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全?”杨家姑娘既然看到了, 就不能装不知道。
杜老三也看到她了。
“你这身衣服哪来的?”
“工作服。”
“你不是下乡了吗?”
“又回来了。”杜老三不欲多说,他觉得老四说得对,这杨家确实不合适。
杜老三提着装绿豆糕的油纸要走, 杨家姑娘拦在了他面前,“你倒是说清楚, 什么叫又回来了?”
杜老三道:“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他家的事犯不着跟一个外人说。
杨家姑娘眼睁睁的看着杜老三走远, 气闷得很。
之前她还觉得这人实诚, 现在看,倒是心口不一, 明明没下乡,只是工作调动,偏说下乡了。
机修厂。
杜思苦没买到相机, 去了趟照相馆,这边的相机是可以租借的, 四小是0.5块钱, 还是很划算的。
不过,要拿户口本过来抵押。
杜思苦还真想拍些东西, 第二天就把户口本拿过来了。
租到照相机之后,她回了机修厂。
她站在机修厂的大门口, 让保卫科的同志帮她拍了两张,之后又帮保卫科的同志拍了一张大合照。
食堂那边也拍了一张。
中午, 去了图书馆,跟余凤敏来了张合照,下午找着穿着医生大卦的袁秀红, 趁着清闲先是给袁秀红拍了张单人的, 又让旁边的同志给她们拍了合照。
反正。
两卷胶卷杜思苦全拍完了。
下午。
杜思苦就把照相机送回了照相馆, 不止四个小时,又添了些钱。
之后,让照相馆的老板帮忙把照片洗出来,相片上有几个人,就洗几张。
十天期过得很快,第八天的时候,拖拉机厂的那位陈队长突然找过来了。
说是找杜思苦的。
这让她很意外。
杜思苦在机修厂保卫科的休息室见到了陈队长。
陈白虎开门见山:“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您说。”
“是这样的,我妈从乡下过来了,我跟她说我有对象了,你这边能不能去见一面。”陈队长解释道,“你放心,见了面之后她就能安心回去了,不会耽误你这边的工作的。”
说起来,陈他长去杜家接杜思苦的时候,也帮过她。
杜思苦讲究有来有往,“好。”
陈队长以为还要劝一阵,没想到杜思苦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爽快人。
杜思苦又问:“什么时候去?”
陈队长:“你哪天有假?”
杜思苦:“这几天都能休息。”已经在休假了,她想了想,“最好是明天。”明天是假期的第九天,后天第十天,最后天她想躺在家里哪也不去。
好好休息。
“行,那就明天中午,约在国营饭店吃饭。”陈队长报了一个国营饭店的名字,这饭店是靠近机修厂这边的。
这样也不用杜思苦大老远跑一趟。
约的是中午十二点。
杜思苦点头,“好。”
陈队长很快就走了。
他走后,保卫科的人凑过来问,“小杜,刚才那位好像是拖拉机厂的,他找你什么事啊?”
有人路过的时候不小心听到,这位陈队长要请小杜吃饭,还是个不便宜的国营饭店呢。
“公事。”杜思苦说。
真的假的?
保卫科的人半信半疑,不过,杜思苦都这样说了,他们也没再问。
次日。
杜思苦按约定时间去了陈队长说的那家国营饭店,她穿的是普通的衣服,短袖长裤,鞋子是厂里发的,已经刷过了,很干净。
很朴素的一身装扮。
陈队长跟陈母已经到了。
陈队长在外头等着她,杜思苦一来他就看到了。
“这边。”
两人进了国营饭店,他们那桌就在一楼的大厅,是个靠窗的位置,陈母已经在那边坐下了。她看到儿子带着一年长相不俗的年轻姑娘走了过来,面色微沉。
这姑娘长得也太好了些,陈母不喜欢这样太惹眼的。
“妈,这是杜思苦,”陈队长介绍着,“小杜,这是我妈。”
“伯母,你好。”杜思苦主动的打了招呼。
陈母点点头:“你多大了?在哪工作?”
“我二十一了,在机修厂工作。”杜思苦说话的时候,陈队长拉开了椅子,让她坐下。
杜思苦坐下了。
陈母眉头一皱。
哪能让男人侍候女人?
“白虎,过来坐。”陈母赶紧把儿子叫到身边,又对杜思苦说,“你去问问,这边有没有什么喝的。”
自从陈白虎有了出息后,陈母在大队里就一直是挺胸抬头的做人,大队里没谁不给她面子。
她儿子有本事,她跟着沾了光。
她很骄傲。
儿子是她生的,儿子有了出息,是她养出来的。
光是这,陈母就觉得自己是老陈家的大功臣。
现在儿子二十六了,年纪不小了,得找个媳妇了。在他们乡下地方,二十结婚都不算早的,像白虎这样的年纪,大队里一样年纪的孩子都五六岁了。
儿子迟迟没对象,陈母不放心,今年总算是打听到儿子工作的地方,找过来了。
陈母来之前,把周围大队勤快孝顺的姑娘打听了一个遍,符合要求的还不少,谁家的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她都让陈洋鱼(陈白虎堂弟)写好了。
只等着陈白虎挑了。
只是,陈母没想到,白虎竟然说处了对象。
当时陈母听了心情就不太好,她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姑娘信息,竟然没派上用场。再说了,这不找大队那一片的姑娘,找外头的,这结了婚,就得在外头过日子。
这,这离得远,陈母也不了解未来儿媳妇的品性啊。
今天吃这顿饭,陈母心里直不太得劲。
尤其是看到杜思苦后,就更不得劲了,这姑娘毛病太多。先说最不好的,长得太好看了,要是放到乡下,招风引蝶,再就是他家白虎一个大男人,哪能给姑娘家拉椅子啊。
这像话吗。
“陈……”杜思苦说到一半,改口,“白虎,打水的地方在哪?”她看到桌子上有两个杯子,里头装了水。
想必是去打了水的。
“我去吧。”陈白虎站了起来,又去找服务员要了一杯水。
那也行。
杜思苦就坐着没动,国营饭店的菜单在墙上挂着,杜思苦这会在看菜单。
旁边。
陈母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她重咳两声。
杜思苦回头瞧了她一眼,见没什么事,又看向墙上的菜单的,竟然有腊肉,豆丝炒腊肉。这个菜可以点,杜思苦又瞧了瞧别的,当季菜有土豆有四季豆,还有南瓜。
都不错。
就是不知道这边国营饭店的掌勺大师傅厨艺怎么样。
陈白虎回来了,把水放到了杜思苦面前,还带来了菜单,“你看看想吃什么?”
杜思苦:“豆丝炒腊肉,再要个腊溜土豆丝吧。”她把菜单还给陈白虎,“你看看你们点什么。”
陈母又咳了两声。
陈白虎看过去:“妈,你是不是不舒服,等会吃完饭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不用去医院,费那个钱做什么。”陈母说完看了眼杜思苦,“这菜怎么就点上了?不商量商量?”
杜思苦听出陈母这话的意思了。
但她又不是陈白虎的真对象,压根就不想惯着这位陈母,她自个爹妈她都不惯着,更何况是一个外人。
杜思苦不接话。
陈白虎话题自然一转:“妈,您看看您想吃什么,这家的鱼丸汤味道不错。”又说,“还有这个回锅肉……”
“咱们就三个人,点那么多做什么,”陈母责怪道,“你赚点钱也不容易,也不知道省着点花。”又说,“要是以后娶媳妇,还要修房子,置办床柜子,哪样不花钱?”
说到这,杜母又问起杜思苦,“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杜思苦看了陈白虎一眼。
这问过界了。
陈白虎赶紧道,“妈,她工资不多,就一般工资,您问这个做什么?”
陈母眉头又是一皱,对儿子说,“你让她说。”又看杜思苦,“小杜,你怎么不说话?”陈心里觉得杜思苦对她不冷不热,这城里姑娘是不是瞧不上她这个乡下婆婆?
杜思苦:“先点菜,不然等会人多了,上菜就慢了。”
“好。”
陈白虎拿着菜单去找了服务员,点了四个菜,刚才说的四样都点了。
她说完,才回答陈母的话,“伯母,我跟陈白虎现在还没有结婚,工资是我个人的隐私,不方便回答。”
还隐私,还还不方便!
这姓杜的是拿把自己当外人了!这是不想给家里用钱?
陈母坐直了,“小杜啊,咱们家是这样的,男人在外头赚钱,女人在家照顾孩子照顾家里。这过日子,一向上男主外,女主内,虽然你有工作,但是吧,这以后结了婚,还是要以家庭为主……”
“伯母,咱们主席可不是这么说的,您看过语录吗?”杜思苦反驳道,“报纸上都说了,女人能顶半边天,这在外头工作的妇女可不少,你们大队里女人不出工不赚工分吗?”
“怎么我说一句你就顶一句?”陈母语气越来越不好,“小杜,你家里没教你规距吗?”
这姑娘家教怎么这么差。
都不懂孝顺长辈吗?
陈白虎点完菜回来,发现桌上的气氛不对。
这是怎么了?
陈母脸拉得老长,像是气着了。
杜思苦端着杯子喝水,看到陈白虎过来,凑过去小声说了一句,“我尽力了。”不管怎么说,陈母对她的印像应该不太好。
不好就不好吧。
这是陈白虎的事,跟她没关系,她只负责今天出来吃顿饭。
陈母看到儿子跟那姓杜的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心里冒火,这可是在外头,大庭广众的,脑袋还凑一块,这姓杜的真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
这什么人啊!
陈母现在已经不想再跟杜思苦说什么了,她只想等着吃完饭,跟儿子说她不同意!
这姑娘能说会道的,跟她家白虎不是一路人。
这要是进了家门,处处跟她对着干,她就没好日子过了。
陈母不要这样的姑娘当儿媳妇。
过了二十多分钟,菜慢慢的上齐了。
“妈,您尝尝这鱼丸汤怎么样。”陈白虎给陈母舀了一勺汤。
“好吃。”
“您再尝尝这腊肉。”
“不要,我不吃,太油了!”陈母不吃杜思苦点的菜。
这一年到头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点荤的,普通人肚子里就没什么油水,哪会嫌菜油。杜母这是故意说给杜思苦听的。
杜思苦正常吃着饭菜,不为所动。
吃过饭。
陈母把没吃完的都给打包了,独独不要杜思苦点的那两样。
陈白虎,“小杜,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这边离我厂子近,我自己回去,你送伯母回去吧。”
陈白虎把杜思苦送到了国营饭店外头,陈母还在里面装菜。
杜思苦道:“陈队长,不好意思,今天这顿饭可能搞砸了。”陈母瞧她挺不顺眼的。
陈白虎:“我妈……其实人挺好的。”
为人热心肠,在大队里大家都说他妈人好,爱帮人。
杜思苦点头,并不接话。
人好,那要看对谁。
杜思苦走后,陈母直接跟陈白虎把话挑明了,“白虎,这姑娘我不喜欢,你还是换个对象吧。”她是坚决不同意这姑娘进家门的。
陈白虎:“妈,她挺好的。”
杜思苦努力上进,工作认真,他观察过,是个很好的姑娘。
陈母:“你找对象,得找个处处为你着想的,为家着想的。这姑娘工资都不肯说,这以后在一起了,这怎么过日子?”
次日。
杜思苦的最后一天假,本来她是准备在筒子楼这边窝一天的,可惜,中午的时候,二车间的舒师傅找过来了。
有事找她。
“小杜,这天气了,去年你做出来的那个电风扇,有没有改进版的?”二车间这两年业务少,不如其他车间赚钱,都憋了一口气。
这次,他们想把电风扇的业务争取过来。
第182章 182
……
改进版的?
杜思苦还真没有。
去年厂里拓展了好几个业务, 压根就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电风扇上。只在车间厂房里安装了必须要用的大铁扇。
后来,这电风扇就搁置了。
没想到今年舒师傅又把这‘电风扇’提了出来。
“舒师傅,你要什么样的电风扇?”杜思苦问。
“小铁扇。”舒师傅想了想, “大铁扇咱们二车间已经在制作了,到时候就卖给别的厂子。不过, 我觉得这大铁扇普通人家用起来风太大,功率又高, 不划算。想着你这边能不能出个小号的。”
小一号的铁制电风扇占地方小, 功率小一些,适合家用。
而且, 马上就是夏天了,要是制作出来,这销量肯定好。
“行, 那我回去赶赶工,争取这两天把小号的电风扇给你做出来。”杜思苦答应了。
“那可太好了, 小杜, 你只管设计,剩下就交给我们, 别的你都不用管!”
拖拉机厂,招待所。
陈母不肯吃饭。
她已经有两顿没吃了, 昨天中午从饭店打包回来的菜她本来说是晚上热一热吃的。可回去的路上她跟儿子聊着聊着就聊出了问题。
她说杜思苦跟儿子不合适,让他赶紧断了。
大队那边有不少好姑娘, 模样周正的,虽然比这姓杜的差一点,但是能干活啊, 腰粗屁股大, 好生养!
陈母万万没想到, 一向听话的儿子竟然不同意。
还说什么,现在恋爱自由。
不兴包办婚姻。
陈母眼前一黑。
儿子虽然听话,但是心里是个有主意的,一定认定的事,轻易不会改。她这个当妈的也改不了。
陈母没法子了,心一横,晚上就开始绝食。
儿子一天不答应,她就一天不吃饭。
到现在,已经两顿了,陈母饿得头昏眼花,但还是硬撑着,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就喝两口水。
中午。
陈队长过来给陈母送饭的时候,陈母嘴唇都发白了。
陈母就一句话:“你跟那姓杜的断了。”那姓杜的姑娘瞧着就不是过日子的人。
陈队长:“妈,你说让我去乡下找一个结婚,这户口调过不来,以后她在大队是跟你们过日子,我就是名义上多了一个媳妇,是不是?”
“你怎么能这么说?”陈母瞪着儿子,“怎么是名义上的,你有假就回家,还怕生不了儿子?”
陈队长道:“妈,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明白。”
他道,“我这边就算断了,也不会听你们的安排回家再找个媳妇。”
陈母:“白虎,你变了,你怎么不听话了?”
她抹着泪嚎哭起来,“我好不容易把你们拉扯大,你翅膀硬了,嫌我这个老婆子了……”无论如何,这次都要让儿子听她的!
这次不听,以后就更不会听了。
这新媳妇还没进门呢,就不听老娘的话了,陈母接受不了这打击。
陈队长头疼得很。
机修厂。
过了几天,杜思苦把小铁扇的设计图交给了舒师傅,舒师傅就图纸上的设计跟杜思苦讨教了一番,了解各个零件的比例作用后,就离开了。
不到三天,二车间就把样品给杜思苦送过来了。
大改小,这设计尺寸完全没有误差,所以很快就做出来了。
“杜工,你看看怎么样?”
绿色的扇叶,外头还有一个好看的铁罩子,上面还印着机修厂的标志。
杜思苦道:“插电试试。”
看看运转情况,风大不大,噪音大小。
电风扇插上电源。
风呼啦啦的吹着,凉风,还挺大的。
挺舒服。
杜思苦道:“有档位调节吗?”她这次给的设计图是有档位调节的,一共三档,要是没做出来,二档也可以。
二车间的人头一低:“这个没有,不过,我们舒师傅已经在做了。”
有档位调节的电风扇会麻烦一些。
杜思苦:“那加油。”
二车间做出来的电风扇特意送给了杜思苦一个,别外的送到了厂长那边,很快,厂长就批准了二车间生产小号的铁电风扇。
当然了,这个电风扇的项目二车间全权负责,这做出来怎么销出去,那也得二车间自己想办法。
跟机修厂之前的产品一样,跟国营商店合作、供销社合作,这边把货送去,那边负责售卖。
当然了。
虽然杜思苦没有正式参加,但是这电风扇是有她一份功劳的。二车间的人没忘,厂长更是记得。
厂长那边已经提前给杜思苦准备了。
就等着‘那边’东西下来,然后才好给杜思苦。
七月中旬,酷暑。
太阳晒得地面发烫,空气中的风都是躁热的。
车间的温度尤其高。
每个车间又添了两个大铁扇,尽管这样,里头还是热,工人都是轮班上的,下午最热的那两个小时,厂里给了午休。
不过,因为车间里有机床跟一些机械设备,还是要需要有人值班的。
因为天热,二车间制作出来的大铁扇销路相当好,本市的一些厂子听说这边有降车间温度的大铁扇后,抢过来定。
这会正是用的时候。
七月还没过完,二车间的大铁扇订单都排到了八月。
车间主任直接找了厂领导,就两字:缺人!
二车间不光生产大铁扇,还有给供给商店的小号铁风电扇,七月底的时候,已经送过去三十台了。
这才送过去,到了八月头,商店那边就就货卖完了,催这边赶紧补货。
八月。
杜思苦被厂长叫到了办公室,厂长递给了杜思苦一个东西,“小杜,你这两年为厂里做了贡献,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你评上了厂里的先进工人,你进厂也有二三年了,这次厂里决定堆荐你去上大学。”
上大学?
杜思苦又惊又喜,她没想到,这年头还能上大学。
她想的是等到76年这段时间结束,她参加高考,自己考上大学。毕竟那时候她也才二十九岁,还不到三十呢。
现在厂里推荐,能早点去上,那是再好不过了。
杜思苦:“厂长,那我的工作怎么办?”
“职位保留,等学完还是回咱们厂,继续上班。”厂长说。
这样挺好。
不过,杜思苦还有一件问题,“厂长,那学费跟生活费怎么办?”她要是去上学,那可就没有收入了。
那这生活费怎么办?
杜家是绝对不会帮忙的,她非常肯定,当然,要是找三哥,三哥可能会援助一些……
她的存款,够这几年的生活费吗?
杜思苦有些忧心。
厂长听到这话都笑了:“大学是免学费的,学费、住宿费、书本费全免。你不用操心学校的事,至于生活费,学校有基本补助,每个月多少钱看各个学校。”说到这,厂长又道,“虽然你到咱们厂还不到五年,不过,我已经给你申请带薪上学了。当然了,这工资肯定是要比现在少一点的。”
带薪上学。
学费全免,学校还有补助。
这可是解决了杜思苦最担心的几个问题,“厂长,太感谢您了!”
学校跟厂里的福利都太好了。
上学竟然不花钱,还有钱拿,杜思苦就辈子就没遇到这么好的事。
“先别高兴的太早,”厂长指了指递给杜思苦的东西,“你还有不少东西要填呢。《群众推荐表》厂里已经帮你解决了,你自己写一份《个人申请陈述》。”
厂长又说了。
《单位推荐审批表》这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东西交到学校那边后,学校那边还有复审。
像是《文化程度审查表》《入学政审表》这些都是要的。
杜思苦一边听一边记。
厂长道:“你高中毕业,又是工人家庭,这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杜思苦点头,“厂长,我记得学校都是九月份开学。”
“对,你赶紧准备准备。”厂长道,“在开学前把该东西的东西备齐了。”
至于学校,在首都那边,是个很好的学校。
厂长费了一番功夫,托了人情,才顺利拿到那个学校的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的。
“好的,厂长。”时间有些紧了。
杜思苦拿着表正想着赶紧走,忽然又想回来广交会的事,于是转过身,“厂长,我打电话问过,秋季的广交会在10月到11月之间。具体日期那边还没有下来,要是我去上学了,广交会这边的事……”
“放心,有小包(包副厂长)在,”厂长道,“对了,等会你去跟他说一声。”
床垫的出口已经办完,包副厂长现在回机修厂了。
当然了,他偶尔还是要去趟家具厂查看情况的。
很快。
杜思苦离开了厂长办公室,去了包副厂长那边,正好包副厂长在,杜思苦就把秋季广交会的时间说了。
具体的,还要等十月才知道。
“小杜,去了大学那边,好好学习。”包副厂长道,“大学的活动该参加还是要参加的,在合群,知道吗。”
杜思苦点点头。
两人又说起了一下弹簧床垫第三版的制作问题,这一版还在继续升级中,杜思苦要是去大学,一去就是二两年。这第三版的改进就要交给包副厂长了。
两人一聊就是一下午。
快到下班才聊完。
“小杜,推荐上大学这事,你口风紧一些,不要对外说。”包副厂长是为杜思苦好,“这事说漏嘴了,容易生变故,知道吗。”
“我知道。”杜思苦知道。
在最后的上大学名额没有下来之前,一定要保密。
杜思苦离开办公室后,先去食堂吃了饭,之后便回了筒子楼,开始写申请。
作者有话说:
在收尾了。
第183章 183
……
当天晚上。
杜思苦睡得很晚, 她《个人申请陈述》初稿写完了,不到十点就躺下了。可是却睡不着,她脑子里想的是全推荐上大学的事。
到了后半夜, 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第二天。
杜思苦又把上大学的《个人申请陈述》又仔细看了一遍,修修改改, 之后又复抄了一遍。
确定语句通顺没有错字之后,她把表交了上去。
“小杜, 还要一份《体检表》, 你找个时间去厂卫生院那边开个身体健康的证明。”
“好的。”
下午。
杜思苦就去了厂卫生院,袁秀红听说她要做检查, 就给开了几个单子。并叮嘱,“明天上午不要吃早饭,直接过来, 有些检查在空腹抽血。”
“好。”
下午杜思苦做完常规检查,第二天早上, 空腹过来抽了几管血。
没过两天, 厂卫生院这边就开具了‘体检健康证明’,杜思苦拿到之后复印了一份, 原件交了上去,复印件留了下来。
厂里这边的办事效率很高, 所有的表都齐了之后,就推荐入学的资料寄到了学校。
学校在首都那边。
寄的是挂号信, 还是加急的。
之后就是耐心等待了。
接下来,杜思苦在机修厂正常上班,没有跟任何人提起‘推荐上大学’的事。除了上班之外, 她把高中的课本捡了起来, 有空就看一看。
她还抽时间去了趟废品回收站, 除了帮李经理修理自行车外,还掏了一些大学主科的书籍,提前看一看。
说不定复审要考试呢?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八月中旬。
余凤敏看杜思苦心不在焉的,伸手在杜思苦的眼前晃了两下,“思苦,你在想什么呢?”现在天热,余凤敏知道杜思苦家里有电风扇后,一到晚上,就带着凉席过来了。
食堂后面的菜地种了些西瓜,量还不少。
有时候他们能从食堂那边弄到小半个,晚上吃着西瓜,吹着电风扇,多舒服啊。
“没什么,我在想要不要回趟家。”杜思苦说道。
她其实在想的是学校复审的事,按理说,这会信早该寄到学校去了,那边派人过来了。当然了,也有可能学校那边的人此刻在路上。
眼看着只剩半个月就到九月了,这时间有点紧了。
“你有好一阵没回家了吧,是该回趟家。”余凤敏低声说,“你不知道,厂里又招人了,不光是车间,销售部那边都招了不少人。”
朱安跟她说的。
朱安现在在销售部混成了小组长,都领队伍了。
主要是现在机修厂的销售业务太多了,原先的那些人根本就忙不过来。
“对了,思苦,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余凤敏想了半天,“我今年可能要跟朱安结婚了。”两家长辈见过了,聊得还不错。
余主任对朱安满意的一点是,朱安跟余凤敏婚后会在机修厂生活,这边会给他们小两口分套大点的房子。
不用跟长辈挤着住。
朱安家里也特别满意余凤敏,一家是家里条件好,二是余凤敏单位还给分了房子,多好。
两家都满意,小两口感情也好,这结婚就提上日程了。
二十一的姑娘了,该结婚了。
“思苦,你说是十一结婚好,还是过年结婚好?”余凤敏一直没拿定主意,正摇摆呢。
“结婚?”杜思苦回神了,她看着余凤敏,“是不是太快了?”
如果是十一,她要是上了大学,不一定回得来。
要是过年……
有寒假,那就能回来参加婚宴了。
“也不算快,谈了有两年了。”余凤敏嘀咕。
两年了啊。
时间过得真快。
杜思苦看着余凤敏,实话实说:“九月我可能要离开厂里,要是十一办的话,有可能回不来。”
“又出差?”
“不算,事情还没办好,要是办好了,我再跟你说。”杜思苦道,“流程才走了一半。”学校那边还没音讯。
事情没有落定前,杜思苦不想说。
再说了,余凤敏这嘴巴也是很靠不住啊。
“那就过年办!”余凤敏下定决心,“过年咱们那些老同学也能过来,到时候多收一点份子钱。”
说到老同学,余凤想起来,“知不知道,咱们班有一半的同学都下乡了。”
今年全国都在鼓动知青下乡,去的人更多了。
又过几天。
首都大学派来的工作人员到了,到机修厂的一共有两人,一位姓谈,一位姓毕。姓谈的那位老师看到杜思苦的有些惊讶,太年轻了。
一般厂里工龄五年以前的工人才会推荐上大学。
谈老师又看了一遍杜思苦的资料,二十一岁,到机修厂工作三年,厂里先进员人,为厂里做出杰出贡献。
是机修厂的厂领导们极力推荐的。
“你就是杜思苦?”
“是的。”
谈老师找机修厂借了一间小会议室,然后跟另一位外派出来的老师带着杜思苦过去了。
“坐。”
大家都坐下后,谈老师问杜思苦:“带笔了吗?”
“带了。”杜思苦抽出了随身携带的钢笔,这是厂里发的。
谈老师点点头,只见他拿出了两份试卷,递给杜思苦,“两个小时,你能写多少写多少。” 主要是测一测杜思苦的文化程席。
虽然资料上写的是高中毕业,但是,这高中跟高中也是不一样的,万一文化程度不行,去了他们学校也是跟不上的。
要知道他们首都大学可是排在全国前例的。
当然了,这两年情况特殊,学校的师资力量跟以前比,还是差了一些。
杜思苦接过试卷,一个是数学试卷,她把上面的题粗略的看了一遍。
前面的题简单,后面的大分题难一些。
另一张试卷,是一些要背的语录跟当下情况相关的题。
杜思苦拿出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开始做题。
先写数学。
一个小时,她就将试卷填满了。
剩下的一个小时,她专心的写另一张试卷,对她来说,这一张试卷反而更难一些。
谈老师拿过杜思苦写完的数学试卷,拿出红钢笔,开始批改起来。
他越改越惊讶。
这杜同学的文化课很扎实啊,前面的小题竟然一道也没错。
要知道,这可是机修厂啊,这边的都是工人!近年一直是单位厂里推荐入学名额,这导致上学的学员文化参差不齐。
他们从首都过来,一路上复审了不少想入学的学员,有的……
连个通顺的语句都写不好,就这样的,也要上大学!
他们当然是没通过。
文化课差到那种程度,要真想学,该去小学初中。
“怎么样?”年轻老师看谈老师批改完了,凑过来看。
“不错。”谈老师低声说了一句,“相当不错。”后面的大题竟然也没有错,这个试卷几及是满分。
当然了,谈老师当然不会给满分,还是扣了几个不规范的书写错误。
旁边。
杜思苦终于把另一份试卷写完了,她仔仔细细的又检查了三遍,确定没什么错字跟容易引起误会的语句,这才交了上去。
这张试卷谈老师交给了旁边的年轻老师批改。
“不错,你的政冶觉悟很高。 ”年轻老师很满意,“通过。”
通过了一门,还有一门呢?
杜思苦看向那位谈老师,只见谈老师点点头,“你合格了。”
两张试卷谈老师都收走了。
“这是你的入学录知书,九月一号到学校报道。”谈老师把入学通知书交给了杜思苦,并在他们这边的档案上写下了杜思苦的名字。
“杜同学,记得办理《户口迁移证明》,还有《粮油关系转移证》。”谈老师郑重提醒。
户口必须转到学校去,不然是领不了大学福利的。再就是粮油关系转移,这个就是把粮票迁过去,吃饭是大事,必须重视。
杜思苦直点头。
她会办好的。
谈老师走之前,把《政审复审合格证明》交给了杜思苦。
他们还有去其他厂进行学员复审,只在机修厂呆了一天,第二天就走了。
事情尘埃落定。
杜思苦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当天晚上,她就把自己九月要去上大学的事告诉了余凤敏。
余凤敏特别吃惊:“你要上大学?厂里推荐的?”
“对,政审通过了,学校这边的复审也通过了。”杜思苦道,“接下来就是迁户口跟转移粮油关系了。”
这两件事都不难。
“你要上大学了?”余凤敏一连说了好几遍,像是不敢相信,心里又有些羡慕,“你都去上大学了,我这边……”
结婚。
这一比,结婚好像也没那么好。
杜思苦拿出了先前谈老师给她的试卷题,她自己凭记忆复写下来了,她递给余凤敏,“这是今天学校那边给的考题,要不你试试?”
她道,“你要是想上大学,可以让你家里帮帮忙,不过,复审的时候可是要考试的。”
余凤敏一看到上面的题,头昏眼花,“拿走拿走。”
要是学校教的都是这种东西,那还有什么可去的!想到杜思苦以后天天面对的是这些,余凤敏一下子就不羡慕了。
第二天。
袁秀红也知道了杜思苦要去上学大学的事,“恭喜。”她对于上大学没什么执念,她更想去医学院进修。
第184章 184
……
厂里推荐上大学这事杜思苦并没有张扬, 余凤敏跟袁秀红在知道后,也没有对外说。
之后几天。
杜思苦先去找了顾主任,顾主任这会还兼着总务那边的事, 找顾主任办事会快一些。
“定下了?”顾主任问。
“复审通过了,入学通知书也给我了。”杜思苦道, “学校的那位谈老师说要把户口跟粮油关系转过去。”
顾主任点点头:“是要转过去。”
户口不转,在学校那边领不福利, 每月下发的二十块钱就领不到。粮油关系也是一样, 不转过去就没有粮票,那饭就吃不上了。
“大学几年制?什么时候走?”顾主任问。
“说是三年, 九月一号开学,厂里这边的证明办好,我就得去火车站买票了。”杜思苦说。
三年啊。
顾主任觉得时间挺长的, “你这突然走了,咱们新车间的同事们肯定要不习惯了。”大家都习惯有什么事都问杜思苦。
禇老因为身体原因, 来车间少了, 杜思苦作为禇老的学生,机床那边有问题, 也是杜思苦来解决的。
头几次杜思苦可能还没办法独立完成,修过三四次之后, 杜思苦慢慢就上手了。
现在的杜思苦已经能修理厂里所有车间的机床了。
也难怪厂里推荐小杜去上大学。
这样的年轻人,努力上进, 又有能力,是得让她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女同志跟男同志不一样,男同志三四十了还能离家去学习。女同志就不行了, 到了一定年纪, 要考虑婚姻大事, 要为家庭孩子着想……
总会被绊住。
“主任,您太高看我了,厂里的八级钳工可不少。”杜思苦道,“葛老跟维修部的王老不都在吗。”
她在厂里,最多在同龄年轻上中算是厉害一点。
顾主任:“你别看他们平常对你严厉,但是背后没少夸你。”
一个才进厂三年的小姑娘,比机修厂的男同志还要厉害,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杜思苦是禇老的徒弟,禇老私下没少夸这个关门弟子。
两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年轻一辈的技术人才上。
“肖哥今年要评六级工?”杜思苦很惊讶。
要知道,肖哥在杜思苦的印像里,虽然技术不错,但是爱磨洋工,天天等着下班,不是自己的工作绝对不掺和。
难道,是葛老带肖哥去拖拉机厂的时候,把这性子给扭过来了?
顾主任道:“六级工多九块钱。”听说是处了对象了,想要结婚,多赚些工资。
杜家。
天热得很。
杜母摇着大蒲扇,在院子里的树荫下乘凉。自从杜奶奶去了小叔子那边后,杜母的空闲时间比以前多多了。
不用一日三餐的伺候着,不用整天听老人叫唤着疼。
说起来,这老人走了,小姑子都来得少了。
这样样都让杜母省心。
“彩月,早上买的西瓜给我切一片。”屋里传来杜父的声音。
“来了。”杜母站起来,摇着蒲扇进去了,“早上不是才吃了三片吗,怎么又要吃?”她虽然这样说,可还是给把剩下的西瓜拿出来,又给杜父切了厚厚的两片。
西瓜是昨天老三买回来的,买了足足三个呢。
昨天就吃了一个,今天又开了半个,现在还剩一个半。
杜母也给自己切了一片。
这一口西瓜下去,又甜又解暑。
正吃着,院门外传来了动静,杜母听着声像是有人在推拉院门,她走到门口一看。
只见一脸削瘦的杜得敏抱着个孩子,手里还提着东西,正进门呢。
她身上的衣服旧了很多,像是去年买的。
杜得敏看到杜母,抿抿嘴:“我妈在家吗?”她问。
杜奶奶在,这里就是娘家。
她能回来。
尽管上半年那会她是被杜奶奶赶走的,可是,她毕竟也姓杜。
“你妈不在。”杜母看到杜得敏,语气一下子就冷淡了,尤其想到杜父的那条伤腿,就更不待见杜得敏了。
现在婆婆不在,这个家是杜母做主。
杜得敏怔怔的站在院门口。
屋里,杜父听到声音,拄着拐杖出来了。
杜得敏看到瘸腿的杜父,又是一怔。
大哥这是怎么了?
杜父看到杜得敏这样,就猜到她是在程家过得不顺心,又瞧见她站在太阳底下,到底是看在孩子的面上,说道:“先进屋,有话进屋说,别把孩子晒着了。”
这样热的天,孩子小,容易中暑。
杜母冷脸道:“进屋坐坐可以,但是这留宿是不行的。”她对杜父说,“你就够让我费神了,我可不想再照顾一个奶孩子。”
又不是她生的。
又不是她亲孙子,她才不帮忙看呢。
杜父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腿伤了,虽然能拄着拐杖走,但是很多时候还是需要媳妇帮忙的。
杜得敏进屋后,把东西放到地上,她抱着孩子坐在桌边一声不吭。
杜父把还没吃的那块西瓜递了过去,“解解渴。”
杜得敏听到这话后,也不伸手接,只是低着头,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掉。
她后悔了。
后悔跟大程结婚了,后悔嫁到程家了。
这日子跟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大程对孩子虽然上心,但是远不如前头媳妇生的两个孩子。自从她不赚钱后,大程给她的钱是越来越少了……
给孩子买衣服的钱也没有,说是穿哥哥们留下的旧衣服,改一改就是了。
孩子生病,去医院看病。
大程孩子只是发烧,用毛巾敷一敷,这说来说去,就是怕花钱。
上回她病了,孩子哭了一天,大程回来也没说关心她,抱着孩子就把她说了一通……
这一桩桩一件件,杜得敏都委屈。
原本是看中大程对她好,人品好,她才嫁过去的。没想到,这才过了不到两年,这人就变了。
杜得敏一开始是抽泣得哭,后来再也压抑不住,哭得撕心裂肺。
怀里的孩子都被吓着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杜父赶紧让杜母把孩子抱过来。
杜母见了,抬脚就出门了。
不能心软。
这心一软,以后杜得敏这麻烦精可就摆脱不了了。
屋里。
杜父劝着:“好了,别哭了,哭也解决不了问题。”至于杜得敏在程家受了什么委屈,他想问又不想问。
这问了后,去程家给杜得敏出头,到时候真掰了,他还得把杜得敏母子俩接回来。
要是搁以前,杜父肯定就这么干了,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现在是老三上班养家,他总不能把杜得敏接回来后,让老三出钱养吧。
这老三以后还要得娶媳妇呢,这么大的负担,谁家姑娘敢嫁过来?
杜父倒是有退休金,可是不多。
也就够他们两口子生活的。
杜得敏哭得几乎要晕过去,杜父也没说让杜得敏留宿的话。
杜父的意思很明显,可以让妹妹留在家里吃几顿饭,但是长住是不行的。
那两张嘴家里养不起。
“大哥,我跟大程吵了架,就在家里住几天,行吗?”杜得敏低声下气的求着。她哭了这么久,大哥压根就没提让她回来住的话。
加上大哥腿又瘸了,家里负担重,她很清楚如果自己不主动提,大哥这一家子是不会让她留下来的。
爸以前还在的时候,明明就不是这样的。
杜得敏怀念起了几年前的日子。
杜父到底是松了口:“不能住太久,你在这边住,孩子你自己带,别指望你大嫂。”至于口粮,就几天,算了。
杜母回来时,发现杜得敏住进来了,脸色一沉,就去找了杜父。
杜父递给了杜母五斤粮票,“就住几天,等大程过来接得敏,她就走了。”这粮票是他偷偷攒的。
杜母这才摆休,“老三最近在说亲,媒人来之前,得让她走。”
过了几天。
杜思苦的粮油关系跟户口迁出都办好了,厂里也给写了去首都上学的证明信,一切手续都办好了。
杜思苦今天要出趟厂,先去火车站买火车票,然后再去趟杜家。
这‘上大学’的事得跟三哥说一声。
当然了,在火车出发之前,她肯定会让三哥对家里人保密的。
再者,她去读哪个大学,这事她跟厂里的领导谈过,希望保密,尤其是不要告诉她的家里人。
她担心家里人以后有事去她学校闹。
这样影响不好。
杜思苦之前在轻工业局丢的自行车没找回来,厂里本来想再给她一辆的,可是她想着马上就要去首都那边了,就没要。
要了也带不过去。
而且,自行车这东西是大件,得了也担心丢,还不如不要,到时候就能把心思完全放在学习上了。
杜思苦离开机修厂后,坐公交车,转了两趟,终于到了火车站。
“同志,有去首都的火车票吗?”
“有,要哪天的?”
“有后天的吗?”
“后天上午八点的,要吗。”
“要。”
杜思苦掏出钱,买了后天早上八点的火车票。
明天她在请厂里相熟的朋友跟同事们吃顿饭,这要走了,还是要请一请大家的。
从火车站出来。
杜思苦站了一会,之后去附近转了转,挨到中午,在外头小馆子里吃了顿饭。后来又去了图书馆,一直呆到下午三四点,这才出来。
出来后,就往杜家的方向走,路上去了趟供销社,买了些罐头,想了想,还是买了些糖果跟瓜子。这些东西不重,好提。
她出来的时候又买了几根冰棒,夏天热,冰棒解暑。
她剥开一个绿豆冰棒,边吃边走。
算算时间,三哥也该下班回家了。
杜思苦走得慢,路上就把冰棒吃完了,丢了冰棍,提着一堆的东西慢悠悠的往家里走。
她又不赶时间。
到铁路家属大院门口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
“老四。”
杜思苦转头一看,是沈洋。
他骑着自行车,穿着还是粮油局的工作服,戴了个帽子,一只脚落地,另一只脚踩在自行车的踏板上,正惊讶的看着她。
“你怎么回来了?”
杜思苦:“厂里放假,回来看看。”
沈洋下了自行车,推着自行车过来,“沈叔的腿伤了,你知道吗?”
杜思苦:“知道,上回我请假回过家,那会我爸还没回来,后来厂里忙,一直请不到假。”就没回来。
当然了,这是借口。
她就是不想回来。
沈洋想起来了,“你们厂今年还在报纸上打广告了吧,听说你们厂的新式自行车要出口了?”机修厂这两年一直在扩张,报纸上还登了几回招人的广告。
这厂子效率越来越好,说是福利待遇也跟着提高不少。
很多年轻人想进机修厂,找门路的,想办法的,自荐的,不少呢。
不过听说挺严的。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沈哥你怎么知道的?”杜思苦都不知道新式自行车要出口呢,厂里一直在推进这个业务,但是,这上头的文件还没下来呢。
谁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办成。
沈洋道,“听说的。”
他有同学在轻工业局。
刚聊了一会,又有人过来了。
人没到,声音就传过来了:“你们怎么在路口聊啊,沈大哥,去我家坐坐啊。”
杜思苦一听就知道是三哥,她转头,“三哥,你下班了。”
她这时间掐得正正好。
杜老三身上穿着铁路的工作服,精神得很,他笑着走过来,“是啊。”走近了,低声说了一句,“等会我有事问你。”
有事?
会是什么事?
杜思苦心里纳闷,不过沈洋在这,她没问。
杜老三接过杜思苦手里的东西,看到里面还有冰棒,他拿了一个出来,递给沈洋,“沈大哥,你尝尝。”
杜思苦瞧了一眼,是桔子味的。
沈洋也没客气,接过了,“今年出了新米,你家要多少?”
粮油局才收上来的新米,往年邻居们要,他都会提前留出来,到时候找个时间,让粮油局的车跑一趟,送过来。
“要一百斤吧。”杜老三倒是想多要一点,可没法子,粮票不够啊。
沈洋记下了。
刚到杜家门口,就听到院里传来孩子的哭声。
沈洋:“我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家了。”他就不去杜家了,这孩子一哭,杜家那边又要吵了。
沈洋推着自行车回家了,冰棒拿在手上,怕化了,回到家就剥了纸咬了一口。
冰冰凉凉的。
解暑。
隔壁,杜家。
杜思苦听到哭声后没立刻进去,而是低声问杜老三,“小姑带孩子回家住了?”小辈们没结婚,有孩子的只有一个人。
“住了几天了,”杜老三叹了口气,“妈……”
话音还没落,屋里就传来杜母的骂声,“你要不要脸皮,赶都赶不走,你还想在我家赖几天?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想回娘家,去你妈那,别在我这又吃又用的!”
杜父给的那五斤粮票早就超额了。
杜得敏现在手头上一分钱没有,且不说,她连冰棒厂的工作都丢了。
她在杜家住着,花销都是杜家出。
尤其是杜得敏没奶,这孩子要喝麦乳精,要喝米汤,前者费钱,后者费时间。
杜母看这小姑子越来越不顺眼。
“妈,我回来了。”杜老三故意提高声音,“老四也回来了。”
屋里的骂声停了。
过了一会,杜母脚步急促的出来了,“老四来了。”提东西回来了吗?
让她瞧瞧。
杜老三把手里的东西给杜母看,“都是老四买的,还买了冰棒呢。”
杜母眉开眼笑的把东西接了过去,“回来就回家,怎么还买东西。”她接过东西提着注往自个屋里走。
罐头,糖果,瓜子得锁在她屋里才放心。
不行,还是锁在老五屋里,不然老杜看到了又要偷偷的给杜得敏一份。
至于冰棒,放久了会化,只能现在吃了。
还有五根。
正好家里人一人一根。
杜得敏都分到了一根,杜母不想给她的,可是老三跟老四在,总不好把事情做得太难看。不过,这冰棒给了,话却不好听:“你这身子骨弱,这冰的凉的怕是不能吃吧。”
杜得敏半年没吃过冰棒了,顾不得冰的凉的,接过就咬了一口,生怕杜母又反悔要回去。
在程家,她是真没吃过什么像样的好东西。
杜思苦:“爸的腿怎么样了?”
她道,“前一阵厂里忙,一直没批假,拖到现在才回来。”她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很旧的步钱袋,掏出了零散的二十块,递给了杜母,“九月厂里让我出差,估计有一阵回不来了,这钱您拿着,多买些东西给你们两老补补。”
杜老三见了,伸手就把钱拿了过去,“上次我去你厂里,你不给了二十块钱吗。家里有我呢,钱够用!”
他把钱塞回杜思苦的手里。
“三哥,我不用。这次我出差时间会久一点,这钱是给家里用的,”杜思苦道,“我有工资,省着点花也够用。”
这二十块能把杜母稳住。
杜母生怕老四真把钱收回去,于是站了起来,眼疾手快的把钱抢了过去,“放我这,我给老四存着,以后当嫁妆。”
杜思苦在家吃了顿晚饭。
走时,杜老三送她。
“老四,你是不是买了去首都的火车票?”
第185章 185
……
“三哥,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杜思苦道,“不过你得先答应我,这能把这事告诉家里人。”
尤其是杜父杜母, 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杜老三道:“你说。”
杜思苦瞧着这地方离家近,又带着杜老三往前走了一段路, 见周围人不多,这才说了:“三哥, 厂里推荐我去上大学。”
杜老三很惊讶, 老四到厂里才工作了几年,厂里就推荐她去上大学了?
这上大学的名额可不好弄。
一是为厂里做过贡献, 二是厂里的优秀员工,要不然就是厂里的老员工。
杜老三问:“是领导跟你说的?定下了吗?”
杜思苦怕三哥一不留神跟家里说了实话,于是多留了一个心眼, 只说:“领导跟我说的,正在办, 还有些手续没办完。”
其实手续都办齐了, 后天就走。
她也不是不信三哥,就是怕三哥一激动在家里说漏嘴, 怕杜家那两口子来厂里扯她后腿。
“读几年?”杜老三又问。
“不知道呢,得到学校那边才知道。”杜思苦再三强调, “这事您可千万别跟妈他们说。”
杜老三:“这是好事,他们……”
杜思苦打断他的话, “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对妈来说不一定。在他们两口子的眼里,姑娘家到了年纪, 要嫁人的。”
她现在二十一, 读三年书回来, 二十四了。
在长辈子看来,只怕是老姑娘了。
杜老三:“妈说你有对象了。”
说是拖拉机厂的,姓陈,还是保卫科的,杜老三想了半天,也只有陈队长对得上号。可是,他打心里不信。
这两人怎么可能呢。
陈队长比老四大上好几岁,虽说也是青年才俊,可是陈队长压根就不像是会处对象的人。
杜思苦听到这话,一下子想到了前些天跟陈队长母子吃饭的事,不算融洽。但是吧,在杜家这边,还是需要陈队长挡一挡的。
于是,她点头,“对。”
杜老三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是陈队长吗?”
杜思苦没明说,只道:“前几天他带他妈到我们厂附近的国营饭店,一起吃了顿饭。”至于是什么关系,那让三哥自己想。
杜老三半天没说话。
陈队长快成他妹夫了?
这,这发展也太吓人了。
“三哥,天不早了,我先回厂里了。”杜思苦赶紧走了,生怕杜老三冒出更多的问题。
杜思苦走后,杜老三一脸愁苦的回了家。
说起来,陈队长比他还大上二三岁吧,这一想到以后可能会成为一家人,杜老三心里就觉得别扭。
杜母看到杜老三回来,过来问:“老四走了?”
杜老三点点头。
又听杜母道:“你几号休假,回头休假把你小姑送回程家去,她都在咱们家呆多少天了!”白吃白喝,动不动一脸受气包的样,好像谁把她怎么了。
那丧气相看着就晦气。
杜老三听着这事就头疼。
小姑自己有脚,送回去难道就不会自己回来吗?
晚上,杜老三洗脸的空档,杜得敏找过来了,“老三,听说老四厂里一直在招人,你帮我问问。”
她这是想找工作了。
次日。
机修厂,杜思苦请相熟的朋友同事在食堂吃饭,原本是想着开一桌,整个十个菜,一起吃顿好的。
结果真到了中午,来了的人足足坐满了四桌,其中好些是一车间跟新车间的工友。
没法子,后来又加桌。
杜思苦看着一盘盘送上来的菜,只觉得荷包在滴血。
这花的钱是预想的四倍啊。
大家中午吃了饭,下午还要上工,没有酒,食堂的彭师傅给大家熬了酸梅汤,人太多,又往里头加了些白开水,这才够一人一碗。
下午。
杜思苦找到袁秀红,把筒子楼的钥匙给了她,“这钥匙你拿着。”意思是这三年袁秀红可以搬到她的房子住。
袁秀红也没客气,收了钥匙,“厂里最近招了不少女工,宿舍都快住满。”袁秀红住的206现在已经住满了四个人。
有两个与袁秀红的脾气不太对付,倒不是有矛盾,而是那两姑娘太闹腾了,半夜都还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
袁秀红跟厂卫生院申请过住房问题,可是她资历浅,一直没通过。
杜思苦:“招了这么多人?宿舍都住满了?”
她还真没关注这些事。
“男工宿舍那边都还有八人间,十二人间的。”袁秀红说,“朱安都搬出来了。”这些都是余凤敏说的。
乖乖,挤这么多人呢。
这又是夏天,男人身上都臭汗味可重了,杜思苦都不敢想男工宿舍那边的味道。
吓人。
“你明天几点的火车?”
“八点。”
袁秀红记下时间,决定明天请半天假,去送杜思苦。
正说着。
外头来了人,“小杜,有你的电话。”传达室的同志。
“谁打来的?”杜思苦问。
“拖拉机厂。”
难道是军用坦克有进展了?
杜思苦赶紧跟着去了传达室,路上脑子里还在想,他们负责坦克履带板是合格了,现在就等军用坦克剩下的零部件了。
这东西不单是一个团队完成就能成功的,得大家合作。
到了传达室。
“喂?”
“是我,陈白虎。”
杜思苦听到陈队长的声音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是拖拉机厂维修部的何主任呢,她还想问问那边的最新进展。
“陈队长,有什么事吗?”杜思苦语调都低下来了。
“是有件事,”陈队长道,“我,”他停顿了一会,“我妈她回去了。”
然后呢?
杜思苦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跟陈队长的母亲又不熟,不说不熟,相处的也不算愉快。
这时,又听陈队长道,“我妈的意思,是回家给我找结婚对象。”
杜思苦愣了一下。
然后问,“你妈是不是看出来咱们没处对象了?”
电话那端,陈队长重重叹了口气。
杜思苦有点后悔,她那天态度该软一些的,都没能帮上陈队长的忙。
真是。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她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陈队长这边她实在是帮不上忙了。
她只能实话实说:“陈队长,真不好意思,没帮上你的忙。这以后假扮你对象的事,我这边可能没法帮忙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忽然问,“杜同志,你有对象了?”
杜思苦,“那没有,厂里推荐我去上大学,以后我可能要去外地了。”那她可不能为了陈队长的‘老母亲’特意回来。
那边半天没说话。
“杜同志,恭喜你。”
“谢谢。”杜思苦帮陈队长想办法,“你妈那边离得远,你可以不听她的嘛。”陈队长看着就是有主意的,怎么还拗不过一个老人家呢?
陈队长:“杜同志,你什么时候走?”
杜思苦:“手续办好了就走,就这几天吧。”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杜思苦是明天走。
她可不想到处说,万一被人拖住怎么办?
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拖拉机厂。
电话费不便宜。
陈队长从传达室出来,看着外头的树,又瞧了瞧天上的云,跟往常没什么不同。
蝉热得嘶鸣。
陈队长这会感受不到这份热意,他心里有些难受。
杜同志要去上大学了。
这一去只怕要好几年,再过几年,他都快三十了吧。
他妈不喜欢杜同志,反对得厉害,不是闹着绝食就是要闹着找他领导。他把人送回去了,陈母只当儿子服了软,喜滋滋的回老家准备找儿子找个贴心柔顺的姑娘。
“陈队长,邵同志的小院被人围了,您赶紧过去看看。”保卫科的同志一路跑着过来的,满头大汗。
陈队长顿时顾不得其他,飞快的窜了出去,往老领导的小院去了。
晚上,机修厂。
杜思苦从禇老家回来,袁秀红跟余凤敏已经在筒子楼里等着她了。
余凤敏一脸兴奋,“最后一晚上了,咱们去市里看电影吧。”
杜思苦:“不去。”
明天的火车,她今天哪也不去!
万一出事怎么办。
临门一脚,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袁秀红笑着,“我就说思苦不会说的。”别看杜思苦平常大胆得很,但是在大事上还是很小心谨慎的。
上大学就是大事。
今天晚上,杜思苦肯定会在机修厂,一直呆到天亮,然后早起去火车站。
安全为上。
余凤敏嘟嚷着:“你明天就走了,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杜思苦:“过年就回来。”
余凤敏结婚,她能不回来吗?喜酒总是要喝的。
还要给份子钱呢。
说到这,杜思苦先说好,“我这去上学了,可就没有什么钱了,到时候份子钱少了,你可别跟我计较。”
“那不会。”
袁秀红送了些膏药跟玉红膏给杜思苦,又给出两个简单的食疗方子,“首都那边冬天冷得很,要是着凉了,就按第一个方子吃。”
第二个方子是去降火的。
晚上。
三个人挤在了杜思苦的筒子楼里,有电风扇,挨着也不怎么热。三人聊到半夜,后来还是杜思苦说明天六点就要起来,这才各自闭眼休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杜思苦就起来了,一向喜欢赖床的余凤敏也爬了起来,尽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可她愣是起来了。
今天杜思苦要去首都,她得去送。
六点半,三人就到了机修厂门口。
厂里的拖拉机早就在那等着了,维修部小何坐在拖拉机车头,“小杜,上车。”厂里到火车站还是有些距离的。
这么早,公交还没过来呢。
“来了。”杜思苦提着行李上了车。
余凤敏跟袁秀红都上去了。
“好了吗?”小何扭头看她们,“车斗上有椅子,你们记住抓住护拦。”
她们知道。
保卫科的吴队长也出来了,“小杜,一路顺风。”保卫科的其他人也这么说。
这时,突然跑来一个人,“等等。”
只见食堂的彭师傅气喘吁吁的过来了,递给了杜思苦一个大包裹,“里头有些吃的,大多都是干货。现在这天气,肉放半天就臭了。”
包裹里除了耐放的干粮外,还有一些他做的饼干,以及一些干豆角,干菌子,干木朵之类的……,反正,都是吃的。
他们食堂也就这些东西了。
“彭师傅,回头首都那边的特产,我要遇到合适的,给你寄些过来。”杜思苦笑着收了包裹。
在厂里的这几年,她有空的时候都会去食堂的菜地帮帮忙。这一来二去的,跟食堂的人也混熟了。
厂里就这么大的地方,呆久了,都熟。
拖拉机终于出发了。
小赖来迟了,昨天就说今天过来送送的,可跟轻工业局业务部那边的人组了个酒局,昨天喝多了,头疼。
早上没能起来。
火车站。
七点五十,火车到了。
今天早,这会坐火车的人并不多,杜思苦顺利的提着行李上了火车,袁秀红跟余凤敏看杜思苦找到座位了,叮嘱了一番,眼看着火车快要发车了,赶紧下来了。
“一路保重。”
袁秀红跟余凤敏对着杜思苦的那个窗户挥着手。
杜思苦伸出脑袋,跟她们说:“火车马上就要出发了,你们回去吧。”
两人不走。
火车的轰鸣声响起,远远驶去,速度越来越快。
杜思苦也成了一个小点。
慢慢不见了。
余凤敏看着已经不见踪影的火车,心里空落落的。
袁秀红也是一样,这三年,三个虽然不在一个部门,但是都在机修厂,有事能娶在一起,知道彼此都在。
现在只剩她跟余凤敏了。
而且,余凤敏也快结婚了。
又少一个。
袁秀红心事重重的看了一眼余凤敏,“你结婚后,住机修厂里头,还是搬到外头去?”
“肯定是住厂里啊。”
杜家。
早上。
杜老三刚起来,杜得敏就堵在他门口,“老三,上回我让你问的事你问了吗?”
“什么事?”
“机修厂招人的事啊,老四跟你关系好,你劝劝她,让她找找关系帮帮忙,给我在厂里找个工作吧。”杜得敏对小辈低头,觉得自己够委屈了,“临时工也行。”
杜老三:“小姑,机修厂的工作跟冰棒不一样,人家是要专业的工人,你就算去了只怕也干不了吧。”
机修厂是因为业务多才招人的,这要招能用的人。
他小姑……
还带着个孩子的,去了机修厂,不说能不能上手工作,单是孩子就是个大问题。
杜得敏脸一沉。
见老三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转身就走。
老三不帮忙,难道她还不会自己去问吗?
可走到一半,她的脚步又停下来了,上回她去了机修厂还是挺着大肚子去的,那边都没让她见着老四。这次,就算是抱着孩子去,以老四那心狠的劲,能帮忙吗?
杜得敏不敢保证。
大门口,杜父的声音传来,“得敏,大程过来接你了。”杜父这会坐在院子里,大程一来他就看到了。
杜得敏心里一松。
可算是来了。
她快走几步出了门。
到了院门口,杜得敏与大程低声说了些什么,杜父瞧着觉得奇怪,这两口子也不像是吵过架啊?
第186章 186
……
杜父眯着眼看了会。
院门口。
杜得敏压着声跟大程说:“老四那机修厂一直在招人, 最近招了不少女工,听说福利待遇都很好。”
大程往院里看了一眼,见杜父正望着他们, 他声音更小了些,“你不是说老四一向不听话吗?”指望不上吧。
“那有什么办法, 只能试试。”杜得敏依旧压着声,“咱们家现在这种情况, 再不去想法子, 连孩子都养不起了。”
她在程家委屈是真的,过得艰难也是真的, 只不过这感情,两口子吵嘴也是正常的。有时候她是真后悔结了婚,可是, 现在都这样了,她能怎么办呢?
只能继续过下去。
大女儿……
文秀那边杜得敏今年写了不少信过去, 好听的、不好听的, 叫苦的,什么话都在写在信里了。可文秀那边就回过两封信, 一是说成分不好,那边让她改造, 不给批假。又说什么,农场里生活困难, 纸笔不好买,路费也难凑……
杜得敏现在一看就明白,那边缺钱, 这是跟她哭穷来了。
可她也没钱啊。
不来就不来吧, 后来, 杜得敏就不指望女儿了。
院里。
杜父瞧着杜得敏跟大程站着聊了半天,声音细碎,听不清在说什么,他腿脚不好,这会走不过去。
那两口子嘀嘀咕咕了一阵,之后,大程走了,杜得敏又回来了。
杜父心里一沉。
这妹妹是赖在家里不肯走了。
杜得敏过来了,“大哥……”
杜父道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大嫂说,你再不走,明天就把你的东西扔出去。”原先他是不赞同的。
杜得敏望着杜父,心里一肚子的话,她想骂人,想说大哥大嫂冷血无情,想说他们没良心。可到底是没敢说出来。
不说,还能厚着脸皮在这里住一阵。要是说了,撕破脸,只怕马上就要走了。
杜得敏不想走。
在杜家,大嫂的脸色再难看,也没短过她一天三餐的饭,孩子哭闹,还会心软搭把手。要是真回了程家,所有事都得杜得敏亲力亲为不说,还得另外再照顾两个孩子。
“大哥,听说老四的机修厂招人。”
晚上。
杜父跟杜母说了杜得敏想进机修厂的事,他是这么说的,“不给她(杜得敏)找个去处,她这不肯走。”
住了好一阵了。
杜母黑着脸:“找着了有什么用,冰棒厂那么轻闲,她不也是做不来吗。真把她弄到机修厂去,她能干好吗?不还累老四吗。”又说,“老四现在比以前强多了,回来还会带东西了,这次还给了我二十块钱。你把你妹妹塞过去,老四要是寒了心,这以后一分不往家里拿,我可跟你没完!”
杜母不许杜父管这事。
还摞下狠话:“咱们是两口子,你是听你妹妹的,你以后跟她过去。我带着儿子去外头住!”
杜父不敢再说了。
他腿没好,杜母跟老三要是走了,指望杜得敏照顾他,做梦呢。
两天后。
火车到站了。
杜思苦提着行李下来了,这会正是下午,还有公交车。
首都站这边人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杜思苦人生地不熟的,与其拉着一个人问这公交站怎么走,还不如去问站内的民警同志。
“同志,首都大学怎么去?”
“坐204路车。”
杜思苦问了公交站怎么走,还拿出笔纸,照着民警同志说的方向画了图。
原本从火车站有几个人盯上了杜思苦,一是这女同志长得好,二是东西多。不管是偷东西,还是其他,这姑娘都值。
可刚盯上人,这姑娘就去了值班的民警室。
民警室。
杜思苦问完,知道该怎么走了,笑着道:“谢谢同志,我家里也是铁路单位工作的,难怪我看着您觉得亲切呢。”
民警同志听到这话就乐了,一聊,知道杜思苦的爷爷,父亲,还有哥哥都是铁路工作人员。
这是同行啊。
两人聊得投机,民警同志送杜思苦出门,“这火车站里头扒手多,你出去的时候注意点。要是有人盯上,一定要大声喊。”
杜思苦点点头。
她这次是自己出远门,一路上都很小心,能收缩的自制棍子带上了,就在包里,防狼辣椒水口袋里一个,包里两个。
不远处。
那几个团伙扒手看到杜思苦跟民警有说有笑的出来,慢慢的散开了。
这姑娘跟穿制服的认识,不好动手。
还是换个目标吧。
西北,农场。
下午三点多,热得很。
文秀顶着烈日在外头跟父亲一起捡稻谷,农场这边的粮□□贵,稻谷更是不能有一丝浪费,割完之后地里剩下的,得一粒一粒的捡出来。
等她回到茅草屋,脸已经晒得通红。
郭父(郭庆格)去外头提水去了。
农场离山近,这边有山泉水,只是路远,这一来一回要花费不少时间。山下的农户那里有口井,也可以去那边打水。
郭父跟文秀成分不好,去农户那边总会被指指点点,他们去得少。
郭父提水回来,来去好几趟,终于把水缸灌满了。
这才擦了汗坐下休息。
他递给了一信给文秀,“刚才碰到大根,说是咱们家的信。”
天黑,也不知道是谁寄来的。
文秀听到有信,心里就是一噔。
她妈寄信来就是催她想法子回城里,去帮忙。她这边没法去,后来信里的话就变了,说她跟父亲在一起,心里没有杜得敏这个妈了,说她不晓事……
反正 ,都不是什么好话。
文秀点了油灯,拿着信一看。
“爸,是三表哥寄来的。”文秀一看不是杜得敏的信,立刻就把信拆了,脸上还带着笑。
这一拆信,就看到里面附着的五块钱跟十斤粮票。
父女俩面面相觑。
这,
怎么还寄钱寄粮票过来?
农场这边日子难熬,现在夏天蚊虫多,文秀一到晚上都被咬好几个包,连风油精的钱都没有。这钱,她只能厚着脸皮收下了。
“信上说什么?”郭父问。
文秀抬头,笑着:“三表哥说让我不要回去,让我好好跟着您在这边过,日子虽然苦一点,但是比我妈那边强。”
要回去了,文秀就得帮杜得敏带孩子,得照顾继父的两个孩子,等两几年,到了结婚的年纪,只怕……
郭父只是听着。
这边的日子清苦,委屈文秀了。
又听文秀道:“三表哥说,四表姐寄了膏药过来,只怕在路上了。”她语气中满是惊喜。
郭父揉了揉手腕。
这干农活容易腰酸背痛,手疼脚疼,确实需要这些东西。
杜家的这几个孩子,是好孩子。
都有良心。
红光县,小河支队。
苏母又不行了。
“小武,你答应我,跟皎月把结婚证先领了。”苏母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她这次是真的不行了。
她必须要闭眼前看着女儿把婚结了。
不然等她一死,女儿又要守孝。
这不好。
今年下乡的知青格外的多,小河支队这边也分到了不少,这附近几个大队,女知青加起来都不止十个了。
个个二十出头,年轻好看的不少。
她家皎月今年都二十五了,不能再拖了。
“伯母,您放心,等回头地里的活忙完,我就跟皎月去大队说结婚的事。”杜二说道。
现在农忙,都在抢收。
更怕下雨,大队的人个个都惦记地里的庄稼,压根就没心力管其他的事。
“小武,这事不能拖,我的身体我知道,我熬不过去了……”苏母挣扎着,一定要杜武答应才行。
她为了闺女的未来,步步紧逼。
别看这边民风淳朴,这只是假像。杜二没护着她家之前,大村里那些游手好闲的,没少半夜过来敲门。
苏母不敢想要是她没了,杜二跟皎月没成,她女儿的日子该怎么熬过去。
在苏母的坚持下。
第二天,杜二带着苏皎月去报备了结婚的事,大队这边不能办结婚证,只能开具婚姻介绍信。
“文哥,你真要跟她结婚?”大队办事的人低声提醒,“这苏同志虽然长得好,但是家里成分不好。”
会被拖累的。
杜二递了根烟过去,“这户口总是咱们大队办的,回头你帮我个忙,在家庭成分上面别卡她,就写下乡知青。”苏皎月家里被分到了□□这边,主要是有亲戚在国外,这才被连累的。
“这……”不好办啊。
大队办事人员为难。
杜二道:“上面的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不知道,只当是被我蒙蔽了。”
大队办事人员这才放心,给开了证明。
下午。
杜二就借了大队的自行车,带着苏皎月去了县里,去了民政局办理结婚。
因为资料齐全。
杜二能说会道,几番下来,没到下班时间,这跟奖状似的结婚证就拿到手了。
苏皎月看着这结婚证,走出民政局的时候,脑子还有些懵。
这就结婚了?
这就办完了?
不调查家庭成分?
杜二把结婚证折好收起来,“饿不饿,想吃什么?”
苏皎月望着他,“你都没跟家里人说一声,就把证领了,这样好吗?”公公婆婆知道了会不高兴吧。
说起来,她还没见过杜二的父母呢。
杜二眼神柔和:“这不是情况特殊吗,没事的。”
苏皎月听他的。
领了证,就是合法夫妻了。
杜二牵着苏皎月的手,去了常去的国营馆子,点了三个菜,硬菜,还要了两瓶汽水。
“来,庆祝咱们结婚。”
苏皎月拿着汽水,跟他碰了一下,她望着他,眼中满是笑意。
天快黑时,两人回到了小河支队,现在农忙,天刚黑时没那么热,在地里忙活的人不少,大队这边也有值班的人。
杜二过来还自行车,顺便把自己跟苏皎月领结婚证的事说了。
“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等农忙完了,到时候我在大队里摆酒。”杜二笑着道。
还了自行车后,杜二送苏皎月回林场。
奄奄一息的苏母看到结婚证,硬是坐了起来,脸色都红润了许多。晚上,还吃了一顿苏皎月下的面条。
就当苏皎月以为母亲这次也能熬过去的时候,晚上九点,苏母把女儿托付给了杜二,笑着走了。
苏母的一切后事,都是杜二办的。
现在天热,人不能放。
正好明后两天都是吉日,杜二花钱买了村里老人准备好的棺材,把苏母装到里面,之后又跟大队商量,把苏母葬在这边的坟山。
大队的坟山葬的都是本地人,原本是不愿意外人下葬的,也不知道杜二用了什么办法,竟然真的让他弄到了一块地。
他请人挖好了。
第三天,杜二挑了个吉时,请了大队的人帮忙,抬着棺材下葬了。
城里讲究破四旧,乡下不讲究这些。
吹吹打打,办得还算热闹。
苏母死后,杜二就找大队要了个快要倒的老屋,登记在自己名下,本来大队说给他批块宅基地的,但是建房子太费钱,杜二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索性就没要,只要了一个快要倒的老房子,修一修还能住。
现在杜二还在知青点这边,只不过,结了婚后,他把苏皎月接过来了,跟他同屋的就搬走了。
现在这屋子算是两口子的‘新房’。
原本苏皎月不打算这么快搬过来的,可是林场那边,她一个人住实在是害怕。
两人领了证,过了明路的,住在一起也没人说什么。
大约过了七天。
阳市,杜家。
杜母收到了杜二的信,老二在信中说他结婚了
这老二,怎么说结婚就结婚了!
跟谁结的!
哪家的姑娘!
杜母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老杜,老二结婚了!”
杜父也是吃惊得很。
老二都没往家里领过对象,跟谁谈的?
他急问,“领证了还是摆酒了?”
杜母忽然冒出一句:“你说,他是不是闹出‘人命’了?”
不会是有孩子了吧。
杜父先是一惊,后一想,又觉得以老二的性子也不是没可能。
“这混账。”
机修厂。
“同志,我们厂现在只招男工,女工招满了。”
“这招人怎么还分男女,你们厂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搞特殊?”
“厂里女工的活会轻松一些,男工这边要搬重物,要卸货,要去外头出差,您不合适。”
第187章 187
……
“你可不要蒙我, 我侄女就在这边工作。这样,你把她叫出来,我问问她, 看你们厂是不是不招女工了。”
“你侄女?叫什么名字?”
“杜思苦。”
这机修厂找工作的正是杜得敏,老三不帮她的忙, 大哥也不答应押着老四答应,她只能自己过来了。
像上次一样, 来了直接说找老四, 老四肯定不会见。
所以,杜得敏先想着自己过来碰碰运气, 万一真被招上了呢?
机修厂招工办听说是机思苦的家人,把保卫科的找来了,保卫科的人眼神好, 只瞧了一眼就认出是前年挺着大肚子过来的的杜家亲戚。
于是低声跟招工办的说了几句。
杜思苦同志被推荐上大学去了,户口也转走了。
听这杜家亲戚的话, 家里人可能还不知道这事, 既然杜同志想瞒着,保卫科这边跟杜思苦关系又好, 当然要帮着。
跟杜得敏说的是:“杜思苦借调到外厂了,不在这边。”
意思是, 找杜同志没用。
“借调到哪个厂了?”杜得敏急问,万一是纺织厂呢?
“既然是你侄女, 你得问她,我们可不清楚。”
任由杜得敏怎么问,这边都没说, 后来问烦, 招工办的直接回厂里去了, 今天不招人了。
杜得敏气闷的回去了。
后来,又来了三回,这次连招工办的人都没见着,一问,才知道现在男工也招满了。
机修厂不招人了。
首都大学。
杜思苦顺利入学了,今年入学的学生不多,她分到了一个四人宿舍,同学们年纪都比她大。最大的那位姓洪,是一位女干部,在手表厂工作,去年才生了二胎,孩子不到一岁,就争了先进得了上大学的名额,把两个孩子交给丈夫,自己出来学习了。
洪干部年纪最大,觉得自己该当起这个大姐的身份,宿舍的卫生还有作息都由她安排。
杜思苦是最后一个到的,年纪又最小,依旧是老四。
学校的生活跟杜思苦想的完全不一样,原本她极为期待的专业课被打成了‘封资修’,现在改为‘工农兵实践结合’。
早上起来要晨读语录,还要参加政冶会议讨论。
好在理工还有一些残留的学习方向,保留了部分课程。
她原本的要读的是机械工程学,现在嘛,转成了力学与机械实践组。课程内容她相当熟悉,参与工厂的机床维修、还有水坝工程办学分析。
机床维修对她来说,得心应手。
都把学校的老师跟学长们惊到了,这杜同学在这上面比他们还专业。
“杜同学,等会我们要去组装半导师收音机,你要不要一起去?”这是电子技术组的同学。
“好啊。”
杜思苦来这里就一个原则,能多学点就多学点。
现在的课程比较少,能蹭到什么课就去,连文科的‘革命文艺’组创作宣传画她都去跟着学了。
技多不压身。
再说了,学校现在处于半停课状态,课这么少,她时间多得很。
时间过得很快,九月中旬,学校就为十一国庆准备了。
学校这边要组织文艺表演。
杜思苦混了一个大合唱,跟着练了几节课,不过因为她形像好,被安排在了合唱团的第一排。
因为挑的歌好,他们这大合唱的表组还得了一个二等奖呢。
每人得了奖状不说,还分到了一个纪念的硬壳本。
国庆一过,十月就过得更快了。
“杜同志,有你的信。”
杜思苦赶紧去拿信,她到首都大学之后,只给余凤敏她们俩寄过信,写的是大学这边的地址。至于家里人,杜思苦现在还没有寄过信回去。
要是寄给三哥,那容易被杜父杜母收到,想想就没寄。
老五那边,太远了。
至于大哥二哥那边,她想的是过年的时候,寄点首都的特产过去。点心啊烤鸭什么的,看看能不能寄一点。
现在嘛,她还是专心学习。
杜思苦回神,展开信。
余凤敏说的都是一些日常小事,像是女工宿舍,那位新宿管燕红,原本是个好脾气的,工厂的女工招满了,女工宿舍的人多了一倍,一楼都收拾出来,又多搭了好些个床铺。这人一多,就容易吵嘴。
现在燕宿管变了,整天板着脸,要是谁闹谁吵,直拉大声呵斥,说要报给上面,这才把人管住。
还有食堂的庞清燕,之前是食堂的杂工,现在成了彭大厨的徒弟,在学做菜了,正牟着劲练刀工呢,这人力气小,隔几日手上就有刀伤,去厂卫生院的次数可不少。
当然了,庞清燕跟袁秀红关系好,去的勤快也可能是跟老朋友叙旧。
信中还写了两个不确定的小道消息。
丁总工之前离婚的前妻带着女儿又回来了,看那情况,是想复合。
余凤敏写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杜思苦家的亲戚好像是想机修厂,厂里招满了,没让进。
厂里跟杜家亲戚说是杜思苦借调去外厂了。
余凤敏特意说这个,就是透口风给杜思苦,过年回家别说漏嘴了。
又是哪个亲戚?
去机修厂找工作?
杜思苦算了一圈姓杜的亲戚,看来看去,只有小姑家的对得上号。
杜思苦读完余凤敏的信,又看了袁秀红的信。
袁秀红的信简短一些,都没什么重要的事。
也是,杜思苦才离开机修厂不到一个月,哪有那么多新鲜事。
西北,某兵团。
杜二婶收到了从阳市寄来的包裹,里面有一些钱跟一些药,有膏药,有冶留疤的药,还有治疗伤口愈合的药。
上面写的是邮局的地址,不过落款人却是杜思苦。
老四寄来的。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信,信不长,言词恳切,字字关心,杜二婶觉得老四(杜思苦)是个有心人。
不像家里那位小姑子,对杜有军这个二哥不闻不问,不说电话,连个问候的信都没有。
“有军,你的信。”杜二婶把信给了杜二叔,又把包裹里的药拿了出来,“这膏药我闻着像是妈惯用的,等会我拿一点给她。”
“好。”杜二叔看到是老四寄来的信,便笑了,“这孩子话不多,倒是个有心的。”
他去了趟鬼门关,现在虽然好了,但是身体差多了。
以后不能跟着部队到处走了,只能留在部队医院里,坐坐诊,看看病什么的。
日子倒是清闲了。
杜二婶:“对,大哥家几个孩子都养得不错。”像杜二,上半年听说二叔出事,立刻就过来了,忙前忙后的。
这恩情杜二婶记着呢。
她还说,“老二还没结婚吧,回头他结婚,咱们可得包个大红包。”
她原先还想给杜二介绍媳妇的,可是杜二话里透了底,有对象了,所以杜二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说着。
杜奶奶过来了。
杜二婶笑着把膏药递了过去,“老四寄来的。”
杜奶奶一愣。
杜二婶又道,“还寄了不少药呢。”展示给杜奶奶看,膏药杜有军也用得上,杜二婶就自个留了一些。
杜奶奶看着这些药,眼神复杂。
阳市。
杜家。
“大哥,听说老四不在机修厂了,这事你知道吗?”杜得敏从杜家搬走不到半个月,又回来了。
杜父当然不知道,他压根就没听说这事。
“不可能,她不在机修厂,能不回家?”杜母不信。
“说是借调到别的厂了。”杜得敏自个坐下,这次她回来没带孩子。大程的大儿子十二岁了,懂事了,现在能帮着看孩子了。
杜母问:“哪个厂?”
“就是不知道啊。”杜得敏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事的。
至于留宿,杜母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上回杜得敏愣是在杜家住了快两个月,才走。吃家里的住家里的,那姓程的脸皮也是厚,后面生活费一毛钱都不给。
杜得敏还是蹭了顿晚饭才走。
杜老三今天加班,回来得晚。
“老三,你小姑说老四借调到别的厂了,这事你知道吗?”杜母赶紧问,“是不是又去拖拉机厂了?”
借调?
这不对吧,老四是被厂里推荐上大学了。
杜老三满心疑惑,那机修厂怎么会这么说呢?难道上大学的事黄了?老四心里不痛快,就走了?
“妈,等我休假,去机修厂那边问问。”杜老三现在也有些不确定了。
说起来,老四要是真去读大学了,怎么没给他寄信回来呢?
这在学校是好还是不好?
亦或者,真的被借调了,没上成大学?不好意思往家里寄信?
十一月。
首都这边冷得快一些,杜思苦已经穿上厚衣服了。随着天冷了,这边的实践课减少了,学校开始组织老师在教室上课了。
老师们也不敢讲教材,都是以技术课的名义夹杂了一些私货,像是机械设计,机制制图,都是等基础差不爱学这些的同学走了,悄悄讲的。
像那些干劲十足,嘴上时时挂着语录,频繁参加批斗的学生,老师们是绝对不会惹的。
杜思苦在老师们的眼里就属于低调安静的好学生,尤其是她在机械上有天分,学仅学得快,手艺还好。
像维修拖拉机、还有组装半导体,这杜同志在班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过年的优秀学生名额肯定有杜同学一份。
“杜同学,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啊?”同宿舍的洪干部走过来,“看的什么书啊?”
明面是问,实际是查岗来了。
杜思苦把书递了过去,洪干部一看,《拖拉机的维修事项》,拖拉机是农业机械,是好书。
可以看。
洪干部笑着把书还了回去:“杜同学的觉悟很高,大家都要向她学习。”
想收粮就需要拖拉机,修拖拉机也是很重要的事。
洪干部还说:“今天有的新同学看了坏书,被抓到了,要写一千字的检讨,你们可得记着,不能犯错。”
杜思苦跟着另外两人应了。
晚上,杜思苦躺在宿舍的床上,心里在想:难道三年都要这样过吗?
没过几天。
杜思苦又收到了机修厂的信,是袁秀红寄来的,只不过,里面夹杂着杜老三的信。
杜老三在信里问,杜思苦到底是去大学了,还是借调去别的厂了?
杜老三去机修厂问过,厂里的人听说是杜思苦的亲戚,还是跟上次一样的回答。
杜同志借调去外厂了,去了哪不知道。
杜老三挺着急的,还好后面想到了杜思苦的朋友,余凤敏那天不在,于是就找了袁秀红。袁秀红想着杜思苦没跟家里说实话,也就没说,只说让杜老三写信,她帮着寄。
信就是这么来的。
杜思苦看着三哥的信,尤其再三,决定还是回信。
当然了,她把信寄给袁秀红,然后让袁秀红转交一下,或者,从机修厂附近的邮局再寄回家里去。
她实在是不愿意让家里人知道她在哪里上大学。
她家庭关系不好,要是家里人(杜父杜母)找过来,大闹一场,这肯定会影响她,说不定还会影响继续上学。
杜思苦不想冒这个险。
十一月底。
机修厂。
袁秀红收到了杜思苦寄来的信,信中说让她帮忙转交一下给三哥的信。
袁秀红就抽了一天时间,她正好去人民医院,这信可以从市里的邮局寄到杜家去,这样快一些。
结果,下公交之后,没走一会,袁秀红在半路上看到杜老三跟一个姑娘拉拉扯扯。
这正好遇上了,袁秀红就过去了,“杜哥,你的信。”她把信交给了杜老三。
杜老三看到袁秀红很惊讶,一说到信,他就知道是老四寄来的,赶紧收了。
袁秀红看到杜老三身边那姑娘瞪了她一眼。
这神情……
像是有点事。
袁秀红不想多管,任务完成,就走了。
原本杜老三还想找袁秀红问一下杜思苦的近况的,结果没去成,被姑娘抓住了衣角,“她是谁?是不是你的相亲新对象?”
“杨同志,这跟你没关系吧。”
第188章 188
……
是没关系, 但是杨家姑娘气不顺,“我听说你家里还在给你相亲?”
杜母找了媒人,这事瞒不住人。
杜老三不欲多说, 可杨家姑娘有些不讲理,不让他走。
他心里纳闷, 这杨家姑娘跟之前媒人介绍的时候脾气不一样,他多瞧了两眼。
“杜全, 你之前为什么要说你下乡?”
“我确实下乡了。”
两人就这事掰扯了一会, 周围人都瞧着,杨家姑娘脸皮到底是薄了些, 还是走了。
“小伙子,追姑娘得让着些。”
“就是,你一个大男人, 跟个女同志计较什么。”
有过来人劝着。
杜老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事说不清,他也不多呆, 赶紧回家了。到了家, 他才寻着机会看杜思苦的信。
老四信上说,她一切都好, 人在外地,是在读书, 不过她希望三哥跟父母说是借调别的厂,这样会避免很多麻烦。
杜老三很快就把信看完了。
他没想通。
老四上大学为什么要瞒着父母?杜父杜母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啊。
再说了, 读大学是国家掏钱,还花生活费,又不用家里掏钱, 杜父杜母压根就没有反对的理由啊。
这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杜老三虽然想不通, 但是还是听了老四的, 没跟家里说。
晚上杜母问起:“机修厂那边有消息了吗,老四借调到哪个厂了?”
杜老三:“外省的厂,估计跟这边的机修厂差不多,说她干得好,借调过去帮忙的。”他说话时没看杜母的眼睛,怕露馅。
好在杜母信了。
十二月,正式入冬了。
首都这边比阳市更冷,杜思苦动用了存款,去买了件厚实的棉衣,厚帽子、最手套全部都戴上了。
现在学校的课少,实践课也减少了,杜思苦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图书馆跟宿舍。
十六号这天,杜思苦去银行查看余额的时候,突然发现存折上多了一大笔钱,汇款单位还是机修厂。
整整六百块钱!
机修厂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汇过钱。
杜思苦很吃惊。
甚至怀疑是不是厂里财务部门汇错了。
当天下午,她就借了学校的电话,拔给了机修厂的传达室,要找财务科的徐丽莲。
等了半个小时,那边回电话了。
是徐丽莲的声音。
“丽莲,我今天查了汇款,多了一笔钱,是不是财务科汇错了?”杜思苦询问。
这要是六十,那她就当是过年费也。
可这是整整六百块钱啊,没谁一个月有六百块钱的工资。
就算是一年工资六百,在这会都算是多的。
电话那端,传来了徐丽莲的声音:“放心吧,我昨天都核对过六回了,上上下下都问了,确定过了,就是这个钱,没错!”
她语气笃定。
她可是出纳,这一下子汇这么多钱,她也慌啊。
不问清楚她能汇过去吗?
杜思苦惊道:“这是什么钱?”既然没汇错,那就是额外的钱。
电话那端徐丽莲压着声说道:“咱们厂跟家具厂合作的床垫你知道吧,出口了,上个月海运把货运到国外了。我估计是外汇到账了,进出口公司给咱们厂打钱了。”
她悄悄说,“你这钱是厂长那边另拔的专用款。”
她们主管跟她说的。
床垫这项目杜思苦的功劳很大,这次出口之后价钱不便宜,听说是狠赚了一笔。
反正,按功劳分钱。
厂卫生院的几位医生都分到了钱了,说是顾问费。
杜思苦听明白了。
徐丽莲倒是想多聊一会,但是这电话费贵啊,传达室这边的工作人员进出好几趟了,那眼神就是催着她挂电话呢。
“思苦,我不跟你说了,回头给你写信。”徐丽莲捂着话筒,“这边在催了,我挂了啊。”
挂断电话。
徐丽莲瞪了传达室的人一眼,“不就聊了两句吗,真是的,机修厂现在又不缺钱!”这新招了多少人,哼,也没见财务科多招两个。
她们这边都快忙死了。
另一边。
杜思苦在想,厂长一下子给她发了六百块钱,也就是说,弹簧床垫这个业务让厂长很满意,满意就是赚到钱了。
同时也意味着这后续还有极大可能出口。
这是一个长久的买卖。
好事。
杜思苦白得了一笔巨款,这下买特产也不拖拖拉拉了,下午她就去了首都这边本来想买一些特色吃食的。
最后没买成,这烤鸭只能现吃,第二天皮就软了。再说这点心,顶天放一两周,也只能短期保存,要是寄到外地,怕是会坏。
没法寄。
杜思苦只好放弃,她想着等学校放假之后,她买一些捎带回去。
随着元旦过去,一晃就到了69年。
一月初,杜思苦收到了余凤敏的来信,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了,2月12号,双日,两家人一起商量的好日子。
这日子离过年近,大家都能来。
学校是一月二十左右放的假,其他同学一放假就走了,杜思苦多留了两天,去买了些能放的特色点心,买了六份。
再多就拿不动了。
之后她就买了火车票,在车站碰到了几个附近学校的学生,都是阳市那一片的,几人约好明天上午九点来火车站集合,到时候一起回去。
年关近了,小偷小摸的就多了。
这些贼过年也想多赚些钱。
次日。
杜思苦换了件半旧的袄子,宁愿冻一会,也不愿意露财,至于那些点心,全都装进了带着补丁的包里。
反正,她穿着旧衣,带着破包跟蛇皮袋,一看就是穷酸相。
昨天约好的几个外校的同学看到她这副模样,差点没认出来。
好在学生证上的名字是不会错的。
杜思苦坐了两天的火车,回到阳市后,直接去了机修厂。
按照推荐入学制度,她在校期间应该定期回原单位参加生产实习的,不过,去的时候她跟厂里商量过了,改成了寒暑假。
现在寒假,正好回厂里继续干活。
机修厂大门口,保卫科看到一身旧衣背着破旧背包的杜思苦,吃了一惊,“你是被抢了?”怎么成这样了?
杜思苦指了指东西:“坐火车回来的。”
保卫科的同志一听就明白了,“是,咱们厂最近这段时间在外头蹲点的可不少。”机修厂扩建了,保卫科的人手又不够了,得,还得招人。
杜思苦顺利进了厂。
之后,先回了筒子楼,袁秀红在这边住着,杜思苦的东西跟衣服她都没动,只是多搭了一个床,也就是一米的床,不占地方。
杜思苦这边是边户,比余凤敏家大一些。
袁秀红下班回来,看到杜思苦很惊喜,“我跟凤敏还在猜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今年依旧是回爷爷那边过年。
杜思苦把带回来的糕点打开了一盒,拿了一块递给袁秀红,“尝尝。”这才三天,应该只比出锅那天差一点。
“好吃!”
厂卫生院这边发展很好,又招了些护士。
余凤敏今天不在厂里,她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事情多得很,她家里还得准备嫁妆,余母忙得很,虽然抽了些空闲时间出来,可妇联那边缺不了她。这嫁妆要置办的东西只好余凤敏跟她姐姐两人来了。
当然了。
余母这钱还是给足的。
当天晚上,袁秀红跟杜思苦聊了半宿。
毕竟小半年没见了,虽然有书信来往,但是毕竟不一样。
袁秀红还说起了一件事:“厂长又让卫生院的几位医生深入研究你那个人体工学床垫了,听那意思,在国外这东西大有市场。”
上回运过去的床垫,不到半个月,竟然全销完了。
轻工业局进出口公司又下了新的份额,比上回多了一部。
家具厂那边把干家具的工人都抽调到了床垫车间那边,机修厂的包副厂长又去了那边,在盯着呢。
机修厂这边又加班加点做了不少卷簧机,还有机床,给送了过去。
杜思苦:“看来外汇的这条路子是走对了。”
袁秀红点点头。
杜思苦道:“上个月,厂里这边还给我另汇了一笔钱。”
“床垫的?”袁秀红一听就笑了,她低声说,“我也有,参加床垫研究的几个医生都给发了钱。”具体多少没说,但是听那意思,大家都很满意。
说起来,机修厂还是大方的。
有付出就有回报,所以大家才会这么卖力。
聊着聊着两人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次日。
杜思苦提着点心去了厂长办公室,这回来一趟,总得去跟厂长说一声。毕竟,厂里还给她汇了那么多钱。
厂长看到杜思苦心里挺高兴,也没空叙旧,直接说了件事,“明天春天的广交会咱们厂会去参加。”是轻工业局进出口公司给的名额。
不过,去参加也得以‘东方’床垫制造商的名义。
“厂长,真办成了?”杜思苦没想到会这么快。
今年两季的广交会他们机修厂是没有名额的。
厂长笑着道:“咱们厂这东西都出口了,还卖得不错,上面给个名额也是应该的。”这一步棋他是走对了。
瞧瞧,今年厂里的营业额比去年多了好几倍啊。
盈利不少。
说起来,小杜功不可没。
“小杜,这广交会在四月,你们学校忙不忙啊,有没有空去一趟啊?”厂长问。
广交会新东西多,能碰到外商,说不定还能达成交易呢。
杜思苦:“我明年跟学校申请看看。”
要是能请半个月的假,那就能去。
厂长又与杜思苦说了些自行车的事,折叠自行车已经做出来了,回头让杜思苦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改进的空间。
至于山地自行车,这个卡住了,技术一直不达标。
还是那个意思,让杜思苦再调整调整设计图。
这床垫都出口成功了,这自行车厂长肯定也是要出口的,国内东西只要做得好,质量过关,能与国外同类型的东西掰手腕,那就卖得上价!
就能多赚钱!
国内这买卖上头还是卡得紧,要劵,要票,这就卡了一波人。再说了,真有好东西,那也不能卖太贵,人民也没那么富裕。
中午,杜思苦就去图书馆见到余凤敏了。
余凤敏见到杜思苦,愣了半天,还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这结婚我还想找你给我帮忙呢!”
她一句接着一句。
杜思苦不由笑了:“你慢点说,我听着呢。”
小河支队。
知青点。
杜二跟苏皎月说了件事,“过年咱们要去阳市一趟。”他要带苏皎月回家,见父母。
第189章 189
……
阳市。
杜家。
杜母收到了杜二的信, 说过年要带着媳妇回来。这新媳妇头一回来,杜母赶紧把屋里该收拾的收拾了,擦擦洗洗, 又是打扫房梁,又是去外头买新床。
这老二结婚了, 虽然没办酒席,但说是领证了, 这怎么着也不能用往年的旧床吧。
这会置办家具是来不及了。
屋里总要贴些喜字, 买几个胖娃娃的年画。
哪个屋子给老二做婚房呢?
杜母嫌西屋太小,觉得放上下铺的那屋子不错, 以前小姑子住的,地方挺大。方位又好,于是杜母跟老三商量了一下, 这上下铺拉去卖了,西屋是老三住, 原先小姑子那屋留给老二跟她媳妇。
杜母不光收拾屋子了, 还扯了布买了毛线,一有空就在家里栽布做宝宝的小衣服, 还给织小帽子小毛衣。
反正,忙得年货都是老三去准备的。
“妈, 你这做的衣服会不会太小了,大哥家的孩子长大了, 应该穿不下。”杜老三纳闷了。
“谁说是给他们的!”杜母手不停,头都没抬。
这是给老二的!
老二两口子肯定是有孩子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急着扯领。
这小衣服织好了, 过完年就让老二两口子带回去!
机修厂。
杜思苦又回到了工作岗位, 在学校过了一学期, 这回来花了两天才适应这边的上班生活。生里多了很多新面孔,都是新招进来的工人。
人一多,这食堂就显得小了。
听彭师傅说,过年之后,食堂这边也扩建了,不然容不下这么多人吃饭。现在厂里车间的工人过来吃饭都是分批来吃的。
一晃就到了二月。
立春一过,余凤敏就请长假回家了。
她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她走时叮嘱杜思苦跟余凤敏:“十一号那天,一定要来我家,知道吗!”余凤敏是十二号结婚,十一号让杜思苦两人过去,那是要去帮忙的。
杜思苦问:“你家睡得下吗?”
足足多了两个人呢。
袁秀红也说,“你结婚头一天,家里亲戚不去吗?”姑姑姨妈,舅舅叔叔什么的,还有些表姐表妹……
说起来也是一堆的人。
“他们不住,来了晚上会走的。”余凤敏说,“都在市里,没必要住我家。”
反正,她是非要杜思苦跟袁秀红去不可。
“实在不行,你们就跟我挤一挤。”反正很睡下。
余凤敏都这么说了,杜思苦跟袁秀红自然是答应了。
很快就到了小年。
杜二带着苏皎月坐火车回到了阳市。杜二一只手提着行李,另一只手牵着苏皎月,过年了火车上人特别多,杜二一直护着苏皎月下了火车。
到杜家门口的时候,苏皎月忽然紧张起来,她让杜二帮忙看看她的头发:“刚才在火车站有没有挤乱?”
这衣服没皱巴吧。
苏皎月又顺了顺头发。
“没有,挺好的。”杜二笑着道,“有我的呢。”
他家没那么可怕。
苏皎月听他这样说,才稍稍放心,她忽然看到杜二手上的行李,便伸手去拿:“我总不好空着手,什么都让你提,婆婆看到会不高兴的。”
杜二叹了口气,把行李放下来,掏了半天,掏出了一个用麻绳系着的野兔,这是在林场那边捉到的,腌制过了。
他把野兔递给了苏皎月,“那你提这个。”
苏皎月赶紧接了。
屋里杜母听到动静出来了,一看,是老二带着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回来了,赶紧过去:“怎么回来了还站在门口啊?”
她一边说一边往那姑娘脸上看,长得不错,就是下巴太尖了些,人太瘦了些。
这胖些才好呢。
杜母又把目光移向了苏皎月的肚子。
乖孙在这吧。
杜母觉得苏皎月太单薄了些,不过这会管不了这么多了,证也扯了,‘孩子’也有了,这媳妇都进门了,反悔不了了。
“妈,这是皎月,姓苏。”杜二介绍着,“皎月,这是我妈。”他说完问,“爸呢,他怎么样了,腿好了吗?”
“好了好了,早好了。”杜母听了直摇头,“他就是闲不住,去串门去了。”
这老杜,还想去老卫的煤厂帮忙呢。
这腿伤才刚好,谁敢让他去啊。
杜母看到了苏皎月手上的腌野兔,赶紧伸手去接:“小苏啊,怎么提这么重的东西啊。老二,你也不说帮着拿一下。”
真是的。
苏皎月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婆婆人这么好,这么体贴人。
杜二也有些不可思议,他妈转性子了?
他跟皎月领了证,没跟家里说,按他妈以往的性子,总会挑一挑儿媳妇的刺,再敲打敲打的,现在这是,接受了?
难道他妈喜欢皎月这样的儿媳妇?
杜二一开始没想明白,后来,他发现杜母的眼睛有意无意往苏皎月的肚子上瞧,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是误会了。
得。
为了这个年好过,就这么误会也行。
杜二觉得等年后回到小河支队后,再给杜母他们解释,现在嘛,就这样吧。
对杜母好,对苏皎月也好。
中午吃饭。
“小苏,这肉你多吃些,这鸡蛋你动筷子啊。你看看,这饭量这么小,难怪不长肉呢。”杜母一个劲的劲苏皎月多吃。
好菜都先往苏皎月面前摆。
晚上。
杜老三回来,见到了新二嫂。
杜父在外头晃了一天,也回来了,见到了老二媳妇,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显然对这个儿媳妇是满意的。
晚饭竟然还有排骨汤,排骨有大半都被杜母捞出放到了苏皎月的碗里,“这排骨好,有营养,你多吃些。”
杜老三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前两天相亲的姑娘长得二嫂一样瘦,他妈是怎么说来着,跟个排骨精似的。
那一脸嫌弃的表现,现在杜老三都还记得呢。
这二嫂难道是有什么不一样吗?
漂亮一些?
杜老三到吃完晚饭都没想明白。
“你们住这个屋,床是新买的,被褥也是新的,”杜母领着苏皎月去了她准备的新房,“瞧瞧,还有这小窗帘,都是我用东西跟人家换了布票买的。”
外头。
杜老三把杜老二拉进屋里,“二哥,你跟妈说了什么,她对二嫂也太好了。”当初大嫂嫁过来的时候,他妈可没少暗里挑毛病。
杜二:“可能她们两个有眼缘吧。”别的是一概不说。
他直接转移话题,“过年大哥回来吗?”
“说是不回,在那边过年,”杜老三说,“老五那边离得远,应该也回不了。”至于老四,去年都不肯回。
今年,唉。
还不知道在哪呢。
“老四呢?”杜二问。
“二哥,我跟你说,你可别跟妈说。”杜老三往门口瞧了一眼,这才低声说,“老四被厂里推荐上大学了。”
上大学,好事啊。
杜二看杜老三这表情不对,“然后呢?”
“她没跟爸妈说,机修厂对外说的是老四借调到别的厂了。”杜老三叹道,“老四也不知道这是防谁,都是一家人。”
唉。
杜二:“她这样做肯定有她这样做的道理,咱们就别管了。”
老四如今也二十一了,不,过了年就二十二了,不是小孩子了。
杜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年纪。
老四去大学读三四年书,这一晃就二十四五了,要是搁家里,早就被催着结婚了。
说结催婚。
杜二问杜老三:“老三,家里给你介绍对象了?”
“十来个了,妈都没瞧上。”杜老三直摇头,“我都不知道她想找什么样的。”不是嫌人家嫌,就是嫌别人说话笨,要么就是嫌别人干活慢。
总有看不上的地方。
杜二:“你没自己挑?你让妈挑?”他很诧异,“又不是妈结婚,她喜欢有什么用?难道这媳妇要跟她过一辈子?”
这老三怎么想的。
“我不是怕妈不喜欢,娶进门家里容易闹矛盾吗。”杜老三嘀咕,“奶奶现地在二叔那边,爸是长子,以后奶奶肯定还要回来的。”
这娶进门的媳妇,以后肯定要照顾老人的。
杜二也不劝了。
老三责任心重,也是为这个家着想。
只不过,再讨婆婆喜欢的姑娘,这娶进门,又不一样了。
一晃就到了二月十一号。
杜思苦跟袁秀红约着去了余凤敏家,余凤敏顶着一头波浪卷,“好看吗?”她问。
她头发这两年长长了,这一烫,又蓬又密。
“这头发怎么弄的?”
“火钳烫的。”余凤敏说,“烫了一天呢,还烫掉不少头发。”差点烫到头皮。
还好是成功了。
“你知道拍海报的吧,”余凤敏悄悄说,“我还请了那边给海报女郎画妆的,明天也给我画个妆。”
这会的海报都是展现劳动女性形像的,像开拖拉机的女同志,女飞行员,女科学家,都是登过报的。
海报上女同志们脸红扑扑的,抹了粉,可好看了。
“好看。”杜思苦问,“衣服准备好了吗?”
当然准备好了。
余凤敏迫不及待的把红色的中式棉袄拿了出来,下面则是配着花布棉裙,她还有一条新织的红围巾,这都是明天要穿的。
还有一朵红色的大花,明天别在头发上。
除了衣服外,余主任还给余凤敏准备了一块机械手表。
新买的!
可难买了,托了好几道关系才买到呢!
“这手表真精致。”
“那是,海市商场的货,说是从国外来的!”余凤敏特别喜欢这块手表,上面的指针滴哒滴哒的转,多好听啊。
余凤敏拿着表足足讲了半个小时,说这个表是怎么弄到的。
后面。
杜思苦问:“明天朱家把你接过去,还是去机修厂那边的新房?”
“先去朱家,朱家有客。”余凤敏道,“朱安那边也布置了屋子,床,家具都有,早上还人给公婆敬茶呢。”
她妈说了,该有的规则不能丢。
反正,家里怎么说余凤敏就怎么做吧。
晾朱家那边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
袁秀红在旁边观察着,仔细听着余凤敏的话,虽然余凤敏说这结婚是怎么麻烦,有多少不合理的规则。
但是袁秀红还是记着了。
她爷爷年纪大,以后她要是结婚,这些事只能自己来,她得懂一点。
晚上。
余家人带着一众亲戚跟杜思苦两人去外头饭店吃的饭,热热闹闹的,余家还有亲戚过来问杜思苦跟袁秀红有没有对象的,想帮着介绍。
都被余凤敏给挡回去了。
“那些亲戚介绍的都不是什么好的,都是塞不出去的货。”余凤敏压根就看不上,“明天要是有人再找你们说这事,你们就说有对象了!”
明天余凤敏是新娘子,忙得很,估计是没空管这些小事了。
杜思苦跟袁秀药自然知道怎么处理,“放心吧,明天你就好好出嫁,我们这边自己解决的。”
吃完回到余家。
外头还是热热闹闹的,余凤敏带着杜思苦跟袁秀红回了屋。
袁秀红带了脂粉过来,是中医古法制的,余凤敏洗了脸后,她给余凤敏抹了一些膏状的胭粉,让脸色更加的白晰透亮。
“今天晚上你不要拉着我们聊天了,你要早睡,明天这脸蛋才会水润好看。”袁秀红叮嘱。
“好。”
余凤敏八点就闭上了眼睛,可是怎么也睡不着。
她闭着眼睛跟杜思苦两人说话,这样也勉强算早睡吧。
袁秀红叹气。
余凤敏不怕,明天有化妆的师傅呢。
次日。
天没亮余凤敏就醒了,她起来后,用凉水洗了脸,贴了黄瓜片,之后就一直等化妆的师傅过来。
这等啊等,等到天都亮了,这化妆的师傅都没过来。
余凤敏都着急了,说要去化妆师傅家看看。
哪能让她去啊。
于是派人去问了,这才知道,化妆师傅昨天夜里被革委会的带走了,说是什么不良风气。
等余主任把人弄出来,这化妆师傅手上受了伤,化不了了。
这可怎么办?
眼看着朱家接亲的人都要过来了,难不成就这么素着过去。
杜思苦叹气,坐了下来,“让我试试。”
余凤敏急得要死,压根就没听清杜思苦的话,一个劲的转圈,“你说商店那会不会有营业员会化妆?”
杜思苦见余凤敏还在转,把她拉过来坐在椅子上,然后先用湿毛巾给她抹脸。
之后先用雪花膏给余凤敏抹脸。
“有粉吗?”杜思苦问。
“有。”袁秀红把胭粉递了过来。
杜思苦把盖子打开,抹了一些在手背上,然后揉匀,试试色。最后轻轻的抹在余凤敏的脸上,袁秀红又递了两个过来,“这是在屋里找到的。”
一个增白粉蜜,一个香粉。
先抹一层增白粉蜜,让余凤敏的皮肤更白,然后抹胭粉,在眼皮跟腮红这边都轻轻的打上一点,显得气色好。
最后是眉毛。
“火柴呢?”杜思苦问。
袁秀红找到赶紧递了过来。
杜思苦把火柴划燃,然后吹来,之后捏了捏,正要给余凤敏描眉。她发现余凤敏这眉上有杂眉,“有刀片吗?”
“在我爸那。”余凤敏这会可算是回神了,她一咬牙,“拔吧。”
“那你忍着点。”
杜思苦动手了,杂眉拔掉,然后用火柴烧过的那一边画眉。
眼线也得画一画。
再烧一根火柴。
把睫毛往上烫一烫,下眼线也稍微带一下,用手抹匀。
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杜思苦终于满意了,“口红呢?”
“梳妆台上面。”余凤敏说。
袁秀红去拿过来。
杜思苦又帮着余凤敏涂口红,这大红色太艳了,杜思苦又擦掉了一些,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好了。”杜思苦收工。
余凤敏坐着没动。
杜思苦指着梳妆台,“镜子在那。”
“我知道。”余凤敏不敢去看,杜思苦从来都没给人化过妆,这,这刚才的动作看着熟练,可真的能行吗?
会不会把她画成了猴屁股?
袁秀红在旁边说:“好看的,真的很好看。”
余凤敏这才起来,去照镜子了。
这是谁啊!
这眼睛怎么这么大!这脸蛋怎么会这么好看,红润又显气色!
这脸,这脸怎么小了一圈啊?
余凤敏都不敢相信镜中的人是自己!
“这是我的吗!”
余凤敏对着镜子照了足足十分钟,都舍不得走。
还是余母过来带她出去的。
“凤敏?”余母都没认出闺女来,迟迟不敢认。
第190章 190
……
“妈, 你瞧我,今天这打扮漂亮吧!”余凤敏那炫耀语气都不加掩饰。
真好看!
余母一听语气,就知道是亲闺女没错了。
这性子一点都没变。
她家姑娘养得脾气有些大, 嫁给条件太好的家庭会受气,还不如找朱家这样的, 日子不差,又能拿捏住。
“好看, 好看!”余母道, “哟,你这头发怎么还没弄好啊?”
余凤敏都忘了还有头发这回事, 赶紧又回到杜思苦那去了。
杜思苦:“这头发我还没弄过呢。”不太会啊。
余凤敏道,“我梳妆台那边有发蜡,你看着抹, 只要光亮顺滑就行。”
余母原本是想帮忙的,可看到余凤敏非要杜思苦帮着弄, 就没有多说, 只道:“那得快点,我等会再过来。”
杜思苦叹了口气, “梳子在哪?”
没办法,只能试试了。
不过她提前说好, “你可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余凤敏露齿一笑:“当然了。”
她把铁皮发夹和要戴的红花都递了过去。
杜思苦着想这年代不好太张杨,于是将余凤敏的卷发扎起来, 盘在脑后,下面细短的碎发用铁皮发夹固定,然后把大红花戴了上去。余凤敏的前额部分挑了些头发出来, 稍微修剪一下修饰脸型。最后用发蜡, 把所有的头发固定, 尤其是前额两边的微卷刘海。
“好了。”
余凤敏期待满满的去照了镜子,半响,才道:“会不会太干净了,我记得杂志上有一种蜂窝式盘发……”
杜思苦知道,是那种高耸盘发,但是不行。
“太张杨了,今天可是有不少革委会的人,咱们还是小心一点。”杜思苦提醒。
别看余主任是革委会的,但是啊,这革委会内部也有不一样的声音,万一有人在余凤敏结婚这事上做文章,要斗倒余主任,那也不是没可能。
位置就那么多,有人想出头,上面就有人得把位置空出来。
一个萝卜一个坑。
杜思苦又帮余凤敏调整了一个花的位置。
这时余母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相机,“来,大家站在一起,拍张照。”闺女出嫁的大日子,多好看啊,肯定要多拍几张。
余凤敏跟杜思苦三人来了一张合照。
之后,杜思苦又帮余凤敏跟余母拍了一张母女照,一共有两卷胶卷,得省着用点。
外头。
朱安他们到了,按照规距,一路过关斩将,终于来到了新娘子跟前。他看到余凤敏的时候,都呆住了。
眼中满是惊艳。
她怎么这么好看!
是不是娶错人了?
朱安又仔细瞧了瞧,这瞪眉的模样,确实就是余凤敏。
他傻笑起来:“你今天真好看!”
余凤敏下巴微抬,“那当然!”
等日后她要跟杜思苦学习怎么化这种漂亮的妆!
“新娘子出来了!”
“今天的新娘子真好看,你瞧这眼睛多大啊!”
“是啊,气色也好,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杜思苦跟袁秀红也跟着去了朱安,坐在女方这边亲友的桌上,她们随的礼直接给了余凤敏,没登记。
吃过午饭,两人就约去着附近的街道跟供销社、商店逛了逛。
两人都买了些东西。
袁秀红在带东西回老家跟爷爷一起过年,杜思苦要置办几样年货,在机修厂的筒子楼过年。
除夕那天。
杜母一早就开始准备年夜饭了,杜老三也在里面帮忙,苏皎月本来说帮着洗洗菜什么的,杜母见了,赶紧让她去屋里休息,“家里活少,不用你帮,你啊要是嫌屋里闷,就让老二带你去出转转。”
杜父也在屋外忙,他正在给鸡拔毛呢。
这鸡是杜二买的,买了三只,都是活鸡,也不知道是从哪买的。今天家里杀了一只,还有两只活的,说是明后天吃。
杜二还真的带苏皎月出去了,他带苏皎月去了铁路家属院附近的学校,那是他上学的地方,这稍微一转,就快中午了。
等两人回到家时,杜二才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小姑带着新姑父,一家五口都过来了。
杜母很生气。
大程的两个孩子倒是不怕人,趁着大人吵架,偷偷的溜上桌,伸手要抓肉汤里的大排骨!手刚伸过去,后脖就被人提起来了。
两人哇哇大叫。
回头一看,见是个笑眯眯的高个子叔叔。
“放我下来!”
“爸,他欺负我们!”
两个孩子大声嚎着,硬是假哭起来。
杜二把两孩子提到大程身边,“小姑父,长辈没上桌,孩子怎么伸手抓东西?家里没教规矩?”
杜得敏抱着自个孩子站在旁边不吭声。
大程尴尬,“孩子就是饿了,他们年纪小……”
杜二:“他们年纪小不懂事,小姑父您也不懂这些?”
“孩子他妈去得早……”
“小姑父,孩子他们妈去得早,不是还有你吗,你这个爸也不管教?还是只能口饭吃?”杜二道,“今天除夕,我奶奶也不在这边,小姑你今天过来不合适。
要是小姑带着小孩过来也就罢了,偏偏带了五张嘴,杜母今天这饭是按着五人的份量做的,这五张口一过来,那得做十人份的饭,那可就不够吃了。
“老二,我觉得都是一家人……”杜得敏挤出笑脸。
杜二打断她:“行了,我媳妇头一回见公婆,第一次在我家过年,自家人都见不过来。回头你样要过来,明天或者后天吧。”
杜得敏:“来都来了。”
杜二:“今天我妈做的饭菜不够十人份的。要不小姑你下午出去买点菜买点肉,晚上来我家吃。”
他个子高,往门口一站,很有压迫感。
杜父觉得今天过年,不好这么计较,人多没事,每个人少吃两口就行了。他正在张嘴,杜二就看了过去,“爸,你要是护着外人,往后我们可就不回来了。”
杜父闭了嘴。
跟妹妹相比,还是儿子更重要。
尤其是老二这脾气,当初老爷子还在的时候,都受了老二的气,更别说他了。
杜得敏妥协了,低声说:“大程,你带两个大的先回去。”她跟自个的孩子留下,这样大哥一家总不能赶她了吧。
大程不肯:“一家人,年夜饭总要一起吃的。”
又僵住了。
杜二直接把苏皎月喊进屋,“过来吃饭。”
至于小姑一家愿意在门口站着,那就站着。
杜母听儿子的。
杜得敏巴巴的看着杜父,眼中满是委屈,“大哥,大程的那个后妈,我早上一去,她嘴里就没好话……”
杜父能说什么呢。
当初杜得敏再嫁的时候家里谁没劝过?可杜得敏不肯听啊。
再就是生孩子的时候,这么大年纪生孩子,风险高不说,孩子不容易养大,杜得敏非要留下孩子。
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杜得敏自个乐意的。
两个孩子站在门口,看到杜二捞出两块大排骨,上面满是肉,馋得哭了起来。
这是真哭了。
杜二充耳不闻。
要是一哭就能得到东西,那谁不愿意哭两声?
不惯这毛病。
苏皎月听着不忍,小声劝,“要不……”
杜二侧头过去说道:“我听老三说过一些事,要是将他们留下,晚上这顿就不必说了,小姑说不定就会顺势住下来。明天后天家里有客人,我妈肯定抽不开身,你想带孩子?”
苏皎月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要是小宝宝哭,她没法坐视不管。
杜父起身,去厨房拿了个大碗,把桌上的排骨鸡肉还有菜都装了一些,满满一碗。他用盘子把碗盖上,递给杜得敏,“带回家吃吧。”
杜得敏抱孩子,没法接。
大程伸手要接。
却见杜得敏把手里的孩子一把塞到大程手上,然后自个腾出手把那大碗接了过去,“大哥,再给我装些米饭吧。”
杜父回去又装了更满的一大碗饭。
杜得敏拿着两个大碗,这才走。
杜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吃完记得把这两个大碗两个盘子还回来。”可别拿走就不给送回来了。
“好的,大嫂。”杜得敏现在对杜母客气了许多。
大程抱着孩子,身后跟着两个抽泣的孩子,脸色发黑,走出杜家时,他跟杜得敏在门口吵了一架。
声音很大。
隔壁沈家人都听到了。
周围邻居也有出来瞧的。
“我就说了不过来,你非要回娘家,现在好了,饭都不让吃就给赶出来了。”大程带着孩子气冲冲的走了。
杜得敏拿着两个大碗,面无表情的走在后面,走到岔路口时,大程往老程家走去。
杜得敏则是走向另一侧的路口,去了大程分的新房子。
有这饭菜,她自己回家吃,就不用看大程那后妈的脸色了。
大程走了一阵,往后一看,见杜得敏没跟上来,顿时明白她去哪了。
他黑着脸又带着孩子折了回去。
这得敏真是的,家里这么多人,她难道想一个人吃独食?
那些好菜,总要带回家去给他爸跟弟弟们尝尝。
机修厂。
除夕夜里,家属楼这边的鞭炮声跟往常一样热闹,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厂里还放起了烟花,这一次的烟花特别漂亮。
足足放了十分钟。
杜思苦站在走廊那看了好一会,等烟花放完了,她才回屋。
次日,大年初一。
今年依旧是杜思苦一个人过去,袁秀红前几天就买了火车票,回老家去了。
与去年不同,今年没有来蹭饭的人了。女工宿舍的张阿姨听说也被判了,算是过失杀人,考虑她年纪大,被判了五年。
杜思苦早上去拜了年,禇老家,顾主任家,还有厂长家,都去了一趟,提的东西不算贵重,就是份心意。
汪大姐(厂长夫人)私下告诉杜思苦,“老彭(厂长)年纪大了,上头准备让他退下来了,估计就这一两年了。”
杜思苦有些吃惊,厂长干劲十足,不像是马上就要退下来的人啊。
汪大姐跟杜思苦说这些,也是瞧着她顺眼,“等你上完大学回来,这厂里怕是不一样了。”
高层人事变动吗?
杜思苦离开厂长家时还特意瞧了瞧厂长的神色,跟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
下午。
她去了趟女工宿舍,那位燕宿管(张阿姨的儿媳妇)带着孩子在宿舍这边过年,厂里发了年货的,这个年她过得还算顺心。
杜思苦倒是带了些孩子们爱吃的糖果。
前两年在宿舍过年的田同志跟孔同志今年没在女工宿舍了,杜思苦一打听,才知道这两人去年的时候,机修厂给她们分了一个小平房,两人间,在就家属区那边,是个很旧很小的房子,是有同志搬家后腾出来的。
田同志跟孔同志欢欢喜喜的带着所有的家当搬过去了。
“她们今年在家属区的房子那边过年。”燕宿管笑着跟杜思苦说,“大家日子都越过越好了。”有盼头呢。
杜思苦听着为她们高兴,她没去打扰她们。
初二。
杜得敏带着自个的孩子回来了,这次还带了一堆的东西,看来又要长住了。
她这次回来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碗呢?我的盘子呢?”杜母问。
杜得敏低下头,“对不住嫂子,不小心让孩子摔了。”
杜母冷笑:“是摔了还是贪了?”天天从娘家拿东西,就没见过回头钱的。
杜得敏除夕那天晚上跟大程吵了架,就是那碗里的菜引起的,后来两人气急之下,不知道谁动的手,把碗摔了。
饭菜洒了一地。
两人大人看着碎碗,这才后悔。
大程的两个孩子却顾不上这些,伸手就去抓地上的肉,生怕别人抢,直往嘴里塞。
大儿子的嘴被碎碗片给割出血了。
反正,杜得敏在程家现在天天鸡飞狗跳的。
说到底还是一个穷惹出来的。
大程的工资不算高,原本养家是够的,可要给亲爹那边一份,再加上时不时的接济游手好闲的弟弟,家用就不够了。
再说这会。
杜得敏初二回娘家,之后就住下了。
杜二见小姑没带外人回来,就没说什么。
只不过,杜得敏之前的屋子现在成了杜二的新房,那当然是不可能再让给她了。杜得敏回到杜家后,现在住的是杜奶奶的屋子。
孩子是去年年头生的,还不到一岁。
杜二还是给了五毛钱的压岁钱,对他来说,这是小姑生的孩子,也算是杜家孩子,小姑父的那两个孩子跟他可没什么血缘关系。
杜二待人一向亲疏有别。
杜得敏这次回到杜家,像是开了窍了,会抢着干活了,会不给大家添麻烦了。
整个人低调得很。
也不会动不动就说受了多大的委屈,杜家人怎么薄待她了。
杜母见她这样,倒是没再赶人了。
初四。
卫家老二过来了,请杜父杜母去趟卫家,说有急事。
两人就赶紧过去了。
到了卫家,杜母才发现,是卫东回来了。
卫家这会就家里这几口人,也没外人,只听朱婶说:“听煤厂的同志说,小于去煤厂打听过卫东的消息。”
她说完看向老卫。
老卫接过话:“我们让铁路的同志帮忙查过,这于月莺买了去卫东出差的那地方的火车票。”
至于去没去,铁路的人就不知道了。
一天那么多火车,这谁记得住?
“卫东说,他没见到于月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