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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101章【VIP】


    周家


    周策坐在床边,动作轻柔的给杨明枝擦手,安王府那场刺杀,杨明枝受了太重的伤,哪怕周策后来从太后处求来许多珍贵药材也还是无济于事,人至今还未有醒转的迹象。


    太医说伤的太重,何时醒,能不能醒都是未知数。


    也正因此,时至今日,除了安王府的人,无人知道哪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的安王府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没有刺杀,没有刺客,世子侧夫人也没有换过人。


    若非周策亲自从安王府地牢抱出鲜血淋漓的杨明枝,他甚至都有些恍惚,那天只是一场错觉。


    “郎君。”


    周策回神,轻柔的将杨明枝的手放进被褥,起身走到屋外,关上门,看向贴身护卫,问:“何事?”


    贴身护卫一身粗布麻衣,正是前往顾侯府送菜的菜农,只脸上少了些胡须。


    “回郎君,信已经送到顾侯府侧夫人手中。”


    周策:“亲手交的?”


    “是。”


    周策嗯了声,抬眸望向天边,不知在想什么,护卫不敢打扰,静静地侯着。


    过了好半晌,才听周策喃喃道:“该是时候了。”


    太后安王在城门大张旗鼓查人,算日子,他们怎么也该到了城外。


    月余前,太后让他和琢玉去宫中认尸,得到消息时他与杨琢玉皆是惊悸万分,肝肠寸断,直到他双腿发软的扑在那具尸体上时,他便知道,那不是慕泽兰。


    他们三人相识于幼时,此后十数年彼此陪伴,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泽兰什么时候受过伤,在何处伤的,伤在何处,愈合的如何,他们一清二楚,所以即便那伤口做的再像,再逼真,他也一眼便认了出来。


    太后让他们来认尸,显然也是心有怀疑,那么策划这一切的自然不是太后。


    无需交流,他和杨明樾配合默契的演了一场戏。


    虽然他不知道泽兰人在何处,也不知道为何要瞒着他,但他相信泽兰。


    他只需要知道他还活着,还会回来就够了。


    他知道太后仍在怀疑,为了不暴露泽兰还活着的真相,他什么也不敢做,那几日,他与杨明樾分别做出悲痛的假象,杨明樾将自己关在屋里好几日,醉的不省人事。


    可即便他们从未露出过破绽,太后仍然没有全信。


    他不知道太后做了什么,也不知道泽兰要做什么,他们能做的只有等。


    终于,五日前,城门戒严,宽出严进,不放过每一个进城的人,城门上也贴上了几张画像。


    他去看过,虽画像画的并非泽兰,但他还是看出了几分他的影子。


    也是那一日,宁王,施二爷顾侯爷皆被传进宫中。


    他知道,慕泽兰回来了。


    但泽兰回来还不足以让太后如此大动干戈,所以,回来的不只有泽兰。


    还有消失一月的陛下。


    他不知道人如何会死而复生,也不知道慕伯伯到底如何将陛下带出皇宫,不过他并不着急,慕泽兰自会给他带回答案。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配合他们。


    如今最不想陛下回宫的便是太后安王一党,不管陛下到底在哪里,有没有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外多拖延些时日,他们自有办法让江山易主。


    所以,陛下想要回宫,城门是第一步,宫门是第二步,宣政殿,是最后一步。


    只要陛下能安稳走进宣政殿,在文武百官跟前现身,饶是安王再大能耐,也不能明目张胆下弑君篡位。


    现在太后一党要做的,只有不让陛下进城,进宫,进宣政殿。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众目睽睽下将陛下迎回宫中。


    作为周策的贴身护卫,自然知道周策的所有计划,上前道:“郎君,接下来如何做?”


    “等。”


    “等慕郎君的消息吗?”


    “不。”周策看向城门的方向:“他送不进来消息。”


    “我们等一个人。”


    护卫很快便想到了:“郎君说的是……”


    “噤声。”


    周策眉眼微沉,打断护卫。


    护卫忙垂首,不敢在此事上再多言。


    如今郎君与那位走的极近,虽然他不明白那位为何要相助,但郎君信任的人,他自然也信。


    “可若慕郎君送不进来消息,我们无法互通消息,要如何里应外合?”


    周策轻轻勾唇:“不必互通。”


    ,他会出现。”


    他自然不是失,只是如今情形,他一举一动皆可能被太后察觉,若他送消息出城,稍有不置。


    所以,接下来的一切,就契了。


    周策没等多久,


    明安郡主自小受宠,宫中早就赐下宅邸,只是长公主舍不得女儿搬出府去,要等明安郡主大婚后再搬府。


    而今明安郡主与裴稷有了婚约,二人关系日渐亲密,裴稷便常常出入长公主府。


    虽然这桩婚事一开始有些不愉快,但二人相处这些日子下来,明安郡主对裴稷愈发上心。


    如今外人都道二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二人的婚期就定在下月。


    然谁也没料到,裴稷会突然遇刺。


    更准确的来说,是明安郡主遇刺。


    这日,明安郡主心血来潮,要亲自去选些成婚的小物件儿,裴稷自然陪同,起初一切顺利,却在回府的路上突遇刺客。


    裴稷为救明安郡主,身受重伤,命在旦夕。


    刺客被尽数除去,太医一波又一波往长公主府而去,房里的血水一盆盆被端出,场面一度混乱无章。


    明安郡主脸色苍白,震怒的眼底夹杂着担忧和焦急,厉声喊道:“来人,去给本郡主查,到底是谁!本郡主必将他千刀万剐!”


    “郡主,伤及要害,裴大人怕是不成了。”太医擦着额上的汗,小心翼翼出门禀报。


    “闭嘴!”


    明安郡主猛地转头呵斥:“若他出事,你们谁也别想活!”


    “太医院的药,但凡用的上的,都给本郡主去取!”


    “这……”


    “还不快去!”明安郡主瞪着太医,怒声道:“本郡主说了,裴郎若活不了,你们所有人都得陪葬!”


    几位太医对视一眼,纷纷低下头去,躬身行了礼疾步往宫中去。


    明安郡主身为太后唯一的外孙女,自小受尽宠爱,等同公主之尊,如今陛下未归,太后把控朝政,明安郡主要的东西,谁敢阻拦,谁又能拦。


    别说太医院的药,便是这全天下的天材地宝,只要明安郡主要的,自然会有数不尽的人捧到她跟前来。


    他们不过小小太医,又岂敢违逆明安郡主。


    太医院的药材铺天盖地往长公主府送,里头救治了一天一夜,明安郡主便在外头等了一天一夜。


    不仅惊动了长公主,就连太后都派人来询问,一向张扬跋扈的明安郡主难得露出脆弱一面,哭倒在长公主怀里。


    长公主担忧爱女,寸步不离的陪着。


    这一天一夜,长公主府下人如履薄冰,噤若寒蝉。


    终于,天微微亮起时,太医院首如释重负的出了房门。


    明安郡主靠在长公主怀里睡着,听得开门的声音迅速站起身,看向太医:“如何了?”


    太医院首恭敬拱手回道:“回郡主,裴大人性命已无虞。”


    也亏得太医院的药任意取用,否则人还真不一定能救回来。


    明安郡主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红着眼往屋里去:“我去看看他。”


    长公主看了眼明安郡主的背影,慢条斯理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带着几分慵懒和施舍般道:“赏。”


    众人皆跪下谢恩。


    一屋子人熬了一夜,很多人后背都还沁着冷汗。


    他们都清楚,今日人若救不回来,他们这些人必是要陪葬。


    幸在老天保佑,裴公子化险为夷。


    第102章 第102章【VIP】


    明安郡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素日跋扈的眼底溢满了心疼,裴稷将将醒来,见到她欲起身行礼:“郡主……”


    明安郡主忙轻轻按住他:“别动。”


    裴稷伤口疼的厉害,只得微微颔首顺从的躺回去:“我这是在何处。”


    “我的寝殿。”


    明安郡主道:“当时离长公主府更近,你的伤不便折腾,加上离皇宫更近,便将你带回来了。”


    裴稷闻言面色微变,作势起身:“我怎能睡郡主床榻,这于理不合。”


    “不许动。”明安郡主皱眉:“我们有圣旨赐婚,且下月便要大婚,你怎睡不得,更何况便是不能睡你也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便就安心躺着。”


    裴稷面露挣扎,但到底拗不过明安郡主,只能退一步:“我会尽快离开。”


    明安郡主静静看着他,今日若换做旁人,能留在她的床榻,或惊喜万分或惶恐难安,而他,嘴上说着于理不合,面上却无半分忐忑,哪怕重伤之下,也仍不见多少狼狈,依旧是那般清冷矜傲。


    偏她喜欢的,就是他这股劲儿。


    “我堂堂郡主何需你替我挡,下次不许如此,我已经替你告假,这段时日便留在长公主养伤。”


    裴稷一愣,道:“不成,我留在长公主府于理不合……”


    明安郡主按住他的手,看似不耐道:“我说成就成,你哪来那么多礼数要讲。”


    裴稷知晓她或许动了怒,但他住在长公主实在不妥,遂无声反驳着,明安郡主知他脾气倔,平日里她倒爱看他如此,可现在他受着伤,她便也不好多强硬,放软声音解释道:“刺客还没有找到,他们要杀我,难保不会牵扯到你身上,眼下你留在长公主府最为稳妥。”


    “再者,我们即将成婚,你留在这里养伤合情合理。”


    裴稷还欲说什么,明安郡主又道:“母亲已经同意了。”


    话刚落,便有嬷嬷在外求见,明安郡主见是母亲身边的人,便将人唤进来。


    “见过郡主,裴大人。”嬷嬷恭声行了礼,*温和道:“此番裴大人不惜以命保护郡主,殿下甚为触动,特许裴大人长公主府令牌,日后无需禀报可自由出入府中。”


    “另,此令牌亦可调动府中侍卫。”


    裴稷一惊,正要拒绝,明安郡主便将他按下,示意嬷嬷将令牌呈上。


    “既是母亲赐的,你接下便是,长者赐不可辞。”


    令牌被明安郡主强行塞到手中,话又说到这个份上,裴稷也只能接下:“还请嬷嬷代我谢过殿下。”


    嬷嬷轻轻一笑:“是。”


    “不过,殿下也说了,裴公子日后不必如此客气,早晚都是一家人,将来还要唤殿下一声母亲呢。”


    裴稷微微垂下首,似有些不知所措,明安郡主不觉有些好笑,这人素来冷静沉稳,只每次提到婚事却总是难为情,倒像是待嫁闺中的小娘子。


    嬷嬷退下后,裴稷紧了紧手中令牌,道:“我救郡主本乃天经地义,担不起这样殊荣,等养好伤,我便离开。”


    明安郡主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养好伤,我们就要大婚了。”


    裴稷一愣,轻轻垂下眼睑。


    明安郡主知道他在这方面脸皮薄,没再继续说,话锋一转:“那你说说,你救我如何天经地义?”


    裴稷:“郡主是裴某的未婚妻。”


    明安郡主听罢却不见高兴,甚至有些恼怒:“谁是你的未婚妻你都要挡吗?”


    裴稷摇头:“郡主不一样。”


    轻轻淡淡的几个字,让明安郡主火气骤减,这还是头一次听他对她剖白,语气不由软了下来:“好了,我知道了。”


    “接下来你安心养伤,什么都不用想,府外殿外都安排了暗卫和侍卫,没人会再伤到你。”


    裴稷轻轻点头:“嗯。”


    明安郡主见他眉眼微阖,轻声道:“睡吧,我在旁边守着你。”


    “怎敢劳烦郡主……”


    裴稷的药中有安眠成分,嘴里这般说着,人已经没了什么意识。


    明安郡主望着他熟睡的脸,抬手轻轻抚去他脸颊的发丝,眉眼一片柔和。


    但视线随后落在发白的唇上时,她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她一定会查清是谁!


    伤他的,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这个人是她的,能伤他的只有她。


    裴稷策耳中。


    彼时,周策,听到消息二人对视一眼,令心腹出门守着,周策才开口”


    杨”


    “等。”周策缓缓道:“传令给北酆楼,做好准备,随时突袭。”


    杨明樾自知晓要突袭何处,郑重点头:“以防万一,我亲自去。”


    “只是妹妹……”


    届时必是一场混战,妹妹如今昏迷未醒,没有自保之力,他怕妹妹再次落入太后手中。


    “周家有暗道,届时我会将明枝安顿好,没人能找到。”不止明枝,以防万一,周家其他人也得进暗道,只有这样,他们才无后顾之忧。


    “琢玉,绝不能失手。””


    杨明樾神情严肃的点头:“我知道。”


    接下来便是磨人的等待,但这回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因次日天刚亮,裴家老家主因裴稷遇刺大受打击,一病不起,太医院已束手无策,裴稷得到消息,不顾阻拦执意要回府。


    事出突然,明安郡主没法多拦。


    若因她阻拦让她错过见裴老爷子最后一面,他必要记恨于她。


    她要的是他向她臣服,而不是恨。


    正在她为难时,长公主派了人过来:“郡主,殿下的意思是,多带些人护送裴大人与郡主去裴家。”


    裴老爷子病重,是因裴稷为明安郡主挡刀重伤,不论如何,明安郡主都应当陪他走这一趟。


    明安郡主自然也是如此想法,只是:“若我多带了人手,府中的防卫就有所缺失。”


    “殿下说了,郡主只管带走,眼下形势,谁敢到长公主府行刺。”嬷嬷说这话时神态有些倨傲。


    如今太后娘娘揽权,殿下作为太后娘娘独女,自是更加尊贵,谁这个时候想不开敢来长公主府行刺?


    明安郡主听了这话心中松动,思索再三后应下:“好。”


    “剩下的人全部去母亲殿外守着。”


    侍卫统领紧紧蹙着眉,显然对这个安排不甚满意,但既是殿下下令,他无法反抗。


    事不宜迟,安排好一切,明安郡主便陪着裴稷一同前往裴家,近百侍卫开道,阵仗极大。


    周家


    “郎君,裴大人已出长公主府,明安郡主随行。”


    周策眼神微紧:“待人进了裴家,立刻放信号。”


    “是。”


    裴稷伤的过重,不能颠簸,马车里早已铺上一层层厚褥子,怕他惹,又放了两盆冰。


    “咳……咳咳……”


    周策望着明安郡主,轻声道:“我回去便好,郡主不必跟着折腾一番。”


    “若是以往,裴老爷子病重自不必本郡主亲临,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是你的长辈,我自要同你一起去瞧一眼。”


    明安郡主面无表情道。


    她话说的漂亮,但其实是很不满的,寻常时候她陪他走一遭无妨,就当是出去散心了,可偏偏在裴稷伤成这样时病重,实在讨厌。


    若裴稷因此有个好歹,她必不会放过裴家。


    反正他又不是京都裴家的人。


    裴稷隐隐感觉到明安郡主的不耐,不再多言,垂下眼睑假寐。


    明安郡主以为他有些疲乏,不再出声扰他,却不知那被褥中的手早已攥成拳。


    裴稷并没有睡着,反而无比的清醒。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第103章 第103章【VIP】


    裴稷担忧老爷子身体,几次催促,不过一刻钟便到了裴家。


    明安郡主见他着急,不由皱起眉扶住他:“小心扯到伤口。”


    裴稷轻轻应了声:“多谢郡主。”


    明安郡主:“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裴稷轻笑了笑,垂眸掩去眼底的冷光。


    他们之间需要言谢,也需要了断。


    “既然到了裴家,便让他们在外面候着吧。”上了阶梯,裴稷停下脚步看了眼长公主府的众侍卫,有些为难道:“祖父病重,不宜惊扰。”


    明安郡主心中虽不耐,但看着裴家苍白的唇色,还是没忍心拒绝,转头吩咐:“你们在外面候着。”


    侍卫统领应下,又分散人守住裴家另几处门,杜绝刺客潜入裴家的可能。


    裴稷听得侍卫统领吩咐,眼底再次划过一道冷意。


    “郡主不如在大厅稍作,我自行去看祖父,毕竟祖父病重,不好冲撞了郡主。”裴稷轻按着明安郡主的手,温声道。


    明安郡主看了眼覆在自己手上修长的手指,默了默,反手握住:“我陪你一起。”


    他们即将大婚,她愿意屈尊降贵陪他去送裴老最后一程。


    裴稷低头瞥了眼二人紧握的手,勾唇:“好,有劳郡主。”


    长公主府


    “算时辰,郡主与裴大人应已到了裴家。”


    长公主的贴身嬷嬷给长公主倒了一杯茶,待长公主接下,她才委婉道:“殿下待裴大人也太宽厚了些,以往便是郡主出门也没有这样排面。”


    长公主啜了口茶,语调懒散:“明安难得上心,只要他对明安好,自有他锦绣前程。”


    若是平日,她自不会动这样阵仗送他回裴家,只如今他为了救明安重伤,万一有个好歹,明安后半辈子怕是都要跟自己过不去。


    “白月光啊,死了的才最磨人。”


    嬷嬷闻言便知殿下这是想到了早逝的驸马爷。


    她便也明白殿下今日为何如此谨慎,殿下这是不想让郡主再经历一次殿下所受的苦。


    世人只知殿下养面首,却不知府中那些人都肖似驸马爷。


    这么多年过去,殿下还是忘不了驸马爷。


    但她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殿下,奴婢总觉得那日郡主落水太过蹊跷。”


    长公主知道她的意思,道:“这件事本宫不是早已调查过,确实乃意外。”


    “当日是吏部侍郎家的郎君与裴稷有约,但临时被绊住脚,才叫裴稷等在那处,巧合的救了明安。”


    出了这样的事,她自然不会轻信裴稷,连夜便让人去查证此事,若是裴稷故意而为,她必不会留他。


    “再者,明安那日是自己走上高台,这一点又岂是裴稷能谋算的?”


    确实,裴稷再有通天本事,也算计不了郡主往高台去,嬷嬷轻轻松了口气,道:“是奴婢多想了才好。”


    “奴婢就是觉得,这裴大人待郡主过于矜傲了些,夫君嘛,还是要体贴,知冷知热好些。”


    长公主嗤笑了声:“你看不出来,他这是投其所好?”


    嬷嬷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明安打小就傲,能入她眼的又能有几个,你瞧那些上赶着示好的世家公子,她瞧上哪个了,只怕连名姓都记不住,这些年来,能叫她放在心里的郎君也就只有施家的三郎。”说到这里,长公主倒是有些惋惜:“原来本宫还想撮合他们,谁曾想他们当真只是死对头,斗了那么多年,也没斗出一丁点涟漪,都只恨不能弄死对方才好。”


    说起施三郎,嬷嬷也觉得惋惜。


    在她看来,施三郎比裴稷更能与郡主相配。


    “殿下的意思是,裴大人并非真对郡主疏离,而是为了夺取郡主芳心的手段?”


    嬷嬷轻轻皱眉:“那裴大人这演技未免也太好了些。”


    “无妨。”


    长公主懒散道:“只要他肯为明安花心思就好。”


    管他图谋什么,只要待明安真心,她都给得起。


    嬷嬷神色也渐渐放松,若是这样,她就放心了。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吵闹,有人疾步而来,嬷嬷听的皱眉,作势往出去走:“这些人皮子又痒了,不知道殿下要午憩了,吵成这样作甚。”


    只嬷嬷还没来得及出门,便听门外侍卫急声禀报:“殿下,有刺客!”


    嬷嬷脚步一顿,反应过来迅速折身走向长公主,神情微急:“殿下”


    长公主倒是比她淡然些。


    这些年她遇到的刺客不算少,但还是头


    长公活口。”


    她倒要看看,谁这么迫不及待要她的命。


    “是!”


    接下来,外头便传来打斗声,且越来越近,嬷嬷心中愈发不安起来,走到窗边透过缝隙望了眼,心中一惊,忙回身道:“殿下,情势不妙!”


    长公主微微蹙眉,还没开口,就,刺客是有备而来,且直奔殿下二来,似乎对府中路线极其熟悉。”


    长公主与嬷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惊意。


    长公主今日并不在寝殿,凉,刺客怎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所以,是有人将长公主今日行踪透给了刺客!


    “殿下,来者武功刁钻,人数众多,对我们极其不利,我等护送殿下离开。”


    侍卫的声音再次传来,听得嬷嬷心惊肉跳。


    竟然已经棘手到需要逃了?


    可前后明明才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显然,这场刺杀怕是蓄谋已久。


    “殿下”


    长公主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她想的并非是不敌逃亡,而是,到底是何人将她今日所在之地透露给刺客。


    不是她自大,她很确认府中绝无内奸。


    而近日才来府中的,只有一个人!


    裴稷!


    长公主脸色一变:“明安!”


    若裴稷有问题,那现在明安必有危险!


    “来人”


    “砰!”


    窗户突被从外破开,黑衣人手持利剑直指长公主,嬷嬷迅速挡在长公主身前,胸口被一见刺穿,与此同时,门被侍卫推开:“殿下!”


    长公主怔然的望着挡在面前的身影:“嬷嬷”


    侍卫与黑衣人缠斗,长公主抱着倒下的嬷嬷,眼眶猩红,声音微颤:“嬷嬷坚持住”


    那一剑正中心口,嬷嬷已是说不出话,只满是焦急含糊不清的念出一个字:“裴裴”


    随后便闭上眼落了气。


    “嬷嬷!”


    悲痛之下,长公主的声音带着几分尖锐。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可还来不及悲伤,又有黑衣人涌进来。


    侍卫一边拦刺客,一边朝长公主喊:“殿下,快跑!”


    长公主目光凌厉的抬起头,死死盯着黑衣人片刻,便干脆利落起身往门边去,但还是晚了。


    “殿下要去哪里?”


    长公主望着面前的人,脚步一顿,眼底迅速掠过几丝惊愕,随后便化为冷光:“你是,大理寺的人。”


    她叫不上名字,但记得此人她一定见过。


    拦住长公主的人轻轻一笑,道:“殿下视人命如草芥,这些年死在殿下手中的无辜之人数不胜数,自不会记得我等卑微之人。”


    “我是杨明樾。”


    因慕苏之故,长公主知道这个名字,皱了皱眉:“是你。”


    “是。”


    长公主厉声道:“你简直胆大包天!竟敢行刺本宫!是受何人所指使?”


    “看来长公主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多年前的祈雨台了?”


    长公主一愣,祈雨台


    “当年,我大伯负责修建祈雨台,主梁进场前夜,被有心人灌醉,偷梁换柱,以次充好,后来祈雨台坍塌,死在那片废墟中的一共三十二人,杨家满门抄斩,而造成这番恶果的可不止我大伯,还有那背后贪得无厌之人!”


    杨明樾盯着长公主厉声道。


    长公主神色越来越冷:“此事与本宫何干!”


    “我方才进来,见长公主府富丽堂皇,就连这条路都是玉石镶嵌,看成色,应该也有十来年了。”杨明樾缓缓道:“十多年前,长公主殿下的俸禄加上所受封赏,应建造不出这样的规模吧。”


    十多年前,长公主只是后妃所出的公主,并不得圣心,一应只按公主规格发放,即便母族强大,也还不至于奢靡到这般程度。


    就这座纳凉的阁楼甚至比皇宫一些宫殿都要辉煌。


    “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


    “殿下若不知,那我便带殿下去问问太后娘娘,亦或是殿下的舅舅。”


    杨明樾缓缓道:“问问他们,当年之事他们可有受益,再问问他们,这些年到底贪了多少,又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来人,将长公主殿下带走!”


    第104章 第104章【VIP】


    裴家


    裴稷任由明安握着他的手往老爷子院中走去,一路没遇见什么人,这条路显得格外的安静。


    晨间微风徐徐,带来一股清香。


    明安郡主随口道:“院里有桂花?”


    裴稷:“嗯,祖母喜欢,有些年头了。”


    明安郡主没再询问,又过了会儿,问:“还没问过你喜欢什么花?”


    “我让人种在郡主府。”


    裴稷眸色微沉,并未立刻答,拉着明安郡主抬进侧厅,才缓缓开口:“彼岸花。”


    明安郡主一怔,皱眉:“我听说彼岸花也叫地狱花,你怎喜欢这个?”


    “不是去看裴老爷子?这是何处?”


    裴稷慢慢转身,垂眸看着明安郡主,道:“彼岸花,花与叶,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明安郡主不喜欢裴稷此时看她的眼神,也不喜欢这个花语,正要开口,耳边就传来冰冷的几个字。


    “就如我与郡主一般。”


    “砰!”


    话音将落,门猝不及防关上,明安郡主看了眼关上的门,再回头对上的便是一双堪称冷漠的眸子。


    裴稷待她一直算不得热忱,但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她的背脊蓦地生出一股寒意。


    再想到方才犹如幻听的几个字,她直视着裴稷,僵硬开口。


    “你方才说什么?”


    裴稷放开明安郡主的手,微微低头:“郡主方才说它又叫地狱花,裴某倒是不知。”


    “不如,裴某送郡主去地狱瞧瞧?”


    明安郡主清楚他这话不是玩笑,裴稷向来不开这种玩笑。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的盯着裴稷:“裴稷,你……”


    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裴稷的态度为何突然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就连质问竟都不知从何处下手。


    倒是裴稷缓缓道:“从现在开始,我最多可以回答你两个问题。”


    明安郡主怔愣地盯着他,眼底从不解到疑惑,到震惊,再到愤怒。


    “你想杀我?”


    虽是在问他,但语气却是肯定的,因为她清楚的看见了裴稷眼底的杀意。


    也因此,她的语气中隐隐带了几丝颤意。


    不是惧,而是不敢置信。


    “这是郡主的第一个问题?”


    明安郡主沉默了下来。


    被拦在府外的侍卫,紧闭的大门


    她明白了,今日是一个局,一个专程为她设的局。


    不,不对,这个局不该是从今日谋划,而是更早,那是什么时候,是她强迫他与他的未婚妻退婚?还是派人杀了他的未婚妻,亦或者,是他们第一次遇见时。


    而不管是从何时开始,都说明眼前这个人这些日子都在与她做戏。


    此时她已经说不上来是气多还是恨多。


    裴稷冷冽的眼神让她的心犹如被冰封刺入,痛的钻心,喉中几番哽咽,最终只化为一句:“为什么?”


    裴稷回答的干脆简洁:“报仇。”


    毫不犹豫的回答,不见一丝情意。


    明安郡主正想开口就听裴稷道:“郡主还有一个问题。”


    他这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同自己说了。


    明安郡主眼底划过一丝嘲讽,但很快就被怒气取代:“我与你何愁何怨?”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明安郡主一颗心彻底沉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听起来,似乎无法化解。


    但眼下这些都不重要,她最紧要的是要先活下来。


    她迅速折身便走向门口,只是任凭她使劲全身力气,也无法打开这扇门。


    “郡主不用白费力气了,我为这一天,已筹谋了十多年,不是万无一失,怎会动手。”


    明安郡主猛地转身看着裴稷:“十多年……”


    “十多年前,我不过几岁,也不记得得罪过你,你要报什么仇?”


    裴稷缓步走向明安郡主,这一刻,他不再是那清冷矜傲的状元郎,他仿佛是从地狱而来,从尸身血海中而来,他手里明明什么也没有,明安郡主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无形中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说过,只回答两个问题,不过……”


    裴稷停在明安郡主跟前,道:“让郡主做个明白鬼,也不是不可。”


    “就当,是感谢郡主相助了。”


    明安心头咯噔一声,感谢她相助……


    明安郡主并非蠢笨之人,相反很是聪明,斗的不分伯仲,电光火石间,她脑海里有什么东


    ,与母亲有关!


    了,不过”


    裴稷冷哼了声,道:“方间的恩怨,竟也不多问一句,想来这也不少,郡主倒有些自知之明。”


    “你!”


    明安郡主何曾受过这般气,正要发作想到眼下处境,硬生生忍了回去,现在紧要的不是什么仇恨,而是母亲。


    为了护他,她今日带走了府中大半侍卫……


    “你对母亲做了什么!”


    裴稷没有回答她,只从怀中取出令牌,轻敲了下房门:“去城门调兵,就说长公主遇刺,立刻营救。”


    在明安郡主还来不及阻止时,外头的人已打开门接过令牌,领命而去。


    门再次关上,隔绝了那一缕阳光。


    明安郡主自然不会认为裴稷是真要调兵去救母亲,很快,她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惊惧的盯着裴稷,厉声道:


    “裴稷!你到底要做什么!”


    “郡主这么聪明,应当已经想到了吧。”


    裴稷淡声道:“君主有难,岂有不救之理?”


    明安郡主自然已经想到了,这段时日城门戒严,为的就是不让陛下回京,若城门防守松懈,便给了那位可乘之机。


    她怎么也没想到,裴稷不仅设局复仇,还选择了那位。


    不,不行!


    她不知道这世上是否当真有起死回生之术,但此事重大,不容有丝毫闪失,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旦那位进京,危及安王,她就是罪魁祸首!


    “你有什么仇怨尽管说来,我补偿你便是,只要安王登基,少不得你锦绣前程,你何必如此?”


    “对郡主来说,血海深仇也能用前程补偿?”


    裴稷眼底冷光四溢:“也对,对于郡主来说,我们这些人的人命比草还轻贱。”


    明安郡主心里牵挂着母亲安危,懒得与他分辨此事。


    “裴稷,你若敢伤母亲,我必不会放过你!”


    以裴稷的心计,绝不会无的放矢,他说母亲遇刺,那此时的长公主府就一定陷入了险境!


    “只要你肯谈,什么条件我都允你。”


    “晚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裴稷缓缓道:“郡主,我为父母,血亲报仇,天经地义。”


    明安郡主身子一僵。


    父母


    “你不是裴家”


    是了,他是裴稷的养子。


    明安郡主彻底死心了。


    双亲之仇不共戴天,他们没有可能了。


    强行冷静下来,她攥紧手:


    “你是谁?”


    裴稷缓缓转头看向一旁香炉里的寥寥青烟,声音低沉:“吴家长子,吴长遇。”


    明安郡主不知道什么吴家,她下意识顺着裴稷的视线望去,眼前便觉有些恍惚,她盯着那缕缕青眼,暗道不好:“香”


    可已经来不及了。


    昏迷前,她难得放软了语气:“放过母亲。”


    裴稷眼睁睁看着她晕倒在地上,不曾伸手搀扶,他只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底不见一丝情意。


    “当年,我父亲也曾这么求过。”


    可是谁肯放过他们。


    父亲叔伯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弟弟妹妹被贬为乐人,受尽折辱,妹妹被奸人所害惨死湖中,弟弟死在宁王府。


    吴家全族,如今只剩他一人了。


    第105章 第105章【VIP】


    顾侯府


    顾戚川自几日前入宫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顾侯府上下心惊胆颤,这日,顾老太太再也坐不住,传雁莘过去问话。


    彼时,雁莘正立在顾戚川常用的佩剑前,手里紧握着顾家军的令牌。


    她如今总算明白,为何侯爷进宫前将令牌交给她,原来,侯爷早猜到会有今日局面。


    她也知道,成败,只在今日。


    “夫人,长公主府出事了。”


    文惜快步走进来,肃声道。


    雁莘折身问道:“何事?”


    “长公主府遇刺,据传,刺客为首的是杨大人。”如今这事以铺天盖地之势传遍了大街小巷,满城震惊,不必刻意打听,消息就已送上门来。


    “杨大人”


    雁莘眼眸微亮,低喃道:“看来,是时候了。”


    她最后看了眼顾戚川的佩剑,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拿起另一旁的长枪:“你们按计划留在府中,我去接应姑娘。”


    自得到周策传来的消息,雁莘便与她们商议好了计划。


    文惜快步跟上她,神色紧绷道:“夫人定要小心。”


    “我已经让人给江副将传信了,也请了徐统领过来。”


    江铮是顾戚川的副将,也是顾家军的副统领,顾戚川不在,他便是顾家军的主心骨,雁莘想要号令顾家军,得他相助。


    徐统领则是顾侯府的护卫统领。


    “好。”


    二人刚踏出门,便见雁篱带着老太太房里的人过来,两厢猝不及防打一照面,都怔了怔。雁篱很快反应过来,道:“老夫人院里来人,请夫人过去一趟。”


    来的是老夫人的心腹嬷嬷,嬷嬷眼神古怪的上下打量着雁莘。


    老太太院里的人都知道,对于这位姨娘,老太太是不满意的。


    女使出身,还整日舞刀弄枪的,实在有失体统,不过只是妾室倒也无碍,只要命的是侯爷刚拒婚长公主,转头便纳了她为妾,这无疑是落了长公主府的脸面,这些日子,老太太成日心惊胆颤,无法安眠。


    偏偏侯爷也不知怎地,对这位姨娘宠爱有加,吩咐府中上下在府中一律唤其为夫人,衣食住行也一应皆按夫人规制,若有不敬者必有重罚。


    因此,老太太即便万千不满,也因着侯爷的回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谁曾想前几日侯爷突然被宣进宫中,老太太担心是为了此事,派人来传夫人问话,却被夫人应付过去,可如今几日过去仍不见侯爷回来,老太太才又来请夫人过去问话。


    而此时却见夫人一身劲装,马尾高束,还提着一杆骇人的长枪,哪里有半分淑女模样?


    嬷嬷定了定神,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夫人这是作甚?”


    雁莘自也清楚老夫人对她多有成见,平日也不多往老夫人跟前碍眼,对嬷嬷的不满亦只当瞧不见,温声道:“我有要事,回来再去向老夫人请罪。”


    嬷嬷本就觉得雁莘仗着侯爷的宠爱不将老夫人放在眼里,此时听雁莘不愿去见老夫人,立时便来了气:“有什么要紧事,比老太太还重要?”


    雁莘正欲解释,便见徐统领大步而来。


    “夫人。”


    而就在这时,天边响起一道信号,雁莘认出是周家的信号弹,神色一紧,情况紧急,她也就没心思再无嬷嬷周旋,吩咐道:“劳烦徐统领守好各处大门,从此刻起,直到我与侯爷回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徐统领拱手应下:“是。”


    侯爷早前便吩咐过,若侯爷不在府中,一应听夫人命令行事。


    雁莘说罢,便提着枪疾步出门,嬷嬷想要上前阻拦,被文惜快一步拦下:“嬷嬷,夫人有要紧事,不如我随嬷嬷去老夫人跟前解释。”


    徐统领雁篱也同时拦在嬷嬷身前,嬷嬷无法山前一步,只能恨恨的瞪了几人一眼,甩袖冷哼道:“我倒要听听你们还能如何解释?”


    真是反了天了,侧夫人才来多少日,竟叫徐统领都马首是瞻!


    雁篱没心情管嬷嬷如何想,她转头担忧的看着雁莘离开的背影,她虽不如雁莘聪慧懂大局,但也晓得今日是一场硬仗,即便心中万千担忧也不敢表露,她不能让雁莘有后顾之忧。


    然突然见雁莘停下脚步转过身,雁篱还来不及收起担忧的视线,二人便四目相对。


    ,道:“我会带着姑娘,平安回来。”


    雁篱强忍住眼泪,


    ,她的泪才落下来。


    平安回来,此事过后她们能永远不分开-


    雁莘单枪匹马,径直往军营而去。


    江铮早得到传信候在门口,见到她来,便上前道:“夫人,我已想办法将我们的人召集在后山。”


    军营中不止顾戚川的人,此事还是得谨慎行事,只是顾家军没有顾戚川的令牌,便是江铮也无法调动。


    雁莘点头:“好,带我去。”


    “是,。”江铮。


    顾家军见令牌如见顾戚川,所以即便有人对雁莘有些质疑,也没敢反驳。


    一行人径直往城门而去。


    百来人阵仗不小,侍卫远远见形势不对便要关城门,雁莘瞧见,扬鞭纵马而出,遥遥将手中长枪掷出,正好卡住了大门。


    这一手枪法知晓门道的人都懂其中深浅,不止将城门侍卫震慑了几息,也叫心中有些不满的顾家军瞠目结舌。


    怪不得侯爷会将令牌给夫人!


    场面静止了几息,雁莘扬声道:“所有人听令!随我护驾,迎陛下回京!”


    周遭此时还有不少百姓,闻言皆是大惊。


    陛下失踪多日,终于要回来了吗?


    而城门侍卫回过神来,都是脸色大变,侍卫统领眼神一沉,冷声呵斥道:“哪里来的反贼,莫不是要造反!”


    他们是太后的人,断不可能让陛下回京!


    雁莘冷眼瞧着他,亦懒得与他们周旋,只亮出侯府令牌,高声喝道:“顾侯府前来迎陛下回宫,阻拦者,视为谋反,杀无赦!”


    顾侯爷才立下军功不久,虽不及施家,但也很有些声望,百姓一听是顾侯府的人救驾,心中的天秤难免偏移。


    “竟是顾侯府的人,那消息应当不假。”


    “是啊,只是不知这位夫人是谁?”


    “若我猜的不错,应是顾侯爷前些日子新纳的那位侧夫人。”


    “啊?这样气度竟是妾室?”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位侧夫人可是师承施家二爷,看见那长枪没,那可是施家的传家宝。”


    “竟是师承施二爷,难怪有如此气势。”


    侍卫统领脸色已黑沉的可怕,当即扬手:“诛杀反贼者,重赏!”


    谁造反,向来是由赢的人书写!


    战斗一触即发!


    而此时城门的侍卫刚被裴稷调走了大半营救长公主,眼下防守松懈不少,远不是顾家军的对手,侍卫统领交手之后也很快就发现了,这些人个个训练有素,绝非等闲之辈!


    城门侍卫皆已是脸色大变,他们不是顾侯府这些人的对手。


    侍卫统领当机立断掏出信号弹,只是还没来得及拉响,雁莘就已策马至他身后,弯腰夺了一把长剑,干脆利落的抹向他的喉咙,信号弹落在了地上。


    统领身死,趁着城门侍卫军心溃散几分,雁莘取出长枪,调转马头,扬声道:“太后安王,意图谋反,残害陛下,长公主残杀无辜,已被擒获,如今太后安王大势已去,尔等,降者不杀!”


    那一瞬,手持长枪的姑娘气势如虹。


    侍卫听长公主已被擒获,军心更乱,加上确实并非顾家军对手,很快便被控制,顽强反抗的,皆被诛杀。


    “打开城门,迎陛下回城!”


    慕苏朱虞早在看见周家信号时,便护送卫黎隐匿在了城门附近,只待合适的时机进城。城门厮杀的声音传来时,慕苏眼神微眯:“时机到了。”


    卫黎:“顾侯来了?”


    “或许。”


    慕苏并不确定来的是顾戚川,但他想一定是顾侯府的人。


    “是雁莘!”


    一旁的朱虞定睛瞧了半晌,惊喜道:“那是二舅舅给雁莘的枪!”


    “看来如我所料,顾侯亦被控制了。”


    慕苏转头朝卫黎道:“陛下,该回京了。”


    卫黎收回视线,对上慕苏的眼神,点头:“好。”


    他明白慕苏的未尽之言,是成是败,只看今日一战。


    慕苏拉着朱虞上马,沐光言瑞一前一后,将三人护在中间,急速朝城门冲去。


    即将靠近城门时,只见那半合上的城门缓缓打开,城门后的高头大马上,手持长枪的女子与他们遥遥相望。


    朱虞喜道:“雁莘!”


    雁莘在看见朱虞的那一瞬,立刻红了眼眶,策马迎了出来:“姑娘。”


    时隔几月,她们总算迎来*重逢,只此刻并非叙旧的好时机。


    “城内情况如何?”


    雁莘的视线从朱虞身上挪开,正色回慕苏道;“长公主府已经攻下,长公主眼下在杨大人手中。”


    回话间,她瞧见一位器宇轩昂的男子,微微一怔。


    她没见过陛下,但无需询问也猜到了对方身份,正要下马行礼,便听卫黎道:“夫人免礼,先进城。”


    雁莘遂恭敬颔首:“是。”


    “顾侯呢?”慕苏道。


    雁莘面露担忧回道:“侯爷与师父还有宁王几日前被宣进宫,至今还未出来。”


    情况几乎与慕苏所料分毫不差。


    “先护送陛下回宫。”


    雁莘点头,回头下令:“顾家军听令,护送陛下回宫!”


    “是!”


    朱虞看着此时英姿飒爽的雁莘,眼眶隐隐发热。


    她就知道,她的雁莘一定会有属于她的一片天地。


    卫黎的视线扫过雁莘,随后落在顾家军身上。


    旋即,脑海中浮现一张面孔有些模糊的少年。


    街上人声鼎沸,突有少年焦急的从人群中冲出,因跑的太快撞到他,少年一边道歉,一边肉痛的递出一包糖糕:‘抱歉,算是赔礼了’


    身边的人想要发难,被他抬手阻止。


    而那块糖糕,他也并没有吃。


    身为储君,不可能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陛下?”


    卫黎回神,怔愣了片刻,沉声道:“回宫。”


    他的记忆往往都是伴随着熟悉的人或事慢慢的恢复,他虽然不记得那少年是谁,但在此时想起,或许,多半与顾侯府有关。


    一行人进城之后,卫黎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望向城墙之上,慕苏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片刻后,沉声道:“风公子看到陛下回京,一定会开心的。”


    卫黎转过头,眼神中带着某种坚定。


    哥哥,我一定会护住你所在意的一切。


    你的旧友,我会护,你的承诺,我会替你践诺。


    第106章 第106章【VIP】


    顾家军于城门迎陛下回京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散开,掀起惊涛骇浪,震惊全城,天子脚下的人多对危险相对敏锐,消息确认无误后便知晓今日必要出大事,争先回家关上门窗,心惊胆颤的等着这一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但百姓能躲,朝臣却是不行。


    自宫中那场大火后,京城上空就好像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都有可能劈下来;至今还未落下,只因慕临野临死之前的那番话,延迟了血流成河的屠杀。


    但也仅仅是延迟。


    安王一派忌惮陛下活着,不能背着谋逆弑君的罪名登基,暂且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明面上装作在寻找陛下,等待合适的时机;而忠君一派因陛下不见踪影,战战巍巍,一边想法自保,一边竭尽全力找陛下。


    一样的行动,却是不一样的目的。


    看似平静的京城,实在早就暗流涌动,只待一个契机便会死伤无数。


    当然,若是别人放出这话或许还不足以让这么多人忌惮,可慕临野不一样,虽然这些年他沉寂下来,但无人能否定他年少成名,风头无两。


    更何况此事一出,谁都知晓慕临野这些年的醉生梦死不过是在韬光养晦,太后大概也想不到,明明已是死局,却还是硬生生让慕临野用性命驳出另一道口子。


    而这样的平衡迟早会被打破。


    要么,等风头过去,太后宣布陛下驾崩,扶安王上位,要么,陛下回宫,夺回皇位。


    这把屠刀一定会落下,只看最终落在谁的头上。


    随着时间流逝,始终不见陛下的消息,安王的赢面越来越大,京中已经开始风云涌动,可谁曾想,竟突然出现了转机。


    顾家军大张旗鼓闯城门扬言迎陛下回宫,杨明樾闯长公主府以长公主为质胁迫太后开宫门,周家也突然倒戈,彻底站在了陛下一方。


    其实,若说倒戈倒也不准确。


    周家本就世代保持中立,只这一辈的长公子周策与慕苏交情甚笃,且前些日子周策背叛慕苏,突然听命于太后本就出乎常理,如今便也证明,投靠太后,多半只是周策的谋划。


    周家振臂一呼,京中学子,文官,皆陆续赶往宫门,先一步在各个宫门堵住了前往城门支援的禁军,其中不乏年迈的阁老,禁军哪敢对这些人动手,只能被迫回宫请示。


    而最令人惊讶的是,裴家竟也在列。


    谁不知道周策与明安郡主这段天作之合的良缘,这种时候,按理裴家理该拥护安王,可裴家家主却诡异的出现在了宫门,与周策站到了一处。


    就像谁能想到杨明樾竟是那名东京城的北酆楼的楼主,在关键时候挟持长公主给了太后致命一击。


    太后只长公主一个亲女,视其如命,禁军便又要忌惮三分。


    眼下平日森严的宫门口,乌泱泱的挤满了人。


    杨明樾的刀架在长公主的脖颈上,身后以周策为首的朝臣堵住去路,逼的禁军不敢上前,但宫门也迟迟未开,两厢只能就此僵持。


    “杨司直,擅闯长公主府,胁迫长公主殿下,这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安王一派,有人厉声道:“还不赶紧放开殿下,说不定能求一条生路。”


    杨明樾头也未回,冷笑道:“满门抄斩?”


    “张尚书大人怕是忘了,我杨家满门早在多年前就被斩了。”


    这话一出,引来一阵唏嘘。


    在场有些年轻的朝臣并不知道杨家旧事,这些年杨明樾任职大理寺,虽与慕苏周策齐名,但身份背景远远低于这二人,很多人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如今听他这么一说,才知这背后恐还有隐情。


    “杨家满门抄斩是罪有应得!”户部尚书张大人眉眼一横,指着杨明樾道:“当年若非你父亲有功,又哪里有你的活路,如今你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对得起你父亲为你换来的生机!”


    “生机?”


    杨明樾冷哼一声,低眸盯着长公主缓缓道:“我杨家满门不就是断在那偷梁换柱,贪墨银两的罪魁祸首手中吗?”


    “长公主殿下,您说是吗?”


    此话又引来一众侧目和震惊,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长公主身上,或怀疑,或愤怒,长公主却是面不改色,哪怕被刀架住脖子,也依然挺直脊梁,威仪万千。


    “此事,与本宫何干?”


    张尚书,构陷长公主可是死罪!”


    杨易认下,但他在大理寺呆了这么久,若还查不出那背后凶手,当真是之一的名头。


    “我大伯被奸人诱骗嗜酒,致祈雨台坍塌,数位官员丧命,杨家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如今,也该轮到这背后之人了。”


    杨明樾:“长公主殿下若不认,那便等到抄了殿下府中金银,寻来账簿再做论断。”


    长公主脸色微变,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当年那些银两确实进了她的府中,只不过那是底下人自作主张讨好,出了事与她又有何干系?


    樾挟持她的缘由,也坚信母后不会放弃她,至于府中的金银,账簿,绝非轻易寻到的。


    区区杨家后人,跳梁小丑罢了,她还不放在眼里。


    ,差远了。”


    她眼下只担心明安,也不知道明安到底如何了?


    该死的裴稷,竟将她也骗了过去!


    杨明樾眸光微暗:“你不配提我父亲。”


    说罢,他手中的刀逼近长公主,鲜血瞬时流入衣襟,他看向禁军统领,眼底带着浓郁的杀气:“若再不开宫门,便给长公主收尸罢!”


    宫门易守难攻,他们可用的人手不多,必须得尽快破开宫门,才能让陛下顺利进宫。


    禁军统领脸色黑沉道:“莫要伤长公主殿下!”


    随后转头吩咐属下:“再去请示!”


    如今长公主殿下在杨明樾手里,他们确实不敢强攻,否则就算今日赢了,他们这些人也要为长公主陪葬。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马蹄声传来。


    杨明樾周策意识到什么,几乎同时转头望向尽头。


    其他人也大概猜到了什么,纷纷循声望去,没过多久,便见道路尽头有马匹迅速驶来,最先惹人瞩目的是中间的那位姑娘,一身劲装,英姿飒爽,两侧的男子对在场的很多人来说不算陌生,一人是慕苏的贴身近侍,另一人


    “苏小公子!”


    有人震惊出声。


    苏家虽已覆灭,但苏小公子的名头还没淡出京城。


    只是众人还来不及惊讶他怎在此,便又听人惊呼:“是陛下!”


    众人惊讶的调转视线,落在随后出现被护在中间的器宇轩昂的男子。


    那张脸,与他周身的气度,朝臣绝不会认错!


    “真的是陛下!”


    “陛下回来了!”


    禁军统领与安王一派皆是大惊失色,他们虽早有猜测,但亲眼见到陛下,心中还是难免掀起惊涛骇浪。


    且眼前的陛下给人一种空前的威压,只看上一眼,便有些喘不过气。


    “那是慕少卿!”


    紧接着,又有人惊道。


    众所周知,慕少卿与少夫人朱虞早已随慕侯爷一同葬身火海,如今见人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怎能不叫人震惊。


    只有少数人眼底闪过了然。


    其中包括周老太爷与裴家家主。


    二人于鸦雀无声中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他们早就觉得不对,慕临野沉寂示弱这些年,不就是为了保护小儿子,又怎么会让儿子儿媳与他赴死。


    假死,才说得通。


    周老太爷看了眼周策,见对方眼底隐有笑意,便知道周策早就知晓内情。


    这小子,竟是将他也瞒着了!


    不同于其他人,周策杨明樾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到了慕苏身上。


    他们虽然知道慕苏还活着,但直到刺客亲眼看到人,那颗心才彻底放下。


    慕苏遥遥对上二人的目光,弯唇一笑,仿若又回到那个意气风发的慕少卿了。


    无需多言,一个对视,彼此之间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马蹄声渐止,在场众人面色各异。


    张尚书盯着他们身后训练有素的兵卫,脸色黑沉的可怕。


    太后娘娘早就防着这些武将,才收回他们的兵权,谨慎起见,甚至将施二爷,顾侯爷,宁王召进控制软禁,可谁曾想,那顾戚川竟然留了后手!


    张尚书阴恻恻瞥了眼马背上的女子。


    一个女使出身的妾室,竟学男子舞刀弄枪,简直有辱斯文!


    雁莘察觉到明显的敌意,抬眸朝张尚书望来,因高坐马上,加上眼神冷漠,便有几分睥睨之意,更是将张尚书气的青筋直冒。


    禁军统领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庞,背脊则是一片寒凉。


    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初若非陛下时日无多,他也不多倒戈向安王,可谁知道眼下陛下竟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且瞧着,精气神更似以往!


    场面一片死寂,心思各异。


    好一会儿,才突听周老太爷的声音慢悠悠的传来:“臣,恭迎陛下回京。”


    众人纷纷回神,以周策为首的陆续跪下,高呼万岁,另一侧以张尚书为首的,脸色则是一言难尽。


    卫黎的视线缓缓扫过仍旧站着的一群朝臣,这些人虽是第一次见,但大多都能给他一种熟悉感,最后,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张尚书身上。


    脑海中逐渐有画面闪过。


    ‘张清点为榜眼’


    ‘臣,谢殿下’


    ‘殿下,户部郎中空缺,或可将张清提上去’


    ‘允’


    张尚书并不知卫黎将将想起他,只莫名心虚的垂下视线,那一瞬他仿若回到多年前,他被点为榜眼之时。


    那日先皇身体不适,由彼时还是东宫的陛下代掌殿试。


    那也是他第一此面见陛下。


    没过多久陛下登基,大抵因身体弱些,他再未再陛下身上感受到那样的威压。


    额头不知何时开始冒起虚汗,察觉到那视线仍旧落在自已身上,张清不敢抬袖擦汗,几番思量后到底还是跪下了。


    如今不管如何,陛下是名正言顺,只要陛下活着,安王就非正统。


    此时若不跪拜,便是忤逆。


    其他人见此,也都纷纷跪下。


    长公主不屑的瞥了眼张尚书,就这点胆量,当真是不得用!


    禁军统领看了眼长公主,几经犹豫后缓缓跪下。


    此时场上站着的唯有长公主,与以长公主为质不便跪拜的杨明樾,杨明樾虽无法行跪礼,但也是恭敬颔首,只长公主抬着下巴冷眼审视着卫黎。


    母后说过当年诞下的就是双生子!


    这些年来,陛下虽总称并不愿多见她,但在宫宴上还是少不得说几句话,她无比确定,眼前这个人哪怕与陛下长得一模一样,但都绝非陛下!


    长公主在审视卫黎,卫黎也同样盯着长公主。


    他已从慕苏了解过皇家人,只一便能分辨出眼前是何人。


    更何况他的记忆已恢复许多,尤其在见到故人时,便会想起与此人的过往。


    他与长公主之间着实算不得亲厚,顶多宫宴家宴时依礼唤一声姑姑。


    他的记忆中他们一直相安无事,但想也知道,哥哥即位这些年,他们没少为难。


    卫黎很快便错开视线,看了眼杨明樾,心中清楚,这应就是慕苏的挚交好友之一。


    “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臣纷纷起身,周老太爷率先出列,朝卫黎拱手道:“陛下安然无恙,乃大邺之福,臣恭迎陛下回宫。”


    话落,有数人附和。


    禁军统领握紧拳,眉头紧皱。


    太后娘娘若再无旨意,他们恐怕当真拦不住了!


    为了出宫驰援,禁军分几批去了各个宫门,眼下他实在不确定他们能否拦得住顾家军。


    就在这时,宫门突然打开。


    “且慢。”


    禁军统领神色一松,面带惊喜的转头,果真见安王在兵卫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与此同时,无数弓弩对准卫黎准确来说,应是天子,赵翎。


    第107章 第107章【VIP】


    赵翎的目光穿过一众人落在安王身上。


    回京之前,他几次听慕苏提起此人,但都无甚印象,直到现在与其正面对峙,看清那张脸,一些记忆才缓缓复苏。


    安王乃昭仪所出,虽一应不曾短缺,但面圣的机会并不多,除去家宴,他们很少见面。


    在他的记忆中,安王母子循规蹈矩,深居简出,不曾有过逾矩之处,若无例外,他本该受封一地,一生无忧。


    只父皇早薨,宫中被太后控制后,一切有了变数。


    他从慕苏口中得知,安王已经记在了太后名下,成了她夺权的棋子。


    可又有谁甘心做棋子?


    记忆中少年那双透亮的眸子如今已经不见半点曾经的影子,只剩下算计与审视。


    安王此时也在打量赵翎。


    他紧握着缰绳,极力压制着激烈的心绪。


    像!太像了!


    若不是太后笃定这是两个人,他定不会怀疑眼前的人并非赵翎!


    而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与陛下相比起来,威严更甚。


    更可怕的是,此人让他很熟悉。


    这些年的陛下虽仍是那张脸,但他一直觉得登基后的陛下与他所见到的太子不一样,陛下脾性温和,政见也相对柔和,而太子严肃内敛,杀伐果断,他常常都不敢与其对视。


    正是因此,他才会对太后所说的双生子有了猜疑。


    现在,看着眼前这个人,他又有了那种感觉。


    那种叫人不自觉低下头颅俯首臣称的威压感。


    安王强行定下心神,来不及了。


    这条路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随后,安王的眼底闪过阴狠和愤怒,为什么,为什么当年留下的不是他?若他在,必然能压住太后,而时至今日,为什么既又要回来,已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又为何偏偏要在这时回来!


    他已踏上一条不归路,不死不休!


    二人于马背上无声对峙,场面已是剑拔弩张,众人心知肚明,输赢就在今日这一战。


    半晌,安王抓紧缰绳,眼神凌厉的盯着赵翎厉声道:“陛下已薨,尔等逆贼故弄玄虚,混淆皇室血脉冒充陛下,罪同谋逆,当诛!”


    宫中确实传过陛下薨逝的消息,且都已设了灵堂,只是除了当时的太医,陛下的贴身宫人再无人见过陛下尸体,而那些太医宫人皆早已身死,慕临野到底做过什么已无从查证,是以当陛下还活着的消息出来时,才会叫人踌躇不定。


    所以于安王一党而言,只要抓住此事不放,咬死陛下薨逝,眼前的人便是冒充,如此便有了出师之名,这一站,安王才算得名正言顺,


    即便有人质疑,只要赢了,史书自由胜者书写。


    赵翎眼眸暗沉了几分,他知道安王的盘算,也明白眼下口舌之争都是徒劳。


    今日,比的是谁的拳头硬。


    但该安的心得安。


    “安王倒是将谋逆说的冠冕堂皇。”


    赵翎缓缓挪开实现,目光慢慢地扫过众人,声音洪亮不容置疑:“几月前,太后试图谋害于朕,幸得慕爱卿舍身相救,又得杨院首请得神医出山,慕少卿一路护送,朕才得以归来,今日,凡助朕清剿逆贼者,皆有重赏!”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面色各异。


    他们不是傻子,无风不起浪,双生子一事几度闹的满城风雨,即便那时他们没有同时看见两位太子,心中也早就生疑。


    且谁不知道陛下早就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杨院首若真能请来神医早就请了,慕临野又何必舍了性命做这出戏。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如此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又如何能改变一个人的气势。


    就算新臣没见到当年的太子,可这些年来也对陛下性情掌握几分,眼前的人即便与陛下有着同样的容貌,可身上那股威严却是陛下没有的。


    但那又如何?


    对于他们来说,归来的这位是不是曾经登基的那位,真的重要吗?


    论私,他们得罪过安王,为了一家老小,他们只能拥护陛下,论公,就算回来的这位不是陛下,那也是圣上嫡子,比安王名正言顺。


    他们要做的,只是拥护正统而已。


    当然也有少数老臣慧眼如炬,早就发现了端倪。


    太子殿下自幼时便被先皇带在身边培养,他们太清楚太子殿下的脾性,后来先皇薨逝,太子登基,却因伤心过度落下隐疾,不仅身体大不如前,就连处理朝政的手段也柔和了许多。


    那时他们心中虽生疑,却也不敢妄测,直到方才,他们见到了眼前的陛下,所。


    ,这分明,就是两个人。


    可即密,他们也不会在此时点破,一片沉寂后,周家老太爷掀袍跪下,扬声到:“臣,恭迎陛下回宫。”


    人耳中,久久回荡,亦将本就紧张的气氛拉至顶峰。


    短暂的安静后,先后有朝臣跪下:“臣,恭迎陛下回宫。”


    “臣,恭迎陛下回宫。”


    “”


    此起彼伏的声音经久不绝,传至大街,也穿过了宫墙。


    声音逐渐平息后,站着的朝臣已是少数。


    他们虽胆颤,但都是无法回头的了。


    他们的身家性命早就系在了太后,安王身上。


    一根绳上的蚂蚱,哪里还有退路可言。


    两方阵营愈发明朗。


    慕苏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缓缓看向杨明越。


    杨明越仍旧挟持着长公主,原本按计划,太后不会不顾长公主性命,可现在看来,情势似乎有变。


    而长公主也已经发现了这点异常,她带着几分审视的望着马背上的安王,冷声道:“母后何在?”


    母后绝对不会不顾她的性命,可眼下仍没有母后的懿旨传来,反而是安王带兵而至,这背后缘由,她一时竟不敢深思。


    听见长公主的质问,安王慢慢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厌恶,神态淡漠道:“母后身体不适,本王已着太医看诊。”


    不等长公主开口,安王便继续道:“母后大计想必长公主也明白,本王知晓长公主对母后的孝心,所以今日,就要委屈长公主了。”


    “为了大计,想来长公主也不在意生死。”


    长公主是太后唯一的亲生血脉,她自舍不得拿亲女性命冒险,可是凭什么呢?


    为了权势,他们牺牲了他的血脉至亲,他的母亲可以,太后的女儿又为何不可?


    他卑躬屈膝这么多年,便是坨烂泥也能糊住一块墙缝了。


    太后想要出宫救人,不管成与不成,对他都是不利的,他怎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便将太后软禁在了宫中。


    至于是何时笼络的人心,呵,他登基后,太后即便掌权又有多少年可活,他便是熬也能将她熬死,与其等那时他去清算,何不早早倒戈,还能立个从龙之功。


    这世问的人,哪有绝对的衷心。


    不过趋炎附势,追名逐利罢了。


    长公主死死瞪着安王:“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对母后做了什么?”


    “长公主放心,母后安然无恙。”


    安王缓缓将视线挪开,落在赵翎身上:“但若今日进宫的人不是本王,母后的生死就由不得本王了。”


    今日不论谁输谁赢,宫里的那个女人都会死。


    但眼下,他还需要太后一党的势力。


    眼下的情况出乎慕苏的预料,他没想到他们还没开战,他们倒是先内讧了,如此自是与他们有利,而安王同样深知这一点,话锋一转,眼神凌厉的盯着长公主:“若我登基,你们自会团聚,但他若登基,你认为,你们母女还能活命?”


    长公主虽记恨安王翻脸无情,可同时也明白安王所言不虚。


    这一切的一切皆因母后而起,若最后坐上皇位的还是赵翎,她与母后自没有后路。


    安王虽可恨,但或可徐徐图之,眼下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赵翎进宫!


    “你等着!”


    长公主狠狠剜了眼安王,朝外祖的方向微微侧首,就在这电光火石问,一道锋芒径直朝杨明越而来,速度太快,他不得不抬刀去挡,而就在这问隙,长公主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黑影救走。


    黑影是太后母族的暗卫,早就潜伏在暗处等着长公主发令。


    长公主得救,冷冷看向赵翎,喝道:“来人,捉拿逆贼!”


    别人或许尚还有余地,但太后母族只有孤注一掷。


    长公主一声令下,无数黑影窜出,直奔赵翎。


    与此同时,安王手一挥,身后禁军立刻涌出。


    大战一触即发。


    慕苏快速与周策对视了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他心中定了下来,周身杀气溢出,拔刀护在赵翎身前。


    雁莘第一时问护着朱虞下马,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朱虞心知此战艰险,朝雁莘道:“你去救驾,我无妨。”


    雁莘不肯离她周围,可他们人手本就弱些,一时便有些踌躇。


    “我这个位置相对安全,只要你们在前方,便不会有人伤到我,去吧。”


    所谓富贵险中求,她想要给雁莘铺一条青云路。


    或许不止雁莘,而是这天下万千女子。


    她想雁莘走出后院,又何尝不想这天下与她一样有本事的女子皆能各展所长。


    母亲随父亲而去,姨母也被困在了后院。


    她希望这天下如她们一般的女子还有一条不一样的路。


    雁莘四下打量一番,确认朱虞的位置安全,才正色道:“姑娘就在此处,万不能走动。”


    朱虞轻笑着道:“嗯,放心,我惜命得很。”


    眼看这一切就要熬过去了,她自然会想要好好的活着。


    雁莘这才提着枪离开。


    朱虞目送她加入战场,看这她干脆利落的招式,巾帼不让须眉,担忧的同时也抱着万分期望。


    这一战虽艰险,但只要能赢,她一定要去陛下跟前为雁莘求一个前程。


    当然她知道这很难,毕竟当朝还未有过女子为官为将的先例。


    但总得有人开创先河。


    朱虞缓缓将目光挪到慕苏身上。


    他持刀护着陛下,血光剑影,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心不免又紧绷几分。


    万一不,没有万一。


    这一战,他们一定能赢。


    就在这时,有马蹄声传来,朱虞心一紧,连忙侧首望去,却在看清那为首几人的脸庞时松了口气。


    “大舅舅,大表哥,二表哥。”


    来的正是施家人,施二爷被拘在宫中多日,施家怎可能毫无对策,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罢了。


    如今陛下回京,便是最好的时机。


    至于施家的兵卫


    早在回京前施家便做了准备,顾戚川带去的不止有圣旨,还有陛下的手书,陛下早猜到施家回京或兵权不保,又知施家衷心,不会动私心,遂特许施家藏了一支军队,以备不时之需。


    眼下,正好得用。


    “臣救驾来迟!”


    洪厚的嗓音让赵翎一方又惊又喜。


    “是施将军来了!”


    “太好了!”


    赵翎回头看向施家几人,前方的那人着实算不得陌生,若他没有记错,这就是施家大爷。


    哥哥与施家二爷为结拜兄弟,如此算来,他与施家便算是一家人。


    “爱卿来的正好。”


    施家众人已从施二爷口中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自也知道回来的是谁。


    双生子又如何,都是嫡出,比皇室任何人都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所以,施家救驾理所应当。


    有了施家的加入,战况愈发胶着。


    朱虞眼也不眨的盯着战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所在意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这一战,可千万要赢啊。


    第108章 第108章【VIP】


    坤仪殿


    皇后已被软禁了数日,但却并非毫无办法逃出去。


    宫中还有陛下和她的心腹暗线,在她被软禁的次日便欲要救她出去,她拒绝了。


    慕临野临死前为她铺好了后路,陛下被人谋害且还还活着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京中,这种时候太后绝不会对她动手,否则安王就是谋反,皇位不正,江山则不稳。


    所以在有新的转机前她是安全的,不值当暴露暗线。


    这是她最后的筹码,应该用在最恰当的时机,她得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地等待那个时机。


    一直到前几日,她得到消息,宁王施二爷顾侯爷皆被传进宫中软禁,城门也开始戒严,她便知道,机会要来了。


    同时也代表着他还活着,且要回来了。


    皇后也说不清这几日是怎样的心绪,理不清,道不明,复杂的叫人窒息。


    但这些在当下时局下都不重要。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他平安回来。


    这些时日每每心绪难宁,皇后便会临帖让自已静下心来,可自昨夜开始她的心便一直紧绷着,完全无法平复,她有预感,一切就要结束了。


    晨间,贴身宫女见皇后心绪不安,便照旧摆了笔墨,只这次一个时辰过去,才半写了幅字,直到外头传来动静。


    “娘娘。”


    皇后听出来者的声音,是陛下为她留下的一支暗卫的首领,陛下薨后他们一直潜伏在暗处,护她周全,这些日子都是他暗中来给她传递消息。


    但今日,显然不同寻常。


    以往因要避开太后耳目,大多都是夜里过来,而今日,来的过于早了。


    皇后与贴身宫女对视一眼,宫女微微颔首,谨慎道:“何事?”


    “回禀娘娘,陛下回来了。”


    主仆闻言皆是一惊,短暂的怔愣后,皇后迅速放下笔,往窗边走了几步:“陛下在何处?”


    “眼下已到宫门,正与安王对峙。”


    暗卫首领顿了顿,解释道:“杨司直挟持了长公主,太后欲救人,安王反将其软禁,眼下殿外防守松懈,属下才能在这个时候来寻娘娘。”


    皇后又是一愣:“安王将太后软禁”


    果然,安王这么多年受制于太后,不可能没有半点准备。


    “是。”


    “娘娘,属下现在救娘娘出来?”


    皇后沉凝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声道:“快去救宁王他们。”


    太后绝不会轻易受制于安王,哪怕困得一时,也总还有后手,而如今长公主在陛下手中,太后只要脱身就一定会挟持宁王为质!


    暗卫首领迟疑道:“可是娘娘”


    “太后知道回来的不是陛下,第一个想到的人质定不是本宫,而是与陛下亲厚的宁王。”皇后正色道:“你速去速回,我等你。”


    暗卫首领沉默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回来的不是他的陛下,可他只是陛下的暗卫,陛下驾崩,他余生的使命便只是护住陛下心爱之人,其他人与他何干?


    更遑论不顾娘娘安危去救旁人。


    皇后见对方不作声,也知他心中所想,放柔声音道:“泽兰不会不顾我的安危,他的人说不定便在暗处。”


    暗卫首领轻蹙了蹙眉,他自是知晓这段时日周策的动作,虽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将人弄进宫中,但从他们时常在坤仪殿外徘徊便知应是为了娘娘而来。


    “我向你保证,我定活着等你回来。”


    暗卫首领终是轻点了点头:“是。”


    “属下会尽快回来。”


    “嗯。”


    听着外头没了动静,皇后转头朝贴身宫女道:“找东西将门抵住。”


    “是。”


    皇后看着两个宫人搬来桌子抵住大门,神色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自从陛下走后,她的心也跟着死了,如今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对她而言无甚区别。


    但既然她答应了暗卫活着等他回来,她就尽量不死在这里,否则,他们必然会将过错揽在自已身上,断了生念。


    他们是陛下最后留下来的人,她想他们好好活着。


    抵住大门,宫女和内侍走近皇后,担忧道:“娘娘先去内殿避一避。”


    就算大门被破,他们在外头也能拖延一二。


    如今娘娘身边的人只剩他们二人了,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护住娘娘。


    皇后自知他们心思,温和笑了笑,道:“你们没有功力在身,又能护我多久,”


    二人欲再多劝,便了,且安心等吧。”


    二人遂不再多言,内侍默默的去沏茶,宫女知晓皇思临帖,边往桌案去,边请示道:“娘娘,奴”


    ,闻言淡淡嗯了声。


    但片刻后,她似乎想起什么,忙看向宫女:“等等”


    然已经来不及了。


    宫女神色复杂的看着字帖上的字,抬头对上皇后略带惊慌的视线后,微抿了抿唇,便若无其事的将字帖合上,如以往一般收好,仿若什么也没发生。


    只是放的位置*明显与以往的不同。


    皇后几番欲言又止后终是什么也没说,收回视线望着窗边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后,宫女才抬头看向皇后,眼底满是心疼。


    方才的字帖其他并无不妥,只最后一个字,是‘黎’。


    无关字帖,是独立于之外的‘黎’。


    是陛下的名讳。


    她一直跟着娘娘,自然知晓当初与娘娘情投意合的人是谁,也知道这些年娘娘与陛下相敬如宾,从未同寝,原以为太子殿下回来,娘娘也算苦尽甘来,可现在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年,娘娘与殿下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谁知大婚时却被告知与自已成婚的并非殿下,而是殿下的孪生哥哥。


    为了大局,娘娘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晓,与陛下继续扮演恩爱夫妻。


    可戏演久了,又当真能完完整整的抽身吗?


    陛下温润如玉,很是风趣,亦从不曾委屈娘娘半分,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有些东西早就不一样了。


    可是如此也就罢了,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但偏偏,殿下要回来了。


    双生子一事不管多少人心中有了猜疑,都不可能昭告于天下,所以对外,回来的只能是‘死而复生’的陛下,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陛下。


    自然,也就只有一个皇后。


    为了大局,以后娘娘仍是与陛下夫妻恩爱的皇后。


    可娘娘心里


    娘娘以后该怎么面对殿下啊。


    宫女轻轻叹了口气,命运为何要对娘娘这样残忍呢。


    每一次,都离幸福那么近,又那么远-


    宫外,战斗仍旧持续。


    一个时辰过去,宫门之外已经血流成河,死伤无数,双方战力依旧持平,分不出输赢。


    慕苏身上脸上已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衣袍亦早被血侵湿。


    其他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杨明越已经杀红了眼,言瑞沐光都已有力竭之态。


    周策不会武功,为了不让他们分心,他挪到了朱虞的位置。


    “会赢吧。”


    周策眼神微紧了紧,片刻后,点头:“嗯,会赢。”


    这一战,一定要赢。


    又过来一会儿,朱虞又道:“宫中不知如何了。”


    太后一族势力盘根错节,她不信安王能轻易将太后控制住,一旦太后脱险,第一件事便是要想法子从他们手中救走长公主,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被困在宫中的宁王等人。


    周策:“可是担忧娘娘与施二爷?”


    “自然都是担心的。”朱虞道。


    她虽刚回京,不知周策计划,但以她对周策的了解,他定然不会打无准备的仗,应不至于露出这样要命的破绽,果然,随后便听周策道:“宫中有人接应娘娘,无需担心。”


    哪怕棋差一着,他们也还有一张底牌。


    第109章 第109章【VIP】


    随着时间流逝,状况愈发惨烈,对于观战的人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


    “还好吗?”沐光挡下射向雁莘的暗箭,与她背对而立,冷声问道。


    他们曾并肩作战过数次,今日配合的很是默契。


    “还好。”


    雁莘半张脸几乎被鲜血覆盖,握着枪的手已在打颤。


    这一战,比任何一次都要艰险。


    她回头忘了眼朱虞的方向,眼底划过复杂的神色。


    再这样死战下去,她今天怕是撑不过去了。


    她不惧死,却舍不得姑娘,也舍不得侯爷。


    “若是有万一,还请你定要护姑娘周全。”


    沐光正要回答,便瞥见两道疾驰而来的身影。


    “雁莘。”


    雁莘身躯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一丝苦笑,果真是将到极限,竟出现了幻听。


    侯爷被困宫中,怎会出现在这里。


    沐光看着越来越近的人,轻笑了声,道:“撑住,在意你的不止姑娘一人。”


    雁莘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又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


    “雁莘!”


    雁莘一怔,而后猛地回头,一眼便看见人群中那道熟悉的身影。


    顾戚川也正朝她望来,两道视线遥遥相对,雁莘霎时红了眼眶。


    这些年来,她唯一的信念便是守护姑娘,不管遇到什么困境,她第一反应都是要如何化解危机,如何护姑娘周全,她自认向来坚韧,也从未在人前落过泪。


    可她从未想过,这世上会出现一个人,一次又一次救她于危难,一次又一次为护她而来。


    看着那个奋力朝她杀来的人,泪珠顺着血迹落下。


    “侯爷。”


    顾戚川看见那滴泪,怔愣了片刻,眼底的担忧转化作戾气,手起刀落几息便杀至雁莘身前,沉声问:“伤哪了?”


    雁莘微微摇头,手中的枪差点因失力落下,顾戚川一把握住她的手,道:“站在我身后。”


    雁莘露出一丝浅笑,轻轻点头:“好。”


    她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与顾戚川一道出来的是施二爷。


    他冲出宫门,第一眼便朝马背上的人望去,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心神狠狠一颤。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当真是他死而复生归来。


    可在对上与那人截然不同的眼神后,心似被狠狠揪住。


    不是他,这世上没有什么死而复生,那个温和而淡雅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施二爷不敢再看,错开眼,浑身弥漫着杀气。


    他答应过他,会保护好他的亲人,今日,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助他登临帝位!


    而赵翎的动作却早已停了下来。


    从顾戚川出现在宫门的那一刻,一些陌生而熟悉的记忆便铺天盖地涌来。


    他很少出宫,那一次,他代替哥哥赴约,在街上遇见了顾戚川。


    顾戚川似乎急着回府,不慎撞到他了跟前。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对不起,这份糕点赔给你’


    再次相见,是在郊外猎场上,他们射中同一只猎物,因箭术超然彼此惺惺相惜,从那天开始他们成了朋友。


    后来每隔一月他们便相约去狩猎,但默契的,他们从未问过彼此身份,直到那年宫宴,身份暴露,顾戚川并没有很惊讶,只是露出了然之色:‘原来是太子殿下,怪不得有如此风华气度’


    顾戚川没有因他的身份而疏远,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们把酒言欢,无话不谈。


    ‘殿下成婚时,臣定送殿下一份大礼’


    ‘你呢?可有喜欢的姑娘?’


    ‘臣的妻子已故,留下一子,臣如今只想将幼子养大’


    ‘竟是这样,不曾听你提过,过些时日带孩子来东宫看看’


    ‘好’


    但他至今没有见到他的孩子。


    没过多久,父皇病逝,他被迫离宫,他怕连累顾家并未去寻他,最后在慕临野的帮助下离开了京城,去往江南,在途中失忆,几乎忘了所有。


    如今,他终于想起来了,顾戚川,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也是唯一一个。


    无关身份,无关权势。


    “小心!”


    眼前光影闪过,赵翎眼神一凛,看向身侧正倒向地上的尸体,一把剑穿透他的心脏,而他手中的剑离他只有一。


    他似有所感,转头朝顾戚川望去,果然见他手中空空如也。


    视线相触的那一瞬,他。


    么,但也能猜到几分。


    哥友,恐怕难免有些误会。


    顾戚川很快就收回视线,夺。


    “陛下?”


    慕苏也察觉到赵翎走神,轻唤了声提醒,旋即看了眼顾戚川,道:“陛下记得顾侯爷?”


    赵翎回过神微微点头后便专心应战。


    此时,并非解释的时机。


    即便有施家顾家相助,他们的人也远远少于禁军,太后母族本就强大,再加上这些年稳固的根基,轻易很难撼动。


    且安王暗地里还培养了不少死士,这场仗比他们想象中更加艰险。


    宫门尸身血海,宫内亦是生死一线。


    暗卫救走顾戚川施二爷与宁王,便急速赶去坤仪殿,赶到时门只差一步就被撞开,殿内,内侍与宫女将紧张的持着烛台将皇后护在身后,直到暗卫的声音传来,才总算松了口气。


    殿门打开,暗卫统领恭敬朝皇后行礼:“臣救驾来迟。”


    “来的刚好。”


    皇后看了眼外头,眼底闪过一丝暗光:“随我去见太后。”


    斗了这么多年,今日总算有个了解了。


    “是。”


    暗卫刚应下,便听有脚步声传来,脸色一沉拔出刀护在皇后身前。


    待人走近看清他的面容,皇后很有些意外:“裴大人怎在此?”


    按理,宫门早闭,裴稷不可能在这时候进宫。


    来人正是裴稷。


    他先是向皇后见了礼,才道:“臣来给娘娘送一份礼。”


    皇后皱眉望向他:“什么?”


    这些时日,她知道周策与裴稷走的近,也相信周策不会真的投靠太后,可裴稷与明安即将成婚,她对他并不能完全信任。


    “请娘娘移步宣政殿。”


    皇后警惕的盯着裴稷,并未做声。


    裴稷自然知晓皇后不能完全信他,看了眼暗卫首领,道:“臣是从暗道进宫,且臣有重伤在身,对娘娘并无任何威胁,若娘娘仍不信,尽可动手。”


    皇后眼神一松。


    知道暗道的都是心腹,若她没猜错,应是周策告知,既然周策信得过,多半是盟友。


    “如此,便走吧。”


    一行人疾步朝宣政殿而去,以防万一,安慰首领先派了人前去查探,确认周遭没有埋伏才护着皇后踏进宣政殿。


    而此时的大殿之中有一个昏迷过去的女子。


    暗卫首领皱了皱眉,挥手让人上前查探,那人看清女子面容,难掩诧异:“明安郡主?”


    皇后一愣,眼神在明安郡主身上的绳索上停留几息,隐约明白了什么,但还是转头看向裴稷:“裴大人这是何意?”


    裴稷垂下眼帘:“如娘娘所见。”


    “明安郡主甚得太后喜爱,若长公主死在宫外,她便是太后唯一血脉,有她在手中,娘娘更多一份胜算。”


    “臣已将明安郡主在娘娘手中的消息传给了太后,不必娘娘过去,太后自会来这宣政殿。”


    不管是为了大局,还是私心,宣政殿都是必争之地。


    裴稷的话不无道理,但皇后还是有些不明白。


    “为何帮本宫?”


    于情于理,身为明安郡主未来的夫婿,他都应该站在太后一边。


    “臣是在帮自已。”


    裴稷说罢,掀袍跪下:“臣只求事成之后,娘娘能还家父清白。”


    皇后一怔:“你父亲不是好端端”


    不对,她竟忘了,他只是裴稷养子。


    “你父亲是谁?”


    裴稷缓缓抬起头,道:“曾经的户部员外郎,吴耕。”


    皇后沉凝了半晌,都没想起那是何人。


    不过,户部员外郎


    她试探道:“可是与朱家的案子有关?”


    裴稷握紧拳:“正是。”


    皇后总算明白了,她缓缓转头看向地上的明安郡主,原来是太后造的孽。


    “你起来吧,既是冤案,陛下定会查清,还你父亲清白。”


    “谢娘娘。”


    裴稷谢了恩起身,才道:“禀报娘娘,臣还有要事禀报。”


    “何事?”


    裴稷眼底闪过一丝暗光:“事出前,周大人怕自顾不暇,托臣照顾一位昏迷已久的姑娘,就在半个时辰前,那位姑娘醒了。”


    皇后一愣:“可是姓杨?”


    裴稷点头:“正是。”


    “她说了什么?”皇后忙道。


    她知道那日刺杀之事,若非太后强行保下杨姑娘用来威胁周策,杨姑娘必定会惨死安王府。


    可那日,安王府风平浪静,仿若什么也没发生过。


    而在那之后,安王好些日子没有在人前露面,因此她一直觉得可疑,可安王府口风太紧,所以除了杨姑娘,再无人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


    “杨姑娘说”


    裴稷看了眼殿外,停顿片刻,直到隐约瞧见影子,才道:“杨姑娘说,她虽未行刺成功,但却使安王终身不能人道。”


    皇后还未从震惊中回神,便听一道声音怒斥道:“一派胡言!”


    众人回头,便见太后在侍卫的簇拥下疾步踏进宣政殿。


    暗卫首领反应迅速,立刻命手下人将刀架在了明安郡主脖颈之上,太后眼神一变,生生止步,而后怒目看向裴稷:“狼心狗肺的东西,简直一派胡言!”


    裴稷不躲不闪迎向太后的视线,语气冷淡:“身有疾,不得为帝。”


    “若此消息传出去,安王这颗旗子便废了,至于真伪,自有人能判断。”


    皇后面色未变,侧首朝暗卫首领使了个眼色,后者登时意会过来,招来手下人吩咐了几句,那人听罢,颔首而去。


    太后刚想阻止,架在明安郡主脖颈上的剑便用力了几分,隐有血迹溢出。


    太后只得作罢。


    有这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暗卫,她就算不顾明安性命,她的人也阻止不了。


    她没想到那个丫头竟然能醒过来,不过她也知道这件事早晚都瞒不住。


    太后缓缓看向裴稷,只恨不能将他剥皮抽筋:“哀家自问待你不薄,明安对你也是一片真心,你是何时生了背叛之心?”


    宫外的消息她已尽都知晓,实在想不明白裴稷为何突然叛变,也不怪长公主尽信,以命相护,就连她都被骗了过去!


    “背叛?”


    裴稷冷笑了声:“从未倾心,何来背叛?”


    太后听了这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声叹了口气:“原来,从一开始明安就落入了你设的局。”


    而后,她缓缓看向地上的明安,眼底闪过一丝怜惜与不舍。


    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延续下去的血脉,按理,她该不惜一切保她,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愿舍弃。


    可这人啊,死后一切烟消云散。


    唯有活着,才是真实的。


    第110章 第110章【VIP】


    裴稷触及到太后眼里的怜悯,心头一沉。


    世人都道太后爱女如命,对明安郡主爱屋及乌疼到了骨子里,可终究竟还是抵不过权利。


    可安王残缺的消息一旦传到宫门,必将军心溃败,再无登顶的可能,太后何至于舍弃明安郡主不对,皇室子嗣,可不止安王!


    太后是想要掌控皇宫,扶持宗室子弟!


    裴稷眼底闪过一丝暗沉,他悄然环视了眼四周,若太后还有后手,不知皇后娘娘身边的这支暗卫能否与之敌对。


    这个念头刚落下,裴稷就听到外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听声音,足有百来人,他转头看向皇后,皇后明白他的意思,皱着眉朝他微微摇头。


    不是她的人。


    裴稷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果然如他所料,太后还有后手。


    “既生为皇家人,便该有为天下牺牲的觉悟。”


    太后的目光缓缓从明安身上挪开,落在皇后身上,眼神犀利杀气毕现:“你们以为用明安便能威胁哀家,简直是痴人说梦!”


    “来人,皇后联合裴大人试图谋反,就地诛杀!”


    话音将落,便有禁军持刀闯了进来,护在太后身侧,皇后仔细打量了眼禁军,眼神微变:“不是禁军。”


    裴稷也看出来了,沉声道:“若我所料不错,应是封地的兵马。”


    皇室嫡出除了陛下外再无人,但还有不少宗室王爷各据封地,裴稷看了眼‘禁军’所持的刀,心中有了猜测:“应是聿南王。”


    聿南王才智配不上野心,最好拿捏。


    太后见他们认出来,冷声下令;“尔等逼宫谋反,哀家幸得聿南王救驾,来人,将这帮乱臣贼子诛杀殆尽!”


    皇后气的发笑,若论乱臣贼子,这天下谁敢与太后争锋!


    但眼下不是辩驳谁对谁错的时候,今日,谁的刀剑赢,谁就是对的,是赢家!


    “保护娘娘!”


    禁军冲过来时,暗卫统领护在皇后身前,扬声下令。


    裴稷亦护着皇后往大殿里侧退。


    陛下留下的暗卫虽个个身手不凡,但聿南军加上太后的人马足有三百,他们在人数上远远不及,眼下只有撑到陛下进宫,他们才有生机。


    如此想着,裴稷轻声朝皇后耳语几句,皇后听罢,紧了紧手指,高声道:“所有人听令,陛下此时就在宫门,本宫今日与尔等死守宣政殿,迎陛下归来!”


    这话一出,皇后一方士气大增,而聿南军则多数露了怯态。


    有什么样的主将就有什么的士兵,聿南王是个空有野心的怂货,他的手下也没几个顶用的,听闻陛下就在宫门,个个都露出了惊慌之色。


    太后恨铁不成钢,深吸一口气,吼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们今日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杀到最后,迎你们的王爷进宫。”


    “谁若敢退,格杀勿论!”


    聿南王那个蠢货,做了这谋逆之事还想全身而退,自作聪明的要给自己留后路,只派了兵马入宫,自己则躲在城外,赢了,他安稳无虞的进宫坐龙椅,输了,他便可带上心腹逃之夭夭。


    可他也不想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输了,他能逃得过赵翎的手心?


    可就是这样的人,才最好拿捏,这也就是她选择这个蠢货的缘由。


    宣政殿中,杀声四起,短时间内,皇后的暗卫并未落下风,可裴稷和皇后心中都明白,时间一长,他们必定要落败。


    如今,只有祈祷陛下能够更快的入宣政殿。


    只是太后既有了这手准备,恐怕从宫外到宣政殿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正如皇后裴稷所料,宫门口,安王残缺的消息被皇后的人公之于众,原本这个消息并不能取信于人,可偏偏来了一位姓杨的姑娘,称正是自己在安王世子纳妾当日进府刺杀,才致安王残缺,为何会重伤安王还能活到现在,全因太后知道她的身份,要用她来威胁周策。


    如此一来,也就解释得通当初周策为何突然倒戈太后。


    周家老太爷也开口证实周策曾与杨家兄妹关系亲密,周策也确实在事发时接回了重伤的杨姑娘,他已做主为二人定下了婚约,周老太爷桃李满天下,他的话向来是极有分量的,安王一派立时军心大乱,臣子更是脸色一片灰白,为首的张尚书腿脚一软跌在了地上。


    当朝律法,


    宁王如此,


    赵翎这时才慢悠悠王,道:“若是众卿还有怀疑,不如就请位内侍为安王查验?”


    ,众臣纷纷看向安王。


    被无数双眼睛这样盯着,安王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宽袖一甩:“够了!”


    他堂堂王爷,怎会接受这种查验!


    长公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眼安王,暗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不是说他安王府密不透风?却被个姑娘毁了命根子,简直是奇耻大辱!


    “皇室王爷,岂容尔等放肆!”


    长公主呵斥道:“待赢下这场仗,再查验也不迟!”


    见众兵卫面露迟疑,长公主有吼道:“今日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此时后退,谁都没有活路!”


    兵卫们恍然醒神,面露坚定。


    是啊,他们已经动了手,今日若败了,都得死!


    偏就在这时,赵翎缓缓开口:“从此时开始,宫中禁军降者不杀,且保留原职!”


    “安王府统领以下,降者不杀!”


    众兵卫心底刚涌现的决绝顿时散了。


    安王身有残缺,不可能再问鼎皇位,他们今日就算侥幸活了下来,将来也不知是哪位王爷得利,而不管是哪位王爷都有自己的心腹军队,他们这些为之拼命的人不一定能得到重用,卸磨杀驴也不是不可能,再说了若继续拼命今日能不能活得下来还是未知。


    但若此时投降,不仅能活,还能任原职,这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陛下与以往的陛下判若两人,若非被阵营所束缚,他们很多人早就想俯首臣臣。


    一阵寂静后,开始有人放下兵刃。


    有了一个,便有第二个,陆续的,降者已过半。


    长公主狠狠瞪着赵翎,指甲几乎扣进肉里,这个人远比曾经的陛下难以对付!


    既然裴稷在宫里,那么明安多半也在,若她所料不错,裴稷定是拿明安要挟母后,想通这点,长公主悄然往后退了退,朝近身暗卫道:“进宫。”


    安王自然没有察觉到长公主离开,看着兵卫纷纷放下刀剑,他早已是目眦欲裂,怒吼道:“不准降!”


    “都给本王捡起来!”


    可他这幅几近疯魔的样子更让人心中生惧。


    一边是沉稳威严的陛下,一边是残缺疯魔的安王,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就在这时,有人大约是抱着立功的心思,搭箭对准安王,但可能是过于紧张,那一箭射偏,竟是将头冠射下,头发顿时散落,加上安王充血的双眼和狰狞的面孔,更为骇人。


    安王似乎想起什么,朝长公主望去,却见那里早已没了长公主的身影,他一怔后便明白了,这是彻底放弃他了。


    眼看大势已去,安王仰头大笑起来,而后指着太后母族的人满脸恨意的吼道:


    “凭什么,凭什么!”


    “我本无意皇位,是你们,是你们将我放到这个位置,为了让我受你们摆布,杀了我的生母,现在却指望全身而退,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太后母族阁老眼神一凛,道:“安王可莫要胡言乱语,太后娘娘不过是怜惜王爷失去生母才将你记在膝下,又怎会杀了王爷的生母?”


    眼下还不到走投无路之时,太后在宫中还有布局,他们得留下尽量稳住局面。


    “呵,怜惜?”


    安王又是大笑几声,笑的眼里有了水光:“我不过是太后掌权的傀儡罢了,如今放弃我,可是寻到新的傀儡了?”


    “让我来猜猜,会是谁呢?”


    太后母族的人听到这里,心中暗道不好,果然,只见安王看向城们的方向,眼里尽是嘲讽:“是那位软弱无能的聿南王吧?”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感震惊,纷纷看向太后母族的人。


    太后竟已将手伸到各封地了?


    “你在说什么!臣听不懂!”阁老咬牙道。


    “听不懂没关系。”安王笑的疯癫,缓缓抬手指向城外:“你们以为本王这些年就甘心逆来顺受,做一颗棋子吗?”


    “是你们见我逼上这条路,我们注定是要同生共死的,谁也别想舍弃谁。”


    “你们以为太后想要扶持聿南王那个蠢货上位,我会不知道?”


    太后母族的人神色皆变,咬牙道:“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哈哈哈哈”


    安王缓缓道:“本王赢了,聿南王就是乱臣贼子,该杀,本王输了,聿南王便给本王陪葬,你说,我做了什么?”


    “哦对了,以防万一,我将聿南王血脉也屠杀殆尽了。”


    “如此,最近的藩王也要半月,我倒要看看,太后还有什么能耐,再扶持一个傀儡,哈哈哈哈”


    众人一时间面色各异。


    若陛下没有归来,太后倒是有时间再去寻位藩王,可现在陛下就在此,岂会给太后这个机会,看来,这一仗,太后输了。


    太后母族的人已是面如死灰,怒骂安王:“真是个疯子!”


    安王毫不在意他们的怒骂,缓缓将视线落在赵翎身上,恨意更甚:“还有你!”


    “你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慕苏等人皱了皱眉,正欲开口被赵翎拦下。


    “你如此手腕,又怎会压不住太后!容她这些年在这京中呼风唤雨,害人无数!”


    “若是你,本王的生母不会死,本王也不至于被逼到如今地步!”


    安王这话说的不错,若当年留下宫中的是赵翎,以他的心智手段,太后必然翻不出这些风浪,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可这又能怪赵翎吗?


    当年是太后带人在先皇驾崩时将那位堵在了皇宫,当时情景,根本没有换人的机会。


    而那双生子出,天下大乱的传言早就在太后的布局下深入人心,为了天下,断不能认!


    慕苏知道,不能再让安王说下去了。


    他微微转头看向雁莘。


    他一直都知道阿虞的打算,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雁莘向来聪明,一个眼神便明白了慕苏的意思,她转头看了眼远处的朱虞,见朱虞朝她轻轻点头,她只沉默了片刻,便一把夺过身边兵卫的弓箭,对准安王。


    动作流利一气呵成,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众人只觉眼前一道寒气掠过,不偏不倚,正中安王心脏。


    周遭寂静了一瞬后,无数道目光落在还未收回弓箭的雁莘身上,复杂难言。


    这女子的箭术非同凡响。


    安王的话堵在了喉咙,再没有机会出口。


    再所有的注视下,他缓缓倒了下去,最后唇无声动了动,离的近的人勉强能辨认出来。


    ‘母亲’


    就在一片安静中,女子的声音洪亮清脆:“反贼安王已死,迎陛下回宫!”


    众人纷纷回神,恭敬的拜下:“迎陛下回宫。”


    以慕苏杨明越打头阵,施二爷与顾戚川雁莘等护赵翎左右,一行人冲过宫门,往宣政殿去。


    宣政殿中,皇后与裴稷已被逼到大殿最里侧,退无可退。


    暗卫已只剩两人,且都身受重伤。


    暗卫统领最后看了眼皇后娘娘,声音略显沙哑:“娘娘保重,属下,为陛下尽忠了。”


    他们都是陛下培养出来的人,陛下走后,他们唯一的使命就是保护皇后娘娘。


    且在他们心中,只有一位陛下。


    只有那位夏日酷暑会偷偷给他们房中加冰,风雪中会偷偷亲自给他们添衣,会给他们送来上等的伤药,会笑着同他们说,完成任务的前提是,要惜命。


    他们不过是出身卑贱见不得光的暗卫,是陛下在他们的生命中添了一道光。


    他们此生,亦只忠于陛下。


    不待皇后开口,两个暗卫便冲上前去燃尽最后一点生命拦住太后的人,看着剑穿入他们的身体,皇后缓缓落下了一行泪。


    他最后留给她的人,她都护不住了。


    往后这世间,她又该去何处寻他存在过的痕迹。


    最后,皇后唇边溢出一丝苦笑。


    这好像不是她该思虑的了,今日,她怕是活不下来了。


    也罢,也好。


    如此,她便可以去陪陛下,不必再为难了。


    太后却在这时抬了抬手,冷眼盯着皇后:“若你将玉玺交出来,哀家可保你后半生安稳。”


    安王无法登基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没有找到玉玺。


    他们都心知肚明回来的这位不是曾经的陛下,如此,玉玺只会在皇后手中,可太后安王几乎翻遍了整个皇宫,依旧没有寻到玉玺。


    皇后冷笑了几声,没有回答太后,转头看向挟持着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明安的裴稷,苦笑道:“抱歉,本宫怕是不能兑现承诺了。”


    裴稷将匕首抵在明安的脖颈,沉声道:“这条路是臣自己选择的,娘娘无需自责。”


    “便是不能手刃太后,臣也能带走明安郡主去见双亲,弟弟和妹妹。”


    他所做种种哪件不是在搏命,既是搏命,便早就做好了输的准备。


    皇后心中明白,眼下他们唯一的活路便是等陛下进殿,但太后也知道这点,所以绝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她活不下去,裴稷却还有一丝希望。


    她轻声道:“挟持明安,从窗边出去,往北边逃,那边地势复杂不好追踪,只需拖延到陛下进宫,你就能活下去,吴家冤案,陛下定会为你做主。”


    裴稷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皇后扬声道:“用明安的命换裴稷的命,对太后娘娘来说应当是划算的。”


    太后眼神凌厉的看了眼裴稷。


    她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但眼下情势,明安已经威胁不到她的权势,用裴稷的命换她的血脉是值当的。


    “自然,你若交出玉玺,哀家立刻放你们走。”


    皇后沉默半晌后,点头:“好。”


    “放裴稷走,本宫就交出玉玺。”


    裴稷眼神变了变,他知道皇后根本不可能交出玉玺,她这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眼下的说辞,不过是想要救他。


    裴稷心中复杂至极。


    吴家冤案,他曾恨过很多人,包括高高在上的帝后。


    若皇帝英明,怎会被人蒙在鼓里,皇后母仪天下,又何曾将他们这些蝼蚁放在眼里,包括他今日进宫护着皇后,也不过是想为吴家翻案,可现在,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却要在生死之时护他周全。


    或许,是他看错了吧。


    裴稷自认坚定果决,从不会踌躇,可现在,走或不走,却难以抉择。


    他走,没了明安为质,太后更无所顾忌,皇后必死无疑。


    若不走,他的命也会丢在这里。


    他还没有看到吴家大仇得报,还不能死。


    可他又真的能弃这位皇后于不顾吗?


    裴稷眼神缓缓坚定起来,他不能!


    不论方才心中的触动,若他真位活命走了,太后赢了,他必死,陛下赢了,必然记恨他抛下皇后逃命,吴家冤案不一定能沉冤昭雪,连带着怕是还要连累裴稷受陛下冷待。


    毕竟今日进宫的陛下才是和皇后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那位。


    若他今日为护皇后而死,吴家必定能翻案,裴稷也不会受他所累。


    “快走!”


    皇后见裴稷迟疑,皱眉斥道:“这是命令!”


    裴稷却挟持着明安挡在了皇后身前,微微侧首道:“臣,不能听命。”


    皇后气急:“你!”


    “够了!”


    太后打断二人,冷声道:“倒是不知你如此衷心!”


    “既然如此,那就都别走了!”


    皇后眼看他们要动手,厉声道:“太后不顾及明安的命,玉玺也不想要了?”


    太后撇了眼明安,道:“玉玺寻不到,哀家自有法子。”


    明安从醒来后已经大致知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太后放弃了她,但眼下看着曾经对她疼爱有加的外祖母不顾她性命心还是隐隐作痛。


    她缓缓闭上眼,罢了,技不如人,她认输。


    此后黄泉碧落,她必定要与裴稷生生世世的纠缠!


    她不好过,他也别想逃。


    刹那间,利箭直直朝皇后而去。


    太后的人终究还是不敢将箭对着明安郡主。


    裴稷却迅速挡在了皇后身前,他不能让皇后死在他前面。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另一道箭疾驰而来,在那支箭将要没入裴稷身体时将其击落,因被迫偏了方向,箭落在了裴稷的手臂上,因手臂受伤,匕首因贯力划伤明安的脖*颈,却也因此让明安脱离了裴稷的掌控,跌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殿外传来了打斗声,裴稷看向持弓踏入大殿的威武轩昂的身影,轻轻勾了勾唇。


    他赌赢了!


    太后脸色阴沉的死死盯着赵翎。


    这一路她可是埋伏了不少人,他怎会来的如此快!


    似是看穿太后的心思,护在赵翎身侧的杨明越冷笑了声,道:“太后可是在想,我们为何这一路无阻?”


    “太后还不知道吧,安王在死前带走了聿南王全府陪葬。”


    安王死了,聿南王死了,他们的部下只要长了脑袋,就明白在陛下和太后之间应该如何选。


    说起来,他们倒还要感谢安王临死的反扑,不然这一路必然不会这么顺利。


    太后筹谋多年,布下安王这颗棋子,到头来,这一切却毁在了这颗棋子手上。


    这样的结果应当并不好受吧。


    果然,太后闻言眼神一震,身体微微晃了晃,怒道:“他怎么敢的!”


    “如何不敢?”


    慕苏淡淡环视扮成禁军的聿南军道:“如今安王聿南王皆已死,陛下在此,你们莫不是要为太后拼命?”


    聿南军早在赵翎出现的那一刻就已面露惊恐,听到王爷已死,更是万分惊慌,战战兢兢,眼下听得慕苏这话,俱都生了退意。


    他们本就不是为太后拼命,不过是王爷与太后合作,如今王爷已死,他们已经没了指望,又怎敢与陛下动手。


    聿南军纷纷望向他们的统领,那统领战战兢兢迎向赵翎的视线,声音略微颤抖:“若,若是我们投降,能能活命吗?”


    太后气的骂道:“没用的东西!”


    慕苏笑了笑:“是啊,也不知太后怎么会将希望放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


    太后怒目瞪向慕苏,她就知道,他一定还活着!


    慕临野蛰伏多年不就是为了保全这个儿子么,又怎么拉着他去死!


    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允。”


    随着赵翎开口,聿南军迫不及待放下武器,好像生怕慢一点惹来陛下不喜,要了他们的命。


    而这就在这时,侧门跑进来一道身影:“母后。”


    正是带着暗卫进宫的长公主,她见太后已被围堵,心里明白他们大势已去,太后眼神复杂的看着她:“蠢货,进宫作甚!”


    长公主没吭声,只将目光落在受伤的明安身上。


    她的母后和唯一的孩子都在宫中,她怎会不来。


    太后自也明白她进宫的目的,皱了皱眉正要开口,便见长公主惊恐的瞪圆双眼朝她扑过来:“母后小心!”


    众人这才发现,裴稷不知何时从何处取来弓箭,在他们还在对峙时就对准了太后。


    一切发生的太快,连阻止都来不及。


    随着两道身影先后扑过去,众人看着最后挡在长公主身前中箭的明安郡主,时间仿若静止。


    裴稷只微微顿了顿,眼底除了些许意外并无半分异色。


    “明安!”


    长公主反应过来,惊恐的转身抱着明安倒下的身体。


    明安抬手轻轻母亲擦掉眼角的泪水,勾出一抹笑,艰难的断断续续开口:“母亲不哭明安不疼”


    长公主悲痛欲绝,泣不成声:“怎么这么傻!”


    “别怕,母亲救你,母亲一定会就你的”


    说罢,她转身看向赵翎:“求你,求你救救明安,我愿以死谢罪。”


    赵翎还没做声,明安便咳出一口血,道:“没用的,母亲”


    “别求他。”


    “女儿一生受尽宠爱,享尽荣华,死也死的干脆,无妨的,女儿不怕。”


    说完,明安最后看向裴稷。


    裴稷手里仍握着那把弓,且箭已在弦上,仿佛下一瞬便会射向她的至亲之人。


    男人眼里一片冷光,没有半分怜惜。


    于他而言,她不过是棋子,是仇人的血脉,不能牵动他分毫,可她却是实实在在爱过他的。


    但现在,她不爱了。


    她对他,唯有恨。


    她这一生手染鲜血,从不曾在意低贱之人的性命,但唯独不曾对他不起,偏最后,却死在了他的手中。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明安轻轻动了动唇:“裴稷我们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若有来世,她必定会手刃他。


    明安的手自长公主手中垂落,彻底闭上了眼,长公主抱着女儿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


    她这一生的爱,都给了女儿。


    裴稷再次搭起弓箭,对准太后,却被一只手轻轻拦下。


    他转头看向皇后,皇后温声道:“别再脏了你的手。”


    她不知道他对明安有没有半分真情,她死在他手里他会不会难受,但现在众目睽睽下,当着陛下的面,他不能再动手了。


    否则,日后清算,必定有文官口诛笔伐。


    僵持之下,裴稷到底还是放下了弓箭,手臂的血顺着衣袖落在了地上。


    皇后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眼望去,正对上赵翎的目光。


    那张脸让她恍惚了一瞬。


    有那么一刻,她好像看到了陛下。


    但很快,她就醒神,不是陛下。


    是他回来了。


    他们的眼神,是全然不一样的。


    不知想到什么,皇后微微垂下眸子,竟是有躲避之意。


    赵翎眼神微紧。


    早在他进殿看到她的第一眼,脑海里就已浮现了很多画面。


    那是他们的过往,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每一个画面都温馨而幸福。


    可方才她看他时,她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随后进来的朱虞察觉到这微末的怪异,轻轻拉了拉慕苏的衣袖,慕苏遂恭敬朝赵翎道:“陛下,反贼已清,接下来如何处置?”


    赵翎堪堪回神,视线落在太后身上,一字一句道:“太后祸乱朝政,谋害于朕,罪不可赦,赐鸩酒。”


    “太后一族,斩立决。”


    赵翎的话出,众臣皆心惊胆颤。


    果然,这位陛下可没有那位仁慈,怕是事后清算谁都跑不掉。


    长公主看着母亲女儿死在自己面前,心神大伤,最终在赵翎的人动手前,自刎于宣政殿。


    至此,这场权势的争锋终于尘埃落定。


    可这条路上有着无数的悲剧和尸身血海,没有人能为这场胜利开怀。


    陛下重登皇位,肃清朝堂,皇城的血足足清理了半月,京城才勉强算安定下来。


    次月,陛下改国号,永黎。


    并论功行赏。


    周策入内阁,杨明越入刑部为刑部侍郎,慕家赐世袭国公爵位,朱虞得赐诰命,另,慕苏升至大理寺卿。


    而吴家冤案昭雪,裴稷又救驾有功,赐其为吏部侍郎。


    施家更不用说,重掌军权,依旧鼎盛。


    顾戚川经此一战,获封世袭侯爵,并赐为威武大将军。


    更叫众人意外和传颂的是雁莘,以女子之身入军营,成为当朝第一位女将军。


    有了这个先例,此后数年,陆续有女子从军,从文,出了不少扬名一方的女将与女先生。


    此后百年,天下长治久安,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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