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日子还像以往一样,唐文竹也会和儿媳林雪梅一样,对于比赛结果,没有执念。
可现在,她的儿子被陷害,旁人都无力回天,只有儿媳说,她只要赢了这场比赛的前三,就有机会营救丈夫,把这个冤假错案翻盘。
虽然唐文竹听不出来这二者有什么关系,但她愿意相信儿媳的话。
唐文竹十八岁考上部队文工团,二十岁跟陆飞一见钟情,嫁入陆家,后来走红,获奖,成名,走到哪里,都是一大堆人追捧,大半生过得顺风顺水。
儿子这次出事,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绝望过。
人在绝望之中,有个人有件事,可以相信,会比没有,好受很多。
故此唐文竹从比赛开始,就指望上了这件事,也就为比赛结果悬了心。
随着选手一个一个登场,她悬着的心,提的越来越高,在半空中直晃荡。双手也越握越紧。
坐在她身边的王凯察觉了她的情绪,少见她这么紧张的时候,忍不住在她耳畔低声安慰一句:“唐老师,不用这么紧张,雪梅有自己的规划。”
唐文竹感激王凯的好意,勉强微笑了一下。心里却想,小伙子再能干,也是播音主持专业的,隔行如隔山,他的话如何能信?
身边有人宽慰,到底是好受一些,稳下神来看比赛。
到林雪梅登了场,全场瞬间被她惊艳。
身上一件银白色缎面吊带裙,裙摆堆叠成花瓣形状,长度刚刚及膝,显得轻盈又俏丽。
在领口,裙摆,都缀上了密密的水钻和亮片。此刻,电视台的聚光灯打在上面,当仁不让,成为了全场最耀眼的存在。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唐文竹看到观众的反应如此强烈,她们事先设计好的妆造效果,完全达到了预期,稍稍松了口气。事先的准备工作,三大目标,这算完成了一个。
一个如此惊艳的亮相。
选手之中最美丽的一张脸,全场最新奇最耀眼的妆造。
抓住了兴趣,提升了期待,全场观众屏住了呼吸,等着这个歌手开口。
萨克斯风的旋律起了前奏,全场观众,精神又是为之一振。
现在通常能听到的乐器,无非钢琴电子琴架子鼓。这东西的音色,从来没人听过,实在太有新鲜感。
缠绵妖娆,透着欲说还休的神秘,全场观众的兴趣,又提升了一大截。
唐文竹又悄悄松了一口气,选曲,也是选对了。三大目标,完成其二。
今天林雪梅换了一首歌。
是她发售那一系列磁带专辑的主打歌,原唱为港岛歌手丽君的《千言万语》。
当时选择这首歌,还是另一首歌,林雪梅和全体老师都有分歧。
全体老师都要选另一首,更能展示技术水平。可林雪梅力排众议,理由就是前奏的萨克斯风,这乐器少见,有新鲜感,能先声夺人。她愿意赌一把。
现在,她赌赢了。
唐文竹忍不住对这个儿媳,多了几分信心和指望。
新鲜提神的前奏过去,林雪梅神情镇定,开口唱第一句,唐文竹又松了口气。
常言说得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这段时间,江南七怪的魔鬼训练,林雪梅比刚进团的时候,基本功是好的太多了。
从气息深浅,咬字发声,再到行腔板眼,台风控制。不敢说样样都优等,至少站在这个全国赛的舞台上,丝毫不差了,配得上了。
唐文竹心里一宽,赞叹一声。
林雪梅,也是真聪明,学东西快,悟性高,一点就透,寻常人别说这么短的时间,就是再加上十倍,也未必能学出来一半。
想到此处,唐文竹心里忍不住展开了想象,自己的儿子陆恒也绝顶聪明,这两个人生的孩子,那还得了?
虽然说陆家人,从样貌到智商,个个都出类拔萃,但陆恒林雪梅又是其中最出众的,自己未来的这个孙子孙女,那得聪明漂亮成什么样?
唐文竹的想象,伴着舞台大灯发出七彩的炫光,灯光转暗又回到了眼前。想想自己儿子年少有为,却无辜被人陷害,身陷囹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脱困?
看着台上的儿媳光彩夺目,歌声婉转,唐文竹忍不住眼眶发酸,她说的救儿子脱困,真的能实现吗?
就见台上这首歌,唱完一段进入间奏,在萨克斯风的旋律中,林雪梅缓缓走几步。
唐文竹屏住呼吸,等待。
林雪梅的手指在腰间一按。
原本如同花瓣一样堆叠的裙摆,是由一根细带控制的,如今绳扣松脱,白色丝缎裙摆如同瀑布落下。
如同变魔术一般。短裙瞬间变长裙,漂亮的鱼尾形状,台上出现一条闪闪发光的美人鱼。
这还不说,长长的裙摆流泻下来的那一刻,上面的水钻钉珠一起闪亮,在舞台聚光灯的照耀下,如同天上璀璨的银河流淌到人间。
哗地一声,台下观众一阵惊叹。
王凯脸上露出欣赏的微笑。
林雪梅真是聪明,懂得先人一步,在视觉效果上做文章。
无论她歌唱比赛的名次能拿几何,明天京都报纸的头条,少不了这个。
唐文竹也忍不住微笑。
这瞬间的视觉效果,到了大舞台上,比想象中,更令人意外和惊艳。
现场观众本来以为看个歌唱比赛,没想到,看到了时装的魔法。
作为教练、师父、家人,事先设计准备的环节都已经精准无误,挑动了观众的兴奋点。
林雪梅短短的五分钟参赛演唱,已经有好几番的新奇别致,轮番轰炸了现场观众和评委的感官。唐文竹忍不住想,或许,林雪梅进前三名,有戏?
等全体歌手演唱完毕,报幕员一一的宣布评委打分,唐文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经过核算分数,林雪梅的最终得分,还真不低。
分数排名,第四名。
坐在前排的刘利民,回过头,向唐文竹投来一个极度兴奋的眼神。
带了十足的难以置信。
第四名!铜奖啊!全国比赛的三等奖啊!
全国那么多专业演出团体,光是京都的五大院团,得有多少人才?
别说军区文工团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成绩。
就是他们全省,几年之内也没有过。
刘利民本人,没有拿到过全国比赛的三等奖,每次都欠了点运气。至于能带出来全国三等奖的徒弟,那是压根儿就没敢想过的事儿。
误打误撞收了个徒弟,天上掉馅饼不说,这馅料,还隐藏着步步惊喜。
唐文竹回应了刘利民一个笑容,心里却和刘利民是两个心情。
能得到这个成绩,已经是奇迹。毕竟她的条件摆在那里。
可儿媳说的,能利用这个机会救陆恒,怕是没希望了。
第一名是金奖,第二名、第三名是银奖。第四名到第六名,是铜奖。
全国一年一次的隆重比赛,三种唱法的前三名,拿到奖杯后,惯例要去大会堂,做一个汇报演出。
林雪梅要争的,其实不是前三名,而是这个去大会堂汇报演出的机会。
现在,差了一个名次,去不成了。
王凯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心情,忍不住跟唐文竹分享一下:“唐老师恭喜您,后继有人了。”
唐文竹的目光带点迷茫,看向王凯。她可从来没在全国比赛中拿过奖杯,最高也就是个省级一等奖。王凯说自己后继有人,属于过誉。
这个儿媳,比自己的本事和出息,可大多了。
可儿子的事,怎么办?
王凯察觉唐文竹的情绪有点不对头,想起来之前林雪梅透露过,她的目标是前三名,大会堂的汇报演出。
王凯笃定一笑,对唐文竹说:“放心,去大会堂汇报演出的事,雪梅早就有准备,去得成。”
唐文竹吃了一惊。
这不是分数和奖项都公布了吗?已经失之交臂了,怎么还能说这话?
王凯话音未落,就听报幕员宣布:“本次大赛,我们邀请了一位神秘嘉宾,为我们现场颁布一个特别的奖项,叫做特别新星奖。获得这个奖项的,可以跟我们的金奖银奖一起,参加大会堂的汇报演出。”
报幕员这个消息一出,选手们,选手的亲友团们,都睁大了眼睛。
这不等于是直接坐了电梯吗?直接拿到了金银奖的待遇?
现场观众忍不住,议论纷纷。
“以前从来没有过呀!”
“这不等于得了金奖银奖一样吗?”
“谁能有这份幸运呢?”
“神秘嘉宾是谁?”
唐文竹听的心里一跳。这个特别新星奖,听着怎么像给林雪梅量身定做的呢?
报幕员在台上满脸笑意:“有请神秘嘉宾登场,为我们颁发这个特别新星奖!”
全场瞩目,议论纷纷。
这是歌唱比赛的最高规格。全国最有名的那批歌手,都在下面做评委。
规格更高一级的神秘嘉宾,又能是何方神圣?
一个妙龄女子款款登台,身上一件银色晚礼服,跟林雪梅身上那件鱼尾裙,有三分像。
唐文竹是见多识广的人,觉得这个女子风姿绰约,举止带着点我们不常见的柔软感,看起来有点像内参片里的玛丽莲梦露。
等看到正脸,她的心,咚的一跳。
就听报幕员介绍:“港岛著名女歌手,丽君小姐,来国内访问,我们十分有幸请她来到比赛现场。由她把特别新星奖的奖杯,颁发给她认可的选手。”
现场从评委到观众,都不知道这位歌手是谁,纷纷议论。
“还真没听说过。”
“为什么会突然请港岛歌手来国内访问?”
唐文竹本来对港岛毫无了解,对这个歌手也是毫无了解,还是在林雪梅陈小花售卖的磁带上封皮上,看见过这个歌手的面容。
她心里的疑问,跟现场观众是一样的。为什么会突然请港岛歌手来?
王凯看出唐文竹的疑惑,在她耳畔解释一句:“改革开放,思想解放,文艺创作百花齐放,外交的大门要打开。”
唐文竹也是一点就透,反问王凯一句:“外交?”
王凯报以微笑:“您抓住了重点。”
二人正聊到此处,台上所有参赛选手站成了一整排,那雍容柔媚的港岛女歌手,手拿奖杯,向着选手的方向走过去。
水晶透明色的奖杯,上面烫金大字闪闪发光。
全场都屏住了呼吸。
都不知道这个奖杯,花落谁家。
这是个突然而至的环节。一时也没人知道这个港岛歌手的喜好。
大概只有唐文竹和王凯能猜到。港岛歌手,对于普通话都并不熟悉,必然还是对于她自己的音乐更熟悉,会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也都提起了一颗心。
那港岛来客,银色晚礼服闪闪发光,脚下的细高跟鞋摇曳生姿,一步步在台上往前走,一步步,如同踩在她们的心上。
港岛女歌手来到林雪梅面前,停住脚步,把奖杯交到林雪梅的手上,林雪梅从众位选手当中出列,接过奖杯。
港岛女歌手礼貌伸出手,林雪梅握住她的指尖,底下有镁光灯亮起,相机快门声响成了一片。
京都的记者,果然反应更快。王凯微笑看向记者区的那个方向。
今晚上的金奖银奖,都要被挤到一边去,失去原本的位置和存在感。
明天各大报纸文化版的头条,都会是林雪梅和首次来访的港岛歌手合影。
唐文竹如释重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去大会堂汇报演出的机会,终究还是被林雪梅拿到了。
但她不理解,思索了片刻,转头问王凯:“她是怎么知道丽君小姐要来京都访问的?”
王凯说:“雪梅问我,最近有没有港岛歌手来访问,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我一打听自己留在京都□□的同学,还真的有,就是这位丽君小姐。”
唐文竹听着“时间差不多了”这个话,突然脑子里串联了另外一件事。
是何玲给她讲过的一件奇事。何玲说,林雪梅会法术,她因为跟小刘的婚事要被父亲责骂,林雪梅给她一个锦囊,上有八句话,句句都猜中了何司令员要说的话。
唐文竹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受的是唯物主义教育,自然难以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可到了这会儿,心里真的有点恍惚。
难道真有这样的奇人奇事?
不论怎么说,唐文竹也算彻底佩服了这个神通广大的儿媳。
以前她顶多觉得,儿子儿媳是郎才女貌,正缘正配,可现在,她由衷觉得,儿子找了这样的媳妇,是天外飞来的福气。
虽然还不知道儿媳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是对儿媳营救儿子,她内心又多了三分期望。
第142章 全国都在看林雪梅 王喜家的大彩电……
林雪梅当时在小会上,豪言壮语,放出大话,谁都没敢信。
张团长当时虽然表示全力支持,可心中实在没敢指望。如今在家看电视直播,一听拿了第四名,顿时喜出望外。
拿起电话,就要给江南七怪的外聘专家团打电话,请吃饭,庆祝,感谢。
谁知电话号码刚拨通,惊喜还没完,电视里又爆一个烟花,张团长的惊喜顿时翻了十倍,原地飞升腾了空。
除了第四名,居然还有个特别新星奖!
从来没有过的神秘嘉宾颁奖。海外来的贵宾!选中了他们团的新人林雪梅!
要跟前三名一起,去大会堂做汇报演出!现场记者刷刷拍照,风头立刻盖过了前三名。
电话那头,江南七怪之首的外聘专家一个劲儿的喂喂,这头,张团长眼望着电视舍不得移开视线,乐出了声。
张团长乐够了,才拿起电话听筒,分享喜悦:“那什么,王老师,我请客,把大伙都叫上!”
电话那头,王老师说:“我请客!我请客!请十桌,我都乐意!”
电视台现场,唐文竹依然如同在梦中。
林雪梅真的实现了目标。赢得了去大会堂演出。
有机会去大会堂演出,就有机会救陆恒。胜利的果实摘到了,可唐文竹还是没搞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她只能继续问王凯:“就算港岛歌手来访问。可怎么能保证,这个歌唱比赛能请她过来?还能由她挑选一个特别新星奖,得到去大会堂汇报演出的待遇?”
王凯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雪梅写了一份策划案,我请我在电视台工作的同学,给他们台领导递上去了。每一步,都跟雪梅预料的一模一样。第一步,方案迅速的被台领导采纳。第二步,她跟我打了赌,丽君小姐大概率会选择和她风格最像的歌手,给这个特别新星奖。”
唐文竹瞪大了眼,这天降的大馅饼,原来并不是靠运气白来的,是源于林雪梅自己预先的谋算规划?
王凯脸上笑意更深:“还有第三步,雪梅策划案上的重磅节目,是丽君小姐跟金奖银奖歌手一起,在大会堂演出,带着雪梅一起合唱一首歌,作为中港两地友好的象征。”
唐文竹望一眼台上的林雪梅。
成为外交上的文化使者?那,这意义可大了。
唐文竹内心震撼不已:“那就不是这一场比赛的事了。”
她之前就很喜欢林雪梅,把她当成贴心可爱招人疼的亲闺女,要到此时,她发现自己错了。
她好像,该佩服她,仰视她了。
三道沟村。
全村人像赶集一样,挤在王喜家新盖的三间大瓦房里,等着看他家新买的14英寸彩色电视机。
等着看林家的孙女林雪梅,参加全国比赛,等着屏幕当中,她闪亮登场的那一刻。
王喜的婚礼就在两天前,新婚喜宴,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四碟八碗不说,还上了一盘扣肉,油汪汪,香死个人,在这小山村,十几年没有过了。
固然显得有些铺张浪费,可是王喜不管了。以往王喜最重名声,最介意别人怎么看他,可是经过上一次结婚离婚,他如同死了一回,一切都想开了。
新房也好好布置了一回。锡箔彩纸做成闪亮的拉花,挂了满院子,打老远的山上就看得见,大红灯笼一人来高,挂在大门口,全村都沾了喜气。
汪蕊提前来拜望王喜娘,不光不讨要彩礼,还给王喜娘置了新装,扯布做了四季的衣裳,每季三套,又特意给王喜娘买了个别发髻的大扁方,纯银,带镂花,阳光一照,闪闪发亮。
全村的婶子大娘都争相传看,眼馋的不行。王喜娘穿了新衣,带了新首饰,未来儿媳给置办的,走到哪儿,都是喜气洋洋,脸上有光。
人嘛,得识敬。王喜娘本来对这个外乡儿媳,离婚女人,心存疑惧,可现在人家主动示好,自己当婆婆的,也不能太差事儿。何况儿媳又是个做事赚钱有本事的女人,更加怠慢不得。
跟儿子一商量,王喜娘主动掏了腰包,动了老本儿。
想着买个什么好呢?寻常东西显不出隆重,王喜娘一咬牙,跟儿子奔了人民银行,买了一对金耳环回来。
就这样,王喜的第二次婚礼,热热闹闹,欢欢喜喜,新娘子带着婆婆送的金耳环,脸上的胭脂如同盛开的桃花。
王喜娘的发髻上,插着喜婆婆的红绢花,加上银质大扁方,一脸的笑。
一辈子的贫苦操劳,在这一天都得到了补偿。
那14英寸的彩色电视机,十分的昂贵,靠王喜一个人,买它吃力,人家新娘子出了一半钱,这件奢侈的物件,震动了十里八村。
因为这个东西,全乡头一份。别人家没有。
这个彩色电视机,加上新娘子的金耳环,也算做实了王喜作为全县首富的身份。
一听说林雪梅要上电视,比上回飞的更高,去了京都参加全国比赛,全村都轰动了。
这电视直播要看,还不能一般性的随便看看,必须要隆重的看。既然王喜家买了彩电,那就全村聚集,到王喜家去看。
彩色电视机,是稀罕物,邻家姑娘上电视当明星,是稀罕事,两个大稀罕碰在一块儿,王喜家的大瓦房,挤了里三层外三层,连院子里都站满了。
满院子人,嗑着瓜子,抽着旱烟,笑语喧哗,比过年赶大集还热闹。
等林雪梅的脸在电视上出现,屋里屋外,却一齐静下来。
彩色电视屏幕上,林雪梅艳光四射,笑颜如花。比画报上看到的任何一个明星还要漂亮。
看的大家面面相觑。
这个美人,和原本他们认识的梅子,能是一个人?
昔日那个小可怜,大冬天穿着单鞋,被后妈赶出门,缩在墙角哀哀哭泣。她那个爹,看在眼里,只当没看见。
现在后妈和她爹,都在监狱里。孩子一飞冲天,上了电视,成了大明星。
乡亲们这么一想,真是替这个孩子解气。
汪蕊静静站在人群里。
她知道,王喜曾经对林雪梅一往情深,等林雪梅在彩色屏幕上亮相的时候,她的眼神忍不住越过人群,看向王喜。
王喜的眼神专注地盯着屏幕,静静的欣赏。
等林雪梅表演完,王喜往妻子的方向望过来,脸上是一个明朗而释然的笑意。
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他刚刚失去梅子的时候,他恨不得死。
现在他知道了。人生就是这样。
再痛,再难,人要挺住,要走过去。
现在他跟梅子,都走出了新的天地,收获了不同的圆满。
人生不只一条路,也不只是一种圆满。
这一天,林雪艳也在娘家看电视。林有贵和许二凤默默的陪着。
王喜之前为了哄她开心买的黑白电视,现在归了她。
离婚手续已经办利索,她和王喜,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王喜给了一笔相当不小的赎身费,原本她也觉得满意,自己掐着钱,想花就花,总比看王喜娘那张大长脸要好。
可王喜那边两个离婚的二婚头,大操大办,大张旗鼓,王喜娘戴着银扁方,汪蕊戴着金耳环,别说人家夫妻俩感情有多好了,就是婆媳俩这份感情好,互赠金银首饰,也是炫耀了满大街。
相形之下,林雪艳结婚之前受的王喜娘那些抠搜,那些窝囊气就不提了,这波离婚,十里八村传遍了,谁不知道,林雪艳是因为不贤不孝,殴打婆婆,被离婚扫地出门?
总之王喜家这么折腾这么炫耀,不是特意打前妻林雪艳的脸,也等于是在打林雪艳的脸。
这天晚上,林雪艳就是憋了一肚子的窝囊气,听着王喜家人声鼎沸,笑语喧哗,嚷嚷着从大彩电上看林雪梅,更加气上加气。
依着许二凤,今晚电视就不让闺女看了。本来心情就不好,不是自己找堵心吗?
最近她老说心口发闷,闷得透不过气来,许二凤估计她,就是心思太重,在王喜家过日子太憋闷,生生把人闷坏了。
可林雪艳偏不依,偏要看。
黑白电视屏幕上,林雪梅一亮相,许二凤就嚷嚷起来:“这是咱家梅子?这不跟大明星一样吗?”
林雪梅瞟了她妈一眼,冷着脸没说话。
许二凤识相地住了口。
一家三口。默默地看。
跟王喜家院里的热闹喧哗,恰成对比。
等看到林雪梅从港岛歌手手里接过奖杯,特别新星奖,要去参加大会堂演出,林有贵一激动,说了话:“大会堂?梅子这可出息的大发了!这别说乡长县长了,怕是省长才能去的地方吧?”
许二凤赶紧去拉林有贵的衣襟,狠狠的剜了林有贵一眼,林有贵回过味来,这话闺女不爱听,赶紧收住了口。
可惜已经晚了。
林雪艳一口鲜血喷出,在泥土地面上。
灯光晃眼,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许二凤吓的一颗心快跳出腔子,一连声的叫:“这是怎么了?她爸,快,快送孩子去医院!”
在全国比赛电视直播的第三天,林雪梅,来到大会堂,参加隆重的汇报演出。
大会堂,果然不是一般的地方。
她随着全体演员一起,过了重重的安检,进入后台的演员休息室。
她费劲心思,拿到全国比赛的奖杯,参加这个汇报演出,就是为了能接近台下坐着的一个人。
可一旦真的进到了这里,才发现,她把事情还是想简单了。
演员跟台下的嘉宾,中间隔了重重安保人员。
别说能说上一句话,就是多看一眼,都要被安保人员怀疑地扫视半天。
林雪梅面前的特警特别高大魁梧,一个人,能按住林雪梅这样的,十个。
第143章 林雪梅救夫 大会堂的围追堵截
林雪梅考察了环境,一看特警组成的人墙无法突破,回了演员休息室,安下心来化妆。
龙云刚出洗手间的门口,被一个人影截住了脚步,他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一步。
稍远处的特警一看,想过来干预。
龙云一看,是个小姑娘,柔柔弱弱,身量不高,化着舞台妆,脸上闪粉亮晶晶,一双大眼睛清凌凌的,乍眼一看有点像他上高中的女儿的同学。
龙云对着特警一摆手,特警停住脚步。
龙云主动问一句:“小姑娘,找我有事?”
林雪梅回答:“想请您帮忙,为我丈夫伸冤。”
她轻声细语,龙云耳边却是一炸。
看着像个高中生,却又是个能进大会堂演出的演员,一开口还有丈夫,而且还有冤情。
龙云有心不理,人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也实在看不出这小姑娘的路数,继续问:“简单几句话说说,怎么回事。”
林雪梅说的简明扼要,几句话说明白了陆恒的冤案:“我丈夫原本是部队里的营长,退伍经商,有人为了抢生意,陷害他,把过期产品送进了军营,又诬赖是他买通的。”
龙云是全国监察机构的总检查长,一听事情并不复杂:“既然被冤枉,可以按程序申诉,公安机关会重新查案。”
林雪梅的大眼睛看向龙云,带点泪意:“本来是可以的。可最近赶上严打,取消了申诉程序。马上就要宣判了。”
龙云听明白了。严打,各省有了一定的程序权限。而就是为了补充这个权限下放的可能出现的漏洞,刚成立了监察小组。
这小姑娘是奔着自己手里的特别调查权限来的。
想到此处,龙云沉吟一下。虽然对于小姑娘来说,亲人落难,无比的心急。但他也不能纵容这种行为。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能让任何人乱了规矩。
他是全国知名的总检查长,多少人都想绕过程序,直接找他。这小姑娘胆子真大,围追堵截他,都追到大会堂的洗手间来了。
这样下去,成什么样子?
想到此处,龙云带了三分恼意,对林雪梅说:“不错,我是特别监察小组的组长。可这件事,你应该走官方的申诉程序。不能这样围追堵截我。”
林雪梅说:“官方申诉程序,全国排队。排到一年左右都算快的……”
到时候陆恒都该服完刑出来了,再平反冤假错案,有什么用?
她还没等说完,龙云眉头一皱,打断了她:“你要是再不走,我叫特警了。”
林雪梅知道,没有再说话的余地,微微一笑,说了最后一句话:“三天以后的那个投票,您,最好是选右边的。”
这没头没脑的话,却令龙云心头一震。
三天以后的会议,的确是决定大事的时候。
路线是向左,还是向右,关系到全国未来的发展。
谁左谁右,向左还是向右,她一个小小姑娘,怎么会知道?怎么会关心这些?
林雪梅说完,也不再纠缠,真诚道个谢:“谢谢您给我机会,跟您说这几句话。”
说完一转身,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回了演员休息室。
在特警的保护之下,龙云回到自己座位上。
只不过是遇到了个小插曲,他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难以平静。
这小姑娘,跟别人太不一样。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当事人家属,想方设法跑到他面前来喊冤。可不管是多大年龄,男女老少,都是痛哭流涕,反复陈说自己遭遇到的冤屈。
这小姑娘不哭不闹,简单说完自己的事,开口就是国家大事,而且,言之凿凿,给自己指点江山。
什么来路?
龙云十分反常的难以宁定,台上的歌舞,一个个的,走马灯似的往前走,全然没有进入他的眼,直到最后一个节目,报幕员上台介绍。
“给大家隆重介绍,我们建国以来第一次,迎来港岛歌手访问,献上一首她的代表作品,《千言万语》。”
报幕员这话一出,侧幕边上旁观的演员都恍然大悟,原来林雪梅参赛曲目,是来自这位歌手。
怎么他们压根儿都没听过?
这个林雪梅,又是从哪听来的这首歌?
报幕员停顿一下之后,继续介绍:“有请本届大赛的特别新星奖得主,林雪梅,跟丽君小姐合唱这一曲《千言万语》。”
现场气氛微妙了一瞬。
舞台都讲究压轴,压大轴。这么个介绍顺序,无形中显得,林雪梅比港岛来的明星,更像个大轴的位置。
于是,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都想知道,能跟建国以来首次来访的港岛贵宾合唱的,是何方神圣。
龙云也从方才的惊扰中收回心神,带着几分好奇看向了台上。
他明白这个节目的分量,不是寻常的歌舞节目,是两地外交的象征了。
他也想看看,代表内地出场的文化使者,究竟长什么样。
谁知一眼看过去,惊了他一跳。
这被隆重推出的新星,不是刚才围追堵截他的那小姑娘吗?
原本他看她年轻柔弱,像个高中生似的,以为顶多就是个普通的群舞,上台连脸都看不清的那种,没想到,是压大轴的,还是文化使者。
凭什么?
大会堂演出完毕,回到住宿的招待所,唐文竹迎上来问:“怎么样?见到人了吗?”
“见到了。”
“答应你了?”
“拒绝了。”
唐文竹一下子焦急起来:“那怎么办?”
为了营救儿子,儿媳走了十万八千里的取经路,连大会堂的门都进去了,难道要功亏一篑,白忙一场?
林雪梅微笑:“等三天。三天以后,见分晓。”
三天以后,龙云参加最重要的那场会议,面对了最重要的那场投票。
会议主席台上两个正红色的投票箱,一左,一右,二选一,只能选一边。选左或者选右,国家会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左,更看重平等,主张打压一切制造不平等的可能性。放到当下,就是固守原有的生活和传统的一切。
右,更看重自由,主张开放个人自由发展的可能性。希望社会各行各业恢复活力,每个人都能有机会,探索自己的潜能和边界,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想到这些,龙云手里的票,有千钧重。
龙云自己的立场和主张,原本是偏左。他坐在监察机构的高位,职业特点,会更看重规矩,习惯于“管”,害怕一放就会乱。
可现在,他犹豫了。
在洗手间门口,围追堵截他的那个小姑娘,告诉他,选右。
原本他觉得是无稽之谈。一个小姑娘,能懂得什么?
可是这几天京都的电视报纸上,大幅的报道给了港岛歌手和小姑娘,小姑娘在采访中滔滔不绝,话里话外,突出的是她和港岛歌手联袂演出所透露出的外交风向,和改革开放的未来大势。
更高级别的明星演员,龙云也不是没接触过,口才好的也不是没有。没有一个,能在采访中说出这种见识和高度的。
眼看投票环节就要开始。龙云的心,往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拉扯,简直要撕成两半。
冰城车站。
京都到省城的绿皮火车,头顶冒着白烟,缓缓停下。林雪梅先从车上下来,唐文竹刘利民和王凯跟在后面。
迎面就撞上了一大捧鲜花。
红的玫瑰,白的百合,层层叠叠,吐露芬芳,足有一百来支,一只胳膊都抱不过来。
林雪梅伸出双臂,勉强抱住鲜花,耳边发出一声爆响,又吓了她一跳。
她透过花瓣,往外一望,一列礼花筒对着空中鸣响,洒下五颜六色的纸屑。
接着也不知道有多少相机的大眼睛对着她,相机的闪光,对着她狂闪。
好容易她的视力在闪光灯中恢复正常,拨拉开花瓣和彩纸,看清楚了来人。
是张团长。
搞了个功臣载誉归来的盛大排面,身后跟着江南七怪的专家团,人人笑容满面。
团里同事来了不少,在张团长身后拉着横幅,红底白色,相当显眼,上面一行大字。
张团长把手往横幅上一指,相声演员中气足,声震全场:“欢迎我团林雪梅同志获得国家级奖项,载誉归来!”
不光是团里和记者,车站的工作人员,上下火车的路人,都一起鼓起掌来。
人人都对着林雪梅微笑,为她感到荣耀和高兴,热烈的掌声久久不息。
林雪梅尽量学着古早电影里女明星的样子,对着人群挥手,回以微笑。
持续很久的训练,加上高强度的比赛,最高规格的汇报演出,她已经精疲力尽。
可到这一刻,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成就感,满足感,和快乐。
欢迎仪式完毕,围观人群三三两两散去。张团长跟唐文竹说:“你们都辛苦了,先回家休息。团里的车先送你们回家,庆功晚宴,我再派车去接你们。”
小刘也开着奔驰车来接,在林雪梅面前晃着车钥匙。
林雪梅把手上提的行李交给唐文竹:“妈,你先回家,我去别的地方。”
唐文竹明白她是急着见陆恒,不顾舟车劳顿,连家都顾不上回,心里一酸,点点头:“快去吧。”
第144章 把陆营长甜到齁 全员羡慕陆营长……
林雪梅坐上小刘的车,来到郊外。
一进大门,一路就受到众人的瞩目,议论纷纷。
“哎?这不是咱省在全国获奖的那个明星吗?”
“部队文工团的。”
“这两天报纸都是她。”
林雪梅低了头往前走,进了探视室,陆恒深邃的眼神迎接了她。
林雪梅细细打量陆恒,这么多日子不见,他黑了,瘦了。
一股莫名心酸冲上心头,林雪梅忍住泪,隔着铁栅栏,递过去一包点心:“稻香村的黄米粘面糕,尝尝跟奶奶做的比,怎么样?”
陆恒的视线停驻在林雪梅的脸上,那闪烁的泪花扎痛了他的心,他的语气里带了责备:“你下了火车,也没回家洗个澡,就跑这儿来了?”
林雪梅好奇:“你怎么知道?”
陆恒发出指令:“把头往前靠。”
林雪梅听话照做。
隔着铁栅栏,陆恒伸出手,从她头上摘下一个亮闪闪的彩纸屑。
林雪梅一看是这个东西泄露了自己的行踪,笑了:“张团长搞了个欢迎仪式。”
陆恒还没来得及答话,一个中年男人刚出旁边的探视室,侧头打量一眼陆恒,喊了一声:“陆班长,媳妇给带什么好吃的了?”
林雪梅含着泪花笑起来:“你怎么降级了?营长成班长了?”
那中年男人一脸惊喜:“嫂子,他原来在部队里是营长?那难怪了,功夫好,拳头硬。他在我们这里爱管闲事,抱打不平,大家都开玩笑,叫他陆班长。”
林雪梅被一声嫂子逗笑了:“你年纪比我大那么多,叫我嫂子?”
男人兴致勃勃回答:“瞧您说的,您丈夫成了我们的大哥,我们可不是得叫嫂子……”话没说完,一看林雪梅的笑容眼熟,再定睛一看,嚷了起来:“哟!您不是电视上,刚得奖的那个大明星吗?”
又转头看陆恒,惊喜中带了埋怨:“大哥,电视上那大明星原来是您媳妇啊?咱们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您怎么不说?”
陆恒没有理他,男人自顾自地咧开嘴笑,又对林雪梅打招呼:“嫂子您二位聊。我不打扰!”
林雪梅目送着这个话唠走出门去,又转回头,问陆恒:“你在电视上看见我了?”
陆恒看林雪梅歪了头,眼神带了期盼,摆明了是等着让夸,点点头:“我的室友都夸你。”
可林雪梅听了,还是觉得不够劲,不过瘾,睁大眼睛继续问:“那你呢?”
陆恒望着她的样子,小孩子要夸奖,很像堂弟小时候跟他要夸奖的样子,但他的心情,跟面对堂弟,又大不相同。
比如现在,咕嘟一声,心口冒上了一个泡泡。
他认真开动脑筋,夸点啥好呢?
找了半天,忽然发现,人人都夸林雪梅漂亮,但是自己好像从来没夸过。
虽然从来不习惯表露情绪,但是生平头一次,愿意与人分享一下:“听见他们都夸你漂亮,我心里高兴。”
林雪梅点点头,也不知道里头有什么东西,令她感到一种异样的满足感,好像饥饿的人吃到了一大块红绕肉一样,她换了个话题:“你在这里当大哥了?”
陆恒回答得漫不经心:“碰见一些人恃强凌弱,歪风邪气,我不能不管。”
林雪梅见他虽然换了一身衣装,可骨子里的正义凛然,可是一点不改,刚想调侃他两句,陆恒转开视线,说了句话:“以后日子还长,总得找点事做。”
林雪梅听陆恒说话语调,带了少见的伤感,忽然想起进门这么半天,还没说正事,放低了声音:“你猜我为什么要去参加全国比赛?”
陆恒一怔:“不是团里的任务吗?”
林雪梅原本怕陆恒担忧,也怕他有心理负担,到这会儿,才敢透露真实信息:“张团长知道你的事,本来是劝我不要争名次了,怕我压力太大。是我主动要争,争前三名,争取进大会堂汇报演出的机会。”
陆恒听出了苗头,问:“为什么一定要争取这个汇报演出?”
林雪梅冲口而出:“因为我想救你。”
林雪梅说完,这些日子的劳累忧虑委屈,好像都得到了释放,忍了许久的泪,大颗大颗的滴了下来。
陆恒大大吃了一惊。
之前林雪梅说要救他,他只当成是她一时激动的情绪宣泄,当不得真。
没想到,她拼尽全力的准备参赛,原来是为了他?
妻子的眼泪勾起一股热流,从陆恒的心口涌过,好像全身的筋脉都被打通。
他人虽坚强,可年纪轻轻,遇到这么大的挫折,意气难免消沉,尤其进了这里之后。
这里的一事一物,一草一木,都和自己从小到大接触过的,太不一样。
沉闷,阴湿,低气压,他总觉得自己数年之后再出去,不会是原来那个人了。
可此时听妻子说,她受尽艰难辛苦,都是为了他。
他的四肢百骸,每个细胞,都像是被阳光晒过,重新活了过来。
他重新被注入了力量。就算在这里再住上一百年,也不要紧,改变不了他一分一毫。
他的目光胶着,审视着妻子的脸。原本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这段时间的折腾,更见消瘦,大眼睛下边一片青色,劳累透支的狠了。
陆恒的声音带了柔情:“让奶奶给你炖汤,好好补补。”
林雪梅的眼神重新看向陆恒:“我要你给我炖汤。”
陆恒进到这里之后,虽然精气神没有损伤,可脸庞也消瘦了。
二人的眼神胶着在一起。
陆恒眼神有点深,声音低沉:“有你为我费心费力,我什么都够了。”
林雪梅听他的话,是没指望能出去,笑了:“你不信我?你不信我能救你出去?”
大会堂里,龙云走到了投票箱前面。
前面的人已经把票投进投票箱,到他做抉择的时候了。
他其实没想好,但已经不能再拖延。
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心里莫名泛起那小姑娘笃定的眼神。
他像是赌命一般,把票投进了右边的投票箱。
然后匆匆离开现场,去茶水间休息一下,缓一口气。
他的后背全是汗,湿透了。
倒了一杯冰镇的清水,刚坐下,进来一个人。
他本能的站起来,神态带了一分敬畏。
他和他,立场从来不同,往日只是淡淡的打个招呼,擦肩而过。
可今日,他也倒了一杯冰水,坐在他身边,开腔说话:“老龙啊,没想到你不声不响的。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你是真懂啊。”
说完,他拍拍他的肩膀,离开。
目送他离开,龙云坐在原处,把水喝完。
后来他回到大会堂。唱票结果出来,左边的,果然落败。
相差悬殊,即使加上他一票,也是于事无补。
龙云的后背微微冒了冷汗。
如果他投票到左边箱子,势必要被边缘化。甚至被直接换掉,也有可能。
无关于个人恩怨,任何一个志在高远的团队,都不会容纳一个立场相悖的人。
那小姑娘,在他内心挣扎看不清的时候,推了他一把。
会议结束后,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思忖片刻,果断拨通了一个跨省电话。
陆恒回到自己的住处,胸口还停驻着林雪梅带给他的热流和暖意。
原本阴暗逼仄的环境,好像一下子变了。
处处光亮,处处宽阔。
阳光照在窗上,一片光明。
但室友还不放过他,方才一起在探视室里的中年男人一进屋,就兴奋地嚷嚷起来:“陆班长,媳妇儿走了?把点心给咱们尝尝?”
陆恒一抬手,把一包点心全扔给他。
中年男人给室友分着点心,更加兴奋:“陆班长的媳妇儿,你们猜是谁?大伙儿都见过她了。”
大伙儿本来奔着点心用劲,一听中年男人卖的这关子,话里头有文章,都感了兴趣:“大伙儿都见过?你说的也太玄乎了,电影演员吗?明星吗?”
男人吃着点心,呵呵地笑:“还记得咱们前两天看的电视歌唱比赛吗?咱省的得奖的!”
有人想起来了:“啊对!比电影演员都漂亮!
有人难以置信:“那是陆班长媳妇儿?你没看错?”
中年男人摇头:“我都跟嫂子说上话了。那能错?不信你问陆班长!”
陆恒默默看着他们,不说话,听着他们七嘴八舌。
望望陆恒的神情,大家都信了。
有人想起来了:“对!当时我就说,得多大本事的男人,能娶上这样的媳妇?”
有人翘起大拇指:“陆班长这样的,我们服气!”
大家也都服。陆恒早就用正义感和拳头征服了他们。
但中年男人还有话说:“别叫人家班长,人家是营长。嫂子说的。”
是个军人?还这么年轻,就当了营长?大家又服气了一次。
挨过陆恒拳头的,顿时觉得拳头挨得不冤。
大家对陆恒的兴趣正浓,外头隔门喊:“陆恒,电话!”
陆恒去接电话,大家对他兴趣正浓,吃着点心,谈论着他,等他回来。
可是他一回来,就收拾行李,看样子就是要走。
中年男人赶紧问一句:“陆营长,要去哪?”
陆恒头也没回,简单答一句:“我的案子,要重新查。”
中年男人难以置信:“翻案?这可是大喜事啊!”
他有心打听一句,是怎么做到能翻案的。又知道这事不方便透露,张了张嘴,又闭上。
没想到,陆恒一转头,看向他:“是我妻子,帮我翻了案。”
陆恒从来不是个喜欢炫耀的人。
可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就像有他自己的生命和分量,不吐不快。
大家都听傻了眼,嘴里的点心都忘了嚼。
陆营长是个英雄无疑,他的妻子是个美人,也算标配。
可这个美人同时还是个女英雄,这笔帐,应该怎么算?
林雪梅回到家,到浴室放洗澡水。
正望着浴室里的水出神,客厅来了电话。
陆恒打来的,告诉她,他要翻案重查了。
两个人内心都翻腾着喜悦,又都克制着这股喜悦,电话很简短,互相叮嘱了几句,陆恒就挂断了。
放下电话,林雪梅独自品尝了两分钟胜利的滋味,之后脑子里赶紧往前跑,下一步应该干什么。
是谁陷害了陆恒,做了恶事,该是他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正在想事,客厅的门被敲响,林雪梅过去拉开大门。
陈小花急匆匆的走进来。
林雪梅以为她来看自己,随口让一句:“随便坐,我去洗个澡,坐了一天一夜火车,太累了。”
陈小花一把抓住她:“林总,别走,我有话说。”
林雪梅看陈小花神色不对,好像压力很大,她脑子实在太累,猜测了一下:“有人出更高的工资,挖你,对不对?不管他出多少,我都加百分之五十。”
陈小花说:“不是。我……”
林雪梅眼皮直打架,见陈小花神色古怪,盯着窗帘上的大花朵看,耐着性子问:“窗帘脏了?定期有人清理换洗,这种小事不用你管。”
陈小花内心纠结,终于下定了决心:“不是。林总,你还记得我说过,我在窗帘后面,听到一个人说要买凶杀人吗?”
林雪梅一下子精神了,坐了下来:“你有怀疑对象?”
陈小花说:“原本我不敢说,怕自己胡乱猜测,冤枉了好人。现在陆总被陷害,我顾不了那么多。”
林雪梅正要找出这个人,一拉陈小花的胳膊:“快说。”
陈小花还在犹豫:“我觉得不像,也不敢信,可我又总觉得……是他。”
林雪梅气得掐了陈小花一把:“快说,谁?”
陈小花好似用尽全身力气,吐露了一个名字:“陆总的堂弟。”
一听这个名字,林雪梅如同挨了一棍。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
第145章 林雪梅破案了 小圆走投无路了
林雪梅拉住陈小花的手:“快细说,怎么回事。”
陈小花也豁出去了,从沈记裁缝店开始,再到电视台比赛那天,她从窗户缝里看见,把白秀莹和韩潮的关系和盘托出。
林雪梅耳边的炸雷,一个接一个的响起。
她很早就提醒过陆恒,小圆这个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可是连她也没想到,这个人表面看上去一派温文尔雅,一丝火气也没有,内心能这么险恶。
陈小花一看,林雪梅罕见的脸色发了白,十分后悔自己说了这一切,赶紧又把话往回拉:“我都是瞎猜的。是不是他,我压根儿就没看清!您可别把我的话当真!”
林雪梅一摆手:“不!肯定是他!”
一看林总说的这么肯定,陈小花又吓了一跳。看来自己选择说出来没错,接着又后悔,应该早些说出来的。
林雪梅安慰陈小花一句:“先别急,我好好想一想。”然后把身子往沙发背上一靠,合上双眼。
她脑子里快速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陷害陆恒的,是宋向前和白家的环宇公司,这事情确定无疑,但仅仅是这个层面的判断,毫无意义。
关键是要抓住具体操作的人,才能揪出来幕后主使的人。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具体操作的人,会是小圆。
他的胆子,可真大呀!
在堂哥的家里,堂哥的开业典礼上,大摇大摆,用堂哥的电话,买凶,杀堂哥。
?那是从小就疼着护着他,一起长大的堂哥呀!
真的一点旧情都不顾吗?一点兄弟情分,血缘亲情都不讲吗?
这个人,一点人性都没有吗?
想到此,林雪梅替陆恒感到心痛,感到心寒,感到怒不可遏。
林雪梅跳起身,跑到浴室关掉了洗澡水,又回到客厅,拉陈小花起身:“走,去公安局,报警。”
陈小花犹豫:“能说清楚吗?我都是瞎猜的。”
林雪梅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你那次在小区门口被袭击,徐进为了救你受伤住院,记得吗?”
一提起徐进,陈小花神色闪过一个黯然:“当然记得。”
林雪梅脑子里的念头串成了一条线:“我们先给警察提供那个歹徒的线索。”
陈小花一时听不明白:“那个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林雪梅说:“你那天躲在窗帘后面,没有看清那个人,可是那个人,看清了你。”
这一句话说的惊悚效果十足。青天白日,陈小花打了一个寒噤,忍不住回想那天的情景。
林雪梅的大眼睛亮闪闪:“你想想,你一个包里能有多少钱?那个歹徒犯得上拿刀伤人吗?”
陈小花想起那天在小区门口,那人没等近身,就掏出雪亮的刀,呲牙咧嘴,穷凶极恶的扑上来。
幸亏徐进就在附近。
而她的随身坤包里,连三十块钱都不到。
“确实不对劲。”陈小花心有余悸,对林雪梅说。
林雪梅一转身:“走,去公安局。”
小圆依旧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小旅馆里栖身。
以他现在的身家,城里最豪华的涉外酒店,别说租上最豪华的房间,就是买下一半来,也不成问题。
可他丝毫也不想去,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曾经他梦想过,梦想过那么多次,那么多次,有钱有势以后的生活,该有多么舒展快意,该有多大的满足感。
从小到大,他都渴望成功,渴望被人重视。
他特别想感受一下,像堂哥那样受人尊敬,甚至令人畏惧,是什么滋味。
现在,他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环宇公司上下都知道,他已经不仅仅是总经理,不仅仅是仰人鼻息的白家女婿,而是握有一半股份的副董事长。
真正的董事长白健雄,从来不在公司公开露面,所以小圆,经过几次股权的增加变动,从里子到面子,都手握实权,成了公司的一号人物。
无形之中,所有员工看他的眼神,对待他的态度,全都不一样了。热络中带着讨好,尊敬中带着畏惧,他说一,没人敢说二。
终于不是他服从别人,看别人眼色了。
这是他多年渴望得到又一直得不到的。可是真的得到了,却发现,也没什么意思,索然无味。
甚至还不如,他跟白秀莹办完离婚手续,那一霎那的愉悦感。
从民政局出来,两个人各奔东西,小圆隐隐约约看到韩潮来接她,他都懒得回头看一眼。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曾经所有的压抑窒息、痛苦憋屈,都随着白秀莹的脚步声远去了。
比结婚来领结婚证的那一天,心情愉悦得太多太多了。
小圆得到了他汲汲营营,梦寐以求的一切,摆脱了他厌恶的一切。可是他同时好像失去了所有,除了这个小旅馆,他再也没有存身之处。
因为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堂哥。
他去看过堂哥一次,没敢多停留。
拜他所赐,堂哥坐在了铁栅栏里。可还在一如既往,殷殷关切他,最近过的好不好,公司运营的顺利不顺利。
他含糊其辞回答着他的问题,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这天傍晚,窗外满天红霞,他一个人躺在小床上,百无聊赖,合上了眼睛。
眼前依旧反复晃动着堂哥在铁栅栏内的脸庞,曾经他无比熟悉的脸庞,变得黑瘦,人也变得更加沉郁。
就在这时,小旅馆值班室的小姑娘脆亮的嗓音响起来:“204,陆衡!电话!”
小圆惊了一跳,心里泛起一个不祥的预感。
他来到白家。
书房门外碰到了徐玉兰,二人面色掠过一丝细微的尴尬,又同时恢复得体礼貌打了个招呼,只是去掉了彼此称呼。
小圆进入白健雄的书房,关上房门。
这回白健雄没有用气氛威压他,一见他进门,急不可耐地站起身:“你赶快走,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吧?干脆从我这里就走。我已经安排好武钢的人护送你。”
小圆听的一个发懵。他已经不是白家的女婿了,现在他和白健雄是平起平坐的合伙人了。他叫他走就走?当他是什么?
看出小圆神色中的不满,白健雄不多废话,直接切入主题:“出事儿了。你哥,翻案了。”
“什么?”小圆难以置信,可眼神中带了惊喜。
这是他内心深处的情感本能,他也没办法。
白健雄看着他,神色也是难以置信,他觉得这个前任女婿,脑筋真是不太正常,女儿离婚算是离对了。
白健雄把话重复一遍,带了不耐烦:“陆恒,翻案了,公安局要重新查,你得躲一躲。”
小圆的理智回笼一些,站在了自己的立场和利弊得失。
他反问白健雄:“不是赶上严打吗?怎么突然说翻案就翻案?”
白健雄的神色晦暗不明:“都是你那个堂嫂的功劳!她不光有本事说服何司令员,居然还有本事跑到京都!跑到大会堂,说服总检查长,让总检察长亲自打电话,咱们公安厅下指令了,案件重查!”
小圆听的瞠目结舌,半晌反应不过来。他只知道堂嫂林雪梅参加了全国电视比赛,得了奖,参加大会堂汇报演出。
他守着旅馆的电视看了全程,真心的为她感到荣耀和高兴。
原来,她是为了堂哥?
白健雄本来是要在风口期做一番大事,没想到碰上这么个女人,害他一次又一次翻车。
心中的郁闷实在压抑不住,抱怨几句:“这么年纪轻轻的女人,居然有这么大的心气和本事!当时你母亲嫌弃人家乡下出身,把人挡在门外,可真是有眼无珠啊。”
小圆的心神随着白健雄的抱怨,转到了林雪梅刚从乡下来的那些日子。可真是恍如隔世啊。
他的母亲沈丽君,也是许久没见了。
他按自己的规划,攀上白家,成功脱离了母亲的掌控和折磨,可到现在,他又剩下些什么了呢?
白健雄一见小圆神情恍惚,心中越发不快,驱赶他:“你快走吧,武钢的人都安排好了。”
一听白健雄急不可耐的赶他走,小圆内心本能的反感升起,但话还是往柔了说:“之前安排的好好的,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吧。”
白健雄冷笑一声:“公安厅下的令,查不出东西能罢休?对上面怎么交代?不躲一躲,我们跑不掉的。”
小圆总算听明白了。
白健雄遣走他,是想让他背锅,把这个黑锅完全甩给他。
他好不容易走到这步,怎么能愿意?再说了,凭什么?凭什么黑锅他一个人背?
拿到了一半股份有什么用?这不还是拿他当个棋子吗?用完了就抛弃。
何曾把他当个人?
正触在他的痛处上,他冷了声音:“我不走。”
白健雄见他不服从,软化了态度劝说:“给你换个身份,除了一笔固定的款子,还有每个月分红打到你帐上,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不论你想做点什么,还是什么也不做,纯粹享受生活,几辈子都花不完。”
小圆沉吟一下。
其实白健雄给他的规划,也正是他原来想要的生活,他费劲心机的走到这一步,就是为了过上这样的生活。
可是这事不是他自己安排的,而是白健雄安排的,那就不行。
岂不是等于他还在白健雄的股掌之中?万一他找人杀了他,怎么办?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为他自己的自由与安全,他还是需要把白健雄这个人,拿捏辖制住。
思虑一会儿之后,小圆笑了一下:“您得保护我,也是保护您自己。”
白健雄冷笑一声:“你威胁我?”
小圆脸上带着惯常的温驯表情:“您别这么说,我们是合伙人。您也不想我把您做的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曝光吧?”
白健雄沉着脸,没说话。
小圆心里多了几分把握,顿了一顿:“我哥要翻案,就得找出来是谁陷害他,怎么陷害的。不然我就主动去自首,帮我哥脱罪。”
谁知白健雄早有准备:“你开口乱咬,也咬不到我,倒是你,自身难保。你不怕吗?你不怕你堂哥知道,是你找人杀他?是你引开他陷害他?每一步都是你做的?是你陷害他,亲手把他送进了铁窗之内,让他声名尽毁?”
这话像一把刀,刺中了小圆的胸口。
他怕。他怎么能不怕?一想到堂哥受伤的表情,他恨不得去死。
可他在白健雄面前,怎么能示弱?怎么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软肋?
他脸上一派云淡风轻:“他看到我主动去自首,帮他翻案,会原谅我的,没什么大不了。”
白健雄淡笑着:“他会原谅?你在他的家里,给武钢的人打电话,找人杀他,他会原谅?”
小圆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这种细节,白健雄怎么会知道?
不用他问,白健雄就给了回答:“你堂嫂身边有个女员工,去公安局检举了你。”
小圆一下子了然,是陈小花。
他内心懊悔。
怪他自己心太软。见陈小花被刺之后,也没有说出什么来,就以为她无知无觉,没有危害,轻易放过了她。
如今,反而害了自己。
他电话里让武钢杀的人,是韩潮。
可是这事怎么能说得清楚呢?谁又能原谅这样的事?一直用心疼着护着的人,冷血无情要杀掉自己?
白健雄已经看出他神色的变化,继续加码:“因为陈小花的指证,你很快就会被通缉,你不走,就要面对你哥的失望和法庭的审判。自己想想吧!”
小圆浑身冒了冷汗。
他方才假装淡定,用来跟白健雄博弈,是一回事。
真让他动真格的,是另一回事了。
去自首,固然可以帮堂哥脱罪,让白健雄伏法,可他要面对堂哥的伤心失望,和自己的一颗子弹。
买凶杀人,可是不小的罪名。
选择离开,隐姓埋名,至少能保住自己,也能保住自己在堂哥心里的印象。就是帮不上堂哥翻案了。
白健雄微微俯视着这个前任女婿,心里带了冷笑。
他太了解他了。不管做出一副多么多情的样子,做选择的时候,总是再实际不过。
只要小圆选择逃亡,不露面,陆恒想翻案,也有难度。他买通陆恒的那个老部下,咬得很死。只要这个口子突破不了,公安厅,也是拿不出办法。
第146章 大小姐和校霸的圆满 林雪梅救夫,还差……
第二天一清早,陆天野出门,跟几个老哥们儿晨练。
惯常晨练的公园,最高的那面青砖墙上,新贴了几个通缉犯的头像。
老哥们儿无意中瞟了一眼,吓了一大跳。
又不敢信,犹豫半天,才拉了拉陆天野的身上太极服的衣襟。
陆天野往那青砖墙上瞟一眼,以为自己眼花了,好好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曾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千军万马,陆天野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现在,他把头像和名字看了又看,腿不知不觉的发了颤。
陆天野把手里的太极剑交给老哥们儿,急匆匆地往家走,进了家门,心砰砰的乱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家的。
进门拿起电话,手也开始颤,拨通了儿子陆博的电话,儿子陆博刚起床,一头雾水,也吓的发了懵,答应赶紧出去打听,让陆天野等他电话。
陆天野放下电话,心还是砰砰跳个不住,乔远香也慌了,想起自己有二孙媳的电话,虽然从来没用过,但这事非同小可,赶紧拨通了电话。
电话是白秀莹的新房里的,如今墙上的喜字还没有褪色,婚床上已经换了人。
白秀莹接了电话,一听是乔远香打来的,心里闪过一丝尴尬:“奶奶?小圆出事了?被通缉?我不知道啊,我和他,离婚了。”
乔远香耳边如雷炸响:“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白秀莹声音轻下来:“有好多天了。”
实话实说,究竟是哪天去办的离婚手续,她压根儿都不记得了。
乔远香拿着电话听筒,静默了一会儿,想问问为什么,忽然又觉得无话可问,对白秀莹打个招呼:“秀莹,你多保重,我不打扰了。”
她放下电话,仍然如同在梦中,半晌之后,才对陆天野说:“秀莹说她什么也不知道。说,他们俩离婚了。”
陆天野耳边如同响起了一个炸雷,呆站了半晌,坐在沙发上,叹息一声:“这孩子,当初他要跟白家结亲的时候,我就知道结果不会好。我还跟他说,有了难处来找爷爷,他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陆天野和乔远香对视一眼,眼中都闪了泪花。
那场热闹而盛大的婚礼,是他们二□□同操办的,到如今真是沧海桑田,面目全非。现在想起来,像是隔了千山万水。往事如烟,徒留唏嘘。
电话两头一样的吃惊,白秀莹放下电话,依旧不可置信。
她问还在床上的韩潮:“陆衡……他成了罪犯?被通缉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韩潮沉默了一会儿:“他找武钢的人,买凶杀人。”?
白秀莹吃了一惊。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韩潮还真知道来龙去脉。
她当然记得韩潮遇刺,心口中了一刀,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指使的人居然是她的前夫?
她千挑万选陪伴终身的结婚对象,百里挑一的温良儒雅,他能冷血无情,说杀人就杀人?
她手里拿着一个空的玻璃水杯,正准备倒水,手上一滑,玻璃掉到地上,摔了个碎。
白秀莹蹲下身,捡拾碎片,还是不敢相信:“他能狠下心,杀他堂哥?”
韩潮冷沉了声音:“其实那一次,他要杀的不是陆总,他真正想杀的人,是我。”
白秀莹往纸篓里拿玻璃碎片,一听这话,手上剧烈一抖。
她抬起眼,看着赤着上身躺在床上的韩潮:“他为什么要杀你?”
韩潮带着怜惜,看着他的大小姐,任性刁蛮,可是因为从来没吃过苦,又天真带点傻气,根本没见过人心的险恶。
他笑了一笑,才回答:“他花钱雇佣我坑害你,结果你真的和我在一起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和面子何在?怎么能让我活在世上?”
白秀莹耳边一阵轰鸣,强压住内心的震撼:“你早就知道?”
韩潮垂下眼:“我打过多少架?什么人什么路数,都瞒不过我的眼。那混混再不靠谱,一看我穿着安保的衣服,也不会再把刀往我身上扎。”
白秀莹忽然醒悟过来:“那一刀,原来不是替你老板挨的,而是因为我?”
韩潮没说话。
白秀莹心里猛然一疼,好像心口也被刀扎了一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韩潮听白秀莹的声音发了颤,诧异她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有什么好说的?我挨过那么多刀,这一刀有什么特别的?既然我喜欢你,就算为你把命送掉,也是应该的。”
白秀莹手指被玻璃碎片割破,自己浑然不觉站起身来:“有什么好说的?我可以想办法保护你呀!如果你真的被他害死了,丢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韩潮一看白秀莹眼里溅了泪花,手指头流着血,吓了一跳,赶紧把人一把拉过来,搂在怀里。
他把白秀莹的手指头含在口里,把她的血滴吮干净。
韩潮的怀里热烘烘的,白秀莹手指发着痛。
想起头一段婚姻,商量结婚的时候,前夫也曾这样用臂膀搂着她,说过深情款款的承诺。
白秀莹心里的后怕,和眼中的泪花一起涌上来,语气带了哽咽:“结婚之前,他对我说,一辈子对我好。全是假的。”
韩潮脑子里浮现出那个人的形象,仪表堂堂,斯文儒雅,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感叹一声:“陆总对他那么好,他都能背叛他陷害他,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白秀莹又吃了一惊:“他害陆恒?你不是说,他是为了杀你吗?”
韩潮解释道:“我是说这次。他车祸受伤,调开陆总去医院照顾他,陆总才被陷害的。现在我明白了,他是故意的,挑个三轮车撞上去,制造了车祸。”
白秀莹脑补了一下,吓得闭上了眼睛。这场面,可太惊悚了。
她是知道陆恒有多疼小圆的,也知道小圆有多重视堂哥。
自己和这个人,过去同一个结婚证户口本,同床共枕。
白秀莹虽然任性刁蛮,可不失一分热忱,赶紧问韩潮:“这么大的事,你告诉陆恒了吗?”
韩潮正是为此,日夜后悔。
他回答白秀莹:“当时在医院里,我去办的住院手续。我明明起了疑心,可是没有凭据,一犹豫,就没有提醒陆总。上次我去探望陆总,想说,但是没说。人在里头,想法都会比平时消沉,这个事对他打击太大了。等他一出来,我就告诉他。”
韩潮的纠结和选择,白秀莹都听明白了,松了口气,感到释然。
她只知道他对自己很不错,没想到对待陆恒,他的心思里也有一份沉甸甸的关切体贴。
她脑子里冒出来一句话,也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韩潮这个人,看上去什么都敢干,有今天没明天,可是真心对他好的人,都没有白白付出。
跟前夫,恰成对比。
她心思想到哪儿,嘴上马上说出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爸去提结婚的事儿?”
韩潮吃了一惊,整个身子弹跳了一下,箍的白秀莹胸口一痛。
白秀莹吃痛,推开了他的臂膀,把脸一板。
韩潮被冷不丁的推了一把,身子打了个趔趄,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要跟我结婚?”
白秀莹一看韩潮这反应,好像是根本就没打算结婚,刚哭完,又被气的掉了眼泪:“你想像以前那样,随便玩玩,腻了甩掉我?我告诉你,没门!”
韩潮赶紧解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能愿意跟我结婚,我根本没想到。我配不上你,大小姐!”
这话出乎白秀莹的意料之外。
韩潮虽然是街头混混,但因为帅气出众,自来被各类女孩围追堵截,从来眼高于顶,从来不觉得自己配不上谁。
忽然表露内心,原来他内心深处,觉得自己配不上白秀莹。
这让白秀莹内心舒服了许多,同时委屈更加上涌,对着韩潮继续哭:“不想跟你结婚,我能跟你好?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韩潮一看她泪如泉涌,真伤心了,心里一慌,又把人搂在怀里:“我错了我错了。我明天就去找你爸,商量结婚的事儿。行了吧?”
白秀莹一腔怨气可不那么容易消退,又哭了一会儿:“你太过分了!好像我求着你似的!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了!”
韩潮赶紧继续哄:“白家大小姐怎么能嫁不出去呢?排队的人都排到城外去了!我求着你!我求着你,行不?我娶不上老婆了,除了你,谁还愿意嫁我?”
韩潮天生的面冷话少,今天少见的油腔滑调,倒是有奇效,一下子把白秀莹逗笑,止住了怨气和眼泪,狠狠拧了韩潮的胳膊一把:“你知道就好。”
韩潮好歹哄好了白秀莹,累出了一额头的汗,抹了一把汗珠,自己心里也是感到不可思议。
以往,女人的哭闹眼泪最是让他烦躁。
谁敢在他面前掉一滴泪,隔着窗户,他能直接把人从床上,直接扔到街上去。
可现在,白秀莹一哭,他心里就发慌。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哎,人生有得就有失。自己以前那种无拘无束,为所欲为的日子,永久的结束了。
林雪梅来到苏文忠的书房。
多日不见,苏文忠本来就瘦削的脸上又添清隽之色,眼下有黑圈。
平日虽然话少,可一见林雪梅脸上也是清减了一圈,忍不住先开口劝慰:“你也别太忧虑了,我爸在想办法。”
听到苏军长在帮忙想办法,林雪梅心里一酸,泪花涌了上来。
她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剧情里说苏文忠要被逼自杀,可现在,只剩下他安然无恙,陆恒和徐进,都相继出了事。
她本来还想保护苏文忠呢,结果苏文忠现在全家总动员,反过来帮她安慰她。
林雪梅也不客气,吐起了苦水:“陆恒翻案,没想到,卡在了鲁大海这个环节。一张嘴死硬死硬,谁也撬不开。”
苏文忠在军队大院长大的,也觉得这个事情奇怪:“按说不应该。上次我去探望陆恒,他跟我聊起这个事情。鲁大海原本对他很崇拜,是他提拔他当了排长。这人反过来恩将仇报,咬他这么狠,出卖自己的长官,部队最忌讳这个,以后谁敢要这样的部下?”
林雪梅叹口气:“我跟陆恒也聊过这个。财帛动人心,原来的日子都过得太苦了,现在突然见到了钱,有几个人能把持得住自己?”
话刚说到这儿,书房的门被敲响。
苏文忠拉开门,军长夫人走了进来。
林雪梅已经许久没见过老太太了。送新鲜山货,结算项目的分红,都是陈小花往这里跑。
她赶紧站起身来,迎向老太太。
老太太一把搂住她,把她按回沙发上坐着,转脸对苏文忠说:“你爸已经想过各种办法了,办不了。这个鲁大海,有个老娘,尿毒症,一直做透析,那一阵子眼看就肾衰竭了,也没钱,也没肾源,就是等死,鲁大海急得天天哭。现在他出卖了长官,出卖了良心,可是老娘得救了,把肾换了,活命了。”
林雪梅跳起来:“就这么点小事?我可以给他更多的钱!”
老太太摆摆手:“孩子,到这一步,钱不管用了。最开始他缺钱救命的时候,谁帮他救了老娘,他也是没有回头路。他不是只认钱的人,他的良心,只能卖一次,不能卖两次。”
林雪梅眼中闪过绝望之色:“何司令员也争取过了,也是没有办法。这……怎么办?”
她经历了千辛万苦,要救陆恒,难道就差在这一步,走不过去了?
军长夫人一看,林雪梅眼睛里转了泪花,赶紧坐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孩子,别着急。陆恒那孩子是个福相,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老头子没办法了,我们再找别人。”
本来林雪梅情绪十分沮丧,连苏军长都办不了的事,也不由得她不受打击,可是军长夫人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气味,像阳光下晒着的棉花香气,也和林奶奶有点像。
她感到了抚慰和温暖,重新提起了一口气,问苏文忠:“你有鲁大海从小到大的关系履历吗?越详细越好。”
苏文忠赶紧答应:“我马上派人给你搞一份。”
林雪梅点点头,站起身来。
苏军长,何司令员,全都无能为力,她要靠自己了。
第147章 家宴:陆营长是如何得救的 ……
林雪梅带着小刘和韩潮,开着奔驰车,去接陆恒回家。
陆恒走出那四面高墙,重新走入了外面的天高海阔,坐上车。
车窗开着,陆恒把脸朝向窗外。
街面上人潮人海,带点嘈杂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他深深呼吸一口。
空气里带着复杂的香气,地面上微微浮起的粉尘,早点摊上豆浆油条的香味。
对他来说,久违了。
林雪梅坐在他身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车子缓缓启动,陆恒的眼神依旧停驻在窗外。
直到掠过墙上几张通缉犯的照片,忽然惊了一跳。他急速转头,看向林雪梅,眼神不可置信。
林雪梅看着他被刺痛的眼神,点点头:“是他。”
陆恒一向稳如山岳,即使在这高墙内进出过,也没有更改那份镇定。
可此时,他眼前冒了金星。
林雪梅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到家再说。”
车子直接回了陆家小洋楼。
进了那座青砖小楼,打开那扇紫檀色的木门,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林雪梅无法不想起,她刚来陆家,走进这扇门的时候。
短短的时日,发生太多太多的事了。
陆恒身高腿长,走在前头,乔远香来迎门,一看大孙子消瘦了好些,抬手摸一摸他的脸,眼中闪了泪花。
陆天野跟到门前来,拍拍陆恒的肩膀:“男人,就得多点磨难,不磨不成器。”
陆恒情绪忽然上涌,抱了一下爷爷的脖子,又松开,活像他小时候那样。
他抬眼往爷爷身后一看,一个高大消瘦的身影。
那张脸,和他五成相似,那么熟悉,而又陌生。
他走进客厅,父亲陆飞先伸出手。父子俩双手相握,很快松开。
陆恒先说话:“您,怎么回来了?”
他已经不太记得,父亲有几年没回家了。
陆飞没等说话,林雪梅主动走上前来:“爸,您一个电话,就把陆恒救出来了,不用再亲自回来了吧?”
陆飞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小姑娘,笑脸盈盈,像春天的花朵,清晨的一缕清风,他扶一把眼镜,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是雪梅吧?”
不等陆恒说话,陆天野接过话茬:“陆飞,你就说这门娃娃亲怎么样?我老战友的孙女!培养得多好!”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媳,陆飞实在是满意,对老父亲真心的笑一下:“您看好的人,那还能错?”
今天大孙子成功脱困,儿子又从远方归来,都是陆天野心坎上的人,他乐哈哈拍一下儿子的肩膀:“他俩结婚的时候,我敲了你存折一个整数,没毛病吧?”
陆飞刚要答话,饭菜的香气从厨房飘出来,乔远香笑着招呼大伙:“别站着,上桌!边吃边聊!”
一家人坐在饭桌前,陆天野张罗着倒酒:“陆飞,满上!”
陆飞也是高兴:“陆博一会儿过来?我们哥俩,一起陪您喝两盅。”
一提二儿子,陆天野脸色一暗,声音低了下来:“他在外头跑小圆的事儿,一会儿过来。”
陆恒对于外头这天翻地覆,是一点也不知道,眉头一皱问陆天野:“到底怎么回事?”
陆天野叹口气,挥挥手:“一会儿开席,我细说。”
这时候门铃响处,陆博匆匆进门,风尘仆仆,脸色灰暗。
他奔到餐桌前,看到陆飞,眼睛才亮了一下,亲热地叫一声:“大哥。”
陆飞也是感慨:“好几年不见了。”
唐文竹从里屋出来,看见陆博,问一声:“丽君呢?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陆博垂一下头:“病了,在她娘家养一养。”
一桌子的人除了陆恒,都知道陆家二房发生了什么事,桌上一阵沉默。
唐文竹本是礼貌过问一声妯娌,一听说沈丽君病了,也不再细问,只是答一句:“等她回来,我去看她。”
唐丽君能理解,沈丽君遭受的打击太大了,一重又一重。
她自己选中的儿媳,高攀的白家大小姐,结果没过半年离了婚。
离婚还不说,连通知都没有通知她一声。
母子情分,婆媳关系,淡薄至此。
心高气傲的沈丽君哪能受得起这番打脸?不病才怪。
一听说二婶沈丽君病了,林雪梅也是心生感慨,忍不住想起她刚从乡下来那第一次家宴。
那时候的二婶沈丽君,何等的骄横跋扈,飞得拉着自己儿媳,高干家的大小姐白秀莹,跟自己这个乡下娃娃亲较劲。
白秀莹也是。明明是不相干的隔房妯娌,她满怀敌意,拉着自己比的起劲,斗的上瘾,也不知道,何苦来哉?
陆博也知道自己的到来,给这个接风洗尘的家宴,涂抹上了悲哀沉郁的色彩,他强笑一声,主动张罗一句:“大哥好几年没回来了,来,咱们爷们几个,干上一杯!”
他强颜欢笑,这话却无意之中,更触在陆天野的痛处。
原本陆家男人个个出息,平日家宴烈火烹油似的热闹高兴,只差了陆飞一个在大西北的秘密基地搞研究的。
现在他是回来了,可孙辈之中,最有出息的差点无辜被陷害,遭遇牢狱之灾。
而最儒雅温驯的那个,则成了通缉犯,亡命天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陆天野强忍住内心酸涩,举起酒杯,带个欢容:“今天庆祝陆飞回来探亲!庆祝大刚冤案平反!也希望,小圆能早点回来。”
陆恒等到此时,实在受不了这闷葫芦里卖的药,冷沉了声音:“小圆到底怎么了?”
陆天野扫视一眼全家。
事情再难堪,窗户纸也需要捅破,他放下酒杯,眼光看向陆恒:“他找人杀你,杀他的堂哥。”
啪的一声,陆恒面前的白水杯子翻倒。
陆恒面沉如水,一字一句:“我不信。”
林雪梅眼疾手快扶起杯子,马阿姨把桌子上的水渍抹干净。
陆天野叹口气。
林雪梅拉一把陆恒的衣袖:“你别不信。恒林公司开业那天,陈小花在窗帘后面,听见了他打电话,找武钢的人,杀你。”
陈小花坐在对面,点了点头。
陆恒转向陈小花:“你确定,没有看错?”
陆恒的眼神像被激怒的鹰,压迫感太强,陈小花一下子被看没了底气:“我……”
林雪梅一看,赶紧护在陈小花头里,替她解释来龙去脉:“陈小花在小区门口,遇上歹徒拿刀扎他,是徐进挡了刀。你还记得这件事吧?”
陆恒把眼神转向林雪梅。
林雪梅有些不忍心看他的脸色,转开了视线:“公安抓住了那个歹徒,是武钢的人。承认有人指使他,杀掉陈小花。”
这话一说,乔远香和唐文竹都惊呼了一声。
原本她们只知道,小圆买凶杀人,意在陆恒。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分,全然不顾,实在让人痛心疾首。
可没想到,还能把陈小花卷进来?陈小花,差点死于非命?
陆恒铁青了脸色。
人证和事实俱在。
不会无缘无故,有人特意花钱买凶手,要杀陈小花这么一个苦命女子。
一时全场静寂。
过了一会儿,坐在左侧的韩潮,却还有话要补充:“陆总,你不用怀疑。那天他出车祸,把你调开,也是故意的。”
陆恒又看向他:“你能看出来?”
韩潮淡笑一下:“这种碰瓷的事,我的兄弟们干得多了。只是当时,我顾虑你们兄弟感情太好,总觉得他不会害你。你出事以后,我后悔没提醒你,可是来不及了。”
对陆恒说出这番话,韩潮是考虑再三。
第一次自己挨刀的时候,虽然凶手是针对自己,但里头关系着白秀莹的隐私,不好对别人提,只能提这第二次陷害陆恒的事。但说服力,也足够了。
与韩潮对望了一眼,陆恒无话可说。
第一次的刺杀,韩潮是替他挨了一刀的人。
两个苦主同时指证堂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雪梅一见陆恒不再质疑,柔声细语劝一句:“你也不必着急,等他露面,你亲口问问他。”
陆恒想起,自己当初说让林雪梅帮忙追凶,本来是夫妻情事,闹着玩不当真,为了让她更关注自己。
可没想到,她真能追出来。
追出来的人,又是自己最不能接受的。往自己胸前捅刀的人,居然是堂弟。
陆天野长长叹息,见陆恒实在太难过,二儿子陆博更是满脸通红,羞愧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面去,赶紧转移话题:“雪梅,你说说,你是怎么让鲁大海改的口,把陆恒救出来的?”
林雪梅大眼睛一转,她跟陆天野一向有默契,怎能不明白老爷子的意思?
她微微一笑,回答陆天野:“爷爷,我可不敢抢功。明明是我爸的功劳,何司令员,苏军长,找了多少人,都撬不开鲁大海的嘴。我爸一个电话,解决了。”
林雪梅满口我爸我爸的叫得甜,陆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那应该说的,是自己的父亲,她的公公?他也好了奇。
陆恒问陆飞:“爸,您怎么做到的?”
陆飞淡笑一下:“鲁大海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落水差点淹死,我凑巧路过,把他捞了上来。”
这一段故事,谁都不知道。陆飞这一讲出来,一桌子的人都听呆了。
陆天野性子急,问了话:“鲁大海知道救他的人,是陆恒的爸?”
乔远香白了他一眼:“他要知道,能陷害他?”
陆天野一想也对,又问陆飞:“你知道你救的孩子,是鲁大海?”
陆飞笑了:“我哪知道?问雪梅,雪梅的功劳。”
林雪梅笑吟吟:“是王凯的功劳。他找了他广院的所有同学,全国紧急登报,悬赏200块钱,寻找当年救鲁大海的无名英雄。”
陆飞也笑了:“我基地里的同事都传这件事,让我领了这200块钱巨款请客,顶两个多月的工资呢。没想到,我最终救的,是我自己的儿子。”
陆天野当时就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雪梅,聪明!你怎么知道救他的人,一定能说服他?”
林雪梅最喜欢陆天野夸奖他,脸上带了点得意:“他既然为了救母亲,能自毁名声前程,说明他心里是有忠孝节义的。我断定,他不敢辜负救命恩人,否则要损阴德,伤及子孙。他会再次豁出去自己,保自己的阴德,也是保自己的子孙。”
陆天野心花怒放,看陆恒一眼:“古语说的好,妻贤夫祸少。大刚,你看我给你娶的媳妇,多好!”
陆飞和唐文竹对视一眼,同时举杯,给陆天野助兴:“谢谢老爷子,替我们选了好媳妇!”
陆天野把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
陆恒把头一侧,对林雪梅低语一句:“该好好谢谢王凯了。”
林雪梅嗔他一眼:“你去谢吧,我光会吃醋,不知道怎么谢!”
陆恒一看。自己得救,妻子兴致好,当着众人就随性撒娇,心里有一股蜜意,咕嘟一声,涌上了心头。
勉强压抑了情动,简单答了一个字:“好。”
家宴的气氛总算转好,一家人刚饮下一杯酒,丁铃铃,电话铃响了。
陆天野乘着酒兴,去接了电话。
一听电话,更是喜上眉梢:“老林啊!你和老伴一起进城看雪梅和陆恒?好好好!……带雪艳一起来?看病?雪艳病了?”
林雪梅一听,心里跳了一下。那位堂姐,要第二次进城了?
姐妹俩相对,一个重生的,一个穿越的。
有些事,该到摊牌的时候了。
第148章 错嫁,掉马 重生者和穿越者,面对面……
吃完这顿五味杂陈的家宴,陆恒又跟父亲去书房聊了一会儿,才带着林雪梅回了自己的家,一进门,林雪梅的身子还没站稳,就被陆恒一把抱的离了地。
她猝不及防,身子转了一个圈,后背差点就要撞在大理石墙上,惊呼一声。
幸好男人的大手适时护住了她的背,她无痛贴了墙。
接着,她连惊呼声也无法发出来。
在男人和墙之间,她被挤压得无处可逃,唇舌被碾压得发麻,男人青色的胡茬反复擦痛了她的脸。
天旋地转之中,呼吸与呼吸紊乱交缠,两个人的体温,都把对方烧灼得发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发觉她的腿被强硬的抬了起来,她像一只蝴蝶标本一样,就要被钉在墙上。赶紧把人往外推:“没准备……不行。”
男人虽然疯狂,倒也冷静,拉起了已经半褪的衣衫。伸出双臂,把林雪梅原地抱起,一会儿也不肯放手,就这样紧紧箍在怀里,大步回到卧房。
把轻飘飘的妻子,放在柔软的弹簧床上,男人腾出一只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安全用品,手法干脆利落,一只大手兜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就掰弯了她的腿。
剩下的事,就由不得她了。
她只觉得自己像一盘食物,被掰开了,揉碎了,反复的舔舐,咀嚼,品咂。
男人,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就像饿了十来天就要饿死的人,得到了一只红烧肘子。
如果是一只水果,每个细胞都要狠狠碾压,挤出汁液。
如果是一只面包,每一颗粒都要细细咀嚼,嚼出麦子和阳光的香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雪梅只觉得自己散了魂魄,失了形状,已经被摇断,被碾碎。
她以前也知道他疯,可是就算新婚那一阵子,最食髓知味的时候,他也没疯成现在这样。
几经颠簸,终于到了那一刻。
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她身体内,炸裂开来,她混沌的意识中出现了一片炫光,一个新的宇宙。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核弹吧。
她意识模糊地想。
她迷迷糊糊地软在床上,男人在她身边歇息了片刻,出去了一会儿。
进屋又拦腰打横,把她抱了起来。
林雪梅心里一慌,男人察觉了,开口解释:“去洗洗。”
不说洗洗还好,一说洗,她心里更慌。赶紧拿手推他,一推就推在铁硬的胸肌上,纹丝不动。
被抱紧浴室,浸入蒸腾的热水里。男人毫不客气,一同迈进浴缸,热水如同一个浪花蔓延,拍在地板上,打湿了一片。
乳白的热气遮挡住了男人的脸。
地面上,下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急促的雨。
间歇的时候,林雪梅抬起一只手臂扶住浴缸的边缘,想缓一口气,可男人好似把她逃掉似的,立刻拉住这只手,牢牢的控在手里。
一丝的缝隙,也不能给她留。
直到大半个浴缸的水都飞上了地面,屋内终于恢复了平静。
林雪梅昏昏沉沉,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又被男人抱回了卧房放在大床上,擦干净。
同样的精疲力尽,被吃干抹净,可今天的她,心境忽然不同。
从前总是又羞又恼。觉得这个男人,太凶狠,太疯,太贪。
现在,她软成一汪水,心里却有一股异样的松弛,一种异样的清明和宁静。
她懂了男人的疯和贪,那不是疯,不是贪。
那是爱。爱到骨子里的占有,和释放。?
她心里也有一股躁动流淌的洋流,同时被舒缓了,释放了。
正要昏昏然进入梦乡,却被男人的一声惊呼所惊醒。
陆恒说:“破了。”
林雪梅领会到了意思,又合上了眼。不是什么大事,明天补一颗药丸就是了。
第二天早晨,林雪梅连眼都睁不开。
由着陆恒亲自下厨,把面包煎蛋准备好了,端到了早餐桌,又把她抱上了早餐桌,端着杯子,把牛奶,喂到她嘴里。
林雪梅咽下一口牛奶,眼中忽然滴下泪来,滴到牛奶杯子里。
陆恒赶紧关切:“烫了?”
林雪梅吸了吸鼻子,止住眼泪,摇摇头:“不是。”
他做的食物,轻重火候都会刚刚好。
是她触景生情,伤感了。
曾经她对这种生活不以为意,以为平平无奇。直到有一天,失去了。
她还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
想到这场无妄之灾,林雪梅咬了一下牙:“要报仇。不能这么就算了。”
陆恒拿手帕替她擦干净嘴角,淡淡说一句:“肯定是白家。”
林雪梅点头:“我跟苏文忠也分析过,宋向前没有这么心狠手辣,干不出这些事。白家做事的风格,向来就是阴狠手段,肯定错不了。”
林雪梅藏了一句话没说。既然执行者是堂弟小圆,这哪还错得了?
只是这话会戳到陆恒的痛处,能不提就不提了。
陆恒喝下一杯牛奶,视线望了窗外:“还是得找到我弟弟,才能供出白健雄。”
这话一出,倒是让林雪梅吃了一惊。
她心疼他的伤心失望,不敢提。他倒是并不避讳,就事论事。
能直面难堪,不怕揭开痛处,是大丈夫。
林雪梅目光带了几分钦佩,正面谈论起这个堂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谁都找不到他。公安找不到他也就算了,白家也找不到他。本来是白家安排他逃亡的,也是武钢的人办的事,结果,他带着钱,逃的无影无踪。”
陆恒一侧头,目光带了深沉:“他从小,心思就细,敏感脆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原本以为我知道,看来我想错了。”
林雪梅见他眼神语气,都透着十分的复杂,知道他的内心有纠结不忍。
以他的性格,不能这么算了。可是堂弟逃脱了,他又有一份宽慰。
林雪梅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专心吃饭。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的陆恒,站在阳光下,耀眼,气场迫人,像一柄出鞘的剑。
没想到那样锐利无情的人,心底,有一份痴。
为了让他开怀,她用肩膀碰了他一下他的肩膀:“你答应过我,出来以后要给我炖汤喝的,一会儿快去买!龙骨配苦瓜,黄豆配猪肺,熬上几个小时,给我清热去火。”
这一招果然见效,陆恒紧锁的浓眉松动一下,拿眼神打量了妻子:“你这么会吃,什么时候下厨,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林雪梅一想,失而复得,是人生一大幸事,倒也值得被戳穿骗子的面目,于是笑吟吟地答应:“行,你说吃什么,我就给你做。”
陆恒刚要答话,客厅的电话铃响起。
陆恒起身接了电话,就听他在电话里答应了几声,放下电话,回身又坐到餐桌边。
林雪梅见他不做声,有点反常,追问一句:“谁打来的?什么事儿?”
陆恒答一句:“奶奶打来的。说是你爷爷奶奶到了。”
林雪梅高兴得跳起来。
许多日子不见,她想念她的爷爷奶奶了。
她离开餐桌,准备去换出门的衣服:“陆家小洋楼是吧?”
陆恒站起身,神色带了几分不解:“不是。你奶奶坚持要住在旅馆里,我爷爷奶奶怎么也请不动。”
林雪梅想起家宴听到的电话,心里有了几分数,点一下头:“让小刘送我过去。”
在小旅馆里,她果然见到了林雪艳。
强迫她换亲的堂姐。
在她进门前,林奶奶严防死守,把林雪艳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搜了一个遍,生怕她再害人。
就是这样,她还是不放心,在小孙女进门前,揽着她的肩膀叮嘱几句。
林奶奶神色带着沉痛和无奈:“我以前要求过她,婚礼暗害你的事,要跟你道歉。现在她,得了不好的病,可该跟你道歉的事,不能这么算了。不然,我不会让她再见到你。”
林雪梅想起在林家祖屋的那个中午,自己刚穿过来的第二天,林奶奶被气晕,又被自己救活,之后就一直疼着她,护着她。她也揽住奶奶的肩膀:“您不用担心,我不怕她。”
片刻之后,她进了林雪艳的房门。
林雪艳本来在床上呆坐,见她进门,站起身,靠在墙上,冷冷扫了她一眼。
林雪梅,则被堂姐面目全非的样子惊呆了。
林家祖屋见到的林雪艳,虽然是个坏人,可卖相不差,高大丰满,脸色白里透红。现在的堂姐,枯瘦如柴,面容枯槁。
一看就没有多少日子了。
林雪梅忍不住问一句:“你得的,什么病?”
堂姐一扬下巴,答一句:“肺癌。”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她也哭过,怨恨过,不甘过,如今病痛的折磨之中,已经麻木。
林雪梅不想多过问她的事,简短说明来意:“奶奶希望你给我道个歉,了却她老人家的心愿。你说完,我就走。”
林雪梅也没什么表情,丝毫不带幸灾乐祸或是嘲讽。她只想尽快完成任务,了了奶奶的心愿。
可就是这份漠然,如同灰烬里扔进了一颗手榴弹,迅速点燃了林雪艳的愤怒。
本来是她最看不起的堂妹,被她任意欺凌揉搓的小可怜。她重生改命,肆无忌惮抢了她的姻缘。
走到这步,虽然她改命失败了,她就这么看不起她吗?
就算再怎么失败,还能轮到她看不起她吗?
林雪艳脸上,挂起一个恶意的微笑:“说什么呢,妹妹。我给你道歉?我欺负你,那不是天经地义,你活该的吗?有什么好道歉的?”
林雪梅吃了一惊。
这个堂姐,到现在还对她这么大的恶意?
林雪艳一看林雪梅脸上猝不及防的错愕,顿时多了几分把握:“我不光不道歉,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你得求求我,我才能告诉你一些事。”
林雪梅一听,好。今天没白来。
她是穿书的,可惜没看过书。堂姐是重生的,知道的怎么也比她多一些。一旦她病重身亡,就再也问不出来了。
这样的人,求是没有用的,得用其他的法子。林雪梅脑子转了转,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你可别闹笑话了。你是什么人?离婚的农村妇女。我现在是什么人?上过电视的大明星。你能知道什么?你能给我什么?”
这话戳人的肺管子,林雪艳果然一下子,就被气的胸口灼痛。
她想好了。必须得说出点厉害的,一下子打掉堂妹这副狂上天的嚣张气焰。
林雪艳沉吟片刻,微微一笑:“你知道吗?咱们的娃娃亲,本来是定给陆家老二的。你嫁的人,本来应该是小圆。你现在嫁的人,本来应该是你的大伯哥。你嫁错了。”
这句话果然是重磅炸弹。
林雪梅脸色瞬间发了白,连身子都晃了晃。
她嫁入陆家的生活,瞬间被粉碎成了碎片。如同万花筒一般,在她脑子里旋转,重组。
第149章 换亲错嫁,善有善报 神仙救我
林雪梅看着堂姐,面容枯槁,形如厉鬼,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嘴里扔出个重磅炸弹。
说她嫁错人了。
本来应该嫁的人,是小圆。原本是文职军官,现在是通缉犯。表面上温文和煦,实则阴暗凶狠,深不可测。
林雪梅在五雷轰顶之中,迅速镇定了自己。
堂姐既然敢说出这么惊人的话,一定有她的理由,必须搞清楚。
林雪梅冷静下来,继续套堂姐的话。
她先冷冷一笑:“我知道你嫉妒我现在过的好,可你也不能这么埋汰人吧?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堂兄弟俩,能随随便便就换了亲事?”
“这……”
林雪艳虽然是重生之人,自觉是天选,唯独这一点,是怎么猜想也想不透。
既然那恶女人沈丽君,都有本事违拗陆天野的心愿,把乡下来的林雪梅挡在门外,那陆恒本是陆家的心尖子,陆家大房又各方面都比二房更优越,又是怎么肯接乡下娃娃亲这个盘的?
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关她的事。她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拿眼直视了堂妹:“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表面道貌岸然,实则吃人不吐骨头!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不信你回去问,问你男人,问你的好爷爷好奶奶!”
同样是嫁进陆家做媳妇,对陆家的评价,竟然能差出这么远,林雪梅也是一声叹息。
看堂姐的神色,不像假的,可,实在让人难以接受,这事太离谱了。是怎么发生的?
林雪梅不自觉之中,呼吸就带了点急促,质问堂姐:“你这鬼话连篇,我是一句都不信。林家的娃娃亲,订的是陆家的陆恒,这还能错?”
林雪艳也吃了一惊,眼光带了讶异之色。她到现在才发现,这个堂妹虽然牛逼上天了,可知道的事情,还真有限。
虽然是重病临死之人,她陡然就生出了几分优越感,看向堂妹的目光带了几分得意:“陆家兄弟都叫陆恒衡,两个名字,同音不同字,如今陆家老二是通缉犯,名字和照片满大街都是,我一进城就看见了。怎么,你连这,都不知道?”
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林雪梅恍然大悟,原来,是错在了一个字上!
林雪梅无心理会堂姐的奚落,脑子里飞速转动着前前后后的各种细节。
这就对了。
很多事原来觉得莫名其妙,不合逻辑,现在,全都通了。
比如,二婶沈丽君,为什么那么大的敌意,见面没说上一句话,就指桑骂槐,给她脸色看?
比如白秀莹,堂堂一个大学毕业生,为什么非得拉着自己一个乡下姑娘下场,一次一次的比高低?
原本她以为,是隔房的婶母妯娌太过争强好胜,容不下人。结果,一个是要把她挡在门外的准婆婆,一个是情敌!
难怪俩人每次看见她,就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一口吃了她,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还是不肯放手。
还有,她一直想不通,剧情是怎么崩坏的。究竟是因为什么,崩坏得一发不可收拾。
按照原剧情里堂姐上一世嫁入陆家的遭遇,她和陆恒,不该成为真夫妻。
婆婆唐文竹,不该这么好,不该对待儿媳妇跟亲闺女似的掏心掏肺。
苏文忠不该安然无恙。
徐进不该入狱。
现在,全都盘明白了。
她原本的丈夫,该是心思阴狠深沉的堂弟小圆。
原本的婆婆,该是势利眼又小心眼的沈丽君。
可是因为她错嫁了陆恒,不光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连带改变了一大群人的命运。
比如,因为她得了军长夫人的赏识,去军长家又跟徐进一见如故,改变了苏文忠这一派军用物资公司的人选。原本是小圆能争取到的位置,被堂哥陆恒替换了。
小圆只能依靠白家,被迫给白健雄当灰手套,落到如今的下场,成了通缉犯。
换句话说,因为她的错嫁,陆家兄弟改换了命运。
小圆从原剧情的男主,变成了反一号。
还有,因为她救下了陈小花,陈小花和徐进认识,也改变了徐进的命运。
林雪梅以前世工学硕士的高智商,头脑风暴了好几分钟,终于一团乱麻被解开。死活都盘不明白的剧情线崩坏,原来答案是她自己。
她的错嫁,是一切崩坏的缘起。
而她本人,则因为错嫁和剧情崩坏,成了最大受益者。
自从进了陆家的门,她一直吉星高照,红鸾照顶。
工作,转正,别人几年都拿不到的,她几个月就拿到。
结婚,嫁了年轻有为的英模,军区大院的男神,多少家世优渥的姑娘攀折不到的高岭之花。
做山货,带着老家乡亲一起致富,拉到了贵人投资帮扶。
参与军用物资项目公司,坐上奔驰住进别墅,实现第一笔财富积累。
于此同时,还进了文工团,全国人民面前露了脸,拿了奖,成了大明星。
连大会堂都去过了。
一顺百顺,一好百好。
现在就差最后一步,就是十全十美的圆满。
而剩下的这一步,这个重生的恶毒堂姐,大概能帮得上忙。
想明白这一切,林雪梅笑眯眯,看向了堂姐:“你不跟我道歉也行,反而我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把陆家的娃娃亲换给我,我哪能这样一步登天?要不是你告诉我,我嫁错人了,我哪能知道自己有多幸运?陆家老二这个天坑,就这么被我躲过去了。奶奶跟我说过,善有善报,做人要做个好人,原来是真的。还是得做个好人啊,就算有人害她,老天都会帮她呢。”
林雪梅这一番话,杀人不见血,字字句句诛心,字字句句,都指向林雪艳的失败。
前世也失败,今生也失败。好不容易重生改命,却是更大的失败。
她最懊恼的,莫过于她对堂妹的算计,反而成了堂妹的青云梯。
如今人在眼前,原本一脸菜色的小可怜,现在成了明艳如花、衣装华贵的大明星。
这哪能不气?换谁能不气?
林雪艳性子肤浅,最不受激,顿时被气的七窍生烟。只觉得喉咙甜腥,一口血涌上了唇边。
林雪梅见堂姐被当场打脸,脸色刷地变的雪白,唇边涌出血色,心里也是感到一阵痛快。恶人就该有恶报。
但还不够。
林雪梅慢悠悠的说:“堂姐,你可以帮我一个忙,我会给你回报的。”
“哦?我能帮你什么忙?”林雪艳拿眼望了堂妹,将信将疑,一脸的狐疑。原本的堂妹,任她摆布欺凌,如今麻雀变凤凰,她可没有了把握,连真假虚实都看不出来了。
林雪梅不慌不忙,又说出一句话:“你上一辈子,嫁过陆家老二。他的事情,你一定知道很多。”
这句话像一根铁棒,击打在了林雪艳的天灵盖上。
比她想要打击堂妹的时候,扔出来的手榴弹,可是厉害多了。
她不光脸色发了白,双腿都打了颤:“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林雪梅眼睛直视了她,一字一句交代得清清楚楚:“上一辈子你离了婚,回到三道沟,受不了村里人的风言风语,投河寻了短见。”
林雪艳牙齿都打了架:“你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林雪梅笑而不语。
林雪艳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又觉得浑身如冰冻,如同坠入万年冰窟。
这是她上一辈子的事,她最大的秘密,重生以来她谁也没有告诉过。她怎么会知道?
脑子里念头乱转,林雪艳浑身都打了颤,问道:“你是……天上的神仙转世?”
林雪梅没有否认。她是穿越来的,以他们的视角,这么说也没毛病。
林雪艳忽然扑了过来,扑倒在堂妹的脚下,不断叩着头:“神仙,救救我!我不想死!”
上一辈子她太糊涂,不知道有钱的好处。这一辈子刚刚尝到了有钱的滋味,却寿数到头了,没命花了。
她怎么能甘心?
她额头磕出了血,眼中流着泪,痛哭流涕。心里那叫一个后悔莫及。
她可真是有眼无珠啊。算计欺负谁不好?算计欺负了一个转世的神仙。神仙要是记恨她,怎么办?
林雪梅冷眼看着她:“你帮我找到陆家老二。我帮你安排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
其实这句话有破绽,如果堂妹真的是神仙,又怎么会连陆家老二在哪儿,都找不出来?
不过林雪艳丝毫也没听出来,她一听神仙没有记恨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就想拉堂妹的手。
林雪梅皱了眉退开一步,林雪艳才想起来,这是神仙,不是那个任意揉搓的堂妹了。
她也退开一步,脸上带了恐惧害怕,巴结讨好,加上诚惶诚恐:“神仙,陆家老二在哪里,我怎么能知道?上一辈子我嫁给了他,可是他……连碰也没有碰过我。第一个晚上在我旁边连衣服都没脱,那以后,连我的房门都没进过。”
虽然是上一辈子的事了,可那依旧是她经历的两辈子以来最大的羞辱。林雪艳现在提起来,脸上还是难掩愤恨。
林雪梅把脸色和缓下来:“你仔细想想,在你快要离开陆家之前,他有没有指派你帮过什么忙。去哪里?送过什么东西?”
神仙说话,不可怠慢。林雪艳耐下性子,认真地想,还真的被她想起来了:“是有过一次……”
林雪梅眼睛亮了:“快,带我去!”
堂姐妹俩一起出了房门,林奶奶正在外间等的不安加心焦。一看大孙女脸上,又是血又是泪,把林奶奶吓了一大跳。
再一看小孙女气定神闲,没事,才敢放下了一半心。
林雪梅一看林奶奶担忧,赶紧安抚她:“奶奶,我让艳子姐帮我找一个人,我们姐俩出去一趟,您不用担心。”
林奶奶不放心,但又没办法,林满堂恰好又出去了,她也拦不住。
林雪梅到楼下的旅馆传达室,给陆恒打了个电话:“报警。我跟我堂姐去找小圆。”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陆恒听的发懵。
她堂姐是乡下姑娘,就算跟小圆订了几天娃娃亲,两个人根本都没见过几面。
现在满世界都找不到小圆,她怎么能找到?
但也管不了那么多,陆恒按照部队里当指挥官的习惯,发出指令:“原地别动,等着我。”
林雪梅答应一声,挂断电话。
两分钟之后,她改变了主意。
第150章 前世冤仇似海深 恶有恶报
林雪梅一想,这事刻不容缓,不能等,带着堂姐来到小刘的车上。让小刘把人送到地方,跟小刘交代,让他去报警,然后跟堂姐进了这个阴暗潮湿的小旅馆。
进了正门,林雪梅想在登记处停留,查问去向,堂姐却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拐进了旁边的一扇小门。
林雪梅也收住脚步,不再往登记处,跟着堂姐往前,七拐八拐,走进了一个小巷子。
林雪梅暗暗吃惊,这样的地方,没有人带路真是找不到。
自从她见到堂姐,她就在想,能知道小圆在哪儿的人,唯一的可能性也就是她了。
按一般人猜想,堂姐前世跟这个人,连真正夫妻都没有做成,谁知道,她也没可能知道。
但林雪梅知道,像小圆这样心思细密,而又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亲近的身边人,根本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何况是这他最后的藏身之处。
这种性格的人,反而会对堂姐这样一个角色,极度的依附于他,而又被他轻视的人,能找到一个安全感。
会愿意敞开一些秘密。
她这一把又赌对了。
她假作闲聊,问堂姐:“上一辈子,他让你来干什么?”
堂姐一看,神仙问话,必须有问必答,老老实实答道:“他让我带走了一封信,交给了一个叫苏文忠的人。”
这个事听的,林雪梅心里咯噔一跳,一下子就猜明白了原来猜不明白的原剧情。
大概率上,苏文忠自杀,不光是徐进挑唆,小圆这封信一定起了作用。最低的程度,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所以上一世的小圆看破红尘,隐居云南,支援边疆,并不是所谓重情重义,悼亡好友。
而是因为愧疚,加上遮掩自己的罪过。
苏文忠的自杀替整个项目背了黑锅,他也是既得利益者,肯定薅到了一笔财富。远走高飞,买到了慈善的美名。
这个人无论走哪个剧情,无论前世今生,都不会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她正想到此处,堂姐走到小巷子深处,敲开了一扇门。
是个死胡同,不仔细留意的话,不会发现有一扇门。而堂姐敲门的时候,有一个三长一短的特殊符号。
小巷子里头,花木深深,木头房门之前,遮掩的光线很暗。
门从里头很快打开,露出小圆的脸。
小圆微微露脸往外一看,不是他熟悉的人。大吃一惊,本能就想把门关上,林雪梅一把拉住。
小圆又吃了一惊:“嫂子,你怎么来了?”
他不能再这么把门关上,林雪梅和林雪艳一起进了门,他才在后面把门掩住。
林雪梅进院四下打量,这是一间出租的平房小房子小院子,非常简陋,但好处是位置隐蔽。等于是个巷中巷,院中院。
难怪连警察,带武钢的人,都找不到他。
小圆看出了林雪梅心中所想:“我之前在前面的小旅馆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发现这里更适合我。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林雪梅没等答话,旁边的林雪艳阴测测地一笑:“我找到的,我带她来的。”
小圆吃了一惊,打量了一眼林雪艳,见这个女人年岁不大,却形容枯槁,像个活鬼一样,吓了一跳,赶紧转开眼神。
只盘算着如何脱身,也无心多看,无心多问。
林雪艳见前世的丈夫扫过来一个眼神,漠然中带点厌恶之色,跟前世对待他的神情相似,只是有一样,好像根本不认识她一样,这就比前世更加不如了。
她和他,本就仇深似海,虽然隔了一世,这仇恨却更加深刻。
她怀着这样刻骨的仇恨,对于那人来说,竟然什么都不算吗?甚至他都认不出自己了?
林雪艳身背着病痛,前世今生的记忆混淆起来,只觉得心口发痛,赶紧找了个靠墙根藤蔓边的小凳子坐下。
林雪梅见他,从军区大院小洋楼里的高干子弟,文职军官,落到如今的地步,成了东躲西藏的通缉犯,还是一副闲庭信步的姿态,倒也佩服此人的定力。
她也做了一个亲戚闲聊的姿态,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小圆陪坐在另一张小凳子上,还给二人各倒了一杯水。
林雪梅拿眼望了他,也不绕弯子,劝说道:“你这样躲着不是办法,通缉令一背负上,就是一辈子。不如出去坦白,供出背后策划指使的人,将功补过。”
小圆没说话,垂下了眼。
他不说话,林雪梅也明白他的心思。将功补过固然是可以减刑,但牢狱之灾对于从小养尊处优的大院子弟,也不是好受的。不到万不得已,走投无路,怎么肯?
林雪梅柔声细语,继续劝说:“你哥知道你是一时糊涂,走错路,也不会怪你的。”
一提陆恒,小圆手里的水杯一抖,水撒在了地面上。
他继续垂着眼:“我没脸见我哥了。这辈子我都没脸见他。”
他把水杯放在桌面上,语声带了哽咽。
林雪梅相信,这个时候他是真情实感,于是继续劝:“你哥根本不相信,你会要杀他。”
小圆立刻反应过来,是说杀韩潮那件事。虽然羞耻,但还是能解释清楚的。
林雪梅见他意有所动,好似还可以被说服,赶紧把话续上:“你等着你哥来,你亲口跟他解释,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小圆依旧垂着眼不说话,一脸温驯的表情。林雪梅刚要继续说话,就听小院的木门又被敲响。
小圆立马换上一副警醒的表情,放轻脚步过去门口,只往门缝里瞟了一眼,回身就回了院子,进了里屋。
林雪梅还没来得及跟进去,就见他在里屋提出个行李箱,对林雪梅打个招呼:“嫂子,后会有期。”
林雪梅本来也没指望真能说服他,只不过是拖延他一下,一看他果然在等人,也是真的要潜逃到下一站,庆幸自己来的真及时,再晚一点就真的找不到人了,幕后操纵指使的白健雄也揪不出来。
本来谁都找不到的人,现在被她找到了,人就在眼前,哪能轻易放他走?
林雪梅也顾不了自己的安全了,上前一把拉住他胳膊:“别走,等等你哥!告个别!”
林雪梅这话,本意在扰乱他心神。
其实十分有效,小圆的心神果然被扰乱。但这时候,马上要奔向逃亡路上,他本来就心乱如麻,此时心神被扰乱,激发了恼意,也激发了平日掩藏的凶性。
他把胳膊一甩,林雪梅本就体格单弱,立刻被甩离了身,撞在了小桌子上。
地上撒了水。林雪梅脚下一滑,跌倒在地,手被地上的石子割破,殷红的血淌在地上。
小圆一看,又伤了他一向敬重的堂嫂,事出无奈,叹一口气,抬腿想奔出大门。
林雪梅一看他要跑,赶紧喊一声:“堂姐!拦住他!”
林雪艳方才被小圆看陌生人的眼神刺激到了,刚缓过一口气,一听神仙发了指令,哪能怠慢,加上她本来就恨这个人,从藤蔓边上抄起一把割草的镰刀,冲了过来,就拉住了小圆的衣服后襟。
小圆逃亡在即,却被一把拉住衣襟,又挥舞着一把镰刀,他不能硬甩,急的额头冒汗,只能怒骂:“疯婆子,放手!”
林雪艳却不疯,理智清醒得狠,一句不提他俩的恩怨,嘴上只讨好林雪梅:“神仙不让你走!你就不能走!”
小圆一听,果然是个疯子,心里暗叹倒霉,只能继续怒骂:“哪来的神仙,别发疯了!”
现在的林雪艳,哪容别人否认神仙的存在,争辩道:“她知道我前世离婚投河的事,怎么不是神仙?”
小圆一听,更气疯了。连前世都出来了,也不知道哪跑出来的疯子挡他的逃亡之路。可真是太倒霉了。
于是,他按照疯子的逻辑,企图用一句给力的话说服她,争取让她撒手:“她要是神仙,怎么能被我摔倒?还用你拦我?”
这话,让林雪艳醒悟过来了,连之前的事情一并醒悟过来了。对呀,如果堂妹真的是神仙,还用她帮忙找陆家老二?
林雪艳的手虽然没有撒开,可脸色神情明显受到了震动,呆楞着问小圆:“她治不了我的肺癌?”
小圆一听哭笑不得,原来是个得了癌症的疯子,他赶紧给确认:“癌症,没有人能治好,全世界都没办法。”
林雪艳的脸色瞬间发了白,她最后的生路也已经断绝。
虽然她不太明白什么是全世界,但她最会察言观色,而且对这个男人够熟悉,知道他说的是真的。癌症,没有人能治好。
“真的?”林雪艳最后确认。
“真的。”小圆也最后确认。
林雪艳真的松开了手。
小圆也松了一口气。终于摆脱了这个素昧平生的疯婆子。
他转身,抬腿,准备奔向远方的逃亡之路。
可是后背一阵彻骨的刺痛,他仓皇转身。
疯婆子在耀眼的阳光下,高高地挥舞了镰刀。镰刀上的血色和阳光一样耀眼。
疯婆子脸上带着不可置信:“你不认识我是谁了?”
小圆茫然地看着她。
疯婆子自己介绍自己:“我是林雪艳。”
小圆实在没反应过来,林雪艳是谁,带着茫然的神情倒在了地上。
林雪艳脸上带着泪,也带着笑意,把镰刀继续往地上的男人身上招呼。
她两世的生机和活路,都断绝在这个人身上,他居然都不记得她是谁了。
大门被撞开,冲进院内的人,只看见地上躺着的人,空中飞溅的鲜血。
当先一人是沈丽君。
她看清了地上躺着的是谁。发出歇斯底里近乎疯狂的狂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