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司令员的难题 林雪梅能解


    周末,林雪梅跟着何玲一起,坐了小刘的军用吉普,去拜访另一个城市的何玲家。


    军用吉普一上路,林雪梅就跟何玲交代清楚,需要拜访他的父亲,何世昌何司令员。


    何玲以为只是山货项目的事儿,不以为然说道:“嗨,不就是个山货项目的事儿吗?我就能说清楚,不用你,你只管吃喝玩乐就行。”


    林雪梅沉吟一下,交了个实底儿:“不是,我是有另外一个项目,跟军队有关。”


    何玲一听,对这个闺蜜刮目相看,笑了起来:“你不是护士吗?怎么一开口跟商业局的似的,左一个项目右一个项目。”


    小刘也凑热闹:“嫂子你要再这么发展下去,陆营长是不是只好回家,专职给你做饭了?他专门负责给你做饭……也行,他做饭挺好吃!”


    何玲一听,稀奇了,还有这事儿?


    联想一下在医院门口所见的那高大伟岸身影,军装板正,凛凛威仪,这样一个人,能跑厨房去做饭?


    何玲逗小刘:“刘建军,你不是做梦了吧?陆营长那样一个人,能愿意去厨房做饭?”


    一听是何玲问话,小刘顿时就打开了话匣子:“你还别不信,那天嫂子照片上了墙,我们营长高兴的啊。他照片都墙上挂好几个月了,没人陪,孤单寂寞得很,好容易盼着嫂子照片也上墙了,夫妻团聚了,那能不高兴吗?带着我去的菜市场,买菜,回来之后,我洗菜切菜,他炒菜,嫂子,我没说错吧?”


    林雪梅答应一声:“对。”


    她心里觉得,这小伙子就是太话唠,不然观感上,还能再帅上好几个度。


    何玲却不在乎,跟小刘叽里呱啦聊的欢。


    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另一个城市的何司令员家。


    吃过何玲母亲精心准备的午饭,去何玲的屋里玩了一会儿,保姆来通知,说是男主人回来了。


    林雪梅在何家的书房,见到了司令员何世昌。


    与她见到的苏军长不一样,这位司令员年轻许多,高大健壮许多,瘦长脸面,细长眼睛,与陆恒那种一眼可见的压迫感不一样,这位乍一看,淡漠疏离存在感不强,细一看,才能看出锋芒内敛,眼神与表情中,自带着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


    林雪梅进门打个招呼,何世昌的眼光中带了几分审视:“小姑娘,听说你找我,有正经事?”


    林雪梅见他身上军装严正,连鞋都没换,就知道他一会儿还是要出去,于是自己定了一个时间节点:“我占用您十分钟时间。”


    何世昌看眼前的姑娘十分年轻,年龄跟他的小女儿何玲差不多,但气质却大不一样。


    何玲是他的老来女,养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说话也是叽叽喳喳,百无禁忌的话唠。眼前这小姑娘看起来却有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说话有纹有路,脸上神色从容。


    这么一打量,何世昌倒多了几分好奇,看看这小姑娘能说出来什么正经话。


    林雪梅知道大人物时间宝贵,开门见山:“何司令员,新的经济政策下来以后,对社会各个阶层的生活,都会造成冲击,想必您也有所感受。”


    何世昌点点头,这个消息,军队高层是最早听到的一批人之人,当然明白,对全社会能够造成多大的震动。


    但是仍然不明白林雪梅的意思,抬了一下眼:“军队,毕竟自成系统,相对封闭的体系,应该受到的冲击是最小的。”


    林雪梅微笑:“军队受到多大的冲击,也要细分是哪个领域。我丈夫是营长,现在已经准备退伍,去从商。”


    何世昌神情一动。


    有意退伍经商的军人,他也知道有几个,但营长这个级别以上的,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一般来说,放弃一个已经有一定筹码和资本的赛道,一是这个人本身胆大敢为、有胆有识,二是,那就是新赛道上的前景实在太诱人。


    就算如此,和他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吗?眼前这个姑娘究竟为何找他?


    看到何世昌的目光里带了疑惑,林雪梅觉得自己开门见山还是不够,换了个角度:“商业领域,以前从生产到销售,都是国家经营,大家都是在自己岗位上,充当螺丝钉。现在日用品的零售端已经全面放开,不是拿一份死工资了,本事大的可以多赚钱,本事小的就要被淘汰,是机遇也是挑战。”


    何世昌也明白,终端一个出口的放开,就意味着,早晚要都放开,生产领域的放开,也是早晚的事儿。


    望了一眼窗外,军营里一片绿色,他有几分明白了,是商业浪潮要卷进军营了。


    林雪梅果然正了脸色说到正题:“我坦白跟您说,军用物资的供应,现在已经有人在争抢了。”


    何世昌听懂了。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这些事情,随着新经济政策的变化,早晚都会来,跟一场战役的上下游环节一样。


    只是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


    而且,居然是一个年轻小姑娘,隔着一个军区跑到了他们家,把事情端到了他面前。


    听出了门道,何世昌主动追问一句:“你说的军用物资,具体是哪个领域,到了什么程度?”


    军用物资,那范围可大了。


    林雪梅一听,她要谈的事情终于到了揭开盖子的时候:“我具体要跟您谈的,是晨光被服厂。”


    晨光被服厂?何世昌思索一下,有点印象,但又好像印象不深。


    林雪梅跟上了解释:“是几个省范围内的国营大厂。东夏秋三季的军装,战士们的床单被褥,供应咱们附近三个军区。”


    何世昌的目光闪动一下,此时露出一点鹰隼一样的锋芒:“现在是谁在争这个晨光被服厂?”


    林雪梅也不掩饰:“宋向前。宋宝贵军长,应当并不知情。”


    她是根据陆家的情况,陆天野和两个孙子的一场风云之战,来推断的。


    何世昌明白。


    老头子们还沉浸在过去的革命岁月里,对于社会新的变化,敏感度和接受度,都远远不够,可年轻一代,都已经坐不住了。


    就算年轻一代想两耳不闻窗外事,外头的各路人马也都在敲门了。


    但他有个疑问,本来一直存在心里,也可以说,自从听到新经济政策,这个疑问在他心里翻腾不已。


    只是这个问题太新,太奇怪,他不知道该跟谁去说。


    此时,他忽然想跟这个跨越一个军区而来的小姑娘,去探讨这样一个问题。


    何世昌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小姑娘,我在想,你说的这个晨光被服厂,好比是我们带兵打仗,要争夺的一座城。无论这座城,被哪一方争到手,对于不相干的人,影响都不大。”


    林雪梅一时没摸清他的意思,追问一句:“您的疑问具体是?”


    何世昌点点头,淡漠的眼中闪过一道光,望向了林雪梅:“晨光被服厂,是被宋向前占领,还是被你所代表的一方占领,对于我的军营,有什么分别呢?”


    林雪梅心里赞叹一句,好问题。


    对于想赚这份钱的人来说,是谁能把肉抢到嘴里,是苏文忠还是宋向前能争到这块肉,这利益可太大了。


    可是对于何世昌来说,有什么分别呢?


    想到此处,林雪梅内心悄悄抹了一把汗,幸亏是她来谈了。


    如果是徐进来谈这个事情,会告诉何世昌,会是存折上数字的分别。


    然后,徐进这个人,会被何世昌一把抓起来,双脚离地扔出去。


    何世昌想要的这个分别,徐进给不了。


    但幸好林雪梅,能给。


    林雪梅自信十足,抬起眼来看着何世昌:“如果只有一方占据,是没有什么不同,就好比大宋朝的天下,短暂的被蒙古人占领之后,后来换成了大明朝,对于老百姓,有什么分别呢?”


    何世昌原本淡漠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欣赏之色:“小姑娘,你很聪明,我知道很多事情会有变化,可只要影响不到我这座军营,我不想管那么多外头的事儿,我也管不了。”


    眼望着何世昌眼中淡淡的落寞,林雪梅明白他的心情,因为变化太快,太大,他觉得无能为力。


    但是她要和他谈的,恰恰也是这一点。


    “何司令员,我可以给您一个管这个事儿的理由,和管这个事儿的办法,您听完我说的,我可以打保票,您肯定愿意管,有人拦着不让您管,您都不能答应。”


    何世昌一挑眉毛,露出个笑意:“小姑娘,你有这么大的把握?”


    林雪梅索性离开座椅,走到他面前,说道:“晨光被服厂在国营的时候,给您军营里供应什么货,给我们军营里也是供应什么货,战士们穿在身上的,睡在身下的,是什么样的材料,舒服不舒服,健康不健康,不受哪一个人的左右,三个军区收到的东西,都是一样。”


    何世昌疏淡的眉毛,微微拧了起来:“说下去。”


    林雪梅终于说到了正题,不用他催促,也正打算畅所欲言:“可是一旦生产这一端,由国家统一管理,变成有私人资本可以介入,解放前的故事您也都听过,黑心资本家以次充好,您是不是已经担心过,到时候物资的供应,不可控?战士们的衣食住行,生活保障,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听完这一番话,何世昌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这正是何世昌之前觉得无解的难题。


    虽然到时候军队内外都会有质量检查,把关收货,但,何世昌可是读过史书的人。历史上,外面供应的商人,和军队内部相关人员如果勾结起来,营私舞弊,可是防不胜防,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统帅的,就是三头六臂,八只眼,也管不了那么多的事情。


    何世昌听到这里,眼望窗外,叹一口气:“你说的也正是我担忧的。史书上历朝历代,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能有办法解决?”


    林雪梅微笑:“对,我有办法。办法就是引入竞争机制。既然生产环节,早晚要有私人资本介入,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从最一开始,避免生产环节的垄断。引入竞争,自然就能革除陈弊,垄断,是万恶之源。”


    林雪梅这段话里,新词儿太多,何世昌一时并没有全都听懂。


    但是脑子里好像隐隐抓住了点什么,只不过,一对照史书上发生过的事情,还是不太敢信:“你说的办法,什么引入竞争,如果好用,历朝历代为什么不用?”


    林雪梅笑了,带了必胜的把握。


    这也是她来之前的判断。


    何世昌精通兵法,必然是熟读史书。对于新经济政策的经济体制改革,外头生产生活的商业化,会对军营造成怎样的冲击,他只会按照史书上发生过的老故事去理解,因此,会产生偏于灰暗和消极的感触。


    林雪梅向着胜利的目标,发起最后一轮冲击:“何司令员,您这话问到点子上了。我说的这个办法,以前历朝历代为什么行不通,为什么以后就行得通。原因很简单,以前的封建王朝是人治,而我们以后,是法治社会。引入竞争,有制度层面的保障,现在跟您说,您可能还不能完全理解,但是未来,商业每个环节,都会有法律制度监督和保障。”


    何世昌一时有点接不住这样的信息轰炸,按了按头。


    他是念在女儿在外地上班的情分上,难得给了女儿天大个面子,接见一下她带回来的小闺蜜。


    本来的预期,听几句着三不着两的幼稚之语,应付一下女儿的面子,十分钟就脱身走人,军营里还有事儿等着他。


    结果到现在,半小时了他还坐在这儿。


    被一个小姑娘抛过来的信息,新词儿一串串,轰炸了个头昏脑胀。


    何世昌抛出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按照你刚才说的那一套,竞争,法治什么的,晨光被服厂这件事,你有什么办法,让它最后不要变成史书上写的历朝历代那个鬼样子?”


    林雪梅嘴角上翘,把最后一轮攻势的号角吹响。


    “何司令员,很简单,采用股份制模式,轮流坐庄,一起决策。想要赚这份钱的人,为什么现在提早下手,想要控制晨光被服厂?就是因为大家都看出来,将来晨光被服厂一定会国营改为承包,宋向前一伙人现在就下手,就是想搞垄断。他又正好代表了军方的力量,别人就再也不便于插手,不敢插手,也就促成了他搞垄断。”


    说到这儿,林雪梅上前一步:“何司令员,现在唯一能插手的人,能打破垄断的人,只剩下您了。”


    何世昌闪避了她的目光,沉吟不决:“可是,我不想……”


    林雪梅十分大胆,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您不想,甚至可以说,您不屑于参与这样级别的事情,可这,不是为了您自己。”


    何世昌把目光望向了她:“小姑娘,你可是为了你自己,来游说我的。”


    面对一个可以指挥千军万马的人,林雪梅的目光丝毫不惧:“我是为了自己,可也不影响我可以制衡宋向前那一方,打破他们的垄断。让战士们身上穿的,床上铺的,从舒适到健康,都得到保障。”


    何世昌移开了视线,思忖片刻。


    外头下午的阳光照进来。


    何世昌做了决定。


    宋向前这个人,他了解,比较呆气,容易被人左右。


    论刚毅果决,可能还不如眼前这个小姑娘。


    论对于事情的见解,那更不用提。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从哪儿学来的。


    何世昌内心一旦有了倾向,便立刻要付诸行动,抬起眼:“你的提议,我需要考虑,跟我的参谋商议。这样,我们现在就走,一起到军营去碰个头。”


    林雪梅一脸的惊喜交加。


    她虽然有几分把握,可以为,总得拉扯几天。


    没想到,这何司令员这么果决,这就要带着自己上会了。


    何世昌打开书房的门,带着林雪梅往外走,走过洒满阳光的草地,来到自己的军用吉普旁边。


    一抬眼,看见自己的小女儿,跟一个穿军装的小伙子面对着面,不知道聊什么,笑得十分开心。


    何世昌一愣,看这个小伙子面生,一侧头,看向林雪梅。


    林雪梅赶紧解释一句:“是我带来的司机小刘。”


    何世昌心头一松,没有再理会,发动车子,载着林雪梅,向着军营的方向飞驰而去。


    第82章 大小姐和校霸 林雪梅硬装贤妻


    这天下班,白秀莹走出单位的大门。还是日常的一种情绪低落,甚至可以说有点失魂落魄。手里推着自行车,刚要骑上去,提神醒脑的人来了。


    路的尽头风驰电掣,来了两辆摩托,停在她的面前。


    那个年代,骑个摩托满大街溜达,不是流氓就是混混,这两辆摩托车,停在了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姑娘面前,且这姑娘一看穿着打扮,有文化,家世不凡。


    这场面,是一个极大的反差。


    当时就引来路上一众路人好奇的目光。


    但韩潮这个人,虽然骑个大摩托,一股子痞气儿,偏偏长的好,身型高大板正,冷白皮,细长丹凤眼,又会打扮,花里胡哨的东西不上身,只是黑色皮衣,利落军裤包裹住长腿,总之一看外貌,丝毫没有市井相,说是一个赶时髦耍帅的大院子弟,也有人信。


    跟丈夫以外的人,被街面上的人这么围观,对于白秀莹来说,还是第一次。


    但因为韩潮本身就是招风惹眼的大帅哥,一股本能的羞涩之外,她心里还有暗暗的一种窃喜,和一种从没有过的兴奋感,像一条带了电流的线,在往头上升。


    白秀莹带着心里这么一种自己也分辨不清楚的情绪,脸上就透了点红晕,嘴角带了笑:“韩潮,我那条裙子,修好了?”


    作为统管附近几个街区的大哥,韩潮找白秀莹,当然并不会是因为无所事事,事实上他有很多事要忙。


    但白秀莹那条裙子,是最心爱的一条,撕坏了也是心疼不已,于是韩潮给她买了一条新裙子之后,又带她找了本城手艺最好的裁缝店。


    韩潮神色不动,点一下头。


    白秀莹看一眼自行车,韩潮身后那小弟叫郭旺的,不等吩咐,飞跑过来,接过白秀莹手里的自行车,满脸堆了笑,一声嫂子差点叫出口,赶紧咽下去,叫了声姐:“姐,交给我放心吧。”


    白秀莹放下了心,脸上带着笑意,坐在韩潮的摩托车后座,自然伸出双臂,抱住了韩潮的腰。


    一回生,二回熟,她手臂的弧度默契贴合了对方劲瘦的腰部曲线,对方身上的味道是她从小就熟悉,并且留下深刻印象的,摩托车风驰电掣中,她的心忍不住就是一阵雀跃。


    这辆摩托车载着她,奔向的这个路途,是一个崭新的世界,通往刺激、新奇、变化、快乐,最好是可以一去不回头,再也不回那个三点一线的生活,暗淡无光的陆家小洋楼。


    一转眼,来到了藏在小巷之中的裁缝店,裁缝是个瘦削的中年男子,一见韩潮,赶着打招呼:“韩哥,您那件活儿做好了。”


    再转眼一看,韩潮摩托车后座下来的女子,倒是吃了一惊。


    韩潮的摩托车后座上,过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姑娘,同样的年轻漂亮,也是同样的差不多的细高跟鞋,一头的大波浪卷,麻花卷,描眉画眼,一看就流里流气。


    可这姑娘,一头黑长直,衣服质料和样式,透着价值不菲,眉眼之间一看,透着斯文气,按说不该跟韩潮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一时猜不透是怎么回事。


    裁缝把衣服递上去,就听韩潮问:“妹,看看满意不?”


    裁缝听到耳朵里,几乎想笑。韩潮经常带姑娘来做衣服,所有的姑娘,他都统一叫妹,大概是怕叫错。


    可白秀莹听到耳朵里,又是一种观感。她从小就听韩潮管自己叫妹,从小就喜欢。


    因为她长相漂亮,家境又比一般人家好很多,穿的戴的用的,一眼可见跟其他女孩不一样,就容易招事儿。


    幸亏有这么个男同学,像个亲哥一样,校里校外,班里班外,都护着她。可惜小学毕业之后,白秀莹一转学,这个哥,就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因为生活的圈子不一样,这样生猛不羁和直接的男孩,她以后再也没遇见过了。


    今天再听到耳朵里这一声“妹”,由然而生了一份久违了的安全感,和失而复得的一点喜悦,连带对着沈裁缝也是甜甜的一笑:“您的手艺真的很好。”


    其实这条桑蚕丝的纱料裙子,无论怎么修补,都变不回原样。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一点惯常的失落和气恼都没有。


    白秀莹自己心里也在奇怪。


    如果是丈夫小圆在身旁,她一定会克制不住气恼,发脾气,要他哄。至于怎么哄,哄多久能哄好,她也不知道。


    白秀莹看着裙子上的裂痕,实际上是再也补不上了的裂痕,心里实在是不解自己这种变化,就听韩潮在她身畔低声说:“妹,我带你去买两身新裙子,再带你去几个好地方玩。”


    沈裁缝怕自己的表情泄露太多信息,赶紧转开视线,垂了头。


    韩潮这样的小混混,把妹泡姑娘,耍弄的把戏完全是同样的一套东西,不同的姑娘,同样的剧本,连他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可,对于白秀莹,这是全新的剧本。只不过这个剧本的内容,现在难住了他。


    从小到大,她最不缺的就是新衣服,最不缺的就是钱,新衣服她倒是不稀罕。


    而且,她毕竟已经结婚了。


    虽然丈夫在外地,她一个人独守空房,孤单寂寞,但是不管一千一万个理由,这样跟一个年轻单身男子单独接触,于理不合吧?


    白秀莹几经犹豫,正想开口拒绝,就听韩潮说:“把你自行车碰坏的王三,昨天来找我了,自愿赔偿了你几件衣服的钱,托我带你去买。”


    白秀莹一听,拒绝的话就停在了口边,没有说出来。


    这倒是个正经事,接受赔偿,算不得出去玩。


    韩潮一看她的神色,显然已经心动,继续劝说:“我知道一家店,都是福建沿海那边进来的港货,最时髦就是他们家的东西,跟你看过的那些,保准不一样。”


    白秀莹想起自己在街上看到的,有些异常惹眼的衣服,看着就让她心跳,也不知道从哪里买的,正好跟着去开开眼。


    沈裁缝听到现在,听出点异样感。


    韩潮以往对那些小姑娘,都是一个不耐烦的脸,小姑娘多看几块布料,他都催着快走快走,那些小姑娘偏偏还就吃这一套。可对眼前这个姑娘,好像是有点不一样,多了点耐心。


    沈裁缝正想多观察几分钟,白秀莹却已经被说动,二人转身离开了店堂。


    想想韩潮说的那些好看的,好玩的,白秀莹实在忍不住开心,跟在韩潮身边,身体距离又近了几步。


    沈裁缝望着二人的背影正在出神,冷不防被身后的一个女子问了一句话:“沈师傅,那男的是谁呀?”


    陈小花来帮她的林雪梅林总办事。


    定做了一件好材质的男士衬衫,留下几针没缝上,糊弄她的男人陆营长。


    陈小花从店堂里面一层的缝纫机旁出来之后,看了这外貌养眼又惹眼的一男一女,看半天了。


    沈裁缝看她一眼:“我隔壁家的孩子,叫韩潮,初中毕业就在这街面上混。”


    陈小花一时将信将疑:“那女孩,您见过吗?”


    沈裁缝回答:“没见过,头一次来。”


    陈小花依旧盯着两人的背影看。


    她在陆家小洋楼住着,白秀莹来乔远香这边的时候虽然不多,但跟陈小花还是碰过面的。


    白秀莹坐上了摩托车的后座,把刘海一撩,露出秀丽的侧脸。


    这回陈小花认得真真切切。


    沈裁缝还没说够:“不过以后就会常来了,被韩潮勾上的女孩,都跟丢了魂似的。就是他把她们扔到大街上去,这些女孩还是会哭着爬回来,抱住他的腿。”


    陈小花听得实在是难以置信。不过是个男人而已,有这么邪乎?


    小圆在宿舍楼,又接听了远方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压低了嗓子:“哥,一切顺利,韩潮已经带那个叫白秀云的,单独去买了衣服,吃了小馆子,两个人在一起,可高兴了。”


    小圆本能地纠正了他一句:“白秀莹。”


    电话那头一愣,左右不过是个女人,叫什么很重要吗,这男人既然花钱找人,搞阴谋诡计,要勾引这女人,难道还能是什么重要和亲密的人吗?


    但对方是付钱的人,他不跟钱较劲:“是,白秀莹,看样子,不久以后就能拿到哥想要的东西。”


    小圆忽然不耐烦,催促一句:“什么时候能拿到照片?”


    电话那头又一愣,这花钱搞阴谋诡计的人这么心急,不能是什么亲密的关系,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想到此处,哈哈一笑:“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要照片有什么用?大街上一男一女并排走个路,连手都没拉。要照片,得有点儿实质性内容的……”


    小圆忽然听不下去,打断了他:“行了行了,你做事吧。”


    放下电话,小圆回到自己的宿舍,拿钥匙开了门,自己躺下。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受到很大的刺激,可眼望了天花板,发现自己内心毫无波澜。


    陈小花特意趁着陆恒下班之前,把糊弄人的男士衬衫送到了林雪梅手里。


    于是陆恒一进屋,就看见了他的贤妻,在电灯下,一针一线,有模有样,在缝制一件男士衬衫。


    这衬衫,做得可真快。


    三天之前刚量了尺寸。


    她周末还出了一趟重要的公差,跑到隔壁军区,跟人家的司令员和参谋开了一场重要的会。


    结果今天,这衬衫板板整整,差几针就完工了。


    陆恒冷眼旁观,自己的贤妻煞有介事地飞针走线,忍不住说一句:“今晚煮面条,这个饭简单,要不你学着做?”


    林雪梅从针线活上抬起眼,大眼睛忽闪着,一脸的清纯与无辜:“我不会做饭呀,怕做不好。”


    陆恒无话可说,自己换下军装,穿上便装,下厨房,煮面。


    把劲道的挂面条煮好,切上肉丝和细葱花,在锅里加上五味调料煸香,油汪汪,热腾腾,浇在面上。


    一边忙活,一边心里一阵复杂感慨。


    自己这是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针线活不会,她硬充。


    做饭高手,她撒谎偷懒。


    林雪梅在电灯下硬装贤妻,忽然想起来通知陆恒一声:“咱妈选好请客的日子了,让我通知你一声。”


    望着两碗香喷喷的肉丝面,陆恒心里又一阵感慨。


    虽然是个小骗子,但也真有她的一套。


    隔壁军区那司令员何世昌,出了名的难说话。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她说动了。


    自己的妈唐文竹向来眼高于顶,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偏偏能和这个儿媳相处的跟亲母女似的,反正比他这个亲儿子还亲。


    唐文竹这次请客,倒是全家的一场大热闹,他们俩搬新家,加上庆祝公司成立,全家人,加上全公司的人,要一起亮相,碰面了。


    第83章 假装贤妻 白秀莹的新世界


    陆恒把油汪汪香喷喷的肉丝面端上了桌,看林雪梅还在忙活,缝完了最后一针,还装模作样的拿嘴去咬线头,显示自己是一个熟练的缝纫工。


    可惜,假冒的就是假冒的。


    陆恒眼看着她一口珠玉般的牙齿,就是咬不断那个线头。


    陆恒生性就不爱笑,可这次真有点忍不住了。他见过乔远香做同样的动作,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一看陆恒眼睁睁的看着,林雪梅尴尬住了。


    本来是想卖弄个机巧,把以假乱真进行到底,可谁知,一整个大翻车。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雪梅鼻尖上冒了汗珠。


    明明看着林奶奶操作起来很简单,怎么到了自己手上,浑不是那么回事?


    看着那鼻尖上冒的汗珠,陆恒看着实在不忍心,走过去,帮她一把揪断了线头。


    林雪梅暗暗松了一口气,镇定地微笑一下:“今天状态不好。”


    陆恒把筷子递到她手上:“吃饭吧,面都快凉了。”


    吃完面,陆恒收拾碗筷,厨房活计一条龙,回来一看,林雪梅坐在沙发边悠哉悠哉地喝茶消化食,陆恒往她身边的衣服打量一眼。


    这件衣服,他跟她讨要,一次又一次,也不知多久了。


    他随口问一句:“这料子很挺括,看上去好像不常见,多少钱一尺布?”


    林雪梅没料到,还有突击检查,这常识性问题,真是没有准备答不出来,可惜现在没法百度,她只能老了脸皮硬性耍赖:“那个……我也忘了,只是报了个总价。”


    总价还是可以蒙混过关的,左不过是二三十块钱。


    但陆恒没有再追问,他不用问也明白,这事是谁帮她办的。


    林雪梅现在是有下属的人了,那陈小花,一口一个林总的叫着。


    这衣服料子再好,终究还是比不过包袱里那件衣服。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心里一阵不舒服的尖刺,莫名其妙出了土。


    陆恒自己也不理解。他一向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究竟是因为什么,要跟一件送不出去的衣服较劲。


    为了抵抗心里这点不舒服,他没事儿也得找点事做,对那件假冒的衣服一抬下巴:“给我试试。”


    林雪梅取过衣服,披在他肩膀上,让他伸上袖子,然后帮他扣扣子。


    他身量太高,林雪梅踮起脚尖,肩膀也太宽,林雪梅又张开双臂帮他整理衣服。


    虽然已经结婚了一段日子,但女孩身上保留的仍然是少女的馨香,直往他鼻孔里钻。


    他忽然想,林雪梅是不是也这样给王喜试过衣服?


    像这样踮起脚尖,张开双臂?


    林雪梅正专心致志的给男人扣扣子,忽然觉得身子离了地。


    男人一把揽住她纤腰,把她放在身后的桌子上,声音低沉发出命令:“不要动。”


    林雪梅不是不想动,可是动不了。


    她被他一只大手按住了腰,出声抗议:“刚刚才吃完饭……”


    男人不为所动。


    林雪梅又换了个理由抗议:“什么都没准备……”


    这回男人有了反应,一只手拉开桌子的抽屉,拿出该拿的东西。


    林雪梅认了命。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东西好像无处不在。


    一个晃神间,她的身子被用力的往里一推,就觉得后背一凉,原来是身后有一个能照半身的穿衣镜。


    她拿手去推男人:“能不能换个地方……”


    男人纹丝没动。


    被晃得发晕,林雪梅忽然明白了。他故意的。


    接着她又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马上要搬到别墅里了。那里房子更大,房间更多。


    怎么办。


    ——


    街市上的灯光闪烁,白秀莹跟在韩潮身后,听着韩潮在敲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紧紧包裹在腿上的健美裤,上身是最时髦的蝙蝠衫,头上还绑了一个明黄色带波点的发带。


    跟以往的自己,来的时候的自己,简直判若两人。


    走进门之后,一阵烟熏火燎,熏迷了她的眼睛。


    但也有一种她没有闻过的香,肉的香气。


    院子有点深,里头种着高高的白杨树,院子里摆着好几张桌子,每张桌子都坐着人,穿着打扮看上去,都跟韩潮白秀莹差不多。


    见了韩潮,男男女女,一个个的热情打招呼:“韩哥,韩哥!”


    韩潮也大方介绍:“这位是白秀莹,我小学同学,你们叫她白姐就行。”


    男男女女,又热情地跟白秀莹打招呼:“白姐!”


    那股无拘无束的热情劲儿,白秀莹忽然就产生了一种如鱼得水之感,好像自己压根儿就是她们当中的一个。


    也明白了韩潮为什么要先带她去买衣服。


    她跟着韩潮坐在一个空桌上,桌子很矮,凳子也很矮。乍一看不像是能坐下人的样子,更无法想象这样也能吃饭。


    但韩潮已经坐了下来,白秀莹也学着院里男男女女的样子,试探着坐下来。感觉好像已经坐到了地上。


    结果意外发现,是一种意外的舒适。


    她也学着院子里男男女女的样子,随意地伸开腿,伸开手脚。


    跑堂的过来打招呼:“韩哥,还是老样子?”


    韩潮漫不经心答应一声。


    过一会儿,一盘烤肉端了上来,还有两瓶啤酒。


    白秀莹看着那烤肉,烤的油汪汪,上面涂着红辣椒,上面烟熏火燎的痕迹。


    她看向韩潮。目光带着询问,这能吃?


    韩潮挑起嘴角,眼神像看一个孩子,带着笑意:“吃。”


    白秀莹又想起了小的时候,他在野地里掏了鸟蛋,在野地里烧熟了,掖在怀里揣回学校,偷偷递给她吃。


    那个时候,白秀莹也很犹豫。


    她的妈妈徐玉兰绝对禁止她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是一想到那是韩潮从大老远的地方,给她带回来的。


    韩潮那时候一双眼睛就很亮,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好像夜晚天上的星星。


    她就不能不吃。


    吃的嘴巴上黑乎乎的。韩潮掏出皱巴巴的小手绢,替她擦。


    如果是别人拿这东西碰她,她早就推到一边去了。


    但是韩潮可以。


    眼下,韩潮说让她吃,她夹了一口烤肉,带着忐忑,放在嘴里。


    意外的好吃,又焦又嫩,肉香和肉汁,在嘴里爆开,食盐和辣椒刺激着舌尖。


    白秀莹被辣到了,目光带着求助看向韩潮。


    韩潮把冒着泡的啤酒倒进两个大玻璃杯子里,自己先拿起一杯,仰头喝了一大口,示意白秀莹有样学样。


    白秀莹本来是有点洁癖的。可这烤肉太辣了,顾不得这杯子脏不脏,这啤酒适口不适口,仰头一下灌下一大口。


    解辣又解渴。


    夕阳隐没了最后一丝光线,暮色好像突然就降临。


    院子里一串亮晶晶的彩色灯泡,和天上的星星,一起亮起。


    这时候隔壁桌子的年轻男女,传来一阵欢腾声。


    碰杯声,年轻的男男女女的笑声,毫无顾忌的大声说话声音,和彩色灯泡的亮光,一齐冲击到白秀莹的耳畔和眼内。


    她感觉头有点晕,就像杯子里不断翻涌的啤酒一样,冒着泡泡。


    那是兴奋而愉悦的泡泡。


    她又夹了一筷子烤肉,喝了一大口啤酒。


    韩潮看着白秀莹。


    看着她的眼睛发着亮,脸色上了红晕,嘴角吃的油汪汪。


    心里有一种久违了的安然和舒坦,好像一条丝线一样,慢慢升起,缠绕了他全身。


    可是一想到找到他的那个男人,和接下来要做的事儿。


    一股冷气,从他心底泛了上来。


    ——


    王喜在牛老实家的大仓房里,那张大桌子面前坐着。


    阳光照耀着他,眼前一片明亮。


    如同往常一样,收了一上午的山货,汪蕊说出去走走,活动一下气血,留王喜一个人看着铺位。


    王喜也感到疲累,同时也是难掩兴奋。


    自从开张到现在,给怀孕妻子吃的鸡蛋,已经不用从岳父林有贵家贴补,还给母亲和妻子扯了两件新衣裳。


    林雪艳虽然说不太高兴,但到底也没有再闹什么,她跟王喜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不再胡思乱想。


    所以现在方方面面,王喜都感到心满意足。他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日子能这样平稳地过下去,一天比一天富足有希望。


    刚就着窗外吹来的微风伸了个懒腰,就见门口悄没声地,进来一个人。


    瘦小身材,猴子脸,十四五岁了,看上去还跟十一二岁一样。


    本来是暖洋洋的天气,可王喜一看见她,忍不住一个发冷。


    林雪英却露出个笑脸,亲亲热热喊了一声:“姐夫。”


    王喜听得别扭,但一想也对,没毛病。


    虽然林有富跟宋桂枝离了婚,林雪英是林有富掏着抚养费,养在了宋桂枝的娘家,但还是林家的孩子。


    王喜强颜欢笑,回应了一声招呼:“你今天这么有空?”


    林雪英倒是开门见山:“我有事儿要告诉你。”


    王喜本能就是一个反感。上次他开业,宋桂枝挤了进来,就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林雪英这又平白无故跑了来,说有事儿要说。林雪英嘴里的事儿,还能有好事儿?


    王喜迟疑了一秒钟,要不要直接赶她出去,她说什么,他都不想听。


    可惜还是迟了一秒钟。


    林雪英已经说出了口:“你想不想知道,林雪艳是怎么害林雪梅的?”


    王喜耳边一阵嗡嗡声。


    这个坏心思的女孩,大老远的跑过来,是为了要告诉他,他的妻子是怎么害他的前任的。


    第84章 恶毒指数震惊全家 出卖


    林雪英一看王喜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来对了。


    自己两个姐姐抢对象,这个男人被堂姐抢到了手,眼看都要给他生孩子了,可这个男人内心真正关心的,终究还是林雪梅那个死丫头。


    这个时候,如果不知道趁机敲点竹杠,她就不是林雪英了。


    林雪英嘻嘻一笑:“姐夫,我知道的事儿,除了我,谁都不知道。”


    王喜这个人,不说见过多大风浪,但平时有头脑,为人处事也冷静,可这时候,看着林雪英狡黠眨动的眼睛,他的心神已经紊乱,不论真假,他都得听。


    这两个人,跟他关系太大了。


    连犹豫都没犹豫,王喜从兜里掏出来五块钱,递给林雪英。


    林雪英一看乐了,这竹杠敲得出来,按住了手,没去接,依旧眨动着眼睛。


    王喜这时候头脑冷静了下来,冷了声音:“我就这么多。”


    也是他一个礼拜的收入了。


    林雪英还在犹豫,王喜把钱往回一收。


    林雪英神色一慌,飞快伸出手:“别,我说。”


    王喜冷了脸色,望了她的猴子脸:“快说。”


    林雪英满不在乎,望了窗外的两只家雀:“你还记得我是因为什么被奶奶赶出来的吧?我在梅子的婚礼上,把梅子的裙子别在了挂钩上。”


    王喜点点头:“我听说了。”


    一样米养百样人,这林雪英说起自己做的坏事来,大言不惭。


    林雪英看着王喜,笑了:“单是我自己,想不出这样的坏主意。是艳子姐教我的。”


    林雪英说完就留意王喜的表情。


    王喜神色没动,在思考这件事的真假虚实。


    思忖片刻,明白林雪英说的是事实。


    她都已经被林家扫地出门了,没必要编这种瞎话。


    王喜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冷上心头。


    他本来就知道林雪艳这个人的毛病。自私,好胜,心眼儿窄,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也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死活。


    可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份恶毒。


    纯粹的恶毒。损人不利己的恶毒。见不得人好,见不得人比她强。


    看到林雪英幸灾乐祸的眼神,正等着看笑话,王喜勉强支撑着,镇定了自己,反问林雪英:“就这点事儿?还有吗?”


    林雪英就算再狡猾,毕竟是个孩子,一时也看不出王喜的破绽,只当是自己曝出来的事儿太小,没有打击到他。


    本来打算把第二件事奇货可居,另外卖一次价钱,可一时好胜心起,忍不住就说出了口:“当然有了,你说这事儿是小事,另外那件,可是大事儿。”


    王喜不说话了,也不追问。


    反而是林雪英着急了:“真是大事。”


    王喜一笑,带点讽刺:“又是把人裙子勾在倒钩上?”


    林雪英天性好胜,不亚于林雪艳,此时豁出去了,也不想卖什么大价钱了,把手一摊:“再给我五块钱,我全都告诉你。”


    王喜想了想,从兜里掏出来五块钱:“你要是没点干货,把钱一起退给我。”


    林雪英飞快地拿过来钱:“梅子回门那天,我和我妈坐了第二席,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儿吗?”


    王喜的思绪紧跟着她的话回想,梅子回门那天……


    想到了关键之处,王喜的脸色变了:“说下去。”


    林雪英忽然觉得,王喜的脸色变得有点可怕,说到这儿,她已经在后悔,但是话已经出口,收不回来。


    林雪英开始支支吾吾,企图把话往回拉:“到底有什么事儿我也不知道。”


    她把两张五块钱揣进了兜里,眼珠子开始转向门口,准备开溜。


    王喜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她的细胳膊。


    林雪英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捂住兜,怕把王喜把钱抢回去。


    王喜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呵斥一声:“快说!”


    林雪英这才定住了神,只要不是抢钱回去,啥都好说。


    她结结巴巴说;“其实我真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就是艳子姐给了我两块钱,让我把姐夫引到仓房的门口。”


    一听到“仓房”二字,王喜的脸色岂止是发了白,简直是发了青。


    简直难以置信,人吃五谷杂粮,能长出这么坏的心肠。


    他抓住林雪英的细胳膊不放,还是不敢相信,追问道:“姐夫?哪个姐夫?”


    林雪英心里十分害怕,害怕当中,又觉得王喜的样子有几分好笑:“还能是哪个姐夫?军官姐夫啊!”


    心中最怕的猜想得到了证实,王喜额头冒出了斗大的汗珠,松开林雪英的细胳膊。


    林雪英活动着胳膊,刚才被攥得生疼,差点都快断了,好不容易被松开,她赶紧撒腿就跑。


    跑到了门口,自己感觉安全了,又回头看了一眼。


    王喜姐夫一副头青面白,快要发疯的样子,真的让她感觉好笑。


    她一边往门外跑,一边咯咯的笑出声来。


    又能挣钱,又能看到别人的倒霉样子,这种事情真是太快乐了。


    眼看林雪英的瘦小身影跑出了门口,王喜突然回过神来,追问一句:“还有谁知道?”


    林雪英回头答了一句:“没谁。谁都不知道。”


    其实连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看王喜这反应,本能的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她赶紧一溜烟跑远了。


    王喜遇到事情从来都能保持冷静,可到这时候,只是气的浑身发抖,两腿都打了战。


    拿手扶住桌子,勉强坐了下来。浑身还是发着抖。


    他当时一时软弱,加上喝了酒,被林雪艳算计,丢了和林雪梅这善良女孩的姻缘。


    他当时不希望梅子不明真相怨恨他,坚持要去见最后一面,把话说清楚,希望梅子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接受现实,释然地跟林雪艳结婚,负起家庭责任来。


    他当时觉得自己的动机正大光明,也光明正大地跟林雪艳坦白,她想拦他,没有拦住。


    他只顾着在仓房跟梅子诉说自己的苦情,可万万没有料到,林雪艳在外头使出了这么一个毒计。


    想起那天中午的情景,王喜的冷汗,止不住的就从额头往下淌。


    林雪艳,她为什么不拼着自己露面,自己去仓房里大吵大闹,拦住自己和梅子说话?


    她为什么要拉陆恒下场?为什么要把陆恒当枪?


    王喜心地忠厚,但并不糊涂,比一般人还要精明反应快。


    当然是林雪艳并不想正面得罪他。


    她又不想正面得罪他,又要发泄自己的怨恨。


    她也知道当兵的人,往往粗蛮不讲理,往仓房门里一张望,怕是一股怒火上头,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大打出手。


    她恨梅子,也嫉妒梅子。


    想借着那军官的手,让梅子吃点苦头,这一点,王喜能理解这样的一份恶毒。


    可她,把自己这个未来丈夫,同样要置于军官的铁拳之下……


    王喜想到此处,一阵眩晕。


    原本他坚持认为,林雪艳自私心眼儿窄,连抢堂妹亲事这种事都做得出,但终究还是因为喜欢自己,对自己有爱。


    可现在……


    一想到陆恒腰间那明晃晃的手枪,王喜眼前冒了金星。


    林雪艳对他,不光没有爱,而且充满了怨恨。简直恨不得他去死。


    王喜连着喘了两口大气,还是憋的脸色发了青。


    她又要借刀杀人,又为了不得罪人,把自己隐藏好,花钱指使了林雪英干这件事。


    这个女人不光狠,而且阴。


    一想到这是自己的家里人,王喜心里发了寒,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这还怎么回去呢?


    好容易捱过那一阵头晕目眩,王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到更严重的问题。


    仓房那场面,虽然自己和梅子发乎情止乎礼,身体离的老远,说话也只是陈述事实,把过去的事情解释清楚,就各自离开了。


    但陆恒看在眼里,怎么想?


    王喜是男人,当然了解男人的心思,了解男人的占有欲。


    自己喜欢的女人,别说跟别的男人在一个封闭的屋子单独说话,就是被人多看一眼,心里都会不舒服半天。


    还有,梅子,她知道吗?


    王喜的腿还在打颤,但是一想到林雪梅,原地跳了起来。


    不行。他得去找林满堂和林奶奶商量。


    林满堂和林奶奶,看着王喜急匆匆的从自行车上下来,满头大汗,跑进了屋。


    听完王喜说的话,二老都如同当头挨了一棒。


    林奶奶还好,虽然气得脑袋发晕,但是挺直腰板站住了。


    林满堂身子一个踉跄。


    王喜一把扶住他,搀扶着他坐到了炕沿上。


    林满堂就着王喜的胳膊,坐稳了身子,只觉得气的浑身打了战。


    王喜知道林雪艳把林奶奶气晕倒过,这回可别重蹈覆辙,赶紧劝林满堂:“爷爷您别动气,事儿已经发生了,想办法要紧。”


    林奶奶也劝:“老头子,别动气,为了这么个东西,气坏了自己身体,不值得。”


    王喜一见林奶奶咬了牙,冷了脸,知道老太太是彻底寒了心,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赶紧把话引上正题:“爷爷,咱们是不赶紧得给梅子打个电话?我和梅子在仓房单独说了一会儿话,虽然没有一句是见不得人的,可……不知道陆恒会怎么想。”


    一看二老稍微稳住了神,经受了这波冲击,王喜张罗着倒了两碗水,递到了林满堂和林奶奶手上:“爷爷奶奶,先别着急,慢慢商量。”


    林满堂接过水,心里一盘这事儿的前前后后,从回门到现在,时间已经不短了。


    上次因为王喜跟汪蕊合伙开店的事,给梅子打过电话,倒是没听出来梅子有什么异样。


    这是不是说明,事情虽然恶劣,但好在没有引起什么严重后果?


    林满堂跟林奶奶对视一眼,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林奶奶先说话:“陆恒,看上去就不是一个多话和多事的人。”


    林满堂脑筋转到了陆天野身上,额头冒了汗:“就算不多话,不多事。可这事情,事关重大,陆恒一定是跟老首长说了。”


    林奶奶点了点头:“是,艳子当初为什么退亲,她们姐妹俩为什么换亲,当初这些事,都是想瞒着陆家的。”


    林满堂恨的一拍大腿,拿手捂住了脸:“我这张老脸!拼了命的想在老首长面前保住,这死丫头,几次三番的作死,真是前世的孽障啊!”


    林奶奶赶紧劝老头子:“先别着急,老首长和你通过电话了吧?”


    林满堂回想着:“通过电话,说梅子又参与了重要项目那次。”


    林奶奶眼光里带着几分把握:“老首长和你说话,有没有变了一个样子,变了一个态度?”


    林满堂仔细一回想:“那倒……没有,什么都没有变。”


    林奶奶微笑:“你看看,当初我就劝你,面子这个东西,就是虚的。你自己心里过不去那个坎,你自己放不下。你看人家老首长,知道了也装不知道,还是照样的对你好,人家有没有因为这件事,就看不起你?”


    林满堂因为敬重陆天野,也知道在下级当中,陆天野格外的亲近他,因此这么多年,格外在乎陆天野的看法,两个孙女换亲背后的隐私,一直成了他心里过不去的坎。


    却没想到,这一直提着的心事,一朝落了地,却因为陆天野和陆恒的包容大度,完全是虚惊一场,自己吓唬自己。


    林满堂心思一松,转到林雪梅身上:“梅子那边看着一切都好,应当是,陆恒也没有太在意这件事?”


    林奶奶气的又是一咬牙:“人家不在意,是人家大度,艳子这心肠这么狠毒……”


    林奶奶也是气急了,话说出口,才想起王喜就在跟前,瞟一眼王喜的神色,怕他内心不好受。


    王喜淡淡一笑:“没事儿奶奶,她都要给我生孩子了,我怎么也得好好对待她。”


    林奶奶看王喜的笑容里带了说不出的苦,定定的望了一会儿王喜,眼光带了抚慰:“喜子,难为你了。我当初把英子赶出家门,也怀疑过艳子,但是那时候没有实证,倒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英子把她供了出来。”


    林满堂知道林奶奶不能放过这件事,问林奶奶:“你打算怎么办?”


    林奶奶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和英子一样,不能再登我这个奶奶的家门。也跟梅子,脱离姐妹关系。这样阴毒的人,不能让她再沾梅子的边。”


    林满堂站起身:“走吧,喜子,给梅子打电话去。我告诉梅子,以后,她没有这个姐姐了。”


    林奶奶也站起身:“我去找有贵和二凤。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他们这当爹妈的,再不好好管教管教,以后要出大事。”


    林有贵家。


    林奶奶很少登门,今天一登门就板了脸,让座都不坐。


    许二凤和林有贵听林奶奶站在屋子地中央,板着脸,宣布完决定,说自己再也不认这个孙女,也得让林雪梅和林雪艳断绝关系。


    两口子面面相觑,如同五雷轰了顶。


    现在的林雪梅,那是什么人?那是十里八村都当成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天上下凡的仙女。


    可不是当初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可怜了。


    这样的贵人,乡长书记都想见她一面而不可得,现在她奶奶居然说,要和她闺女断绝关系?


    许二凤先不干了,大嗓门可劲儿的嚷嚷:“妈,您这是为什么呀?”


    林奶奶看着许二凤的表情,一肚子的话不想说,可又不得不说。


    听林奶奶原原本本的说完,林有贵和许二凤,再次的被五雷轰顶。


    林有贵先垂了头。原先他还埋怨他奶奶狠心,可听完自家闺女干的事儿,他是一句埋怨都没有。


    闺女能干出这么阴毒的事来。就因为管不住自家男人的腿,不惜把事情闹大,不惜拉上亲戚里头的贵人陪葬。


    这狠毒心肠也是没谁了。


    要不是看在她有身子的份上,揍她一顿的心思都有。


    许二凤还不服,替闺女喊冤:“妈,您可不能光听英子瞎说呀!那死丫头,心肠那么坏,跟她那个妈一模一样的,她说什么,那还能信?等着我去四姑娘岭,撕她的嘴。”


    林奶奶冷冷扫了一眼许二凤:“我也希望英子是瞎说。可惜,她根本不知道那仓房里,是喜子和梅子在。只知道艳子让她把姑爷往那引,这能瞎编得出来?”


    “这……”许二凤也是傻了眼,再也没法给姑娘辩解。


    林奶奶叹一口气:“本来,我得让她给梅子认罪,梅子不开口原谅她,这事儿不能算完。可她是有身子的人,上回已经折腾过一回了。等她生下来孩子,再找她。有贵,这事儿,交给你了。”


    林有贵含羞忍愧,答应了一声。


    等林奶奶一走,许二凤一分钟都不能等,赶紧来到王喜家。


    一看闺女在土炕上歪着,大着肚子,浑身无力,难以动弹,脸上带着浮肿,眼睛都睁不开,见她进屋,勉强喊了一声,气息也是微弱的不行。


    许二凤这心里,又是气,又是恨,又是疼,眼泪差点没落下来。


    不管心里千般滋味,该说的正经事,还是得说。许二凤忍了眼泪,正了脸色:“艳子,妈问你,王喜跟梅子在仓房见最后一面,说说心里话,是不是你让英子把那军官姑爷引到跟前来的?”


    许二凤的性格偏于实心眼,直肠子,像她这么问人的话,那肯定是问不出来,别说是林雪艳这么狡诈的人,就是再傻一点的人,谁能承认?


    林雪艳本来怀着孩子难受,昏昏欲睡,这一下,如同被一棍打在了天灵盖。


    当时心内一百个不解。这事儿,她一向觉得自己做的周密,怎么还能穿帮?


    林雪艳立刻打醒了精神,脸上却装得无辜:“妈,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许二凤更添气恼,拿手指戳在林雪艳的额角:“你个糊涂东西,还想瞒我?王喜从四姑娘岭骑着自行车现跑回来,告诉的你爷爷奶奶。”


    一提四姑娘岭,林雪艳想起了一个人,脸色变了。


    许二凤一看闺女的脸色,就知道这事儿确凿无疑,冤枉不了她。叹一口气:“是英子,找到王喜,把什么都说了,把你兜了个底掉。”


    林雪艳本来歪在土炕的炕角,这一下只觉得坐不住,身子直往下滑,就势躺到了炕上。


    到这份上,许二凤已经不忍心说,可林奶奶已经把狠话撂在那了,她只能轻描淡写交代一句:“你奶奶说,等你把孩子生下来,让你给梅子赔礼道歉,现在先不提,保住孩子要紧。”


    许二凤说得轻描淡写,林雪艳也没听出林奶奶下了多狠的茬子,只是带了无助的眼光看了母亲:“王喜知道了,我和他这日子,还怎么过?”


    许二凤恨得咬了牙:“你也知道这事儿不能干?你干的时候怎么想的?”


    林雪艳干脆闭了眼。


    她干的胆大包天的事太多了,何止这一件,哪一件事,也没顾及别人的死活。


    重生改命的路已经走到这儿了,没有回头路,只能是闭着眼,继续往前趟了。


    ——


    看着满屋子的东西,都需要搬到新家去,林雪梅看了一眼陆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哎,这么多东西,怎么收拾啊。”


    这次准备搬家的事,准备得头大。


    虽然上一世,她每换一次工作,也是在各种出租房中搬来搬去,可那个感觉,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她是第一次,对一个住所,产生了家的感觉。


    林雪梅又对着陆恒,哀叹一声:“这屋里的一样样东西,都是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选的。”


    陆恒听的一个纳闷。


    当时自己在外地短暂出差,没有参与布置啊,妻子这番感慨从何而来?


    林雪梅察觉了男人目光里含着疑问,解释一句:“我是说,和婆婆一起布置的。”


    陆恒无声地移开了视线。


    妻子嘴里说的喜欢的人,原来是他的明星妈。


    是他冒昧了。


    但他还有个疑问,也不知道,这个喜欢的人里头,有没有包袱里那件衣服的主人?


    就在这时候,外头宿管在喊叫:“302,林雪梅,听电话!”


    林雪梅估摸着是老家来的电话,穿着拖鞋,来不及换,答应一声,就跑出去接电话。


    电话里,王喜带着满肚子的愧疚,艰难地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林雪梅在电话这头,听得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她是穿越而来,经历了两世。


    前世打工,今生创业,也算经历见识了无数奇葩极品人类。


    可像林雪艳,心肠这么恶毒,对人充满怨恨,不顾别人死活,她可真是没见过。


    第85章 前任现任大碰撞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林雪梅沉浸在震惊之中,震惊于林雪艳这份狠毒和阴暗。


    她这样的,真人她真没接触过,估计只有书里的反派才有这样极致恶毒的心肠。


    不过这本来也是一本书,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又联想到,徐进才是书里第一大反派,那还得坏成什么样?


    正在胡思乱想,王喜在电话那头,声音带了极度的愧疚:“梅子,我对不起你。那天不该控制不住自己,非得要拉着你说话,结果,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和危险。”


    林雪梅在电话这头一听,王喜在那边又自顾自地开启了脆弱模式,根本顾不上他人的死活。得,自己这个心理咨询室的实习生,又得上线了。


    林雪梅清一清嗓子:“王喜,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也不用过于内疚。毕竟你也不是故意害人,其实你也是受害者。”


    王喜在电话那头听了,声音越发低下来:“梅子,你这么大度,帮了我这么多,我却一再的给你带来麻烦。”


    林雪梅听到电话那头王喜的语气,好家伙,愧疚非但没有减轻,反而翻番了十倍。


    林雪梅这个心理咨询实习生,首轮治疗遭遇失败,心里暗叫一声苦。


    忽然明白了,原主为什么能得到王喜的真心疼爱,病卧在床,也是不离不弃。


    王喜这个人,为人忠厚,心性要强,聪明能干,作为丈夫,其实优点颇多,但就有一点不好。


    他太敏感太脆弱,容易纠结,纠结的时候,需要人哄,需要人安抚他的情绪。


    这种性格的男人,林雪梅肯定是吃不消,受不了,太磨叽,太累。在心理咨询室实习,她就受不住这种累,做了一个月就跑路了。


    但原主不一样,原主是善良隐忍,不争不抢,往死里付出型的人格。


    温柔如水,上善若水。


    她接得住王喜的这份脆弱,也一直勇敢地承接了王喜的这份脆弱。


    等到她病体难支的时候,得到王喜衣不解带的照顾,其实是王喜对她的回报。


    但后来十里八村传扬的,原主的付出隐忍都被一笔抹杀,都是王喜这个男人,如何的重情重义。


    堂姐也是经不住这份佳话美名的诱惑,才被勾动了抢人的心思。


    林雪梅心里忍不住感慨。男人的爱,果真没有一分一厘会是天上掉下来的。


    原主已经算是幸运,她的善良和付出都给对了人。


    既然原主不在了,王喜这份脆弱端到了林雪梅面前,她也不能坐视不理,耐着性子劝:“王喜,你真的不用这么纠结。你不如想想怎么补偿我一下,比如……你就好好收山货,给我按时交上加盟费……”


    林雪梅说到这儿,忽然想起,王喜能成全县的首富,那就不会是死盯着山货这一个生意,干脆先跟他剧透一下,提提神:“还有,你以后还会干别的生意,到时候别忘了我,让我入个干股就行了。”


    什么?还会有那样一天?他能有自己的生意,让梅子入个股?


    王喜在电话那头,内心那叫一个喜出望外。


    本来是压力山大,负荆请罪的一个电话,怎么三言两语,被梅子聊出来光辉灿烂的美好前景了?


    王喜内心登时燃起了希望之火,梅子竟然这么看好他吗?


    林满堂在村支部的电话旁边,眼看着王喜的脸。


    在接电话的时候还是一片灰暗沮丧,听了梅子几句话,不光愁眉苦脸一扫而光,眉开眼笑,整张脸都发了光。


    林满堂内心,暗暗叹息一声。


    一家女,百家求。梅子这样的姑娘,说几句话就能逗人笑,转一个脑筋就能救人于水火。


    谁能不喜欢?


    谁错过了她,那都是没福分了。


    林雪梅在电话这头,听着王喜声音都明朗了,也是跟着开心。


    看来自己的创业励志疗法,比原主的温柔如水疗法,效果也是差不多,灵丹妙药。


    王喜那边负罪感一减轻,心理一个大包袱重重的卸下来,忍不住感慨那天的情景:“你丈夫,他对你真好,他在旁边看着,一声都没出,说明很信任你。”


    林雪梅脑补了一下陆恒站在仓房之外,白杨树下,默默看着的情景。


    那时候他们俩还是名义夫妻,陆恒的心情,主要应该是不关痛痒。


    堂姐想借他的手给自己泄愤,是完全失算了。


    但这些事,跟王喜也解释不着,他夸陆恒,自己也高度认同:“是,他对我挺好的,我婆婆,爷爷奶奶,全家都对我好。”


    王喜这回内心真的感到释然:“那就好。”


    王喜挂断电话,带着微笑,走进阳光里。


    是,他家里有一个恶毒老婆,可是这不要紧,生活不止是这一个人,这一件事。


    生活还很宽广,未来总有希望。


    授人玫瑰,手有余香。林雪梅放下电话,回到家里,心里也是轻快的,脚步也是轻快的。


    正午的阳光明亮,陆恒坐在墙角沙发的暗影里,默不作声,看着林雪梅脸上带着笑,嘴里哼着歌,脚上的拖鞋踢踢踏踏,好像在跟着一起唱歌。


    陆恒听着这二重奏,本来不愿意过问别人的事情,可此时忍不住,带着询问的眼光看了她。


    林雪梅这才想起,电话和陆恒有关:“爷爷打来的电话。王喜在电话里夸你了。 ”


    陆恒微微皱了眉。


    跟王喜通个电话,就有这么高兴吗。她自己没发现,她说的这两句话不挨着吗?


    这话勾起了陆恒的好奇心,他简短地问:“他夸我什么了?”


    林雪梅向来不缺对人情绪的敏感度,立刻发现陆恒说起王喜的那种态度,过于的在意了一些。


    这也难怪,刚才爷爷和王喜在电话里告诉她,她才知道,陆恒见过仓房的那一幕。


    但林雪梅还是不太信。


    不信陆恒会在意自己和王喜在仓房单独见面,不敢信他会在意任何人。


    安全起见,林雪梅审慎了措辞,调整了信息顺序:“王喜说,觉得你对我很好,很信任我。”


    陆恒听着这话大有文章,眼光带了审视的味道:“这话从何而来?”


    林雪梅微笑一下:“咱们回三道沟回门那天,吃完午饭,我出来找你,结果半路被王喜拦住了。他因为被我堂姐算计,心里实在郁闷,拉着我在仓房里诉说他的遭遇。后来我从仓房出来遇上了你,因为有苦衷,我没说实话。”


    陆恒听完,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松快和释然。


    林雪梅这迟来的解释,全须全尾,解释清楚了那天的来龙去脉。


    林雪梅一看陆恒的反应尚算平静,措辞更直白些:“你在外头看着,没有发火,没有怀疑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王喜夸奖你,说你对我好,很信任我。”


    陆恒点点头:“这倒用不着他夸奖。我信任你,也是你自己挣回来的。”


    林雪梅看向陆恒的眼光带了诧异。


    他这么豁达大度,这么通情达理,像是一个帮理不帮亲的大法官一样,毫无个人色彩,那么他内心介意的点,到底是什么?


    林雪梅按下内心狐疑,下面的解释更顺畅:“我当时瞒了你,是因为我爷爷,很重视老首长对他的看法,我堂姐退亲的真实原因,不想让他知道。”


    听到这儿,陆恒也解释一句:“我也不瞒你说,我爷爷早就知道了,因为知道你爷爷介意,他也一直没提,装作不知道。你堂姐因为什么退亲的,这有什么要紧呢?根本不重要。”


    夫妻二人一个对望,双方的眼神中都是一派坦然,林雪梅先笑了:“看来是我爷爷过虑了,想的太多了。”


    林雪梅本来也因为这件事情瞒了陆恒,瞒了陆家,心里不安,没想到今天机缘凑巧,一下子全都说开了,心里又高兴,又释然,转开了视线,把心思又回到搬家的事情上去:“咱们请完这次客,就搬?”


    陆恒眼神却追随了她,突然问一句:“王喜,你喜欢过他吗?”


    林雪梅被这句话惊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心思已经飘到今晚唐文竹张罗的晚宴上去了,生生被这句话拉了回来。


    脑子里反应了半分钟,她吃惊地瞪大了眼。


    闹了半天,陆恒介意的点,是这个?


    不是她有事欺瞒了他,而是她,有没有喜欢过王喜?她喜欢谁不喜欢谁,很重要吗?


    幸亏这个问题上,她一点都不亏心。


    林雪梅带了微笑,大大方方地说:“王喜这个人为人不错,适合一起做事。可是作为男人,我不欣赏他这种的。”


    陆恒眼神里带了一个光点:“他是怎么样的?”


    林雪梅微笑:“他太好强,又太脆弱,动不动就需要安抚,累死个人了。”


    陆恒也不知道怎么,好像心里一直提着的一根线,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有一句话,他想问很久了,可是一直都觉得,没有必要问。


    今天恰逢其时,干脆就豁出去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林雪梅被这个问题突然袭击,问懵了。


    发一下愣之后,费力地思考着:“什么样的……”


    如同穿来之前经历的五百强面试,林雪梅大脑飞转,娴熟地思索着最像标准答案的答案,和最安全的答案。


    如果直接说是陆恒那样的,未免太偷懒,太营业性给答案,他这样目光如炬的人,肯定糊弄不过去。


    陆恒还在那提示:“比如我们共同认识的人里头,有没有你喜欢的类型?”


    林雪梅默默在想,胡思乱想。


    陆天野那样的?


    性格慷慨豪迈,她和他祖孙俩,真挺聊得来的……不行,有点太风流了。


    徐进那样的?


    见多识广,审美好,能力超强……不行,有点太圆滑了。


    何玲的爹何世昌那样的?


    不怒自威,深藏不露……不行,有点太寡淡了。


    林雪梅把自己认识的,个性能力社会地位突出的,不论年龄大小,辈分差多少,默默地盘了一遍。


    得出一个结论,没有。


    于是大眼睛里带着无辜,交给陆恒一个老老实实的答案:“我不知道。”


    陆恒还不知道自己连那个盘点的名单都没进去,只知道这个小骗子此刻很诚实,诚实得令他感到一丝无奈。


    为驱除内心那一点失落,抬起手腕,看一看老婆送的大礼,找回一点确定感。老婆的心思捉摸不定,心意倒是实打实的贵重。


    林雪梅却以为他真的在看时间,也抬起眼看一下墙上挂钟:“该出发了,去别墅那边,帮帮婆婆的忙。”


    陆恒开着新配的奔驰车,载着林雪梅一路飞驰,来到城市西面的那座别墅。


    附近是俄罗斯人留下的一个小别墅群,大部分房屋,也是俄罗斯侨民仍然在居住,林雪梅是即将要搬到这里来的少数中国人之一。


    林雪梅的视线,随着车轮的转动,看到黄发碧眼的俄罗斯女人和孩子,在草坪上跑动追逐着一只风筝。


    车在停车区停下,陆恒和林雪梅刚下车,徐进从屋里迎出来,放低声音交代一句:“我约了咱们那个合作伙伴。”


    林雪梅一时没反应过来。


    合作伙伴多了,光她和徐进就合作了两个项目。哪个合作伙伴?


    徐进看到她的眼神带了疑问:“你跟何司令员谈的那个事儿,他安排咱们跟宋向前合作竞争,互相监督。”


    林雪梅明白了:“对方代表是谁?之前一直不露面的。”


    这可不是什么合作伙伴,这恰恰是竞争最激烈的敌人。本质上跟两党合作一样,早晚你死我活。


    徐进脸上带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这个人,可真不是外人。”


    一个人从屋里走出来,站到陆恒和林雪梅面前,含笑打个招呼:“哥,嫂子。”


    徐进介绍一句:“这是宋向前公司的业务代表,我外甥女婿,小圆。”


    林雪梅把心往下一沉。


    这下好,自家人打对台了。


    这竞争,比父亲林有富跟王喜的竞争,可是要惨烈很多。


    第86章 爱恨情仇,点燃引线 别墅聚会大碰撞(……


    陆恒看到堂弟,眼神里罕见流露一丝温度:“有些日子没回来了,不想家吗?”


    小圆温文一笑:“那边太忙,今天我都是特意过来的,直接就到了这边,连家都没回。”


    陆天野和乔远香在玫瑰花园中散步,一看两个孙子站在一起,一般的高大帅气,远远看着就开心。


    再一看陆恒身上,少见的换下了军装,一身便装。


    这是要为退伍做准备了。


    陆天野心里一阵百感交集。


    但一想,这时代的变化也是阻挡不了,如果没有这变化,又哪来的眼前这别墅,这来访的满座高朋,这玫瑰花园?


    把眼望了天边的夕阳,陆天野脸上露出笑意。


    这落日,还是四十年前战场上,他看到的那同一轮落日,可这落日照耀下的天地,也该换上新的篇章了。


    陆恒看着堂弟,多日不见,他一个人在外地,黑了一些瘦了一些。


    想起在书房二人的对话,也想起他娶白秀莹的另有所图,陆恒明白,在争夺苏文忠的事情上,堂弟并没有说实话。


    可这些小小隐瞒,已经不算什么了,以后,类似的事情会更多。


    陆恒脑子里闪过往事,连篇累牍一幕幕,都是小的时候,堂弟是如何的依赖自己。兄弟俩一时,都是满腹心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时路的尽头传来一阵摩托车声,老远的就停了车。一个女子走下车来,男子依旧在车上。


    小圆远远的一看,是白秀莹。


    车上一个黑色皮衣男子,想必就是虎哥帮他找到的韩潮了,倒是比他看完照片的想象中,还要高大帅气,自带一股混混大哥的威势。


    小圆所站的位置,靠近一株蔷薇花丛,他怕白秀莹一眼发现自己,往花丛里面一隐身,又打量一眼堂哥站的位置,估摸着他看不见这一幕,松下心来。


    白秀莹走到跟前,先看见陆恒站在门口,含笑打了个招呼。


    这里,会是陆恒和林雪梅未来的家了。白秀莹打量一眼别墅群的外观,心里难免的涌起一阵羡慕之情。陆恒是陆家未来的当家人,迟早会搞大排场,也不奇怪,只是比她预想的,来得过于早了些。


    陆恒一看,久别的夫妻俩重逢,当哥哥的在场多有不便,转头进了屋子。


    陆恒一转身,站在陆恒对面的人也就一回头,白秀莹才发现,居然是自己的丈夫小圆,这可足足吓了一跳。


    她心里涌上来一阵心虚胆虚,脸色就发了白。


    她刚从韩潮车上下来,虽然两个人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无非韩潮又带她去买了一趟街头时髦的港货衣服,但,说一千道一万,她是一个已婚女性了,跟男人单独出去终归不妥,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更加没想到,自己在外地工作的丈夫,突然回来了。


    白秀莹觑了一眼丈夫的脸色,却见小圆如常带了微笑:“我是刚从外地赶过来的,没来得及到家看你。”


    白秀莹悄悄松了一口大气,脸上也带了笑:“没关系,在这儿见面一样的。”


    小圆突然伸出手,白秀莹吓了一跳,本能地一躲。


    小圆拨弄一下白秀莹的头发,拿下来一根草叶:“你不怪我就好。”


    他心里也是一个轻松。要是过去,白秀莹早就发火了,他也早就被按头强迫哄人了,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他也会觉得度日如年,觉得想死。


    没想到,这个事,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解脱了?


    真应该感谢韩潮。


    白秀莹的脸上一点藏不住事,那心神已经乱掉而又故作镇定的样子,莫名给了小圆一点刺激。


    他突然心里发痒,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话:“你是怎么过来的?”


    白秀莹突然被盘问,刚稳下来的心神突然又乱掉,还算有点急智:“有个大巴车通往路对面,我走着过来的。”


    说完话,她飞快瞥了一眼小圆。


    她不善于撒谎。从小到大的生活,千金大小姐要什么有什么,没有什么事儿需要她靠撒谎来获得。


    小圆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意,油然而生。


    他忽然就明白了猫捉老鼠是怎么回事。


    捉住了以后,并不立刻吃掉,要玩弄她,吓唬她,看到她惊慌,恐惧,瑟瑟发抖的样子。


    夫妻二人各怀心事,小圆正没想好要不要把猫捉老鼠的游戏继续,外头一辆小轿车开了进来,到他俩面前车窗摇下来,是徐玉兰开车,沈丽君坐在副驾驶。


    沈丽君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对着儿子儿媳,淡淡的打一声招呼:“你们俩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不进去?”


    沈丽君这一下,打破了夫妻二人之间的微妙,小圆和白秀莹两人,如同一起从梦中醒来,赶紧恢复如常,陪着两个母亲,一起走进屋子。


    一进屋,就见唐文竹和林雪梅,婆媳两个女主人,各自打扮得漂漂亮亮,明艳照人,手挽着手亲如母女,出来迎接客人。


    沈丽君毕竟是自家人,唐文竹满脸笑意打个招呼之后,递了一个眼色给儿媳,示意她去招呼沈丽君婆媳,她便集中精神,亲热招呼徐玉兰:“亲家,打多少天以前,就想请你吃顿饭,今天总算是攒了个大热闹,老少三辈都来了,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这次请客的起源,本来也是因为在商场,跟徐玉兰母女争了一张双人床,结果徐玉兰得体应对,在唐文竹面前刷了好感,唐文竹对她高看一眼,愿意结交这个亲家。


    徐玉兰高高兴兴,应约而来,递上精心挑选的礼物:“今天是雪梅和陆恒的乔迁之喜,应该庆贺一下。”


    林雪梅从沈丽君那边斟完茶,分神到这边,上前一步,接过徐玉兰的贺礼,得体微笑道谢:“谢谢徐阿姨。”


    接着她又给徐玉兰着手泡茶,倒茶,递到了徐玉兰手上。


    徐玉兰接过茶,随意张望,打量这房子。


    本来以为,能吃上文工团台柱子亲手做的菜,已经算是一种殊荣,没想到这请客地点,也是一个意外惊喜。


    陆家小洋楼,已经不是一个寻常人能踏足的地方,这俄罗斯人留下的别墅群,更是全城的人可望不可及。没想到,又被陆家的人抢先入驻,也真是抢到了先机,又站在了时代浪潮的浪尖上。


    论起这个抢占先机,动作快慢,徐玉兰也是自有一番感慨。


    白家的动作,是由白老爷子从疗养院发出指挥,白健雄一番筹划,安排女婿小圆当半个儿子用,抢到了外地一块蛋糕。


    而陆家,是由年轻一代发起,自家女婿的堂哥陆恒,看出先机,挑起大梁,这眼光这胆识,也是非常人所能及了。


    在大沙发上,徐玉兰的视线对着了落地窗,窗外夕阳西下,照耀着玫瑰花园,一阵清风吹来,不由神清气爽。


    手上热茶,喝上一口,清香扑鼻,一股山野气息提神醒脑,耳目一新。


    徐玉兰微笑看向唐文竹:“您这茶,像绿茶,又不像绿茶,以前没喝过。格外清香,提神醒脑。”


    唐文竹朝着林雪梅看一眼:“这是云南的普洱茶,我以前也没喝过。都是我这个儿媳妇,跟她太婆婆结交了个早年留学苏联的闺蜜,从云南那边搞到邮寄过来的,还有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吃喝。小丫头一天到晚,脑子里就是稀奇古怪。”


    徐玉兰本身就是见过世面的人,一听唐文竹这周游列国的大明星都没喝过的茶,是林雪梅搞到的,再一看唐文竹提到林雪梅,那亲亲热热,爱到心坎里的眼神语气,跟自己提到亲闺女白秀莹,也是差不多。


    心中就是一个庆幸,幸亏当时被乔远香敲打提点,没有再起过动林雪梅的心思。


    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他们徐家从小的家训。


    徐玉兰嘴角露出微笑,今天这世面见的,开心,服气。


    正在开怀享受,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打了一下肩膀,吓了一跳,手上茶杯叮咚一响。


    赶紧回头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弟弟徐进。


    徐玉兰脑袋一个发懵,这个弟弟于亲情上面最是淡薄,平时徐家的人想抓他,也是抓不到影子,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闪念间,徐玉兰一句话问出了口:“你怎么在这儿?”


    唐文竹笑着先说了话:“这是我请来的贵客。我过生日的时候,我儿子不会选礼物,徐进帮忙挑的。”


    徐进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唐文竹,平常只能在舞台下仰头看的人物,今天见到真人,人一点不摆架子,一个劲儿的夸奖他,徐进也是心里一股小得意,浮在了眼角眉梢。


    把金丝眼镜一扶,手插西装口袋,在地上转了半圈,对着姐姐说道:“唐小姐夸我品味好,我也算对得住她这句话。这屋子,我选的,我布置的,你们二位看着怎么样,还看得过去吧?”


    徐进惯会讨人欢心,知道唐文竹洋派,他也就不管中国亲戚规矩应该叫亲家,革命规矩应该叫同志,应该怎么称呼,只按照洋派文艺圈规矩,称呼一声“唐小姐”,果然把唐文竹哄得开心。


    唐文竹一听,这间别墅是徐进的品味,又是一个新的惊喜,接茬儿夸奖:“哟!我本来该想到的。这屋子布置得这么好,不是你还能是谁?”


    徐玉兰却听出了不对劲。


    自己弟弟跟白秀莹这个外甥女不亲近,跟陆恒林雪梅两口子更亲近,这她早就知道。女儿白秀莹跟自己抱怨吐槽过,舅舅徐进胳膊肘子往外拐,跟林雪梅投资了山货项目。


    可,看眼下这架势,又帮唐文竹选生日礼物,又帮陆恒林雪梅选新居布置别墅,这哪是一个山货项目的事儿?


    徐玉兰正在狐疑之中,就见门口进来一个少见的美女,身材婀娜,大波浪,细高跟鞋,眼尾上挑的一双狐狸眼。


    美女一进屋,也不跟主人打招呼,自来熟的就四下里打量。


    徐玉兰心里的狐疑之上,又加了一层狐疑。这女孩跟陆家人的风格相差太远,这能是谁请来的客人呢?


    就见徐进迎上前去。


    女孩对着徐进嫣然一笑,嗔了一眼:“你也不来迎一迎我。”


    二人脸上的表情,看在徐玉兰眼里。心里如同遭了一柄大锤,重重一击。


    徐进这人,个性不羁,从来不把规矩放在眼内,这些年在外头有莺莺燕燕的事情,徐家人不用问,猜也猜得出来,都装作不知道。


    今天这一出,撞到自己眼睛里了。


    这可怎么是好?


    第87章 别墅聚会大碰撞(二) 公司的名字……


    一看这狐狸美女和徐进,当着众人,竟然是毫不避讳,徐玉兰饶是见过多大世面,顿时也是一个不知所措,三观摇摇欲坠。


    徐进却完全罔顾他人三观是否崩毁,径直把人带过来,带到徐玉兰面前:“二姐,认识一下,这是我和陆恒公司的兼职外联,姚娜。”


    徐玉兰这下子听明白了,强行镇定了脸色,跟美女打了个招呼:“姚娜,你好。”


    徐进,原来是和陆恒合作成立公司了,难怪他们能走的这么近。


    然后呢,这个美女,也成了公司的职员,这就是关系光明正大,有公开能接近的社会身份了。


    徐进这脑子,真是活络啊。不愧是小时候挨徐老爷子揍最多的孩子。可真有他的一套。


    既然人家有正大光明的工作关系,徐玉兰只能迅速扔下内心那份别扭尴尬,面色如常。


    徐进一看二姐反应挺镇定,也是高兴,反过来给姚娜介绍:“我二姐徐玉兰,跟你一样,在商业局工作。”


    姚娜早就听说徐进的二姐高嫁进了白家,一听说也在商业局,想必职位不低,格外带了三分热络:“徐姐,有事儿还得请您多指教。”


    徐玉兰满口答应:“这个自然。”


    心里却求菩萨保佑,心说这姚娜可别有事找到她,她可害怕到时候面对弟媳妇没法交代。


    徐玉兰在内心自顾自心惊胆战,徐进那边转了话题,跟唐文竹介绍姚娜:“唐小姐,您的生日礼物,我就是托姚娜帮忙选的。”


    唐文竹没有徐玉兰身上那一番利害关系,只需对客人以礼相待,就着徐进的话,笑容满面打了招呼:“礼物选的漂亮,没想到这选礼物的人,更漂亮。”


    姚娜一听,对方一个知名演员,说话这么客气,也是又惊又喜,赶紧把自己选的礼物递上去:“唐小姐说笑了,在您面前,谁敢说自己漂亮?您这份漂亮,可是走出国门,给咱们国家露脸争光的呢。”


    唐文竹接过礼物,一看是进口香水,又是打在自己心坎上的东西:“这么会选东西,以后我有送人的东西拿不定主意,要找你参谋。”


    姚娜笑得更甜:“能帮上唐小姐的忙,那我可太荣幸了。”


    徐玉兰冷眼旁观,这姚娜长相这么漂亮勾人,又这么会说话办事,一看就是自己弟弟经常带在身边,历练出来的。


    相比之下弟媳妇上个普通清闲的班,在家教养孩子……


    唉。


    徐玉兰心里,就是一声叹息。


    这时候乔远香招呼大家:“开饭了,上桌!”


    别墅的大客厅,是挑高的跃层,餐桌是徐进挑选的长条桌,西洋式样。大家欢欢喜喜,各自落座。


    林雪梅一眼瞥见,何玲端着一个冷盘,从厨房方向走出来,吃了一惊,迎过去:“我以为你还没到呢,怎么一眼没看见,直接钻厨房去了?”


    乔远香跟在后面:“我也说她,你是客人,坐着喝茶去。谁知道,赶都赶不走。”


    何玲放下那盘冷拼,笑呵呵坐在林雪梅身边:“刘建军带我进的厨房,他要帮忙打下手,我一看,徐进从私房菜馆带来了厨师,那还不跟人家学两手?”


    林雪梅总要反应个几秒钟,才能反应过来,刘建军是哪一位,这才回头张望:“小刘呢?帮完忙,跑哪去了?”


    刚说完,就见小刘带着陈小花进了门口。


    见林雪梅望着他的方向,小刘远远的解释一句:“小花姐在门外站着,拿不准是不是这个院子,我赶紧把他迎进来。”


    林雪梅点点头,招手:“小刘,到这儿来坐。”


    小刘虽然知道陆家没有高低上下,但因为知道何玲的隐藏身份,还是迟疑了一瞬。


    何玲却看得好笑,调侃他一句:“怎么的,长官夫人都请不动你了?是不是要打你一顿,你才肯听话?”


    除了陆恒,席上众人都不知道何玲的身份,但都看出这年轻小姑娘小伙子,情窦初开,懵懵懂懂,在人前尚且不知道避讳。


    人人都是打这时候过来的,忍不住会心一笑。小刘也忍不住一笑,迈步就走到何玲身边,坐了下来。


    陈小花往席上一张望,打量自己该坐哪儿,本想坐乔远香身边,可左边是马阿姨,右边是陆天野。


    林雪梅喊了一声:“小花姐……”怕她认生不自在,想叫她坐自己身边,可自己身边,一边已经坐了何玲,另一边坐了陆恒。


    若是寻常家宴,把陆恒晾在一边也无妨,可今天乔迁之喜,婆婆唐文竹替儿子儿媳张罗请客,总不能把男主人赶到一边去。


    正在沉吟不决,徐进站起身来做一个邀请的姿势:“陈总坐我旁边,听林总介绍过,你在跟进山货项目,一直没机会见面,今天正好认识一下。”


    林雪梅一见徐进救场,心里就是一宽:“对了,小花姐,这位是徐进,咱们山货项目的主要投资人,今天认识,以后汇报工作就方便了。”


    陈小花点点头,走过来坐在了徐进的另一边。


    但林雪梅还是不放心,趁着宴席还没开始,离席走到她身边,俯下身,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问:“手续都办妥了?”


    陈小花侧过头看着她:“都办妥了。”


    林雪梅见她表情有点复杂,替她掠了掠头发:“以后,再也没有瓜葛了。”


    陈小花望着林雪梅,一笑:“其实陆营长用不着派警卫员跟着,他现在知道我跟着林总工作,根本就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林雪梅何尝不知道陈小花前夫那种人,势利眼,变色龙,欺软怕硬,但总还是怕他恼羞成怒,让陈小花吃了亏:“跟一个人去,总归是稳妥些。”


    陈小花想起当时场景,忍不住好笑:“他一看有一个人高马大的战士跟着我,吓的他,正眼都没敢看我。”


    林雪梅握住陈小花的手:“从今往后,你就算从过去彻底解脱了,往前看。”


    陈小花反握了一下林雪梅的手:“嗯,过一阵子,我就找一间房子,搬出去,把生活安顿下来。”


    林雪梅一想,她始终住在陆家小洋楼,终究不是个办法,于是点点头:“这样也好。”


    林雪梅关切了一番陈小花刚才去办的人生大事,听闻一切顺利,才放下心,回了自己座位。


    徐进在一旁等开席,手里把玩着空着的红酒杯,把二人对话从头到尾,听了个清楚。


    他早就听林雪梅说过,陈小花是唐山大地震的孤儿,好容易有了工作,成家立业,结果遇上个势利的渣男,失去工作之后,被当街追着打。


    此刻,二人结束对话,陈小花眼里还闪动着一丝泪光。她的面影,倒映在徐进的酒杯上。


    徐进没有看她,依旧把玩着空的红酒杯,嘴里却说了一句话:“你要想找房子,我倒有合适的,你什么时间方便,带你去看。”


    陈小花惊了一跳,回味过来,赶紧推辞:“徐老师,这样的小事,不敢麻烦您。”


    徐进见陈小花一副受惊的样子,云淡风轻说一句:“别叫徐老师,叫徐进就行。这谈得上什么麻烦?你看这间房子,这也是我找来的,举手之劳,别放在心上。”


    陈小花见徐进从始至终,没有看自己一眼,漫不经心挑了眉,四下张望,也觉得自己显得过于一惊一乍,不大方,于是笑着道谢:“既然这样,就麻烦您了。”


    姚娜坐在徐进另一边,一直没有做声,但是听到徐进的话,也是惊了一跳。


    徐进这个人,虽然热心肠,本事大,但向下社交,向下服务的习惯,从来没有。


    今天可是破天荒了。


    姚娜带着狐疑,重新打量了一眼陈小花。


    从陈小花一进屋,她扫一眼之后再也没有注意她。


    但因为徐进的反常举动,她不得不重新注意一下。


    姚娜留神打量之下,陈小花的样貌气质,算得清秀,举止大方得体,然而放到人群里,并没有什么出众和打眼,况且因遭遇的关系,眉目之间,隐隐的有三分凄楚。


    实在不是能引起徐进注意的明艳妩媚女子。


    姚娜只狐疑了一瞬,便转开了眼。


    此时席上,人都坐好,寒暄过后,安静下来,唐文竹举起了酒杯。


    “今天是小儿和儿媳,乔迁之喜,我坐个东,特别请来徐家的玉兰和徐进两位亲家,大家聚一聚热闹热闹。特别感谢徐进,帮忙挑选和布置的新居。大家干了手上这杯酒!再尝尝我的手艺!”


    桌上之人共同举杯,欢声笑语,喝下了这第一杯庆贺乔迁的喜酒。


    酒杯放下,都盯上了桌上那盘亮晶晶的回锅肉。肥瘦相间,五花三层,干煸的微微发焦,配上红的干辣椒,青的蒜苗,散发着肉香辣椒香和花椒香混合的诱人香气。


    都知道唐文竹老家是川渝人,是她的手艺。


    可这餐桌太长,怎么夹菜?


    林雪梅刚一转念,怀疑徐进给配置的这个餐桌不够科学,就见一个白裙白帽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餐桌旁边,端起菜盘走动起来,把菜用一个小夹子,布到宾客们面前的小餐盘里。


    林雪梅一看,这不是徐进参投的私房菜馆“静园”的服务员吗?


    向着对面坐着的徐进,就比了一个大拇指。


    人人都看内参片,就他没白看,把西方庄园电影里那一套,学了个十足十。


    要不了多久,西方的一切会大量的引进,到时候宾客们自然会记得,是在陆恒和徐进的商务宴席上,第一次见识过,感受过。


    看到林雪梅表达的赞赏,徐进会意,含蓄的一笑。


    既然唐文竹的第一杯酒,特别提到了徐进,徐进当仁不让,端着红酒杯站起身来:“既然唐小姐喜欢我的布置,我接下来,跟大家公布第二件喜事,半个月之后,由陆恒陆营长牵头,作为法人代表,我作为幕后顾问的公司,就要正式挂牌营业,公司名字叫,恒林有限责任公司。”


    徐进的祝酒辞,更是一枚重磅炸弹,席间骤然热烈了起来。


    一时有错愕的,有兴奋的,都在议论纷纷。


    徐进说的这个事,席上有人不知道,有人知道,就是知道的人如陆天野乔远香唐文竹,也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对于细节信息,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一个声音越众而出:“哥,你这个公司的名字,是和嫂子联名的意思吧?”


    大家一看,说话的人是小圆,脸上惯常带了一个他个人招牌式的温煦表情。


    林雪梅也注视了一眼这个好些日子没见的堂弟。


    小圆不说,她都没反应过来。


    陆恒是把她的姓氏,与他自己并列,放在公司的名字里。


    第88章 林雪梅单挑群雄 二房婆媳被强行高兴……


    首先挨了这一重磅炸弹的,是小刘和何玲。


    本来两个人有说有笑在闲聊,一听说陆恒要开公司,哪能不吃一惊。


    小刘先结巴了起来:“什么?营长要退伍?这……”


    结巴了半句,马上把视线看向了陆恒:“营长,你……你要扔下我?”


    陆恒眼神里带了温和之色:“不扔下你,我想请你当司机,只是这样一来,你也得退伍。这个事情有点大,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商量,你先跟家里人通个气。”


    林雪梅坐在陆恒身边,一看小刘有点信息过载,接受无能的样子,赶紧补一句重要信息:“你跟家里人说的时候,要说恒林公司请你当司机,只是一个过渡,过一段时间公司扩大营业范围,会请你当经理,到时候你就不是司机了,给你配一个司机,也有可能呢。”


    林雪梅说完,脸上露出飞扬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小刘在短短的时间内,出息成了刘经理的神气样子。


    徐进跟上林雪梅,一起把饼画得更圆一些:“我看可以。小刘头脑活络,性格活泼,将来,搞外联,搞重要的商务接待,正好缺他这样的人才。”


    何玲一听,也跟着凑趣:“对呀刘建军,你在部队里熬资历熬晋级,那得什么年头?熬到头发都白,也不一定能当个营长。现在林总和徐总已经承诺,让你当经理了,你到时候可以有自己的司机了。”


    虽然刚才说陆恒退伍,给了小刘一个打击,但林雪梅加上徐进,又给了他崭新的前景,经理,总监,这些新的名词,陌生而又充满诱惑,他的眼睛发了亮,对于说服家人也是有了几分把握和信心。


    而且一听何玲的话,何玲虽然是军队大佬的后代,脑筋一点都不死板,对于外头的世界无限敞开,小刘情不自禁开了笑脸,露出一口闪亮的牙齿:“行,我跟家里人先通个气。”


    徐进又站起来,端一杯酒:“还有一个人需要介绍,我外甥女婿小圆,很快也会成为我们的合作伙伴。”


    小圆从容站起身来,举起一杯酒:“我敬大家一杯酒。”


    然后又转向自己的家人:“爷爷奶奶,妈妈,秀莹,因为这次跟我哥的公司合作,我很快就要转回本地工作了。”


    大家一听,堂兄弟要成为合作伙伴,而且从外地要调回本地工作,这可不是好事吗?


    唐文竹今天是请客的女主人,跟妯娌沈丽君一直没怎么搭话,就见沈丽君从进屋开始,就是神色淡淡,没精打采,此时趁便热络一句:“丽君,听听,你儿子要回本地了,你们又要一家团聚了。”


    沈丽君今天本来都不想来了,架不住徐玉兰威逼利诱,加上激将,说她不来,就等于是怕了,这才勉为其难跟了来,来了也没打算说话。


    现在唐文竹跟她说话,她才打量一眼唐文竹,对方神采飞扬,儿子儿媳搬家大别墅,她呢,儿子儿媳在干啥,她也不知道,也懒得管。


    现在对方客客气气的招呼她,她也强颜欢笑答应一声:“是,大嫂。”


    再看一眼正在待客的林雪梅,本来就长的精致的脸上淡淡妆容,一件纯黑带亮片的礼服裙,式样是她连见都没见过的。


    乍眼看起来,比任何大家闺秀,都更像大家闺秀。陆家最有出息的儿孙要开公司,也要和她联名了。


    想起来在军区医院第一次见她,她一门心思把她往外推,因此惹怒了隔壁病床的军长夫人。


    短短几个月时间到现在,真是恍如隔世啊。


    徐玉兰一看沈丽君,对这个事茫然无知的样子。也不光沈丽君,这个消息她也是一点都不知道,突然一下子,在一个乔迁宴上知道了,反而勾起了她的满腹狐疑。


    因为之前白健雄大致跟她沟通过,女婿小圆是代表白家的,抓住了隔壁军区宋向前那一派,白健雄不便于露面,在外的代表只能是这半个儿子小圆。


    至于弟弟徐进,是代表了徐家,抓住了苏文忠,拿到了本地军区。


    这两伙力量明明是对立的,各抓一个地区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走到一起搞什么合作?


    徐玉兰心里狐疑不已,就听徐进又接了小圆的话茬:“这个事本来是不可能,我和陆恒已经准备放弃,另外寻找途径。是雪梅,林总,去隔壁军区,说动了权威人物参与仲裁,把竞争变成了互相监督合作。那位权威人物觉得,这种模式对项目本身的质量,对双方的公司良性发展,都是好事。”


    一听居然是林雪梅,搞定了徐进和陆恒都做不到的事情,顿时,席上一片惊呼赞叹声。


    首先有反应的是姚娜。红酒杯在手上一颤,勉强才稳住,朱红的酒液差一点就洒出来。


    原本只是听徐进说,梁亚洲的事情搞定了,并不知道是怎么搞定的,谁搞定的,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林雪梅。


    她动用了姚丽和梁亚洲的私情关系,拿了大额存折,结果碰了钉子,此路不通,她便以为,这件事是死局,没有能通的路。


    可林雪梅,是撬动了更高层级的人物,把用钱都打不通的路,打通了。


    姚娜稳住了手里的红酒杯,放在桌上,但心神一时还是没能稳住。


    她本来是想在新公司抢一个头功,间接的跟林雪梅比试较量,假以时日,也能成为女性合伙人。


    没想到自己没办成的事,林雪梅办成了,间接较量变成了直接较量,自己输的那叫一个彻底。


    姚娜瞟里一眼身边的徐进。


    本来心里十足的底气,因为陈小花而动摇了一瞬,刚恢复了原状,又被林雪梅打掉了一半。


    自己想从这个男人手上拿到的东西,最终还能拿到吗?


    姚娜先有反应,因为她做过这件事了。在座旁人听了徐进这番话,觉得十分的没头没脑,措辞遮遮掩掩,什么隔壁军区,权威人物,还不如不说,只有陆天野,率先听出了门道。


    他知道是苏文忠跟宋向前在相争,那么能仲裁的人,这个所谓的权威人物,除了司令员何世昌,还能有别人吗?


    而何世昌,是出了名的难说话,难打交道。


    林雪梅是怎么做到,把这个人说动的,拿下来的?


    一想到自己选的这个孙媳,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陆天野不由得喜上眉梢。


    老爷子朗声一笑,端起酒杯:“来,就着徐进的话,咱们为雪梅干一杯!她在军区医院,因为有新成果,照片上墙,在全军区受表彰了。我本来就想聚一聚,给她庆祝一下,今天可巧,借着乔迁之喜,双喜临门!”


    第二个听出门道的人,还得说是徐玉兰。


    因为之前有白健雄那边的信息,大致能猜到,林雪梅是说动了司令员级别的人物,一举扭转了事态的走向。


    自己弟弟徐进,自幼家世不凡,长大锐意进取,已经算是脑子活络,手眼通天的人物,他做不到的望洋兴叹的事,居然被一个乡下来的姑娘林雪梅做到了。


    徐玉兰想起之前的事,一头冷汗。当时为了女儿婚事,在林雪梅身上动了一下手脚,还好,一听她有本事结交军长夫人,及时的悬崖勒马。这倒好,又结交上了司令员,自己当时吓唬弟弟的话,说这姑娘是狐妖妲己转世,怕是真有几分道理。


    想到女儿婚事,徐玉兰母爱本能上涌,眼光转向身边的白秀莹,按了按他的手背:“小圆要回来本地,这回你该高兴了吧?”


    白秀莹坐在小圆身边,夫妻二人看上去亲亲热热,可白秀莹一直没缓过神来,老是想起门口那一幕的惊魂未定。


    这冷不防突然被母亲关怀了一下,白秀莹简直吓了一跳,本能堆起一个发僵的笑脸:“嗯,高兴。”


    白秀莹之前因为新婚丈夫调到外地的事儿,又哭又闹,天都塌了。徐玉兰虽然最后因为白家的利益,白健雄的授意,站在了女儿的对立面,劝服了她,但是心里一直不好受,有愧疚。


    总算这个事儿自行解决了,徐玉兰还不赶紧跟女儿分享她的高兴,看到女儿的笑脸,也没有认真审视,便又把注意力,转回了席上。


    白秀莹应付完母亲,垂了头,检视自己的内心。她高兴吗?


    丈夫很快调回本地,曾经是她盼了多久的好消息,说是日盼夜盼也不为过。


    而她曾经日盼夜盼的消息,日盼夜盼的男人,明明就坐在她身边,竟然又是瞒了她,让她在一个大庭广众的宴席上听到的。


    要是以前,她会往死里愤怒,甚至于像上一次一样,又哭又闹,找娘家做主。


    可是她没有想到,现在自己的心里,竟然是一片漠然。


    接着一个反应,反而是,丈夫最好不要回家住,也不要管她的行踪。


    她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白秀莹向来是想到哪里,做到哪里,接着她就抓住身边丈夫的胳膊。


    把小圆吓了一跳。


    就听白秀莹问:“你调回本地之后,住在哪儿?”


    小圆听完妻子的问题,看着她紧张中带着忐忑的神色,笑了。


    他本来已经打算好了,就住在公司办公地点的隔壁,彻底躲开妻子,躲开那个他解决不了的麻烦。


    可现在,刚才在门口所感受到的那种隐秘的快乐,勾得他心里发痒,于是他撒了个小谎:“还不一定,没想好。”


    没想好,那就是有可能性。白秀莹也不傻,之前她就察觉,小圆有意无意的企图躲开她,所以才有此一问。


    结果,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答案,她心里如同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恨不得盼着身边这个男人,赶紧回外地去,再也不要在她眼前出现。


    等白秀莹察觉自己的心思,自己吃惊的用手帕掩住了嘴。


    人的心,变起来,可真是快呀。


    第89章 争着替林雪梅调工作 追星女与明星梦……


    白秀莹心里头,盼着小圆离开本地,依旧回外地,自己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眼光在席上漫无目的一扫,扫到了林雪梅身上。


    见她身上一件黑色带微闪亮片的礼服裙,一看就不是国内设计的款式,甚至都不是国内买得到的,估计是唐文竹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


    白秀莹天天看时装画报,对这个事情还是门清的很。


    忍不住内心一阵唏嘘,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在军区医院,她穿一身半旧的卡其布衫裤,架不住外貌底子太好,已经看出,不是池中物。


    后来一次,二人在穿着打扮上别苗头,是在礼堂看芭蕾舞演出,那时候经过乔远香的手稍微一打扮,她就艳压了全场。


    到现在,这才多长时间,已经成为本城第一批住别墅的女主人了。


    这还不算,丈夫开公司,公司名字都要带上她的姓氏。


    反而,自己当初一门心思嫁入陆家,是想得到丈夫的重视宠爱,结果现在,劳燕分飞,貌合神离。


    白秀莹心里那一阵伤感,涌上心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自己母亲徐玉兰,跟别墅的女主人林雪梅开启了另一轮热络寒暄:“雪梅,你将来要从事商业,可你这护士工作,日常繁忙,能顾得过来吗?”


    乔远香也说:“我也担忧这个,你要上班,还要照顾家庭,这就够忙的了,还能顾得上公司的事儿?”


    小刘刚才听了一番自己成为刘经理的未来美好前景,兴致盎然,忍不住凑个趣:“照顾家庭,倒是不用嫂子,陆营长把做饭的事一手承包了。”


    姚娜此时又端起了红酒杯,脸上带个笑:“雪梅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护士工作呀,时间上,不自由。”


    徐玉兰一听姚娜的话,就明白了她的小心思。


    她既然加入了徐进和陆恒的公司,就会存在着和林雪梅别苗头的意图,刚才这句话,看似无意闲聊,实则暗戳戳,暗指林雪梅的护士工作不如她商业局的工作,环境优越,时间自由。


    徐玉兰听的出来,徐进又岂会听不出来姚娜话里的攀比和敌意?


    徐进赶紧接住这个话:“这还不简单?雪梅现在已经是有编制的国家正式工作人员,再往哪调动工作,也就是一纸调令的事。”


    徐进说完话,侧目瞟了姚娜一眼,狭长丹凤眼里,带了警告。


    姚娜手里的红酒杯,又是一颤。


    忙把视线从林雪梅身上收了回来,垂了头,再也没敢说话。


    姚娜心里好一番感慨,男人心,海底针。在最忘情的那些时刻,徐进曾经夸过她妲己在世,所以走到哪里,把她带到哪里,从来也不给她脸色看。


    可自从遇上林雪梅,一次次被教训。现在她知道了,在男人心里,会赚钱的合作伙伴,最重要,与她是男是女无关。


    在徐进的心里,她姚娜,根本没有资格挑战林雪梅。


    徐玉兰把徐进和姚娜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适当接上一句话:“雪梅要是乐意的话,我在我们这边给你留意,有合适的岗位,调动过来。”


    陆天野和乔远香听见徐玉兰这个话,相视一笑,真是好事成双,得来全不费功夫。


    乔远香赶紧替自家孙媳客套一句:“亲家要替雪梅费这个心,我先谢过了。”


    徐玉兰也露出得体微笑:“瞧您老说的,亲戚相处,就是两好换一好,雪梅这孩子,招人喜欢。”


    陆天野听着两亲家客气着,就把林雪梅调换工作的事安排了,内心涌出感慨。


    不久前,他们两老还在为林雪梅护士转正的事操心,可现在,居然有商业口的徐家人主动要揽这个事儿,帮林雪梅调换工作了。


    终究还是孩子有出息,自己挣来的。等调工作的事情成功,他马上再给林满堂打电话,一起高兴高兴。


    白秀莹听到现在,嘴角边忍不住浮现一个苦笑。


    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曾经她百般看不起的人,乡下来的妯娌,现在由她的娘家妈和娘家舅舅,百般张罗着,要帮她换一个更好的工作。


    和她大学毕业的时候,排场差不多。


    不,比她还强,当时找到她舅舅,舅舅还不耐烦。


    到现在白秀莹还记得,舅舅在电话里跟她妈徐玉兰说:“又是外甥女,我到底有几个外甥女?”


    林雪梅一听,也是一个大震惊。今天这乔迁宴怎么回事?


    自己一句话没说,这工作怎么就被安排调换了?


    本来自己的时间调度是不要紧的,她参与项目都是靠信息差取胜,并不靠单纯的外部联络,但,既然徐玉兰和徐进姐弟俩这么热心,自己也不能辜负这一番好意。


    况且,当护士做医疗也罢,进商业局坐办公室也罢,她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倾向性,干一行爱一行,对工作负起责任来,是她的一贯作风。


    主意拿定,她甜甜一笑:“那就谢谢徐阿姨和徐进,你们费心啦。”


    她举起一杯红酒:“我敬各位长辈一杯。”


    大家刚要举杯,唐文竹却一伸手,把林雪梅敬的那杯酒拦住:“雪梅,你真要是愿意调工作的话,不用麻烦玉兰和徐进,我们文工团,有现成的机会。”


    什么?文工团?


    席上一片震惊之声。


    本来刚才徐家姐弟,主动揽事,要帮林雪梅调动工作,席上已经是又兴奋了一轮。


    只有对她两个人,白秀莹和姚娜,觉得她刚从乡下来,没学历,进商业局,实在是太高攀,太勉强,心里不爽。


    谁知道人家的明星婆婆一发话,更加了不得。


    商业局,人家都不稀罕。这说话之间,居然要攀上文工团的天梯了。


    一时之间,席上众人,心思各异,却都重新打量了林雪梅。


    她长的是出众的漂亮,眉目如画,肌肤胜雪,走到哪里都是第一眼美女,最打眼的那个姑娘。


    可文工团?有些离谱了吧?


    那才艺什么的,不是都得得从小培养吗?什么乐器、舞蹈、声乐,哪一样,不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白秀莹从小就练过舞蹈,足足练习了一个小学的时光,吃了老大的苦头,也不敢说自己跟文工团,能有什么关系。


    别说上台了,就是去当个观众,赶上热门演出,也得看有没有票。


    大家打量完林雪梅,疑问的目光,齐刷刷,又投向了唐文竹。


    唐文竹今天实在高兴,两杯红酒染上面颊,一张笑脸越发的明艳如花:“大家还都不知道吧?我也是听领导从京里开会回来说的,声乐这一块,要提倡一个新唱法,叫通俗唱法。”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没听懂。


    那都“俗”了,那还能听?国家还不得管制?


    乔远香是留学苏联回来的,也算见多识广,可也没听说过这新鲜事,忍不住追问一句:“文竹,你说什么俗?”


    唐文竹放慢了语调,给大家解释:“叫通俗唱法。从宝岛和港城学来的,说来也巧,有个有名的歌手,也叫丽君。”


    因为唐文竹说话的时候,笑着看向了沈丽君,大家也都看着沈丽君,跟着笑,徐玉兰顺便补了一句话,跟自己昔日的闺蜜发小拉个近乎:“丽君,你的名字跟海外的明星一样呢。高兴吧?”


    沈丽君这么多年来,十分在意自己的风头和地位,处处争个存在感,可最近在唐文竹和林雪梅婆媳面前,十分想要消灭自己的存在感。


    没想到,还是来了这一瞬的存在感,是唐文竹和徐玉兰,特意给到自己的。里头带了那些复杂的怜悯意味,不问可知。


    沈丽君只能笑一笑:“高兴。”


    唐文竹接着解释:“现在这个新的唱法,专业院团需要引进人才,可是一时之间,也是难找。我听着雪梅那天给我唱生日歌,还是有点潜力和功底,我打算紧急培训你几天,然后文工团就该公开招考了,你去凭实力,看能不能敲开这扇门。”


    席上听完这番话,倒是都听明白了来龙去脉。


    有点玄乎,但毕竟是个机会,就算不成,也不至于损失什么。


    陆天野听着,也觉得过于的玄乎。


    这又不是当年战争时期,野战部队。文工团说招人,原地就选拔,第二天就上台表演,这是那么大的一个军区,国家编制的专业院团,哪那么容易?


    但他作为长辈,还是要鼓励一下林雪梅:“没事儿,雪梅,既然你妈愿意教你几天,到时候去试试,别太有得失心,就当去玩一趟了。”


    这一句话,把唐文竹给听笑了:“爸,您这叫什么话?说的好像一定考不上似的。我也不是跟您说大话,咱城里想考中央音乐学院的孩子,想请我指导几天,都排不上队呢。”


    陆天野本来是为了安慰孙媳,结果好像得罪了儿媳,赶紧哄上一波:“文竹啊,爸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只是,就这么几天的工夫,怕是不成啊。”


    唐文竹笑吟吟,看向自己儿媳;“本来这种唱法,就是讲究个自然亲切,歌手的悟性是最重要的,另外,演员上台讲究台缘,雪梅这外貌气质,往前一站,就沾了大光,您看她这皮相骨相,头肩比,头身比,不做演员都可惜了,我是给团里专业选演员的,我还能看错?”


    唐文竹这一篇话下来,连徐进这种涉猎颇多的杂家,都听得发懵。别人更是一头雾水,这是在听解剖学吗?什么皮相骨相的。


    林雪梅对于这套词儿倒是熟悉,四十年后,不用什么专业人士,追星女就够用,人人都会这一套词儿,只是没想到穿个书的工夫,自己由追星女,竟然要变成预备役的明星了。


    唐文竹一看,大家吃的差不多,杯中酒也喝得差不多,站起身来张罗:“大家随意看看这屋子和花园,再添置些什么陈设摆件,给雪梅出出主意。”


    众人正在酒足饭饱,也都想起来散散步,消化食物,加上在座之人虽然十有八九家世不凡,可西洋样式的别墅这回事,别说从来还没有人住进过,连看,也没有看过一次。


    因此别说何玲这样跟林雪梅交好的,就是沈丽君、白秀莹、姚娜,这心思微妙,兴味索然的,哪能放弃这个开眼界尝鲜喝头汤的机会?


    第90章 参观林雪梅的别墅 白大小姐望夫成龙


    众人跟随唐文竹的脚步,离开了餐桌,一起往前走。


    餐厅是在一层的末端,出了餐厅的门往左边一走,徐进抢前几步,引个路:“这边是办公室。陆总和林总,各有各的房间。”


    众人跟在后面,看着宽敞明亮的单人办公室,门上,挂着名牌“总经理办公室”,紫檀色的大写字台上面,又有个人的名牌“总经理陆恒”“副总经理林雪梅”,在锃亮的桌面上,映出倒影。


    方才在宴席上,听徐进口口声声说,庆祝开公司,那不过是个空洞的虚无缥缈的,抓不住,此时见了这办公室,这名牌,这才有了实感,是真事儿了,动真格的了。


    这年纪轻轻,金童玉女似的夫妻俩,一个是营长一个是军区医院护士,本来都已经是人人称羡的工作,前途无量。


    如今是真的要,把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令人称羡,轻易抛下了。


    徐进陪着陆天野并肩往前走,陆天野见这办公桌椅,都是崭新的,气派得很,倒好像要坐进去什么了不起的大干部一样。


    相比之下,陆天野见过的,军区首长的办公室也好,其他国营单位的领导办公室也好,一色的半新不旧,跟他这孙子孙媳的新办公室相比,倒似逊色了不少。


    陆天野心里,原有的一份担忧又被勾了起来,问徐进:“你们这么搞,成本这么大,多久能挣回来?”


    徐进朗声一笑:“老爷子,别担心,看上去光鲜,不一定就花很多钱,再说了,搞商业,上下游的客户来访,都要看到的,必要的包装。你说是吧,外甥女婿?”


    一见徐进问他,小圆跟在爷爷身后,答应一声。


    陆天野见这个二孙子一直跟在身后默不作声,明明也在做同样的事,性子是一点也不张扬:“小圆,你们公司也会是这样吗?”


    小圆温文腼腆一笑:“差不多。”


    陆天野叹了一口气,只能表示释然。


    林雪梅一路看着,徐进把这一摊子事儿,安排的面面俱到,跟后世那些考究的办公室,有个七八分像。


    要不是知道底细,她几乎要以为,徐进是不是也是穿过来的了。


    看完了办公区,便从侧面楼梯,上到二楼的住宅区。


    这一看,更不得了。


    一行女人,老少三代,齐齐的惊叹一声。


    主人房,穿衣间,浴室,都是这么大的面积。


    经常出国见惯场面的唐文竹,先笑了:“可以在里面跳舞了。”


    何玲是住在医院宿舍的,当时就拉住林雪梅的胳膊:“让我先来住几天。”


    林雪梅点点头:“你现在就搬过来。”


    何玲笑了:“为什么要住你家?我将来靠自己,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林雪梅相信何玲这句话,她这个人敢想敢干,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给自己设限,很适合这个即将到来的黄金时代。


    徐玉兰看在眼里,心里也是沉吟一下。就算她尽全力托举,也未必能让走在身边这个闺女,住进眼前这个房子。


    况且,能住进去是一个本事,能住得稳,只怕是,需要更大的本事。


    白秀莹跟在徐玉兰身边,跟着看了一路,不知不觉,唇边的笑意有点僵。


    她的新房,是徐玉兰帮忙找的,在同龄人里头,已经是出类拔萃。可跟眼前这所房子,哪能比?


    她的眼光不知不觉,落在林雪梅的脸上,那张脸,明眸皓齿,笑靥如花。


    她心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愤和怒气,不受控制地升了上来。


    这几乎已经是每次和林雪梅碰面的应激反应。恨不得对着这张脸撕上两把,才能解气。


    可今天,有点儿异样。


    她发现,同样的刺激,甚至更大的刺激,对她的刺激已经没那么深,那么痛。


    她的内心深处,回旋着另一种东西。


    一份快乐。


    这份快乐,隐秘而巨大,像一片云一样,很快遮盖和抵消了眼前的一切。


    有一个声音,反复反复,回旋着韩潮对她叫的那一声“妹”。


    韩潮看向她的时候,原本总是冷淡如冰湖的眼神,会若隐若现一缕热度,总令她想起画报里说过的极光。


    极少数人能见到的东西。


    还有韩潮带给她的其他快乐。


    藏在街头巷尾的港货衣服铺子。


    藏在街头巷尾的露天小餐馆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跟年轻男女一起那种自由自在,酣畅淋漓的感觉。


    坐在韩潮的摩托车后座,感受心脏的速度飙起又落下,飙起又落下,领受街上行人为之侧目的眼光。


    这些快乐,像一片巨大的云层,覆盖了眼前一切。以往足以令她气到发疯的一切,忽然之间,都变得遥远和不关痛痒。


    快乐,也是像极光一样的东西,只有极少数人能看到,能拥有那样的时刻。


    从小到大家世优越,养尊处优,千金大小姐一样的长大,只要发脾气就有人哄,有人围着她的情绪转,她以为这就是最好的生活。


    直到最近,有人给她开启了另一扇门。


    想到韩潮还在那个路口等着她,她几乎不想在这里停留了。


    把整间别墅参观完,回到餐厅大桌上,喝了一会儿茶,闲聊了一会儿,客人们陆续告辞。


    白秀莹感觉自己的心像一只燕子,马上就要飞到那个人的身旁。


    她跟主人告别,又跟母亲徐玉兰告了个别,抬腿就往外奔,徐玉兰吃惊地拉住她的胳膊:“你不跟小圆一起走?”


    小圆就站在母女俩身后,静静的看着。


    他知道,韩潮没有走,始终在等她。


    白秀莹这才发现,今天自己心神实在是太恍惚,居然把这个丈夫的存在,忘了个干净。


    本能的脸色一红,抬眼望了小圆:“你……你是怎么过来的?坐了谁的车?”


    小圆微笑不答。他是被徐进开车接过来的,也跟白秀莹说了,可白秀莹已经忘了。


    小圆本来也不想回他们俩共同的新房,正在发愁找个什么借口,躲出去。


    正好一眼看见徐进过来,跟外甥女婿打招呼:“我先去办一趟别的事儿,你搭谁的车走?”


    徐进办事周到,他接来的人,走的时候不能带人一起走,要先安排明白。


    徐玉兰一看,他身后跟着陈小花,不用人问,陈小花主动解释了一句:“徐老师想带我去看一所出租的房子。”


    徐进接了一句:“那房子条件好,价格低,晚了我怕被人抢走。”


    徐玉兰有些吃惊,弟弟平常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但微笑说道:“去吧,我车带他们俩走。”


    徐进放心地一笑,转身离去,跟陈小花一前一后。


    姚娜站在别墅的廊檐下,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发着愣。


    徐进已经跟她交代清楚了来龙去脉,从里到外,毫无毛病。


    可,跟着他出席了这么多酒局饭局,把她放一边,跟别人走了,这还是头一次。


    小圆看一眼徐进离去的背影,又看一眼白秀莹,心里拿不定主意。


    是要帮白秀莹一把,让她跟随自己的心思,去找韩潮?


    还是带她一起上徐玉兰的车,看着她难受,看着她六神无主,心神不安?


    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心坎上那点痒。


    算了。他需要快点拿到有用的照片。


    回头打个电话,让虎哥催促韩潮,动作快点。


    拿定了主意之后,小圆一个微笑,看向了徐玉兰:“妈,我有点事儿,需要回爷爷家一趟。秀莹,我今天先不回家住了,没问题吧?”


    徐玉兰留神了二人的神色,有点担心,担心闺女当场发脾气。


    没想到,却看到闺女松了口气,眼睛发了亮:“没问题,正好我也有点事儿,我先走。”


    徐玉兰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出白秀莹不对劲,一股狐疑从心底升起:“你能有什么事儿?天都这么晚了。”


    白秀莹被母亲一追问,耳朵根子就发了红,脸上强装镇定:“我有个同学正好在这附近住,我去看看她。”


    此时天色暗下来,徐玉兰借着廊下的灯光,打量了女儿。她发现女儿身上有点不寻常的东西,一条一看就很廉价的金属项链,大圈圈套大圈圈,在她衣领间晃动。


    徐玉兰正不知道该不该细问,小圆帮白秀莹说了话:“妈,您别老管着她,她不是小孩了。”


    打量一眼女婿脸上一如既往的温润笑容,徐玉兰放开了心里那点狐疑,开了个笑脸:“行行行,我不管,你们过得好就行。”


    白秀莹松口气,感激地看了丈夫小圆一眼,简直带点小跑,轻快地奔出了门口,一路往前奔,来到路的尽头。


    韩潮的摩托车灯,在夜色下,闪着橙色的光。


    他默不作声在车上,一点烟头的红光闪烁。


    白秀莹一路上雀跃着的心,一下子就踏实起来。


    一颗心又踏实,又雀跃,她刚才在别墅里看到的一切,与眼前的人叠了影。


    她脑子里,突发了一个大胆的奇想。


    等坐上摩托车后座,摩托车的马达启动,带着她的心跳一起飙升,她忽然问了一句话。


    韩潮没听清,大声问:“你说什么?”


    白秀莹趁着夜色,把自己的心声无所顾忌,大声喊出来:“我说,你想做生意吗?”


    韩潮听了简直好笑。她大小姐真是突发奇想。


    他一个街区大哥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为难自己,去做什么生意?


    她丈夫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她为什么还要把一个陪她玩的男人,也要培养成做生意的?


    白秀莹听他不做声,不回应,知道他心里是不愿意。


    他不愿意,她更要坚持,从小她就是这个脾气。


    白秀莹又坐在后座上,大声喊:“你好好想想,我家里能帮上你!你在街上混,能混一辈子?”


    韩潮心里一声冷笑。


    这话太刺耳。


    这个大小姐,真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一点也不管别人的死活。


    难怪她的丈夫要以这种方式,来摆脱她。


    把客人都送走,小圆也跟堂哥堂嫂告别,并没有像跟白秀莹母女说的那样,回陆家小洋楼。


    他不想面对妻子白秀莹,也不想面对母亲沈丽君,独自找了个小旅馆住下。


    一间简陋的单人房,跟陆家小洋楼不能比,跟白家给他们准备的新房也不能比。


    可是他就喜欢这种清静和没人认识的感觉。


    平复了一会儿情绪之后,他出去散了个步,给岳父白健雄打了个电话,问下一步的行动目标。


    宋向前只是他名义上的领导,他还是听白健雄的指挥。


    可放下电话之后,他的手止不住颤抖。


    他知道早晚要对付堂哥陆恒,他最敬重最信赖的人。兄弟俩共同成长的这二十多年里,堂哥也不遗余力地保护和关爱着他。


    可他希望是以自己的方式,能有一个迂回和闪躲。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他现在在白家,白健雄面前,毫无话语权。


    他早一点找到韩潮这枚棋子,就好了,现在还是迟了一步,来不及。


    在人潮人涌的街头,他狠狠捶了一下自己脑袋,看着人来人往,陷入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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