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花这两天受到的刺激太大,一听林雪梅说婆婆驾到,吓的有点不敢抬头,就听清脆而爽朗的轻声一笑:“这是雪梅的朋友吧?我看看。”
陈小花就闻着一阵香风朝自己飘过来,像夏天傍晚的丁香花,接着,她下垂的视线看到一袭带郁金香花的长裙。
长裙太美,陈小花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看到一张明艳如花的脸,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陈小花瞬间被晃了眼,震惊了。这是婆婆?这不是电影里画报里的明星大美人?
就见林雪梅把手攀上了这大美人的肩膀,开始撒娇:“妈,小花姐出来的匆忙,你帮她买几件衣服,她要帮我跑生意的。”
陈小花听的大惊失色。
林雪梅这姑娘,好是好,可这胆子也太大了些。为了刚认识的人,敲竹杠敲到婆婆头上去了?
陈小花暗暗捏了一把汗。
可谁知,那大美人儿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甜,拧了林雪梅的脸蛋儿一把:“就你会耍赖皮,都依着你!我带她去,给她选几套职业套装。”
陈小花吓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双手乱摇:“不不不,这怎么敢当?使不得,使不得。”
陈小花自从大街上求救,遇上了林雪梅,就好像一脚踏入了神仙世界一样,一个奇遇接着一个奇遇。
先是有了活路找到工作,接着一脚踏入了这小洋楼,一直到这画报明星似的婆婆,一口应承要给她买衣服,她实在扛不住,站起来推辞。
但那美人带着笑,按住陈小花的肩膀,把她按回到沙发去好好坐着:“别慌别慌,我跟我儿媳妇特别好,跟亲闺女似的,她的朋友,我也喜欢。”
陈小花听这婆婆说,儿媳像亲闺女,又跟听天方夜谭一样。
她也听过当婆婆的口口声声说,对待儿媳妇像对待亲闺女一样,连她的婆婆垮着一张刻薄脸,也把这样的话挂在了嘴边。
可,那能信吗?谁敢信?
但眼前的婆媳俩,看上去还真就是。
陈小花正在恍惚中,就听林雪梅又叫奶奶:“奶奶,小花姐我先交给你和我妈了,等我下班的时候来看她。”
乔远香答应一声:“放心吧。”
唐文竹也说:“小花长相这么清秀,我知道怎么打扮她最好看,到时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你看。”
林雪梅轻快地答应一声:“那我放心上班去了。”
跟陆恒并肩出了门,才想起来问:“昨天你抢购那青鱼呢?”
陆恒轻描淡写:“我冻在奶奶家冰箱了。”
林雪梅开心一笑:“今晚上马阿姨做,给小花姐尝尝。”
谁知陆恒不为所动:“不。我给你做。”
林雪梅暗暗叫苦。本来以为躲过了这一劫,没想到,陆营长亲自下厨哄老婆的决心坚如磐石。
青鱼那玩意儿,新手做的,能吃?
林雪梅到了医院,换上白大褂,进了内科护士站,心里还在嘀咕青鱼的事儿,连续来了两个病人输液,林雪梅按照自己的习惯,换了针筒,没有留意到身后,赵欢在盯着她,眼神透着恶毒,嘴角带着冷笑。
林雪梅手上的针刚给病人扎上,给下一个病人换了另一个针筒,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呵斥:“针筒都像你这么用的?”
林雪梅回头一看,两张生面孔。
一个长脸中年男医生自报家门:“我们是纪检稽查科的,我姓李,他姓张。”
一听这话,整个护士站就是一静。
纪检稽查科突然过来了两个人。这可真是稀奇了。
虽然医院是有这么个部门,但,平时医生护士都经过严格训练,出不来大错,离不了大谱,这个部门轻易不会出动啊,今天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两个中年医生,走到林雪梅身边,姓张的板着脸就训斥她:“都像你这么用针筒,有多少东西够浪费的?”
林雪梅还没等反应,旁边一个病人老头先打起了抱不平。
在他觉得,这个小护士虽然脸生,大概是个新人,但是手法熟练,温柔细致有耐心,比很多老护士都强。凭什么受这样的对待?
老头心里不平,嘴上马上管了闲事:“小伙子,有话好好说,人人平等,只是分工不同,这么急赤白脸的干什么?”
这开口就训人的张医生,转头一看,马上换了个笑脸:“哟,孙副军长,没看见您在这儿。”
另一个李医生一看,大人物在这儿,也柔和了语气,接茬解释一句,圆过这个场子:“孙副军长,我们也是接到举报,才来查林同志的。”
林雪梅一听,事情严重了。居然有人举报她?
何玲在那边听见动静,赶紧过来,替林雪梅先造一波有利声势:“怎么回事,雪梅,你得罪谁了?”
其他几个护士也都喜欢林雪梅,一见这情况,帮她说话:“这肯定是内科内部人干的。”
“那对。肯定有人盯上雪梅了,专门等着挑出他的刺儿,这谁呀,这么坏?”
稽查科那语气相对柔和一点的李大夫,一看这舆论风向,怎么说着说着不对头了?话题和重点都歪到啥地方去了?
他们是来抓违规操作者林雪梅的,而且还真的现场抓了个现行。怎么被这几个护士一说,好像倒成了林雪梅成了受害者,要替林雪梅抓陷害她的人呢?
李大夫想到此处,赶紧把舆论风向往回掰:“先别说那些没用的,说正事。林雪梅,这个针筒的使用,我们是有硬性规定的。要在热水里消毒,反复使用,都像你这么个用法,有多少能够用?”
有孙副军长在这儿,还有屋里的几个护士舆论压着,李大夫尽量柔和了语气,和风细雨。可这话,这事儿,听起来还是让人感觉压得慌。
一屋子的视线看向了林雪梅。
林雪梅沉吟一下,自己如何应对。
她何尝不知道他说的对。
这时候,距离一次性注射器的普及,还得有二十年,稽查科说的热水消毒反复使用,是无奈的现实。这还是城里,在乡下的乡医院,有时候图省事,干脆用吃饭的饭盒来煮注射器。
结果就是,传染病容易交叉感染,乙肝等传染性强的病毒,一旦发生了交叉感染,后果很严重,波及面会很大。
林雪梅当班的时候,都是能换针筒就换针筒。
她自己甘愿冒着被领导申斥的风险,为病人降低一些交叉感染的概率,她觉得值得。
而且,这毕竟是军区医院,经费充足,不是乡下医院,耗材数量上多一点,只要别踩红线,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架不住,有人专门盯上了她,举报了她。
李医生看林雪梅没说话,做了个请的姿势:“到医生办公室,开个会,如果属实的话,开个罚单。”
孙副军长一双炯炯老眼看着,没再说话。
到了医生办公室一看,林雪梅不由得叫一声苦,今天当班的医生凑巧是赵姐。
赵姐,陆恒的师长夫人,给陆恒介绍对象而不可得者,林雪梅死对头赵欢的姑母。
本来那天一看赵姐也是内科的医生,林雪梅就打醒了精神,可这些天过来,相安无事,她也就没再往心里去。没想到今天,撞上了。
赵姐一听事情的来龙去脉,眼神微妙了一瞬。
她是赵欢的姑母,当然知道赵欢第一天来内科报到,就因为无故惹林雪梅,被鲁护士长抓了坏典型,吃了大亏,赵欢也找她哭诉抱怨了半天。
而她,因为前面帮陆恒介绍对象,介绍赵欢,连面都没见上,也是有一定程度的不爽。
但以她的身份地位,又不至于为这点子小事,故意找茬,刻意针对一个新来的小护士。
可是今天,事情撞到她手里了,而且连稽查科都来了,那可就怪不得她了。
稽查科李大夫把情况说完,赵姐细长的眼睛一眯,问面前的林雪梅:“你有什么话说?”
林雪梅当然要据理力争,直视了赵姐:“赵医生,我知道针筒的使用有硬性规定,我到了警告范围,但是没违规,我始终控制在红线的数量以下。”
李大夫也知道这是事实,特意留意了赵姐的神情。
这个事儿属于擦到违规的边缘,但是没有踩到红线之下,其实是可大可小,就看部门主事儿的人,打算怎么办。
赵姐皱了眉:“虽然说没有踩到红线,但如果一个部门都像你这么操作,整体就会打破红线,整个部门都会被罚,这种风气,我不能容忍。”
李大夫一看,赵姐把话说的冠冕堂皇,但神色不太对头,眼神掠过一闪而过的快意,心里有了几分数。
一般来说碰上这种事情,可左可右,可罚可不罚的事情,部门医生都会向着自己人说话。
无他,制度只是制度,人情更重要,就算没有私人交情,毕竟是一个科室的同事,犯不上得罪人。
现在看赵姐这样子,人和事情都在两可的边缘地带,她往对立面去推,这毫无疑问,里头是参杂了私人恩怨。
这个事儿,今天当班的主治医生已经发了话,也算定了性,李大夫也就接了话:“那就这样,我们开罚单,罚一个月的奖金,全院通报批评。”
一听这处罚居然这么重,屋内一片哗然。
内科的医生护士只要手头没事儿的,都来开这个会,也可以说是赶个热闹。
别说内科,就是整个楼层,也很长时间没出过这种事了,这热闹,谁不得看?
一听要罚一个月奖金,这已经不小了,还要全院通报批评?
在场之人,心里都不以为然。
不就是多用几个针筒吗?军区医院费用足,多大点事啊,要不是有人小题大做,哪能闹到这一步?
再一看林雪梅这个小姑娘,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是人长得俊秀漂亮,讨人喜欢还不说,说话做事,细致周到,事事能为他人着想,让谁都挑不出错。
这样的姑娘,谁不喜欢?
罚那一个月奖金,倒还算事小,通报批评,这份压力可就大了。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大有前途的新人,要面对全院的指指点点,还保不齐引起大家更大范围的联想猜测,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可能传出来。
另外,人的工作履历上有个污点,就是一辈子。只要有人看到这个履历,就难免会猜测,这个表面上不大的事儿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真正严重见不得人的事儿。
想到这些,人人都替林雪梅不平。
只有赵欢,站在人群背后,嘴角露出压不住的微笑。
赵姐眼神也沉了一下。她也是没想到,这个处罚这么重。可,话已经出口,没法更改。
林雪梅沉吟一下,知道赵姐的心思。
这人一看面相,气量偏狭,对别人来说寻常的事,对于她就会成了冒犯,陆恒拒绝见面是一次,后来赵欢被打脸,又是一次。
如果没有撞上事儿还好说,这次,等于撞到她的刀口上了。
这个事,林雪梅倒是不在乎罚奖金,甚至全院通报批评,但是她不能接受这个处理意见的导向。
那等于鼓励医护人员为了自保,都选择对于病人最冷漠的方案。
林雪梅扫视一下全场,开口说了话。
“这个处理意见,我不能认同。而且,我不是代表我个人,为我个人争辩,我是为了病人的健康和安全。”
在场的医生护士,听的一愣,稽查科的李大夫尤其一愣。
他在军区医院上班这么多年,在稽查科这么多年,处理了这么多医生护士操作违规被罚的,事到临头,拿什么理由为自己辩解的都有。
有的为自己求情,希望领导念在自己初次犯错,给一次机会。有的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只是他倒霉被抓。
形形色色,林林总总,但总归还是在个人身上打转,像林雪梅这样年纪轻轻、秀气漂亮的小姑娘,胆子这么大,直接说自己是舍己为人,不是罪人是英雄的,还真没经历过。
屋内之人包括李大夫,都打醒了精神,赵姐更是冷笑一声,满眼都透着不服气:“怎么?照你这么说,你不是图自己操作省事儿,反而是为了别人了?你说来我听听。”
林雪梅微笑一下:“赵医生,您在内科临床这么多年,应该知道,现有的操作模式,针筒消毒,反复使用,病人是有交叉感染的风险的,很多病毒携带者,比如乙肝,很多时候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是健康人群。针筒反复使用,加热消毒也并不彻底,我频繁换针筒,是为了降低病人交叉感染的风险。本来这番话我不想说,这是我个人的选择,我不想给别人造成压力,今天没办法,只能说出真心话。”
林雪梅一字一句,交代得清清楚楚,屋内之人都听得明白。
这时护士队伍里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了话:“赵医生,我支持林雪梅的想法和做法,她没有私心,是为病人考虑,而且耗材的使用量,也没有在红线以外,不应当接受这么重的处罚。”
大家一看,是老护士刘香,登时了然。
刘香是上次鲁护士长开会的时候,特别指派给林雪梅的带徒师傅,她这时候站出来支持林雪梅,应当应分。
赵姐也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即答话。
刘香扫了一眼站在墙角的赵欢,看她脸上幸灾乐祸的神色,实在气不过,补了几句话:“反倒是有些人,干活的时候偷懒,没事儿的时候盯着别人,往别人背后捅刀子,这样的阴险小人,以后大家都防着点。”
这个事究竟是谁举报的,虽然是匿名举报,不能查证,但是靠猜,大家也都猜得出来。
赵欢那天因为无故挑衅林雪梅,被抓了坏典型,这就结了仇,有了恩怨,有了动机。
然后又在同时,被指派给刘香,跟林雪梅是同一个师傅,她最有机会接近和观察林雪梅的一举一动,又有了机会。
除了赵欢,还能有谁?
内科的大部分医生护士,熟悉和知道林雪梅和赵欢上一次的冲突,就算没有人点出来,也猜得出来,这背后捅刀的阴损事儿是谁干的。
只不过都不想惹事儿,知道也装不知道。
但现在,林雪梅的师傅已经把事儿公开挑明了,在两个徒弟之间公开站了队。大家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一时之间,众人目光各异,或直白或含蓄,总而言之都带着揶揄,朝赵欢瞟了过去。
林雪梅这番理由,加上老护士刘香的支持,赵姐倒是也听得明白。
如果就事论事,这事儿确实是在两可之间,自己抬一抬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但是,自己的处罚态度和处理意见已经亮出来了,再轻易改口,威信何存?
况且,这事儿又牵涉到侄女赵欢。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乱举报同事,事先也不和她商量,不和她打招呼。
现在事情闹出来了,是当众硬逼着她这个当姑姑的,给她收拾烂摊子,兜底。
她有心不管她,让她自己折腾去。
可,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亲侄女,眼看赵欢在众人不屑的眼光下,心虚地躲了视线,就在刘香一句话之间,成了众矢之的。赵姐恨不得骂她一顿,能惹事儿不能扛事儿的熊孩子,怂货。
自己这个姑母,如果这时候不撑她一把,日后在这个一亩三分地,赵欢还怎么混下去?
何况,对于自己来说,如果大家传来传去,说内科一个主治医生,连自己的亲侄女都护不住,这对她的影响,也会很不好。
算是被侄女绑架这一轮,她也是真没有退路了。
想到此处,主意打定,赵姐的细长眼睛闪过一丝凌厉:“林雪梅,你口口声声为了病人,为了减少感染几率,我是个临床多年的内科医生,你说的情况我同意,我和你一样清楚。如果,理想主义不涉及到现实问题,我也赞赏,也支持。可,咱们现在谈的是现实问题。”
赵姐说到这儿,门口进来一个人,赵姐抬眼一看,是鲁护士长。
一看是鲁护士长进了屋,屋里的气氛微妙了一瞬。
经过上次林雪梅和赵欢的冲突,大家已经知道鲁护士长是林雪梅在护士培训班时候的恩师,鲁护士长对林雪梅相当的满意,有很高的期望。
鲁护士长一来,那必定是来救场的,而且大家再一看,她身后跟的是林雪梅的好朋友何玲,那毫无疑问,是何玲特意跑过去,把总护士长找来,来给林雪梅撑腰的。
一个主治医生,一个总护士长,二人不论专业级别高低,论在科室里的分量和影响力,那是足以抗衡。
大家都把眼光投向了鲁护士长。
可没想到,鲁护士长一摆手站到了一边,意思是,请赵姐接着说。
大家一个意外。可眼看鲁护士长真的站在了墙角没说话,好像真是来旁听的。
赵姐也是意外,但实在摸不清楚鲁护士长的意图,只好自己接着往下说。
“我刚才说,林雪梅刚才说的理想主义,英雄主义,我也支持,我也赞美,但是现在是咱们科室,这是一个集体。林雪梅,你口口声声为了病人,我不能允许个别人为了自己逞英雄,把全部门的指标拉高到红线的边缘,把全部门置于风险之中。”
赵姐说完话,看了一眼鲁护士长,见她仍旧是没说话,心里更摸不清她的底牌。这时候刘香说话了:“赵医生,我觉得您说的没道理,红线的边缘,也还是没碰到红线,林雪梅就不应该受罚。”
论级别,论在科室的分量地位,刘香实在是没有资本一再的挑战主治医生。现在话说的这么硬气,显然是因为鲁护士长在后面给她撑腰。
赵姐一听刘香又越级挑战,当时就有点恼,直接冲她发了火:“刘香!我知道是你带的徒弟,可你没有坐在管理者的位子上,不明白管理者的用意。不能让个别人坏了规矩。”
大家一听,赵姐这是直接讽刺刘香的级别和分量都不够,这不是激鲁护士长站出来说话吗?
大家的视线带着微妙,都落在了鲁护士长身上。
鲁护士长沉吟片刻,不紧不慢说了话:“赵医生,您说的话,我赞成。不能因为个别人坏了规矩。什么是规矩?红线就是规矩。林雪梅没有踩红线,硬要罚她,那才是坏了规矩。”
鲁护士长声音不高,可这话一说完,全屋都静了下来。
连稽查科的两个外人李大夫张大夫都屏住了呼吸。
这两个人。
这是要硬刚了。
第72章 溜肉段 炖青鱼
赵姐一听鲁护士长的话,刷地一下,变了脸。
这鲁护士长,可真是绝情啊。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一点余地也没给赵姐留。
赵姐虽然是以大欺小,有意打压林雪梅,可那是赵欢举报这件事发生之后,稽查科突然出现,她又没想到惩罚有全院通报批评那么重,一步一步推的她往前走。
赵姐自己觉得,她也是不得已。
她心里是期望着,鲁护士长一说话,在自己和刘香之间,做一个和事佬,想办法给赵姐一个台阶,这样双方都好下台。
事到如今,只要有个台阶,赵姐并不想把事情闹那么大。
可鲁护士长,让赵姐太失望了,好家伙这一开口,连做人的规矩都不讲了。
按一般规律,领导之间打架,都要往旁边拐一下,借用个下属说事儿,为的是同样级别的人,总要留个情面,能不对线就不对线,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
可鲁护士长倒好,连个缓冲的中间地带都不留,直接把矛头指向了赵姐,当着全科室的医生护士指责赵姐,说她才是那个破坏规矩的人。
这样一搞,赵姐没了退路。
也只能咬了牙,鱼死网破,跟鲁护士长正面拼一拼了。
赵姐一开口,就拿身份压人:“鲁护士长,我先说管理权限的问题,当班医生对当天的护士,发生违规情况,有优先处置权。这个护士所指的范围,也包括你。”
鲁护士长脸色一冷,分毫不让:“不错,你是医生,我是护士。可你处理事情也要想想后果,想想给林同志个人,给全院的舆论导向,行为导向,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稽查科的李大夫旁听到现在,心生感慨。
得,这俩人,一个比一个会上价值,都是辩论的行家里手。
赵医生口口声声,林雪梅虽然没有碰触红线,但,如果放任不管,会带坏整个内科的风气。不算硬违规,也算个软性违规,必须要罚。
鲁护士长就反将一军,说赵医生拿医生身份压人。硬要罚,那就自己掂量一下,能不能经得起全院舆论的考验。
鲁护士长的话,精准打中了赵姐的软肋,此时的赵姐,其实心里已经怯了。
这个事情真的闹到全院范围的话,谁的名气大,谁的咖位高,谁就更吃亏。
林雪梅,不过是一个培训班刚毕业的小护士,嫁的人也不过是个营长。
可她赵医生,是在这军区医院混了十几年的主治医生,而且是个师长夫人。
全军区来说,营长不算少,可师长级别的,能有几个?
大家到时候一看,可罚可不罚的一件事,一个主治医生逮住一个刚进门的小护士不放,小护士无名之辈,损伤不大,会不会都说,这主治医生气量太小?
再往深了想,怎么能不往二人背后的男人,两位军官的关系上想?
明明人家上级下属关系并不差,要不赵姐也不能想给陆恒介绍对象。
可这么一折腾,她家师长是不是得骂她?
赵姐的师长丈夫可不是个好惹的茬儿,赵姐这么又冷又硬的性格,也对她丈夫怵头三分。
想到此处,赵姐后悔不迭,狠狠瞪了一眼靠在墙角的赵欢。
都是这个蠢侄女,行事太没分寸,给她自己挖了坑不说,还连累了自己这个姑母,本来自己站在干岸上,生生被她拖下了水。
可惜,无论赵姐这个时候心里多懊悔,她这个人的性格坐到那里,死要面子,死不认错,当着这么多人,被人正面硬刚,她就没有退的道理。
于是赵姐把桌子一拍:“鲁护士长,你还别吓我,这个事我就拍板做决定了,你要不服,去主任那告我!”
鲁护士长分毫不让:“你这个事情,处理得太过分,我不光要去主任那告你,我还要去院长那告你。”
林雪梅已经听了半天,许久没说话,此时也跟鲁护士长一起,表达立场和决心:“赵医生,希望您三思,如果我这样被罚,我自己也要去院长办公室申诉,我要搞清楚,究竟是考虑病人的安全重要,还是只考虑自己,更重要。”
人家师徒二人这么一叫板,赵姐的心更怯,但心越怯,她越不能认这个输,立刻就要开口,让稽查科的人开罚单,开通报批评。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赵姐的动作。
一个老头穿着病号服,手上带着针筒走进来:“先别吵,听我老头子一句话。”
稽查科李大夫一抬眼,赶紧打招呼:“哟,孙副军长!您怎么跑这屋来了?”
这是孙副军长?
屋内之人都肃然起敬,看向了这老头。都是军区大院里的人,都听说过这老头在当兵的人里头,也是特别狠,把不争气的儿子孙长海打的去了半条命。
老头今天跟一屋子医生护士说话,却带了丝笑意:“论情论理,今天的事儿我不该搀和,我的职权范围在军营里,在这儿,我只是个病人。”
孙副军长话是这么说,可满屋子都屏住了呼吸,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就见他含笑看向林雪梅:“刚才是这个小姑娘帮我扎的针,我对她印象很好,可是我今天,不是要偏袒她说话。”
满屋子人都被他说了一个懵圈。
现在两方正面硬刚,互不相让,不是偏袒她,难道还能偏袒一心罚她的赵姐?
就听老头和缓了声音:“我刚才在门口听了半天,你们两边互不相让,要当场分个胜负,争个你死我活,可是我想告诉你们。孩子,你们都是幸运的,你们都没有去过真正的战场,那是真正你死我活的地方。现在咱们不是在战场,是和平时期,不用争个你死我活。”
孙副军长这一番话,屋内之人有一半,都垂了头。
老头子看一眼大家的反应,接着讲:“你们要是听我老头子一句话,这事,升一级,交给上级领导去处理。你们等安心结果。”
孙副军长这话一说,首先是合了赵姐的心意。
其实她早就心怯了,不想争了,再争下去,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
奈何众目睽睽之下,已经被架到那里,本身性格又死要面子,没有了退路。
只是没想到,她想要的梯子和台阶,居然是林雪梅的支持者递过来的。
除了赵姐已经无心再争,屋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眼看这赵医生和鲁护士长,为个刚进门的小护士林雪梅,在这里杠上了,再争下去,真要两败俱伤。
鲁护士长沉吟一下,点头同意:“就听您的意见。”
既然孙副军长都站出来当和事佬,今天暂时也只能这么算了。
老头子虽然自己说的谦逊,就拿他当普通病人就行,实际上他说一句话,这么大个军区,有什么人敢不当成一句话来听?
赵姐一看,敌人先点了头,赶紧对孙副军长表态:“您说的对。按您说的办,交给上级领导处理。”
老头子一看,自己今天这个和事佬当的成功,也相当的高兴,朝着大伙挥一挥手:“都散了都散了。”
大家依言散去,一场风波暂时告一个段落,孙副军长又跟林雪梅招招手:“小护士,还是你来帮我拔针。”
林雪梅高高兴兴的跟了去。
中午在食堂吃饭,林雪梅跟何玲一起排队买菜,今天中午食堂加了一道不常见的肉菜,瘦肉过了油,又淋上了酸甜汁,看上去晶晶亮,油汪汪的,跟青红椒炒在一起,格外勾人食欲。
很多人都看得流了口水,可是都叫不出来名字,可是林雪梅开口就说:“我要那个溜肉段。”
周围人惊讶地望着她,何玲也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这菜叫什么名字?”
想起陆恒第一次带他去私房菜馆的情景,林雪梅忍不住一笑:“他带我去吃的。”
何玲一听,用上“他”这个字,可见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感情更好了,笑着调侃:“不瞒你说,那天我们几个,偶然还聊起你家陆营长。”
林雪梅也是一个意外,她从来不跟同事闺蜜提陆恒,她们自己会无缘无故聊起这个人?
难免好奇问一句:“聊什么了?”
何玲笑了:“都说他呀,人不可貌相,原本那么高高在上不好接近的一个人,天天来接下班。”
林雪梅这才想起来,忘了跟何玲解释:“不是,他每次接我,都是有正经事。”
何玲哪里肯信,越发笑得不怀好意:“对,正经事!能早点看见你一眼,就是最大的正经事。”
林雪梅一见,有理说不清,算了不和她说了,正好走到了惯常的座位边上,二人开吃。
林雪梅把自己的溜肉段,一个劲儿往何玲的碗里夹。何玲忍不住想起她说,这道菜,是她男人带她去尝的第一次,再瞟一眼林雪梅精致漂亮的小脸,这个婚结的,滋润,气色越发的好了。
何玲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看你这婚结的,不亏。你家男人还想着带你出去吃好的,这是一门心思的讨你欢心。”
林雪梅一听这话,脸颊羞的飞红,想起陆恒给她的种种补养,都是为了什么。
忍不住就形诸于口:“哼,都是为了他自己,什么讨我欢心,别瞎说。”
何玲一听,附和道:“也对,他个子太高太壮,肯定能吃,也贪吃,一顿还不得吃上半斤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玲说的是吃饭吃肉,林雪梅又自行脑补到别的方面了,连耳根子都发了烫。
何玲只看见林雪梅脸颊发红,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只顾津津有味吃下一块溜肉段,忍不住赞叹一声:“肉还能这么做呢?真好吃。你可别说你家男人只是为了自己吃肉,不是为了讨好你,他一个当兵的,军营里肯定有要好的下属兄弟,为什么不带兄弟下属去,要带你去?”
这……林雪梅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
被何玲一说,林雪梅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陆恒的时候,一看就是整天要和兄弟下属混在一起的人。
现在,似乎……是有了些变化?
忽然,林雪梅心里升起个疑问:“他为什么要讨好我?”
何玲吃的高兴,兴致一高,更想开玩笑:“可真稀奇了姐妹,你是结婚了的人,你来问我?”
林雪梅心底的羞意又被触动,白了何玲一眼:“不和你说了。”
一看林雪梅不让说,何玲就偏偏要说,卖弄一下自己那点纸上谈兵的男女感情的学问。
何玲把一片生萝卜片拈在手上,当成水果吃,边吃边说:“男人为什么要讨好女人,我给你分析几个可能性。一,他表示他很宠你,很重视在意你。”
林雪梅点点头:“这个我懂,霸总娇妻文就是这样。”
何玲没听懂:“什么妻?”
林雪梅摇摇头:“没什么,你接着说,还有吗?”
自己复盘一下跟陆恒婚后的生活,好像是,挺关心照顾她,挺能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搞得有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穿错了书,穿到了霸总娇妻文里。
何玲一看自己这知识水平真不低,超过了眼前这已婚有实践经验的人,自信心顿生,一边吃萝卜一边即兴发挥:“男人讨好女人,还有一种心理,他希望能得到你的心。”
林雪梅睁大了眼,这回听不懂了:“他得到我的心,有什么用?”
这……
何玲被她问懵了,得到林雪梅的心,对陆恒有什么用,她还真是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
她越是说不出来吧,林雪梅还继续追问:“我是从乡下嫁到他家的,住的房子,穿的衣服,都是陆家的,连转正都是因为他,我跟他比,简直什么都没有,他要我的心有什么用?”
这回何玲找到了解题思路:“这更好了,更说明,他别的什么都不图,就是喜欢你这个人。”
这话,引起了林雪梅一个不良的联想,陆家的另外一对儿,白秀莹这个妯娌,千金大小姐,堂弟娶她,还真的就是别有所图,小圆这个人……人品可不像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温良。
林雪梅像是懂了点什么,也像是更糊涂了,今天被一份溜肉段启动了求知欲:“你也喜欢我,那你也想得到我的心吗?”
这问题,何玲彻底接不住,彻底被打败,举手投降:“我吃你的溜肉段,我错了,我明天还给你行不?”
林雪梅微笑:“溜肉段不用还,是感谢你去找了鲁护士长。”
说到这儿,何玲才想起来:“稽查科上午来这一趟,好像一点都没影响你的心情,你不担心领导会怎么处理?”
林雪梅目光笃定:“科主任在这件事里头不掺杂私心,自然会秉公处理,没什么好担心的。”
何玲想想赵姐今天那副固执到离谱的样子,还是有些替林雪梅担心:“赵医生这个人的性格,一定会去科主任那里去争取。”
林雪梅也明白,赵姐那样的性格,越是知道自己错了,越是要负隅顽抗到底,一定要证明自己没有错。
她轻声说道:“就算万一,赵医生成功影响了科主任的意见,我也会到院里申诉到底。”
何玲忍不住佩服林雪梅这份云淡风轻:“你也是有一套,要是换个刚来的护士,今天上午开会就得吓哭了,下了会就得到处去求人,你可倒好,好像没有这回事一样。”
林雪梅笑一笑:“我这人,天生性格就这样。”
藏了一句话没说,还得说是前世打工经验多,团队做项目,被人背刺的时候多了,麻木了。
何玲还在爱情的话题里沉浸着出不来,还在浮想联翩:“你们家陆营长啊,大概就喜欢你这种性格的女孩,不哭不闹,独立又坚强。”
林雪梅想起喜欢自己的那些人们,脸上露出知足的微笑:“喜欢我的人真挺多的。我家里爷爷奶奶喜欢我懂事有出息,陆家爷爷奶奶,我婆婆,喜欢我嘴甜会哄她们开心。何玲,你喜欢我什么?”
何玲笑了:“谁说我喜欢你?我是看你柔柔弱弱的样子,有人欺负你,我就受不了,看不下去。”
林雪梅知道,何玲的性格有点行侠仗义的劲儿,开心一笑:“行,我柔弱,全靠你保护我了。”
下班的时候,何玲和林雪梅各自换上了连衣裙,手挽着手往外走,离得老远,又看见陆恒的高大身型,板正军装,笔挺站姿,不管多远,都晃了人的眼。
何玲侧了头,看着林雪梅就笑,林雪梅耳根子又飞了红,打了一下何玲的肩膀:“他来接我,真的是有正经事。”
何玲笑的咯咯的:“我没说话啊,我说你们不正经了吗?”
林雪梅出了门,坐上了小刘的车,陆恒默不作声,坐在后座,车子开动起来。
车上一时没人说话,林雪梅忽然想起何玲的话,忍不住瞟一眼陆恒,对他产生了三分好奇。
他真的会花心思讨好她,想要得到她的心?得到她的心,能用来干什么呢?
好奇心一升起来,忍不住就问:“我有个问题。”
陆恒侧了一下头:“请说。”
林雪梅问:“你是因为什么喜欢我的?”
前座的小刘听的噗嗤一笑,赶紧收回后视镜里的视线,恨不得把耳朵也关上。
这话题,不是他能听的。
陆恒那么强韧的心脏,也被吓了一跳。
本来看她一脸正经,以为要问军用物资项目的事情呢。
陆恒不动声色转开视线,淡淡说一句:“喜欢你能劳动,爱生产,能织布,纺棉花。”
陆恒从来不会说笑话,这头一次说,效果还真不错,林雪梅被逗的噗嗤一笑。
知道这是评剧《刘巧儿》里的戏词儿,乔远香和陆天野天天听,被他记住了。
她也觉得这话题起的太突兀,赶紧终止话题,把头转向了窗外看风景。
谁知陆恒被勾起了心事,开口问:“你答应送我的衣服呢?怎么还没见到影儿?”
这个……
林雪梅羞红了半张脸。
这件事,他提了五六七八次了吧?自己再不兑现,自己都说不过去了。
赶紧承诺一个倒计时:“三天,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选好料子。”
陆恒脸上没什么表示,内心感到一阵无语,这件事要不是自己一直提一直提,这辈子都穿不上。
林雪梅内心也是一阵无语。这男人是怎么想的,满大街都是衣服,怎么就非得跟自己要呢?
一转眼,到了陆家小洋楼,一打开门,唐文竹笑嘻嘻来开门,把林雪梅让进去:“人我给你打扮好了,你自己看。”
林雪梅就见迎出来一个女子,一身职业套装,清秀又干练,脸上化了淡妆,带着笑意。
那个漂亮精神劲儿,林雪梅一时都不敢认:“你……”
唐文竹看着笑:“这么样,经过我这么一打扮,是不是脱胎换骨,判若两人?”
陈小花望向了唐文竹,脸上带着过意不去:“唐阿姨,等我发了工资还给您,让您操心费力了,不能再让您出钱。”
林雪梅摇摇头:“不用你。我用项目的结余给我妈一部分顾问费,算是咱们的推广费用。以后再有需要形象包装的,都请她出马。”
唐文竹点点头:“这样也行,一般人请我,还真请不动呢。”
陆恒一进门,很少见地换掉了军装,换了家常便服出来。
乔远香察觉大孙子神情有点异样:“你要是累,回屋歇着,吃饭时候叫你。”
陆恒摇摇头:“我不累,您跟马阿姨说一声,一会儿那青鱼,我来做。”
此话一出,全家震惊。
乔远香先笑出了声:“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大孙子都出息成这样了?”
上次家宴,唐文竹过生日,陆恒是说过要亲自下厨,问乔远香菜的做法,可乔远香根本就没敢信。
男人嘛,嘴上说说也就算了。陆天野那些年,也没少张罗下厨哄老婆,结果他下厨了吗?没去过一次。
一看这原本不近人情的大孙子,一旦动了情,言出必行,说下厨就下厨,乔远香能不乐?
看这感情浓度,离抱重孙子还远吗?
陆天野也乐:“什么西洋景都能见着!行,我等着,尝尝我大孙子的手艺!”
别说家里人了,就是外人,一看这场面,也是跟着乐。
陈小花一看,自己的女神林雪梅找了这么好的丈夫,是个营长不说,人长得还高大帅气,还为了哄老婆开心,要亲自下厨,旁人拦都拦不住,也跟着笑的合不拢嘴。
陆恒转身进了厨房,一屋子人都看着林雪梅笑。
林雪梅突然成了全家关注和羡慕的对象,心里连连叫苦。
她为了偷懒躲干活,早就谎称自己不会做饭,这时候也不好跟着进去指导。本来是想着躲着陆恒的厨艺首秀走的,一口也不打算尝。
这倒好,陆恒搞的大张旗鼓,结果全家把她架上去了。
那么一会儿,这道青鱼端上桌,她是吃,还是不吃?
第73章 林雪梅护夫 赵姐被打脸
林雪梅眼睁睁看着,陆恒高大背影进了厨房,心里有一种极为荒诞的不真实感。
心里一丝不妙的预感,这剧情越崩越厉害,他都走到下厨这一步了,这婚,还离得成吗?
陈小花看着林雪梅,一脸的羡慕:“林总,陆营长对你可真好。”
光是这个称呼就吓人一跳,林雪梅转过头来看着陈小花:“你叫我什么?”
陈小花笑得很甜:“反正早晚得叫林总,我先练习着。”
林雪梅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腮边一点小小梨涡,心里也是感慨,陈小花的生命力够强,脱离了那个渣男的魔掌,很快就容光焕发,恢复了新生。
既然她已经把称呼先行上马,林雪梅也想到要抓紧办一件事,交代陈小花:“你明天先跑跑工商税务,把咱们公司的手续先跑下来。”
陈小花点点头:“我明天一早就去。”
林雪梅审视一下她的神情:“以前没办过吧?现在办的人也很少,咱们算是占了个先机,你有没有信心?”
陈小花嘴角边浮现一个复杂的笑意:“林总放心,我经历过一段那样的生活,你遇上我的那天晚上,差一点就去投了大江,人生的苦头也算吃到底了,这以后,没有什么事是我不敢碰的,不敢闯的。”
林雪梅握了一下陈小花的手:“吃过的苦头能变成以后人生的动力,这样的人,才是生活的勇者和强者,我最佩服这这样的人。”
陈小花闪着泪花,嘴角仍然保持微笑:“伤心的事不提了,林总,给我讲讲你们的恋爱史吧。陆营长之前就是这么对你好,才把你追求到手的吧?”
陈小花这么一问,林雪梅忽然想起二人相亲那天,陆恒口口声声,自己不会关心人,也不许人管他,又想起现在,他不依不饶,非要她给做件衣服,实在是变化太大,忍不住一个微笑浮在嘴角。
陈小花见她笑,也跟着笑:“一定是我说对了!”
林雪梅见她性情爽朗大方,爱说爱笑,知道自己选对了人,忽然想到,让她帮忙解决一个问题,在陈小花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小花瞥一眼,见唐文竹回了自己屋子,才对林雪梅低语:“这……好吗?林总,论理我不该指指点点,可,这么糊弄他,好吗?”
说到“糊弄”二字,特意压低了声音。
林雪梅也压低了声音:“我也不想糊弄他,可是我不会呀!我怎么办呀。”
陈小花一双杏子眼望了林雪梅,眼神里带着不忍:“陆营长为了讨你欢心,钢铁汉子都亲自下厨,我都不忍心……”
这些人,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是这种说法,口口声声就是陆恒要讨她欢心,也不知道把她的心讨来,有什么用。
林雪梅不以为然:“你不忍心我忍心,按我交代的办好,被他发现了,也不用你担责任。”
陆恒和马阿姨一起从厨房走了出来,马阿姨脸上乐开了花:“尝尝这大厨第一次下厨的手艺!”
大家团团围坐,唐文竹尤其高兴,开了一瓶红酒。
等红酒满上,唐文竹举起酒杯:“今天咱们庆祝几件事。第一件,小花找到了新工作。第二件,陆恒第一次下厨。”
陆天野跟着凑趣,笑的乐呵:“女人出去工作,男人回到厨房,都是好事,让自己的人生更宽广!两件事的意义,差不多一样重大!”
乔远香打趣陆天野:“你呀,外头的事,说话算话,家务事,就知道说大话,你怎么不进厨房去宽广一次?让我和马阿姨休息一天?”
全家都笑出了声,酒桌上一片欢乐气氛。
陈小花听唐文竹说话之间,完全把自己当家人对待,索性也不见外,要锦上添花一下:“还有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明天我就去跑工商税务,等手续办好,我们家就多了一个林总了。”
陈小花这话,果然效果好,桌上几个人交换一下眼神,都笑开了颜。
虽然全家人早就知道林雪梅操办了一个山货项目,但印象里,总觉得是小打小闹,一提到正式成立公司,当老总,那可是另外一种仪式感。这标志着,一个人的人生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这事儿,可比前两件,大得多。
顿时全家人含着喜悦和期望的目光,都投注在林雪梅身上:“为他们三个,为雪梅,干杯!”
陆天野格外的高兴:“雪梅这孩子,进城短短的一段时间,实在是干了不少事儿。老林培养出来的孙女,真是好啊!”
别说别人,此刻林雪梅自己的内心,也是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豪迈激情。
这是八零年代,天地初开,万物初创,真的是天高地广,大有可为。
她由衷感慨了一句:“爷爷,我是赶上了好的时代。”
一提到时代变化,陆天野的感慨比林雪梅更深。
本来以为两个孙子都会继承他的衣钵,在军营里奋斗奉献一辈子,可没想到,物换星移,翻云覆雨,一个新经济政策下来,改变了一切。
想起来这些事,陆天野抬眼望了大孙子:“你那个项目,张罗得怎么样了?”
陆恒回答爷爷:“徐进已经安排差不多了,明天去提几台车。”
众人一听,这也是个新鲜事物,居然要有私家车了?
陆天野追问:“什么车?”
“德国车,奔驰。”
陆天野的思绪瞬间拉回到四十年前的战场,当时的敌人,米国的将领,好像坐的就是这种车。
时代真的变了,他的后辈,要和当年的敌人,坐上同一种车了。
陆天野一时内心还扭不过来弯,实在是不习惯,皱了眉问:“你们做项目就做项目,开公司就开公司,不是应该先干活吗?怎么先讲起个人享受来?搞起排场来?”
不等陆恒开口,林雪梅先挡在前头,带着笑说了话:“爷爷,您先别摆老革命的架子教训人!从商做生意,当然得先投入点经费,包装一下。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我给小花姐姐也置办了新装,还是特意请我妈这个高手帮忙办的。”
陆天野和缓了脸色,嗯了一声。
酒桌上短暂的低气压过后,又恢复了轻松。
林雪梅一看自己这个娃娃亲的孙媳妇,果然有面子,索性多说两句:“我比徐进还想在前头呢。爷爷您看,他戴的那块表,那是我送的,咱们城里就这么一块。”
陆天野一听这话,脸上一个动容:“我在大院里遛弯,听见大家议论,说孙长海跟人争一块表,被人按在地上,差点吓破了胆子。难道就是这块表?”
陈小花不知道陆天野的脾气性格,不由得把心提了起来。
心说这林总,刚把老爷子哄好,怎么又提起来陆营长打架的事儿了?这不是专门往地雷上踩吗?
她刚替林总担忧了三秒钟,下一秒就看见,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好!教训得好!那混球,就是欠人教训!”
瞟一眼林雪梅胸有成竹的笑意,陈小花松了口气,这才明白,原来林总早就摸透了老爷子的脾气。
一说到徐进要提车的事,唐文竹想起来自己请客的事:“我请徐玉兰和徐进过来,你们都要参加。”
林雪梅一口答应下来:“那当然,我帮您。”
但她同时心里打了个鼓,不知道姚娜是不是到场。如果姚娜到场的话,跟徐玉兰碰面,会不会出状况?
唐文竹接着看一眼陆恒:“刚才你说到徐进提车的事情,我倒是想知道,你从部队出来以后,打算住哪儿?和雪梅商量过了吗?”
林雪梅心里暗叫一声苦,最近头绪实在太多,忘了考虑这件事。
到时候现役军人家属楼,是不能住了,要不,还搬回小洋楼来?跟这么好的爷爷奶奶婆婆,每天欢欢乐乐的在一起?
林雪梅望了一眼唐文竹,婆媳俩亲如母女,自然也心有灵犀。唐文竹接着就问陆恒的意见:“要不,还搬回这里算了,什么都是现成的。”
林雪梅刚想张口答应,谁知一向贵人话语迟的陆恒,这回接话比她快,开口便拒绝了母亲的提议:“不行,既然分家另过,就不能再搬回来。”
陆天野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们刚起步,就不能缓冲一下?一定要搞那么大?”
唐文竹一说,陆天野也是盼着他俩搬回来。
林雪梅脑筋转一下,猜测陆恒藏的什么心思。
哼,他是怕小洋楼的房间太小,地方浅窄,不够他折腾……林雪梅的内心戏刚要拉开大幕,被陆恒的话打断。
陆恒说:“徐进帮忙看好了近郊的一个二层别墅,是当时俄罗斯人留下的,现在是公租房,以后生意上请请客,也方便。”
被他的话提醒,林雪梅一下子又想起来个人生大事,恨不得拍脑门。
要买房啊!
一定一定,确定肯定,要买房啊!
这下子,对陆恒动机的揣测立刻放在了一边,也不想搬回小洋楼了,甜甜的一笑,站出来支持陆恒:“爷爷,还是徐进的思路更长远,现在租用是公租,以后一旦开放买卖的时候,会有优先购买权,而且到时候有更多商品房,大家也要抓住第一波机会。”
这话一出,酒桌上全体惊讶。
房子都是公家的,分给谁住就是谁,都以为会这样,过一辈子。
将来,还会有房子自由买卖的那一天?
陆恒也惊讶了。他能猜到将来房子会市场化,可是公租房的租户会有优先购买权,这种细节他可猜不到。
他看向了脸色一本正经的小妻子:“你怎么知道开放之后,公租能优先购买?”
陆恒藏了一句话没说,这不能也是《资治通鉴》里写的吧?
林雪梅神色一顿,接着泰然自若:“我是合理推断。”
既然林雪梅说到了这么大的题目,陆天野也不再勉强,点点头:“行,都随你们,你们爱怎么样都行。”
一听说儿子儿媳要去住俄罗斯人留下来的别墅,唐文竹倒是感到意外之喜:“你们什么时候搬过去?”
陆恒回答母亲:“很快。看别墅那边什么时候整修好。”
唐文竹露出笑意:“那干脆,我等着到别墅那边再请客,氛围就更好了。”
陆天野一听又在别墅里请客,兴致又高了起来:“地方够大的话,我和你奶奶也去凑个热闹。”
林雪梅一看,老爷子被哄好,也是高兴:“地方肯定够大,今天咱们先尝陆恒的手艺,到时候再尝我妈的手艺。”
陈小花一听,林总果然心思玲珑,不管场面上有多少人,总能照顾周全。
刚才陆营长这盘青鱼刚一上桌,家庭大事一起跟着上了桌,又是提车,又是买房,一波接着一波的话题冲击,今晚这本来的主题,反倒被遗忘了。
林总这个做妻子的,既然丈夫第一次下厨,当仁不让,要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这盘青鱼上来。
想到这儿,陈小花忍不住跟着凑趣:“难怪怪陆营长能亲手下厨给林总做饭,林总也是真护着陆营长啊。老爷子一看小两口这么恩爱,有天大的事儿也能化解了。”
乔远香听了这番话,暗暗称赞林雪梅这是选对了人,陈小花这番话,把三个人都夸了一遍,但最突出的还是她的林总。
陆天野果然笑眯眯看向陈小花:“你不知道,我这个孙媳妇是我给他们牵的线,我老战友的孙女,我喜欢她就跟喜欢亲孙女一样。”
唐文竹也跟着笑:“雪梅也算没白护着陆恒,还有一道菜回报你呢,你先尝,你不尝,大家都不好动筷子。”
林雪梅暗暗叹一口气,说一千道一万,终于还是得面对这盘青鱼。
于是硬着头皮,拿出神农尝百草以身试毒的决心,夹一筷子放进嘴里。
一桌子人都拿眼睛盯住了林雪梅。
一看陆恒那高大威武的外形,其实都对陆恒的厨艺不太抱希望。
都打定主意,如果林雪梅的表情稍有不对,筷子就要绕着这道菜走。
林雪梅闭上眼睛,咀嚼片刻,又睁开眼睛,一脸惊喜:“好吃!大家赶快都尝尝!”
她本来预期会有一个去不掉的腥气,结果发现,厨子很聪明的用白酒和白糖还有微凉的红辣椒,压制了腥气,提升了鲜味。
大家一看林雪梅一脸惊喜的表情,都放下了心,说说笑笑动了筷子,一尝,果然惊喜。
这鱼成功地被去掉了腥气,加上时间足够长的炖煮入味,青鱼本身的肉香和鱼鲜味就凸显出来,满口鲜香。
那个年代,虽然吃上点什么荤腥都不容易,但在内陆城市,吃上一口海鲜尤其不容易,这也是陆恒那天为什么要抢购的原因。
没过多大功夫,一杯红酒还没喝完,这盘炖青鱼就见了底。
看望完了陈小花,吃完了青鱼,陆恒和林雪梅回到现役军人家属楼,自己的小家。
进屋拉亮了灯,林雪梅环顾一下四周。
还记得那天来看房子的喜悦。
以及后来跟婆婆一起,一点一滴布置这个屋子的温馨。
这么快就要搬走了吗?
她正在感伤之中,忽然被人拦腰抱起,一个错神之间,人就被控在了墙角。
男人眼神黑沉,不容分说就捏住了她的下巴,唇舌碾压覆盖,一下子把她亲了个软。
等男人放开她,换口气,胳臂仍旧箍紧她的腰不放,林雪梅推他:“还没洗漱……”
男人胳臂箍住不放:“待会儿,一块儿洗。”
林雪梅听得心惊肉跳。待会儿再洗,那还不是越洗越麻烦?
虽然一直知道他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疯上加疯,想嘴上先哄住他:“我知道你为我下厨辛苦了,我马上能把衣服做好送给你。”
陆恒却还是不放手:“昨天你欠我的,先还上。”
林雪梅这才知道了男人发疯的源泉,就因为昨晚陈小花占了她的床。
眼看男人的眼眸越来越黑沉,挣又挣不脱,林雪梅认了命,就在接近癫狂的时候,听见男人在她耳边叹息了一句:“这个样式的,感觉最好,以后就让徐进买这个。”
然后她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第二天上班,她依旧腰酸腿疼,浑身疲倦,还没等缓过劲来,就见稽查科又进了门,昨天那俩大夫又来了。
整个内科护士站,都是突然一静。
昨天林雪梅被举报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一屋子人都往那俩大夫的脸上望去,就见俩人神情严肃,直奔了林雪梅那个座位,那本来就凶的张大夫,更是虎着个脸。
全屋人都替林雪梅捏了一把汗。
难道科主任也像周医生那么离谱,明明没到违规的红线,就硬要罚?
林雪梅也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一屋子人屏着呼吸,看着李大夫和张大夫走到林雪梅桌子边。
谁知俩人一转身,朝着邻座的赵欢说了话:“赵欢,有人举报你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重复使用针头。”
一屋子的人,一片哗然。
针头不换,那可是直接感染,缺了大德了!
张大夫也是声色俱厉:“这是严重违规的行为,跟我们去医生办公室,开罚单!”
赵欢在这突然的打击之下,脸色一下发了白,本能一个心虚,躲开了目光。
但随即反应过来,尖声叫起来:“胡说!谁举报的我?”
李大夫淡淡一笑:“我们都是匿名举报,昨天林雪梅同志的事情,我们也是要保护举报者。”
赵欢接着又尖叫:“有什么证据?你们有什么证据?”
李大夫正色道:“我们当然有证据,你的耗材记录里,针头的使用率低于规定的数量,到了红线的边缘。”
赵欢这时候也挺灵,马上抗辩:“到了红线边缘,说明没有过线,那就不该罚我,凭什么要罚?”
今天赵姐又当班,听见侄女违规要被罚,赶紧就赶了过来。
在门口就听明白了来龙去脉,一听到侄女的话,也跟着抗辩:“李大夫,赵欢她没有过红线,凭什么要罚?”
赵姐这话一说出来,屋子里就是一静。
众人微妙的眼光,在她脸上身上,打了一个转。
谁也没说话。
但赵姐那句冲口而出的话,和昨天死活要罚林雪梅的事情,就活像是两个大巴掌,一起拍回了她自己脸上。
赵姐看到面前的李大夫那微妙的眼神,瞟了林雪梅一眼。
虽然林雪梅连看也没有看她,赵姐还是没扛住,脸上瞬间腾地一下,发了红。
但赵欢不管那些,一看姑母站出来帮她撑腰,更加喊得欢:“我又没踩红线,凭什么罚我?”
李大夫不慌不忙:“数据上你是没踩红线,可我们有证人。”
赵欢继续喊叫:“证人是谁?怎么证明他不是撒谎陷害我?”
李大夫甚至浮现一个微笑:“我们证人是实名,如果你不服气,他也愿意跟你对质。”
赵欢还就不信了,什么人这么多管闲事,直着脖子喊:“对质就对质!”
李大夫干脆笑了:“巧了,昨天孙副军长上午在等打针,正好目睹了你不换枕头的过程,他老人家愿意出来跟你对质。”
赵欢一下子软了,不喊不叫了,垂了头。
她比谁都明白,孙副军长说的是事实。
这事儿发生得太离奇,赵姐简直难以置信:“是孙副军长举报了赵欢?”
李大夫摇摇头:“不是。另外有举报人,特意找了在场病人当证人,包括孙副军长,还有别人。”
赵姐强迫自己头脑先冷静下来,心里一掂量,这事儿还真不是林雪梅的报复行动。
昨天稽查科来现场抓林雪梅浪费针筒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赵欢会举报她。
而回过头来,她已经是被举报被审查的对象,是不能再举报别人的。
这是另外有人,替林雪梅出了手。
赵姐心里更加后悔,后悔不迭。
林雪梅这样的人,人缘太好,走到哪里都有人护着。
自己昨天真不该为了护住这个蠢侄女,贸然动她。
第74章 赵姐被打脸 堂兄弟换了命
赵欢一听,孙副军长要亲自作证,知道这事无可逃脱,脸色一白,拉住了姑母的衣襟求救:“姑母,想想办法!帮帮我!”
赵姐的脸色,和赵欢的一样惨白。
她看了赵欢一眼,掰开了赵欢抓着她衣襟的手,后退了一步:“作死的丫头,别拉着我。”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她俩。
一屋子当笑话看,看赵姐的目光带着愤恨,好像要喷火,现场烧掉这个不争气的侄女。
看着赵欢哀声哭泣,原来那副浅薄恶毒的劲儿全都不见,一脸的无助。
李大夫还不放过赵姐:“赵医生,今天要还是你当班的话,请配合我们开罚单。”
赵姐才从愤恨中回过神来:“怎么个惩罚措施?”
李大夫一字一句,全屋听得清清楚楚:“赵欢这个违规情况,属于绝不容忍的范畴,因为会直接危害到病人的生命健康,而且现在,现场人证不止是一个病人,属于证据确凿。”
一番话,听得现场之人大快人心。
赵欢这个人,头一天来报到,就开始挑事,大家有目共睹。后来分配工作干活,她拈轻怕重,偷懒耍滑,谁都厌烦和她一起工作。
赵姐和赵欢,同时听得心惊肉跳。
赵欢的腿都在发软,想问又不敢问。还是赵姐问:“李大夫,您直说吧,会受什么样的惩罚?”
李大夫一字一板:“开除。”
整个护士站哗声一片。
这个惩罚可太重了。
内科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受过这么重的处罚。
赵姐也是一脸颓丧,犹如当场被重重的扇了两巴掌。
她到此时,才开始真正懊悔。
昨天为了私心,一味的袒护这个愚蠢到家的侄女,实在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
赵欢一脸绝望,扭曲了五官,哭得不管不顾,撕心裂肺。
李大夫又扫视了一眼整个护士站:“谁是赵欢的师傅?谁带的她?”
赵欢的师傅刘香,赶紧站出来一步:“是我。”
李大夫这回的语气略带歉意:“连带着你一起受罚,扣一个月的奖金。”
刘香脆快地答应一声:“是我管教不严,我该罚。”
李大夫一见也是诧异,自己走遍全院,处理这么多的医生护士违规事件,真没见过这样的。
徒弟被开除,师傅能高兴成这样。
护士站所有人,大家听着刘香的声音近乎于欢快,也是哭笑不得。
刘香自己也想控制住这股高兴劲儿,可惜控制不住。昨天为了另一个徒弟林雪梅据理力争,今天另一个徒弟,马上要被开除,她的嘴角却压不住笑。
也不是她无情无义,实在是为了这个徒弟,吃尽了苦头。
工作了这么多年,带了多少徒弟,顶数这个徒弟让她操心最多,又笨,又懒,心思又坏。
这是幸亏惹了不该热的人,被举报,早早的被开除,一把拔了这个祸害精。
否则再让她在军区医院干下去,指不定惹出什么天大的祸事,指不定连累她这个师傅一起被开除呢。
想到此处,刘香真想把那个举报赵欢的人找出来,好好感谢一番。
刘香打量了一番内科护士站的所有人,内心猜测,能是谁呢?
她先打量一眼林雪梅。
昨天赵欢恶意举报林雪梅,背刺同门师姐妹,如果是林雪梅反手举报她,报复回来,打回来,应该的。
但刘香一看,不是。
此时全护士站都在看热闹看笑话,对于赵姐的狼狈相,对于赵欢被打的找不着北的惨劲儿,看得津津有味。
只有林雪梅,一直在桌子上埋头忙活自己的事儿,对于这点热闹,根本无暇关注。
刘香往她旁边一看,和林雪梅要好的另一个护士何玲,一直看得津津有味,眼神中流露出快意的神情。
刘香心中有了数。
这个事是何玲这个敢想敢干的丫头替好朋友抱打不平,替她做的。
只是这样一来……
如果这个事是林雪梅自己出手报复,还好说,既然是何玲替人出头,其实等于多管闲事,那不是无缘无故得罪了赵医生?
刘香把人打量了一圈,就见赵欢哭哭啼啼,简直像个犯人一样,被稽查科的两个男医生押着走,去办理开除解职手续。
赵姐这个姑母,没有跟着去,她双腿发颤,扶住桌子勉强站住了,打量了全屋。
都是年轻小姑娘,脸上一点藏不住事儿,或许也是无意掩饰,一看就看出来了,是何玲。
赵姐愤恨的眼光盯上了她。
何玲自然也察觉了,毫无惧色直视了赵姐,挑衅地露出一个微笑。
林雪梅这时候忙完了手边的事,抬起头来,赵姐跟何玲的眼神交锋,撞到她眼睛里。
等赵姐终于能站稳腿,离开护士站,回到自己的医生岗位,护士站里的热闹还迟迟没有散去,大家又笑语喧哗,八卦了一阵,才走。
林雪梅揽住何玲的肩头:“为了我,你得罪了主治医生,值得吗?”
何玲哧地一笑:“别说得罪一个赵医生,就是得罪十个,我也不怕。”
林雪梅拧一把她的圆脸蛋:“我问你为了我,值得吗?”
何玲却不肯揽这个功劳:“什么叫为了你?我纯粹是看不下去,为民除害。就赵欢这样的货色,偷偷摸摸的坑害病人,难道不应该被开除?”
林雪梅还是觉得此事发生的太过离谱,忍不住追问细节:“赵欢连针头都不换,重复使用,你是怎么知道的?总不能是亲眼看见的吧?”
二人窃窃私语,没人能听得见,何玲索性不瞒不藏,畅所欲言:“我哪能看见?她搞这些小动作,还不得躲开咱们的眼?只有在病人面前,她才无所顾忌。”
林雪梅越发的不理解。俗话说,做贼心虚,就算当着病人,她也会遮遮掩掩,哪那么容易被人看出来?
追问一句:“哪个病人眼睛这么尖?”
何玲噗嗤一笑:“是孙副军长排队等着打针的时候看见的。”
林雪梅这才了然。孙副军长从战场下来的,目光如炬,观察人细致入微,一般人没这份本事。
林雪梅还剩最后一个疑问:“他为什么要特意告诉你?”
何玲的表情带一点小得意:“因为我问他了。我问他,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姑娘,有没有什么小动作,他回想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了。”
林雪梅搞明白了来龙去脉,感念这个刚认识不久的闺蜜一番苦心,问何玲:“说吧,想让我怎么感谢你。”
何玲笑了:“这样吧,你带我去那个私房菜馆吃一顿,我尝一尝还有什么好吃的。”
林雪梅又拧了她圆乎乎的脸蛋一把:“馋猫。”
又想起自己婆婆唐文竹要请客的事,干脆一并邀请,于是对何玲一笑:“私房菜馆不算什么。过些日子,我婆婆还要请客,到时候也请你一起来。”
一提起婆婆,何玲立刻就脑补了那种中年妇女,脸带皱纹,眼神刻薄,这么一想,心里就够够的了:“不去不去,跟长辈没有什么好聊的。”
林雪梅知道何玲的心思,神秘一笑;“知道我婆婆是谁吗?”
何玲表示不屑:“能是谁呀?双枪老太婆?”
林雪梅幸亏是个古早电影爱好者,要不然还真不知道双枪老太婆是谁,听了何玲的话,更加神秘地笑:“也不是我夸大其词,在咱这儿,比双枪老太婆还名气大。”
何玲气得掐了林雪梅一把:“别卖关子了,赶紧的。”
林雪梅金口玉牙般,慢吞吞,说出来三个字:“唐文竹。”
何玲立刻一脸惊喜:“咱文工团的唐文竹?她是陆营长的妈?”
林雪梅点点头。
何玲这回来劲了:“我说呢,陆营长咋长那么帅呢,原来是有个明星妈!那我必须去,谁也不许拦着我。对了,提早通知我,让我好好打扮打扮自己。”
三道沟村,村支部的大喇叭通知林满堂接电话。
陆天野经过昨晚的家宴,知道林雪梅的山货要注册公司,正式成为老总,而且,因为参与陆恒苏文忠的军用物资项目,成为合伙人,这两个大喜事,一并需要跟老战友林满堂分享一下喜悦。
林满堂从村支部接了陆天野的电话回来,心里往外散发的那股喜气儿,连走路都是飘的。
回到家,正好碰见林奶奶往外走,一见他进院,招呼一声:“快,跟我一起去看艳子。”
林满堂脸上一个动容:“艳子出院了?肚子里的孩子没事了吧?”
林奶奶点点头:“保住了。”
老两口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林满堂感叹一句:“这丫头,气性也是太大。王喜要做山货生意,本来是个难题,可因为梅子在里边周全,坏事已经变成了好事,她还有什么好想不开呢?”
林奶奶也叹气:“待会儿,好好劝劝她。”
老两口子,一起来到王喜家的破草房,一进屋,就见林雪艳,围着打补丁的碎花被,身子倚靠在窗户上,许二凤坐在炕沿上,手里拿着个磕了边的半旧瓷碗,里头调着一碗鸡蛋水。王喜娘在地上,靠着衣柜在看。
林奶奶和林满堂拎了一篓子鸡蛋进来,王喜娘一见了,满脸欢喜,接过鸡蛋,招呼一声:“快坐。”
林雪艳也挤出个笑意,低声打招呼:“爷爷,奶奶。”
林奶奶往林雪艳脸上打量一眼,见她苍白的脸色,虽然觉得这个大孙女可恨,究竟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孩子,一阵心疼泛上心头:“艳子,好受些了?”
林雪艳见奶奶的眼神带了关切,心里一阵愧疚涌上心头。
她曾经为了自己的私心,把奶奶气的晕厥过去,现在她也晕厥过去一回,鬼门关上走过了一遭,也知道了滋味。
林奶奶捕捉到孙女眼里一闪而过的愧疚,知道这是她能听进话的时候。
于是叹了口气,坐在床沿上,规劝几句:“艳子,听奶奶几句话。女人这一辈子,做姑娘的时候,出嫁做了媳妇,和有了身子要当妈的时候,你心里想的事儿不能一样。”
林奶奶说完这句话,留神看大孙女的神色,见林雪艳微微垂了头,显然是听进去了。
于是接过王喜娘递过来的一杯水,接着说:“没孩子的时候,心里光装着自己男人就行了,有了孩子,你心里装的,就不能是一个人,一件事。奶奶从小看着你长大,聪明伶俐,可过于的争强好胜,心眼儿有点窄,这次你住院,差点儿连孩子都没保住,就是伤在这个心眼儿窄上。”
林雪艳听了奶奶这番话,用心良苦,全是为了自己好,丝毫没有记恨自己曾经气的她晕厥过,忍愧答应一声:“奶奶我知道了。”
林雪艳自从乡里医院回来,好不容易保住了孩子,不用林奶奶劝说,她心里也起了一种异样的变化。
上一世她无儿无女,受人耻笑说不能生,这比被离婚还要耻辱,连村里二婚男的都不要她,所以这一世,她倍加珍惜这个孩子。
不用奶奶说,她也知道,以后要克制情绪,无论如何要保住这个孩子。
恰好在这时候,王喜从外面回来了。
王喜一见林雪艳面色苍白,倚靠在被子上一副病容,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虽然他没有过错,但这一阵愧疚上来,压也是压不住。
也凑到跟前,柔声问候:“你好点了吧?”
王喜虽然一直在医院陪护,但夫妻二人自从闹了大矛盾,把媳妇气的差点流了产,这还是第一次,二人一起在长辈跟前露面。
依着以前的做派,林雪艳捏住了他这么大的过错和把柄,这个时候不给他施压,岂不便宜了他?
那是一定要给他情绪压力,尽量的攻击他,打压他,如果他本来就愧疚,那就要激发出他更多的愧疚。
尤其是像现在,当着几乎全家长辈的面,王喜更容易受到压力,做出退让。
要是以往的林雪艳,一定是要步步紧逼,一直到能挤出对方更多的让步为止。
可是今天,她顾及肚子里的孩子,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也不愿意放任自己的情绪,主动退了一步,露出个微笑:“好多了。”
一见妻子的态度,比他在医院陪床的时候和缓了很多,王喜也是松了一口气。
林满堂一看小两口感情缓和,也是跟着松了口气,问王喜:“跟梅子谈好加盟费的事儿了?”
王喜点点头:“汪蕊给梅子打过电话了,都谈妥了。”
林满堂追问一句:“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干?”
王喜看一眼林雪艳:“艳子既然出院了,我明天就去四姑娘岭,在我舅舅家办公,把招牌挂出来。”
林满堂欣慰地笑:“抓紧办,越快越好。”
正好林有富来看望侄女出院,拎了两罐麦乳精不算,外加两袋白糖,两罐黄太平的水果罐头,还有一篮子鸡蛋。
足足凑齐了四盒礼,乡下人走动人情的最高礼遇。
王喜娘高高兴兴地接过礼物:“他二叔,买这么多东西呢!自己家人,还用这么客气!”
全村谁都知道,林有富这个人最是抠门儿,上谁家走动走动,顶多拿上两盒礼。这么多年,谁见过他的四盒礼?
今天可就不一样了,这人啊,一有了钱,抖起来了,出手也大方,谁还不想要个体面?
许二凤一看王喜娘的脸笑开了花,心里就是一个看不起,这人真是穷怕了,见了这点东西,就这副死样子。
林有富放下四盒礼,正好赶上林满堂问王喜收山货的事儿,王喜说,明天就去四姑娘岭。
一听王喜说明天就开业,就听林满堂笑开了花:“喜子啊,你抓紧干,好好干。梅子现在又在参与更好的项目了,以后没多大精神头管理山货这一块。你和有富,都是自家人,多出一把力。”
林雪艳在炕上歪着养病,先把“梅子现在又在参与更好的项目”听得清清楚楚。
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为了肚里的孩子,要心胸开阔,要克制情绪,奈何心胸这个东西,也是天生的,还是忍不住的,就是一阵气闷。
一看看自己,穿着破衣烂衫,病歪歪躺在土炕上,肚子里的孩子差一点就没保住。
而她看不起的那个堂妹,进城嫁了军官,搞了山货项目,一下子打乱了她规划好的时间线,差点儿搅散了她的家。
这就已经够堵心了,今天这一通电话下来,居然还做了更高级的项目?
心里的不舒服像一把钢刀在搅,林雪艳越发的竖起了耳朵在听,堂妹到底又干了些什么。
林有富也立刻感了兴趣,一双小眼睛一秒发了亮。
虽然林雪梅从小长到大,他这个当爹的很是不怎么样,没有在后妈手里护过她,但好好赖赖也是他的闺女,出息成啥样了,他不得跟着沾光?
一个山货项目,已经让他翻身致富,扬眉吐气。要是还有更高级的项目,那他这个当爹的,光跟着喝点汤,得出息成什么样?到时候乡长书记,还不都得看他脸色?
虽然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林有富通过脑补,就已经快要上了天,一看林满堂话说到半截,把嘴闭上了,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越发忍不住心痒难熬,赶紧追问:“爸,梅子到底又做了什么项目?把您高兴成这样子?”
林满堂想了想,虽然陆天野叮嘱了几遍,不方便透露,但是毕竟农村离城市那么远,乡下人也不懂那么多,透露一点无关紧要的信息,应当无妨。
于是嘴边斟酌了字句:“军用物资相关的项目,跟咱家姑爷一起做的。”
林有富一个大震惊,一时难以置信:“姑爷?他不是营长吗?这么大的军官,他都不做了?”
林满堂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喜气,脸色镇定,轻描淡写:“是,开始我也想不通。老首长说,他一听到的时候,把茶杯都摔了。但是姑爷说了,这是天下大势,顺着这个势头走,日子才能越走越顺。”
王喜娘在一旁伸长了脖子听,听得似懂非懂,但也听懂了一半。
听懂这一半也够用了,王喜娘往炕上有气无力的儿媳脸上瞟了一眼,忍不住就想敲打两句:“都听听,都听听,人家大军官都说了,想把日子过好,就得做生意。”
想想之前,因为王喜要做生意的事,这个儿媳死活不同意,作闹,闹得全家人仰马翻,王喜娘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林雪艳此时,却顾不上王喜娘给的脸色,被林满堂说出来的信息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来是身子倚靠在炕上,这下子半个身子都坐了起来,尖着声音问爷爷林满堂:“您说什么?再说一遍?”
林满堂被大孙女插这一句嘴,转头一看,她的神情有点凌厉,吓了一跳。
顿时感到莫名其妙,陆家这门亲事,是她自己不要,推堂妹给她填坑的,现在这副样子,又是干什么?
林满堂耐了性子:“我说姑爷要经商,怎么了?”
林雪艳脸色发白:“我知道他要经商,您说他要做什么?”
林满堂耐性子解释:“军用物资,说了你也不懂,听话,安心养身体。”
林雪艳怎么会不懂,上一世她嫁的男人,陆家老二,虽然和她就是个形婚,但是做什么的,她还是知道的。
上一世,堂哥陆恒,做的是房地产生意,自己的名义丈夫陆衡,做的才是军用物资。
这是怎么搞的?
林雪艳实在解不开满腹狐疑,又问爷爷:“和谁一起做这个生意,陆家老爷子说了吗?”
林满堂和大孙女一样的满腹狐疑,实在不明白她关心这个干什么,猜想她是不是因为有身子格外的胡思乱想,迁就她一下:“好像是叫……苏文忠?”
陆天野跟林满堂说这件事的时候,觉得说军长的儿子太高调,便曝出苏文忠的名字,料想乡下人,也不太可能有人知道这个名字是谁。
陆天野可没想到,这三道沟村,偏偏就有一个人知道。
林雪艳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脸色瞬间一白。
上一世,和苏文忠合伙做军用物资生意的,明明是陆家老二。
这一世,怎么变成了陆家老大?
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命,导致陆家的这对堂兄弟,也交换了命运?
第75章 女总裁不霸道 女老总下乡
得知这一世,陆家的堂兄弟居然换了命,林雪艳的内心,崩成了一团乱麻。
这前世和今生发生的事,怎么差得这么大?
女人的婚姻是头等大事,男人的事业是头等大事,她堂妹嫁了堂哥也就罢了,陆家兄弟怎么也换了命?
照这么下去,她前世的经历,究竟还有多少是靠得住的?
而且,她现在还多了一个必须顾惜的人,肚子里的孩子。
原本她觉得眼前的路灯火通明,可现在,她觉得眼前的路,迷雾重重,什么都看不清。
眼前一阵发黑,她也顾不上跟堂妹争风,也顾不上跟汪蕊吃醋,也顾不上跟王喜生气,赶紧躺下,躺平在土炕上。
亲妈许二凤一眼看见,赶紧关切一句:“艳子,又不舒服了?没事儿吧?”
林雪艳含糊应了一声:“我没事儿,躺一会儿就好。”
许二凤哪知道闺女心里装了两辈子的人和事儿,只是生气王喜娘,闺女都这样了,她还老不要脸的找后账。
闺女今天也是太好性,许二凤眼睁睁的看着,王喜娘这个恶婆婆,这时候还不忘了找事儿,闺女居然一反常态,没有针锋相对怼回去,她这个当妈的,可不能这么饶了这恶老婆子。
许二凤气上心头,当时就接了王喜娘的话:“对,是艳子想不开,谁愿意穿破衣烂衫,吃糠咽菜?我们呀,都盼着喜子,赶快发家致富,别说艳子和这肚子里的孩子能吃上两口像样的东西,就是我这个当姥姥的,鸡蛋也少往你这院子搬几回!”
许二凤拖长了声调,刻意把话说的阴阳怪气。
王喜娘翻翻白眼,没见得怎么往心里去,却把王喜说的羞臊红了脸。
是啊,他没出息,自己的老婆孩子自己养不起,吃了用了岳丈家的。
林满堂一见,王喜脸上挂不住,赶紧斥责自家儿媳:“二凤,不能这么说话!”
许二凤一撇嘴,本来还没说够,但公公的面子不能不给,暂且闭了嘴。
林有富却被眼前这一场景,狠狠的提了个醒。
王喜虽说是个晚辈,但这人,从性格来说,心性要强,不甘平庸,从外在条件来说,贫困多年,急于翻身致富。
本来嘛,这山货生意,林有富独家收货,十里八村的都奔他们家来,林有富稳坐钓鱼台,这货如流水似的进了家门,挣钱挣得舒舒服服。
可突然多了一家收货的,虽说是侄女女婿,也如同在林有富心上割了一块肉。再看王喜这个人,这么的急于翻身致富,迫在眉睫,他能满意现在划给他的那片范围?
早晚不得来对付他林有富?来抢他的地盘?
王喜又带来个外乡女人,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他林有富一个脑袋,怎么能算计得过人家两个人?
这样一想,林有富觉得,自己不得不防。
再一想,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自己呀,还是先下手为强。
想到此处,林有富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暗。
第二天,王喜的加盟店,在四姑娘岭村,热热闹闹的开业了。
开张庆典,和办公地点,都设在王喜的舅舅牛老实家。
牛老实本来在村里默默无闻,丝毫不起眼,这一下,成了全村瞩目的焦点,又有外甥的办公场地费拿。
又有钱又有面子,这不是,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吗?
一看,红红的鞭炮在地上摊开,红底黑字的大招牌挂上,全村的人都围过来,好奇的目光望着王喜,和那陌生又漂亮的女人汪蕊,另有一股子掩不住的艳羡目光,落在牛老实身上。
牛老实顿时感觉全身上下,一下子被千瓦灯泡照亮,一张核桃壳似的老脸上有了光。
就看外甥高高大大,一脸主事之人的意气风发,看看手腕子上的电子表,对着舅舅大手一挥:“放鞭炮。”
鞭炮之声震天响。
别说是一个村里的山货收购店,就是乡里的饭店开业,也没有这么多鞭炮。
这下子,村里本来没有出来的人,现在也出来了。恨不得全村的人都涌到了这里。
牛老实点燃鞭炮之后,躲的远远,一边看一边咂舌。
这玩意儿,花钱听个响,不就是拿钱烧着玩吗?有那钱,不如割二斤肉,炖来吃,那香气,能飘上一村子。
想到这里,牛老实的眼光略带微妙,打量了眼前的外甥,高高大大,五官周正,有几分露天电影里演员的相,在这乡下,算是数一数二的帅小伙子。
也没白长这么个好模样。都说这项目是他前面差点订亲的对象操办的,人家姑娘嫁到城里攀了高枝,还情意绵绵,不忘了拉巴他这一把。
这还不算,身边又站着一个,年轻漂亮又有钱。
外甥偷偷跟他交过底,这盘生意,实际上的投资人是这个汪蕊,叮嘱舅舅牛老实不能轻慢了人家。
牛老实心里扎扎实实为这个从小穷苦的外甥高兴,他吃肉,当舅舅的也能喝汤。
一村子的人都出来看,宋桂枝的一家人,站的最远。
宋桂枝和林有富,早就把婚离的利利索索,林有富并没有食言,按月给宋桂枝和林雪英母女交来抚养费。
宋桂枝知道林有富成了高枝,自己再也攀不上之后,死心死得很快,安安分分拿了林有富的钱,马上托媒,想要再找男人。
可男人们哪有傻的?宋桂枝这做姑娘的时候就刁恶之名远扬,要不然也不能嫁给人做填房。
如今这档子事儿,更是传了十里八乡,都说她从小虐待到大的一个前房女儿,出息得老大老大了,十里八村的都能靠他的项目挣来零花钱,已经成了天上的仙女,贵人。
宋桂枝也是因此,被扫地出了门。
这么一个女人,又刁恶,又命薄,有贵人她有眼无珠,有福气她降不住,谁肯跟她往一块凑?
虽然说她现在每个月拿前夫的一大笔钱,托人说媒的时候也是拿这个作为资本,可是,都是男人,谁不知道男人那点心理?现在她是没找人,等她找了人,人家还肯给钱?那不成了拿钱养活别人家?
因此,宋桂枝虽然一门心思要尽快嫁人,一雪前耻,可惜到现在,无人问津。
这今天,宋家人远远的一看,林有富家前房女儿折腾出的这么大热闹,要是宋桂枝争气的话,要开加盟店分店,那不妥妥的,得是宋金锁家吗?
能便宜了外人?落到牛老实家去?
宋金锁想到此处,对于宋桂枝格外添多了三分恨。
宋桂枝对于大哥的眼色根本没看见。
她心里在想,她和林雪英母女,被林家扫地出门,明明是林雪艳害的。
现在凭什么?
凭什么她害了人,还可以躲在背后,什么事情都没有?让她和她女儿林雪英,替她背了黑锅?
眼看着嫁的穷小子王喜,要靠林家翻身致富,林雪艳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凭什么?
三道沟村,王喜家门口,林雪艳出来倒一盆水,林有富正好在门口抽烟,见了已经腹部突出的侄女,呲牙一笑:“哟!艳子,王喜那边今天开业,你怎么没去?”
天气太热,林雪艳缓过来一口气,有点艰难,见二叔问起来:“天太热,王喜没让我去。”
实则是知道她心眼儿窄,王喜是跟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一起做生意,她去了容易找茬儿。
林雪艳也同意,她现在是保护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也知道自己心眼儿窄,不去就不去,眼不见心不烦。
林有富却又是呲牙一笑:“大侄女,别怪我这个做叔叔的,不提醒你。王喜这小子,不折腾出来大的动静,就不是他了。要说一个人折腾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今天。你躲得这么远,别人眼里,还以为,根本没有你这么个人呢。”
林有富这番话说出来,夹枪带棒,绵里藏针,林雪艳也不傻,恨不得比谁都精,当然知道林有富不安好心。
他和王喜现如今是直接的竞争对手了,依着他的本心,恨不得直接去,把场子砸了才好。
但架不住,二叔说的实在有几分道理。
她是王喜的老婆,她得去,得让围观的相邻看着,王喜就算是挣了钱,也是给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也得让汪蕊看看,她不是上一世那王喜的老婆,病病歪歪的林雪梅,她身强力壮,不是好惹的。
林有富见她沉吟不语,以为她犹豫,索性再怂恿一句:“我正好要去那附近办点事,骑着自行车,带着你去。”
王喜娘本来奉了王喜的命令,一定要把林雪艳看管住,千万不能让她往上凑。
结果就进个菜园子的工夫,再出来,林雪艳坐在林有富的自行车后座,都快出了村。眼看是拦不住了,气的在后面直跺脚。
林有富脚下蹬的飞快,到了四姑娘岭,远远的看见牛老实家门口,鞭炮齐鸣,林有富又呲牙一笑:“宋家就在前边,我就不过去了,你慢慢走,别闪了腰。”
林有富躲了,留下林雪艳一个人,大着肚子往牛老实家走。
四姑娘岭认得林雪艳的人不多,宋桂枝算一个,她本来站得离牛老实家远远的,也没想往跟前凑。
凑上去干什么?等着被人耻笑打脸吗?
可是一看林雪艳来了,她那小眼睛顿时就亮了。
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抬步就跟了上去,脸上还挤出个笑:“大侄女,好些日子不见,看你气色挺好啊?”
林雪艳侧头一看,居然是被离婚的二婶宋桂枝,心里一个大震惊,又气又恨,这人害过自己多少次了?如今都从林家被扫地出门,还好意思跟来,这脸皮可太厚了!
林雪艳扫了她一眼,连搭理都没搭理,恨不得踢她两脚,可这人,就像涂了胶水似的粘着自己不放,一直跟到了牛老实家门口。
鞭炮刚刚放完,王喜往路面上随便一打量,一看林雪艳来了,旁边还跟着个宋桂枝,心里往下就是一沉。
但人已经来了,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前去:“你不在家养身子,跑到这儿来了?”
林雪艳瞥了王喜身后跟过来的漂亮女子一眼,神情似笑非笑:“一个人在家,我还是不放心,想过来看看。”
头一次见面,王喜给两个女人正式做个介绍:“我媳妇,林雪艳,老板娘,汪蕊。”
两个女人都含了笑,点头打了招呼。
汪蕊既然要跟王喜合伙做生意,当然是简单了解过他的家庭情况,知道他已经结了婚,妻子有了身孕,需要养胎。
如今一见真人,见王喜这新婚妻子,体格健壮,圆盘大脸,长相挺漂亮,跟王喜也算匹配,只是这眉眼之间,透着过于伶俐之色,尤其是往汪蕊脸上打量这么一眼,眼神中透出一股审视,倒好像连面还没见过,先有了多大的敌意似的。
林雪艳眼中看过去的汪蕊,跟上一世她见过的,又不一样。
上一世,她是回来探亲的时候,远远的在县城的饭店门前,看见王喜和汪蕊从轿车里钻出来。
那应该是几年以后了,她身上穿着丝缎旗袍,远远看上去艳光四射,晃人的眼,身材也比现在丰腴妖娆一些。
现在的她,虽然那股轻熟美人的味道还没出来,但是长挑身材,唇红齿白,在人群当中仍是出类拔萃,十里八村的,也找不出这么一个。
本来是想好了,就是来看一眼,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可林雪艳一眼打量之下,心里又添了三分不快。
大伙儿一拥进屋子,看着牛老实家原本的一个大仓房,被改造得焕然一新,再一看王喜,原本就是帅小伙,可惜家贫如洗这么多年,此刻终于找到了致富的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大家看着就觉得沾到了喜气,也是替他高兴。
林雪艳走进了屋,左看看,右看看,这屋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本该她是老板娘的,可是她一次也没来过。
再瞟一眼身边的王喜,眉宇之间那股自然洋溢出来的喜气,莫名就刺了她的眼,扎了她的心。
本来在来之前,是想好了只看不说话,可是心里的一股劲儿,不知怎么就自己往上冒,朝着收货的那张透明漆长条桌一指:“这桌子,照我看,应该摆那边。”
这话一出,全屋子人,都是一静。
这桌子,现在是摆在窗边,透气,光线好。林雪艳手指所指的方向,是光线有点暗的墙边。
林雪艳的动作实在有点大,这一屋子人想注意不到,也是难。
这一屋子人,谁都明白林雪艳此举是示威,宣誓占有权。
但这事儿,实在是不合适呀!
这个男人是归她的不假。可这盘生意,是人家汪蕊的呀!
汪蕊立刻打量了林雪艳,眼神带了点尖锐。
林雪艳毫不示弱,回看一眼。
牛老实在一旁看着捏了一把汗,这是用得着他的时候了,赶紧打个岔,端上一盘热乎炒出来的瓜子,热情招呼:“来来来,汪总,侄媳妇,快来尝尝!乡亲们,快上手,别客气!”
这瓜子又黑又大,香味四溢,街坊四邻,笑语喧哗的,抓在手里嗑着,也就把林雪艳那一出打岔了过去。
汪蕊情绪丝毫没受影响,笑吟吟地嗑着瓜子,只扫了一眼王喜的神情,把眼光移了开去。
王喜方才,林雪艳指手画脚,旁人还没等怎么样,他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半边。现在大家都把那一幕过去,他还没过去,耳根子上的红还没褪去。
汪蕊实在忍不住感到好奇,这二人的姻缘到底是怎么配在一起的,实在太怪异了。
原本王喜跟她说,妻子是村支书的女儿,不嫌弃他家穷,下嫁给他。
汪蕊听了这个前情,想当然的以为,是个温婉贤良的女子,只是恋慕爱惜王喜这个人,不嫌贫不爱富。
她恨不得当场脑补了一个爱情电影,二人是如何两情相悦,冲破家庭的阻力,终成眷属。
可没有想到,见面不如闻名。这个人心眼儿窄,性格跋扈,还浅薄藏不住心事儿。
按条件来看,王喜娶到支书家的女儿,实在是高攀了。
按性格来看,以王喜这样心气那么高,敏感中带一份脆弱的人,其实是眼里不容沙子,应该根本看不上这样的人,也相处不来。
汪蕊对这二人的姻缘组合,正感到奇怪,就听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牛老实,你刚才叫人家什么?”
牛老实抬眼一看,是宋桂枝开腔说了话。
这人不请自来,满屋子人没有人搭理她,她也丝毫不觉得害臊,真是脸皮够厚。
但宋桂枝问这一句话,牛老实左掂量,右掂量,没有掂量出特别明显的歹意,倒是也趁此澄清一下汪蕊的地位,让林雪艳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受一下敲打。
于是牛老实接了话:“我叫人家汪总,怎么了?是王喜告诉我,汪总是这个店的代理,以后也会越做越大,就得叫总经理。”
这时候,嗑瓜子的群众听着都觉得新鲜,七嘴八舌跟着插话。
“哟!这倒是个新鲜词儿!从来没听过。”
“对呀,光听说乡长、书记、村支书,这总经理算是哪个级别的?相当于乡政府一级的?”
王喜被逗笑了,从刚才的低落情绪中拔了出来:“二婶子,不是您说的那么回事。这叫商业体系。”
二婶子越听越发懵:“什么细?”
大家都被逗笑了,问王喜:“你这套新词儿都从哪学来的?”
王喜如实回答:“是梅子……我小姨子那学来的。”
他也是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这屋里有个人,忌讳这个名字,赶忙改了口。
他快速瞟了林雪艳一眼,见林雪艳的脸色果然是一变,嘴角笑意发僵。
林雪艳心里想,王喜跟林雪梅学了这么多新词儿,这是背着她打了多少电话呀!
王喜忘了,屋里还有一个人,也对林雪梅这个名字,充满怨恨。
就听宋桂枝,声音尖锐地一笑:“如今这世界真变了,看人家汪总,女人做上了买卖,真给咱们女人长出息呀!”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出来,还有可能是好意,唯独从宋桂枝嘴里说出来,那是断断的不能有好话。
大家一愣之下,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连牛老实也没敢轻举妄动。
宋桂枝是女人中的泼皮无赖,一见大家都怕了她,冷了她,她越发的要往上冲:“艳子,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王喜把心提到了半空。
这个时候,林雪艳稍微知道点里外拐的,能识点大体的,就应该向着自己男人说话,打脸宋桂枝,把场面圆过去。
一屋子都提着心,看着林雪艳。
林雪艳也明知道宋桂枝是歹意,她俩互害了这么多年,她能不了解她?
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装不了这个大方,从鼻孔眼里笑了一声:“女人,做生意是本事,可是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也是本事。”
众人一听,这话说的,虽然不甚大方,但也凑合能听,倒也没大毛病,没有特意针对谁。
宋桂枝可不依不饶:“本事有大小,生儿育女谁都会,满屋子,满村子,谁不会?可做生意,咱们见过的,也就汪总了。汪总长的又漂亮,人又能干。”
牛老实在一旁听的心里这个恨,恨不得把这个婆娘一把抓住,扔出去。
听着是句句都在夸汪蕊,实则句句都在挑拨。
林雪艳心里本来就在忌讳上一辈子汪蕊对王喜的感情,相由心生,越看越恼火,心里的话,忍不住就冲出了口:“女人啊,混的连个家都没有,还在这儿,逞的什么强?说的什么嘴?”
村民们互相看看,心里拿不准。都是猜测汪蕊也是离婚的,并不真的知道汪蕊的底细。
所以明面上听起来,林雪艳这话,是打脸宋桂枝。
王喜听的心里重重的一沉。他太了解林雪艳,她这话,是冲着汪蕊来的。
王喜羞臊红了脸,视线瞟向了汪蕊。汪蕊倒是神色如常,看不出多大的不快,想必是这种怪话听多了,根本不往心里去。
可王喜受不了,心里懊恼如坠冰窟,汪蕊是因为他,受了口舌讥讽,这让他如何自处?
就在他无地自容的时候,门口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女子声音如银铃:“谁说女人混得连个家都没有,就活不得了?我就刚离了婚,你们看我,活得多好?”
一看来人,王喜把满心的烦恼都都扔在了一边,一脸又惊又喜之色:“陈总?您……怎么来了?”
就见那年轻漂亮的女子笑吟吟的说话:“是林雪梅,林总,派我来看看的。”
林雪艳唰地一下子,红了脸。
这个堂妹,可真是上天入地,无处不在,以前是隔空打脸,今天居然还能派来个大活人,来打她的脸。
满屋子群众哗地一声,惊讶中带着羡慕。
今天可真开了眼了。
眼前这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子,都是离婚的,都没有遭人白眼,投河上吊,反而活得漂漂亮亮,成了老总?
第76章 被家暴的妇女动员会 赵姐被打脸3
陈小花一进门,就迎来满屋子瞩目的目光。
她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敢直言不讳自己离了婚,这就让人刮目相看,一下子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大家仔细打量,发现她长相俊秀,一身衣服利落又漂亮,式样和材料,都是乡下人叫不出名字,见都没见过的。
这都不算,那神情间的从容不迫,顾盼生辉,透着一个见过世面,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
在场的妇女们,心里当时就羡慕上了。
心说自己要能出息成这样,自己也不怕当众说离婚。
就听王喜一脸笑意,跟大家说了话:“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小花陈总,是咱们整个山货项目的首席总监,我们乡下收货的这些站点,跟城里柜台之间的对接协调,都是陈总在管。”
陈小花笑了笑:“是林雪梅,林总,自己事情太忙,聘请我管理这一部分业务。”
王喜这一番话里,全都是新鲜词儿,一屋子人听得云里雾里,但是陈小花这句话,却能听明白。
这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城里姑娘,现在,居然是给从乡下才出去两个月的林雪梅打工的。
一看来了城里的大人物,宋桂枝那一身泼皮无赖的劲儿,顿时就收了起来,缩了脖子不敢吭声了。
再一听说,这大人物,居然是给她的继女林雪梅打工的,想想自己之前做的恶,和最近因为苛待林雪梅受的惩罚,胆子都快吓破了。
这屋子,如何还敢呆下去?
趁着人都不注意,身子往后一蹭,从墙根就一溜烟的走了。
牛老实一看,这屋里总算走了一个祸害精,他可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拿眼睛瞟了林雪艳一眼。
外甥媳妇是另一个祸害精,她什么时候能走出这个屋?
陈小花这一趟下乡,是受林雪梅指派,来乡下把各个收山货的站点都走一遍,熟悉熟悉,跟王喜见过了,跟汪蕊是第一次见。
王喜给二人引见:“这是我们站点的代理,汪蕊。”
王喜又望一眼林雪艳,不管自己心里多难受,毕竟是自己娶进门的妻子,还是得做介绍:“这是我妻子,林雪艳。”
林雪艳和陈小花互相打量一眼,目光各有保留,各自错开视线。
两个做事的女子互相一打量,则心里都有了三分好感,汪蕊心里,还对陈小花产生了三分好奇。
要说起离婚这件事,她也是义无反顾,毕竟跟了一个酗酒家暴的男人,那不是人过的日子,但是为了这事,她遭了多少非议和白眼。
因此,于汪蕊而言,不到万不得已,自己绝不主动提起这回事。
那么,眼前这个陈总,为什么见了一帮陌生人,什么都不提,非得要主动提离婚这个事儿呢?
陈小花从汪蕊的目光中,就明白了她的疑问。
有意无意间,她忍不住又瞟了林雪艳一眼。
从城里出来的时候,林雪梅特意交代过她,见到堂姐林雪艳,要格外提防,离她远点。
所以王喜一介绍林雪艳,陈小花心里立刻就提防上了。
在陈小花看来,林雪梅是什么人?天上掉下来的活菩萨,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林雪梅说心思坏的人,那得是什么样的人?那得相当于地狱里来的恶鬼。她估摸着,人品性格,跟她前夫差不多。
今天一进屋,果不其然,这个林雪艳大言不惭,在炫耀已婚有家的优越感,也不知道是想踩谁的脸。
当时她刚踏进门口,就忍不了,马上开腔,怼了她个哑口无言。
等王喜介绍完屋里几个人的关系,陈小花这样灵透的人,一看各人的神色,什么不明白?
立刻知道是那个林雪艳吃醋了,想踩汪蕊的脸,忌惮她男人会被一起合作的漂亮女子抢走。
此刻,陈小花一看汪蕊的神色带着疑惑,索性豁出去暴露自己的隐私,彻底给离婚女子站一回台。
陈小花打定主意之后,目光带几分深沉看向了大伙:“刚才我听屋里的话题,说女人有没有家的事情。我也不瞒大家,也不怕大家笑话我,我是个离了婚的女人。我认识林总的时候,正是被那个渣男人,满大街追着打。”
大家一听都震惊了。
这么一个女子,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汪蕊一听,内心震动,勾起自己的惨痛记忆,眼里涌了泪花。
陈小花看一眼汪蕊,目光含了安慰和理解,接着说:“幸亏林总在大街上把我救走,要是没遇上她,那天晚上,我真的跳河了。”
群众登时议论纷纷。
本来是来赶开业的热闹,蹭点瓜子吃,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惊心动魄的故事。
一看虽然是城里姑娘,但居然同样吃过男人苦头,挨过男人打,二婶子大了胆子问:“你男人为啥打你?”
二婶子问完,就觉得自己多余这一问。男人打女人,哪还管为什么?都是为了撒气。
果然,陈小花回答道:“找的借口,是说我把饭烧糊了,实际上,是因为我丢了工作,靠着他吃一口饭,好欺负。”
在场的妇女们听了这话,都垂了头,忍不住对照了自身。
她们挨打受气,难道也是因为,靠着男人吃口饭,所以好欺负?
二婶子跟城里仙女说上了第一句话,心里实在高兴,也就不怕说第二句,又问陈小花:“后来呢?”
陈小花想起了自己永生难忘的那个晚上:“我在大街上跑,求人救我,别人看那渣男人五大三粗,都不敢管,只有林总,一个小姑娘,把我护在了身后。”
群众一片惊叹声。
原本她们听说的林雪梅是个能人,现在一听,还是个女英雄?怎么听着跟三侠五义,水浒传似的?
牛老实在一旁静静的听,听得一双眼睛都发了亮,他最喜欢三侠五义这些个评书。
没想到啊,跟外甥差点订婚的女子,这么大的本事!
再看一眼现在这个外甥媳妇,替外甥哀叹一声。不明白他这是丢了个宝,又娶了个啥。
二婶子越发的来劲,干脆追问上了:“后来呢?”
“那渣人威胁我,说没人给我一口饭吃,只能跟他回去,继续挨打受气。我当时,刀山火海都想去,只要能脱离这个男人。可是大家都往后退,没人能帮上我。我走投无路,真想一死了之。”
陈小花言语中流淌的苦痛,大家都感受得真切,尤其是在场的妇女,现场一片唏嘘声。
“是林总,当场许诺给我这份工作,救我出了苦海。”
陈小花说这段话,声音越来越低,眼里闪了泪花。
妇女们听了,也都跟着闪了泪花。
屋内沉默半晌,忽然有一个妇女怯生生的问道:“姑娘,得去啥地方,能找到你说的这个……工作?”
陈小花把眼光望过去,见这个妇女神情里头就带着怯,知道这是平时被打怕了,温声安慰她一句:“大姐,你先别着急,慢慢都会有的。”
脸上带怯的妇女一听这话,好像有了活头,眼睛都发了亮。
可她家的男人站在她身边,听出了不对劲。
本来是来赶个热闹,嗑点瓜子,怎么说着说着,老婆好像知道了挺多的事儿?
男人有心按照平日的做派,呵斥老婆回去做饭,可看了看对面那个亮晶晶、闪闪发光的城里女子,愣是缩了脖子,没敢说出话。
自从陈小花进屋,林雪艳听到现在,越听越难受。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本来是为了逃脱自己被离婚的命运,投河自尽的悲惨下场,强行跟堂妹换了亲 ,结果堂妹借着这一步梯子,不光成了村里人眼里的贵人,还成了妇女们眼中的女英雄,现在专门解救起了投河自尽的离婚妇女了。
如果她重生改命一开始,不是抢她的男人,抢她的命运,而是跟她好好相处呢?
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她说不定,也能救到自己?
可惜到了现在,什么都晚了。
林雪艳身子摇晃了两下,心里带着一败涂地的预感,勉强跟王喜说了一句话:“能不能送我回去?”
王喜看一眼牛老实,喊了一声:“舅舅?”
牛老实喜出望外,连声答应:“我套上牛车,送她回去。”
牛老实挥起老胳膊老腿,跑得飞快,他心里恨不得,把外甥娶的这个惹祸精,送到天边去。
林雪艳离开这屋,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这满屋子人,愣是没有人看他一眼。
连汪蕊都忘了她的存在,好像她这个王喜的妻子,根本不存在一样。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在听林雪梅的英雄事迹。
第二天一早,林雪梅接到陈小花在自己老家的电话汇报,汇报了王喜加盟店开业的盛况。
林雪梅也是没想到,一个开业典礼,成了被家暴妇女走出困境的现场动员会。
带着这份自豪感去上班,换好白大褂,来到内科护士站,发现又出事了。
就见赵姐,一大清早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逮住何玲在训斥。
“你怎么做事的,怎么不知道提醒病人检查?”
何玲没说话,但眼神里透着不服气。
旁边的护士也替她抱不平。这个不是什么硬伤,每个人都有疏忽忘记的时候。
医生申斥护士,也是应有之分。只是正常的申斥,和她这个疾言厉色的劲头,不一样。
都猜测赵姐的动机,是因为自己侄女赵欢,严重违规被开除,害她在人前大大的失了面子,这口气实在难平,所以抓个人撒气。
只有少数人知道,是因为何玲举报了赵欢,赵姐这属于报复,公报私仇。
比如林雪梅和赵欢的师傅刘香,在旁边看着,心里一清二楚,有心说话,又没有立场,何玲有自己的师傅,自己不能越俎代庖。
赵姐的脾气,本来是需要人顺着她,在内科工作时间长的都知道,她找哪个护士麻烦的时候,护士只需表示恭顺,她这股火发泄出来就好了。
可何玲的性格天生就是这样子,看到不公平不合理的事儿,她就没服过谁。
她虽然克制着,没有还嘴,但眼神里那股不服气的劲儿,还是激怒了赵姐。
赵姐每次面对这样的人,都觉得自己迫切的需要一把压住她,吓唬住她,于是开口就说:“去,找纪检科开罚单。”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大家都觉得,赵姐太过了。
刘香这时候四下看看,感觉不能不出手了。
虽然不是她的徒弟,但,何玲是为了她的徒弟林雪梅,才得罪了这个小气偏狭的主治医生。
刘香带着笑脸,站出来当和事佬,走到跟前先劝赵姐:“赵医生,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她能记住这回的教训,下回不犯这个错误。”
刘香又拉一把何玲的衣襟:“快,跟赵医生表个态,以后不犯这个错误。”
全屋的眼睛都盯着何玲。
老员工都了解赵姐的脾气,她也不是当真要罚,就是希望能强按住对方,让对方低个头,服个软。
可何玲就是一个炮筒子脾气,满不在乎地一甩头:“罚就罚。”
也是,罚就罚,总共也没有多大的事,罚不了半个月的奖金。何玲根本不在乎这个。
赵姐一皱眉,她想要的不是这个。
她不是想要罚她,她只是想让她低头。
没想到何玲不配合,赵姐这回骑虎难下了。
同时,她想到了之前的事,她之前跟林雪梅闹得那么大,被孙副军长一干预,递交给上级领导处理了。
她这个人实在丢不起面子,私下里去找了科主任。
虽然是多年的医生,有个老面子,她是还被科主任批评了好一通小题大做,最后科主任好歹答应她,大事化小,且能顾全她的面子。
科主任和她商定,林雪梅虽然没有硬性违规,但为了赵姐的面子,也小惩大戒,罚半个月奖金,全院通报批评什么的,就免了,也算把俩人都顾全了。
可如果今天再惩罚何玲,这件事再到了系主任的耳朵里,她这小题大做的两件事加起来,怕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何玲放完硬话,漫不经心,扫了一眼赵姐的神色,一下子看出了门道。
何玲一看,赵姐细长眼睛里露出一丝犹豫,立刻明白她心里有怯意,现在是可以反制她的时候。
这件事她心里有顾忌,那么一定是对她有损伤。
既然赵姐想罚只是虚张声势,那么何玲可就有办法了。
一定要拉着她罚,不罚都不行。
林雪梅从进了屋,看好朋友代自己受过,她就打醒了精神,随时准备冲,一看何玲的眼睛发亮,嘴角带笑,好似有了必胜的把握,稳了。
自己静静的观战就行了。
赵姐还没想好自己该怎么办,何玲那头叫上板了,两只大眼睛直视了赵姐:“赵医生,开罚单吧,我去纪检科领罚。”
整个护士站哗地一声。真是头一回见着这种事。
要罚人的怂了,要被罚的还不依不饶,直着脖子较劲,不罚还不行了。
大家都看乐了,碍于赵姐的面子又不敢乐出声,都忍着笑,继续看热闹。
刘香本来站出来充当和事佬,这一下被何玲给整不会了,干脆后退一步,退到一边,不管了。
林雪梅在一旁,看得直劲儿的笑,心说何玲这个脾气不依不饶,谁娶了她当老婆,可是有苦头吃。
赵姐一看何玲这个态度,其实心里是越发的没底,怀疑何玲是不是借这个机会给她挖坑。
但是当着护士站那么多的人,她没有了退路,于是一梗脖子:“走!”
赵姐在前,何玲在后,林雪梅陪在何玲身旁。
何玲是为林雪梅出头,才惹来今早上的事儿,林雪梅必须跟她站在一起。
赵姐带着两个姑娘,先来到自己办公室,唰唰唰,写好了罚单。
接着又亲自带着人,往纪检科走。
三个人,一个医生两个护士,其中有两个人带着气,走路都带着风。
迎面就碰上了一个跟赵姐平日要好的骨科刘医生,拦下了三人的脚步:“赵姐,您这是……”
刘医生本来是想打个招呼就擦身而过,可一看,赵姐面色不善,铁青着脸,她赶紧问一声怎么回事。
赵姐依旧铁青着脸:“给一个护士开罚单。”
刘医生往赵姐身后一打量,吓了一跳,赶紧把赵姐拉到一边,神情严重,低语了半天。
二人低语完了之后,赵姐回到何玲和林雪梅身边,脸上的铁青色消失不见,透出一种灰败:“回去吧。”
何玲脸上露出一个揶揄的笑意:“赵医生,不是要去开罚单吗?怎么不去了?”
林雪梅这时候开始拉何玲白大褂的衣襟:“别说话了。”
何玲沉吟一下,不给赵姐面子,还得给林雪梅面子。
惹恼了赵姐不怕,顶多就是开几个罚单,惹恼了林雪梅,私房菜馆就吃不上,明星唐文竹也见不上。
于是何玲难得往后退了一步:“听赵医生的话,回去吧。”
赵姐也是松了一口气,她本来以为何玲会继续不依不饶,没想到,她这么好劝。
三人去纪检科的路上走了一半,又折返了回来。
本来依着赵姐,连护士站的门都不想再进去。这么半途而废,这不是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被打脸吗?
可惜,她罚护士,要来护士站找总护士长给罚单回执,算是销单。
硬着头皮又进了护士站的门。
本来还期望着鲁护士长能不在,在一个老护士比如刘香手里代办,赶紧就离开这尴尬的境地。?
可是,怕啥来啥,偏偏鲁护士长就坐在办公桌后面,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赵姐僵着脸,把罚单回执递了过去。
鲁护士长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如果赵姐递过来罚单,她就拉着她去科主任那里投诉。
投诉她,最近专门小题大做,为难护士。
结果一见,这个罚单是一片空白,一个意外,抬头望了赵姐:“怎么?赵医生,罚到一半,不罚了?”
赵姐没说话,沉着脸。
鲁护士长脸上带了意味不明的笑:“赵医生,这不符合你的风格呀!这些年,你说罚谁就罚谁,今天这是怎么了?”
整个护士站的人忍不住,叽叽喳喳小声议论了起来。
“对呀,赵医生说罚谁就罚谁,从来没退过。”
“今天这是怎么了?”
赵姐这下脸色都能滴出水来,张了张嘴,想回怼一句,可就是被人点到了死穴,无话可说。
她这些年以身份压人,以脾气压人,确实也是在大多数时候,畅通无阻。大部分人在无关痛痒的冲突上,都愿意退上一步,避免进一步的麻烦。
以这种方式立了威,她尝到这种为人处事的甜头,也就这样过了很多年,没想到今天,踢到了铁板。
原本的甜头,今后恐怕是要终结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怕她,再也没人让着她了。
那边,何玲笑呵呵的也看起了热闹。
林雪梅实在解不开心里的困惑,悄悄问她:“刚才怎么回事?怎么赵医生一碰见那个刘医生,就不罚你了?”
何玲一看,林雪梅的大眼睛里充满好奇,故意吊一吊她的胃口:“因为刘医生会念咒。”
林雪梅不想听她磨叽,赶紧制服这个顽皮闺蜜:“还想不想见唐文竹了?想不想吃唐文竹亲手做的菜了?”
一提唐文竹,何玲马上服软:“我说。”
她趴在林雪梅耳边,耳语几句。
林雪梅听完,眼睛瞪得更大:“你……你怎么不早说?”
何玲的脸上笑得甜:“早说,早说怕把你吓跑。”
林雪梅心里掂量一下,如果何玲早说自己是谁家的孩子,自己是不能跟她靠得这么近。
听完真相,林雪梅也想,虽然赵姐这样仗势欺人的性格,早晚会得到教训,但是,碰上何玲,也是太倒霉了点。
正在闺蜜俩嬉笑之中,护士站门口又进来了稽查科的那俩大夫,一个李大夫,一个张大夫:“护士林雪梅被举报的事件,院方的处理意见出来了。”
护士站一屋子人,都竖起了耳朵。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今天早上这护士站,可是太热闹了。
第77章 林雪梅照片上墙 赵姐被打脸终章
赵姐一听,林雪梅被举报那件事的处理意见下来了,本来是在从来没有过的尴尬丢脸之中,突然感觉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灰白的脸色都亮堂了一些。
本来想罚何玲,结果半路听了刘医生一句话,折返了回来,在护士站被鲁护士长当众一揭穿,多年的老面子,靠压别人立的威,一起折了个干净。
突然一听说,林雪梅事件来公布结果了,事情来得刚刚好,正好把自己丢到地上的面子,当场再捡回来。
赵姐打起了精神,等着听好消息。
她跟科主任已经私下商议好,会给林雪梅一个象征性的小小惩罚,圆上她的面子。
赵姐眼看李大夫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心里充满了期待。
全屋子的人也都竖起了耳朵。
就听李大夫一字一板的念出来:“对于林雪梅被举报事件,院领导开会研究作出决定,院长办公室拟订作出批复。”
李大夫刚念了个开头。
全场都是一片哗然。
这怎么回事?
这是内科的事儿,有院里领导什么事儿了?
这事儿,怎么莫名其妙就升级了?
赵姐脸色本来刚刚转好,一听这个开头,也是脸色一变。
她跟科主任早就商量好了处理结果,怎么会到了院领导那一级?
赵姐心里带了隐隐不祥的预感,按住心跳往下听。
就听李大夫读得琅琅有声:“林雪梅同志,因为针筒的使用率过高,被匿名举报,经过查证没有在红线违规之内,但内科当天当班的主治医生赵洁,主张惩罚,同时内科总护士长鲁玉,为林雪梅抗辩,上报给内科主任处理。”
听到这一段,赵姐心里又松快了一些,事情还在原来的轨道上,应该出不了什么大的差错。
李大夫继续往下读:“因为林雪梅的针筒使用率没有超过红线,不构成违规,所以,院长办公室作出裁决,对于林雪梅作出惩罚并不合理,不支持赵洁的判罚行为。”
赵姐的脸色,又添了一层灰度。
她在军区医院的工作年限已经不少了,可是一点也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怎么就会闹到院领导那里呢?
只有赵姐一个人在难过,全场都替林雪梅松了一口气,心里叫着好。
本来嘛。这才是公平合理的裁决意见。
全场要不是顾及着赵洁在场,真想当场就喊出好来。
这么多年,大家一直窝着这一口闷气,因为这是军区医院,她毕竟是个师长夫人,很多都是家属工,父兄丈夫们在军营也是同事,大家打折骨头连着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有何玲不管那么多,清脆的一声笑:“院长办公室真好!给我们主持公道的地方,以后谁再整人,我就专门去院长办公室投诉她!”
突然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大家心里那叫一个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会心一笑。
赵姐这种人,天生的心眼儿小,爱整人,虽然都是小打小闹,可这些年来,给大家无形之中添了不少的堵心。
如今林雪梅和何玲,新来的新人护士,初生牛犊不怕虎,乱拳打死老师傅,没想到替这么多敢怒不敢言的老员工,出了一口闷气。
赵姐眼睁睁,看着李大夫把这张文件放回文件夹子,先松了一口大气。今天这一早晨,也不知道冲撞了什么鬼煞神,一步一个坎,一步一个跟头。
她盼着李大夫赶快出门,赶快结束,她要回办公室歇息一会儿,喘过这一口气来。
谁知道李大夫放回去一张纸,又抽出来一张纸,对着鲁护士长说了话。
“我需要给您内科的一位护士,念一封表彰文件。院领导常务委员会决定,对内科护士林雪梅同志,提出表彰。”
屋内又是一轮惊讶之声。
稽查科这趟来,是专门处理林雪梅被举报的事的。
不受罚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提出表彰?
“林雪梅在工作实践中,倡导更换针筒,为了病人的健康和安全考虑,甘愿承受原有工作习惯和工作制度的压力,这种打破原有工作习惯的勇气,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值得表彰。”
这段话,鲁护士长听在耳朵里,虽然是如她所愿,帮她喜爱和看好的学生伸张了正义,可她还是皱了眉头,十分不理解。
她工作多年,知道工作当中发生冲突纠纷,年轻人跟管理者发生冲突,领导作为仲裁者,会天然偏向高位的一方,大胆冒进者与立场保守者发生冲突,天然会偏向立场保守的一方。
这是对事不对人,维护现有秩序的需要。
林雪梅被举报之后,她是以内科总护士长的身份,去院长办公室递交了一份书面抗辩,既是保护自己看好的徒弟林雪梅,也是为自己心中的公平正义。
可她也没指望,真的能得到院长办公室的支持。
她当时的目的,也就是院长办公室给个常规的批复,给科主任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增加一点心理压力。
结果完全出乎鲁护士长的预料,院长办公室绕过科室,直接处理了这件事。
第二点反常规之处,就是没有按常规思路,偏向管理者,甚至都没有中庸一下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直接站队了新人,这也是太古怪了。
鲁护士长皱眉思索了片刻,完全不得要领,留了神往下听。
幸好,李大夫终于念到了关键之处:“林雪梅的工作理念,符合当前国家倡导的未来发展方向,社会各界寻求变革,寻求创新的时代精神。值得在全院范围内提倡,值得全体医护人员学习。”
鲁护士长眼睛亮了。
心里抓住了点这事的门道。她这个级别的,平常自己也是看那几张最重要的报纸的。就算不看,科室里、医院里,也会有定期的集中学习。
归根结底,是对上了社会发展的大方向,院里正好拿这件事,抓了典型。
赵姐听到这儿,不光是脸色灰败的事,连站姿都垮了。
她很想保持挺直的背脊,一个高傲的姿态,可惜,浑身都已经发僵。
全场微妙的眼光含了幸灾乐祸,投向了赵姐。
赵姐自己也想不通,自己只是想护一下侄女,怎么就赶上了这个树典型抓典型的风口?
李大夫手里这张表彰文件,声情并茂继续念:“林雪梅同志给上级领导写信,申请在注射中,使用一次性注射器,以军区医院内科为试点,现得到院领导批准。”
满屋子人,一片惊叹之声。
原来是这样。
鲁护士长听到这里,才算恍然大悟。
她原本也觉得,光是理论,社会未来的发展方向,对于这么个具体的事件,不会有这么大的推动力。
但是,一次性注射器,那可就不一样了。是全新的事物,也是实实在在能用的东西。
军区医院,在各大医院来说,经费方面有优势,因为有财政直接拨款的军费做支撑,经费最充足。但是有劣势,不属于社会层面的主流医院,在信息和人才方面,落后于其他医院。
如果这个一次性注射器,是在军区医院搞了第一个试点,对于提高医院的地位名气影响力,助推器的作用可想而知。
对于医院领导班子,看到这个东西摆在眼前,眼前还不得大大的一亮?
每一个环节都会有肉眼可见的成果和好处。对于医院领导来说,这是政绩,对于生产销售环节,这是利润。
在场之人,除了鲁护士长迅速明白了其中的门道,有几个围观的资深医生也都琢磨明白了。
都眼望了这个叫林雪梅的小姑娘,心里的羡慕带着不解,如同蒸汽机一样,咕嘟嘟的冒了泡。
就说医院业务部门,从院领导到各个科室,从上到下,整天想着要出业绩,出成果,让全院的员工开动脑筋。
可这脑筋,哪是那么容易开动的?
有多少医生,临床经验丰富,医学理论水平高,可大家眼睛盯着的,也都是差不多的东西,陈陈相因,哪有什么创新可以抓?
这新创意,一年一年的想,就是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能在哪儿。
可现在,居然被一个刚转正的小护士,一个小姑娘,抓住了?
这能不表彰她吗?
不光得表彰,奖励还会很厚重。
大家的脑子刚转到这里,李大夫就宣读起了具体的表彰措施:“院长办公会决定,对林雪梅同志,给予物质和荣誉两方面的奖励。物质奖励方面,额外发放三个月奖金。”
同时入职的小护士们,羡慕得瞪大了眼。三个月奖金,顶上一个月工资,得六十多块钱,那能添四五件漂亮的连衣裙了。
但还不止如此。
“荣誉奖励方面,要在全院范围内,通报表彰,倡导各部门学习。”
自从李大夫开始念这封表彰文件,屋内的视线,羡慕中带着各种复杂,都集中在林雪梅的身上。
赵姐已经无人关注,她简直想偷偷溜出这个屋。
听到林雪梅要被全院表彰,她对面的鲁护士长,却把赵姐想起来了,眼光里含着意味,瞟了赵姐一眼。
意思是问赵姐,你不是主张全院通报批评吗?这回好,院领导要全院通报表扬。
就问你,打脸不?
赵姐转开了视线。
她只想回办公室去,回去坐下喝口水,喘口气,她眼前已经冒了金星。
赵姐越是支撑不住,李大夫这表彰文件还读不完了:“关于荣誉奖励方面,院长办公室跟军区宣传部门协商,在全军区范围内通报宣传,让全军区都学习这种打破陈规,大胆创新的精神。”
全军区通报表扬?
屋内如同扔了一颗炸弹,大家再也控制不住,兴奋的议论纷纷起来。
几个资深医生的心情略有些微妙,医院这么多年,受表彰的医生护士年年有,月月有,可到全军区范围的,很多年没有了。
刘香脸上露出微笑。
徒弟有这么大的出息,她这个当师傅的也跟着露脸了。
鲁护士长克制了表情,但克制不住心中的自豪感奔涌而出。
在护士培训班中,她就看好这个姑娘,有同年龄的人没有的从容大气。果然,她没有看错人。
何玲的反应独有一套,笑着打了林雪梅的肩膀一下:“哎,这样一来,你和你家陆营长是不是就并排上墙了?好家伙,这军区大院的宣传板,成了你们家的结婚照了。”
林雪梅捶了她一下:“你这丫头,是不是想找对象了?”
一看大家这么开心,林雪梅站起来,大大方方的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我两个师傅,鲁护士长,和刘香师傅,教我教得好。”
一看受表彰的年轻小护士这么懂事,李大夫张大夫,和其他医生,跟着附和起来。
“老同志,带新人,传帮带,很重要。”
“我们要是有侄女侄子,也送到您二位手下带徒弟。”
鲁护士长和刘香,点头微笑,大大方方领受了这波由徒弟带来的荣誉。
林雪梅又笑着说:“回头我买点糖,请大家吃,一起高兴高兴。”
大家一看有的吃,现场更加热烈。
只有赵姐站了这么半天,两腿发酸,又气得两腿发软,心里满满的郁闷和怨恨。
她好不容易能挪动双腿,想自己一个人,离开这个庆功现场。
可她一迈步,就被眼尖的李大夫叫住:“赵医生,别走,还有关于你的一个处理决定,我还没来得及读。”
听见李大夫的话,屋里瞬间静了一下。
就见李大夫又拿起一份文件:“关于内科主治医生赵洁同志的处分决定。”
一听这个抬头,赵姐就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往上升。
除了赵姐以外,内科的所有人,心底就是一个快意。
赵姐,这么多年,小手段整人,耍脾气给大家添堵,虽然伤害不大,但是民愤极大。今天,终于要受到处分了?
她整林雪梅,整何玲,全盘失败,当场被打脸,这就够解气的了,没想到,她还能收处分?
可真是个意外惊喜。
全场气氛一静之后,迅速的兴奋起来,比听林雪梅受表彰还要兴奋,一个个的,眼睛都发了亮。
赵姐看在眼里,心里的怒气滔了天。
李大夫面无表情,念着那份文件:“赵洁同志,身为有丰富临床经验的主治医生,在作为当班医生,处理林雪梅被举报的事件时候,本来应该严格把握处罚与否的原则和底线,然而,该同志放任自己的个人情绪,任意扩大处罚范围,属于严重失当。”
护士站所有人,听的直点头。这段定性,客观公正,公平正义。
赵姐脸上火辣辣的,就像当众挨了一顿巴掌,强行控制住打颤的双腿。
“现在作出处罚决定,责令赵洁同志,停职反省,在院里主治医生业务会议上当众做检查,让全院广大医生引以为戒。希望全院医护人员都能明白,涉及到年轻医护人员有大胆创新的举动,身为老员工,在工作实践中,要注意保护年轻医护人员的行为勇气,不能按照老眼光老经验,一味的打击压制。”
大家都看向了赵姐,眼光中含了复杂。
鲁护士长更是口角含笑。
这一波改革的春风,可是让赵姐赶了个正着,先吹到她身上了。
赵姐拿手扶住了桌子,才控制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没有当场滑倒。
在全院的业务会议上做检讨,她还有活路吗?
跟她的侄女赵欢被直接开除,有什么两样?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李大夫终于彻底收起了文件夹,这个冰火两重天的办公会,终于结束了。
稽查科两位大夫离去之后,众人眼睁睁的看着,赵姐苍白着脸,身子摇摇晃晃,推开别人的搀扶,离开了护士站的门。
她在内科作威作福多年,终于遭到了惩罚,一时真是大快人心。
刚才听到林雪梅受表彰的时候,大家没来得及鼓掌,此刻,鲁护士长笑吟吟的提议:“为林雪梅同志鼓掌!”
护士站内响起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既是给林雪梅庆祝,又是欢送赵姐离场。
这场热闹的余波散去之后,医生护士纷纷离开。几个新来的小护士,还是围在林雪梅和何玲桌子旁边,不肯走。
林雪梅和何玲代表着新来的护士,击败了主治医生,想仗势欺人的,结果反而被罚,真是替年轻护士扬眉吐气了。
虽然说内科的医生当中,再没有像赵姐那样小肚鸡肠的,但是这个消息,很快会被传出去,传遍全院,全院的老员工,想欺负新员工的时候,都要想一想,全院的医生,想对护士不尊重的时候,也要低头想一想赵姐的教训。
一个护士培训班的同学高兴之余,始终没忘记心头的疑惑,问何玲:“那赵姐,她不是气势汹汹的要罚你吗?怎么半路又回来了?”
何玲格格的一阵笑,笑声如银铃:“因为她刚听说,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儿。”
现场笑成一片。
下班的时候,陆恒破天荒的,没有站在医院门口接下班,林雪梅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跟何玲手挽着手,一路说说笑笑,走路回家。
拿钥匙一开家门,陆恒已经在了,而且在做饭。
小刘忙前忙后的,在打下手帮忙,洗菜切菜一条龙。
林雪梅看着厨房里的高大身影,被炒菜锅缭绕的烟气笼罩,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见的那个人?远远看上去,跟电影里的盖世太保似的,让人都不敢靠近。
现在,居然变成了挥舞着锅铲的家庭妇男?
林雪梅心里感慨,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怪自己偷懒太残忍,还是该怪婚姻制度不人性,太磨人。
闻闻锅里的味道,鲜肉配上辣椒,加酱油翻炒,扑鼻的香味,实在勾人食欲。
陆恒没有回头,小刘转过来,笑脸对着林雪梅:“嫂子,营长说给您庆祝庆祝。带着我去置办了好些好吃的,您就请好吧。”
林雪梅听的一愣:“给我庆祝,庆祝什么?”
小刘笑的越发开心:“您照片都上墙了,您自己还不知道?大照片虽然是黑白的,但是照出来您可漂亮了,跟真人差不多,就是差个颜色。”
林雪梅听了很诧异:“怎么?你们军营那边,宣传栏更新的这么快?”
小刘说道:“军营嘛,什么都讲究效率。您那光荣事迹我看了,一次性注射器,真好。”
林雪梅脑补了自己的黑白大照片挂在墙上,挂在绿色的军营里,忍不住乐出声来。
陆恒那边拿着锅铲,盛出来一盘菜,忍不住逗她一句:“是不是头一回受表彰,乐成这样子。”
林雪梅瞪了陆恒一眼,心说,我在两家五百强企业拿最佳绩效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不等林雪梅亲自回怼,小刘马上替嫂子打报不平:“营长您这话说的,您都参军多少年了,嫂子这才工作几天?照片就和您挂一起了,照我看,比您出息的还大,进步的还快,以后还不得和您似的,年年受到表彰?”
林雪梅看着两个大男人为了给自己庆祝而忙活,自己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喝了一会儿茶。
说笑之间,陆恒把炖菜收了汁,炒菜炒好,三人上桌吃饭。
三人快快乐乐,碰了一杯健力宝汽水,林雪梅尝了一口陆恒炒的辣椒炒肉。
本来没抱多大希望。他才刚做了一回炖青鱼,这是第二回下厨。
可是一尝之下,一个意外。接着又尝了排骨炖豆角,鲜蘑炒肉片,番茄炒蛋。
忍不住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家常菜,最难做,可陆恒做的这菜,道道都好吃。
这人要是聪明吧,学什么都快。
一想到自己的夫君是何等的优秀,林雪梅自然想起了结婚之前,大家都传,陆恒这个人眼高于顶,大院里的姑娘就没有一个他能看上的。
于是笑吟吟地,问陆恒:“你知道你结婚之前,大家都是怎么传你的吗?都传你想找个什么人?”
陆恒敛了神色:“都传我,想找个司令员的女儿。”
这档子事儿,他居然自己也知道。林雪梅笑了:“我呀,是真的认识了一个司令员的女儿。”
第78章 难题留给林雪梅 陆营长的宠妻人设
林雪梅一说,认识了司令员的女儿,陆恒没等说话,小刘先表示不信。
“嫂子你可别蒙我!这军区里,没有我不认识的人,司令员有没有女儿,我还能不知道?”
林雪梅啃着一块儿排骨,简单解释一句:“隔壁军区的。”
没等小刘有反应,陆恒先说了话:“隔壁军区司令员,何世昌,是有个女儿。”
林雪梅虽然早就消化了这件事,但是啃完这块排骨,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难怪啊,她能请得动孙副军长出面作证,收拾了那个举报我的赵欢。”
小刘插嘴:“孙副军长,孙长海的爹?”
陆恒点点头:“隔壁军区的何司令员,本来就跟咱们军区的孙副军长走得近。”
林雪梅接着感慨:“难怪何玲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而且专门看不惯仗势欺人的。有人找我麻烦的时候,都是她冲在头里,帮我出气。看来是家传的。”
陆恒神色淡然:“何世昌就是这个脾气。”
小刘一听,有点悠然神往的样子:“还有这样的姑娘?我怎么没见过?”
林雪梅看小刘不信,打一个保票:“过一段日子我妈请客,带你一起吃饭,你就能认识她。”
一提起唐文竹请客的事情,陆恒想起来:“徐进和姚娜,约了我明天私房菜馆,试试刚提的新车,谈咱们项目的事儿。”
林雪梅一听,马上也想起自己对何玲的承诺:“除了咱妈请客,我答应请何玲到场,我还答应了她去私房菜馆,明天带她一起去行吗?是不是不方便?”
陆恒想了一下:“给她单独开一桌,你聊完咱们的事儿,过去陪她,倒也没什么不方便。”
又转头交代小刘:“一会儿吃完饭,你试试新车,看看合手不合手。”
一句话,林雪梅就听明白了陆恒的意图,是有意思拉小刘一起出来,继续聘请他当司机,只是,这事儿冲击太大,暂时还不方便提。先让他跟新车配合一下,磨合磨合。
第二天傍晚一下班,陆营长这回名正言顺,站在医院大楼门口接下班。
林雪梅远远的看见,他在门口军装笔挺,目不斜视,吸引了来来往往之人的眼,对何玲一笑:“我早就跟你说,他每次来接下班,都是有正事吧。”
何玲故作严肃:“那没错,今天我同意,来接我去私房菜馆,就是正事。”
出了医院大楼门口,何玲跟林雪梅手挽着手,跟在陆恒身后,一路来到停车之处。
陆恒仪表堂堂,气势迫人,走到哪里都惹眼,身后走的两个年轻姑娘,林雪梅皮肤白,相貌精致中带着洋气。何玲皮肤是健康小麦色,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圆圆的脸蛋儿红润,讨人喜欢。
走到那辆新车附近,小刘从车里拉开门,脸上带着笑意迎出来。小伙子也是身高腿长,相貌堂堂,一张国字脸上剑眉星目,这四个人站一起,实在太养眼,吸引了来来往往众人的目光。
林雪梅给二人做介绍:“这是我朋友,何玲。”
“这位是司机小刘。”
林雪梅察觉何玲的神色顿了一下,忍不住换一个眼光,打量起小刘。
真是个百里挑一的小伙子,体面又帅气。也就是因为长官太抢眼,压过了他该有的风头。
小刘开一个笑脸:“这就是嫂子说的,能行侠仗义的姑娘?”
何玲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雪梅,你是这么介绍我的?”
小刘忽然也不满足于自己只是叫小刘:“我叫刘建军。”
何玲一听,笑得开心:“这个名字取的,天生就跟咱部队有缘份。”
四个人的外貌本来就都惹眼,在这新车面前站得有点久,这新车也难免吸引了来来往往之人的目光。
军区的人可不是没见过车。可众人一打量这辆车,与平日里所见的那些高级车,国产红旗,一眼可见的不一样。
那份乌黑的颜色,车身的流线型设计,透着简洁、神秘与高贵,他们从没见过,越看越耐看,越看越移不开眼。
一时都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天外来客,好奇之中多看几眼,又发现钻进车里的一对男女,帅气漂亮如同画中人,有眼尖的认了出来,跟身边人议论。
“这不是陆营长夫妻俩吗?这长相,名不虚传啊!”
“照片都在宣传栏里,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哈哈!”
陆恒自从婚后,当仁不让地坐了车后座,何玲审时度势,坐在了副驾驶,小刘身边。
等车一开动起来,何玲顿时感到心旷神怡,那飙起来的车速当中,还能有那份平滑的舒适感,从未有过的新奇又刺激,踏实又稳当。
忍不住望了身边的刘建军一眼,笑颜如花:“驾驶技术不错啊。跟我有的一比。”
小刘惊讶地望了一眼何玲:“你会开车?”
何玲自豪地点点头:“用我爸的军用吉普练出来的。”
小刘不能不刮目相看。这个年头,会开车的女孩子可太少了。
身边的姑娘红润的脸蛋,带着阳光一般明亮的微笑,身上似乎有青草的香气,依稀让小刘想起了家乡,内蒙古大草原的味道,忍不住逗她一句:“你不会也能骑马吧?”
何玲越发兴奋起来:“我真的会骑马,你怎么知道?”
看到何玲这样爽朗的姑娘,情绪都能被自己调动起来,小刘笑得格外开心:“第六感。”
他长的帅,逗姑娘们开心并不难。他的家乡在内蒙古大草原,姑娘们也都有一份爽朗的野气。
可爽朗归爽朗,总归有点姑娘的扭捏,像何玲这样简单明亮得彻彻底底,就像大草原的阳光一样,他可是头一回遇见。
看着小刘满脸笑意,一口雪白的牙齿在傍晚的光线中闪闪发亮,何玲不等着问,自己说:“我爸早些年,在内蒙驻防,我在那边长大的。”
小刘一个大惊喜:“内蒙古?我老家就是那边的。你爸在哪儿驻防?”
“乌连浩特旗。”
小刘嘴角继续上扬:“我老家。”
……
车到了私房菜馆门前,林雪梅惊讶地发现,菜馆挂了个招牌,上面行书两个大字,“静园”。
院子里布置了一下,桌椅换成了黑白色,更有水墨的静气感,与那两个字相得益彰,加了几盆盆栽,点缀得恰到好处。
氛围立刻就不一样了。
徐进从里面迎出来,一身毛涤西装笔挺,漫不经心,自带儒雅风流气,看着小刘停好车,陆恒和林雪梅从车上下来,带着笑意问:“陆营长,这车怎么样?”
陆恒一点头:“好。”
林雪梅给徐进介绍何玲:“我朋友,何玲,我们一起进的护士培训班,现在一个科室。”
因为何玲一直隐藏自己的身份,不想炫耀,所以林雪梅也不提及。
但徐进这样精明世故的人,知道林雪梅能结交的朋友,还能带来这私房菜馆,必定有她的过人之处,笑脸相迎打招呼:“欢迎欢迎,林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何玲吃了一惊:“林总?”
徐进不便透露军用物资的项目,但山货项目,任何时候说起来都是百无禁忌,对林雪梅笑着质问一句:“这么好的朋友,你也不透露,有点过分了吧?山货项目我是主投资人,现在都已经见到回报了,让你朋友也投点,赚个零花钱。”
林雪梅被他逗笑:“你这都要给我拉投资?佩服你,无孔不入啊。”
何玲摇晃着林雪梅的手臂:“你到底干什么了你?赶快说!”
徐进往湖边的桌子一指:“坐下说。”
林雪梅和何玲手挽手,坐在桌子边,服务员给添上一杯清茶,林雪梅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山货项目,来龙去脉怎么回事,现在操作到什么程度。
何玲听的直掐林雪梅的手臂:“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林雪梅微笑:“你是谁家的孩子,你也没有早点告诉我呀。”
何玲兴奋不已:“乡亲们能改善生活,我们能赚零花钱,这么好的点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林雪梅眼望了湖面:“我是从乡下来的,知道乡下人过得有多苦。”
她心里藏了一句话,点子有的是。只是四十年后,所有的点子,对应的赛道都占满了,卷生卷死。
还是八零年代好,一点都不卷,遍地是黄金。
何玲开始盘算谁的兜里能掏出钱来:“我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是我妈有闲钱,我让她拿出来。”
林雪梅一看,拉投资成功:“我替老家人民,谢谢她老人家。”
何玲一转头:“谢啥,我爸肯定也支持,我再让他掏点补贴出来。”
林雪梅眼望了湖水,心生感慨。这山货项目,也是项目中的幸运儿,拉了军长夫人投资还不算,还要拉来司令员夫人的投资。都是老革命,有这一份为乡亲们出份心意的情怀。
徐进往门口迎了一步,看着姚娜开车进来,下车,然后把姚娜带过来,介绍给何玲认识。
“林总的朋友,也是军区医院的同事,何玲。”
两个女子互相一打量,各自好奇,尤其是何玲,她在军区大院里长大,哪里见过这样通身上下透着时髦,一双狐狸眼的妩媚女子?
四人坐着寒暄一会儿,林雪梅忍不住好奇问一句:“徐进,这车你是怎么挑出来的?”
徐进不明白林雪梅为什么有此一问,但照实回答:“我朋友让我看了实物照片,我一眼就看上了。”
林雪梅也是佩服这个人,审美真好。日后这就是主流的商务接待车,他是走在时代前列了。
但徐进还有惊喜给她:“看见门口挂的招牌了吗?我写的。”
哟,他还会写毛笔书法,林雪梅顿时刮目相看:“你从小练的?”
“从小练的,徐老爷子喜欢这一套,我为了讨他欢心,随手练的。”徐进也对林雪梅感到诧异:“你看得出来?”
林雪梅知道自己一时高兴,又说太多了,随便掩饰一句:“我猜的。我猜……”
林雪梅环顾这个院子变化了的一切,盆栽,黑白桌椅,文雅水墨风,明白了更多。
“这菜馆,你投资了。”林雪梅抬眼望了徐进。
被这么一个水晶心肝剔透人猜中,徐进笑得开心:“对,我重新布置了这个院子,我提了字。以后还会扩大规模,把旁边的院子也租下来,有更多的商务宴请。”
何玲也对徐进刮目相看。
微一打量徐进,金丝眼镜透着斯文,斯文里又透着几分不羁的痞劲儿,这样的人,她从来没见过。
她以往听起父辈祖辈讲古,说起旧社会的商人,总会脑补一个点头哈腰,一身庸俗气的形象。
不知道还有这样的雅人。
何玲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跟林雪梅成为好朋友,可真是开心。
自己刚到内科,也就是抱打不平,看不惯赵欢,加上看这小姑娘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就想出手帮她。
没想到结交上了这么有意思的朋友。
一出门,就坐上了从没有坐过的新车,来到了从没来过的私房菜馆,见到了以前没见过的有意思的人。并且,还替何司令员单方面决定投资山货项目,帮山区早日致富。
跟着她走一路,掉一路的彩蛋。赚大发了。
浅聊几句,徐进跟姚娜站起身来,跟林雪梅打个招呼:“我们先过去?”
何玲一看,明明是一拨人,开了两桌,明白他们是另外有事情要聊,拿手推林雪梅:“你一起过去。”
林雪梅笑着起身:“我谈完事儿,就过来陪你。”
何玲拿眼张望一下,小刘正站在湖边看风景:“你忙你的,我跟小刘聊聊,他老家正好是乌连浩特旗,我从小在那长大的。”
林雪梅感到意外,一招手:“小刘,过来吃饭。”
小刘也意外,大步走过来:“叫我?”
他知晓何玲的身份,眼神中带着迟疑。
陆家是不分上下,司机也好保姆也好,一起上桌吃饭。可别人家是什么规矩,那不一定。
何玲看出他的顾虑,笑着招呼他:“快坐下。我爱吃的菜,你可不许跟我抢。”
小刘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阵热血上涌,耳朵根子发了烧:“我是有点太能吃了。”
何玲用眼神鼓励他:“能吃才好呢,说明身体好。”
看着两个人谈得拢,气氛好,林雪梅彻底放下心来,转身去了徐进那一桌。
坐下以后,徐进提议:“为我们项目的启动,干杯!”
林雪梅端起面前的红酒,陆恒端一杯白水,跟徐进姚娜的红酒杯,碰了一下。
第一道菜上了桌,村里养的土公鸡炖上山里野生的榛子蘑,金红酥烂的鸡肉,里头加了亮晶晶的土豆粉。
林雪梅一看菜里的蘑菇,就知道陈小花来过了。这个员工,她没招错,得到机会,就会珍惜机会。
这道菜是菜馆的当家菜之一,菌子的香气和鸡油的香气,借着河岸上的风,传了老远。何玲那边同样上了这道菜,林雪梅隔的老远,就听见她夸张的惊叹:“好吃!你快尝尝!”
林雪梅露出微笑。她说的,不让人家跟她抢,这又赶紧的让菜。
但她们这一桌,气氛有点凝重。
林雪梅把心神收回来,拿眼打量了陆恒。
陆恒解释一句:“供货端,有个难题。”
这人真是的。话太少,信息太有限,林雪梅又看向徐进。
她心里有了准备,陆恒和徐进两个人加起来,还觉得是难题,这难题也是非同小可了。
徐进接话解释:“是这样的。我们看好的一个被服厂厂长,现在被对手控住了。”
还是没头没脑。林雪梅追问徐进:“哪家被服厂,厂长叫什么,对手家是怎么控制住他的?”
徐进明白林雪梅的意思,多解释了一句:“陆恒不想让你参与到这么具体的细节中来,所以我没说那么多。”
姚娜这样的活泼性子,这时候哪能不跟着凑个趣?手指拨弄着红酒杯:“你看陆营长,多知道疼女人,哪像你,跑腿的活儿,专门找我来干。”
林雪梅一听,陆恒这风评,直线上升。
上次来私房菜馆,偶遇白秀莹小圆,被徐进说,他比在场男士都会哄女人,这回姚娜又出惊人之语,说他比徐进还会疼女人。
看一眼陆恒那冷冰冰不带一丝波动的脸,这宠妻人设,和他本人气质,实在匹配度太低。
徐进也是不太服气,笑着嗔了姚娜一眼:“我们俩疼女人,是不一样的疼法。他疼女人,是不让女人干活。”
想起昨晚的晚饭,陆恒从买菜到下厨一条龙,全都包办,她喝着茶等现成的,林雪梅觉得,徐进说的好像也对。
徐进接着说自己:“我疼女人是给她更多锻炼的机会,姚娜你有点良心,要不是我疼你,我们这么个项目,你能摸得到门在哪?”
林雪梅一看话题要歪,赶紧掰回来:“徐进你具体说吧,是怎么个难题,我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徐进这才从头讲起来龙去脉:“被服厂叫晨光被服厂,是军用物资这一块供应,生产能力最强,规模最大的,以前都是国营,直接生产,直接供应,也没咱们什么事儿,谁也不会去争它。”
林雪梅听出来点门道:“现在,有人争到手了?”
徐进眼神中露出复杂之色:“没有最后落定,但是别人已经很难插得下手了。”
他看了林雪梅一眼,明白她需要得到进一步的信息,还是好好思忖一下,斟酌了词句:“有军一级的人物,说了句话。”
对标了一下上一世的项目经验,林雪梅瞬间明白,这等于是最大的boss出来站队了。
这个事,是不好办了,难怪陆恒和徐进都觉得是个难题。
但林雪梅还想争取一下,多问一句:“跟我们打对家的是谁。”
徐进笑一下:“知道苏文忠为什么今天没有来吗?心情不好。跟我们打对家的是宋前进,他以前最好的朋友。”
林雪梅心里冷静复盘一下:“宋前进,隔壁军区军长宋宝贵的儿子,位置恰好相当于苏文忠,那么你这个位置,是谁?”
苏文忠这个位置,是保证项目在销售渠道的畅通无阻,徐进这个位置,是商业部门的人,整个项目的操盘手。
徐进的笑意里带了苦味:“对方比我们棋高一着,我这个位置的人,隐藏着,连我都查不出来是谁。”
查不出来,那就先不管。
林雪梅开始追问这个难题本身:“厂长叫什么名字?”
徐进回答:“厂长叫梁亚洲,也是二十年的老厂长了,一步一步熬上来的,为人谨慎,并不好攻破,况且有上面军区的压着了,难办了。”
林雪梅问:“这个事情有时间节点吗?”
徐进回答:“有。一个星期之内不搞定的话,再也没有机会。”
林雪梅点点头:“行,该了解的我都了解了。”
徐进转向陆恒:“看看你夫人,思路多清楚,有用的信息一个也不会漏,没有用的信息一个也不问。我拉她进项目,是不是慧眼识珠?你还拦着,不让人发挥作用,你说你是不是大男子主义?”
姚娜又接着调侃:“陆营长是想把夫人捧在手心里,对吧陆营长?”
刚才没人注意,在徐进和林雪梅沟通信息的时候,姚娜的眼睛发了亮。
对于姚娜的话,陆恒心有所感,他发现,自己心思是有点复杂。
是一种本能,让他想护住妻子,让她什么也不用操心,什么也不用碰。
可是,当她跟人谈正经事,做大事的时候。
也是他心跳最剧烈的时候。
正事谈完,天边夕阳已经褪尽颜色,林雪梅惦记着去陪何玲,站起了身。
可是往小刘和何玲那边看看,觉得没有必要过去了。
她抬眼看了陆恒,二人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徐进这时候说:“今天吃完饭,不急着走。天黑透了之后,放河灯。”
林雪梅又惊又喜,看向徐进:“你安排的节目?”
徐进笑的含蓄:“商务宴请的高端会所,每个环节都要体现出匠心。”
陆恒在旁,眼眸一深。
他早就知道徐进这个安排。
他也早就给自己和妻子安排了节目。
蓄谋已久。
第79章 星空黑夜的森林 白秀莹的竹马
天边夕阳隐没了最后一丝色彩,青灰的暮色笼罩四野。
这个私房菜馆临着湖面,湖上吹来水气和凉风,吃完晚饭的几个人,都等着徐进匠心安排的好节目。
等天色彻底黑透,店家乘了自家的打鱼船,到了湖面上,一盏一盏地燃着了纸灯,又顺着湖面行进,一盏一盏地放在水面。
天上是星星,夜晚寂静,星星很明亮。水面上的明灯顺着水流漂,那条长长的帆船行进之处,就像是水面上,亮起了一颗又一颗的星星。
岸上一行六个人,俊男美女,并肩而立,正好是三对,看着湖面上的奇景,一片惊叹之声。
林雪梅穿来之前,虽然热爱生活,但并不是个诗情画意之人,可当此良辰美景,就算是个木石心肠,也不能不受到震动。
她只觉得,自己平日的一颗理性冷静无比的心,此时都如同浸润在温水当中,一点点的被化开,变得柔软。
随着水上的明灯和波浪,轻轻的荡漾。
林雪梅舒展一下双臂,深深嗅了一下带着花香的空气,用佩服的目光看向了徐进:“您呀,可真是个全才。”
徐进带了几分微醺,得了夸奖,也有三分得意:“咱们日子长着呢,以后慢慢来,我会的东西多了。”
林雪梅一听他说日子长着呢,想起他的结局,心里一阵唏嘘。
这么有趣的一个人,怎么偏偏是个反派呢?
能不能在拯救苏文忠的同时,把他也保住?
心里正在担忧不定,陆恒轻轻拉一下她的衣袖:“那边走走。”
林雪梅点点头,跟在陆恒身畔,沿着湖岸的柳枝旁散步,走了一会儿,略有些疲乏,依稀看见星光底下,小树林子里,有一个长条凳子。
林雪梅望了陆恒一眼,陆恒会意,二人并肩,朝那个方向走去。
坐在凳子上,歇息了片刻,林雪梅觉得可以继续往前走了,便抬眼望了身边的陆恒,刚觉得他这双鹰隼般的双眼,在星光下显得格外的亮。对方一抬手,一只手兜在她的后脑,另一只大手就箍上了她的腰。
虽然有点猝不及防,但想起在军营训练场那一次,林雪梅心里倒也没慌。
大概是因为,方才徐进的一湖明灯,与天上繁星交相辉映,实在是太打动人,连林雪梅这个木石心肠,都被打进了心坎里。
虽然她感官迟钝,开窍远远的落后于陆营长,但总算是领略到了花前月下、良辰美景的滋味,于是比平时略带了些柔顺。
因此唇舌之间,密密配合着男人的贪婪啃咬,覆盖碾压,被男人索取了个尽情尽意。
很快被放开,各自调整着呼吸。林雪梅察觉自己今天有些变化,身子被亲的发软之外,好似有点骨节发酥。
好在,软洋洋的,这倒也是不坏的一种滋味。
调整完呼吸,林雪梅刚要站起身,突然男人又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她以为他还没亲够。
今天星光格外亮,徐进设计的河灯格外动人,她愿意迁就他。
于是顺从地,被男人重新揽进怀里,顺从地递上唇舌,又被碾压吸取,再次被亲得发酥发软。
好不容易唇舌被放开,林雪梅缩在男人怀里。别转头,缓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脸颊发了烫。心里想着还得散步一会儿,散散这股热气,别让席上的人看出来。
她刚想从男人的怀里往外挣脱,忽然身子一个悬空,被凌空抱起来,离了地。
她心里一慌,脑袋一晕,还没等反应过来,发现身子被翻转了一个个儿。
后背对了男人,男人的大手,却箍住她的腰身不放,她挣扎了一下。力气对比太悬殊,纹丝没动。
正不知所措,就发现腿上有夜晚的凉风吹过,裙子的下摆被掀得离了身。
究竟也是看过一些日漫的人,她忽然明白了。
心里更慌,赶紧扭过头发出抗议:“不行不行,什么都没有……”
男人箍住她的腰身不放,她在无奈之中,视线往下一落。
看得她眼前一晕。
他早就准备好的。
蓄谋已久。
她脑袋发晕,羞恼中带着慌乱,四下张望。这个树林,是一排排高大的白杨树,好似一排排天然的屏障。
她认了命。
夜晚的郊外,突然起了一阵大风。
风吹树影,白杨树叶在高大的树干上,哗啦啦作响。
她只觉得自己像白杨树叶一样,被狂风吹动,身不由主。
就像那些树叶一样,在暗蓝的黑夜星空下,快乐的舒展,快乐的唱起歌。
当那一阵颤栗最终到来的时候,天空掠过一只野鸟,发出一声啸叫,扇动着翅膀,直冲上了夜空。
等这阵大风平息,林雪梅软成一滩泥,缩在男人的怀里歇息,平复,好半天。
等她又能动了,赶紧从男人的怀抱里挣脱。
星空下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像一只被激怒的猫。
男人神色淡漠,一丝不苟整理衣装,与刚才判若两人。
发现自己的愤怒对男人毫发无伤,林雪梅踢了他一脚。男人神色未动,安然受了这一下。
她又咆哮一声,发出警告和威胁:“你要是敢有下次……”
再有下次,她真得提出离婚了。
陆恒没说话。
下次他还敢。
好好的稳了稳神,又好好的检查了一番衣物,还都干干净净,这才放心往回走。
林雪梅腰酸腿软,不得不靠在陆恒的臂膀上往回走,等快要走到静园门前,怕被人看见,赶紧推开身边的男人。
却被眼尖的姚娜看见了。
她一怔之后,垂头半晌,若有所思。
若有所悟。
林雪梅转头望一眼湖面上的河灯,如一粒粒的明珠,顺着水流,流转,明灭,闪烁。
男人健壮的臂膀松开了她的肩膀,却依旧稳稳的承托着她的腰,身上散发出一种莫名的气息,野兽饱食之后的气息。
明明是一片夜晚的黑暗,可不知道为什么,天地之间好像焕发出新的色彩,新的气息,变成了一个她以往没有领略过的世界。
第二天,白秀莹傍晚下班。
她骑着自行车,有点失魂落魄。好在路很熟,也不要紧。
丈夫小圆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回家了。
她每天独来独往,一个人上班下班,一个人吃饭睡觉。
住在陆家小洋楼,跟婆婆沈丽君十分疏远,对面不相识。
原本还以为,沈丽君和她家这么多年的情分,婆媳能相处得热络,没想到婚后,两个人形同陌路,连吃饭都不在一处吃。
总而言之,白秀莹的感受,这个婚结的,纯属是一个错误。
一个她二十余岁顺风顺水的生涯中,前所未有的重大挫折。
而且这错误,她也根本不知道如何挽回,如何改变。
她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她应该如何过下去。
她年纪轻轻,原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憧憬,不知道为什么,会心如死灰。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这么心如死灰,就这样过下去。
一个不小心,前面一辆自行车,两个人正对了方向,把她逼停住了车。
白秀莹赶忙下车,所幸没有摔倒,可身上的连衣裙,裙摆被勾破,裂了个大口子。
满大街的眼光看着,也是很狼狈了。
偏巧骑车别住她的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把眼睛一立,张口就骂人:“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吗?不会骑车,别上路啊!”
小伙子穿着喇叭裤,看上去就很流里流气,又大嗓门,对着个年轻漂亮斯斯文文的姑娘,大吼大叫,更加吸引了满大街的围观。
白秀莹一看,衣服也破了,自行车的车轴经过刚才一碰撞,也是变了形,骑不动,现在又被个小混混当街责骂。
走又走不掉,逃又逃不掉,心情本来就沮丧低落,这一下,真是雪上加霜,恨不得当场哭一场。
就听路的另一头传来一阵摩托车声。
围观众人忍不住抬眼,两辆摩托车停在两辆自行车旁边。
为首一人,骑跨在摩托车上,高大身形,身上锃亮皮衣,眉眼中透着冷傲,一抬下巴:“王三,又在这儿欺负小姑娘了?”
那王三在白秀莹面前趾高气扬,可一见了来人,马上哈了腰,低声下气,陪笑脸,赶着叫了一声:“韩哥您怎么这么有空,到这来了?”
皮衣男人一侧头:“这是我妹,快滚。”
王三一脸惶恐:“哟,韩哥,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带咱妹修车去?”
韩哥更不耐烦,低吼一声:“滚。”
那王三忙不迭的答应一声,骑上自行车,车子一转向,如同逃窜一般,离开了。
众人围观中,白秀莹望向了那韩哥,脸上带了惊喜之色:“韩潮,咱们好多年不见了。”
男人冷傲的脸上露出微笑,英俊的眉眼都亮了几分:“小学毕业就分开了。你还没变,老远一看,就认得出你。”
白秀莹在困境中遇到熟人,一时脱困,喜笑颜开:“今天真得谢谢你。”
韩潮笑了:“瞧你说的,谢什么,我带你去买裙子。”
白秀莹看一眼自行车:“这怎么办?”
韩潮往后面那辆摩托车上看一眼,喊了一声:“郭旺?”
郭旺答应一声,下了摩托车,跑到白秀莹面前:“您放心,车交给我,保准全须全尾的还给您。”
白秀莹愉快地答应一声,走到韩潮的摩托车后座,一偏腿坐了上去。
韩潮见她坐的规规矩矩,回头一笑:“你是不是没坐过摩托?想摔下去?”
白秀莹不好意思地一笑,拿手环住了韩潮的腰。
说来也奇怪,他身上的气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很熟悉。
摩托车突然飙起了速度,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和刺激感油然而生。白秀莹是没坐过摩托,她一直都是坐的小轿车。
愉悦从心头升起,勾起了少女时代的回忆,白秀莹忍不住问一句:“你为我打架打的头破血流,我抱着你哭,那是咱们几年级来着?”
摩托车在二人愉悦的笑声中,远去。
当天晚上,一个电话打到了小圆的宿舍楼。
小圆认真听着。
电话那头的男人说:“哥,放心吧。韩潮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
小圆点点头,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
第80章 梁厂长的秘密情人 林雪梅的新居……
第二天傍晚,姚娜来到晨光被服厂门前,等人下班。
夕阳的金晖中,一个女子来到门口,笑着跟姚娜打招呼:“你这丫头,怎么有空跑我这里来?”
女子比姚娜大几岁年纪,已经是中年,但和姚娜是同款狐狸眼,脚踩一双细细的高跟鞋,腰细臀翘,身材异常的窈窕。
跟姚娜站一起,好比两朵妖娆的花朵,分外的惹人注目。
是姚娜的亲姐姐,姚丽。
姚娜亲热地揽住姚丽的肩膀:“馋你做的扣肉了。”
姐妹二人回到姚丽的家,姚丽忙活着下厨,姚娜翘着脚等现成的,一边喝着茉莉花茶,一边打量这间屋子。
姚丽几年前就离了婚,也没有孩子,现在自己住着一个一居室,独立住房,清闲工作,长相又漂亮,日子不要过得太潇洒。
等扣肉端上桌,姚娜一看,红白相间的五花三层,在锅里蒸透了,烂烂糊糊入了味儿,荤油全被蒸了出去,里头无论瘦肉肥肉,都是香软丰腴,不腻。姚丽还拍了黄瓜,清脆碧绿,拌上香油蒜末,正好中和掉吃肉的余味。
这道菜,一般人见都没见过,姚丽也是跟一个特殊的人出去开会而吃到的。
姚娜美美地吃了几口肉之后,眼珠一转,问起了这个人:“梁厂长最近没来?”
想起这个人,姚丽也忍不住一笑:“昨天刚走。”
姚娜毫不客气,又添了一碗饭,夹了一块肉,把肉汁油汁,把米饭上涂了一层,涂得晶亮诱人,美美的抿上一口:“我有个事,想求他帮忙办。”
姚丽拿手指戳了姚娜的额角一下:“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安好心。说吧,帮谁介绍工作?现在临时工的名额可不好搞。”
姚娜从随身的坤包里,拿出一个存折,推到姚丽面前:“这件事情成了之后,都是你的,而且,每个季度都有。”
一听说每个季度都有,姚丽开始的时候不以为然,以为不会是多大的一个数字,漫不经心打开,看一眼,惊了。
同时也明白这个事儿的级别,不是帮人找个临时工作的事。
姚娜一看姚丽的反应,笑了,徐进说的果然没错,没人能扛住这么大的诱惑。
按照徐进的嘱咐,姚娜接着说:“梁亚洲那边,另外有,数字,让他提一个。”
当晚,梁亚洲接到一个电话,他的妻子周云在洗衣服,不满地问:“谁呀?”
梁亚洲能坐上厂长的位置,固然是个人的能力和努力,但是在最初的领导岗位竞争中,还是靠岳父上位,所以在家里,天然就比老婆周云矮了一头。
也因此,这么多年下来的习惯,只要是梁亚洲的行踪,周云是无孔不入地干涉,只要脱离她的视线,她就会习惯性的表达不满。
她这种习气,每次脸上流露出的那种表情,皱着眉头,撇着嘴,每次都让梁亚洲感到窒息。
梁亚洲迟疑一下之后,笑着回答:“老刘的棋瘾又犯了,找我下棋。”
老刘是党委书记,部队转业回来的,从行政职权上,压梁亚洲一头,周云虽然强势,也不能拦着梁亚洲去陪领导,只是哼了一声,把搓衣板敲得砰砰响。
梁亚洲出了门,绕了几个圈子,才奔了姚丽的家。
一敲开门,赶紧闪身进去,把门关严。
坐在沙发上,接过姚丽递上来的新泡茉莉花茶,梁亚洲喘上一口气,就开始埋怨:“你今天疯了?周云在家呢,你就敢打电话?幸亏她今天盘查得不紧。”
姚丽被他一埋怨,也引发了心中的积怨和不满:“你让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怎么还有脸埋怨我?这一天天的,跟你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怎么的,我是没人要了吗?”
梁亚洲一听,自己把话说的急了,招出对方的火气来,再抬眼一看,姚丽今天刻意打扮了,脸上精心化了淡妆,身上穿了显身材的健美裤,紧身衫,在夜晚的灯光下越发妩媚动人。身上用了他上次出差带给他的进口香水,一股妖娆的香味,勾人靠近。
梁亚洲心神一愉悦,心肠就是一软,哄人的话就说出了口:“行了行了,我说错了。有什么事儿,这么急急火火的,叫我过来,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
姚丽哪能这么饶了他,嗔了他一眼:“一句空话就想过关?想什么呢你?”
梁亚洲早就摸清她的脾气,陪着笑脸问:“行,又看上什么东西了?衣服还是鞋?”
姚丽微笑:“这还差不多,不过你猜错了,都不是。”
梁亚洲面上一僵,心里也是一沉:“是项链还是手表?上个月不是刚给你买了一对耳环吗?”
一大笔钱,想躲过老婆周云的眼,也是不容易。梁亚洲接着求饶:“要不,你等我下半年奖金下来。”
姚丽俏脸一沉:“下半年?你是想让我等半年?”
梁亚洲也犯愁,苦了脸,自从跟姚丽悄悄的好上了,他的人生有了无上的乐趣,开启了新的篇章,可与此同时,发生了财务危机,又要哄情人开心,又要躲开老婆的眼,很多时候,急得他恨不得去偷,去抢,去打劫银行。
望着姚丽面沉如水,梁亚洲此时,就又浮现了那种想要抢银行的心情。
姚丽见梁亚洲额头冒了汗,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该提正事了。
她拿了一块香喷喷的毛巾,替梁亚洲抹去了额头的汗:“有一个赚钱的事儿,你想不想干?”
梁亚洲闻着姚丽诱人的香水味混合着体香,本来就心旷神怡,一听还有这儿好事,这不就是瞌睡的时候来个枕头吗?
梁亚洲精神一振:“现在都在琢磨这事儿呢,你有什么门路吗?”
姚丽嫣然一笑,从茶几上拿过存折,先递给梁亚洲看:“其实就是你一点头的事儿,然后每个季度,这笔钱固定到账。”
梁亚洲一看钱数,虽然他是国营大厂的一厂之长,但是也吓了一大跳:“我这一点头,能值这么多钱?”
姚丽看他被震到了,笑得开心:“这是给我的。给你的,说是让你自己说一个数。”
梁亚洲一听,眼睛发了光,心却也跳得如鼓:“到底是什么事儿,说出来我听听。”
姚丽把姚娜跟她说的意思,表述了一遍。
梁亚洲听完,脑门的冷汗冒了出来:“这钱拿不得,这钱,咬手。”
姚丽一看,他往后缩的这么快,直接就是一个不高兴:“我妹妹说了,就是你点个头的事,瞧你这副样子,好像是能砍了你的头一样。”
梁亚洲脸色很严重:“你以为呢。我的头是能随便点的?有人已经卡住了我的脖子,我随便乱点头,我不怕脖子断掉?”
姚丽一看他的神情,也知道非同小可,但这么大笔钱摆在面前,怎么可能甘心:“你都当了二十年的厂长了,你怕谁?”
梁亚洲知道姚丽的意思:“你也不用激将我,这事儿,谁激将我也没用。我当了二十年的厂长,也有管着我的人,要说把我换掉,分分钟的事儿。”
一听涉及到厂长位置的事儿,姚丽也知道,这事儿难了,不能再强求。虽然是冷了脸色,却也没有再试图游说梁亚洲。
梁亚洲一看姚丽放弃了,倒是松了一口气:“你看,对吧。别说是两个存折,就是给我一座金山,我也不敢收。”
姚丽点一下头:“行。明天我退给我妹妹。”
第二天下班后,林雪梅和陆恒,坐着小刘开的奔驰车,来到一座城市西边的青砖小别墅。
其时正好夕阳西下,这三层小别墅沐浴了一层金光,是个俄罗斯的建筑风格,别墅前面一个小花园,一丛丛暗红色的玫瑰在盛放。
林雪梅远远的一看,真像老电影中的情景,立刻就喜欢上了,眼神带了惊喜之色看向陆恒:“这是我们要住的房子?”
陆恒点头。
车停在门口,林雪梅和陆恒下车,徐进迎出来:“二位还满意吧?我可是跑了好几个地方,才选出来的。”
等进了门,林雪梅眼前,又是一轮惊喜加惊艳。屋内的陈设和布置,跟陆家小洋楼不同,全盘走的西洋路线,更像是好莱坞电影的背景。
这屋子,唐文竹肯定会喜欢。
林雪梅又生出一轮好奇:“你是怎么想到要这么布置屋子的?”
徐进打开窗子,眼望了夕阳下的玫瑰园:“我去英国的一位朋友家,看这间屋子和他们的最像。屋里,我也是按照他们的风格布置。以后,大家接触西方的东西,西方的生活方式,会越来越多。咱们一楼是公司办公室,二楼是商务招待的几间屋子,布置成这种风格,最讨喜。”
林雪梅这时候暗暗下决心,要把原剧情掰个方向。
苏文忠要救。
徐进这样又有审美又有商业头脑的人,也要保住。
虽然一想起这事儿来,就头大,但林雪梅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正在想心事,就听徐进告诉陆恒:“梁亚洲那件事,怕是彻底不成了。姚娜已经找了个最直近的路线,打不通。”
林雪梅见姚娜没有在场,问话也不妨直言不讳:“最直接的路线,是什么?”
徐进回答得也不遮不掩:“梁亚洲的秘密情人,拿了利益,打不通。”
林雪梅思忖片刻:“我来想想办法。”
徐进和陆恒,都望向了她,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指望,还是不该指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