家儿子起早贪黑,汗珠子摔八瓣挣来的,王喜娘连天灵盖都冒了火。


    本来是想遵照儿子的叮嘱,在儿媳面前什么都不说,可这一会儿,心里的怒火怨气按不住,另外,儿媳这么败家遭害东西遭害钱,不说点啥,岂不是显得自己这个婆婆太没尊严?


    这么一想,王喜娘对着儿媳开了火:“我说艳子,喜子虽说挣了点钱,可那钱挣的也不容易,我看那黄桃罐头,你屋里还有,这怎么又买了往地上砸?”


    林雪艳本来就在气头上,婆婆当众褒贬她的那番话还没算账,这话又戳了肺管子。


    她是天选的重生之人,岂是她们这些凡人能褒贬的?买东西,她也不是为了吃穿,就是为了这种花钱的爽感。


    至于说到钱,王喜的钱,天经地义的该她花,她怀孕又流产,吃了多少苦?她不花,不就全都便宜了汪蕊那个狐狸精?


    也就先不算前面那笔账,直接冲着婆婆这番话来了。林雪艳冷冷一笑:“我花钱,理直气壮。男人挣的钱,就有我一半,何况,他还是靠我林家挣的钱。”


    王喜娘一听,这是什么奇谈怪论?靠她林家挣的钱,她就可以随便祸害了?她从生下来到现在,所见所闻,哪个女人不是克扣着自己,把一口鸡蛋也要省下来,给丈夫给儿子吃?


    说她不贤良,她还就这么明目张胆了?这要不当众给她点教训,自己这老脸往哪搁?


    “教训你两句,你还犟嘴。”王喜娘这一腔怒火,烧红了脸,一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子,扇在了林雪艳的脸上。


    这一巴掌,把围观邻居都扇懵了。


    都知道林雪艳,无论人品贤良不贤良,从小到大娇生惯养,没人动过她一个指头。


    这一巴掌,把林雪艳更是扇懵了。


    她是活了两世的重生之人,前世的婆婆沈丽君,那恶女人就是再刁恶,也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如今一个乡下老婆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她?


    林雪艳只觉得自己的两世,都白活了,她怒火攻心,发一声喊,抓住王喜娘的发髻,把王喜娘扯倒在地。


    婆媳俩开始撕打。


    围观邻居嘴上劝,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动手拉架。看热闹还来不及。


    王喜娘滚了一身黄桃罐头,不如儿媳年轻力气大,脸上被指甲抓出了血痕,又疼又气,嘴上找补:“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要脸的败家精!把我儿子灌醉了,讹上了他!抢你堂妹的亲事。你损阴德,不得好死!”


    围观群众一听,嚯!


    今天可算是来着了!


    林雪艳一听,被揭穿了老底儿,恼羞成怒,抓起一把泥巴,往王喜娘嘴巴里塞:“死老婆子,给我闭嘴!”


    围观群众正看得津津有味,王喜从外面冲进了院。


    一看把自己苦巴苦业拉扯大的寡妇娘,被人按在地上打,满脸的血痕,一身的脏污,而打自己娘的人,正是欺辱他的那个恶女人,欺辱得他生不如死。


    王喜的心,当时就裂成了两半。


    他两步抢上前,大手揪住林雪艳,往旁边一甩。王喜娘总算脱了困,从地上爬起来,林雪艳的身子撞上了篱笆墙。


    王喜站在当地,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离婚!”


    满院子一片寂静。


    围观群众耳朵边嗡嗡的响,听着王喜又大吼一声:“离婚!谁拦着我,我杀谁!”


    满院子寂静中,大家都打一个寒噤。


    王喜在农村小伙中,是少见的温和斯文人,如今被逼的,要杀人了。


    第137章 女婿岳父,开撕 堂弟的眼泪和无奈……


    一大清早,林雪梅来到了陆家小洋楼,乔远香迎她进了门。


    她一进门就东张西望:“陆恒呢?”


    乔远香说:“一大早起来,早饭都没吃,就走了。”


    林雪梅听着不对头,追问一句:“他昨晚来这住,是怎么说的?”


    乔远香说:“他说他怕回去吵到你,来这儿住一晚上。”


    乔远香一看林雪梅,神色十分不对,赶紧把人让到沙发上,开始细问。


    “怎么回事?他昨晚上来,我听着话茬就不对。我看他脸色不好,也就没细问,想着让他自己安静安静。”


    林雪梅本来一肚子闷气,哪能经得起这一问?眼圈当时就红了。


    乔远香吓了一跳,这么长时间了,这个孙媳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什么时候看见她哭过?


    赶紧递上手帕:“他欺负你了?别委屈,我骂他。”


    陆天野从房里出来,一看,心爱的孙媳哭红了眼圈。


    他花白眉毛一扬:“昨晚大刚突然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这小子,长出息了?学会欺负女人了?”


    林雪梅一肚子憋闷,在两个老人家的关怀之中,有了发泄的出口,抽抽嗒嗒哭出了声:“他……他说,他要离婚!”


    “这还了得?”陆天野刚坐到餐桌上,端起了豆浆碗又放下,拍了桌子:“反了他了!看我不锤他!”


    乔远香赶紧劝:“大刚这孩子,人没的说,就是脾气太坏!你先别胡思乱想,交给我们!”


    唐文竹听到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从屋里出来,一看儿媳哭的两眼通红,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坐到她身边,一叠声的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林雪梅见了婆婆,如同见了亲妈。哭得更凶。


    哭了一会儿,方才没好意思往外拿的离婚文件,这回把整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到了茶几上。


    唐文竹打开一看,对陆天野说了话:“爸,他动真格的。”


    陆天野霍的站起身,早饭也不吃了:“我去找他!”


    有人给撑腰做主,林雪梅找到了主心骨,什么也不用管了,痛痛快快哭了起来。


    乔远香也劝:“放心吧,让他给你赔礼认罪。”


    唐文竹搂住她肩膀:“有我们给你做主,你先别分心,咱们还得忙着比赛训练。”


    林雪梅止住了哭泣,还是觉得心口发疼,慢慢缓着气。


    唐文竹看她缓过来了这阵情绪,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也是松了一口气:“今天咱们起的早,吃个早饭。然后去团里排练,就当散散心。等你排练回来,你爷爷就把他揪回来,给你赔罪了。”


    林雪梅诧异的看她一眼。


    人啊,真是变化莫测,可塑性强。


    一个全国比赛,一段时间的魔鬼训练,把一个散仙,生生变成了卷王。


    刚才她这番话,见缝插针,偷换概念,和她前世见过的那些事业狂女高管,有什么区别?


    放在她前世,倒也不是不行。她前世打工成魔,感冒发高烧,也不耽误竞标争项目,做ppt演讲。


    可现在,她的心上好像撒了一把辣椒面,好像被抽去了魂魄。


    她无助的眼神,望向了婆婆。


    唐文竹给她打气:“听我的,就当散散心。当时我刚结婚的时候,跟你公公吵架,吵完我就去团里练声,等我出来,总是能看见他在文工团大厅等我,手里拿着鲜花和礼物。”


    林雪梅脑补一下公公婆婆年轻时候,郎才女貌的样子:“真的?”


    唐文竹笑了:“放心吧。大刚和他爸,脾气一模一样。”


    想想昨晚陆恒那副绝情的样子,林雪梅并不相信婆婆的话,而且,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可现在,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坐在陆家客厅一直哭吗?


    林雪梅吸一口气,强打精神对唐文竹笑一下:“行,我跟您去排练。”


    等到排练出来,林雪梅跟在唐文竹身后,走到文工团一楼大厅,陆恒果然并没有等在那里。


    等在那里的,是陆天野。


    陆天野走过来,低声说:“大刚他,出事了。”


    林雪梅心里不祥的预感落了地,成了真。


    她站在原地,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浑身都散掉了。


    ——


    小圆没有敲门,冲进了白健雄的书房:“您当时跟我,不是这么说的!”


    白健雄抬眼一看,小圆的一双眼睛发着红,怒火让清秀的五官都变得扭曲。


    白健雄一脸事不关已的冷静,说了一声:“坐。”


    “我哥是我最亲的人!您不能这么对待他!”小圆不肯坐,站在白健雄跟前,但尽量克制了怒火,平静了语气。


    白健雄摆一下手:“别这么说,跟我无关。我只是在光明食品厂安排了点过期产品,本来以为在军营质检环节能查出来,事态也就到此为止了。谁想到,他在军营质检的环节,安排了自己的人手,过期食品进了军营,谁也没有办法,我也是没想到。”


    小圆眼睛又发了红:“我哥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他也无需这样做!明明是有人陷害他!”


    白健雄眼神中掠过一丝意味:“那个人,原本是你哥的老部下,跟过你哥很长时间,一直忠心耿耿。他出来指证你哥,连你哥自己,也是无话可说。”


    小圆愣了半晌,脸上现出急迫之色:“求求您,帮帮我哥。”


    堂哥突然出了事,一个曾经前途无量的军官,在军营里有着明星光环的英模人物,就要面临牢狱之灾。


    就要从云端,跌入尘埃。


    就要从天堂,跌入地狱。


    而且,是他,从小被堂哥疼着护着的弟弟,成了算计陷害他的一个环节,他的心,裂成了一片片。


    陷害他哥的所有事情,都是他这个岳父一手策划和安排的,他也一定能帮他哥洗脱罪名。


    所以他苦苦哀求他。只要可以,他跪下求他都行。


    但白健雄淡笑一声,故作惋惜和无奈:“都是自家亲戚,能帮上我早帮了。本来是个小事,就是商业纠纷,民事责任。可现在,赶上了这波严打,上面下了指令,要追究刑事责任,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小圆也刚听说,运气不好赶上了严打,事态严重了好几倍,心都已经碎成了一片一片,可白健雄的态度却如此轻慢虚伪,如此轻描淡写。


    他那已经破碎的心上,如同又被捅了一刀,他忽然失控,嘶吼一声:“明明就是您做的,您又何必不承认呢?”


    这话太重,白健雄瞬间变了脸。


    小圆不再低声下气的求人,直接咬了他一口,这是要撕破脸?


    他拿眼直视了小圆,脸带威严之色:“我是你岳父,怎么跟长辈说话?”


    小圆没有闪避。


    以往,被别人的情绪一压,他会本能的产生一个惧怕,往后退缩,可是今天他没有。堂哥被陷害,他像一只被捅了窝的、无家可归的野兽。


    小圆的双眼像是要喷火:“您能找到办法让他进去,也能找到办法让他出来。”


    白健雄冷了声音:“虽然你叫我一声爸,也不能乱说话,不然我告你诽谤。”


    小圆忽然笑一下:“咱们这个军用物资公司,在您的背后,还有哪几位股东,都在哪些部门工作,不用我一一的报给您吧?”


    白健雄垂下眼,拿手指敲着桌面,过了半晌,又抬起眼,眼光如利剑:“你威胁我?”


    小圆语气又柔下来:“您别多心。我这个人您也了解,我很容易知足,我只是想救我哥,别的什么都不求。”


    白健雄忽然眯起眼,眼神如同尖针:“如果我告诉你,你指使秀莹偷的那个股权授权书,是假的呢?”


    小圆眼神晃动一下,接着又镇定下来,依旧彬彬有礼:“您别蒙我。我查过了,人名和职务,都是真的。”


    白健雄笑了:“人名和职务是真的,可你要是对我们这个圈子有所了解,你就会明白,那几个人跟白家,根本不可能合作。你呀,还是圈子的层级太低了,一点都没发现破绽。但凡你到你堂哥的层级,一看就会明白。”


    白健雄的话里,包含了以往小圆最在意的,对他的轻视和看不起。可今天他无暇顾及,他只想救堂哥,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运转,就是判断这段话的真假。


    白健雄见他没有全信,干脆再多解释一句。


    “那是我给你百分之三十股份的时候,故意漏给你看的。就是为了试探你,就是为了看看,你的胆子有多大,你的手,敢伸的多长!你可真没让我失望啊,竟然胁迫我的女儿,来偷我的东西!”


    说到最后,白健雄带了遏制不住的怒意。


    小圆回避了岳父的视线,垂了眼。


    白健雄说的都是真的。


    本来股权授权书这张牌,他不想拿出来的这么早,这是为了救堂哥,逼不得已。没想到,是对方布好的局,是张没有用的假牌。


    姜还是老的辣,他百般筹谋,还是输了。


    但他还剩最后一张牌。


    本来也不想打出来,但为了堂哥,他豁出去了。为了堂哥,他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他目光闪动一下,望向白健雄:“我想跟您做个交易。”


    白健雄漫不经心看了他:“交易什么?”


    “您救下我哥。我愿意离开秀莹,把自由,重新还给她。”


    白健雄的神色立刻表现出兴趣:“这个事情我有兴趣。你愿意跟秀莹离婚?”


    小圆点点头:“我知道她也不想跟我过日子了。”


    白健雄沉思片刻:“我再给你加百分之九的股份,换我女儿的人身自由。”


    小圆吃了一惊:“您宁可舍得那么一大笔钱?也不愿意放过我哥?”


    白健雄沉默半晌,深深叹一口气:“不是我不想帮亲戚的忙。赶上了严打,这事情升了级,谁也插不上手了。”


    小圆把话听的明白,心里凉了个彻底。


    白健雄的话虽然说的滴水不漏,洗白了自己,可眼神中流露出真实的无奈。


    足以证明,他对于自己行为的后果,也是始料未及。


    另外,白健雄舍出去的这笔钱,够普通人挣好几辈子不说,更关键的是,这样一来,小圆的股份变成了百分之四十九,虽然还不是最大股权,可权限却大了很多,白健雄却不能随意踢掉他了。


    他宁可舍出这么大的代价,去换自己和白秀莹离婚,也不能用堂哥的事情交换。说明对于堂哥的事,是真没有办法了。


    小圆浑身冷透,如坠冰窖,冲到白健雄跟前:“求求您了,您再想想办法!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他自己都没察觉,豆大的眼泪从眼睛里流淌出来,滴落在紫檀色的写字台桌面上。


    白健雄别开了眼:“抱歉,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但凡还有办法,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


    小圆心如刀割,但,也知道到此为止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苦笑一下,跟马上就要终止关系的岳父告别:“打扰您了。需要办手续的时候,再约时间。”


    他转身离开。背影看起来无比的落寞。


    和白家的这桩婚姻,在缔结的时候,他内心就带着不良的机心和目的。


    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猎获了大笔的财富,其实已经超额实现了当初的目的。


    可是,却丢了最不该丢的东西,失去了最不愿意失去的人。


    看着女婿的背影走出房间,白健雄作为一个父亲,也是扎扎实实,松了一口气。女儿终于可以摆脱这桩致命的婚姻了。


    对的婚姻,对的人,是港湾。


    不对的婚姻,不对的人,会成为套在脖子上的绳索,关键时刻,能要你的命。


    娇生惯养宠上天的大小姐,选错了对象,结错了婚,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这个当父亲的,不拉她出苦海,能怎么办?


    三道沟村,王喜从家里出发,往四姑娘岭的山货店。


    这条路,本来他走的很熟,可今天,处处都不一样。


    好像整条路都发了金光。


    他自己都没想到,那个让人生不如死的婚姻,居然真的么结束了。


    这个他曾经觉得千难万险的离婚,竟然真的,离成了。


    第138章 堂姐改命失败 世界欠王喜一个婚礼


    那天,三道沟村甚至附近的十里八村,很快传得沸沸扬扬。全县的首富王喜,要闹离婚了。


    传闻充满戏剧性和画面感。


    都说是因为一瓶打翻在地的黄桃罐头,婆婆儿媳撕打起来,满地滚,然后孝子王喜当场崩溃了,提出了离婚。


    谁再拦着,就要杀人。


    王喜把林雪艳从寡妇娘身上拎起来,甩到篱笆墙上,林雪艳哭着回了娘家,说王喜要闹离婚,许二凤和林有贵,都发了懵。


    许二凤当时就哭上了,林雪艳母女俩一起,大放悲声。


    在母女俩的哭声中,林有贵的怒气也冲上了天灵盖。


    发作之前,他心里先掂量了一下人和事的分量。


    虽然自己是村支书,但,王喜是新贵,翅膀硬了。别说乡里开劳模会,就是县里的劳模会,乡长也带他去。


    总而言之,自己压不住他,还是得指望林满堂,甚至林雪梅。


    林有贵主意打定,双脚踏进青布鞋:“走,去找你爷爷。”


    林雪艳一家三口,奔了林家祖屋,把事儿说明白。


    林满堂和林奶奶一听,都皱了眉头。


    尤其是林奶奶,上次是她,死拦活拦,把才把王喜闹离婚的念头拦住的。


    结果,大孙女可真有出息,可真给她这个奶奶长脸,把人家寡妇娘,给按在地上打了。


    林奶奶恨铁不成钢的心,还没等发作出来,就听许二凤发出一声悲鸣:“您二老,可得给我们做主啊!不能这么饶了王喜!”


    林奶奶正好找到了怒火发泄的出口:“老大媳妇,你问问自己闺女,上次王喜提离婚,我是怎么压住他的?我跟他说,你要不想被人骂你白眼狼,陈世美,你就把日子往下过,王喜这孩子,听劝,真就不提离婚了。钱紧着艳子随便花。你们还不知足,又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这……”许二凤望向林雪艳,“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跟妈说?”


    林雪艳别开头,不说话。她瞒着人的事儿多了,不只这一件。


    林奶奶也望向林雪艳,叹息一声:“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再帮你。上一次帮你,我帮错了。”


    林雪艳眼中含泪,张了张嘴,刚要分辨,院子大门一响,王喜进门来了。


    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柴刀。


    一家人都吓了一跳。


    有贵往门口站了一步,心里提了起来。真是兔子急了还要咬人?王喜这么懂事能忍的人,现在被逼的,都要杀人了?


    一家人提着心,看着王喜人高马大的进了门,林有贵看一眼一屋子老弱妇孺,绷紧了神经,如果王喜敢举刀,他就动拳头。


    谁知王喜一进门,一把就把柴刀扔到了林满堂脚下,眼中含泪喊了一句话:“爷爷奶奶,我对不住您二老了!”


    林有贵立刻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和林有富一个路数。


    这人还有什么可怕的?看来人这个东西,一直隐忍退让惯了,就算是突然有钱了,翅膀也是硬不起来。


    林有贵松口气,后退了一步,且看老父亲林满堂,对王喜这苦情戏码有什么反应。


    可没想到,没等林满堂说话,林奶奶先说了话:“喜子,你不用动刀动枪的。上次你想离婚,奶奶拦着你,奶奶错了,害得你娘挨了打。奶奶再也不拦你。”


    林满堂听完老伴的话,叹息一声:“喜子,放心。爷爷也不拦着你。你跟艳子,开头就是个错。开头的时候,咱们还不信邪,想把错事变好事,结果是错上加错,再闹下去,要出人命了。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屋内之人都大吃一惊。


    王喜听完这话,愣住了。


    许二凤哪能接受得了?张口就嚷:“您二老,是亲爷爷亲奶奶,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呀!”


    林奶奶知道许二凤脑子糊涂,斥责一句:“天下事,大不过一个理字,就算你不讲理,还得讲法!你不服气,等王喜娘把你闺女,告到法院去,你是不是就服气了?”


    说起进法院,许二凤是见过昔日的妯娌宋桂枝,站在被告席上,一副吓破了胆的鬼样子。


    其实王喜娘伤的也没多重,也就是脸上挂了几道花,但许二凤终究没敢再说话,捂着脸哭了起来。


    林有贵沉吟一下。


    他毕竟是村支书,脑子快,知轻重。知道现在讲理讲法,都不占自己这边,讲情,讲义,女儿女婿这两口子,本来就没有。还能讲点啥呢?


    只能讲利益了。


    于是林有贵清了清嗓子:“爸,妈,您二老说的,我也不敢反驳,只是王喜现在和咱们林家的瓜葛,不是和艳子这一门亲事,他参与到咱们家族生意里头去了。要我看,事情先缓一步,找梅子先来给调和调和。咱家的家族生意是梅子的,梅子当得了家,作得了主。”


    林满堂一听大儿子的话,被气笑了:“上次你还说,梅子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又想请她帮忙调合。照你这么说,她又能当家作主了?又不是泼出去的水了?”


    林有贵也知道自己太双标,没事的时候,肆意贬低这个侄女,有事的时候又想拉侄女扛事。被老父亲当众一戳穿,臊得脸上发烧。


    他打的算盘,是用侄女林雪梅,先压住王喜。毕竟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王喜就算谁都不顾及,也不好驳林雪梅的面子。


    只要眼前事态先缓下来,就能慢慢再想办法。没想到老父亲像老母亲一样,胳膊肘往外拐,偏帮着王喜。


    一下子被老父亲用上次的事,堵住嘴,林有贵也没了办法,掏出旱烟来,点上,抽上,缓解一下尴尬,驱散这片愁云。


    林雪艳一听,父亲想让堂妹给自己保驾护航,压住王喜,这倒是个办法,她眼珠一转,问奶奶:“奶奶,我想给梅子打个电话,您把电话号码告诉我行吗?”


    林奶奶又被气笑了:“艳子,你知道你为什么落到这个地步吗?你太把别人都当傻子了!我是傻子吗?我还让你碰梅子?你抢了梅子的亲事,自己作没了。还想让梅子帮你?哎,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林奶奶把话说的够直接,沉痛之情溢于言表。


    想起从小到大得到的偏疼偏宠,林雪艳再自私无情,也臊得红了脸,垂了头。


    林满堂也忍不住,看了大孙女一眼:“你别指望拉梅子下水。刚才你爹也说了,林家现在是梅子当家作主,那我就告诉你们,梅子刚做了一个授权书,山货项目授权给我,她要去京都参加全国比赛,没精力管老家的事儿,你们有啥想法,都跟我说。”


    屋内如同响起了一个炸雷。


    唰地一下,林雪艳白了脸。


    她这儿惨被离婚,被抛弃,全家大闹,鸡飞狗跳。


    堂妹却步步走高,要去京都参加全国比赛?


    王喜又惊又喜:“啥?梅子要去京都参加全国比赛?”


    林满堂露一丝笑意:“到时候电视台转播,全国人民都能看见,都能看见咱家梅子。”


    王喜实在是跟着高兴,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


    王喜的反应,林雪艳看在眼里。


    再想想他刚才舞刀弄枪,豁出命去,要跟自己闹离婚的样子,一阵冷意袭上心头。对抢来的这个男人,彻底失了指望。


    自己前世,无儿无女被离婚,投河自尽。


    这一世重生改命,结果,还不如上一世。还没等着活到上辈子被离婚的年纪,又要被离婚。


    堂妹已经飞到了天上,看都看不见了,偶尔地上倒映出一个影子,还能让王喜乐成这个样子。


    抢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


    王喜这个人,终究是留不住了。那就跟他多要点钱吧。


    林雪艳刚刚尝到花钱的甜头,已经明白,只要有钱花,无儿无女被离婚的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


    林雪艳打定主意,对林满堂开口说了话:“爷爷,既然你说你做得了主,我就冲你说话了。王喜要我同意离婚,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把将来挣的钱,按月,分给我一半。”


    王喜开口就答应:“我给。”


    林满堂一挥手拦住:“喜子,先别乱答应。”


    林有贵一家三口,个个难以置信。


    林有贵和许二凤对视了一眼,心说这老爷子今天怎么了?


    两口子闹离婚,鱼死网破,你死我活,他怎么一而再再而三,胳膊肘子往外拐?他是林雪艳的亲爷爷,还是王喜的亲爷爷?


    一看有贵一家三口,对自己怒目而视,林满堂又挥一下手:“有贵二凤,你们不理解我为什么拦着王喜,就想想有富和桂枝。有富一开始为了着急离婚,答应的条件是乱开口。自己后来不愿意兑现,算计了桂枝,两口子现在,都在吃牢饭。你们自己想想。”


    一提起来林有富和宋桂枝,林有贵和许二凤都不说话了。


    林满堂把声音低沉下来:“我不是偏心王喜。两口子,不能好好过,就好好散。不要给以后留下祸根。王喜愿意多给艳子点补偿,艳子以后生活多点保障,是个好事,可咱们林家也不能狮子大开口离了谱。究竟多少合适,咱们再商量。有贵,二凤,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有贵两口子,都垂了头。


    林满堂这番话,王喜只觉得如同在梦幻之中。林家这一关,这么容易就过去了?


    林雪艳此时一腔悲愤,泪眼通红:“爷爷奶奶,你们,你们都不帮我?”


    自己被离婚,林家一大家子人,爷爷奶奶,爹娘,个个在村里有地位,有威势,居然都不拦着王喜,不帮她?


    林雪艳不能相信,不能接受。


    林奶奶直视了大孙女:“不是我们不帮你,你想想你闹出事来那一天,你把我气死过去了。你算计了梅子,算计了王喜,谁跟你计较了?他们都在帮你。后来你是怎么报答他们的?”


    林奶奶这一揭短,林雪艳也是想起那天中午发生的一切。


    她重生改命的一切,从这间林家祖屋开始。改命失败,也从这林家祖屋,结束了。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林奶奶下了逐客令:“都回去吧,我和你爷爷,乏了。”


    几个儿女孙辈答应一声,出了林家祖屋的门。


    走到大街上,都顿住了脚。


    王喜脸带羞愧,对林有贵说:“爸,容我缓一缓,再去家里商议补偿的事儿,尽量听你们的。”


    林有贵也知道,闺女离婚这事儿,不可挽回了,叹息一声,别转了头:“别叫爸了,你随时来。”


    王喜又看了林雪艳一眼。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终究是转了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雪艳的心,重重的往下跌落。


    原本有个什么东西,虽然抓不住,但终究在眼前,可从这一刻起,是永久的失去了。


    王喜回到家,骑上自行车,直奔了四姑娘岭。


    他第一时间,要告诉汪蕊。


    要给汪蕊,一个盛大的婚礼。


    第139章 林雪梅探夫,诉衷情 王喜,欢喜的疯了……


    王喜进了牛老实家的山货办公室,汪蕊正在窗边看风景,一转身,好奇地问:“你说回家换一件衣服,换了一下午?”


    王喜没说话,眼睛带了异样的光亮。


    汪蕊看着他神情奇怪,再一看,他身上弄脏了的衬衫并没有换。


    衣服都没换,说明办更重要的事去了。


    汪蕊心里实在纳闷,要是家里有事,还跑回来干什么?


    忍不住追问一句:“太阳都快要落山了,还回来干什么?”


    王喜终于开口说了话,一说话就是石破天惊。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看着汪蕊:“我要给咱们俩,好好的办一个婚礼。”


    汪蕊耳边发出嗡地一声响。


    这是仓房改成的大办公室,屋内有点儿空旷。王喜这句话发出轻微的回声。


    汪蕊想,她一定是听错了。她眨着眼睛,没有说话。


    时近傍晚,天边的晚霞烧的半天通红,透过大玻璃窗,映得半边屋子都是红。


    王喜的脸上也是一片通红,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汪蕊一时不知所措,只觉得喉咙发干,从窗前走到桌边重新坐下,喝杯水。


    可王喜今天实在古怪,视线跟着她跑。看得她抬不起头,只能低头抿着水杯里的水。


    王喜的眼光,喜悦中带点凄凉,小心翼翼中带点贪婪,抚过汪蕊的脸庞。他这才发现,他并没有细细的端详过她的样子。


    自从那天晚上酒后乱性,第二天汪蕊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王喜也没有再敢拿正眼看过她。


    现在可以大大方方地看了。


    汪蕊是略长圆形的鹅蛋脸,脸颊上带几点雀斑,细长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


    村人公认俏丽的一张脸,长挑身材,摇曳生姿,十里八村也找不出一个这样的漂亮女人。


    可王喜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她眼角细细的两道细纹。


    他忽然想到,她离婚的前前后后,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天都塌下来几回。


    想到此处,心底冲过一阵酸苦,又参杂了喜悦的泡泡,最终化为语无伦次的话语,开闸倾泻而出。


    “我要好好办个婚礼,像一个真正结婚的样子。不光我娘要高兴,还要让看我长大的父老乡亲,一起高兴。”


    王喜说到这儿,眼睛泛了泪光。


    他想起了跟林雪艳的那场婚礼。


    婚礼之前,他娘跟许二凤母女扯了多少皮,堵了多少心。婚礼上,林雪艳在宋桂枝的算计之下,露出了未婚先孕的隐私,被全村人看了笑话。


    汪蕊刚才被王喜看得抬不起头,这一番自说自话,又把她听傻了,摸不着头脑,只能装作没听见。


    但王喜的傻话还没有说够,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


    “对了,你上次结婚的那天,高兴吗?穿的什么衣服?这次想穿什么衣服?你想穿什么,我都给你买。”


    汪蕊端着水杯,剩下最后一口水,差点没呛到。


    如果他不是疯了,就是真有事发生了。


    汪蕊沉了一下气,对王喜说:“你先坐下,有话慢慢说。”


    王喜这才发觉自己站的双腿发酸,走到大办公桌后,汪蕊身边,如常坐下。


    汪蕊看他回到日常的位置,像日常办公那样,端起水杯喝了两大口水,神态恢复了几分正常。


    汪蕊这才徐徐的问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可这一问,王喜仿佛又被惊了一跳。


    他一抬手,动作太大,桌上的水杯打翻,清水沿着桌面流淌。


    汪蕊的心跟着一跳,还来不及反应,王喜伸出臂膀,紧紧抱住了她。


    她赶紧挣扎,可他的臂膀太有力,身子丝毫动不了。


    她听见王喜在他耳边低声说:“我离婚了。”


    汪蕊一个错愕,停止了挣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去换个衣服的工夫,他就离婚了?


    汪蕊见过林雪艳两次,看那眉眼之间的凌厉精明之色,不是轻易能饶人的,她能轻易放过王喜?


    汪蕊轻声问一句:“她……同意了?”


    “同意了。”王喜立刻回答,汪蕊觉得肩膀上滴下一滴又一滴的灼热,王喜的热泪打湿了她的衣衫。


    王喜的胸膛紧紧贴着她,身子在颤抖:“林家爷爷奶奶,都支持我。我成功了。我自由了。我可以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想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我谁也不欠了。”


    豆大的眼泪从王喜的脸上往下滴,沿着汪蕊纤细洁白的脖颈,蔓延到了她的心口。


    她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身子发着热,心在狂跳,两个人的心,跳在了一处。


    但汪蕊还是不敢相信王喜的话:“林家爷爷奶奶,不护着自己孙女,反过来支持你?”


    王喜答应一声,低声说:“他们说,强扭的瓜不甜。不能好好过,那就好好散。”


    汪蕊还是难以置信,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通情达理的老人。


    她想起了她离婚的前前后后,她的娘家父母。


    他们怕丢面子,也贪图那个男人国营厂工人的名声,看着她满身满脸的青紫淤痕,新伤旧伤,威胁她说,只要她敢离婚,就不要再登娘家的门。


    后来她不顾一切离了婚,再回娘家,正好赶上天降大雨,果然只能面对门上的大铁锁。


    她淋的浑身透湿,在外面绝望地拍门。天上霹雷闪电,一个接着一个,她好像是来到了灵河边界,阴曹地府。


    后来还是隔壁的赵大娘看着不忍心,把她拉进了自家屋里,给了一碗姜汤。


    恰好王喜在她的耳畔问她:“什么时候办婚礼,请你娘家人过来。”


    想到那天浇在身上的大雨,汪蕊还是感到一丝冷意,身子瑟缩了一下,如同从一场恶梦中刚刚醒来。


    她低声对王喜说:“你先放开我。咱们慢慢商量。”


    王喜也如同在梦中醒来,察觉自己把人抱得太紧了,出了一身汗,忙把手松开。


    他脑子里的念头清明了一些,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感到不好意思,别开了视线:“我得先去你娘家,提亲。”


    汪蕊一看,这是商量正经事了。


    以后的路怎么走,一根藤上的两根苦瓜,他们俩决定一起走了。


    她也正了脸色,给一个正式回答:“不用去我娘家提亲。自从离婚以后,我不归他们管了。”


    从上次在赵大娘家喝完姜汤,她再也没有回去过。


    王喜看到了汪蕊眼中复杂的神色,又试探着问一句:“办婚礼的时候,请他们过来?”


    汪蕊说:“不用。”


    王喜听明白了,她没有娘家了。


    可是不要紧,她还有他。


    他重新握紧她的手。


    他们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彼此了。


    外头的晚霞透过大玻璃窗,映进来,像一团火,熊熊燃烧,照亮了院里的大树,树上的鸟儿。


    屋内一男一女,手握着手,沉默下来。


    虽然都是绮年玉貌,可都经历了坎坷磨难,几度生死。


    没想到还能拥有这么一刻。人生的幸福与满足,都在此刻。


    有了这么一刻,半生的坎坷磨难,也都值得了。


    王喜忽然想起来,今天不止一个好消息。


    他抬起眼,满脸笑意,告诉汪蕊:“知道吗?林总要去京都,参加全国歌手比赛了。”


    “哦?”汪蕊也是感到惊喜:“什么时候?”


    “就快了,到时候电视上现场直播,全国人民都能看见她。”王喜突发奇想:“我们赶在那时候办婚礼,怎么样?”


    汪蕊又一个意外:“……需要这么急吗?”


    王喜眼望了窗外,“我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希望,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样,才不辜负来到这个世上一回。我活下去,也是为了这一天。也相信这一天,早晚能盼来。”


    汪蕊也望向了窗外,外头的晚霞笼罩西山,渲染出一片赤橙黄绿青蓝紫,如同水彩画。


    ——


    林雪梅来看陆恒。


    说要给他带点吃的,可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在这种情况下,会喜欢吃点什么。


    甚至在日常情况下,他喜欢吃什么,她也不甚了了。


    她去问婆婆唐文竹,唐文竹不出她的所料,把手一摊,说她也不知道。


    林雪梅又去问乔远香,乔远香眼圈发红:“他们兄弟俩小时候,都爱吃我做的粘面黄米糕,用细豆沙白糖做馅,大刚都是让着他弟弟,每次都吃不够。”


    林雪梅提着乔远香做的黄米粘面糕,一进看守所的院子,看见那四面高墙,心头眼眶,就开始发酸发涩。


    等进了屋子,看见陆恒,虽然隔了铁栅栏,但他衣冠严整,目光炯炯,昔日威严仪态,丝毫未改,林雪梅的心里莫名的一松,好受了不少。


    隔着栅栏,把豆沙白糖馅的黄米粘面糕递过去,陆恒拿起一块,吃了,露出满足之色:“奶奶做的,这么多年,味道都没有改。”


    林雪梅忽然内心酸涩上涌,红了眼圈:“我以后学着做,把奶奶的味道学过来,做给你吃。”


    陆恒的眼内,罕见的露一丝笑意:“你压根儿就会做饭,还是个做饭能手,还装?”


    林雪梅忽然感到内疚,不好意思地别开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恒回答:“第一次家宴的时候。你在厨房告诉白秀莹,黄花鱼肚里的黑皮需要去掉。”


    林雪梅睁大了迷朦的双眼,尽力的回想。


    第一次家宴,她在勇斗沈丽君,单挑白秀莹,对于陆恒,实在印象不深。现在想起来,隔了回忆的滤镜,斗争的色彩淡去,蒙上了一点温馨的光影。


    那个时候,她和陆恒几乎没有说过话。


    他对她的事情,这么了如指掌,记忆犹新?


    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陆恒娶她,不是为了完成结婚任务,是因为,他是喜欢她的。


    就像徐进,喜欢上了陈小花一样。


    她忍不住问一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陆恒一愣,接着内心泛起一个滋味不明的浪花,又酸,又苦,又辣。


    他的妻子,居然真的有那么一天,开始关心他的心思归属了。


    曾经多少次,他暗暗盼望过,她能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没想到真的等来了这一天。


    更没想到,是在看守所这样的地方。


    真是可惜呀。


    太晚了,就要分离了。


    陆恒硬下心肠,说了一句话:“你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吧。然后去法院,起诉离婚。”


    林雪梅一听,怒火腾了三丈高。


    第140章 林雪梅一反常态当卷王 她要赢


    林雪梅正沉浸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温馨的回忆中,陆恒突然又提离婚。


    如同一瓢冷水浇在心上,林雪梅声音提高了两度:“谁说要离婚?我不同意!”


    林雪梅少见的疾言厉色,立刻惊动了几个来探望的家属,朝她望过来。


    陆恒低声劝一句:“你先冷静。”


    林雪梅也觉自己失态,把语气缓和下来:“你要是好好的,跟我提离婚,我可以考虑。现在这种情况,不要拿离婚来羞辱我。在你眼里,我人品就那么差?”


    陆恒唇边浮现一丝苦涩:“我知道你,做人周全大气,讲义气。我也不瞒你,当初敢跟你领证结婚,我也是看重和信任你的人品。”


    林雪梅瞪他一眼:“那不就得了?”


    陆恒摇摇头:“你马上参加全国比赛,以后会飞的更高,走的更远。我几年以后才能出来,这种身份,只会拖累你的名声。何必呢?”


    林雪梅把眼睛瞪得更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陆恒直视了她:“你能跟我讲义气,我就不能跟你讲义气?拖累你,我于心不安。你也得尊重我的选择。”


    “这……”


    陆恒这个话,逻辑无懈可击。林雪梅反驳不了。


    结婚,就像找工作、交朋友一样,需要两方都愿意。可是离婚,就像辞职,朋友绝交一样,一个人愿意,就够了。


    因为反驳不了,她更气,气的眼睛都红了:“我就不离!你能怎么样?”


    陆恒稍稍讶异了。认识加上结婚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次看见她不讲理,这么蛮横的样子。


    陆恒罕见的耐下性子,徐徐相劝:“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突然离开,你不适应。再过段时间,生活慢慢没有我,你会习惯的。”


    隔了一道铁栅栏,陆恒看起来分外不一样,也难得听到他愿意说这么多话,林雪梅没有立刻反驳,按他说的想象了一下。


    生活中没有了陆恒,会怎样。


    那本来,是她同意结这个婚的时候,对婚后生活的预期。有个已婚的社会身份,而完全享受人身的自由。


    可现在,一想到每天入睡前,清早起床,见不到他……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下来。


    看到林雪梅的眼泪,陆恒诧异了。


    他从没见他的妻子发过脾气,也从来没见她哭过。


    今天,都补全了。


    林雪梅静静的哭了一会儿,自己掏出手帕擦干眼泪,吸了一口气:“你等着。我救你出去。”


    这豪言壮语,惊到了陆恒。


    他皱了眉,语气严厉:“别胡闹。”


    林雪梅大眼睛带着泪水,望向了陆恒,眼角带着晶亮的泪花。


    妻子的脸上泪光闪烁,陆恒的心和语气一起,软了下来:“你不同意离婚,我先依你。我的事,你别瞎折腾。我爷爷这么多年的阅历资历,都没办法。”


    林雪梅愤愤不平:“你那个老部下,真够可以的,也不知道是多少钱,把你卖了。”


    陆恒对此反应淡然:“人突然见到从来没见过的钱,很多东西,都会动摇。以后这种事,只会越来越多。”


    林雪梅恨的一咬牙:“就因为他咬你这一口,咬得太死,现在谁都没办法了?”


    陆恒摇摇头:“也不全是这个原因。爷爷昨天来看我,告诉我,这波严打,更改了工作流程。为了要从重从快,取消了原来的三级复审。一次庭审就定罪,想重新寻找证据,推翻原来的结果,也没有机会了。”


    林雪梅心中似火在烧:“照你这么说,被陷害了,只能认命?”


    陆恒说:“爷爷倒是提了一句,京都刚成立了一个审计监察特派组,专管经济案件的冤假错案,也是刚有的事,谁也说不准。太遥远了,太渺茫了,不要想了。”


    林雪梅的眼泪被火烤干,点点头:“我知道了。”


    陆恒看一眼林雪梅的神色,叮嘱一句:“听我的话,不要胡闹。安心去京都参加比赛。”


    林雪梅的神色平复下来,对陆恒笑了一下:“我不胡闹,安心比赛。可你也得答应我,不再提离婚。”


    陆恒的眼神像海水,底下蕴藏着东西,点点头:“不离婚。”


    林雪梅脸上总算露出真切的笑意,站起身:“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陆恒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排练如果忙的话,不用来。”


    可是陆恒没想到,后来林雪梅真的,一趟都没有来。


    再看见她,是在全国转播的电视比赛上。


    林雪梅登台比赛,一张脸出现在黑白电视的大特写上,艳光四射,闪闪发光。


    陆恒所在看守所的狱友们,都惊艳地瞪大了眼睛。


    “嚯!这是哪来的漂亮姑娘?”


    “电影演员。都没她这么漂亮!”


    “ 这是咱省的?这得多大福气的男人啊,能娶她当老婆!”


    “那不光得有福气,还得有点本事!有人认识她吗?”


    陆恒听在耳朵里,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他不能说这是他的妻子,他心上的那个人,因为,他很快就要失去她了。


    要不了多久,不用他提离婚,她也会提的。


    陆恒眼神掠过一丝酸楚。造化弄人。


    妻子刚刚感知到他的存在,他们就被拆散。


    镜头一扫下面现场观众席,有一张脸,很像是王凯。他也跟着去比赛现场了?


    她跟王凯,本来就是最好的工作伙伴,有说不完的话。


    以后还会有更多交集的。


    ——


    林雪梅去看守所探完陆恒,赶回文工团,加紧排练。


    路过了会议室门口,迎面就碰上张团长。


    张团长招招手:“正好等你呢,咱们开个小会。”


    林雪梅走进会议室一看,刘利民唐文竹、江南七怪的外聘专家团都在。


    她坐在唐文竹身边,喝了她杯子里的一大口水,水很冰,好似把她疼痛的心加上了冰块,好受了不少。


    张团长开口说话,语气带了沉痛:“小林刚进团,就取得了全省比赛冠军,被选送参加全国比赛,我们这段时间加紧训练,也是想临场冲刺,尽量排名靠前一些,给咱们省交个更好的答卷。”


    张团长停顿一下,看一眼林雪梅脸上隐忍的镇定,接着说下去:“可是现在,小林在家庭方面,出了点意外情况。团领导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给小林松绑,我们的紧急训练计划停止。至于马上到来的全国比赛,能拿到一个什么样的名次,我们,顺其自然。”


    这个消息很突然。


    江南七怪的外聘专家团虽然意外,但也松了口气。


    他们被张团长高额补贴,聘请过来,本来也是抱有期望的。


    可他们失望了。


    跟选手磨合的过程中,发现选手本人对输赢并不热衷,对结果没有执念,她只是顺着运气往前走,不忍辜负团里和师长的期望。


    这样的人,在一个竞争异常残酷的比赛中,就算条件再好,也是赢不了的。


    何况她的先天条件还特别差。


    在他们所见过的专业院团歌手之中,为最差,没有之一。


    故此,一听张团长开口松绑,江南七怪都松了口气,纷纷附和。


    “是,小林还年轻,也不适合给她太大压力。”


    “培养人才嘛,得一步一步,慢慢来,欲速不达。”


    有的一看这架势,别等着张团长开口了,主动提出:“张团长,那我们就散了吧,也给您这边省一点经费。团里正好也是催我回去排练呢。”


    张团长一听,外聘的专家如此善解人意,倒省的自己开口了,带了笑意刚想答应。


    就听林雪梅一挥手:“张团长,先等等。”


    张团长诧异:“小林,你有话说?”


    林雪梅思忖片刻,开口说话:“张团长,谢谢您体谅我的处境,愿意给我减压。”


    林雪梅说到此处,停顿一下,提高了音调:“可是我不光不需要减压,我还要全力以赴,投入这场比赛。”


    大家脸上都显出诧异和不理解,包括刘利民和唐文竹。


    之前她一切顺风顺水,还不太情愿。虽然嘴上没叫苦,一声不吭配合训练,可那苦那无奈,都写在了脸上。


    今天怎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林雪梅又掷地有声,放出一句话:“我不光要赢,我还要打进前三名。”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豪言壮语。太吓人了。


    别说一个省级的军区文工团,就是中央直属的那几大院团,敢放出这么一句话不?


    歌手个人条件弱,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院团,专业水平也弱。这都不谈,还有一个道理,叫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艺术评估这事,本来就见仁见智的事儿,再说现场表演,跟体育比赛差不多,临场发挥很重要,不到现场,谁也说不准。


    眼前这小姑娘,从第一次登台面对观众,到现在也没几天日子。


    从张团长,到江南七怪,都被林雪梅这句豪言壮语,震的半天说不了话。


    会议室气氛冰冻了一会儿,张团长从震惊中先回过神来。


    “那个……既然小林不顾个人困难,有信心,有决心,咱们团里还有什么好说的?各位专家老师,再辛苦一段时间,咱们干劲十足,信心满满,去京都参加比赛!”


    张团长是相声演员,说话中气十足,现场气氛登时燃起,江南七怪的专家团纷纷鼓掌。


    会议室气氛热烈。


    但,人人都听得出,张团长的话语,虽然燃点挺高,实际内容却分毫没有。


    显然也是对比赛结果,没报任何期望。


    忙碌的日子,最是过得快,一转眼,林雪梅站到了全国比赛的舞台上。


    镜头给到她大特写,灯光打到她的脸上,这张美丽的脸格外出众,艳惊四座,闪闪发光。


    现场观众忍不住发出惊叹。


    可唐文竹的心,却往下沉一下。前面的选手,都实在是太强了。


    林雪梅一亮相,固然靠美丽的脸和新奇时髦的妆造取胜,可开口一唱,跟前面选手的演唱一比,就怕观感往下掉。


    儿媳的情况她最了解,先天条件有限,实在难有竞争力。


    别说前三,能不垫底,就不错了。


    她还指望靠这场比赛的胜利成果,来营救陆恒,听起来,实在像是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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