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林暄抬起手,在空中悬停两秒又放下,他推开怀里的“大型犬”,走向客厅的沙发坐下。
明明什么都没说,赖栗却无师自通地跟了上去,循着记忆汪洋里某些零星画面的指引,他颇为熟稔地跪于沙发一侧,朝着戴林暄的方向趴下,脸埋在他哥腿|间。
戴林暄垂眸看着,心道:“不知死活的小混账。”
他抬手捏上赖栗的后颈,大概是指腹太凉,赖栗溢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哼,他侧过脸,面朝戴林暄的腹部闭上眼睛。
戴林暄有时候会觉得赖栗的脑子缺根弦。
明明一个月前才被他强迫做过那种事,现在就能安之若素地让脸靠那么近。
太信任他?还是被酒精带走了所有智商与警觉?
就算从前不知分寸,可如今知道了他的感情,他的欲望,为什么还对这些过分亲密的行为没有防备?
如果是别人,这种态度可以称得上一个“渣”字,不就是欲擒故纵,吊着你吗。
可这个人是赖栗,戴林暄不知道该怎么想。
赖栗已经脱了外套,上身只有一件轻薄的白色内搭,裹着窄而有力的腰。如果捏得力度太重,他的身体还会紧绷起来,将肌肉轮廓展现得一清二楚。
戴林暄冷不丁地问:“你今天在想什么?”
赖栗有些昏昏欲睡了,半天才发出一道气音:“嗯?”
戴林暄心平气和地问:“主动教温易打球,甚至上手,不是为了让我生气?”
“是。”赖栗用小臂垫住额头,手刚好落在戴林暄的腹部,闲来无事地拨弄起衬衣扣子,“你离他远点。”
戴林暄问:“为什么?”
赖栗并不像喝醉的样子,条理清晰地给出原因:“他还没成年,又是贺家的人,接触太多容易被抓把柄,落实恋…谣言。”
戴林暄:“那换做其他人呢?”
赖栗的眉头深深拧起:“谁?许言舟吗?不行。”
戴林暄刚要说什么,赖栗又补充道:“男的都不行。”
这句话戴林暄之前听过,只以为赖栗怕他继续对自己下手,所以试图往“矫枉过正”的方向走,所以他没太当回事。
不过此时,戴林暄的某根神经突然跳了下,突然意识到,同样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人,赖栗好像并不反感霍双。
因为门当户对?
还是因为霍双是个女人?
戴林暄失神地注视空中的某一点,没有聚焦,不过右手依然在不紧不慢地揉按着赖栗后颈,像是某种本能的机械运动。
赖栗:“哥?”
戴林暄用另一只手蒙住他的眼睛,不让睁开,好一会儿没说话。感受到睫毛在掌心眨过的细密痒意后,他的手抖了下,才缓缓开口:“你想过以后的日子吗?”
赖栗问:“谁?”
戴林暄说:“先说你自己。”
“其它的不知道。”赖栗理所当然道,“反正在你身边。”
对于这种暧昧不清的话戴林暄已经免疫,一笑了之。
他问:“那我呢?”
正常来说,除去父母对子女,不会有人狂妄到想要规划他人的人生,哪怕是恋人,也最多在规划自己人生的时候顺便把对方框进来。
不过赖栗么,无法无天,狂妄惯了。
他自己的人生计划只有待在戴林暄身边这一条,对戴林暄的人生规划却清晰简了:“不做出格的事,不走歧途,四十岁前选择一个没有污点的女人结婚生子,最好门当户对,不过你喜欢的话,身份地位也没那么重要。往后不论是继承家业还是自立门户,都一辈子无愧于心,光明磊落,平安健康,百年后在赞誉满贯中落幕,成为后世的一段佳话。”
戴林暄甚至看到赖栗嘴角扬起,笑了下,似乎很满意看到这样的一生。
以至于戴林暄一时间产生了个诙谐幽默的念头:赖栗上辈子可能是他爹,而且被他祸害得不轻,这辈子轮到他报恩了,才反过来可劲地捉弄他。
戴林暄问:“同性恋是歧途?”
赖栗慢吞吞地嗯了声。
戴林暄笑了下,今天感受到的果然还是自作多情。
赖栗利用温易惹他生气、又不许温易加他的联系方式,只是因为温易的性别和年纪不对,并不是吃醋。假设已经成年的许言舟是女生,赖栗之前就不会针对他。
戴林暄垂下眼皮,拨动着赖栗的颈椎骨,心平气和地问:“如果我改不了怎么办?”
赖栗好一会儿没说话,一直玩弄着衬衣扣子,拨开又系上。
“让我猜猜。”思考的时候,戴林暄另一只手落在了赖栗的头顶,无意识地揉了下,“要么找一个女人协议结婚,要么欺骗一个女人结婚,总之都要维持表面的光鲜。”
赖栗睁开眼,过了会儿说:“哥,你姓戴……你不是市井小巷里的普通人。”
“同性恋这个标签会给你带来数不清的非议,让你的人生沾上洗不去的污点,你和女人分手别人会相信是感情不和,和男人分手他们只会觉得果然如此,同性恋就是放浪形骸,作风糜烂。”
一个圈子的名声往往会压在每一位个体头上,像把随时会斩首的大刀。
资本是一个圈子,男人是一个圈子,男同性恋也是一个圈子。恰巧,它们在普罗大众眼里的名声都不怎么好。
戴林暄用这些年的一言一行摘掉了前两者扣下的负面标签,后者却最麻烦,也许会连带前面的标签一起扣回来。
有钱人圈子里的同性丑闻还不够多吗?多人运动,闹出人命,恋童癖,骗婚骗孕……唯独没有一个相守到老的正面范例。
“你比我都在乎这些虚名。”戴林暄想着,可惜,他注定要污名满身了。
赖栗却说:“不是虚名。”
戴林暄反应了下,意识到赖栗是真的希望他“光风霁月”地活上一辈子,不只是徒有虚表。
他突然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期待,等赖栗发现表面明艳的花其实长于糜烂腥臭的腐肉之上,会是什么表情?
戴林暄感到了久违的愉悦与快感,甚至有了生理反应。
这一天应该不远了。
“没法如你所愿了。”戴林暄将内心所想关得密不透风,面色如常地说,“不论是协议结婚还是骗婚,对另一方来说都有失公平,达不到你设想的光明磊落。”
赖栗自然知道,协议结婚就是一个没有意义的虚壳。骗婚……戴林暄能做得到骗婚,他就不是赖栗认识的戴林暄了。
“所以别操心了。”戴林暄淡道,“不如多想想自己以后的人生怎么过。”
赖栗没出声,滑动的手指将黑色的衬衣料子拧出一个漩涡褶子。
和赖栗小时候比,现在腿上的重量沉甸甸一坨,戴林暄捋了把赖栗的头发:“上次剪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赖栗说,“那个造型师剪得我不喜欢。”
戴林暄问:“谁剪的你喜欢?”
赖栗枕着手臂,把脸埋在戴林暄腿上,拱了一下。
“过两天吧。”戴林暄摩挲着他后脑勺的头发,比划了下长度,“可以留个小尾巴。”
赖栗觉得都好。
戴林暄又说:“最后一次。”
赖栗猛得抬起头,看着他,眼里看不出丝毫醉意。
戴林暄突然很想知道,赖栗这么“依赖”他,要他陪着过节,只喜欢他剪的头发,甚至要在某些特定的时候陪睡,超过一段时间不见就会阴云密布地发脾气——
难道在赖栗原来的“规划”里就没考虑过,一旦他结婚生子,这些陪伴都没法再成为常态,甚至全部消失吗?
还是说,为了他的人生完美,赖栗认为自己的“孤独”是必要的代价?
话到嘴边,戴林暄换了个问题:“脖子舒服了吗?”
赖栗很想继续,不过想到戴林暄持续一个动作发力会很累,不是很情愿地嗯了声。
戴林暄温和道:“那轮到我了。”
赖栗一愣,以为戴林暄也脖子也难受,抬起上身准备起来,他可能按得不怎么舒服,好在他模仿能力不错:“如果按疼了你告诉我。”
戴林暄往旁边挪了一屁股,先一步站起来。
他指尖朝下,抵住赖栗的肩膀,居高临下地说:“趴着。”
赖栗心脏猛得跳了下,也许是酒精的麻醉,也许是其它的什么原因,他保持上身抬起的姿势与戴林暄的指尖僵持了许久,没有动。
客厅安静极了。
戴林暄如玉一般的手指又轻轻往下压了压,赖栗的脸便与柔软的沙发来了个亲密接触。
“别怕。”戴林暄的语气竟然有些温柔,他慢悠悠地坐在了赖栗背上,脚尖点地,一条腿架在另一边膝盖上,手伸向赖栗的裤腰。
赖栗反应极快,反手抓住他手腕,僵硬地喊了声:“哥!”
“放心,我不至于这么快出尔反尔。”戴林暄安抚着,然后趁机抽出皮带,把赖栗的两只手反绑在腰上。
下一秒,戴林暄就变了脸,恐吓道:“听话,免得多受罪。”
赖栗几乎是错愕的,想回身,肩背却抬不起来,倒不是不可以依靠身体把戴林暄反掀开,可他的手被绑住了,没法掀开戴林暄的同时还保证他不撞到茶几。
戴林暄摸索着他的腰线:“怎么穿牛仔裤?”
虽然很有朝气,但是不好脱。
他的手从赖栗身体两侧押进去,手指灵活地把松开赖栗的裤子纽扣和拉链,抽出来的时候路过了赖栗绷紧到发硬的腹肌,最后,他把外裤腰往下拽到了大|腿|根处。
赖栗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眼神也变了:“戴林——”
“啪!!”
戴林暄往赖栗屁股上甩了一巴掌,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赖栗像被石化了一般,身体一寸寸地僵硬起来,最后化为一根根棒槌绷在沙发上。
紧接着啪得一声,又是一巴掌。
扇在了另一半屁股上。
赖栗呆愣良久,难以置信。
短裤没脱——所以戴林暄折腾了这么一通,就是为了揍他,还是一种适合小孩的揍法。
赖栗从来不知道羞耻为何物,此时却感受到了什么叫满身气血全部涌到了脸上。
他脸色难看得要命,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喊:“戴、林、暄!”
回应他的还是“啪”得一巴掌。
戴林暄打得手心发烫,垂眸看着匀润饱满的黑色布料,下面的皮肤应该通红一片了,可能还有点肿。
可惜不能连短裤一起扒掉瞧一眼,有这层布料的遮挡,姑且算教育,没了遮挡,这事就变味了。
“以前从没打过你,希望现在教育不晚。”戴林暄淡淡道,“再敢不戴头盔玩车,你就在开发区新建的墓园里随便选个坑吧,近千万的陵墓也不算亏待你。”
“……”
“以后别动不动就想靠暴力发泄情绪。”戴林暄又甩去一巴掌,“我让你活得肆意自在点,没让你走在违法乱纪的边缘。”
赖栗气得发笑,扭头道:“那你在干什么?”
“哦。”戴林暄看了眼自己的手,轻飘飘地说,“这不算暴力,长兄如父,尽一下教养的义务而已。”
赖栗背上坐着一个人,连胸腔起伏都难,怒意被生生地压在了他哥的屁股山下。
他暴躁道:“打完了就滚!”
好久没听到这个滚字,戴林暄竟然觉得有些亲切,他勾起唇角:“急什么?”
赖栗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挨了一巴掌,屁股几乎没了知觉。
戴林暄柔声问:“酒醒了吗?”
赖栗不应声,戴林暄也不在意,打开赖栗的手机,点出自己的消息聊天框按下语音键:“不管醒没醒你都好好听着,想让我放下,就别再对我做这些大众眼里暧昧不清的行为,毕竟我也是大众之一,跳不出俗套的认知。”
“如果不知道哪些属于大众眼里的暧昧,那就每做一件事之前上网问问,或者干脆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玩‘好巧’的无聊戏码,好吗?
“这段时间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实在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脑子没有误会,不代表欲望不会取代理智。”
戴林暄抓着赖栗绑起的手,碰了下自己:“现在感觉到反应了吗?”
赖栗咬着牙,额头死死地抵住沙发缝。
“当然,也不许和别人太亲密。”戴林暄扔下赖栗的手,站起来俯在他耳边轻声说,“半年后,你爱和谁谈恋爱就和谁谈恋爱,什么男人女人阿猫阿狗我都不管——听清楚了吗,小栗?”
说罢,戴林暄把录好的语音发送出去,又在赖栗屁股上甩了两巴掌,一边一个。
为这两年可笑的痛苦与纠结做个终结。
合着只有他记得。
管他什么不知者不罪,今天天王老子在这赖栗都免不了这顿打。
戴林暄慢条斯理地解开皮带,拍了拍赖栗泛红的手腕:“断片也没关系,明早我会提醒你听。”
说完,戴林暄也不管赖栗什么反应,通体舒畅地走进次卧。
他反锁上门,情绪高涨后,少有的浓郁睡意席卷大脑,竟是连洗漱都不想了,只想睡觉。
第32章 鉴定戴林暄在骗他。
戴林暄靠在床头,正在打电话:“谢谢。”
“不用谢我。”电话那头传来唐阅的声音,“说实话,我爸这几年和厉铮的交情淡了很多,能在这个节骨眼把他约出来还挺意外,毕竟谁都知道我跟你是朋友,这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么……”
戴氏今年已经开过股东大会了,如果戴林暄要进董事会,就必要再召开一次临时股东大会进行表决。
恰巧,身为董事长的戴松学身体状态每况愈下,迫切地想在死前拿回祖业——现在有了个很好的机会,霍家有意联姻,并主动提出让戴氏并购自家最大的海运子公司。
如此一来,便需要十月八号的董事会上拿出具体的并购方案,刚好可以借此提出新董事任命提案,一同在临时股东大会上进行表决。
戴氏算典型的家族企业,厉铮不仅是少见的外姓大股东,还是董事之一,从前对戴家内部的争权一直处中立态度,按照他以往的作风,大概率会放弃新董事选举投票权,戴林暄也并不需要他的票数。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戴林暄的丑闻视频送到了董事们手里,这些董事又基本都是大股东,即便蒋秋君解决了视频危机,他们心里的那杆秤也必然会有所倾斜,加大了戴林暄落选的可能性。
如此一来,厉铮这位大股东的表决权就很值得争取了。
“我爸说,他可能还看在严栾的面子上才应了这场饭局。”唐阅嘶了声,“早年间就有传闻说严栾背后站着一位大佬,不会就是厉铮吧?”
戴林暄不置可否。
“所以你特意让我把饭局定在剧组附近……”唐阅突然反应过来,“你找严栾出演这个本子,找我一起投资,是不是早料到今天需要用到我们的人情关系?”
“一部电视剧还不至于让栾姐卖这么大的人情。”戴林暄淡淡笑了声,“至于你,我不找你投资,你今天就不帮忙了吗?”
“也是,只要你开口我肯定会帮。”唐阅哑然失笑,“餐厅地址我发你微信,就在赛博城里面——不说了,好困,我再睡个回笼觉。”
戴林暄又道了声谢,说好。
唐阅挂掉电话,翻了个身把床伴搂进怀里。
他手不老实地摸了会儿,昏昏沉沉间突然想到戴林暄那句“一部剧还不至于让栾姐卖这么大的人情”,突然一个激灵地睁开眼睛。
旁边的女人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唐阅安抚道:“没事,你继续睡。”
他掀开被子爬起来,一边往书房走一边琢磨——是啊,严栾身为国内唯一的大满贯演员,这次怎么会自降咖位演个电视剧?严栾和戴林暄的私交还没好到这个地步吧。
唐阅之前以为严栾迫于戴林暄的身份不好拒绝,可现在越想越不对劲。
他给助理打去电话:“出去玩了吗?……在本市就行,你去公司一趟,把我办公桌左边抽屉里的密封文件送到西城别墅来。”
他还没看过这部剧的剧本,只知道是悬疑犯罪的题材。
*
接完唐阅的电话,戴林暄的睡意也消失了。
天刚蒙蒙亮,墙上的时针指向五点,秒针滴滴答答地绕着圈。
今天要做什么?戴林暄闭眼回忆了会儿,中午约了另一个董事吃饭,晚上要回老宅,面对面和戴松学解释视频的事。
他一遍遍回顾之前准备好的方案与说辞,不断修缮打磨,确保不会出现疏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直到七点,戴林暄再次睁开眼睛,轻出了口气。
他想了想,打开手机找到昨晚的监控录像。
监控的收音功能不错,巴掌甩在肉|体上的声音极为清晰。
戴林暄快速划过这一段,发现自己回房间之后,赖栗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很久没动弹。
他回忆了下,确定昨晚的力度不至于把赖栗打得半身不遂。
半小时后,赖栗终于有了动静,他翻身平躺下来,眼睛可能是被灯光刺了下,他横起胳膊挡住眼睛,也挡住了表情。
估计气坏了。
赖栗至少十二年没受过这种委屈,何况十岁被打屁股和二十二岁被打屁股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前者伤身,后者伤自尊。
监控里,赖栗一直没回房间。
戴林暄把进度条划动到一个小时前,赖栗还在沙发上躺着,姿势都没变过。
竟是在客厅度过了一整晚。
戴林暄退出录像,实时监控跳了出来,他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赖栗正跪在酒柜前,盯着这个不算特别隐蔽的摄像头。
“……”戴林暄的心跳不可避免地漏了一拍,随后便平缓下来,静静注视着监控里的赖栗。
他们隔空对视着,左下角的时间一秒一秒地跃进。
戴林暄的指腹滑过屏幕,在赖栗脸上磨蹭了会儿,又轻轻刮过他的眼睛,鼻梁,最后是被监控滤镜染得殷红的嘴唇。
戴林暄记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产生误会的苗头,是赖栗十六岁那年。
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发育不好,赖栗十六岁才出现遗|精的情况。那天他们照例一起睡觉,也差不多是天刚蒙蒙亮的时间,生物钟让戴林暄醒了过来,感觉身后有点不对劲,他摸过去,一手黏|腻。
戴林暄有点哭笑不得,打算当不知道先起床离开,怕赖栗睡醒了会尴尬,毕竟遗|精这种事对于青春期男生来说是件挺私密的事。
然而没来得及行动,赖栗就醒了。
戴林暄一时顿住,不知道该不该这会儿下床。然而,赖栗远比他想象的胆大,竟然在他身后忙活起来。
戴林暄只好装睡,无奈地等胆大包天的弟弟结束手工活。
直到赖栗用额头顶着他后背,低低地喊:“哥……”
戴林暄以为自己装睡被发现,脑速飞转地思考怎么应对才能避免赖栗尴尬,下一秒,赖栗又拖着尾音唤了声:“戴林暄。”
赖栗的声音又轻又缓,带着压抑的喘|息,仿佛怕惊醒什么。
戴林暄这才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他没揭穿,容忍了少年赖栗言语上的“亵渎”。
后来他琢磨了下,赖栗接触的人还是太少了,连上学都是家教,除了戴翊不认识其他任何同龄人,连一个分享小黄网的朋友都没有。
于是戴林暄让赖栗认识了朋友的弟弟——景得宇,他只比赖栗大一岁,性格外向,朋友也多,可以带着赖栗快速扩大社交圈子。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发生异常,戴林暄就渐渐忘了这个小插曲。
第二次误会,在赖栗的十八岁生日。
作为养子,赖栗没有大办成人礼的待遇,戴林暄倒是愿意给他操办,不过被拒绝了。
赖栗说:“成人礼就这一次,我想和你单独过,不行吗?”
戴林暄不是迟钝的人,自然觉得微妙,不过联想到赖栗从小就过度黏人,又觉得很正常。
以景得宇为首的朋友们狂轰乱炸地打来电话,说给赖栗组了生日局,赖栗回了句不去直接关了手机。
戴林暄亲手做了个蛋糕,唱了生日快乐歌,赖栗学着戴翊过生日的样子,对着蛋糕许了个愿望。
戴林暄打开灯,倚靠着墙,带着笑意说:“如果是物质上的愿望,求神不如求我。”
“不是。”赖栗抬了下眼,轻声说,“不过你也可以实现的。”
戴林暄毫无防备地接话:“说说看。”
赖栗低声说:“希望你更喜欢我一点。”
戴林暄愣在了原地,赖栗十六岁那年抵着他后背自|慰的画面又回到了大脑。从来不让气氛冷场的他第一次没能及时给出回应,既怕是自己想得太复杂,又怕回应得不够妥当,伤了少年人的一番心意。
赖栗很快垂下了视线,看着蛋糕不说话。
戴林暄拉开椅子坐下,试探道:“怎么?觉得我以前不够喜欢你?”
赖栗过了会儿才抬起头,嗯了声:“我想你永远喜欢我……只喜欢我。”
戴林暄故意问:“那你让戴翊怎么办?”
赖栗皱了下眉,说没办法。
……
当时戴林暄以为,赖栗是顺着他给出的台阶下了,才应他的话把这份喜欢往“亲情”的方向靠拢。可如今想来,赖栗本来就没别的意思,是他想太多了。
赖栗想占有的只是“哥哥”而已。
可彼时的戴林暄不知道,甚至对赖栗的“隐忍”感到心疼。事后他几次三番地试探,想把事情挑明,好好地引导一下,也许赖栗是*没分清依赖与成年人的情|爱,再发展下去可能会受到伤害。
他问过赖栗有没有喜欢的人,赖栗回答得十分确定:“没有。”
表情和语气都不像有什么正在压抑、克制的感情。
戴林暄只好把疑虑藏进心里,几个月后,他从外省出差回来,刚下飞机就收到了景得宇发来的消息,说赖栗醉得不省人事。
进了酒吧戴林暄才意识到,这是个gay吧。他风尘仆仆地来到卡座,一时没有防备,被“不省人事”的赖栗推着倒向沙发。
赖栗扯烂了他的西服,俯身舔吻着他的脖子与锁骨。
景得宇站在旁边,震惊地自言自语:“今天的酒里有致幻药吗……”
戴林暄无话可说,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赖栗抱回了车上,并另外找一辆车送景得宇回去,并提醒他,如果赖栗不提,就别说今晚的事。
回到家里,戴林暄帮赖栗脱外衣的时候,又一次被他带着倒在床上。
不过有被褥垫着,戴林暄不怕赖栗受伤,直接把他掀到了一边,摁住他肩膀问:“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赖栗没有回答,直接喊了声“哥”。
戴林暄弹了下他额头,无奈地笑笑:“知道我是你哥还发酒疯?”
“我不对别人发酒疯……”赖栗慢慢地,像是试探一般,一点点拿开戴林暄压制自己肩膀的手,然后抱住他,脸埋进他颈窝,轻轻舔了下,“哥,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戴林暄浑身一颤,清晰地感受到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罪恶的伊始。
*
监控外的赖栗动了下。
戴林暄从记忆里抽出思绪,听见监控里,二十二岁的赖栗用隐忍压抑的语调说:“戴林暄,你睡够了吗?”
听起来像要跟他算账。
“九个小时了。”赖栗好像特意等足了这么久,“睡够了就出来。”
戴林暄没理他,去浴室洗了个澡。他裹着浴巾出来时,赖栗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闯了进来,就坐在他床边。
“……”看来是断片了。
戴林暄心平气和地回到浴室,重新裹了件浴袍再出来:“撬锁?”
赖栗说:“备用钥匙。”
戴林暄弯腰去够自己的手机,准备让赖栗听一下昨晚的录音。然而刚碰到,就被赖栗箍住腰抡到床上。
又来了。
戴林暄眉眼间染上了淡淡的倦怠与厌烦,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他刚打开昨晚的语音,正要播放,手机就被赖栗一把挥了下床,发出咚得一声。
戴林暄蹙起眉头:“赖栗?”
此时距离拉近才发现,赖栗眼里全是骇人的红血丝,眼角泛着彻夜未眠的红。
挨了一顿屁股打这么受打击?
不过戴林暄也没想到更合适的揍法,巴掌甩脸上太伤人心,甩身上不解气,拿工具揍又太暴力,还是打屁股最合适。
“让你失望了。”赖栗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我没断片,都记得。”
原来不是每次醉酒都断片。
“我失望什么?记得就好。”戴林暄觉得赖栗就没把他话听进去,他指着房门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出去。”
赖栗没动。
戴林暄等了十秒,耐心彻底告罄:“屁股不疼了?那做点别的吧。”
赖栗冷不丁地开口:“我有一个相机,找了很久没找到。”
戴林暄动作一滞,没说话。
赖栗紧紧盯着戴林暄的表情:“哥,你知道它在哪吗?”
戴林暄松开赖栗,手臂垂落进被褥,平静地回答:“在我那儿。”
赖栗问:“为什么在你那?”
戴林暄眯起眼睛,像在回忆:“还记得我出国的前两天——”
赖栗说:“是你生日。”
“……嗯。”戴林暄继续说,“我们去了一个度假庄园,白天要徒步,所以你带了相机,想拍点照片。晚上回来后你喝多了……第二天走的时候你忘记把相机收起来,就被我装进了包里,打算回家再给你。后来我把这事忘了,出国的时候不小心把它连包一起带走了。”
他毫无诚意地道歉:“我不知道你这么惦记它,你也没问过我。”
赖栗看了他一会儿,陈述道:“你生日那天,只有我们两个人。”
作为戴家最受重视的小辈,戴林暄哪年办了生日宴哪年没办,新闻报纸记录得一清二楚,一查就知道——
戴林暄二十八岁生日是出生以来头一回没办宴会,给出的理由不想铺张浪费,向环保节约的政策靠拢。
戴林暄垂下眼眸,嗯了声。
赖栗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戴林暄在骗他,至少隐瞒了什么。
赖栗很了解自己,如果相机是记录工具,那他绝对不会在带着相机的情况下喝醉,更不可能让它落到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手里。
要么戴林暄在编瞎话,要么戴林暄误以为他那天喝醉了。
赖栗倾向后一种可能,毕竟戴林暄不知道他“有问题”,编瞎话很容易穿帮。
所以,唯一能让戴林暄合理认为他不记得,并加以隐瞒的,只有那天他“醉酒”后发生的事情——
赖栗突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哥,我们是不是……”
还没说完,戴林暄就抓住赖栗的胳膊,把他抡进旁边的被褥。
“赖栗,别把我昨晚的话不当回事。”戴林暄下床,微微回首,“我最近很忙,没空陪你胡闹。”
他拢了下浴袍,头也不回地离开卧室。
外面响起了一些细碎的声响,公寓门被人打开了,赖栗神色一紧,刚要起身,就听见玄关口传来交谈声,模模糊糊的,应该是谁过来送换洗衣服。
紧接着门又被关上,戴林暄朝着客卫走去,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隔着一堵墙显得有些沉闷,他的每一步都和赖栗的心跳同频,荡起一圈圈心悸、压抑的涟漪。
贴着大腿的裤兜里传来“嗡”得一声。
赖栗缓缓松开拳头,掌心里留下了一圈月牙状的血痕。
手机里,一个陌生邮箱给他发了一封邮件,并携有一份附件。
【一定要看,你不会后悔的。】
赖栗面无表情地打开附件,瞳孔倏地一缩——
一份《DNA亲子鉴定报告意见书》。
第33章 亲生是他哥的味道。
今天的行程较为私人,戴林暄的穿着便也介于正式与休闲之间,里面一件板正的白色衬衣,外面套了件浅栗色的毛衣开衫外套。系完最后一粒纽扣,他开门走出去。
赖栗就站在门口,自然而然地接过他刚换下的浴袍,臂弯还挂着他昨天穿过的衣服。
“……拿哪去?”
“不洗吗?”赖栗在洗衣房门口停下,偏头看着戴林暄,“你昨晚说,每套房子都是家。”
“所以?”
“你每次都让人把衣服带走洗,跟把这当宾馆有什么区别?”赖栗用陈述的语气反问,“哥,你自己看看,这个家里有一件东西是你的吗?”
戴林暄哂笑:“你难道有很多东西在这边?”
这套公寓才买没多久,赖栗也没住过几次,生活用品都是任叔定期过来添置。
“我至少有衣服。”赖栗顿了下,“哥,你留几件吧,免得总要人第二天早上送来……如果你以后还愿意和我住。”
这话里行间的意思,好像他才是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的那个人。
戴林暄一时无言,过了会儿才叹息一声:“我的赖少爷,你知不知道很多衣服不能放洗衣机?你觉得我让人带走洗是不把这里当家?”
赖栗:“……没洗过,不了解。”
戴林暄当然知道,赖栗第一次梦|遗的内裤都是他给洗的。
十六岁的赖栗喊着“哥”放空了自己,起床的时候好像终于知道了害臊,一直坐在那低着头不吭声,装作不知道的戴林暄问他怎么了,小混账慢吞吞地掏出短裤,说:“这个不能让阿姨洗吧……”
“我昨天穿的这件衬衣,搅一圈就报废。”戴林暄面色淡淡地上前,“给我吧,你去睡觉。”
公寓的洗衣房很窄,戴林暄顺走衣服的同时把赖栗推了出去,没让他接触洗衣机。赖栗看着他哥的背影,脚下生根似的一动不动。
“不带走洗也行,叫家里阿姨等会儿来一趟。”戴林暄简单收拾了下,回头一看赖栗还没走,“——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和鬼有什么区别。”
赖栗这才醒神似的,缓慢地看了他一眼:“哥……”
“相机过几天给你。”戴林暄擦过赖栗的肩膀,离开洗衣房,“这两天行程很紧,没时间给你拿。”
其实可以告诉赖栗相机在哪儿,让他自己去取,或者喊人送一趟,不过戴林暄显然没这个打算。
也许是打算动手脚,也许是不想暴露近期的住处。不论哪种可能,赖栗都不会逆来顺受。
“睡觉去。”戴林暄驻足,侧过身子看着他,“疼就侧着睡。”
赖栗垂下眼角,及时掩去眼底的阴翳:“哥,我饿了。”
戴林暄看了眼时间,朝厨房走去:“想吃什么?我九点出门,只能做点简单的早……你做的?”
餐桌上已经盛了两碗面条,还冒着热气,配有煎蛋和小菜心,瞧着卖相还可以。
“嗯。”赖栗拉开椅子,示意他哥坐下,“你尝尝。”
戴林暄尝了口煎蛋:“——不错,进步很大啊小栗。”
赖栗这才坐下,轻飘飘地说:“煎了好几次。”
虽然味道还不错,但戴林暄没什么胃口,他越来越想把赖栗脑子掰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了。
谁家弟弟会在被哥哥打了一顿、并严词厉色地说过划清界限以后,转头又跑进厨房给哥哥做早餐,还尝试很多遍?
赖栗看着他:“不合口味?”
戴林暄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几乎想把昨晚的话再重复一遍。可转念一想,别人家的弟弟不是赖栗这样,别人家的哥哥也不像他,会对弟弟有非分之想。
算了,肉|体离他远点就行,不然哪天真的会再犯罪。
“以后别折腾了。”戴林暄喝了口汤,“你喜欢做饭?”
赖栗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喜欢就不要做。于是反驳:“你也不喜欢。”
戴林暄溢出一丝带笑的气音:“那怎么办?谁让你小时候比皇太子还难伺候。”
特别是前两年,赖栗的食量特别小,经常没胃口,两口就饱,只能利用其它时间少食多餐。
一天晚上,戴林暄半夜醒来,发现小栗子趴在自己怀里,睁着圆而大的眼睛,像条小奶狗一样直直地看着他。
他问怎么不睡,小栗子声音很低地说饿,想吃蛋炒饭。
戴林暄心软得厉害,又不想吵醒阿姨,就自己上网搜教程,手忙脚乱地做了碗蛋炒饭,米粒都没炒开。
没想到赖栗竟然很给面子地吃完了,肚子撑得圆滚滚。
戴林暄后来又试了几次,发现只要是自己做的食物,不论好不好吃,赖栗都会乖乖吃完,一点不剩。
自那以后,为了让赖栗在长身体的阶段得到充足的养分摄入,戴林暄渐渐学会了做饭,只是赖栗长大后就做得少了,确实没什么时间。
“不是为你。”赖栗捞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是为以后的生活考虑……”
他面色一凝,勉强把面条咽下去:“这么淡,叫味道不错?”
戴林暄勾着嘴角,将面条搅散后继续吃:“你太重口,我觉得刚刚好。”
赖栗狐疑地又吃一口,还是寡淡无味,煎蛋还凑合,焦黄的外皮充当了盐分。
戴林暄看了他一眼:“觉得淡就用热水化点盐,放面里拌一拌。”
赖栗拒绝:“不用了。”
他哥能吃,他也能吃。
戴林暄没多劝,状似随意地问:“以后的生活和学做饭有什么关系?”
“多掌握一门技能总不是坏事。”赖栗垂眸咀嚼着菜心,“你以后厌倦了,我还能做给你吃。”
戴林暄笑了下:“拿家里厨子当摆设?”
赖栗摇了下头,没有多解释。
“随你吧。”戴林暄吃完最后一口面,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他斟酌了会儿用词,轻声说:“小栗,哥永远不会让你沦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地。”
“……”赖栗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紧,“就算——”
话音未落,有人给戴林暄打来电话。他没急着接听,等待赖栗的下文:“就算什么?”
“没什么。”赖栗笑了下,“哥,你接电话吧。”
戴林暄按下接听,电话那头是被他带到戴氏的助理李觉:“戴总,戴恩明的秘书临时打电话过来,说今天中午的饭局来不了了。”
戴林暄问:“原因?”
李觉说:“对方口风很紧,咬死了临时有事。”
马上就中午了,这确实有够临时。
戴林暄说:“不要和对面纠结今天的失约,问问下次什么时候有空。”
李觉回应:“好的,我马上去办。”
挂了电话,赖栗问:“戴恩明爽约?”
“嗯。”戴林暄曲起手指,有所思量。
戴恩明是戴恩豪的堂兄,兼戴氏股东与董事。早期他没进入董事会的时候和蒋秋君签过一致行动人协议,虽然后来协议失效了,可仍然属于蒋秋君这一派的人,不太可能突然反水。
戴恩明让秘书通知他的助理,说明不想亲自和他沟通,只能说明中午让戴恩明爽约的人或事比较尴尬,甚至与他有关。
戴林暄给家里发了条信息,问戴翊在不在家。
【财伯】:小翊刚出门,说要去大伯家吃中饭。
真巧。
就是不知道,戴翊从哪知道了他今天约戴恩明吃饭……因为年纪和戴松学轻视女儿家的原因,戴翊短时间内没法进入董事会,其实这个时候出去闯闯反而是最好的,戴氏这一辈想要争权的人太多了,就算不考虑某些暗地里的龃龉,也是一滩恶臭的泥沼。
赖栗打断戴林暄的出神:“哥?”
戴林暄回神,将两人的碗收到厨房,又说了一遍:“去睡觉。”
赖栗停在厨房门口,从窗户洒进来的阳光刚好截止在他脚尖:“睡不着。”
戴林暄说行:“等我洗好把你打晕。”
赖栗站在阴影里,眼角垂着,目光落在地上,声音也轻得很:“哥,没有你我睡不好。”
戴林暄将洗好的碗收进柜子,手指轻轻一抵,柜门“嗒”得一声合上。他转身看着赖栗,一边擦手一边问:“那你这两年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晚上活在昨日,白昼活在当下,都没有戴林暄,所以都一样令人憎恶、疼痛。
赖栗耳腔里涌入了熟悉的嘈杂人声,和公寓里的声音隔着一层薄薄的膜,就像单纯的耳鸣。
它们随时会突破这层膜,调换彼此的位置,颠倒现实与幻梦。
赖栗退了一步,哑声道:“哥,你忙吧。”
他匆匆走向卧室,关上门的前一刻,身后传来了阻力。
他隐晦地勾了下嘴角。
戴林暄却没有上床,直接坐进床边的单人沙发,雅致地翘起二郎腿,将笔记本电脑垫高:“我写会儿方案,下午三点走。”
赖栗刚浮起的愉悦瞬间沉进水底:“什么方案?”
戴林暄垂眸思索着:“并购霍家海运公司的方案。”
赖栗没再多问,先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戴林暄已经投入进了工作。赖栗躺到床上,侧着看了会儿,他哥的神色从容且专注,被日上三竿的阳光晕得有些模糊。
戴林暄抬眸看他:“晃眼?还是打字声音吵?”
赖栗摇了下头,闭上眼睛。
他睡到下午三点,准时睁开眼睛。房间里空无一人,只剩沙发扶手上的便利贴被风吹动,与绒布发出摩擦的“簌簌”声。
便利贴上是戴林暄遒劲有力的字迹:走了,晚上不回来。
赖栗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从隐蔽的分组里找出监控软件,调出自己房间的镜头,一直往前滑动录像直到看见他哥的身影——
戴林暄两点二十就结束了方案,平淡地往床上看了一眼,随后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
“哥,你又这样……”赖栗呢喃着,“说到不做到。”
要怎么惩罚失控的、不守信的人呢。
得先调回可控的范围啊……
第二天,赖栗和经子骁约在了云顶见面。
经子骁无奈地摊手:“不起诉的可能性很低,你哥态度强硬,也不同意谅解。”
虽然曾文直伤到的是赖栗,可一直对接这件事的人是戴林暄,没有他的同意,警方和律师很难联系到赖栗。
何况赖栗也不可能签谅解书,这不明摆着告诉他哥,他打算把曾文直弄出来折磨吗。
“别的呢?”
“我也没查出曾文直有什么问题——”经子骁疑惑道,“你不舒服啊,怎么老调整坐姿?”
“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赖栗无视了他的后半句,又将身体的重心放到右边,脸色阴沉:“你不会信他的指控吧?”
经子骁不以为意:“当然不信啊,我不了解你哥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哥要有这癖好肯定第一个对你下手,你能忍受他有这么严重的瑕疵?”
赖栗看着他。
经子骁识趣地略过这个话题,继续说曾文直:“不过当年他女儿的那个案子有点意思……这么说不太好,有点奇怪吧。”
赖栗:“别卖关子。”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查到个中曲折,还不许我嘚瑟一下?”经子骁啧了声,“你应该知道案发地就在以前西岸区的贫民窟,也就是现在的赛博城吧?那个小混混强|奸了曾文直的女儿以后一直没被抓,直到十二年前,你家中标了贫民窟的拆造项目,配合政府一起清扫这一片的无业游民和罪犯,才碰巧让这个小混混落网了,不过罪名和强|奸无关,而是故意杀人。”
赖栗眯起眼睛:“真杀人了?”
“真有人死了,是不是他杀的不知道。”经子骁说,“反正法官判他有期徒刑十五年,进监狱后又被狱友明里暗里地用‘隐形暴力’折磨一年,最后死在一个突发精神病的犯人手里,而这个犯人反而‘因祸得福’,离开监狱住进了精神病院——你说奇不奇怪。”
赖栗跟上了经子骁的思路:“你认为当年有个大人物帮曾文直报了仇,他今天为了报恩才构陷我哥?”
“只是猜测,不过可能性很低。”经子骁说,“假设真有这么一个大人物,他不可能十二年前就计划着构陷你哥吧?”
赖栗倒向沙发靠背:“如果曾文直这些年一直在暗地里帮这个人做事,构陷我哥只是其中一件呢?”
经子骁摇摇头:“在你哥的压力下,警方把曾文直的社交关系翻了个底朝天,线上线下都没有一丝疑点,生活单调得像游戏里的npc你懂吗?”
仿佛曾文直真只是一位受害者父亲,一位见不得世间龃龉的正义人士。
“算了,我亲自问他。”赖栗灌了半杯威士忌,“我的伤情鉴定是轻微伤,就算起诉,法官念在他受害者父亲的身份上最多也就判个缓。”
经子骁叹了口气:“是这么说没错,可由于他的控诉,警方肯定要调查你哥是不是真的有犯罪行为。曾文直一直咬死不松口,又没有实际证据,真这么一直排查下去,他这案子何年马月才能移交检察院?”
赖栗轻轻摩挲着酒杯,感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在没有实际证据的情况下,警方为什么要死揪着他哥不放?
除非构陷他哥的人和警方也有勾连。
经子骁说:“其实我更倾向于那个强|奸犯自己得罪了某位大人物,被报复弄死了在狱里,碰巧帮曾文直报了仇。”
“一个只住得起贫民窟的小混混,能得罪什么大人物……”赖栗眼角微微向下,声音很轻,比起提问更像自言自语。
酒杯的底端被无数个菱形分割,倒映出一个扭曲模糊的面容。
“那可不好说,你别忘了,他落网还是因为戴氏中标了贫民窟项目,所以那个大人物很可能就是戴家人……诶!”经子骁在赖栗面前挥了挥手,“你在听吗?”
“……嗯。”赖栗看了眼时间,“我上个厕所。”
“得。”经子骁抻了个懒腰,“没正事了吧?没了我点几个陪唱。”
赖栗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说:“我哥在国外有个风投基金,帮我查一下他基金名下的所有LP,列个名单给我。”
经子骁哽了下,你还知道他是你哥啊。按照圈子里的风气,这么调查一个人的底细要么想泡对方,要么跟对方有仇,经子骁一个外人都有点心疼戴林暄了。
他沉吟三秒,竖起三根手指:“跨国调查,得加钱。”
“你怎么不去抢银行?”赖栗嗤了声,“一成分红,顶天了。”
经子骁喜笑颜开:“保证完成任务!”
对于国外传回来的视频,戴林暄给出的解释是LP组的局,“烟”被他换成了雪茄,并没有抽。
不论是出于理智还是出于感情,赖栗都愿意相信。
不过,他更喜欢把所有事情扒得一丝|不挂、赤|裸裸地摆在眼前,这样才能更好地加深信任不是吗。
赖栗眸色幽深,舔了下锋利的虎牙……哥,你最好没骗我。
卫生间仍然是那副空旷安静的样子,云顶部分包厢有独卫,所以公卫用的人不算多。
上次,赖栗在第一个隔间甩了戴林暄一耳光,太冲动了,还好没有破坏他哥的脸。
赖栗站在门口回味了会儿,卫生间最里面传来了等不及的跺脚声。他慢吞吞地晃过去,进了倒数第二个隔间。
隔壁传来一道声音:“小栗?”
赖栗坐在光亮的马桶盖上,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果然是你啊,三叔。”
“我在厕所等了你一个小时!”戴三叔咬牙切齿道,“你不是说晚上七点吗?现在八点十分了!”
“我们一前一后进来不就太引人注目了吗?”赖栗体贴地说,“声音小点,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外面有我的人看着,有人靠近他会提醒。”戴三叔扭了下酸痛的腰和屁股,皱着眉说,“有必要用这么折腾的方式见面?戴林暄还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你不成?”
赖栗一副没心没肺的语气:“你知道有多少保镖跟着我吗?”
“……”戴三叔冷笑了声,“他要确保你在他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赖栗两腿张开,一条腿蹬在门上,一条腿曲起踩着地面,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说吧,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是你亲三叔啊!”戴三叔愤怒道,“我怎么忍心你一直没名没分的被那对母子迫害!?”
戴三叔发给赖栗的亲子鉴定报告里,甲方是戴恩豪,乙方是赖栗,最后的检定结果为亲权指数大于等于99.99%。
赖栗问:“报告带了吗?”
“带了。”戴三叔说,“我从上面扔给你。”
赖栗抬头,一份文件从顶上掉下来砸在了他腿上,又翻落在地,刚好露出了最后的鉴定意见。
——支持戴恩豪是赖栗的生物学父亲。
赖栗视力很好,居高临下地俯视这行字,一遍遍地用眼神临摹、镌刻——这意味着,他是戴林暄的亲弟弟,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戴三叔忍不住问:“看完了吗?”
赖栗平静地抬起手,送到唇边轻轻磨蹭,通知道:“报告我要带走。”
戴三叔犹豫了下,回应道:“可以,不过在你身份公开前,别让戴林暄看见了。”
赖栗没有第一时间捡起报告,他像猎人盯住猎物一般,快速精准地叼住自己的手指,锋利的犬齿用力扎入指腹,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赖栗吮掉了指腹的血,微甜的锈味在唇齿间荡开……是他哥的味道。
伤口随着吸吮传来一阵阵刺痛,他毫不在乎地张开手掌,舌尖一路向下圈洗逃窜的鲜血,连指缝都没错过。最后,他扬起下巴从掌根舔回指腹,卷走了新溢出的血,满足地喟叹一声:“哥……”
不放过一点。
赖栗感到难以抗拒的兴奋,眉眼间染上了丝丝病态的痴迷。无法抑制的颤栗以心脏为中心扩散至四肢百骸,震荡不休,带来了比高|潮疯狂十倍不止的欢愉。
从始至终,他都直勾勾地盯着鉴定报告,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我知道你一时间很难接受,小栗啊,这些年受委屈你了。”戴三叔叹了口气,等了会儿没听到动静,忍不住问,“你干嘛呢?”
第34章 剧组他是唯一的颜色
戴三叔从他的视角描述了下经年始末——
戴恩豪与蒋秋君是典型的农夫与蛇、引狼入室。
蒋秋君不是什么豪门千金,连富家女都算不上,只是个受戴家资助的孤女。
本来她这样的人和戴恩豪一辈子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偏偏蒋秋君学习刻苦,考上了诞大,成了诞大红极一时的风云人物——
蒋秋君是个骨相皮相都极为优越的美人,这点被戴林暄完美遗传。
哪怕戴三叔年轻时候阅女无数,第一次见到蒋秋君的时候也是惊为天人。
蒋秋君受过戴家的恩惠,戴恩豪又是她的同校学长,近水楼台先得月,两人郎才女貌,反之亦然,天雷勾地火般地热恋起来。
戴三叔不屑道:“现在想来,根本是她居心不良,故意接近勾引大哥。”
豪门公子与贫家女的故事大多都是悲剧,这一对也不例外,只不过悲惨的方式并不是分道扬镳——
蒋秋君成绩优异,却没有继续专研学业的资本。戴氏每年都会去诞大招生,她借此进入了戴氏的一家子公司,凭借出色的能力和戴恩豪的关系越爬越高……
正常来说,戴松学不会同意这样一门婚事。
可蒋秋君作为一名儿媳太拿得出手了,为人体面,样貌绝色,不论是私事还是工作都惯会审时度势,揆情度理。
就算联姻,未必能找到一个比蒋秋君更好的女儿家。
而且以戴家那时候的地位,还不至于牺牲儿女婚姻获得利益,只是觉得门当户对更加体面罢了。
蒋秋君顺利嫁入戴家,不久后生下了戴林暄,她不愿意放弃工作,故而将刚出生的戴林暄送到老宅,由戴松学亲自教养,也是为了让儿子讨老爷子的喜欢,以获得更大的利益。
豪门夫妻,哪有什么真的恩爱呢。
戴恩豪在外面有人,蒋秋君想谋取戴氏。直到婚后十八个年头,蒋秋君发现戴恩豪在外有私生子,为夺权也为泄恨,设计了戴恩豪的车祸。
戴三叔愤然道:“你说她狠不狠毒?”
赖栗扯了下嘴角。
太善良了。
出个车祸而已,不还好好在疗养院里躺了十二年吗,风不吹雨不打的。
植物人多没意思?不会痛苦,也不会哀嚎。应该叫他“人活名亡”,好关进不见天日的地下室,戴上镣铐,栓上锁链,让他像狗一样跪在地上讨食,连膀胱都无法掌控,最后蜷缩在地上一次次地湿了衣裳,彻底失去为人的尊严。
平日闲来无事,就来折磨一番,听听痛哭流涕地忏悔与尖叫,等哪日释怀了,再赏他一缸水蛭,剩余的皮肉剁碎喂狗。
这才勉强算得上狠毒。
赖栗心里想着,嘴上却吊儿郎当:“爸要是不出轨,不就没这些破事了?”
“那女人哪里是因为出轨,她从一开始就有一颗不臣之心,只是我们都被她骗了,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戴三叔哼了声,继续说道,“大哥车祸后不久,我收到了一把钥匙。”
戴恩豪好像知道自己要出事,提前在银行保险柜里留了封书信,并委托律师,一旦自己死亡或成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就把保险柜钥匙给戴三叔。
信里大意是说,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孩子,希望看到这封信的人能帮他的孩子认祖归宗。
戴恩瑜已经开了私生子认祖归宗的先河,没道理他的私生子不行。
“可惜,我找过去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戴三叔叹了口气,“直到几个月后,我才听说戴林暄带回来一个小孩,当时就怀疑是你,一直想找机会给你做亲子鉴定,可是你也知道,那个贱女人把你爸藏了起来!”
戴恩豪被蒋秋君足足藏了十二年,外人根本拿不到鉴定样本。
戴三叔用力拍了下门板:“戴林暄也是用心险恶,表面似乎对你挺*好,实际上呢,他就是要养废你,让你成为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普通人,还要让你对他有感恩之心,就算将来身世暴露,你也没能力和他争家产。”
赖栗垂眸:“他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没必要——”
“你以为他会一直养你吗!”戴三叔恨铁不成钢道,“如果当年是我带你回来,你现在就是名正言顺的戴家少爷,和你的那些朋友一样拥有继承权,哪里需要戴林暄施舍的那点小恩小惠?”
赖栗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你给我送个亲子鉴定都要偷偷摸摸,还能让我认祖归宗吗?”
戴三叔噎了下:“我会帮你。”
赖栗一副大爷的语气:“说来听听。”
戴三叔磨了下牙,忍了几秒才叹息一声:“其实,植物人能活十年以上已经很了不起了。”
赖栗捡起报告,摩挲着最后一行的鉴定结果:“我爸要死了?”
“……也许快了。”戴三叔说:“你爸爸毕竟是长子,名下资产数不胜数,他防着那个女人,早早做了信托处理,包括一部分戴氏股权,只有他确定死亡,这些资产才会按照遗嘱分配出去。”
虽然遗嘱内容谁都不清楚,但蒋秋君和戴恩豪同床异梦多年,自然能猜到他不会把钱留给自己母子,所以成为植物人于她才是好事。
蒋秋君顺理成章地成了监护人,可以无限期暂管丈夫的所有资产。
戴三叔冷笑一声:“你爸能活这么久,你以为是那个女人心软?要不是信托的存在,他早就被那女人弄死了!”
赖栗:“资产不留给蒋总就算了,连自己儿子都不给吗?”
“你说戴林暄?”戴三叔摇了摇头,随后意识到赖栗看不见,“他从小养在老宅,大哥对他感情本来就不深,后来大哥意识到那女人的一番算计,和她离了心,自然更加看不上这个儿子,怎么会把遗产留给他?”
“戴翊呢?”
戴三叔说:“戴翊多少能有点,毕竟是亲自养大的孩子,不过她是女儿家,股权肯定交不到她手上。”
赖栗笑了下:“听起来,三叔好像知道遗嘱内容啊。”
“我是知道一点,大哥和我从小感情就好,不然他也不会找我托孤。”戴三叔语气哽咽,缓了会儿继续说,“这也是你认祖归宗的契机。”
赖栗配合着:“怎么说?”
“你爸大多数资产包括股权,都会留给自己流落在外的孩子,也就是你。”戴三叔顿了顿,没听见赖栗的反应,只好继续,“但是目前还没人知道你的存在,一旦大哥死亡,律师和信托那边都会想办法找你,到时候你只需要带着亲子鉴定跳出来,就能顺理成章地认祖归宗。”
“哦。”赖栗直白了当地说,“所以我只需要安静地韬光养晦,等爸去死?”
戴三叔嘴角一抽,心道这赖栗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混账。不过也好,这种没城府的混账最好掌控。
“就是这样,或者等那女人提前给你爸拔管——不过她为了掌控大哥的那部分股权,肯定不会这么做。”戴三叔若有所指地宽慰道,“没事,植物人活不了多少年头,你耐心等着就是。”
“那我就安心等爸死。”赖栗愉快地说完才想起来委婉似的,可找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状似牵强地说:“谢谢三叔告诉我身世。”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哪能忍心看着你被外人欺负?”戴三叔话锋一转,“不过戴林暄这马上就要进董事会了,以后他们母子俩联起手来恐怕不好对付……”
赖栗指挥道:“你们不让他进董事会不就行了?”
“这哪是我们想不想的问题。”戴三叔嗐了声,“算了,今天就说这么多,咱们进来这么久,别惹人怀疑,以后有什么需要直接联系我就行。”
“那我走了。”赖栗起了身,又回头看向隔板,“三叔,上次拍卖会我把大哥惹生气了,最近手头有点紧……”
戴三叔脸上肌肉抽了抽:“卡号发我。”
“谢谢三叔。”赖栗眉眼间染上了些许讥讽,他将《亲子鉴定报告》揣进外套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卫生间,戴三叔竟然也没叫住他。
竟然没让他做什么……这是准备先培养感情?
赖栗离开云顶,发了条信息出去:位置。
【未知号码】:赛博城F期,新剧组。
尽管戴氏家大业大,却也不是一次性将全部贫民区改造完毕,赛博城项目实在太超脱了,谁都不确定成效,前期建设又格外烧钱,不好把鸡蛋都放一个篮子里。
如今F区是唯一还在建设中的区域,早年的居民都迁走了,不过部分房屋还保持着之前的面貌,有剧组取景也不奇怪。
赖栗给景得宇播了个电话:“在哪?”
景得宇诶声叹气地说:“送我家宝贝儿进组呢。”
宝贝儿?那个五大三粗的包嵩?
赖栗懒得质疑景得宇的品味:“今天才进组?”
“对啊,你哥那个组,进去十天,刚好和我这边错开。”景得宇抱怨道,“你哥这次投的到底什么题材?演员中途不能踏出剧组一步,还不给外人探班,神神秘秘的……”
“你问问包嵩不就知道了。”
“签了保密协议啊喂。”景得宇说,“而且包嵩没剧本。”
赖栗没接触过这些,不了解也不感兴趣。他找景得宇本来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倒是刚好与他的目的不谋而合。
“发个位置给我。”
“你要来找我?”景得宇有些意外,“我在路上呢,霍斐也在,我们晚上要去海滨,你确定要来?”
“停车,等我一起。”
赖栗不容置疑地挂断电话,踩下油门直奔景得宇的位置。
半小时后,四人一起来到了赛博城。
“你最近见鬼了?之前是谁死都不来这边?”景得宇一副花花公子的装扮,外套上的深蓝色亮片能闪瞎别人的眼。
包嵩耿直地表达不满:“你可以男团出道了。”
景得宇挑了下眉:“夸我还是?”
“说你骚呢。”赖栗不耐道,“走不走?”
“……”景得宇呸了声,霍斐哈哈大笑。
外人进不了剧组的拍摄区域,景得宇只能把包嵩送到住宿区。
住宿环境破败地令人难以想象——
竟然是一栋还没拆的五层小楼,外墙都裂开了,墙皮因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变得斑驳不堪,隐约还能瞧见一些涂鸦的形状。
景得宇嘶了声:“那是不是画了个没穿衣服的人?腿那是不是根鸡|吧?”
赖栗瞥了眼:“比你大。”
“闭上你的狗嘴吧!”景得宇在心里劝自己,冷静,打不过!……妈的他现任床友还在旁边呢!说这种鬼话!要不是太粗俗,他指定得掏出来撸两把比划一下。
包嵩忍不住把他拉到一边:“他怎么知道你……”
景得宇真服气:“这醋也吃?你没和朋友一起泡过温泉?”
想想还有点得意,所有朋友里,只有他和经子骁见过只穿了一条裤衩的赖栗,霍斐都没这个荣幸。赖栗身上那些疤痕多得仿佛那些刀子里去、枪子里出的雇佣兵,简直帅毙了。
“诶……”霍斐突然走到墙边,摸了摸,“这是弹孔吧?”
子弹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新奇玩意儿,学射击几乎是他们这些二世祖的时尚标杆,从小玩到大的娱乐项目。
赖栗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给戴林暄发去一个定位。
那边一直没回。
赖栗的心情本来不错,却因迟迟没见那一行“正在输入中”而渐渐阴了脸色。
“还不止一个弹孔。”景得宇跟着左右张望,又找出几个,“这楼以前干嘛的?”
赖栗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活体买卖。”
霍斐疑问道:“卖什么?猫狗?这以前不是贫民窟吗,有客户吗?”
赖栗看着他。
霍斐还摸不着头脑,景得宇倒是明白了什么,眼神逐渐惊恐:“——活人啊??”
赖栗说得轻描淡写:“活人的器官。”
“我操!剧组就让你们住这鬼地?”景得宇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忍不住问赖栗,“你怎么知道?”
不等赖栗回答,他又自言自语地找到了答案:“这你们家买的地,你肯定知道。”
赖栗没有搭理,因戴林暄迟迟没有回复,从一进赛博城就听到的乱糟糟声音变得逐渐清晰起来。潮热的欢呼喝彩,暴雨连天下的求饶尖叫,肉|体撞击发出的啪啪声,男人与女人的惊喘与骂骂咧咧……它们交织在一起,逐渐构成了一段光怪陆离的彩色胶片,使赖栗眼前的一切黯然失色,褪成了黑白。
不该过来的。
不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叫,赖栗几乎一瞬间就僵住了,脸色越来越差,指尖几乎控制不住地发抖。
却不像是因为害怕。
他全力克制着不往那边看,僵着身子抬腿往外走——
突然,一只手从身后抓住了他肩膀。
赖栗本能地反手扣住对方手腕狠狠一拧,下一秒就听到了熟悉的闷哼,他猛得一顿,脸上的狠辣还没来得及散去,被来人抓了个正着。
彼此都是一怔。
戴林暄神色匆匆,没管手腕的刺痛,掰正赖栗的肩膀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灰蒙蒙的贫民区肮脏破败,死气沉沉,一身绿色风衣的戴林暄是眼前唯一的颜色。
风吹起他微卷的黑栗色头发,轻薄的风衣张扬舞动,好比滴在画上的彩色水墨,将周围的黑白景象一圈圈地晕染鲜艳。
一切都变得明媚起来。
“哥……我想你。”赖栗上前两步,轻轻抱住戴林暄,额头抵进颈窝,在被推开之前说,“是你先碰我的。”
一旁,景得宇和霍斐同步地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家好弟弟这么跟哥说话啊!?
包嵩就比较直接了,说话完全不经过大脑,小声嘀咕道:“不是说没乱|伦吗……”
“……”众人齐齐投来目光。
景得宇面色扭曲,生怕赖栗发疯要把包嵩沉海,自己还得想办法盯着,定时定点去捞。
赖栗想到了那纸报告,幽幽的眸色闪了闪,仿佛看死人一样看着包嵩。
第35章 醉酒哥,别怕。
霍斐感慨道:“你演十几年戏还是个龙套武打果然不算无辜。”
这话毒归毒,但好歹缓和了气氛。
包嵩是景得宇带来的人,他只得任劳任怨地赔罪:“戴大哥,对不住,他讲话一直不过脑子,颠三倒四,脑洞大得很,你别往心上去。”
包嵩也心慌意乱,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直白地说出了口,戴林暄可是投资商,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滚蛋。
他手足无措地跟着道歉:“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刚刚在想什么……”
戴林暄没有应声,光从脸色看不出情绪。不过他脾气向来很好,应该不至于跟包嵩计较,真正要担心的是赖栗。
景得宇感觉这次的包养不仅折身子,还折寿。
戴林暄拉开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轻轻拍了两下:“里面养了几只大型犬,别进去。”
虽然剧组明令禁止外人踏入,但是这条规则对赖栗来说形同虚设,只要他想进,能有一百种办法闯进来。
赖栗眼皮微垂,没吭声。
这是不太配合的意思,戴林暄看了眼时间:“你们等会儿有活动?”
“我们下午就在A区逛逛,晚上海滨有个篝火party。”霍斐暧昧地笑笑,“全是帅哥美女,戴大哥来吗?”
“我就不了。”戴林暄眸色微动,温和地说,“最近早晚温差大,特别是海边,别着凉了。”
霍斐与景得宇齐刷刷地点头。
戴林暄看向赖栗:“昨天说过,我今天有安排,你……”
“离晚饭还早。”赖栗退后一步,手插兜里,“我陪你到饭点,再和他们去海滨。”
“陪我?”戴林暄似笑非笑,不过也没在外人面前驳赖栗的面子,“我下午都待在剧组。”
赖栗说:“一起。”
戴林暄又说了一遍:“有狗。”
赖栗坚持:“没关系。”
戴林暄没再说什么,看了眼包嵩,提醒道:“来了要在群里喊一声,让剧务组带你去住处。”
包嵩从刚刚到现在就没呼吸似的,脸憋得通红,闻言如蒙大赦,只一个劲地说好:“谢谢戴总!”
戴林暄和赖栗并着肩,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离开,没一会儿,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转弯的路口。
景得宇一巴掌呼包嵩嘴上:“你猪啊!”
“我、我……我错了。”包嵩丧气地说,“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我有什么麻烦的,有麻烦的是你!”景得宇没好气道,“你自己上网查查,人赖栗什么脾气。”
包嵩松了口气:“我没关系,没给你惹事就好。”
“问题不大,赖栗还没闹出过人命,不至于为你开这个先河。”霍斐想起了什么,“按严重程度,怎么也得先排给贺书新再轮到你。”
包嵩:“……”
“算了,你先好好拍戏吧。”景得宇想起上次桌球厅的插曲,眉头微微皱起,嘴上还是说:“以后别瞎揣测了,首先他俩没有血缘关系,其次他们感情真的特别好,抱一下很正常,外国人不也天天把想你、爱你挂在嘴边吗?赖栗只是情绪比较外放罢了,不要少见多怪。”
霍斐又掏了下耳朵,总觉得这段话哪里不对劲。
包嵩干巴巴地“哦”了声,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这破地怎么住啊?”景得宇跺掉鞋子上的灰,皱眉说,“买了房车你非不开,助理也不请,我差这点钱吗?”
包嵩老实巴交地说:“太招摇了,我就是小配角。”
几个主演和戏份多的配角基本都开了房车来,停在了一片已经拆掉的荒地上,周围扎了很多棚,摆着一些烧烤架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麻将机。
看着不像来拍戏的,像集体郊游。
赖栗和戴林暄走下台阶,来到了F区的低洼处,一转身就能一眼望尽这片还没拆的老旧建筑,一层一层像台阶似的一直罗列到山顶,平房和残破的居民楼交替出现,密密麻麻,鳞次栉比。已经废除的电线凌乱地耷拉在楼宇之间,歪歪扭扭的台阶若隐若现,路过的人随时可能因湿滑的青苔摔个四脚朝天。
“汪!汪!”巷口的电线杆旁栓着几条大狗,一有人经过就嗷嗷叫,倒也没什么恶意,纯贱。
走着走着,戴林暄就落到了赖栗的右侧,刚好挡住了它们。
“你以前住的地方属于B区,已经拆了。”
“我知道。”
赖栗没想要旧地重游,来这儿完全是因为戴林暄,那则亲子鉴定报告带来的隐隐亢奋直到此刻才缓缓消退,如阴影般一点点地缩进隐秘的角落,和过去的阴暗堆积在一起,轻易不见天日,好让赖栗做个看起来正常的人。
只是它们鼓鼓囊囊地蠕动着,对外界的阳光垂涎欲滴,看起来很快就会溢出。
“汪!!”
赖栗指尖一勾,握住了他哥的手腕。
戴林暄神色一淡,刚准备抽出来,又想到赖栗从小怕狗,到底还是让继续抓着了。
那群狗越叫越起劲:“嗷呜!!”
赖栗微微落后半步,越过戴林暄的背影阴冷地扫去一眼。
狗群集体噤声,不由自主地夹起尾巴。
“这些狗从小演戏,脾气都很好。”戴林暄单手发了条信息,让导演喊工作人员把狗带进屋子里。
赖栗收回目光:“它们在这演什么?”
戴林暄说:“犯罪分子的看门狗。”
他本以为赖栗会追问剧本的详情,没想到是另一个不相关的问题:“老头为难你了吗?”
戴林暄不咸不淡地责骂道:“没大没小。”
他踏上破烂不堪的台阶,狗群已经离开了视野范围,他抽出手腕,揉了两下:“说肯定会说几句,为难不至于。”
“疼吗?”赖栗伸手去抓,却被他哥避了下。
他不由停下脚步,盯着戴林暄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不怎么疼了。”戴林暄站在上一层台阶,回眸道,“怎么了?”
赖栗若无其事地抬腿跟上:“怎么确保那些董事不会把视频泄露出去?”
“视频传来的时候爷爷在场,敕令所有人上交手机当场删除。”戴林暄轻描淡写地说,“也许有人私藏了视频,可放眼望去,又有哪家媒体敢报导呢。”
就像福利院泼硫酸的事,难道没有媒体收到消息吗?
当然有,只是没人敢写罢了。
两人绕到了房车驻扎区,导演、制片人包括严栾等人都在这,他们围坐在麻将桌前,其中只有一个赖栗不了解的面孔。
不过稍微一想,就能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戴林暄作为投资商为什么今天一下午都要待在剧组?说明要陪人。能让他花时间作陪的人,自然只有今天要见的那位大股东——
厉铮。
其中一位面目清秀的男人正是导演颜安,看见戴林暄回来立刻起身,语气亲密:“不好意思了林暄,上把那么好的牌给你打输了。”
“没事,你玩吧,我看着。”戴林暄虚虚揽着赖栗的肩,“我弟弟,赖栗。”
戴林暄只介绍了一位:“这位是厉董,严栾老师你以前见过。”
赖栗点头,打了声招呼:“厉董,栾老师。”
他面无表情地扫向其他人——男主演,女二,还有导演颜安,全都对他哥有想法。
前两个明着殷勤,后者暗戳戳地双目含情,令人作呕。
厉铮平时为人低调,没什么相关报导。他看起来比严栾大个几岁,笑起来很是随和儒雅,不笑时又隐隐可见一股匪气。
他自来熟地喊:“小栗会打麻将吗?”
赖栗回答:“没玩过。”
“那玩会儿?”厉铮好像对他很感兴趣,“让你大哥教你。”
男主演识趣地起身,给赖栗让座。
戴林暄拍拍赖栗的腰:“想玩就玩。”
不想玩也无妨。
赖栗听出了他哥的言下之意,还是选择拉开椅子坐下。
戴林暄站在他身后,手虚虚地落在他肩上,耐心地教他摸牌与胡牌的规则。
对面的颜安一直时不时就看向这边,赖栗不用偏头都知道,颜安在看他哥的手。
戴林暄的手和人一样完美,润白如玉,骨节分明,指甲永远干净得体,圆润剔透。
赖栗抬起手,反抓住戴林暄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指,轻轻捏了两下:“好像挺简单。”
“不用教了?”
“嗯。”赖栗懒散地靠着椅背,将戴林暄的手抓到身侧,“需要教的时候给你提示。”
众人失笑,严栾莞尔道:“还玩暗语呢?林暄可不许偷看我们的牌。”
一阵的痒意划过手心,戴林暄垂眸看去,赖栗的指尖刚溜走,又插进了他的指缝。
他看了会儿,勾着淡淡的笑意抬眸说:“不看。”
这混账果然一句没听进去。
抽得还是不够狠,应该打到他一星期下不来床,等恢复后,也滚回学校上课去了。
左手被抓着玩,戴林暄便抬起另一只手,落在赖栗另一边肩上,不动声色地用力下压。
手下的身体不出意外地僵了僵——打肿的屁股可没这么快消淤。
赖栗面色不变,捏了捏他哥的小拇指:“你看看?”
“推吧。”戴林暄面上温和,“胡了。”
厉铮按下升降键,把麻将都推进去:“新手光环就是好用,瞧这牌顺的。”
众人纷纷笑起来,捧着赖栗一顿夸。
他们打了一下午的麻将,没谈一点正事,仿佛只是普通好友聚在一起消磨时间。
椅子就是普通的木椅,硬得不行。戴林暄铁了心要赖栗遭这个罪,愣是一下午没让他起来。
直到太阳落山,严栾看了眼时间:“你们肚子饿不饿?”
“饿,去吃饭吧。”厉铮意犹未尽地说,“下次没了新手光环,小栗可不能再一毛不拔了。”
赖栗随意地推倒筹码:“我以为不玩钱?”
“是不玩钱。”厉铮笑眯眯地掏出一个价值好几万的万花筒,“奖品是个小玩意儿,你哥前面还说要赢给你当开学礼物,没想到被你自己弄到手了。”
戴林暄笑了声:“这下又得另挑礼物。”
厉铮也笑:“挑着吧,自己带回家养的弟弟,可不得多费点心。”
众人散开,除了严栾外的演员都得回去拍戏,颜安作为导演自然也一样。只是走之前还要寒暄几句,没完没了的。
颜安双目含笑:“林暄,你什么时候……”
赖栗勾过他哥肩膀,撩起眼皮:“我想尿尿。”
“……”戴林暄偏头看他。
赖栗言简意赅:“狗。”
戴林暄顺势避开颜安的欲言又止,客气地说:“接下来就要你多费心了,期待最终呈现的效果——下次再聚。”
颜安看着他们亲密的姿势,眼神微微一暗:“好,这边路不好走,你们小心些。”
刚进卫生间,戴林暄就掸开了赖栗的胳膊:“不是没断片?”
赖栗说要尿尿,却没有解拉链的意思,反而聊了起来:“这个厉铮……我不认识他吧?”
戴林暄说:“当然不认识。”
赖栗又问:“他认识我?”
戴林暄掀了下唇,调侃道:“我们赖少的名声,还有人没听说过?”
“你默许的。”赖栗脸不红心不跳,“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打麻将?”
“前段时间。”戴林暄说,“厉董最大的爱好就是打麻将。”
特意为厉铮学的。
赖栗心里一冷,轻声开口:“你和那个颜安才认识多久,就让他叫得这么亲密?”
“家里很多人和我面不和,心也不和,不也都这么叫我?一个称呼而已。”戴林暄打开水龙头,“不想小解就来洗个手,摸了一下午的麻将,都是细菌。”
赖栗走过去,听话照做:“为什么要挑一个有不轨心思的人做导演?”
“他有能力,人品不错,心思也不是第一天就出现的。”戴林暄看着镜子里的人影,平静地说:“小栗,我说过了,不要再越界。”
赖栗洗手的姿势顿在那儿,眼角微垂。
“我和谁交往,和谁亲密,那都是我的事。”戴林暄眉目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我喜欢男人是既定的事实,改不了,也不打算当一个骗婚骗孕的混蛋、维系虚名,劝你趁早接受。”
赖栗冷冰冰地说:“不可能。”
以前戴林暄可能会误会赖栗在吃醋,如今却不以为意。他就着赖栗掌心流出的水,搓洗自己的手:“如果我有别的目标,你也能尽早解放不是吗?”
赖栗神色压抑,猛得抓住戴林暄手腕:“哥——”
“你去参加那种社交party我可都没说什么。”戴林暄借着水流的润|滑轻易地抽出手指,“而我不过是和我的导演正常聊了几句,何况我目前对他没什么想法,你在气什么?”
“小栗,无论将来我身边有没有人,这个人都威胁不到你。”
“——你永远是我弟弟。”
赖栗想占有“哥哥”,戴林暄满足他。
*
晚上的饭局只有四个人,厉铮,严栾,戴林暄以及唐阅的父亲。
巧的是,他们吃饭的地点也在海滨,一家很有特色的私房菜,包厢带落地窗,能将深蓝色的大海尽收眼底。今晚月色很好,海面波光粼粼。
“那是小栗?”厉铮饶有兴致地站在窗边,拿着望远镜观察海滩。
三十米外就是篝火party的举办地,数不胜数地俊男美女来来往往,身上就薄薄几片衣料,也不嫌冷。他们你来我往的眉目传情,捏捏胳膊,摸摸大腿,都是常态。若是看对眼了,当即离场也不为过,再大胆点,干脆就夜色的遮挡找个偏僻的地方打起野|战。
这是一个目的纯粹,只为放纵身体的party。赖栗以前几乎不参与,所以景得宇和霍斐一开始根本没叫他。
厉铮放下望远镜,揶揄道:“小栗很受欢迎啊。”
就他看的这几分钟里,好几个人拥了上去,男女都有。
戴林暄轻度近视,没有望远镜的加持,沙滩上的人影都只是模糊的一团,看不真切,摇曳的火光倒是鲜明。
他的目光垂到了地上,不到一秒又抬起,望着虚化的沙滩微笑道:“毕竟条件摆在那儿,也不知道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小栗被你养得很好。”厉铮长叹一气,有些感触,“他比我和严栾,比那些没能活着离开贫民窟的人运气都好——他遇到了你。”
戴林暄笑了笑,没接话茬。
厉铮拉开椅子坐下,目光转了圈,不太满意:“怎么全是红酒?上点白的才够劲。”
刚进门的严栾听见这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厉铮摆摆手:“你和老唐喝红的,我和林暄喝白的。”
终于来了。
戴林暄面色不变,叫经理送来几瓶白酒,接住了厉铮的为难。
厉铮挑了下眉:“看来林暄酒量不错啊?”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厉铮脸上总算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色。唐父说出去抽根烟,路过戴林暄时安抚地按了按他肩膀。严栾眸色一转,说了句都少喝点,也出去透透气。
包厢里只剩下了厉铮与戴林暄两人。
他们又碰了碰杯子,将辛辣的酒水一饮而尽。
“你这喝酒都不上脸,竟然还不倒……花生还得陪酒啊。”厉铮脸色通红,眼神却很清明,一边剥壳一边说,“——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最后一句问得实在突然,戴林暄缓了缓因酒精眩晕的大脑,过了几秒才说:“总要有人做。”
厉铮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我现在倒是有点信那些媒体对你的评价了……毕竟你身上留着她的血。”
“母亲很好,至于我……”戴林暄失神地笑了会儿,“就那样吧。”
厉铮问:“不怕吗?”
戴林暄:“怕什么?”
“做人是要有良心,可太有良心的人往往都活不好。”厉铮站起来,给两个酒盅都斟满,“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为什么一定要翻出来?”
戴林暄接过一杯,灌入麻木的咽喉。等辛辣感散去,他才淡淡道:“如果不止旧事呢?”
厉铮一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当年这片土地收留了多少狗彘鼠虫之辈,监狱装得下吗?”戴林暄往后靠去,胳膊轻轻搭在椅背上,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漫不经心的讥诮,“——望山寺的香火越来越旺了。”
包厢安静了许久。
不远处的海滩,二世祖们喷洒着昂贵的香槟调情,娇俏的尖叫与风流的调戏声隔着朦胧夜色,时隐时现。
他们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排烟花,姹紫嫣红地炸开夜幕。
“你姓戴。”厉铮欣赏着烟火,“外界把你捧得这么高,一旦摔下来可不止断条腿这么简单,说不好就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也还是要做吗?”
……
赖栗第N次对前来勾搭的人说“滚”。
霍斐抱着一个漂亮女生跌入泳池,炸起一片水花,等人惊喘连连搂住自己的脖子,才带着人游回岸边。
他捋了把湿漉的头发,冲女生抛了个飞吻,转头到赖栗身边坐下:“你说你来干嘛?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搁这打坐修仙啊?”
赖栗靠在躺椅上,眯缝着眼睛:“他呢?”
“鬼知道,打野去了吧。”霍斐贱兮兮地压低声音,“你猜包嵩和他谁上谁下?”
“你知道?”
“就是不知道才让你猜啊!”霍斐笑得浪荡,“包嵩个子和你差不多,身材又那么壮硕,难道甘愿屈居人下?”
赖栗挺了下腰,修长有力的小腿交叠在一起:“都被包养了,躺下又算什么?体位而已。”
“也是。”霍斐有点馋,想装作借力起身摸摸赖栗的腿,结果还没碰到就被拧住了手腕,疼得嗷嗷叫,“我错了!我错了!”
赖栗的手机嗡得一声,他松了力道,垂眸瞥了眼。
“你真是白瞎你这张脸知道吗!”霍斐没好气道,“海滨这么多美人,你就没一个看顺眼的?——诶!你去哪儿?”
赖栗捞起外套,去找他哥。
五分钟后,他来到海滨停车场,冲着司机:“曾叔,好巧。”
“……好巧?”刘曾心里嘀咕,怎么感觉你目标挺明确呢。
戴林暄一身的酒味,脸上看着没有醉意,声音乍一听也很清明:“赖栗,你怎么在这?”
实际上,他不仅站不稳,连力气也不剩多少,拉了好几下都没拉开车门。醉成这样的戴林暄实在罕见,他从来体面,鲜少让自己意识不清到这种地步。
“我来吧。”赖栗搂过戴林暄的腰,避开刘曾的触碰,独自把戴林暄扶上车。
戴林暄身子倒向里边车门,赖栗撑在他身上,一边调整他的坐姿一边问:“厉铮为难你?”
“没有。”似乎不喜欢赖栗的呼吸洒脸上的感觉,戴林暄偏了下头,轻声问,“今晚遇着喜欢的人了吗*?”
“没有。”赖栗捏过他哥的下巴,强行对上视线,“哥,你喝醉了。”
戴林暄垂眸,嗯了声。
喝醉了话特别少。
赖栗没忍住,微微用了点力道,摩挲着戴林暄润白的下巴。
前面传来“砰”得一声,刘曾已经上了驾驶座,启动了车辆。刘曾有些为难,本来戴林暄要回最近住的地方,可他又严令禁止把住址告诉赖栗……
现在可怎么办?
刘曾只能寄希望于他还清醒:“林暄,今晚回哪边?”
赖栗握过戴林暄的腰,轻轻往自己这边一带,乍一看像是戴林暄自己靠了过来。
他抬眸,对上后视镜里的眼睛:“河子山公馆。”
刘曾一愣,赖栗知道啊?他没多想,以为这两兄弟和好了,又开始“如胶似漆”,互通过住址。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公馆地下停车库。
赖栗摇起昏昏欲睡的戴林暄,把他搀扶出去,并拒绝了刘曾的帮忙。
到了电梯口,赖栗抓住戴林暄的手指让他验证指纹。
戴林暄抽走了好几次,蹙着眉说:“别碰我。”
“凭什么?——我偏要碰。”赖栗将醉酒的哥哥死死箍在怀里,并抓住他的手,强迫他摁在门禁机子上。
赖栗今天必须进这个门。
“小栗……”电梯里,戴林暄用仅剩的意识低唤着,像有绵长的未尽之言。
电梯一路上升,停在了第十层。
离开了电梯监控范围,赖栗一秒都不想等,他一步步后退,引|诱戴林暄倒向自己。
“哥……”他抱了个满怀,轻嗅着戴林暄的脖子,眉眼间溢出了丝丝病态的满足感,“不要想让别的男人碰你。”
戴林暄没有回应,眼睛阖着,显然已经昏睡了过去。
门锁的人脸一直识别不成,赖栗只能去试密码,连续数次失败后,他突然想到两年前的那个生日,戴林暄罕见地没办生日宴,和他单独去了度假山庄。
他带上年份的后两位输入进去——“验证成功!”
赖栗眸色骤然暗了,那个生日一定发生过什么。
屋里很黑,赖栗只大概看清了卧室的方向,他抱起戴林暄走过去,一脚踹开房门,将戴林暄轻柔地放在床上。
赖栗跪在床上,越过戴林暄的身体去开床头灯。
垂落的衣角碰到了戴林暄的脸,他在睡梦中蹙起眉头,头扭向一边,半边脸都陷进了柔软的被子里,看起来柔和沉静,与清醒时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完全不同。
赖栗俯视了会儿,托起戴林暄的身体剥掉风衣,扔在了地上。
衬衣纽扣不知何时绷开了一颗,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
赖栗盯了会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顺着微敞的衣襟探进去,摸到了一手暖意。
他握住满手玉色,狎昵地揉了揉。手下的身体猛得一颤,逃避似的往下缩。
“哥,别怕……”赖栗轻声安抚,手掌却跟着压近。
某一点刮到了指腹的伤口,带来了一阵轻微的刺痛。
这使得赖栗想起了亲子鉴定报告,眸色越发暗沉。可他不仅没有收敛,还解开剩余的衬衣扣子,衣襟顿时散在两边,暴露出大片的玉色。大概是感受到了凉意,他哥的身子又颤了下。
“真漂亮……”
赖栗卡住戴林暄的脖子,迫使他哥仰起头,他一寸寸地摩挲这具仿佛玉做的身体,从胸口,到锁骨,路过凸起的喉结,最后停在略显苍白的嘴唇上。
“胃不好还要喝……厉铮就那么重要?”
赖栗不满地揉按,直到戴林暄的嘴唇涌上令人满意的血色。
他微微歪头,突然想起戴林暄之前的一个问题:“拍卖会那天早上,你进次卧待了两个小时才出去,做了什么啊,小栗子?”
赖栗舔了下牙,于此刻给出了回答——
他抓住戴林暄的手越过衣料的束缚,探向自己,沾了一点溢出的白,再用他哥自己的手抻开自己的嘴唇,将那点白喂进去。
“哥,听话……”赖栗低低地哄,“咽下去好不好?”
第36章 盆栽一颗盆栽而已。
赖栗一直认为人间龌龊,人也肮脏。
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臭水沟,人们来来往往,沾染的污浊已经够多,却还要四处求偶,寻人交|欢,脏上加脏。
他哥不一样。
他哥在天上。
干干净净,月白风清。
所以,他对他哥有欲望是件很正常的事,也只会对他哥产生欲望。
可这不意味他要成为自己的嫂子,那会让戴林暄也染上污浊,变得支离破碎。
污染破坏固然很有意思,但他更喜欢旁观欣赏。所有人都看得到戴林暄,可戴林暄只会是他一个人的收藏品。
“哼……”戴林暄皱起眉头,脸往被子里埋得更深,手指抽出来的时候,黏|腻的污白还是留在了口腔。
赖栗看着他无意识地舔掉,咽下,不由露出愉悦的神色。
这不算污染。
没有人看到,就意味着没有变脏,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是哥……”赖栗低头,惩罚性地咬了下戴林暄的喉结,“你最近总是不乖,想要堕落吗?”
戴林暄不舒服地动了下,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
“不许。”
“别让那些人碰到你,一根头发都不行。”
“我真的会弄死他们。”
“那个颜安握过你的手吗?”赖栗抬起戴林暄的手,细细把玩,“最好没有,不然他的手被我剁掉,可没法再给你赚钱。”
赖栗吻了吻戴林暄的指尖。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行字——支持戴恩豪是赖栗的生物学父亲。
赖栗喜欢弟弟这个身份,亲密,唯一,但不会被视为一体,就算他丧尽天良,也不会连坐戴林暄。
有血缘的羁绊就更好了,如戴翊所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永远无法割离。
赖栗忍不住张开嘴,用锋利的犬齿抵住戴林暄的指腹,几乎克制不住地想尝尝他哥的味道。
会和自己一样吗?
会……
戴林暄突然睁开了眼睛,神色冷淡且清明地看着他。
赖栗呼吸一滞,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哥——”
赖栗一时不觉,被戴林暄抽出了手。他眉眼间露出一丝倦怠的厌烦,翻了个身,一副拒绝靠近的姿态,再次陷入梦乡。
赖栗顿在原地,脸色从未像此刻一样阴冷。
醉酒后的反应往往最真实,戴林暄真的在抗拒他,从身到心。
“哥,不要拒绝我。”
赖栗压制住的阴暗蠢蠢欲动,恨不能把戴林暄扒光,完全打开他的身体,严丝合缝地嵌进怀里。
他眸色暗沉,缓缓扣住戴林暄的手腕,正要把人拉过来,却发现他哥这只手掌心有点不对劲。
相对于其它暴露在外的皮肤而言,掌心更为私密,平时不怎么受人注意,多数时候也都是收拢的状态。
陡然被人触碰,会下意识蜷缩,想要藏起来。
赖栗强行捋开戴林暄的手指,使掌心完全打开,润白的皮肤没什么血色,因而那些浅色红点就格外明显——
全是些没有愈合完全的小伤口,几乎遍布掌心、指腹的每一处。
赖栗拧起眉头,慢慢摸索,发现戴林暄的中指指腹按着有些发硬,好像埋着什么东西。
他轻轻抵住两边皮肤,往中间挤压,戴林暄疼得一缩,还好没有醒。随着力道加重,一根细长的刺冒了个头,像植物身上的一部分。
赖栗轻轻拔出来,想起前几天在戴林暄办公室,被他砸烂的那盆仙人球。
难道是戴林暄收拾残局的时候不小心扎到了手?
那天是假期,公司没什么人,戴林暄向来体恤员工,自己动手收拾也很正常。
可是怎么会扎得这么严重?还没第一时间让医生处理?
赖栗触压了几下,又摸到几处硬块。他打了个电话给家庭医生,让他过来一趟。
廖德无奈道:“我最近休假呢。”
赖栗皱眉:“你不是二十四小时待命吗?”
“我也有年假和正常节假日的好吗?”廖德叹了口气,“你开个视频,给我看看情况。”
两人换了微信沟通,廖德一看戴林暄的手就没憋住笑:“别是你变回了本体,被你哥握了一手才扎成这样吧?”
赖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廖德咳了几声:“问题不大,大刺挤出来,注意消炎就行,小刺留在里面也没关系,慢慢会排出来。”
赖栗问:“会留疤吗?”
“手掌心一般不容易留疤。”廖德啧了声,“扎得这么全面,起码得是一巴掌拍仙人掌上了吧,不小心的还是被你气昏了头?”
“挂了。”
赖栗把手机扔到一边,看向戴林暄的睡颜。就这么一会儿,他哥唇上的血色又淡了下去,平添了几分易碎的脆弱。
赖栗困扰地问:“哥,你在干什么……”
戴林暄自然不会给出回应。
赖栗让人查过两年前那个度假山庄的监控,备份只存了一年,不过确实有他和戴林暄的入住记录,于二十八岁生日那天开了一间套房。
除此之外没有更多信息,毕竟已经过去了两年,八百多天,再多痕迹都湮灭了时间里。
还是得拿到相机才行。
经过这么一个插曲,赖栗昂扬的状态已经消退一半。
他先帮戴林暄收拾了一下,脱掉衬衣外裤,简单擦了下身体,自己也去浴室草草冲了个澡,结果发现没有第二条浴巾。
虽然他不介意用他哥用过的,但走到打开衣柜一看,连睡衣都只有一套。
这意味着,戴林暄甚至没让人来这套房子添置过生活用品。
都回国这么久了……
赖栗扫视了一遍衣柜,里面只有零散的几件衣服,旁边放着一个还没收拾的行李箱。
完全没有一个家的样子。
主卧的配置也十分简陋,明明是个五十平的套间,却只有原始的开发商硬装,连张沙发都没有。
不像打算长住。
赖栗甚至陷入了自我怀疑,他盯错了?难道这不是他哥在外的住处?
他拿着唯一一套睡衣,于“裸|着抱戴林暄睡”和“抱着裸|睡的戴林暄”之间犹豫片刻,选择了后者。
他的身体实在不算美观,没有裸的意义。
况且,他哥的这套睡衣他还没穿过。
……
戴林暄抬起胳膊挡住眼睛。
太亮了。
头痛欲裂,眼皮沉得仿佛挂着铅块,胃里火烧火燎,喉咙也干涩得厉害。
他皱着眉头,下意识翻了个身,摸索着去够床头柜抽屉,却陡然感觉背后一凉——没穿衣服。
戴林暄瞬间睁开眼睛,清醒了一大半。
床另一侧有人睡过的痕迹,不过当下没有人,也没什么温度,应该起床很久了。
戴林暄掀开被子下了床,昨天穿的衬衣外裤都在地上,其中还混着几件不属于他的衣服,乍一看仿佛发生了什么酒后乱性的事件。
他一眼认出,多出来的几件衣服属于赖栗——这比任何人都麻烦。
昨晚的记忆倏然回笼,被厉铮灌酒,坚持走到了停车场,赖栗出现,和他一起回了最近的住处……
中途他似乎说过一句“别碰我”,小混账怎么说的?
“凭什么?我偏要碰。”
再后来就失去了意识。
如果是别人,他至少能撑到回家,甚至可以保持表面清醒将对方打发走,可对赖栗予以信任早就成了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大脑还没来得及警惕,身体就已经给出了安全的信号。
戴林暄捏捏眉心,随手捡起床边的浴巾系在腰间。
赖栗想要那枚戒指,还想找回相机,大概率已经把家里翻了一遍……所以,也看见床头柜里的药了吗?
还好,安眠药和胃药都是好解释的东西,无伤大雅,倒是别的东西比较麻烦——
戴林暄打开门走出卧室,一眼望进对面大敞的书房,赖栗穿着他的睡衣,蹲在一个老式的保险柜旁若有所思。
保险柜是开发商送的,密码不难破解。
距离较远,赖栗没听到这边的动静,面部轮廓因清晨的光晕打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少了几分锋利的桀骜。
戴林暄倚着门,静静看了会儿才开口:“相机在我行李箱里。”
赖栗显得蹲得有点久,闻声起来的时候一个踉跄,撑住桌子才站稳。
“我知道。”赖栗走出书房,朝厨房方向去,“行李箱里的衣服我给你挂起来了。”
戴林暄无言,都懒得问赖栗为什么脱他的衣服,总归可以解释为酒味太重。他亲爱的弟弟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什么叫分寸感。
戴林暄好脾气地说:“谢谢你啊。”
赖栗有些心不在焉,竟然没为这句“谢谢”生气,还补了句不客气。
“醒酒汤。”赖栗从锅里盛起一碗,“我试过了,味道正常。”
戴林暄接过,用勺子搅了搅,汤里有苹果橙子,还有干橘子皮:“哪来的食材?”
这套房子没让人固定添置食品,因此冰箱里只有几袋速食品,其它空无一物。
赖栗说:“醒得早,下去逛了逛。”
戴林暄胃里依然翻江倒海,他不动声色,压住喉咙的痉挛,端起醒酒汤快速饮尽:“你昨晚怎么找到我的?”
“我车也停那儿,准备回去的时候碰到你了。”赖栗拧了下眉,“还得找时间把车开回来。”
“不想去就让任叔帮忙开回来。”
戴林暄起身,将碗送去厨房的水池,回来的时候路过赖栗身边,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刚好,今天没什么事,可以帮你把头发剪一剪。”
“这边有工具?”
“我让任叔送过来,别怕,剪毁了也有脸撑着。”戴林暄笑了下,拍了拍赖栗的肩,准备离开。
赖栗按住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抬眸看着他:“保险柜里有什么?”
“没什么,开发商送的,每家每户都有。”戴林暄轻描淡写道,“相机你拿了吗?储存卡在床头抽屉。”
赖栗摇头:“没注意,你等会儿拿给我吧。”
戴林暄有些意外,难道赖栗没翻箱倒柜?
那可真难得。
“我去冲个澡,一身酒味。”戴林暄抬手顺了下脖子,好像一个很随意的动作,“冰箱里有水饺,不想吃就打电话让餐厅外送。”
赖栗说好。
太安静了。
戴林暄不确定赖栗又想做什么妖,去房间把赖栗的相机和两张储存卡都拿出来:“看看,应该没坏。”
赖栗当然知道没坏,相机在箱子里,储存卡在抽屉,说明戴林暄有使用其它设备观看。
从戴林暄这两天的位置消息来看,他应该没时间过来做手脚。
并且,赖栗昨晚看过他手机里门锁app的开门记录,从自己上次提起相机至今,没有别人来过这套房子。
卧室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
赖栗将两张储存卡插入相机,最近的拍摄内容赫然停留在两年前,戴林暄二十八岁生日的……白天。
没有晚上的视频,一张照片都没有。
这不合理。
赖栗猛得站起来,又快速检查了一遍,两张储存卡装的满满当当,内容非常多,从他十几岁开始一直记录到二十岁,独独没有那天晚上的内容。
怎么会没有!?
赖栗眸色晦暗不明,抬起看了眼卧室的方向,到底还是压住了情绪,坐下来观看那天白天的记录。
镜头晃晃悠悠的,他们正在徒步的路上,周围绿意葱葱,隐约还能听到潺潺水流。
戴林暄背着一个包走在前面,上了一个比较陡峭的坡。戴林暄转身,朝他伸出手:“累不累?”
“背你一个来回绰绰有余。”他不以为意地哼笑了声,握住戴林暄的手爬上去,解开戴林暄的水袋喝了口。
“自己不是有?”戴林暄好笑中带着不由分说的亲昵,“非要喝我的?”
“你的甜。”他说。
画面里的戴林暄哑然半晌,手伸过来,看姿势应该是捏了捏他的后颈。
他们又往前走了会儿,他突然问:“哥,你今年怎么不办生日宴?”
“不想办。”戴林暄说,“每年都不想,太铺张了。”
“为什么今年这么坚持?”
“唔。”戴林暄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会儿,“不能是因为想和你单独过吗?”
“你不是。”他一眼看破,“你最近情绪很不好。”
“很不好吗?一点点吧。”半晌,戴林暄叹了口气,张开双臂轻声说,“过来,给哥抱一下。”
视频内外的赖栗同时一怔,难得见到戴林暄以相对“弱势”的姿态寻求安慰。两年前的他立刻走过去,被戴林暄紧紧拥住——
镜头被两人的身体压在中间,画面黑糊糊一片,但陌生又熟悉的对话还是与赖栗脑海深处的部分画面产生了共鸣。
“情绪不好是因为……”戴林暄顿了下,“你送我的那盆仙人掌好像要死了。”
“少胡说。”一阵布料摩擦的“簌簌”声,赖栗猜测自己应该是蹭了蹭戴林暄的颈窝,“我上周还在你办公室看到它了,没见过那么绿的东西,扎手。”
戴林暄笑起来:“那不是和你一样?”
餐桌旁,赖栗猛得按下暂停键,浑身冰凉。
他起身走进卧室,等待浴室的水声停止。
戴林暄出来时已经换好了衣服,看见守在门口的赖栗微微一怔:“怎么了?”
赖栗说得突然:“对不起。”
戴林暄笑了声:“怎么?昨晚party上和人睡了?”
赖栗没有理会这句打岔,沉默了会儿说:“那天我气昏了头,都忘记那盆仙人掌是我送你的了。”
戴林暄一顿,下意识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前些天打桌球特意戴了手套,没人注意到这些伤,可晚上揍赖栗的时候也用的这只手,导致这些细小的伤口又红肿起来,留在皮肤里的刺扎得更深了,现在仍然隐隐作痛。
不过完全可以忽略。
“一颗盆栽而已。”戴林暄与赖栗擦肩而过,语气随意而平淡,“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实在愧疚就补我一颗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第37章 那晚戴林暄真恨不能把他掐死。……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赖栗低低地重复一遍,像是自言自语。
戴林暄走到床边,手机里好几条未读消息,最上面一条是贺寻章又组了局,霍家兄妹也在,定在了下周三。
再往下翻,昨晚刚添加的厉铮发来一条语音:“需要帮忙随时说。”
昨晚的酒总算没白喝。
戴林暄刚在浴室吐了一场,这会儿喉咙里还有股酸苦的味道,漱口好几遍都除不掉。
身后,赖栗的目光有如实质,如芒在刺。
戴林暄的头发很湿,水顺着后颈往下流,被打湿的衬衣黏着脊椎骨,看起来很不舒服。
本不该这样的。
他们应该对彼此毫无防备,即便洗完澡后没有浴袍,也可以坦然地展露身体,而不是没有外出计划、头发都没吹的情况下,硬套上外穿的衣服遮掩自己。
赖栗清晰地意识到,戴林暄在树立界限,过去十二年都不曾有的界限。
“脱了。”
闻言,戴林暄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他回首,投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赖栗盯着他,轻声问:“衣服湿了,不难受吗?”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弟弟,戴林暄几乎瞬间明白了赖栗在想什么。
他收回视线,一边回消息一边说:“知道在已经明确拒绝过自己的人面前裸|露身体,代表什么吗?”
赖栗想了想:“勾引?”
“你又不喜欢,勾引什么?”戴林暄觉得好笑,“这是性骚扰,以后遇到这样的人,可要防着点。”
赖栗语速很快:“我没觉得……”
“我知道,你对‘哥哥’的包容度很高,即便‘哥哥’是个同性恋,也没当面骂过一句变态。”戴林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可我会恶心。”
赖栗一愣,眉头皱起:“恶心什么?”
戴林暄没有回答的意思,刚好收到一条新消息,任叔说他进电梯了,没有上楼的权限。
他快步去了玄关口,按下通行键。
不一会儿,电梯门打开,任叔推着一车生活用品走出来。
“就放这里吧,任叔。”戴林暄抱歉道,“一大早就这么麻烦你,辛苦了。”
“这有什么,真不用我收拾?”
“不用,今天没什么事,想活动活动身子骨。”
“好。”任叔失笑,清点了一遍生活用品,确定戴林暄没有别的需要后,他搓了下手,开口问:“小栗假期一直没回家,他和你在一块吗?”
戴林暄点头:“是,里面呢。”
任叔并不意外,犹豫地问:“长假就要结束了,你们这两天回来住吗?”
戴林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怎么了?”
“你和小栗都忙,夫人也有事去了外地,就小翊一个人在家,怪冷清的。”任叔嗐了声,“小翊放假前就嘱咐厨房多备菜,结果……”
戴林暄一顿:“她没出去玩?”
任叔摇头:“没呢,就前两天去大伯家吃了个饭。”
戴林暄眼角垂了垂,温和道:“最近实在忙,后面有空再回去。”
“好。”任叔自然听出来是托词,无声地叹了口气,“快回去把头发吹干,别着凉了。”
电梯门合上,带着任叔下行。戴林暄站了会儿,拿起一条毛巾擦了擦头发。
任叔送来的生活用品很全,是家里一直在用的品牌,浴巾浴袍,居家服等应有尽有。如果他留下,还会帮忙把冰箱填满。
戴林暄最开始并没有打算搬出来,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没有赖栗的空间。
搬出来后,他也没让人打理过这套房子。不管住哪,时间都不会太久,没有倒腾的必要,凑合能住就成。
但现在赖栗来了,总要应付一下。
身后传来脚步声,戴林暄说出酝酿好的说辞:“回来之后太忙,很多东西没添置,你随便选个卧室,方便以后来住,想添什么告诉我——”
他眼角垂下,看向自己突然被抓住的手腕。
“戴林暄!”赖栗几乎压不住怒意,“你手都扎成这样了,洗澡不戴手套?”
“……伤口很小,水进不去。”
戴林暄抽了下手,没抽动,被赖栗拉着往屋里走,险些被门槛绊得一个踉跄。
赖栗刚进入客厅就是一顿,想起来这房子里连沙发都没有。他神色不明地看了戴林暄一眼,又把他拉回餐桌旁坐下。
旁边的相机还停留在两年前,他们徒步那天的视频画面。
戴林暄扫了眼,收回目光。
赖栗按住他的手,打开早上刚买的红霉素软膏,一点点抹在他的手掌心。
戴林暄本想说没必要,嘴唇动了动还是咽了回去,任由赖栗折腾。
赖栗脸色不好看,动作却轻柔:“廖德说刺会慢慢排出来。”
“我知道。”棉花轻点在手心,带来连绵的痒意,戴林暄感觉折磨,“我自己来吧。”
赖栗眉眼间隐隐透着一点焦躁:“既然是‘一颗盆栽而已’,为什么这样?”
戴林暄一顿,知道赖栗误会了。
赖栗把戒指挂拍卖台他都没怎么生气,一颗盆栽确实可以称得上“而已”,那天只能算是一种……宣泄?
戴林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会儿的状态,确实不怎么理智,不过仙人掌刺扎入掌心的细密疼痛带给了他一些真切的快|感。
就像前两天晚上,使他感到舒畅的不止是把赖栗捆起来打了一顿,还有用这只手实施“暴力过程”中反馈的疼痛。
戴林暄没想到好的解释,干脆转移话题:“你手怎么伤的?”
昨天在剧组打麻将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赖栗中指的指腹有个豁口,一直没机会问。
赖栗实话实说:“咬的。”
戴林暄眯了下眼:“谁咬的?”
赖栗:“我。”
戴林暄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咬自己做什么?”
“饿了,就当我异食癖吧。”赖栗将最后一点药膏涂在戴林暄的指尖,眸色暗了点,“暂时别用这只手,等药膏吸收。”
谁异食癖咬手?
戴林暄蹙起眉头:“你……”
赖栗打断:“吹风机在哪?”
戴林暄指了下任叔刚送来的那堆东西。
赖栗脸色又冷了一分。
戴林暄有每天洗头发的习惯,房子里没有吹风机,意味着他每次洗完头发都自然晾干。夏天这么做没什么,可现在是秋天,唯恐自己不生病吗?
戴林暄站起来:“我自己……”
赖栗去拿吹风机,顺道把他摁回椅子上:“哥,我求你闭嘴。”
戴林暄听出赖栗在压抑情绪,有些头疼。
接下来五分钟里,都只有吹风机“呜呜”的声音。戴林暄的头发不算很卷,只是带着一些细微的弧度,与清贵的气质相辅相成。
过了会儿,附近的酒店派人送来早餐。
戴林暄没什么胃口,不过没表现出来,他神色如常地陪赖栗吃完:“想好要哪个房间了吗?主卧也可以。”
赖栗对他这套房子的踏足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有一就有二,躲不掉的,不如坦然一点。
赖栗看了他一眼:“然后你去睡次卧?”
戴林暄笑了笑,没说话。
赖栗平静道:“我不要房间。”
戴林暄说:“随你。”
他思索着名下还有没有赖栗不知道的房产,或者现买一套……
算了,没必要。就算换个地,赖栗估计掘地三尺都会把他找出来,提防他和男人鬼混。
他莫名觉得好笑,不由勾了下嘴角。
赖栗盯了他一会儿,眼里压着不悦:“你很高兴?”
“什么?”戴林暄没接上他的脑回路,起身道,“把桌子收拾了,我去准备剪头发的东西。”
他先去了趟主卧卫生间,片刻后出来,拿出任叔带来的一套工具,又搬了把椅子到阳台。房子里没什么软装,头发落在地上也好收拾。
没等一会儿,赖栗就过来了,手里还拿着那部相机。
“亏你还惦记它。”戴林暄笑了声,“小翊估计都不知道扔哪去了。”
这款相机加镜头要中六位数,两部一共花了一百多万,对于他们这种出身而言不算什么大钱。
不过戴林暄十八岁就开始“自立门户”,因为一些拧巴的原因,没拿过家里一分创业资金。
他知道没法完全和戴家撇开关系——说白了,如果不是戴家的教养模式,他不会有足够的眼界和能力创业。
可哪怕稍微撇开一点,都会觉得安心,以至于最开始的几年常常在资金方面捉襟见肘——
虽然住家里,但他每个月都会打一笔钱到庄园的生活支出账户上,以供自己和赖栗的生活费。
赖栗的吃喝用度都按最好的标准,另外所有学科都请了一对一家教,再算上自己的学费、生活费等等,钱根本不够用。
直到大学毕业,戴林暄长达三年多、平均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的生活终于迎来回报,事业出现起色,资金进入正向运转,有了余钱给弟弟妹妹买价格相对高一点的礼物。
十三岁的赖栗很喜欢,每天带着相机拍这拍那。
二十二岁的赖栗拉开椅子坐下:“你给我的东西我都有好好留着。”
戴林暄站在他身后,不置可否,只是笑意淡了些。
“留个短点的狼尾?”他抓了抓赖栗的头发,“这两天看了几个教程,如果剪得不好,再给你修短。”
“你喜欢就好。”赖栗无所谓,他只是享受戴林暄给自己剪头发的过程,只要最终发型不是地中海都能接受。
何况上天真的给戴林暄加满了天赋点,几乎就没有他做不好的事——只要他想做。
小时候的赖栗真就一颗栗蓬,浑身是刺,谁靠近都得见血,只有面对戴林暄的时候才会裂开一部分,露出柔软细嫩的内里。
没办法,继给小孩子洗澡、做饭之后,戴林暄又学会了剪头发,为了不让戴翊嘲笑赖栗是狗啃的脑袋,他只能学得精细些。
后来赖栗长大了,可以容忍陌生人的靠近,却还是喜欢戴林暄给自己剪头发,戴林暄惯他,每每都会抽出空来……除去这两年。
碎发唰唰地落下,没有镜子,赖栗看不到戴林暄的脸,不过能想象出他认真宁静的神色,两年异地带来的阴云密布终于散了少许。
赖栗再次点开戴林暄二十八岁生日当天的录像。
身后的戴林暄仍然行云流水,动作没有丝毫地停滞。
赖栗却不放过他:“你看过这些记录吗?”
“看过。”很多遍。
戴林暄微微弯腰,挑起一缕碎发:“哥给你道歉,没经过允许擅自动你的东西,对不住。”
相机屏幕依然是黑的,他们还在拥抱,只有衣服摩擦的窸窸窣窣声。
赖栗冷不丁地说:“你当时亲了我一下。”
戴林暄:“……”
视频画面亮起,他自己的声音传了出来*——
【“没骗你,我前两天不小心把咖啡泼到了仙人掌球上,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没发生什么事?”
“没有。”两年前的他轻声问,“如果球养死了,能原谅哥吗?”】
后来活是活了,可惜也就多活了两年。
赖栗快十九岁那年从路边摊买了这颗仙人掌球,十块钱一盆,他要求戴林暄摆在办公桌上,忙完公事看到它就要联系自己,随便发点什么消息。
戴林暄当时已经误会了赖栗的心思,没法寻常对待这份礼物,想着不论怎么处理这份越界的感情,仙人掌球都得好好供着,避免养死了让赖栗伤心。
那时倒是没想过,将来有一天会被赖栗亲手砸烂。
戴林暄眉眼微垂,继续修剪赖栗的头发,像修剪花枝一样从容随意。
他说:“你记错了。”
赖栗抓住戴林暄的手,碰了碰自己耳后的皮肤:“亲的这里。”
“……”
由于戴林暄这两年看过很多次相机里的内容,对彼时的自己做了什么也记忆犹新。
当时赖栗问他为什么不办生日宴、以及心情不好的原因,他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带着私心要了个拥抱。
松开之前,他嘴唇很轻地碰了下赖栗耳后的皮肤。
他一边觉得赖栗的“感情”是年少冲动,一边又控制不住心动,利用赖栗毫无防备的亲近做这种隐秘而罪恶的事。
可谓是下作。
戴林暄全盘否定,神色淡淡:“不小心蹭到了吧。”
既然是错误,是罪恶,他自己记住就好,没必要多一个人为此焦躁。
赖栗没说话,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等戴林暄剪完头发,赖栗刚好看完那天的徒步录像,除了拥抱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下山后,视频就停止了录制,没出现度假山庄的相关内容。
戴林暄的手指插在赖栗的发间,轻轻梳了梳:“去照照镜子,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赖栗看都没看,突然直呼大名,“戴林暄。”
戴林暄:“嗯?”
赖栗起身,转过去盯着他哥的眼睛:“你是不是对相机动过手脚?”
戴林暄挑了下眉:“动什么手脚?”
赖栗陈述道:“你删掉了这天晚上的视频。”
戴林暄唔了声,像是回忆:“晚上回来后相机没电了,你根本就没拍视频。”
赖栗单手撑着椅背,猛得凑近戴林暄,同时托住戴林暄的腰不让后退,每一个音节都很重:“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演技这么好——哥、哥。”
“……”
“你的谎言很有逻辑。”赖栗离得太近,每一个字的吐息都精准地洒在戴林暄脸上,“可是没人比我更了解自己,那天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在外过你的生日,我不可能不记录吃蛋糕这种时刻,以及你收到生日礼物的反应。”
戴林暄:“你没……”
赖栗嗤笑了声:“我没带充电设备?哥,我说了,没人比我更了解自己,我不可能没带。”
这一瞬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僵持,仿佛这份薛定谔的录像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罪证。
片刻后,戴林暄放松了呼吸,倏地笑了:“相机确实没电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带充电设备。不过你那天喝了很多,忘记充电这回事也有可能。”
随便赖栗信不信,反正他也没证据——
“我们睡了,是不是?”
赖栗直直地盯着戴林暄,问得直白,有醉酒断片当幌子,也不怕戴林暄发现异常。
他的目光有如实质,试图把他哥由内而外地扎透。
“脑洞很大啊小栗子。”戴林暄拨开腰上的手,神色自然,“我睡你还是你睡我?你都喝断片了,硬得起来吗?如果我睡你……”
他勾起嘴角,蹭了下喉咙说:“不是感受过吗,你觉得自己在下面第二天还能正常起床?”
赖栗的思路终于被带偏了,飞快地往下瞥了眼。僵持半晌,他退开一步,绕过椅子面无表情地走了。
戴林暄没有回头,独自安静许久,无声地出了口气。他撑住椅背,掌心碰巧落在赖栗刚刚撑过的位置,一片滚热。
赖栗残留的体温顺着伤口钻进手心,无孔不入,就像那晚的热度。
——意识到赖栗根本不记得之前,戴林暄一直没明白他在想什么,只觉得怎么会养出这么恶劣的小混账。
明明先暧昧的是赖栗,先说情话的是赖栗,喊着哥哥自*的也是赖栗……
戴林暄站在岸边,被赖栗拉扯着,一步步踏进代表罪恶与爱|欲的海,卷起的每一道爱|潮都带着亲情的底色,每一丝暧昧、每一次肌肤相触都像在犯罪。
戴林暄明知不对,还是没能及时撤退。
随着海浪越来越大,他渐渐没法触底,越来越不能自已。
戴林暄虚虚“抵抗”了两年。
二十八岁生日那晚,他终是没忍住,从身到心地沉没。
他们都喝了酒,赖栗喝得并不多,精神和生理状态都很正常,戴林暄根本没想到他醉了。
其实不该在确定关系前发生亲密行为,可那段时间戴林暄的状态很差,加上轻度的酒精麻痹以及赖栗步步紧逼的“诱惑”……当然,还是他自己太没底线,连弟弟都不放过。
戴林暄彻底堕入深渊,对自己养大的孩子犯了罪。
事后,戴林暄一夜未眠。
他拿出赫丝设计的那两枚戒指,在套房的客厅坐了很久,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他才说服自己走向卧室,两情相悦,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法律关系,有什么的呢。他正要进去,却听见赖栗和贺书新打电话。
那时候两人还没闹翻,贺书新听闻赖栗和戴林暄单独溜出去过生日,应该是揣测了句“你们是不是有奸|情”或者“你俩是不是同性恋”之类的话,戴林暄不清楚,只听到了赖栗的回应——
“我和我哥搞同性恋?你脑子被门夹了吧,再恶心我把你脑袋掰下来当球踢。”
赖栗如果不是真心这么想,最多回复一句“你想死就直说”。
戴林暄一头扎进了爱|欲之海,可回头一看,发现赖栗其实一直都在岸上,从始至终被打湿的只有他自己。
戴林暄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他还是在临走前,把其中一枚戒指给了赖栗,不具有任何意义,就是一份普通的礼物,并隐瞒了另一枚戒指的存在。
出国的事他没告诉任何人,不过出发去机场的路上,赖栗不知道怎么发现了,从此有了网上流传甚广的“雨夜高速飙车”的视频。
赖栗把他逼停在应急车道上,顶着暴雨质问他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出国。
戴林暄身心俱疲,可举起的雨伞还是下意识地往赖栗那边倾斜,没能说出一句重话。
他们站得很近,可或许暴雨太厚重,糊了眼睛,以至于彼此都变得模糊而虚幻,好像遥不可及。
……
出国后,他们的联系并没有断开,戴林暄甚至想过,如果赖栗还想继续他们的关系,他恐怕根本拒绝不了,只会当作没听到那句“恶心”。
他总是习惯让赖栗得偿所愿。
可惜,赖栗只把那晚发生的事、说过的话看作恶心的一夜情,再没提过一次。
赖栗还是会时不时追问他为什么出国,也许赖栗知道原因,不断追问只是为了得出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好让自己心里舒服些。
于是戴林暄怕配合着,给出一个顺应赖栗良心的理由,放任他揭过一切,继续兄友弟恭,除了不常见面,视频、电话都没逃避,消息也都会当天回复,偶尔因为公事回国还会主动提出碰面,带一份昂贵但不特殊的礼物……
将体面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直到这次回来,戴翊生日宴的那晚,赖栗故技重施,又一次爬到他床上动手动脚,四处撩火。
戴林暄真恨不能把他掐死。
第38章 小狗我们正式地说过分手吗?
很长一段时间,戴林暄都不知道赖栗到底想要什么。
正如拍卖会那晚问出口的困惑——
他自诩作为兄长,已经给了赖栗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一切,就算变成恋人也不能给到更多了,所以赖栗想在他这得到什么呢?
不要物质,也不要爱,那难道是为了拿他取乐吗?
戴林暄百思不得其解,赖栗还能因为什么忍着恶心和他说尽亲密话,做尽暧昧事。
直到两年后的今天,戴林暄倏然发现赖栗并不是当作一夜情刻意揭过,只是根本不记得。他日日回顾,夜夜反思,才逐渐有了几分恍然——
他自以为包容了少年执拗的欢喜,实则不过是对自己的放纵。
是他心路不正,自作多情地领悟了赖栗的心意,导致赖栗的一言一行都被过度解读,染上暧昧的滤镜,实则不过是寻常。
这样想来,“戴林暄”这三个字当真是彻头彻尾地罪无可赦。
哪怕赖栗真动了越界的心思,他作为兄长,也理应说清楚“不该”,引导赖栗走向正路,而不是随波逐流,末了还将一切错误都归于赖栗生性恶劣,自以为大度体面地逃避两年……一回来又重蹈覆辙。
戴翊生日宴的第二天早上,赖栗说他想谈恋爱,对方是个男人。
戴林暄几乎是失去理智的,有如魔鬼上身。
不是说恶心吗,和别人就不恶心?
我们分手了吗?
他借这些看似正当的名头,又一次对自己养大的孩子犯了罪。
两年前的晚上可以醉酒断片,那这个早晨怎么忘?那次拍卖会的厕所隔间又要怎么忘?
赖栗永远都会记得,自己信赖在意的大哥对自己做了不耻的、下作的暴行。
如今他大抵是懵然的,怕丢失唯一的亲人刻意不去回想,等理清兄弟的界限,才会回味出刺骨的伤害,至此膈应一生。
……
戴林暄右手垂在身侧,不自觉地旋了下剪刀的指圈,剪头抵进掌心,嵌入一道深刻的印子。
身后传来了赖栗的脚步声。
戴林暄下意识将手收到身前,轻轻搭在椅背上。他没有动,目光微微回转。
赖栗小时候走路总没有声音,常常一转身,就突然发现面前多了个小人儿,叫人吓一跳。
后来戴林暄故意逗他:“我有一个特异技能,可以认出小翊的脚步声。她一靠近,我不用看都知道是她来了。”
小栗子不喜欢说话,但会用那双大而圆的眼睛盯着他,表达自己的不高兴。
“想让我记住你的脚步声吗?”戴林暄连哄带骗地说,“那你得走出点声儿来。”
再往后,赖栗走路就不再压着声了,并且还会憋着一股气劲儿——
特地买各种鞋底材质不同的鞋子,以发出不同的回响,来测验戴林暄是不是真的记住了,是不是每次都能分辨出来。
戴林暄有次没忍住,听到声儿故意不回头,逗人玩:“谁啊?小翊吗?”
然后他就得到了一颗炸刺的栗子球,沉着小脸,自以为很吓人地盯着他。
戴林暄赶忙拉过来哄,一靠近,小栗子就会收起浑身的刺,钻进他怀里贴着他脖子说:“你以后不要这样,我不喜欢。”
“我错了。”戴林暄从善如流地道歉,“原谅哥吧,好不好?”
他依着赖栗,信守承诺——
从此辨认一道脚步十多年,耳朵微微一动,眉眼间就惯性地挂起了温柔笑意,以让脚步的主人第一时间感受到亲昵。
事到如今,也是如此。
赖栗走到身侧时,戴林暄脸偏过去,眼角微弯地说:“长度可以吗?”
赖栗嗯了声:“我很喜欢。”
狼尾留得很短,堪堪盖住一半后颈,给赖栗本就桀骜的气质又添了几分野性。
戴林暄微微侧了身,上下一扫,夸道:“好看。”
赖栗低下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戴林暄又说:“不过这个长度保不久,上城有家工作室还不错,下次试试?”
赖栗表情没有变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没断片,自然记得戴林暄前两天晚上说:“最后一次。”
不单指剪头发,还有那些过界的亲昵,例如让他趴在腿上、帮他揉按酸痛的脖子,例如绑起他的手用打小孩的方式教育他,例如同睡一床、坦诚相待……
甚至是寻常的拥抱,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过去十二年里,他们的一切都是交融的状态,对彼此毫无设防,来去自如,如今戴林暄不愿了,要生生划出一条线,将彼此分割。
这条线名为兄弟,写满了规矩,条条开头都是“不该”。
“董事会后我就一点时间都没了,要忙很多事。”戴林暄靠着半弧的拱墙,半眯着眼睛看窗外阳光,“应该没……你好好上课。”
未尽之言不知道是“没法见面”还是“没法陪你”。
赖栗眸色一暗,正要开口,余光却捕捉到他哥落在椅背上的指尖在晃,像是控制不住地抖。
他本能地伸手去抓,戴林暄刚好撤开一步,朝客厅走去,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有意地错开他的触碰。
“……”赖栗盯着他的背影,“你不舒服?”
戴林暄抬手抵了下嘴角,一触即松:“有点,昨晚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多白酒。”
赖栗问:“厉铮答应帮你了吗?”
戴林暄嗯了声。
赖栗没应酬过,不理解为什么一顿酒局就能让一直中立的股东站位,草率得有点儿戏。
要么戴林暄许了什么利益,要么厉铮有所企图。
“去把头发扫一扫,不然风一吹到处都是……我换身衣服。”戴林暄走进主卧,声音隔着墙,有点沉闷,“你今天要是没别的安排,就陪我收拾下屋子?”
赖栗答应。
非常平淡的一天,没有发生过界的言行,他们一起收拾房子——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是把任叔送来的东西摆一摆。
随后,戴林暄意思意思地订了几套沙发、书桌这样的常见家具,避免赖栗想太多。
吃完中饭,戴林暄端来电脑坐在餐桌旁,敲敲打打一下午。赖栗坐在他对面,偶尔看他一眼,大多数时候都在玩手机。
戴林暄觉得这样挺好,彼此都轻松。
吃完晚饭,赖栗告别:“我走了。”
戴林暄愣了下,想起赖栗一直没挑卧室,可不就没打算留宿吗。
他没有挽留:“我叫曾叔送你。”
赖栗带上相机,还穿走了戴林暄的睡衣,不过他哥没注意,因为他在外面套上了昨天的衣裤:“不用,我打车。”
“好,到…家了说一声。”戴林暄不再多说,倚靠在玄关口目送赖栗离开。
电梯门合上,数字慢慢往下跳跃,一直到了一楼,戴林暄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失神了好一会儿。
他第一次在家里,在这个时间点送别赖栗。
就好像他们已经有了各自的家,赖栗只是过来做客,到时间就该回去了。
寻常兄弟大概就是这样的交往模式,各自成家立业,各自安好,闲来无事再去探望对方。
戴林暄其实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人能和赖栗走到一起,应该不会是男生,毕竟恐同么。
不过也说不好,那个宋自楚……
赖栗对他不像有情,但确实有点特别。
戴林暄关上门,转身回屋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彻底。
李觉兢兢业业地发来赖栗的实时动态。
【赖栗一个人回了公寓。
次卧的灯亮了。
在窗边站了很久。
熄灯了……】
戴林暄在冷硬的餐椅上坐到深夜,给李觉拨了个电话,那边很快接通。
他没有开灯,身影几乎湮没在了昏暗夜色里:“以后不用再报告小栗的事。”
李觉迟疑地确认:“所有?”
“遇到麻烦和危险还是要和我说一声,其它不用。”戴林暄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润着干涩的嗓子,“最近辛苦你了。”
他给财务打了招呼,让那边给李觉拨两个月的双倍薪资与奖金,从他个人账户走。
挂断电话,戴林暄又点开赖栗的微信,在输入框敲下一行字:不让你谈恋爱是逗你的,想谈就谈,你成年了,心里有数……
指尖在“发送”键上停顿了好一会儿,微微往上一移,全部删掉。
算了,也没必要特地说。
总归不会耽误太久。
赖栗这几年也没谈过,不见得会突然冒出什么心上人。就算缘分不讲道理,这个人出现了,赖栗执意要在一起,他又能怎么样,又舍得怎么样呢。
戴林暄点进备注的修改界面,摩挲着“谁家的小癞皮狗”,静静看了会儿,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他突然想起半个月前的拍卖会,在会场的卫生间里,赖栗嗤笑着对他说:“哥,你是要做小三吗?”
那会儿他是有几分恼的,才把赖栗甩进厕所隔间做出了那种荒唐事——
他想,我们正式地说过分手吗?
再怎么样,小三也不该是他吧。
结果当晚就发现,赖栗根本不记得他们有在一起,不记得两年前许诺的永远。
“小栗”两个字落在备注上,亲近又寻常。
算是给两年前的一切画上句号。
单方面地开始,也是单方面地结束。
*
诞市的另一片区域,赖栗躺在戴林暄睡过的床上,穿着戴林暄的睡衣,手探下去握住自己,难耐地闭上眼睛。
相机压在《DNA亲子鉴定报告意见书》上,播放着过去的视频录像,左下角显示三年前夏季的某一天。
【隔了好几年时光,戴林暄的声音有些失真,失笑着说:“这什么备注?癞皮狗?”
赖栗懒洋洋地说:“有人说我就是一条癞皮狗,只会仗你的势欺人。”
戴林暄:“谁说的?”】
能想象出来,戴林暄问的时候,眉眼间的温柔应该淡去了不少,带着护短的不悦。
【“不重要,我教训过他了。”赖栗说,“我又不介意当你的狗。”
“胡说八道什么?”戴林暄好笑又无奈,“人家骂你,你就要把备注改成这个?当这是什么好称呼呢?”
赖栗爬上床,仰面躺下,头枕着戴林暄的腰腹:“我说是好的就是好的。”
戴林暄哑然,曲指弹了下赖栗的鼻尖:“还是条霸道小狗。”
“……你再叫一声。”
“叫什么?”戴林暄低低地笑了好一会儿,“小狗啊?”
“嗯。”
“小狗。”
“嗯……”】
赖栗闷喘了声,缓缓睁开眼皮,眸色幽黑。兜兜转转,他终是找回了那个称心如意的称呼。
他偏过脸,视频刚好播放到结尾,画面里的戴林暄眉眼低垂,注视着三年前的他自己,好似有无尽温柔。
赖栗含住手指,犬齿嵌入还没愈合的伤口里,带着饿意咬下去。
如果他哥改不了……
如果改不了。
第39章 咨询这些症状与你本人无关,不是吗……
赖栗蹲在地上,掐住小奶狗的脖子慢慢提起,眼底满是空洞的漠然。
“小栗?”
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被发现,赖栗猛得松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木木地回头。
戴林暄快步走来,抱起地上的赖栗:“怎么了这是?”
赖栗就搂住他的脖子,把脸深深地埋起来:“哥哥,我害怕。”
戴林暄看了眼地上的小狗,也就比巴掌大一点,顿时哭笑不得:“被这么个小不点儿吓摔着了?”
“嗯。”
“这么怕啊?”戴林暄轻拍赖栗的后背,一边顺气一边说,“可是哥哥想养条小狗怎么办?”
赖栗太黏人,他又忙,儿童心理医生建议养只小动物,也许能帮赖栗更好地接纳外界。
“你不要养它。”赖栗拱了拱他的颈窝,缓缓抬起小脸,用那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他,“你已经有小狗了。”
戴林暄一愣:“哪呢?”
赖栗严肃而冷漠:“我。”
戴林暄没忍住,偏过头轻轻笑了。
赖栗捧过他的脸,坚持道:“小狗会做的事我都可以做,不会做的我可以学。”
戴林暄笑得更加厉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可是小狗都很能吃饭,你自己说,刚刚中饭吃了几口?”
赖栗又把脸埋回他的颈窝里:“小狗都吃很少的。”
戴林暄故意道:“别人家的我不管,我只养很会吃饭的小狗。”
赖栗问:“只要会吃饭吗?”
“嗯,我想想,要求可能有点多。”戴林暄抱着他走在庄园的小路上,“还要喜欢喝水,乖乖穿秋裤,能好好地交朋友,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赖栗脸埋着,衬得瓮声瓮气:“知道了。”
戴林暄对迎面走来的管家说:“给小狗另外找个人家。”
赖栗猛得抬头。
戴林暄莞尔,捏捏他的脸说:“这只可舍不得送走,要养一辈子的。”
……
赖栗睁开眼,先看到了不怎么熟悉的天花板,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给床头浅浅地铺了一层金色。
身侧空无一人,耳边是将散未散的温润笑意:“要养一辈子的……”
赖栗一时没分清现实还是梦里,不知道今夕何夕。
戴林暄抱着他说我的小狗要开心、要活得肆意自在,仿佛是上一秒刚发生过的事。
赖栗闭了下眼睛,手伸进被窝深处,摸到了隆起的一团。十岁出头可没这个尺寸。
他嗤了声,目光偏移,看到了床头的亲子鉴定与相机。沉到水底的纷杂记忆此刻才涌出水面,简单地为梦与现实做了个分类。
戴林暄回国了……是真的。
赖栗缓了会儿,理完思绪后走进浴室,于朦胧的雾气中握住自己,闭眼勾勒戴林暄衣衫不整的模样。
他从前并不是很热衷这种事,最近却变得异常频繁。
他哥确实是颗行走的春|药。
四十分钟后,赖栗一边擦头发一边打开监控软件,里面又多了两个镜头——戴林暄最近住的那套房子。
其中一个摄像头正对书房的方向,可以清晰地拍到保险柜,左侧最远能看见阳台入口,右侧能拍到半边餐桌。
另一个摄像头在卧室里。
那套房子的家具太少,能动手脚的位置不多,仓促之下只藏了两个摄像头,不免叫人遗憾。
赖栗懒得吹头发,靠坐在了窗边的单人沙发里,修长手指插入湿漉漉的发间,梳了两下。
他面朝明艳的阳光,眯缝着眼睛查看监控录像。
他昨晚走后,戴林暄去餐厅坐了很久,监控只能看到背影,十六倍速下,他哥的姿势几乎没怎么变过,被夜晚的黑白画面衬得格外寂寥。
一直到深夜,戴林暄拨出去一个简短的电话。监控离得太远,收音不好,听不清楚对话内容。
随后戴林暄回到卧室,弯腰拿出床头柜里的药,就水吃了一粒。
赖栗碾了下指尖。
他知道那是安眠药。
昨天早上他就看见了抽屉里的药,只是没有拿到明面上说——
戴林暄最多解释一句睡不着,至于为什么睡眠障碍严重到要吃安眠药的地步,肯定不会多说一个字。
那不如按兵不动,于暗地里,慢慢剥开套在他哥身上的、代表秘密的一层层纱衣,直到一丝|不挂为止。
播放到睡觉的镜头时,赖栗放慢了倍速,截了一段视频和照片,放进相册的加密收藏夹里。
监控时间到了早上,戴林暄起床洗漱,去了厨房的方向,再出来时端了一盘水饺,吃得格外缓慢,莫名有种食不甘味的感觉。
赖栗数了下……八颗。
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这个食量少得有些过分。戴林暄显然很清楚自己能吃多少,总共就煮了八颗饺子。
录像暂停在这一刻。
赖栗拧起眉头,他走后,戴林暄一次都没靠近书房的保险柜,仿佛里面真没什么东西。
可昨天早上,赖栗分明看见保险柜缝隙边缘有一些细碎的营养土。它通常用于养殖多肉一类的盆栽,包括仙人掌球。
——戴林暄把他砸碎的那盆仙人掌锁进了保险柜里。
这是赖栗的第一反应,光是想想,他心口都会荡起一股股亢奋的颤栗,恨不得立刻撬开保险柜,把戴林暄压在旁边的书桌上,逼着他承认:“不止是‘一颗盆栽而已’。”
赖栗平复了下呼吸,把监控调到实时画面,他哥正站在窗帘后的阴影里,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关掉监控的声音,用另一部手机给戴林暄打去电话。
监控里的戴林暄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没接,又揣回兜里。
“…………”
赖栗沉了脸。
他挂掉,又打去一个。
这次戴林暄接了,语气如常:“早。”
赖栗轻声问:“刚怎么不接?”
戴林暄自然道:“才睡醒,刚摸到手机你就挂了。”
骗子。
谎话连篇。
赖栗阴沉地盯着监控画面,声音却轻缓:“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戴林暄勾住窗帘,往旁边拉了拉,阳光扑了满身,“只做了一个梦。”
“梦了什么?”
“记不清了,好像是你小时候。”戴林暄温和道,“你起床了?”
赖栗嗯了声,咬着指关节:“哥,我好饿。”
“这么大人了还要我投喂吗?”戴林暄笑起来,“公寓对街二楼有一家不错的早餐厅,报我的个人号码,不想去就让他们送上门。”
赖栗想吃的不是这个,他转移话题:“你今天有事吗?”
“有,等会儿要去公司和张副总做个交接。”戴林暄缓缓道来,“董事会之后,我重心会更倾向戴氏这边,公司那边的大多数事情都得靠他。”
赖栗也有万利影业的股份,他说:“我可以进公司帮忙。”
“不至于,张副总是个靠得住的人,让他给你赚钱不好吗?”戴林暄笑起来,“好好享受你的大学生活吧。”
赖栗没坚持:“晚上也有事?”
“晚上要见一个朋友。”
“谁?可别又是贺寻章。”
赖栗的问题一脚踩在了边界线上,于是戴林暄笑意淡了些:“你见过,霍双。”
“……只有你们两个人?”
“嗯。”戴林暄说,“谈并购的事。”
霍家的最终目的是联姻,所以关于海运子公司的并购事宜全权交给了霍双,以便有更多时间和戴林暄培养感情。
戴林暄没有骗赖栗,八点多就出门去了公司,一直待到下午四点,去了一家海鲜餐厅和霍双碰面,两人相谈甚欢。
未知号码发来的照片里,戴林暄和霍双面对面坐着,虽然并不亲密,却仍然给人一种郎才女貌的般配感。
赖栗看了很久,点了删除。
*
假期过后,董事会如期进行,新董事任命提案与戴林暄给出的并购方案都顺利通过,现在只要静待半个月后的临时股东大会。
当天,戴三叔给赖栗打了笔七位数的零花钱,依旧没提任何要求,关心得真情实感,好像真没其它目的。
警方那边,曾文直还是咬死戴林暄有恋童癖好,地点就在福利院,一问是哪个小孩,就说没看清脸,面对律师也是一样的说辞。
警察只能到福利院一个个问询,可很多小孩根本分不清正常接触和性接触,记忆也很含糊,导致调查进行得格外缓慢。
虽然警方没提戴林暄的名字,可那天的泼硫酸事件很多人在场,关注戴林暄的人又非常多,上层圈子里难免|流出了一些风言风语。
赖栗烦躁得想打人。
他一连七天都没去找戴林暄,就为了引蛇出洞,等戴林暄去开保险柜,结果他哥愣是没进过一次书房,以至于他都怀疑那天看到的泥土是否只是自己的臆想。
不过倒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独自一人的时候,戴林暄卸下了温和从容的伪装,暴露出了私下的真实样子……这让赖栗变得更加焦躁,他哥已经走到了堕落崩坏的边缘。
长假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赖栗彻底沉不住气了——藏在酒柜里的监控灯不亮了。
监控是戴林暄买这套公寓的时候装的,他还通过它抓包过赖栗大清早进自己房间待了两小时的事。
赖栗一个视频拨过去,戴林暄没接,回复说在开会。
两小时后,他回过来一个电话:“小栗,怎么了?”
赖栗直奔主题:“你关了客厅的监控?”
戴林暄听着赖栗几乎像质问的语气,愣了下,随后笑道:“是关了,你记得找时间把它拆掉。这事是我做得不对,不该瞒着你装监控,哥跟你道歉,以后不会了。”
赖栗好久没出声。
“还生气呢?”戴林暄想了想,“明晚有空吗,回家吃个饭?”
赖栗说:“没空。”
戴林暄问:“后天呢?”
赖栗正盯着昨晚的监控录像,戴林暄躺在床上,睡得很安静,一小截脚踝露在了外面,清瘦骨感,很适合绑点什么东西。
他眸色晦暗,对电话那头一无所知的戴林暄说:“我要单独和你吃。”
戴林暄没拒绝,只是说:“再过段时间,股东大会过后应该就没这么忙了。”
赖栗顿了*一秒:“戴林暄,你已经需要用‘等有空’这种敷衍的理由应付我了吗?”
“不是敷衍,真的忙。”戴林暄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晚饭吃了吗?”
赖栗:“没有。”
戴林暄问:“准备吃什么?”
赖栗平静道:“没胃口,不打算吃了。”
戴林暄好脾气地问:“为什么没胃口?”
“因为贺寻章都不会这么应付贺书新——‘再过段时间,应该不会这么忙’。”赖栗吃了枪药似的,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女人,“饿不死,挂了。”
对方放下一杯咖啡,笑道:“不好意思,久等了。”
赖栗关掉监控录像,摘下耳机:“能开始了吗?”
女人的胸口挂着一个工作证——心理咨询师:徐徽。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面前的年轻人:“刚才是和对象打电话吗?”
赖栗抿咖啡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她。
“我没听到什么,刚才路过外面看到了你表情。”徐徽指了指玻璃墙,“电话那头的人应该很特别?让你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赖栗油盐不进。
“不太好描述。”徐徽没具体说,转而聊起正事,“我这里真开不了抑郁证明,量表不能说明什么,最好还是去医院做一个详细诊断。”
这是赖栗第二次来这儿,上次做完量表就走了。
“没有诊断书不能咨询?”
“当然可以。”
赖栗往后靠向沙发,似乎在思忖怎么开口。过了会儿,他撩起眼皮:“我最近总是睡不好。”
徐徽顺着他的话问:“具体是什么表现,入睡困难还是睡眠太浅?”
“入睡困难。”赖栗说,“每晚都要吃安眠药才能睡着。”
徐徽问:“梦多不多?”
赖栗顿了下:“还好,基本醒来就忘了。”
“这很正常,大部分人都记不住梦。”徐徽继续问,“还有其它症状吗?”
“食欲不振。”赖栗拧了下眉头,“比如八个饺子,我能吃半个小时。”
徐徽问:“是正餐吗?吃得有点少。”
赖栗嗯了声。
徐徽没妄下断定,问起了别的:“平时工作或学习忙吗?”
赖栗说:“很忙。”
徐徽温和地问:“忙完之余一般都会做些什么?”
她听面前的青年描述着日常生活,每天都醒得很早,起床后会选择运动一小时,简单地做个早餐,吃完出发去公司,一忙便是一天。
晚上回到家里,时常会坐在沙发上出神,想了什么也记不住,等回过神半小时就过去了,然后吃一颗安眠药入睡。
赖栗一口气说完,盯着咨询师的眼睛:“这符合抑郁症状吗?”
徐徽摇摇头:“不好说,大多数抑郁患者都不怎么喜欢运动,并且普通人也可能有睡眠障碍,这不是抑郁专属。”
赖栗没说话,曲起手指抵着人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徽端起咖啡喝了口,看了会儿面前的青年,又将杯子放回茶几上,笑着说:“如果想更准确地判断,最好还是让本人过来。”
赖栗猛地抬眼,目光冷冷地刺向徐徽。
“你刚刚描述的这些症状与你本人无关,不是吗?”徐徽温和道,“我不建议代为咨询,旁人观察描述的状态往往带有一定的主观性,不够真实。”
“……”
“你上次是为自己而来。”徐徽鼓励道,“不如我们今天也以你为主?”
这句话后,眼前的青年气场一变,一扫恹恹的状态,变得烦躁不耐,非常不配合咨询,一如上次来填的量表,完全胡编乱造,偏偏造得又有点水平。
你明知道他在应付你,却找不出逻辑漏洞和有用的信息。
三小时下来,徐徽只弄清楚了赖栗的初衷——他想休学,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咨询结束,徐徽起身相送:“关于诊断报告我真的帮不了你,单纯咨询我倒是还算专业。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会留在这间屋子里,绝对不会被第三个人知道,所以希望下次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坦诚一点——如果还有下次。”
徐徽认为赖栗再来的可能性很大。
上次她就说过这边不判诊,可赖栗今天还是来了,替他人咨询被拆穿后也没离开,硬是坐了三个小时,说明确实有所诉求。
只是赖栗还不够信任她,需要时间建立良好的咨访关系。
最重要的是,比起赖栗代为咨询的对象,他自己的问题好像更大一点。
表面来看,赖栗就是一个性子有点冷、脾气不太好的公子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
徐徽觉得赖栗不对劲,纯粹是经验之谈。她做这行二十多年,和学校、精神病院甚至监狱都曾有过合作,见过太多太多的人,有时候并不需要什么明显的证据,一个眼神便会觉得怪异。
赖栗乍一看像个“正常人”,可她心里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随着接触的时间加深而越发浓郁。
“嗡——”
面前的青年掏出手机看了眼,烦躁不耐的面具突然破碎,闪过一丝真实的阴鸷,仿佛下一秒就会出门左转进超市买把刀捅人。
徐徽心里一动:“发生什么了吗?”
赖栗当然不会回答,头也不回地离开,脚步匆匆。
*
云顶的vip包厢正进行着一场以风花雪月为主题的聚会,云集了小半个圈子的二代们。
这个场子大得像个厅,极有节奏的音乐鼓噪着耳膜,时不时会突出几道酒瓶盖迸开的“噗嗤”声,少爷们搂着陪酒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地玩着游戏,有人在打人体台球,有人一边磨蹭怀里人的腿|根,一边谈笑风生。
戴林暄坐于酒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明明置身于喧闹中|央,却莫名有一股独酌的疏离感萦绕不散。
余光里,两道身影勾肩搭背地走来。
戴林暄勾起唇角,噙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白皙指尖虚虚拈着细长的酒杯柄,清透淡红的酒水悠悠晃动,倒映其中的面容失了清隽淡雅,更像平日不怎么显山露水的斯文败类浸在这纸醉金迷里,不由自主地泄出了一丝真面目。
贺寻章停下脚步,勾着弟弟贺书新的肩膀靠着吧台,不怎么诚恳地偏头说:“我的错,忘了你不喜欢这种场合。”
贺书新快速扫了一遍戴林暄,低下头,眼神闪烁:“戴大哥。”
戴林暄含笑扫了他一眼,对贺寻章说:“确实不太喜欢,我更中意私密点的氛围。”
第40章 拆穿哥,如果你需要私生活……
戴林暄这话倒是很值得琢磨,只说环境不够私密,却听不出对肉林酒池的厌恶。
是教养不允许他在东道主面前露出这种情绪,还是本身就不反感?
贺寻章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等你忙完这阵,再约个私人点的局,咱们好好玩。”
“这阵”自然是指等戴氏股东大会以后。
戴林暄喝了酒,没直接应承:“不一定有时间。”
“天天这么忙有意思吗?其实市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可你以前就跟陀螺似的一直转,不是带小孩就是忙工作,大家都叫不动你。前两年好不容易空了些,你又跑国外去搞风投……”贺寻章啧啧两声,“毫无私生活可言,这日子换我是一点活着的盼头都没有。”
戴林暄身体往后,斜倚着高脚凳,小臂搭在刚到腰的椅背上,黑色衬衣拉出了几条柔软的褶子。尽管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了顶,却并不让人觉得肃穆,反而透出几分慵懒的性感。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色微垂,随后微微一笑:“每个人的盼头不一样。”
贺书新的眼神飘来飘去。
“也是。”贺寻章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以前我爸老拿你激我,所以你出国那会儿我真是松了口气,结果现在倒好,你一回来就要进董事会,现在外面都说你是铁板铮铮的戴氏继承人……你跑这么快,我们是拍马都追不上啊。”
同辈人要么还浸在风花雪月里,要么因为兄弟过多,整天圈着一小片地盘针锋相对、来回算计,没有出去闯荡的勇气,老一辈又不肯放权给个了断,养孩子跟养蛊似的。
贺家就是典型。
戴林暄不以为意地将红酒饮尽:“不至于,我前些天也刚被家里训一顿。”
贺寻章好似一无所知地打趣:“怎么了?你还会犯错呢?”
“不是什么大事,着了别人的道而已。”戴林暄冲服务生扬了扬空档的酒杯,同时云淡风轻地说,“早知道今天是这种局,我估计……”
他自觉失言,微微一顿:“……不会应你。”
这段话露出的信息有点多,贺寻章兀自领悟了两秒,听起来就好像戴林暄着的“道”与这种场合有点关联。
其实早些时候,贺寻章和戴林暄的关系还算熟络,不过得追溯到年少时期。
他们两家再算上霍家明面上关系极好,属于各行业的龙头,没什么竞争关系,大本营又都在诞市,小辈自然是从小建交,这甚至会对彼此的继承权产生一定影响。
戴林暄从来都是他们这辈人里最耀眼的那位,长辈赞誉之余不免还要看着自家小孩叹惋几句,以至于很多同辈人都不怎么买戴林暄的账。
贺寻章则不同,他从小就知道,想要顺利地继承家业,和这位最受戴家老爷子宠爱的孙辈打好关系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哪怕戴林暄自视清高,实际根本看不上他。
他能感觉到,但不重要。
然而谁都没想到,成年后的戴林暄会突然领回来一个小孩,同时一边上学一边出去自立门户,几乎断绝了一切社交……
这个时间节点刚好离戴恩豪车祸不远,大家都揣测他因为母亲蒋秋君“谋杀亲夫夺权”的原因被老爷子厌恶,半逐出了家门。
加上早些年间,大家都有点清高,看不上娱乐圈这摊烂泥,戴林暄选择了这行业,所有人都在看好戏,甚至有人私下调侃他是不是准备亲自卖脸赚钱。
久而久之,贺寻章也不再用心维护和戴林暄的关系,慢慢交际越来越少,一年也就聚会上那么几次。
然而老天都在帮戴林暄,先是娱乐圈两大老牌公司一家出现高层潜规则的风评危机,另一家严重偷税漏税被抵制打压,紧接着家喻户晓的大满贯影后严栾与前东家闹解约……
戴林暄不知道怎么搭上了这条路子,借严栾之手拢了无数资源,短短几年就在这行业站稳了半壁江山,赚得盆满钵满。
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戴家老爷子要脸,看不上娱乐圈的铜臭味,几乎不可能让戴林暄回家继位……
可谁能料到,蒋秋君一路坐稳了老总的位置,同时戴林暄剑走偏锋,选了慈善家这条路,为他自己、为蒋秋君、也为戴家博取了莫大的社会认可度,风评年年船高水涨,令人咋舌。
不过站得越高,摔得越狠,戴林暄真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博爱无私”吗?倒也不见得,哪天一脚踏空,就是粉身碎骨。
“慈善家”名头带来的好处越多,束缚戴林暄的绳索就越紧。
“是我考虑不周了。”贺寻章碰了碰戴林暄的酒杯,“下次一定找个私密的场子。”
戴林暄笑了笑,随意地应了声好。
这是贺寻章第五次“顺道”约他出来玩,不过算上俱乐部那次,他只赴了两次约。
“我带我弟去那边认认朋友。”包厢右侧有人喊,贺寻章一边招手回应,一边对戴林暄说,“要是有谁不长眼来烦你,不用给我面子。”
戴林暄轻轻拉开衣袖,看了眼腕表:“我过会儿就走,最近敏感时期,理解一下。”
“行。”贺寻章说,“你先别急,我去说几句话,等会儿送你。”
戴林暄曲起两根手指晃了晃,示意他快去吧。
这种姿态倒是显出了几分亲近,贺寻章心情愉快,瞥了眼一直不吭声的贺书新,心道怂包一个。
贺书新全程没说话,目光倒是时不时落在戴林暄身上,这会儿被贺寻章揽着肩膀,身体是转过去了,眼神却还在流连。
不曾想,戴林暄刚好看了过来,冷不丁地对上视线,贺书新慌了下,猛得垂眼:“戴大哥,我先走了。”
戴林暄颔首:“再见。”
赖栗把贺书新揍进医院的原因顿时明朗。
戴林暄有过很多追求者,手底下又有个娱乐公司,对这种事还算敏感。
早年戴林暄忙于工作和养赖栗,没多余的精力维系更多的亲近关系。赖栗十六岁后,戴林暄隐隐觉得他心思不对,对这种事更加敏锐,几乎在所有追求者表明心意之前就表现了恰到好处的疏离。
最开始只是怕赖栗伤心,想着等他大一点儿再说,没想到顾虑顾虑着,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总之,贺书新的那点心思在戴林暄看来并不隐晦,和他大哥相比,他的演技实在不太够看。
之前没发现,也是因为赖栗的社交圈子里,戴林暄只和景得宇接触多一点。
而且贺书新恐怕不止是单纯的有心思,否则赖栗不至于下那么狠的手,贺家也不至于吃了这个哑巴亏一声不吭。
贺寻章估计也知道这件事,今天才故意把贺书新带来,想借赖栗的手折腾他。
赖栗经常来云顶,谁知道这里有没有他的人?万一有人给赖栗报信……
几米外,身穿制服的宋自楚端着托盘,弯腰放下酒水。
旁边的某张姓公子要了杯酒,看他身材不错,吹了声口哨:“哟!脸可以嘛,来!坐这儿。”
宋自楚熟练地避开咸猪手,微笑道:“抱歉先生,我不提供陪酒服务。”
张公子脸色一冷:“我要你陪,你敢——”
旁边的人怼了他一下,耳语了一句什么,张公子看向吧台,对上戴林暄要笑不笑的目光,顿时收起色心。
想和这位戴氏太子爷打好关系,怎么也得留个好印象不是。
其实刚开始没人知道戴林暄会来,一个个的都没收敛,等反应过来包厢已经鸡鸭俱全了,骚气冲天。
他们只能忐忑地上前打两声招呼,邀请戴林暄一起玩游戏,被拒绝后也不敢多加纠缠。
逃过一劫的宋自楚走过来,轻声说:“谢谢戴先生。”
戴林暄淡淡道:“我没做什么。”
宋自楚摇头:“他们怕您,我知道的。”
戴林暄说:“云顶鱼龙混杂,难免遇到这种情况,并不适合学生兼职。”
宋自楚直说道:“我太缺钱了。”
“小栗不是帮过你了?”戴林暄意有所指地说,“喜欢一个人最好不要三心二意。”
宋自楚肉眼可见地僵了下。
赖栗和景得宇帮过宋自楚解过围,正常来说,云顶的领班为了不得罪他俩。肯定会避免类似事情再发生,不可能明知包厢的混乱程度还安排宋自楚进来送酒。
宋自楚抿了下唇,抬眸说:“其实我是跟着您进来的。”
“我?”
“抱歉,我这么想可能有点不坦荡……”宋自楚苦笑了声,“我是喜欢赖栗,一直没离开云顶也是想多点接触的机会,毕竟他很少在学校。”
戴林暄看着他,没出声。
宋自楚欲言又止:“有一次我发现他的手机壁纸是您,我以为……”
戴林暄倏地笑了:“以为什么?他喜欢我?”
宋自楚怔了下,没想到戴林暄这么直白:“是的……外界对您的评价一直很好,所以我很想知道您为什么会来参加这种聚会,才换了同事来送酒。”
这么坦荡荡说出自己的想法,要么真是一个单纯的人,要么城府深到极点,藏着更深的目的。
戴林暄轻轻转着酒杯:“得出结果了吗?”
“我先入为主,以为来这里的人都是……”宋自楚看了眼两侧,“进来之后才发现很多人只是单纯过来玩玩,对不起,是我想的太龌龊。”
不是每个人都在纵情声色,起码三分之一的人堆干干净净,要么松弛地聊着天,要么玩起了扑克骰子,对上戴林暄的视线还会笑着隔空敬酒。
这种聚会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种社交资源,比如今天戴林暄的出现就是意外之喜。
其中包括汤远扬,以及坐在他旁边的许言舟。
戴林暄收回目光,落在宋自楚的眉眼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有些眼熟。”
宋自楚顿了下:“您可能在福利院见过我,我之前去做过义工。”
“是吗?”戴林暄从高脚凳上下来,也没问哪一次,转身离开,“祝你工作顺利。”
宋自楚看着他的背影说:“您放心,我没有告诉赖栗。”
“我需要放什么心?你可能误会了什么,小栗并不喜欢我。”戴林暄顺手将酒杯放在吧台上,微微回首,“不过作为兄长,我可能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和一个别有目的的人在一起。”
他们聊了这么久,宋自楚已经成功走入了周围人的视线。
“……”
宋自楚握了下拳头,一言不发地离开包厢。他低着头,快步往前走,直到前方出现一道鞋尖才猛得停下。
他下意识往旁边避让,余光里寒光一闪,他瞳孔猛地一缩,竟是在短短一秒内做出了回击,猛得拧向对方的手腕——
然而,抓了个空。
对方突然撤回了手。
宋自楚抬头,看到了一双冰冷黑沉的眉眼。他张了张嘴,竟是没第一时间找出应对的话来。
赖栗把玩着一把黄铜小刀,轻声道:“反应很快啊。”
宋自楚心里一沉。
赖栗头也不回地说:“把他开了。”
身后的经理连连赔笑:“没问题,小……他擅自顶同事的工,肯定是不能留的。”
宋自楚抱着最后的侥幸,张了张嘴:“赖栗……”
赖栗往前走了一步,用刀尖抵着宋自楚的肩膀,将他逼到靠墙:“别装了,我光看你演都累得慌。”
他手腕往下一拉,直接划破了宋自楚的白衬衫,即使宋自楚捂得非常及时,旁边的经理还是瞄见了一秒纵横交错的疤痕。
他难掩惊愕,脑子里闪过一些残忍的色|情画面,原来这位看似正经的大学生私底下玩这么花吗……
宋自楚艰难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
赖栗厌恶地打断:“隔着一条街我都能闻到你们的恶臭。”
“……么。”宋自楚视线垂在地上,喃喃道:“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
再抬起头时,他那些紧绷不安的表情一扫而空,眼底盛着和赖栗如出一辙的阴冷,还有根本压不下去的亢奋。
“我们?你也是我们的一员啊。”宋自楚往前走了一步,贴得很近,几乎是耳语的距离,“有了家人,取了名字,你就不是‘我们’了吗?”
赖栗手腕一转,刀尖抵住了宋自楚的脖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割破他的大动脉。
宋自楚毫不在意,将脖子送得更近:“你说,戴先生会要一个杀人犯弟弟吗?”
经理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情况不太妙,他对赖栗的混账早有耳闻,连忙拉开宋自楚,一巴掌甩他后脑上,强行压弯了他的腰。
“你在嚷嚷什么东西!还不快给赖少道歉!”
宋自楚正沉浸在对峙中,完全没想到这人敢这么对自己,刚要说出口的话也被迫咽了下去。他猛得抬头,死死地盯着经理。
然而经理只顾着和赖栗赔罪:“赖少,我保证从今往后云顶再没这个人,您消消气。”
“……”赖栗手指一勾,嗒得一声,刀锋收进了卡槽,他转身朝包厢的方向走去,一句话没说。
宋自楚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说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经理没好气地拍了他一巴掌:“你怎么得罪他了?还说寒假给你涨工资,现在好了,干不下去了吧?盯着我干什么?是我让你没工作的吗!”
……
赖栗一脚踹开包厢门,公子哥们虎躯一震,齐齐看向门口,差点以为扫黄大队来了。
然而扫黄队员只有一个,也只扫一个人的黄。
赖栗问旁边的服务生:“我哥呢?”
“戴先生好像去了外面的洗手间。”
赖栗鞋尖一转,刚要走,又在人群里扫见两道眼熟的人影。
贺书新,汤远扬。
赖栗又扭转了前进方向,他经过酒吧台,顺手夺过酒保刚打开的红酒,走向一脸警惕的汤远扬,手腕一翻——
红色酒水如倾盆大雨一般淋下来,使汤远扬成了一只散发着浓郁果香的落汤鸡。
“…………”整个包厢鸦雀无声。
贺书新第一个反应过来,心里骂了声娘,把骗自己过来的贺寻章祖宗十八代都诅咒了一遍,跳桌就想跑——
刚站稳,身前就多了道人影。
贺书新的自知之明异常准确,赖栗下一个目标确实是他。酒水已经赏了汤远扬,空空如也的酒瓶自然是留给他的。
“你要干什么?”贺书新故作镇定,色厉内茬地喊,“在我大哥的包厢闹事?”
赖栗一言不合就动手,他刚扬起酒瓶,贺书新就往后退,被桌子绊倒一屁股坐了下去,他本能地横起手臂挡住头,然而好几秒过去,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嗤笑,在安静的氛围里各外明显。
贺书新脸都气绿了。
赖栗微微弯腰,用酒瓶轻轻地敲了下他肩膀,用只有他能听清的声音说:“医院见。”
贺书新的脸色顿时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上次进医院前赖栗就说过,他每靠近一次戴林暄,就送他进一次医院。
“贺寻章组的局,我不知道你哥——”
贺书新倏地闭嘴,这种下意识的解释和自扇巴掌有什么区别!他不用转头都能感受到周围惊奇或讥笑的目光。
旁边人终于反应过来,横插进赖栗与贺书新中间,张开双手抵开两人:“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余光里,包厢门正在往里旋转。
赖栗将瓶子扔进了贺书新怀里,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一字一顿地无声说:“瞧给你吓的。”
他转身就要离开。
贺书新接连两次被耍,几乎怒不可遏,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拨开挡在面前的人,抓起空酒瓶追上几步,猛得砸向赖栗的后脑勺——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一只话筒横空飞来,精准砸中了贺书新的胳膊。
酒瓶失了准度,只抡到了赖栗的肩膀,并因过重的力道顺着手臂滑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后,包厢比刚刚还安静。
——戴林暄站在门口,扔话筒的手垂在身侧,常年挂在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
他身侧站着贺寻章,后面跟着战战兢兢的许言舟,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这祖宗怎么阴魂不散,哪哪都能碰着!?
只见赖栗站在一地玻璃碎片中,形单影只的,好像被全包厢合起伙欺负了一样。
他垂下眼角,低低喊了声:“哥。”
众人:“……”
他们在心里语无伦次地吼,你刚才不是这样的啊!!
戴林暄开口:“过来。”
赖栗一语不发地走过去,任由戴林暄拨开肩膀的衣服看了眼。
贺寻章皱着眉头,语气略重:“贺书新,过来,给小栗道歉!”
“…………”全包厢都知道贺书新有多冤枉。
这事以贺书新差点气厥过去,却因为赖栗没动手,而自己不仅动手还被戴林暄看到了,不得不咬牙切齿地说“对不起”为结局。
走的时候,许言舟躲得老远,恨不得立刻找个墙缝钻进去。
幸好,赖栗现在眼里只有戴林暄,没空管他。
经理笑着送他们到停车场,只字未提宋自楚被开除的事。赖栗上车前顿了下,瞥了经理一眼:“最近回家小心点,别走夜路。”
“……”
“??”
经理浑身悚然,不是,他什么时候得罪过赖栗?用得着这么严重的人身威胁?对宋自楚的处理不满意吗?可他就是一个经理啊,除了开除还能怎么的,把宋自楚打一顿吗!?
黑色的劳斯莱斯疾驰远去,融入了夜色中。
刘曾感觉气氛不太对,硬着头皮问:“林暄,今晚回哪?”
赖栗率先开口:“河子山公馆。”
戴林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一直到进电梯,戴林暄都没说一句话,颀长的身影倒映在光亮的墙上。
赖栗碾了下指尖:“哥。”
戴林暄平静地问:“饿了吗?”
赖栗一顿:“有点。”
叮得一声,戴林暄走出电梯,弯腰换上拖鞋,不忘给赖栗也拿一双。
“只有水饺和面条,还是你自己叫外送?”
“想吃水饺。”
戴林暄点了下头,刷脸打开家门,赖栗拿走了他臂弯的外套,他瞥了眼,便走进旁边的洗手间,拨开水龙头。
赖栗在哗啦啦的水声里,走到戴林暄身后,低下脑袋,用额头抵着他肩膀:“你在生气。”
戴林暄垂眸搓洗着十指:“我生什么气?”
“我故意激怒贺书新。”赖栗低低地说,“如果不这样,你今天只会像之前一样冷着我,更不会带我回家。”
“我冷着你?”戴林暄抬眸看向镜子里交叠的身影,“你自己翻翻,最近一周我们通了多少电话。”
赖栗不用看,如数家珍:“十六通。”
戴林暄关掉水龙头:“平均一天两通,单次时长不少于五分钟,还不包括信息,就算放眼全国去比较,我也算不上一个冷淡的大哥。”
赖栗没吭声,伸手去抱他哥的腰。
戴林暄抽了张擦手巾,掸开他的胳膊走向厨房:“赖栗,我以为这些天你想清楚了。”
赖栗低头看向落空的手,片刻后抬头:“是想清楚了。”
戴林暄缓缓停下脚步,松开厨房门把手。
他转过身,快步朝赖栗走来,一语不发地攥住赖栗手腕,半拖半拽地拉到客厅,借着惯性将赖栗抡进黑色沙发里。
赖栗摔了个踉跄,堪堪翻了个身面朝上,戴林暄便倾身压近,抓住他的衣领往左侧一扯,已经出现淤青的肩膀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旁边还有几道狰狞的旧瘢。
戴林暄语气轻缓,仍在克制冷意:“这就是你想清楚的结果?”
“不是……我不知道贺书新也在。”赖栗一只手肘撑在沙发上,另一手抓住戴林暄的衣角,就这个别扭的姿势紧紧盯着他哥的眼睛:“你晚上和许言舟单独去了厕所,是不是?”
“我说过了,别过界。”戴林暄五指倏地用力,将破碎的衣服抓住一道内旋的褶子,“没有哪个弟弟会管哥哥的私生活。”
“我做不到不管。”
赖栗手指上移,顺着黑色衬衣的褶皱一路勾连,最后插入最上方的两颗扣子中间,猛地往下一带,即便戴林暄及时撑住沙发靠背,也还是不可避免地擦过了赖栗的唇温——
“哥,如果你需要私生活,找许言舟不如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