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苗心里有了一种急迫感, 她脸色变得很白,她站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面对一个人, 她跑得了,可是对着一群人, 她怎么跑?
要是加上她妈、她大哥大嫂,她一张嘴说得过他们吗?
别人会信她吗?
范苗的手心开始冒冷汗了。
杜思苦提了一个建议:“要不, 你明天就出发吧, 去三线建设的机械厂。”
明天?
出发?
范苗恍神的看着杜思苦,“明天就走吗?”能行吗?
杜思苦吁了一口气, “你让厂里开个介绍信,拿上介绍信,带上几件过冬的衣服, 买火车票直接过去。”
把麻烦人麻烦事甩开,走得远远的, 那些人找不着人, 就不会再来了。
还有一点,杜思苦提醒:“去了之后, 不要给家里寄钱寄信。”
信上面有邮局,容易暴露地址, 钱也是一样,从哪汇过去的, 银行是那边是可以查到的。
范苗眼神有些不安:“如果我不给家里寄钱,那我妈她……”怎么在大嫂手底下过日子呢?
杜思苦道:“你要想好,就算你坐火车走了, 他们去派出所报失踪, 有可能你刚到地方, 派出所的同志就会拦下你,然后送你回来。”
失踪两天才能报案。
其实这件事解决起来也简单,范苗做为受害人,先去派出所报案,告那男的,立案,跟范家把关系断开。
当然,这事说起来简单,以范姐的性子,只怕狠不下心。
杜思苦就没说。
范苗听到杜思左说,走了还有可能被派出所的人送回来,脸色变得更白了。
这,怎么行!
不寄钱就不寄钱!
“小杜,谢谢你!”范苗握着杜思苦的手,“我明天就去开介绍信,买火车票离开!”早早的办!
现在只能这个办法,得走!
杜思苦听到这话,放心了。
铁路家属大院。
卫家。
周围邻居瞧见卫家大小子跟一个姑娘抱在了一起,没一会,这事就传遍了。还说呢,卫东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那姑娘低着头,羞羞怯怯的跑开了。
晚上,朱婶就带上了卫东,去了杜家。
谈两个孩子的事。
“我觉得两孩子的事得慢慢来,先处上半年,看看脾气性子合不合,”朱婶不慌不忙的说,“等两个孩子觉得都不错,时机成熟了,我们再去小于家里提亲,把两孩子的事定下来。”要是在这期间,发现不合适,那就分开。
朱婶是个谨慎性子。
结婚是人生大事,不能急,急就不好了。
杜母听着,觉得朱婶比贺母靠谱。这贺母下午一来就急急忙忙的说让两孩子明年就扯证,这啥也没定,两家都没商量,怎么能扯证呢?
“我觉得行。”杜母道。
不过这事还得问于月莺本人,看她答不答应。
于月莺在厨房忙活,听到杜母喊她,擦了擦手,这才出来,杜母让她坐她就坐,安安静静的,也不多话。
杜母看了半天,到底没说什么。
这月莺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性子跟她本人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呢,这样的姑娘吃不了大亏。
“小于,我刚才跟你说的,你觉得怎么样?”朱婶问于月莺。
于月莺乖巧点头:“我听您的。”
这是答应了。
朱婶放心,至于儿子卫东,那肯定是听她的。
这时,于月莺又小声说了一件事:“朱婶,之前姨妈给我牵过线,跟贺家的贺大富相过亲,后来贺家反悔了,另说了人家。这事我怕您误会,我没有跟贺大富处过。”最后一句,是看着卫东说的。
这是在表决心。
也是在跟贺大富划清界限。
杜母转身站了起来,“我去拿两瓶罐头过来。”没处过?这话亏得于月莺说得出口,两家都要定下了,贺大富都去于家见了老丈人,还亲自把于月莺带回来了。
这叫怕人误会?
于月莺敢说,杜母都不敢听。
她转头回了屋,摸出两瓶放了许久的罐头,上面的保质期在她看来压根就不重要,罐头只要没坏就能吃。
她拿了两瓶罐头出来,拧开盖子,放到朱婶跟卫东的面前,“这个解渴。”还能垫垫肚子。
卫东还真有些渴了,拿着罐头仰头就倒进嘴里。
两家关系好,吃东西也那么讲究。
想吃就吃。
朱婶道:“你说贺家的事,我知道,中午有对母女俩去了贺家,动静闹得挺大,还打起来了。”
于月莺一愣。
有这种事?
莫不是连老天爷都帮她!
杜母也有些吃惊:“你哪听来的?”
“本来是听人说的,可是刚才来的路上碰到蒋大姐(贺母)了,那脸上的抓痕瞒不住人。”朱婶说。
贺母48岁,朱婶才46岁,小两岁呢。
四人原本是在西屋聊着,朱婶刚说完话,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大嫂,我妈说饿了。”
朱婶是刚才做饭的时候来的,这会聊着事,晚饭就耽误了。
杜母站起来打开门,“我这边有正事,你不闲着吗,你去厨房把菜炒了。”外头站的就是杜得敏。
杜得敏脸一沉。
杜母见了,说道:“哟,你这几天天天拉着脸,这脸都生出皱纹了,可比去年老多了。”尽捡杜得敏不爱听的说。
“大嫂,你要是不怕我浪费粮食,那我可就去厨房了。”杜得敏往厨房看了一眼。
杜母道:“那就去吧,总要学会的,要是砸了锅坏了碗,让你妈买去。”说完便把门关上了。这小姑子在厂里受了气,回来总要把脾气发在家里人身上,杜母今天可不打算再惯着杜得敏了。
砸锅砸碗,砸呗,让老杜去管。
她倒希望杜得敏把这不多的兄妹之情给折腾完了,省得被连累一辈子。
机修厂,女工宿舍。
杜思苦发现余凤敏回来了,余凤敏带了不少橘子过来,说是别人送的,给杜思苦跟袁秀红分了好几个呢。
袁秀红方子上的药也全带回来了。
当归,白芷,甘草……
袁秀红一样一样的闻着,都是真的,没有假药,年份还不小呢。
好东西。
“明天就能做了。”袁秀红对余凤敏说。
余凤敏一听就开心了,“几天能做好?”
“一周。”袁秀红想了想说,“3天也能做,但是这药味不如一周的。”
“我要效果好的。”余凤敏语气坚定。
她这手可不想留疤。
玉红膏的事说完了,余凤敏的注意力放到杜思苦身上了,“你去哪了弄得这么晚?秀红说你昨天也是半夜才回来?”
杜思苦道:“上回一块组过队的朋友,出了点事,”她看余凤敏眼神不对,强调,“范苗同志,女的。”
“我知道。”余凤敏在二车间,知道范苗,“她怎么了?”
杜思苦道:“她去三线建设。”
哟,这人志向可真大。
余凤敏佩服道:“我看报纸上说,那种地方条件可艰苦了。”精神富足。
杜思苦道:“是,可惜我技术不够,不然我也可以去看看。”主要是现在家里那边清净了,要是她家跟范苗家里一样麻烦,她肯定就去了。
聊了一会。
余凤敏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介绍信,“瞧,革委会的新介绍信,我明天可能就要去科室了。”以后不去二车间了。
她家里不放心,怕她在车间出事。
杜思苦拿着瞧了瞧,“这介绍信上的公章,革委会工业局。”这是管工厂的单位,权利很大。
她瞧了眼余凤敏,“你爸在这工作?”
余凤敏:“那没有,我爸找朋友开的。”
她爸特意找的工业局的朋友,不然她下午就能回机修厂的。
开了不止一张,有用备的,不过她爸没给她。
说到这,余凤敏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受伤的手,“明天晚上有扫盲课,思苦,你看我这手可拿不了粉笔了。”
她是病人,得休息。
“行,明天晚上我去。”杜思苦答应了。
明天得跟顾主任说一下。
时间不早了,余凤敏最早睡着,杜思苦洗漱回来,袁秀红也睡着了。
她吹了蜡烛,躺到床上。
一夜好眠。
次日。
机修厂,总务。
杜思苦跟余凤敏一块过来的,余凤敏是为调岗位的事来的,她带来了革委会工业局的介绍信。有这个东西,一定能去清闲的岗位。
顾主任瞧着工业局鲜红的公章,对余凤敏露出了笑脸:“小余,你是想进财务科,还是这边,或是行政科啊?”
“你觉得登记处怎么样?”
顾主任和颜悦色。
余凤敏:“我觉得清闲一点的工作岗位,还能学东西最好了。”
“厂图书馆怎么样?”顾主任态度特别好。
余凤敏仔细一想,这地方还真不错!
“行啊!”
那这转岗的事就这么定了,余凤敏以后就去厂图书馆了,当管理员,跟那边的老员工阮思雨一个级别。
当然了,现在余凤敏手受伤了,这书是不能搬的。
“小余,你要不要先休几天假,等手好了再上班?”顾主任态度是真好,“带薪的。”
“那,就先休三天吧。”余凤敏说。
再休三天。
现在她也不想去上课,就在厂里转转吧。
顾主任解决完余凤敏的事,又看向杜思苦:“你这是?”
“她手受伤了,说让我带今天晚上的扫盲班课程。”杜思苦说,“我觉得这事得跟您说一声。”
小问题。
顾主任道:“这事好办。”说完,他又转头看向余凤敏,“小余,我这边跟小杜有点事商量,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余凤敏听明白了,这是让她回避,“我在外头等你。”跟杜思说的。
杜思苦道:“我等会要去车间练习基础课。”
她要上工的,可没法跟余凤敏一样休三天假。
“行了行了,我去找秀红了。”余凤敏挥手,走了。
她走之后。
顾主任让杜思苦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小杜,《自行车车间的建设计划》怎么样了,写到哪一步了?”顾主任问。
杜思苦就猜到会问这个,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文件稿拿了出来,递给顾主任,“您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
查过资料了,那天晚上加了三个小时的班,可算是赶出来了。
这不到三天,真给做出来了?
顾主任心里惊讶,面上不显:“做得不错。”夸完,便开始翻看起来,他越翻越吃惊,这份报告书的完成度非常高。
上面的的措词很老道,数据也是无可挑剔。
“小杜,你以前在学校是不是写过这种报告?”
“没有。”杜思苦没承认,只说,“我那天查了好多资料,仿着写的。”
很有天分啊!
是个文书的好料子!
顾主任瞧了又瞧,再看看杜思苦,这家伙怎么就不肯来总务呢。
这次就不问了。
顾主任把报告放到一边,跟杜思苦说道:“小余这介绍上的公章是工业局的,你看到了吧。”
杜思苦点点头。
“工业局是咱们厂的上级单位,这申请表也会交到工业局,由工业局跟计划委员会评估。”顾主任说,“小余这边有工业局的关系,你跟她关系好,你仔细问问,看看能不能牵桥搭钱。”
现在革委会的权利很大,很不好惹。
杜思苦想了一下:“顾主任,要不这样,咱们把余凤敏加到这自行车生产的负责人名单上,然后让她回家跟她爸提一提。”
负责人之一。
她看顾主任久久没有说话,便小心又说了一句:“要不把余凤敏放到负责人的下级名单上?”是不是名字位置放得太高了?
顾主任看着杜思苦叹道,“小杜,你去车间那是浪费人才啊。”
这年轻人的脑子就是好用啊。
他把《自行车车间建设》报告还给了杜思苦,“再重写一份,把小余的名字加上去,还有,再加一些咱们自行车车间建好后对民生会有哪些贡献。”现在的口号是‘抓革命、促生产’,得把民生加上去。
“好的主任。”杜思苦把报告拿回来了。
这报告还得改呗。
中午抽空再改改,今天晚上是不能加班了,有扫盲班的课。
事情聊完了,杜思苦出了办公室,刚拉开门,就看到范苗跟二车间的一位领导同志站在外面。
这是刚过来吧。
“小杜,原来你在这啊?”范苗惊喜道,她给杜思苦介绍,“这是二车间的徐主任。”
“徐主任好。”杜思苦主动打招呼。
徐主任笑着跟杜思苦打了招呼,“我们还有事,回头有机会再聊。”
“小范,走吧。”
“来了。”
范苗走过杜思苦身边的时候,悄悄说:“我们徐主任带我来开介绍信的。”车间的公章已经印上了,就差这边的公章了。
盖好就能走了。
行礼东西范苗已经收拾好了,随时能走。
杜思苦道:“路上多带些干粮,钱之类的东西缝到内衣口袋里,分散装,我二哥说了,火车上不太平。”
带了钱的得小心一些。
范苗点头:“我知道的,”她声音有些喜意,“徐主任说,我们厂还有两个要一起去的,那两人已经在火车站了,早早就定好了。”
还有两小时出发,她要是能赶过去,就能一块走。
挺好。
杜思苦:“一路顺风。”她要上班就不送了。
范苗眼中冒着泪花,“你也保重,我到了地方会给你写信的。”
杜思苦:“好,要是缺东西跟我说,我给你寄过去。”
范苗点点头。
办公室里传来徐主任的声音:“小范,进来一下。”
“来了。”
“小杜,后会有期。”
“我们会再见的。”
两人就在总务办公室分别了,之后,杜思苦就回了车间,继续今日份的钳工任务,六面体,一百个滚珠。
范苗拿着机修厂开好的介绍信,背上了行李,同时把房子的钥匙还给了机修厂,“主任,那我走了。”
“去了那边不要丢机修厂的脸,好好干。”徐主任把范苗送到了公交车站,“咱们厂的两位男同志你都认得的,我刚才给铁路那边工作的同志打了电话,你路上有什么困难,找他们帮忙。”
“嗯!”范苗重重点头。
徐主任道:“不要怕,有困难就跟组织反应,知道吗。”
公交车来了,范苗依依不舍的上了公交车。
徐主任在下面挥着手。
公交车走了。
范苗抱着行李,望着前路,心中充满了希望。
下午。
范家人被王家人带着一块来了机修厂,范大嫂跟范母都过来了,王家人手里还拿着开好的介绍信。
他们是来找范苗的。
保卫科,吴队长脸色难看,这群人又来了。
“同志,我们介绍信来了,东西齐全,这是范同志她妈,找她闺女,这次你们不能拦着吧。”
第92章 092
……
介绍信上有四个名字, 保卫科只放了四个人进去,范大嫂跟范母,还有小王以及小王的妈。其他人介绍信上没写, 那就不能进。
就算进了机修厂,也只能呆在保卫科的休息室, 等那边把范苗喊过来。
范母一脸愁苦,范大嫂拉着脸。
王母双眼紧紧的盯着门口, 等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要是这叫范苗的真是机修厂的正式工,那怎么也得把这个儿媳妇给抓住了!
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 还能帮着王家生儿子,怎么看怎么划算!
小王的头上包着绷带,他两只手不安的交叉在一起。
那天从范家走后, 他就后悔了。
这事要是闹到派出所去,反是他的问题更大, 他后来认真想过, 准备算了。可是他妈看到他额头的伤,一惊一诈, 逼得他把事情全说了出来。
之后事情的发展就不由他控制了。
他现在只希望范苗跟范母一样胆小,不要把事情闹大。
就这样, 四人等了好一会。
保卫科去找人的同志回来了:“范苗同志现在不在厂里。”
“不可能!”王母跳起来,一双吊眼瞪着保卫科的同志, “她是这里的员工,怎么会不在,她亲妈亲大嫂来了, 她都不见了?”她的手指往范母那边戳。
“不在就是不在。”
王母一把扯过范母, “我们自己去找!”亲妈找女儿, 天经地义。
不在?
范苗这是躲着她们?
范大嫂心里更情了,跟范母说:“小姑子在这边不是分了个房子吗,我们去她房里等。”今天必须见到小姑子不可,这王家人见不着范苗,上她家没完没了的闹。
就没个清净的时候。
“你们去家属区,那要提交申请。”保卫科的同志道。
要是范苗来了,要带范母过去,那登记一下就行,可是这会范苗不在,想去那边就必须按规则来。
等范大嫂填好申请,四人去机修厂家属区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范母走在前面带路,范大嫂小王他们跟在后面。
保卫科也派了两个同志过去,怕闹出事。
到了地方后。
范母就看到范苗房子的门是开的,有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同志正在往外头搬东西。
苗苗要搬家!
范母赶紧往屋里冲,可是很快,她被人拦了下来。
“干什么的!”蓝色工作服的同志高声问。
“我是找我女儿的,我女儿在屋里头。”范母赶紧解释,“她就在屋里,是不是她让你们搬东西的?”
苗苗是不是想躲着她。
“屋里只有我们搬东西的同志,没有其他人,”蓝色工作服说道,“你们找错人了。”
“不可能,我屋子是我女儿的,我前天还在这住呢。”范母急急忙忙说道。
蓝色工作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语气软和了一些:“这是我们机修厂的福利房,原先住在这里的女工走了,上头领导让我们屋子清一清,腾出来,给有家属的员工住。”
房子腾出来了!
范大嫂挤了过来:“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小姑子在这厂里干了十年呢,这是单位分给她的房子,怎么突然就要收回去!”
又问。
蓝色工作服说最后一句:“之前住的员工不在厂里了,你们听不懂吗?这屋子是厂里的,现在厂里要收回来。好了,你们让一让,别耽误我们工作!”
说着不再理范母她们,他去里头帮着搬东西去了。
这房子厂里要收回去,那她闺女以后住哪?
范母急得团团转。
火车站。
“范同志。”
“杨同志。”
范苗看到是二车间的人,虽然不算熟,但是见过,也说过话。她顿时轻松起来,另一位前去的同志姓孙。
机修厂的两位同志都是去三线建设的,这足以让范苗感到放心。
十二点的火车,,三人一起上了火车,也算是有个照应。
范苗是后买的火车票,座位跟他们不在一起,孙同志见了后,主动跟范苗换了座位,让她跟杨同志一起住,孙同志则是去了另一个车厢。
杨同志让范苗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他们是在终点站下,靠窗的位置休息得好一些,也安全些。
机修厂。
杜思苦将100颗滚珠毫无误差的分了组。
褚老盯着杜思苦看了好一会。
这可是他昨天才交待的任务,昨天他看小杜挑滚珠的时候,误差还不小呢。就一天,这就零误差的挑好了?
“你昨天下去没去拖拉机培训班?”褚老问。
“去了。”杜思苦说,“我上午上班的时候练了好一会。”练好了。
还蒙眼练了呢。
上午?
褚老道:“你等一会。”他又去拿了一盒尺寸更小的滚珠,让杜思苦挑。
他要看看,这小杜是不是真会了。
一百个新滚珠。
杜思苦花了十分钟,分类完毕。
她拿出尺子,递给褚老:“您测一下。”看她分的组有没有误差。
以褚老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杜思苦这次给新滚珠的分组是对的,不用测他就知道。这些滚珠是禇老的,每组的误差细小到零点零几毫米褚老都是知道的。
“现在我教你刮刀握法。”这一次,禇老是手把手的教杜思苦怎么握刮刀,拇指压刀背,用手腕力。
钳工是用来精密修整的,褚老很重视刮刀的使用,他之前是打算先教杜思苦一些更基屈的知识,之后慢慢的上强度。
不过杜思苦的进步比褚老想像的更快,现在可以试试给杜思苦加加任务。
“重心下沉,这身体不能僵硬。”褚老指导着。
杜思苦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右手握刮刀,左手辅助,是这样吧。
褚老心里点头,小杜学东西很快啊。
“以后,每早晚都要练三十分钟,知道吗。”褚老说的是空握刮刀,“先练一个月,一周后刀尖上加砝码,先从100克开始加。”
杜思苦点头:“好的,师傅。”
这声师傅脱口而出。
褚老多瞧了她两眼,背着手走了,“好好练。”
他还没喝拜师茶呢。
一整个下午,杜思苦除了练刮刀,还把上次没做完的螺丝刀拿了出来,不能半途而废啊,就差最后一点了。
四点多的时候。
车间外头突然来了人,说要找杜思苦。
“有人找我?谁啊?”杜思苦问传话的同志。
“四个人,一个矮个子的男的,还有两年纪大的大婶,还有一个中年女的。”
矮个子的男的?
杜思苦一脸纳闷的出去了,手里还拿着刚刚做好的螺丝刀。
“同志 !”
杜思苦刚出来,就看到一个人冲了过来,急吼吼的就要握着她的手,“哎哟。”这握快了吧,握到螺丝刀上面了吧。
这哎哟哎哟直叫唤的正是范母。
杜思苦一看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她又瞧了瞧另外三人,那男的还有年轻一点的女的,都长得跟范苗不像。
“你们是?”杜思苦一脸疑惑,就连范母都像是第一次见似的。
“我是苗苗她妈,”范母顾不得手疼,急急的说,“前天咱们在公交站见过的,你记得吗?”
杜思苦摇头:“不记得。”
记得就该缠上她了。
“范苗,是你们厂里的工人,你不认得啊?”范母急得冒汗。
杜思苦道:“听过,但是不太熟,她好像不是我们车间的。”
“不可能啊,那天在公交站我还看到你跟她说话了,你还骑了辆新式自行车,你不记得了 !”范母说了半天,看杜思苦还没什么反应,急得不行。恨不得把杜思苦的脑子摇晃两下,让她好好想想,赶紧想起来。
杜思苦道:“你要是找人的话,去厂行政处那边,我真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说完转身就回车间了。
范母上来要拦,被车间门口的工人拦下了,“大娘,我们车间不让外人进的,您请回。”
杜思苦到自己的岗位继续忙活,心里想着:还好范姐走得快。
范母四人在机修厂折腾了大半天,后来被保卫科的同志给‘请’了出去,厂领导那边回话了,“范苗同志现在是不是我们厂的职工了,这里没有人这个人,你们要找人去外头找。”
没了范苗,以后范母他们想进机修厂,那难了。
“不可能啊,我家范苗在这里干了十年,怎么就没有这个人呢,你们是不是把人藏起来了!”范母闹着不肯走。
闺女不见了,她急啊。
保卫科的同志道:“您自己也去厂里看了,这住的地方东西都搬走了,你闺女是失踪了,您去派出所报案去。”
别找他们。
“同志,我小姑子怎么说也是你们厂里的老员工,你们就是这么对员工吗的吗,她不见了你们不帮着找找。”范大嫂这会也急了,“我小姑子遇着事了,你们帮着找找啊,她要是想不开……”这以后每个月那十块钱从哪来啊。
范母原本只是难过女儿丢了,这会听范大嫂说‘想不开’,整个人像是傻了似的。
苗苗!
范母嚎淘大哭,心里已经认定女儿是受了刺激,不想活了。
小王跟王母对视了一眼,这事闹大了。
他们悄悄走了。
仓库。
钟主管沉着脸把袁秀文跟段文曼都叫了过去。
“化肥厂的配件怎么会弄错! 你们是怎么算的数!”钟主管发了一通脾气,这出的货跟钱款不对,财务那边查出来了。
钟主管拿出了出货单,“这弄错的数额太大,要扣工资。”
段文曼立刻道:“主管,不是我。”
袁秀红看了一眼出库单上的日期,然后拿出了一张假条,“主任,那天我不在,您批的假。”她说,“当时一车间的杜同志拿了厂长的批条,说缺人,您就让我去跟她出去办事了。”
钟主管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他拿着批条一看,上面的日期跟出货单的日期一样。他想到厂长,语气立刻就软和了,“小袁,你先下班吧。”
配件是从二车间出的,本来就是段文曼管的。
“那我先走了,您忙。”袁秀红二话不说,收拾好东西就走了。
“主管,我……”段文曼我了半天,都没能把这黑锅按到袁秀红身上,谁叫那数目太大了,那化肥厂的人真讨厌。
段文曼挨了骂,还把小半工资赔进去了。
晚上,扫盲班。
杜思苦了解了一下之前其他老师讲课的内容后,今天决定不讲基础课,而是讲一讲生活中的常识。
“大家已经上了一段时间的课,应该学会了不少字,那今天我们来教大家怎么写信。”
杜思苦拿粉笔在写板上画了一个大信封。
“这里写收信人的邮政编码,你们寄给谁,就把他那边的邮编写上,不知道具体数字的,可以在买信封的时候问邮局的人。”
“这一行是收信人的地址。”
杜思苦发现大家听得挺认真,活动室的同志眼睛全都盯着黑板。
看来大家也是听认字算数听烦了。
她是代课的,随便讲一讲。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今天的作业就是写一封信,写好信想寄出去的同志要是拿不准,可以过来找我,我帮你们看看格式对不对。”杜思苦说道。
好了。
“下课。”
段文曼很不满意今天的扫盲班老师教的课,怎么讲写信了。不是应该讲算数吗,她今天才被罚了钱,这次来上课就是想学点有用的东西。
写信有什么用!
她站了起来:“老师,你明天教什么?”
“明天不是我的课。”讲台上杜思苦说道,她开始收拾东西。
没办法,她现在在车间的学习任务有点重,扫盲班这边只是代课,没之前那么上心。
果然周四,是别人的课。
“老师,明天不是你的课,我们怎么找你?”底下的同志举手问。
“你们找个代表,把写好的信收上来,交给明天或者后天的老师,让老师转交给我就行了。”杜思苦说。
她没说自己在一车间。
要是扫盲班的同志写完信,一个一个的来找她,可太耽误时间了。
杜思苦还有自己的事想办呢。
“同学们,再见。”
杜思苦走了。
次日。
杜思苦收到了总务顾主任的通知:周四晚上,还是杜思苦代课。
很简单,原本周四上课的宋良出差去了。
得,昨天晚上在扫盲班的话白说了。
今天晚上得好好讲课了。
早上,杜思苦在一车间练习六面体跟刮刀,到了中午,她去食堂找余凤敏跟朱安去了,余凤敏说回家也吃上不饭,就留在机修厂了。
袁秀红这两人要做玉红膏,休息的时候去厂卫生所比较多。
“你问宋良周四是什么?”朱安想了想,“他讲的好像是技术科的一些复杂的知识。”
复杂的知识?
那可就接不上了,杜思苦又问了一下朱安教的内容,朱安教的是认字,词语,说起来他是教语文的。
周一魏同志教的是数学,算数。
周二的阮同志在图书馆上班,会教大家一些趣闻趣事,杂谈之类。
余凤敏是按杜思苦之手册教的,一些算是基础的内容,还有抽课,考试。当然了,考试还没来得急呢。
她只叫了几位扫盲班的同志上台答题。
周四是宋良的课,教的是技术知识。
能听懂的人不多,不过,宋良的课平常去的人不少,好些是车间的技术工人跟技术科的,想学新东西。
杜思苦叹了口气,在食堂吃完饭后,直奔厂图书馆。
她得找找跟机修厂技术相关的书籍。
晚上教这个肯定不行,教什么呢?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昨天杜母等了一天,也没等贺母带着贺大富上门,还说要领证,结果一天没露面,害她白担心了一天。
唉。
这于月莺瞧上卫东了,卫家又同意了。
杜母想来想去,跟想杜父想商量一下这事怎么解决,同意了卫家的事,那贺家怎么办?杜父压根就不管,还让杜母别管。
杜母哪能不管啊。
于月莺倒是跟没事人似的,“姨妈,您这边有新布吗?”她这次挑了一个好人家,家底殷实,日后嫁过去日子不愁。
她晚上睡觉都睡得香了。
想着日后要跟卫东处对象,于月莺想给自己置办几身新衣服。
之前的都旧了。
再说这天慢慢冷了,还要几身厚衣服。
“月莺,等会你跟我去趟贺家,把事情说开了。”杜母说,“贺大富对你还是不错的,你不同意,也别拖着他。”
“姨妈,我没拖着他,他不是有新人了吗。”于月莺自觉问心于愧。
是贺家先找的人。
要不是她主动出击,这会只怕还为着亲事发愁呢。
“行了,等会咱们一块去贺家。”杜母道。
范家。
范母跟范大嫂去了派出所报案,派出所那边立案了,去机修厂查了。
第93章 093
……
机修厂这边, 派了总务的小赖跟派出所的同志说明情况,还带齐了范苗去三线建设申请的复印件以及其他资料。
派出所的同志出示公文之后,小赖就给他们看了。
“范同志一心为祖国做贡献, 我们厂也不能拦着,您说是不是?”小赖瞧了两眼范母她们, 对派出所的同志说道,“范同志是厂里的老员工了, 厂里分了房, 她先前一直住在厂里,很少回家。我觉得这事她没跟家里说, 兴许是有什么内情。”
范母站在旁边抹泪。
范大嫂听出了小赖的意有所指,“同志,你可不要瞎说, 我小姑子过年过节时常回家,我们关系好得很。”
关系好?
这范同志怎么请了一天半的假回了趟家要去三线建设了?
小赖压根就不想跟这家人说话。
这年头胡搅蛮缠的人多得很。
“行, 既然人不在这边, 那我们就先走了,后面有其他情况, 我们会再过来了解的。”派出所的同志说道。
范母一听要走,胡乱的擦着脸, 赶紧说:“同志,不能走啊, 我闺女是这厂里的,他们把我闺女赶走了,还把福利房给要了回去。肯定是他们机修厂把我闺女逼走的!”
派出所的同志:“你有证据吗?
范母没有。
没有证据不能乱说的。
派出所的同志要走了。
范母急眼:“我跟我闺女回家的那天中午, 在公交站遇着一个人, 也是机修厂的!”
一车间。
杜思苦停下手中的练习, 又有人找她?
“是派出所的同志,赶紧去吧。”
派出所的人找她?
杜思苦怎么想都没想明白,难道是25号那天帮宋良拿户口本的事?
不应该啊。
又不是办户口缺资料。
到了车间门口,杜思苦看到了派出所的同志跟范家人。
这派出所几位同志,其中一位还挺眼熟,之前杜思苦办户口的时候在所里见过的。
“同志,就是她!”范母上前拽着杜思苦的衣袖不放,“25号那天在公交站,她还跟我闺女打了招呼。”
杜思苦扒开范母的手,问派出所的人“同志,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派出所的同志道:“你认识范苗同志吗,你对她了解多不多,据她家人说,她失踪了。”
报失踪了?
杜思苦道:“都是厂里的同事,认得。我对她了解不多。”
“你跟她打了招呼!”范母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杜思苦点头道:“是,24号那天我回家给我奶奶送药,中午在机修厂门口的公交站看到了范同志,打了招呼。我送完药就回到了厂里,下午一直在车间,同事可以给我作证。”她说完,问范母,“大婶,难道那天晚上范同志不在你们家?”
范母:“在是在,可是后来她就失踪了……”
杜思苦:“我在机修厂,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时,听到小赖说,“不算失踪,范同志25昨天销假回来办了支援三线建设的手续,总务的顾主任,还有二车间的徐主任都知道。”
他看向所出所的同志,“范同志是自愿去的。”
刚才给的资料复印上的字都是范苗的签名。
范大嫂这时有疑问:“如是这样,她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说呢?”
杜思苦顺口道:“是啊,她为什么不联系家里呢,我记得保卫科的人说,你们领着一群人过来闹事,说找范同志。民警同志,我觉得你们可以查一查前两天过来闹事的人。”
范母跟范大嫂做的事可不光彩,还有那个相亲对象。
亏就亏在范苗是个女的,这种事闹大了会坏了名声,被人指指点点。
要不然,这范母跟范大嫂这会也没脸过来。
之后的事,就跟杜思苦没关系了。
派出所的同志先去保卫科,重新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查到了登记本上的王宽,上面留了地址,榨油厂的。
因为范母一口咬定范苗是失踪了,不肯结案。
那就只能继续查。
派出所这边分了两拔人,一拔去榨油厂找小王了解情况,另一拔则是联系三线建设的机械厂,看机修厂这边所说的情况是不是属实。
下午。
派出所的人去了榨油厂,找到了小王。
小王胆子不大,派出所的人语气重一点,他就跟倒谷子似的,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全说了!
这是犯罪!
派出所的同志把小王带到了局里,又让小王重说了一遍,然后记录,之后让小王签了字,这是口供 !
小王痛哭流涕:“我不想的,是梅珍(范大嫂)让我去进屋去牵手摸脸的,还说可以亲一口,是她唆使我干的!门是她们锁的,我是被迫的……”
小王一听要被关,把范母跟范大嫂全招了出来。
是范苗的亲妈跟亲嫂子把人逼走的,他只能算是从犯!
派出的的同志都没听过这么离谱的事,亲妈,把亲闺女跟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的关在一起,这亲大嫂还唆使这男的动手动脚!
虽然范苗不在这,但是小王的认罪口供足以定罪!
范母跟范大嫂再一次被带到了派出所。
“你们两个做了什么,自己说说!”派出所的同志语气很严厉。
“同志,你们人找着了吗,”范大嫂不满,“我们可是苦主。”
“是吗。”
派出所的同志道,“24号那天晚上,你们干了什么。王宽已经招供了,你们最好一五一十的回答,别想隐瞒。
小王招供了?
这,范大嫂心急的看向范母,范母完全傻眼了。
范大嫂:“妈,你那天到底做了什么?”她压低声说,“妈,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得我管呢。”意思是让范母自己把事认下来。
范母是范苗亲妈,这亲妈对女儿做的事,那是家事,不会太严重的。
范大嫂见范母还傻子似站着,赶紧说:“民警同志,这事是我妈一手安排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范母被派出所的同志送到审讯室问话的时候,脑子还懵着,她闺女不见了,怎么还把她抓起来了?
机修厂。
下午下班,杜思苦拿着《自行车车间建设计划》,直接找了余凤敏,跟她说了一下这前因后果。
“你那份新工作介绍信是革委会工业局的章子,顾主任看中了,”杜思苦道,“这边新车间已经在做前期准备了,你要不是在这计划书加个名?”
余凤敏:“加名有什么用?”
杜思苦:“你可以跟顾主任他们谈嘛,而且,这新车间负责人跟参加人上加了你的名字,这以后也是个工作经验啊。”拿得出手啊。
“要是日后这新车间扩大生产,你想换单位,你把这写上去,那是份成绩。”
余凤敏眼睛发亮,“以后能当领导吗?”
杜思苦道:“那得熬资历,年纪不到,位置太高不好。”
会被人背后议论的。
“能还是不能?”余凤敏就一句话。
“能。”
“那加我名字,工业局那边要是批不下,我找我爸。”余凤敏性格爽快,“签哪?”
“别,”杜思苦道,“你想想还有什么想要的,趁这机会跟顾主任他们谈一下,多要点。”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余凤敏这一时半会的没想好。
杜思苦则是想到了一个好东西:“你可以跟顾主任商量一下,这以后分房能不能抵资历,把你调到优先一批。”
“思苦啊!还是你脑子好使! ”余凤敏蹦过来抱住杜思苦,高兴的拍杜思苦的背,“你对我最好了!”
她怎么没想分房子呢。
杜思苦也是从范苗的房子跟宋良房子上面想到的。
一个老员工,干了十年有房子,像宋良,一来就有房子住。
余凤敏高兴过后,现在就想去找总务找顾主任,要是顾主任答应不了,那就找上面的厂领导。
杜思苦赶紧拉住她,“下班了,明天再去。”
又叮嘱,“晚上回去想想措词。”
该怎么说。
余凤敏:“你帮我想想?”
杜思苦:“我晚上得去扫盲班上课。”没空。
那袁秀红呢?
袁秀红在帮她制玉红膏呢。
余凤敏:“思苦,我晚上回趟家。”找她爸去! 她爸妈就是干这个的 !
“新车间的事保密啊。”杜思苦道。
“好!”
余凤敏又回家了。
假没放完嘛,回家很正常,这边公交车没了,余凤敏还跑到传达室去借了电话,打到她妈的单位了。
她妈下班了,她妈肯定没有。
之后,余凤娇就骑着自行车过来接妹妹了。
晚上的扫盲课,杜思苦又来了。
昨天来上过课的同学见到杜思苦很惊喜,他们有人把信封写好了,有人把信写好了,都等着给今天上课的老师,让他们带给杜思苦呢。
现在是杜思苦本人来了,那正好,都不用转交了。
“老师,今天还教写信吗?”扫盲班的同学举手问。
“不教这个了,等会我会留半个小时,给你们看信。”杜思苦说道。
太好了!
扫盲的同学听着挺高兴,有没写完信的,偷偷摸摸的把信纸拿了出来,准备等会不听话了,加把劲把信写完。
杜思苦讲不了宋良的技术课,拖拉机的知识也不想讲,讲烦了。
今天她就想随便说一说,周二阮思雨讲的不是也是杂谈吗,就混一节课吧,下周宋良总该回了吧。
她等会就讲一些现在出现了,但是普通人并不知道或者说太不熟悉的东西。
“你们听过人造卫星吗?”杜思苦问扫盲班的同学。
大部分人一脸茫然。
杜思苦拿出一份旧报纸,“57年,苏联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她这两天一直泡在图书馆,查了不少资料,也看到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她讲了一下苏联的人造卫星,“我们国家,以后也会有自己的人造卫星,也会在太空探索。”
她又说了苏联的第一座核电站,核电站以后的发展。
杜思苦本以为今天这节课大家应该不太喜欢,没想到,她讲课的时候,底下鸦雀无声,都听得特别认真。
还有人把杜思苦说的卫星跟核电站记了下来。
顾主任原本想过来看看杜思苦会讲什么,准备听一会就走,可是人造卫星这四个字一出来,他就没准备走了。
又听到了核电站。
小杜语气笃定,说咱们国家未来一定会有这些东西。
扫盲班的同学年纪都是偏大的,听到小杜这样讲,也不免热血沸腾,他们站起来鼓掌。
他们坚定的相信,外国人有的东西,咱们祖国也会有的!
杜思苦本来打算留半个小时给大家看信,后来发现讲课超时,之后只好加了半个小时的班,给大家把信看了一遍,格式内容都看了。
有毛病的挑出来。
“小杜老师,你明天还来讲课吗?”扫盲班的同学很舍不得杜思苦。
“明天是别的老师。”杜思苦笑着道,“我也得休息一下啊。”
从职工活动室出来,外头起风了,杜思苦缩了缩身子,加快速度往女工宿舍走去。明天得加衣服了,那件桃红色的毛衣是不能穿的,得再想办法织一件。
不知道肖哥最近有没有去纺织厂……
提到肖哥,杜思苦想起来了,上回还说帮肖哥问问凤樱同志对象的事,她一直没去纺织厂,就没问。
抽个空再去一趟。
杜思苦还要买点棉花。
铁路家属大院。
沈家。
何美姿上门来了,还是晚饭的时候过来的,沈家人本来在吃饭,刘芸见到何美姿这怒火就起来了。
何美姿进了院子,被刘芸推了出去,眼看着要摔倒,沈洋急了,赶紧去扶。
可千万别有事!
好在沈洋出来得及时,把人给扶住了,“妈,你不要激动。”沈洋对刘芸道,“她是来找我的,我跟她说。”
刘芸听到这一幕,又听了这番话,肺都要气炸了,“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沈洋带着何美姿出去了。
沈父帮着拉住了刘芸,没让刘芸出去找他们麻烦,“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刘芸瞪着沈父:“你想把沈洋把这祖宗再娶回来气我是不是?”
沈父不接话了。
这时不能说话,再说下去,倒霉的就是他了。
沈父转移话题:“你听听,隔壁是不是在吵架?”
刘芸侧过耳朵,仔细一听,还真是。
“去,给我搬把椅子出来。”她在踩在椅子上看看隔壁怎么又吵起来了。
沈父去搬椅子了。
外头。
沈洋表情严肃的对何美姿说道:“你知道我妈不喜欢你,下次你有事找我,不要来我家。”
何美姿牵强的笑了笑:“我想请你陪我去医院。”
沈洋愣了一下:“你不这孩子了?”
何美姿嗯了一声,“程伟(程干事)家里看样子不想让我们结婚了,这孩子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她摸了摸肚子,“孩子命苦。”
沈洋头疼。
他思考再三,“这事我恐怕帮不上忙。”
陪何美姿去医院,拿掉孩子,这事被外人看到了不好解释。
何美姿看了眼沈洋,苦涩一笑:“我知道了。”
她转身就走。
洒脱得很。
沈洋站在原地,心里很难受。
要说他现在对何美姿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可,何美姿跟程干事连孩子都有了,他再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把何美姿这个孩子当亲生的养……
他得再想想。
沈洋心烦意乱,走来走去。
总不能让何美姿一个人去医院吧,沈洋思来想去,觉得这事是程干事惹出来的,还得由程干事出面。
次日一早。
沈洋就去了程干事的单位,上次去过的。不过跟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他被人拦了下来,不让进。
沈洋道:“我就在这等程干事,他不出来,我就不走。”
巧了。
今天程干事来得迟,沈洋才等了一会,就看到了拿公文包的程干事。
这人!
程干事看到沈洋走近,赶紧用公文包护住自己的脸,这人不会又来打他吧!
他跟何美姿现在是不冷不热的处着,准备散伙了。
“你可别打人!”
程干事嚷着往后退。
沈洋脸都黑了:“我一向不打人的,我有话跟你说。”
胡说,你上次就打我了!
程干事左看右看,想溜回单位,他不想跟沈洋单独聊。
他怕沈洋还打他。
“何美姿有了你的孩子。”沈洋告诉程干事,“不过她不准备要了,准备去医院拿掉孩子。”
什么!
程干事惊呆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既然是我的孩子,为什么她跟你说,不跟我说!”
这事有猫腻!
沈洋:“这事你知道了,你怎么做是你的事。”
他就是来告诉程干事的,至于那两人怎么做,他不想管了。
沈洋走后,程干事先去了单位,一早上他都心神不宁的,后来还是没忍住,下午了请假,去了何美姿家里。
机修厂。
余凤敏昨天回了家,她让她爸教她怎么跟单位要房子,也不是要,就是提前一批分,拿东西换。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他爸就写了篇稿子,让她背。
背了。
又忘了。
所以,余凤敏今天拿着稿子回机修厂了,背了一上午,背熟了,才到总务这边找顾主任。
“顾主任,思苦跟我说了车间的事,我觉得吧,这事也不是不行,就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余凤敏想着背的稿子。
这后她说了一大段的空话,废话,然后引出正题,“我想着说,工业局这边我肯定能帮忙,要是过不了,我就去找我爸。同样的作为交换,咱们单位要是有福利房,能不能优先考虑我?就算是抵资历。”
顾主任思考了一下,问:“你爸跟工业局的人有多熟?”
“他们认识二十多年了。”
顾主任:“没问题,咱们福利房这边还有几间空着的,等会我跟厂长说说,我估计这事问题不大。”他又说,“肯定不能立刻给你,等晚点车间审批下来了,你再去挑。”
第94章 094
……
余凤敏高高兴兴的走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 她把这事告诉了杜思苦。
杜思苦听了后,说道:“这事没那么快,我估计车间落实得到明年了。”听顾主任的意思, 得手续全部办完才行,画了个大饼呢。
当然, 这饼还是能吃到嘴里的。
余凤敏:“有那么慢吗?”
杜思苦:“我问过厂里的老员工,也去图书馆查过资料, 一般情况, 市内审批可能会快一些,不过最快也在三个月, 要是省级以上,那就慢了。半年都算快的,一年都是常有的事。”因为物资要从外省调配。
这事比想像中的麻烦一些。
余凤敏开始发愁了:“那, 明年这车间能落实吗?”要是车间不落实,这分房指标也落实不了啊。
唉。
杜思苦:“放心吧, 三车间已经有动作了。”好像在改造机床, 把褚老请过去了,接下来一段时间褚老都忙得很。
褚老让她自己练习, 还说呢,一周后要在在手腕上加100克的法码。
他有空会过来检查的。
余凤敏又有了信心。
杜思苦拿出《自行车车间的建设计划》递给了余凤敏, “你跟顾主任都谈好了,这字该签了。”
余凤敏接过计划书一瞧, 上面还有杜思苦的名字呢,也在负责人这一栏,只不过在第二批, 第一批的名字留了空位。
“写这吗?”余凤敏指着空座位问。
“写我名字旁边, 或者下面。”杜思苦道, “上面是留给厂领导跟顾主任他们的。”
前面的才是第一责任人。
她觉得自己的名字就是凑数的。
当然了,她跟舒师傅作为车间的发起人,等车间建好,相信厂里不会亏待他们的。
余凤敏把名字签在了杜思苦旁边。
下午。
杜思苦把计划书交给了顾主任。
“你昨天扫盲班的课讲得不错。”顾主任问她,“你还对人造卫星有研究?”
杜思苦摇头道:“就是查资料的时候看到了,想着机修厂的同志应该多增加点知识,就讲了这个。”又强调,“我听朱同志说过,宋良同志讲的都是比较深的技术知识,我肯定没法跟他讲得一样啊。”
宋良可是外面引进的人才,骨干技术员。
顾主任问杜思苦:“以后想长驻扫盲班吗?”
杜思苦课讲得不错,主要是扫盲班的同学们爱听,这就很难得了。
杜思苦道:“我觉得自己的知识还很不足,我接下来这段时间想多去图书馆学习专业书。”
顾主任明白了。
他说道:“行,那就等明年再说。”之后顾主任又说起了一件事,“拖拉机厂那边每个月咱们机修厂都要派人去一次,开会学习。”
研讨会。
这事为什么要跟她说呢?
杜思苦想了又想,“顾主任,天冷了,坐拖拉车后面会把人冻着的,风大。”让她当司机?等入冬,到了十二月,不光是下雨,说不定还会下雪呢。
这拖拉机能行吗?
顾主任一想也是,就让杜思苦走了。
杜思苦走到门口回头问:“主任,我十一月份有假吧?”
“有四天假。”
“我一号想休息。”杜思苦赶紧说。
天冷了,她得再去趟纺织厂,不说弄点棉花,弄点毛线团也行啊。
“休吧。”顾主任道。
28号上午九点。
范苗的火车到了终点站,这边气候更冷了一些,三人下了车后,去火车站的值班民警室,借电话拔了这边在正在建的机械厂的电话。
山里信号不好,打了几次没打通。
他们准备中午的时候再试试。
火车站这边的值班民警跟阳市的民警通过电话,知道范苗三人是机修厂的之后,询问了一下情况。
“你就是范苗?”阳市那边有家属报了失踪案。
原来人在这呢。
范苗站在了杨同志的身后,语气有些小心:“我是,同志,有什么事吗?”
“你家里人在找你,知道吗?”民警同志说。
阳市那边的民警把小王抓起来了,范家人也在接受审讯,这边并没有得到消息。
这年头通讯落后,如果不是紧急的事,一般不会频繁的联系。
家人?
听到这两个字,范苗心里一颤,她望着民警,真诚说道,“我是来支援三线建设的,家里人很反对,我就自个来了。民警同志,您能不能不要把我的具体下落告诉他们,如果那边问起来,您就说我平安就行了。”
民警同志一愣,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范苗道:“我想出自己的一份力,让国家更好。”
虽然她的力量微不足道,虽然这可能是一句大话空话,但是她会努力的。
不管怎么说,在这里扎根,用自己的双手干活,养活自己,比在家里被逼着嫁人生孩子强。
“好,你家里那边要是再问,我会跟他们说的。”
民警同志点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只有自己不后悔就行。
一晃又是两天过去了。
阳市下雨了,寒潮来了,气温一下子降了好多。
杜思苦到底是没穿那件桃红色的新毛衣,她把袖口短了一截的旧毛衣给穿上了,这毛衣领口也是磨损的,到底穿了几年啊?
好在机修厂的工作服厚实,扛风,她又是在车间工作,现在勉强不冷。
余凤敏已经去厂图书馆上班了。
图书馆里面书多,架子多,墙少,显得很空,这地方一空就漏风,在借处书坐久了,脚都是凉的。
余凤敏已经准备回家拿棉鞋了。
仓库那边好一些,这边的门成天都是关着的,不像图书馆,老有人进进出出。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袁秀红问杜思苦两人:“我下午要去趟邮局,你们有要寄的东西吗?”她要给爷爷寄毛衣。
杜思苦没有要寄的东西,也不知道上次给二哥寄去的东西,二哥收到了吗。
江原化工厂。
机修厂的几位同志没帮上忙,开始两天化工厂的人还热情了一下,后来就又有别的厂的技术工人过来,化工厂这边的同志就冷淡下来了。
宋良倒是习惯了
阮子柏似乎对化工厂的态度有些看法,当然了,他一向是扑克脸,就算是有看法从这张脸上也看不出来。
“机修厂的几位同志,能不能帮个忙?”化工厂的工人跑过来找他们。
很急。
“出了什么事?”阮子柏问。
“车间设备老化,厂里一直报修,没批下来,说耽误时间,”这位工人低声说,“刚才设备那边冒白烟了,我们同志已经去找领导了,我听说您们是机修厂的,能不能过去帮忙看看?”
机修厂的同志应该会是修机器的。
他们化工厂的机器一向是分厂维修的,分厂那边得到消息派人过来,只怕要来不及。
宋良往工人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果然冒着浓浓白烟。
“走。”
去看看。
阮子柏二话也说,也过去了,冒白烟的地方正是车间核心的地方。
“安全头盔呢?”
“我的给您。”
宋良跟阮子柏都分到了工人给的安头盔,他们进了车间,有其他工人领路,他们继续往里面走。
到了。
设备异常,中心区的分离泵出现了问题,得把阀门关了。
外头。
“厂领导来了吗?”
“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化工厂的人一边说一边等,又过了好一会,厂领导们终于过来了。
“怎么回事,车间不是报修了吗?”厂长问。
车间是报修了,但上面怕耽误生产,不给批。车间的机器三班倒的工作,这才出了问题。
车间主任抹着汗:“还没来得及修。”
这机器一停,生产效率就低了,这效率一低,工人的工资就降了,大家都不愿意。
总工往车间里面走,他去看看。
就在这时,车间里面的浓烟突然变少了,慢慢的,浓烟越来越少,车间内巨大的轰鸣声也停了下来。
“谁在里面?”厂领导问。
一时间安静无声,没人知道是什么情况。
有个工厂举起了手:“是阳市机修厂的同志,我看这边情况不好,就去请了他们过来。”
阳市机修厂,在外省名气不大。
而且跟化工厂比,机修厂不管是规模还是工厂占地都要小一些。
过了一会,被烟熏得乌黑的宋良跟阮子柏出来了。
两人咳得厉害。
过了好一会,才停下。
厂长刚从工人嘴里问出了机修厂同志的名字,正要上前感谢,有一个人抢先一步,那人上前握住了宋良的手:“宋良同志,阮子柏同志,这次的事多亏你们了。”
是化工厂的刘书记。
厂长沉下脸。
刘书记感谢他们,说了一堆掏心窝子的话,还要给立了功的两位同志接风,晚上请他们去家里吃饭,以示重视。
刘书记家。
“曼曼,等会你去食堂跟他们说一声,送点新鲜菜过来。”刘书记的夫人正在叮嘱儿媳妇去准备菜。
丈夫说晚上有客人来家里吃饭。
“妈,是有什么喜事吗?”孟曼轻声问。
“你爸请客,晚上会有几个年轻同志来家里吃饭。”刘书记的夫人看了一眼儿媳妇,“你在厨房里吃一点就行了。”
儿媳妇年轻漂亮,不好太招眼。
孟曼嗯了一声,没有反对。
晚上。
她看到了公公请的客人。
“小宋,小阮,这是我二儿子,这是他媳妇。”刘书记介绍着,“这位是机修厂的宋良同志,这位是阮子柏同志。”
刘书的二儿子叫刘瑞阳,生得高大英武,跟他身边的那个漂亮的媳妇很般配。
“爸,你从哪找的这两人,怎么把我都给比下去了。”刘瑞阳笑着打趣。
他身边的孟曼神情很不对,她的目光几乎全在宋良身上。
宋良!
他不是在铁钢厂吗!
怎么会在这?
孟曼几乎要失态。
宋良看到孟曼亦是一样,他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孟曼,他们一起在苏联留的学,回国后因为理念不合而分开,已经有两年没见了。
他知道孟曼结婚了,但是不知道她嫁给了化工厂书记的儿子。
“曼曼,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刘瑞阳察觉到了妻子的不对劲。
“可能是洋葱熏到眼睛了,”孟曼低下头,“我去厨房用清水洗一洗。”说着便往厨房走去。
宋良收回目光。
他耳边隐约听到孟曼当初说的话:“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学了这么多知识,不是为了去厨房给人当老妈子做饭的!以后啊,你想吃饭就自己做!”
真是物是人非。
转眼就进入了十一月。
红光县,小河支队。
前两天气温骤降,林杨那边被大风刮倒了几颗树,有好几户人家受了灾。杜二不放心,去了苏家。
苏皎月的母病了。
苏母身子骨一直不好,平常胃就不好,吃东西不多,每逢下雨,身上的关节就痛。这次的寒潮来得太猛,苏母就病倒了。
苏皎月这几天一直在家照顾母亲。
杜二给的药也快吃完了。
“你怎么来了?”苏皎月看到杜二,很吃惊,她探出头左右看了看,赶紧把人拉进屋,别让林场的人看到。
“林场这边受灾有些严重,我带了几个人过来帮忙。”杜二说道,“你不要急,我这边都是正当过来的。”
苏皎月松了口气。
杜二穿的还是自己的旧衣服,上次老三寄来的绿色军大衣他没穿,还不到时候。再说了,在大队穿那样的衣服,太扎眼了,回头他在衣服上缝几个补丁,就能穿出去了。
“伯母怎么样了?”杜二往屋里的床塌上看去。
这林场分的屋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头。屋里光线不好,尽管生了柴火,但是床那边依旧看不清。
苏皎月道:“烧倒是退了,就是吃不下东西。”
正说着。
苏母挣扎着从床铺上坐了起来,朝杜二招手。
杜二赶紧走了过去,“伯母,你是哪里不舒服,回头我去找个大夫给您看看。”这边只有赤脚大夫,杜二倒是有办法请来,就是不知道这边的赤脚大夫医术怎么样。
有没有药。
“……小杜,”苏母这几天发高烧把嗓子烧坏了,声音有些哑,“伯母求您件事。”
“伯母,您只管说,不用求。”杜二握着苏母的手。
“……小二,你跟皎月的事我同意,我这边……没什么要求,只求一点,你以后好好对我女儿。”苏母说一句话喘一口气,“你能办到吗?”
这小杜相貌不差,配得上她家皎月,性子又正直,大队里没有不喜欢他的。
苏母也跟杜二相处过,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这孩子性子太正了,就怕以后吃亏啊。
唉。
“伯母,我能办到。”杜二猛点头,他盼这句盼了很久了,“等明年我把彩礼备齐,就娶她进门。”
他想了想,“不过,得等到十一月以后了。”
爷爷是十月没的,怎么也得等一年。
苏母怔了怔,许久,她才问:“不能……在年前领证吗,我们不要……彩礼。”
杜二摇头。
这只怕不行。
苏皎月过来,小声对苏母说了杜爷爷过世的事。
苏母叹了口气,天意啊。
她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了,她还想着看两个孩子成家呢。
林场还有其他人家要帮忙,杜二只呆了一会,走之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人参,塞到苏皎月手里:“我从村民手里收的,伯母身子不好,你给她补补。”当然了,“你也自己也要好好补补,这天冷了,多喝点汤。”
人参是他收山货收的,收了一些,不算多,大部分都给大哥寄过去了。
大嫂要用嘛。
“这很贵吧。”苏皎月迟疑。
这再小也是人参啊。
“过年大队就就发钱了,没事。”杜二听到外头有人喊他,往外走,“等会我给你送点柴过来。”
屋里的柴火好像不多了。
“杜哥,大队那边有你的包裹,快递员刚才送过来的。”
杜二道:“我去瞧瞧,马上回来。”
杜思苦寄来的米跟膏药到了。
杜二看到米的时候都笑了,寄得好。他抽出了三片膏药给了小梁,让她看看大队谁用得上,之后剩下的东西他全带到了苏皎月这了。
“米不够,你先凑和着吃。”杜二又把膏药给了苏母,“伯母,我妹妹寄来的,说效果好得很,您试试,后脖子跟膝盖这边贴一贴。”
杜二送了东西很快又走了,没办法,林场那边的事还没弄完呢,有几家屋子塌了,要帮忙修一修。
不然晚上漏风可就没法睡了。
屋里。
苏母握着苏皎月的手,“皎月,可得把小杜看紧了。”可别人撬了去。如今这年头不嫌弃她们家成分的好孩子不多了。
苏皎月低声说:“妈,这事得顺其自然。”强求是没有用的,现在杜二跟她是互相喜欢的,但是以后谁又说得准呢。
五年,十年,谁又知道是什么光景。
拖拉机厂。
杜老三顺利的通过了保卫科的培训,正式成为拖拉机厂的一员,他转正了,跟他一起转正的有九个人。
这次拖拉机厂足足招了十个人!
还都是正式工!
拖拉机厂这次可真是大手笔。
“你们是一批的,每个月的工资三十五块钱,每人每月定额四十斤粮票。”孙科长说着待遇,“以后要是表现得好,立了功,这工资还会再涨。”
工资真高。
不愧是拖拉机厂。
杜老三怎么听怎么满意,他觉得这拖拉机厂是来对了。
“这几个月厂里情况比较特殊,头一个月只有两天假,过年期间更会忙,可能你们回不了家。”张科长说道,“不过这不是常态,等明年假期可能就会多一点了。”
假确实有点少。
杜老三听着认真,心里想着,等发了工资抽空回趟家,给家里买点东西。
也是这天。
十一月,一号,杜思苦有假了,她要去纺织厂。
天冷。
她这次没借肖哥的自行车,主要是没找着人,肖哥这一阵好像都不在车间,也不知道去哪了。
天阴沉沉的,风挺大,杜思苦跟袁秀红借了雨衣。
大风的天气,伞不顶用。
到了纺织厂。
保卫科一通报,凤樱就过来了,她包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戴着自己织的帽子,围巾,手上也戴着露出手指的手套,这样好干活。
“小杜,你好长时间没来了。”凤樱带着杜思往里头走。
“家里出了点事,工作又忙,今天好不容易才有一天假的。”杜思苦直接就说了,“我带了钱跟布票,你这边的棉花到了吗?”
第95章 095
……
“有, 给你留了。”凤樱道,“有三十斤呢,你一个人提得回去吗。”
杜思苦:“应该行。”
三十斤, 提不动就往背上一扛,去公交站, 大不了转几趟车。
没自行车确实不方便。
凤樱又道:“这么多棉花,你是做棉衣还是弹被子?”
“弹六斤的被子, 剩下的四斤做棉衣。”杜思苦说, 说实话,她还真不一件棉衣需要多少棉花。
于就是问了凤樱。
“像你的个头, 一斤半棉花就行了。”凤樱想了想,“你要是怕冷,做个二斤的棉衣, 更暖和一些。”
杜思苦又问了棉裤跟棉鞋用棉花的量,棉裤一斤左右就够了, 棉鞋只需要半斤棉花。
这些全部加起来, 还不到十斤棉花呢。
凤樱纳闷了:“多的二十斤棉花,你打算怎么办?”
“十斤给我宿舍的朋友分, 另外十斤,给我哥他们寄过去。”杜思苦叹气, “要不是这样,我哪能要这么多啊。”
“那就好。”
凤樱还担心杜思苦拿了这多么斤棉花, 是想法子去黑市里赚钱呢。
这钱可不能乱赚。
要是被查出来,会牵连到她的。
棉花不贵,七毛线一斤, 难的是这棉花票。杜思苦手上头只有余凤敏给的一点棉花票, 多的只能用布票抵。
反正, 这三十斤棉花将她们宿舍三人的布票全掏干净了。
凤樱收了杜思苦递来的钱,又仔细数了数棉花票跟布票,虽然能少收一些,但是这棉花跟这布票是不能全抹的。
凤樱带杜思苦去了仓库里拿棉花,棉花装在了一个蛇皮袋里,压得紧紧的装进去的。
她提醒道:“可不能拆开,里面的棉花会嘭出来的。”
“我想等会去邮局把棉花寄走,你这边有多余的袋子吗,我想现在就分装。”杜思苦说道。
“我去给你拿。”凤樱给杜思苦拿了两个小蛇皮袋,还拿了两个透明的装货的塑料带,先用塑料带把棉花装上,然后再套进蛇皮袋里。
两份棉花,一个七斤,一个三斤。
七斤那份是给大哥的,他家是两个人,二哥一个人用三斤就够了。
再说了,二哥还有三哥先前寄过去的军大衣呢。
够用了。
“我们厂有邮局,你要不要在这边寄?”凤樱忽然问。
“好啊。”
杜思苦脑子一动:“要不这样,就用你们厂的名义帮我寄出去。”厂里寄的东西,中途的人总不会乱动吧。
现在入冬了,这棉花紧缺得很,就怕寄去的路人有人乱来。
凤樱笑道:“没问题。”
这下她是彻底放心了,小杜说的都是实话,没骗她。
三个棉花袋子,杜思苦左手提的三斤的,背上背了个二十斤的,凤樱帮忙提着那个七斤的,两人一块往厂邮局那边走去。
路上,凤樱还跟杜思苦说起了一件事,“上次你送来的便宜煤,煤厂那边又送了两回。当然了,现在天冷了一些,涨了一点,不过还是比外头的便宜。”
杜思苦还真不知道这事。
她问,“还上次的那个卫师傅送的吗?”
“不是,换人了,换成了一个大高个,他第一次也来过的。”凤樱说,“壮得跟熊似的。”
这,贺大富吗?
杜思苦问:“两次都是他送来的?”
凤樱边走边说,“有一次是拖拉机开来的,第二次就是他用板车拉着煤过来的。”
“就前几天。”
杜思苦皱眉:“那不降温了吗,怎么还用板车拉,路上没有水吗?”
凤樱也没想明白。
两人走着聊着,很快就到了厂邮局。
凤樱是纺织厂的人,邮局的人都认得她,杜思苦买了信封邮票,两个收信人的地址都写了。剩下的寄信人则是让凤樱填的,凤樱填的是纺织厂发货部。
最后写的是杜思苦的名字。
这是两人商量过的,杜思苦怕写凤樱的名字或纺织厂的名字,大哥二哥会以为是寄错了。
棉花称重,杜思苦又出了寄包裹的钱。
其实,寄东西的钱比买棉花的钱贵!
今天又是一笔大开销。
杜思苦一边肉疼一边安慰自己,这到十一月了,再过半个月就能发工资了。
很快的。
杜思苦请凤樱吃了饭,在纺织厂的食堂吃的,没法子,杜思苦身上带着东西,不好走太远。用的是凤樱的饭票,杜思苦给钱凤樱还不收,两人推桑了好一会,杜思苦硬是把钱跟粮票塞到了凤樱的兜里。
凤樱:“我又不缺你这口吃的。”语气都无奈了。
上一辈的人才喜欢这样,怎么她们俩也这样推来推去了。
杜思苦:“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还让你请吃饭,我这良心不安,你就让我一回吧。”
凤樱直接把钱跟饭票收下多好。
这样把钱推来推去,外人看了还以为有毛病呢。
吃完饭,下午杜思苦还要回机修厂。
凤樱送她的时候,临到大门口,忽然问她:“肖哥最近一直没来,也没音讯,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突然就不来了。
虽然她觉得两人不合适,但是吧,这人不说一声就不来了,她这边还有些担心。
杜思苦道:“我也不知道,昨天就没找到他。”说到肖哥,杜思苦又想起了毛线团,这光顾着棉花,还没买毛线呢。
她厚着脸皮,“凤樱,我这边布票没了,还能再买一点毛线团吗?赊账,等年前还你。”
“你上次的毛线用完了?”凤樱吃惊,“那桃红色的。”
“别提了,我爷爷去世了,不用穿那艳色,只能买黑白色或者深色。”杜思苦叹气,“我都让人帮我织好了。”
就在柜子里放着呢,硬是穿不上。
老人过世了?
凤樱瞧了瞧杜思苦的脸色,“你没事吧。”
“没事,十月初的事,早办完了。”杜思苦道,“喜丧,老人七十多了。”
那确实。
凤樱点点头,“行,那我就破例再给你拿点,布票算我借你的,过年之前要还的!”她笑着说。
杜思苦:“那行,回头我把……”本来想说把那件桃红色的毛衣给凤樱,可是一想那是宿管张阿姨织的,送人不好。
只能留着,明年穿吧。
“我回去仓库那边拿,你在这等一会。”凤樱说完就往里头走去。
杜思苦在门口等。
过了一会,凤樱回来了,用个袋子提着毛线团,“都在里头了,这天冷了,我给你多拿了些,可以织些围巾。”
不轻呢。
可不止一斤半。
杜思苦提着毛线团,高兴之余,心情也沉重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回馈凤樱的。
到时候再看。
不过,有一件不得不提。之前她答应过肖哥的,杜思苦便问了,“其实这边有一件事想问你,有点扫兴啊。”
凤樱看着她:“你说说看。”
杜思苦叹气道:“上回肖哥说在路上看到你了,你跟你对象在一起,他大受打击。”她说完,立刻又道,“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要是你这边真有对象了,肖哥那边肯定不会再来……”
凤樱打断了杜思苦的话:“那不是我对象,是我哥。”
杜思苦看着她。
过了一会,又说,“你要是不喜欢肖哥,我就跟他说那就是你对象。”
这毛线跟棉花的份量沉甸甸的的,足以让杜思苦把天平倾向凤樱。
“你跟他说,那不是我对象。”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心力交瘁。
前几天下雨了,小姑子的家具放在院子里,被雨水淋着了。当天晚上小姑子硬是把家里人全喊了起来,让他们把家里搬到屋里来。
这黑灯瞎火的,家具又重,家里就杜父一个男的,小五十的人了,一个人哪搬得动。
外头又那么大的雨。
杜母没让杜父去。
任由杜得敏在外头又喊又闹,拍着门。
杜得敏一个淋着雨去拖桌子,桌子没搬进来不说,还淋了一身雨,第二天就生病了。
这还不算,小姑子病了就病了吧,她闹着要人去她冰棒厂帮她请病假。
后来还是杜父去的。
除了小姑子的事,再就是于月莺的事。
她那天带于月莺去了贺家,有一个姓赵的女人带着丈夫在贺家门口闹事,杜母就回来了。后来就说,这事她自己跟贺大富说。
让杜母不要再管。
杜母是真不想管,顺势就答应了。
后头贺大富来过杜家两回,被于月莺带到了外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算到贺大富往于月莺手里塞钱,于月莺还收了。
杜母让于月莺还回去,于月莺还不肯。
杜母把于月莺说了一顿,两人大吵了一架。
于月莺这次来了脾气,不跟杜母说话了,也不干家务活了,成分闷在屋里,也不知道会不会闷出病。
杜母敲了几回门,于月莺都不开门。
这事杜母没敢跟杜父说。
要是说了,以老杜的性子只怕又要把于月莺给送走。
杜母正心烦的想着事,杜奶奶从屋里走出来了,贴了膏药后,杜奶奶的情况好多了,能走动了。
“彩月,得敏病着,你想法子去农贸市场瞧瞧,有没有鸡,买一只回来给她炖炖汤,她爱喝鸡汤。”“
杜母听到这话,头更疼了:“妈,之前跟大伙借的腊肉、火腿肠都还没还完呢,这哪有钱去买鸡。”
这下雨了,有几块瓦片漏雨,还得让老杜买几块新瓦片换上。
老五又长个了,以前的衣服都短了,给得老五做套新衣服,哪样不花钱?
杜奶奶沉默的看着杜母。
杜母只能当作看不到,“中午有鸡蛋汤,等会让得敏出来喝汤。”
鸡汤没有。
杜奶奶往杜得敏的屋里走去。
杜母站起来,准备去看看隔壁有没有鸡蛋,借一个过来。
家里的鸡蛋吃完了,没买。
她也不想买,人多,只买几个鸡蛋也不够吃的。
“姨妈。”于月莺听到说话声,早就从西屋出来了,她站了有一会了。
杜母诧异的看向于月莺。
哟,不闹脾气了?
知道喊人了?
“姨妈,我等会要搬走。”于月莺说,“以后我就不住在这了。”
那正好,少了一张嘴。
杜母问:“是回老家吗?”
“不是的,朱婶给我找了一份活,那边有住的地方。”于月莺脸上露出浅浅的笑,这是早上朱婶过来的时候说的。
那会姨妈不在,好像是有个姓李的邻居家里有什么事,姨妈过去了一会。
“户口呢?”杜母问。
“在那边单位办个寄挂户口。”于月莺脸上的笑更灿烂了。
工作有了,还有了住的地方,她再也不用在杜家的屋檐下,低人一头了。
“姨妈,我去收拾东西了。”于月莺现在没什么跟杜母说的。
她早瞧出来了,姨妈天天家长里短的,知道得也不多,以后也帮不上什么忙。至于姨夫,那就更不用说了,姨夫跟她关系不好,压根指望不上。
“是哪个单位?”杜母问。
于月莺进了屋,把门一关,似乎压根就不打算告诉杜母。
“月莺?”杜母在外头喊了好几声,于月莺都不开门。
杜母在门口站了一会,这是她家,她倒是可以闯进去,可有那必要吗?
这孩子,在杜家住了这么久,虽说杜家也有亏待她的地方,可毕竟给了住的给了吃喝,还给找了个对象……
成不成的不说。
现在于月莺这态度,让杜母挺心寒的。
供销社。
杜思苦问了一下毛线针的价钱,有几毛钱的,也有几块钱的,不同的样式不同的材料,这价钱就不同。
“哪一套最便宜?”
“这一套,一张工业劵,再加五毛钱。”供销社的营业员说道。
“给我来一套。”杜思苦掏出五毛钱跟工业劵递了过去。
营业员把一套毛线针递给了杜思苦。
一套毛线针共有四根。
杜思苦带把毛线针拿好,背着蛇皮袋,走出了供销社。她的毛钱团已经塞进蛇皮袋里头了,这样一来是好拿,二来她怕供销社的人误以为她是在供销社买的毛钱。
到时候扯不清。
买完毛线针,杜思苦就回机修厂了。
这毛线针,做起来不难。
一车间有钢丝跟不绣钢,切成跟这毛线针一样的长度,打磨,抛光,两边磨尖。
一套毛线针就做好了。
到时候做三四套吧,袁秀红一套,余凤敏一套,宿管张阿姨那边也可以做一套……
对了。
还有长和大队,上次她去帮忙收割的。鲁队长的媳妇(姜婶子)对她特别好,走的时候还送了不少晒干的笋干给她呢。
到时候给姜婶子送一套毛钱针过去。
反正到时候自己做,又不花钱,还能磨练手艺呢。
杜思苦回到女工宿舍,把蛇皮袋放下来,把里面的毛线拿了出来,之后就带着毛线团跟毛线针去楼下找宿管张阿姨了。
“张阿姨,你教我织围巾吧。”
这个肯定比织毛衣简单。
晚上。
袁秀红回到宿舍,把制好的玉红膏交给了余凤敏,“晚上试试?”涂一点?
“现在就涂吧。”余凤敏赶紧把手伸出来,她现在手上什么都没涂,伤口结痂了,怕涂了红药水会染上色。
袁秀红先用余凤敏的伤手消毒,然后用棉签上药。
慢慢的涂着。
杜思苦拿着毛线团跟织了巴掌长的围巾上来了,四根针还有围巾上面呢,估计等会还得继续织。
“你怎么织上毛线了?”余凤敏惊讶道。
“织围巾,这天冷了。”杜思苦打着哈欠道,在楼下有个小炉子,坐在旁边暖乎乎的,让人想打磕睡。
杜思苦把毛线这堆东西放到床上,然后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蛇皮袋,没急着打开,她先去了门口,把门从里面反锁上。
这才把蛇皮袋打开,掏出了里面的棉花,“我留十斤,你们两一共十斤,你们看看怎么分。”杜思苦说。
余凤敏跟袁秀红商量了一下,余凤敏是自己做衣服,四斤棉花够了,袁秀红多一些,六斤。
杜思苦现在眼力手力都极好,二十斤棉花,等份成两份,一边十斤,剩下的再等分成两份,一边五斤。
至于四斤六斤的,让袁秀红从余凤敏那边揪一把棉花就是了。
主要是她们这边没秤。
差不多就行了。
“纺织厂的人真给你用布票换棉花了?”余凤敏摸着自己床上的这份棉花,仍觉得不可思议。
这年头棉花可是极为难买的。
每年上头分的棉花票都不足两斤呢。
就算是她爸,也很难一次性买这么多呢。
杜思苦:“有朋友帮忙嘛。”主要是还是那些便宜煤,要不然,纺织厂的人不可能会同意给这么多的。
肯定是纺织厂那边的人都帮忙了。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晚上,卫东过来了,帮于月莺搬东西。
杜母问卫东:“于月莺要搬到哪去?”
卫东说:“铁路食堂的宿舍。”
杜母又问:“她进食堂了?”
卫东:“是啊,她说想靠自己的双手赚钱,我妈就让她去食堂当临时工了。”
于月莺还说不想麻烦姨妈一家,住了这么久,特别不好意思。
所以,朱婶在那边宿舍又给安排了一个住处,条件肯定没杜家这边好,宿舍也是平房,就是有些潮,四人一间。
第96章 096
……
在卫东看来, 杜家的住宿条件比铁路食堂的宿舍强多了。不过,既然于月莺不想麻烦杜家,非要搬过去, 那也是好事。
杜母又问:“什么工作?”
卫东说:“洗碗工。”
“正式的?”杜母听到这三个字,脑子里想了很多。
食堂的洗碗工, 这天冷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工作啊, 大冬天的那水多冰啊, 除非是烧开水洗,可是食堂舍得吗?
那得用多少煤多少柴火啊。
“临时的。”卫东道, “她不是城里人,不好一去就是正式工。”这事他妈安排的,他妈办事, 家里人都放心。
于月莺手里拿着行李,在大门口已经等了一会, 见杜母还在卫东聊天, 便开口催促道:“姨妈,我们先过去了, 怕等会下雨。”
门口放着卫家的板车,上面放了一些于月莺的行李, 原本是不多的,可是她要去宿舍住, 没被褥,就把杜家的被褥一套都带过去了。
她还嫌薄了呢。
杜母听到于月莺的话了,她对卫东道:“卫东啊, 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我得跟你说一句, 这于月莺在家的时候也是被父母宠着的,有些娇气。回头去了食堂,要是干不惯洗碗工,住不惯宿舍,你要怎么办?”
临了又说一句,“这酒席没摆,可不能住你家。”这很重要。
卫东:“小于说她从小就帮她妈干活的,应该住得惯。”
杜母话到嘴边,看看亲妹妹的份上,到底是没说出来。
反正于月莺也搬出去了,到底有着那么点血缘关系,就不多嘴了。
于月莺见他们还不来,直接喊卫东,赶紧走了,“卫东,不早了。”这杜家她是不想呆了。
杜母对卫东道:“去吧。”
该问的都问了。
到了铁路食堂,卫东推着板着往后面走,前面是大食堂,后面是放菜的仓库,仓库旁边有个一排平房,四个房门,其中两间就是宿舍了。
“到了。”
卫东把板车推到了宿舍门口前,靠右的那个房间。
于月莺脸色一下子变得特别难看。
这就是食堂的宿舍?
就这么小平房?
这,这还不如姨妈家呢。
卫东已经用朱婶给的钥匙,开始开门了,“这是四人间,不过里头只住了秋姨一个人,她是食堂打饭的阿姨,食堂这边大家一般是回家住,住宿舍的少。”
他说完便开始往里头搬东西。
虽然是秋姨一个人住,但是依旧是四个床铺,除了秋姨那张床是另换外过之外,另三张床铺都是那种简易的床,其中两张床铺上放了东西。看得出来,剩下没放东西的那个床铺是清理过的。
屋子不大,摆了四张床铺外,还摆了一个柜子,柜子旁边是旧桌子跟两张椅子。虽然旧,但是上面摆了桌布,桌上还放了暖水瓶,门后有几个小钉子,上面挂着毛巾。
于月莺看得心都凉了。
这怎么住人啊?
卫东把门边的拉绳一拉,屋里的灯亮了,是个黄色的小灯泡。屋子一下子亮了起来,卫东干活很快,已经把东西搬到空床铺上了,“东西我都放这了。”
之后,他把钥匙交给了于月莺。
于月莺觉得这钥匙格外沉重,“我觉得……”还是回姨妈家住比较好。
话到一半,她觉得说出来不好。
会影响她在卫家人心里的形像,只好暗示,“我怕姨妈想我,我想晚上再回去看看。”
卫东瞧了瞧她:“是你说要搬过来的。”
他都说了食堂住宿条件一般。
“我的意思是,等杜小姑身子骨好一些,我再回来。”于月莺恨自己多嘴,“杜奶奶……”
“有黄姨在呢,”卫东皱眉,“你是不是不想上班了?”
要来食堂上班,哪有时间照顾人啊。
食堂提供一日三餐,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干活的,晚上得等晚上的客人走了之后才能关门,还得收拾东西。
这忙得很呢。
“没,我想上班。”于月莺决定过几天再说。
刚来就搬走,确实不好。
卫东又指着大食堂那边的方向:“旱厕在那边,晚上还是要准备个痰盂。”
于月莺脸色发青。
杜家。
“搬走了?”杜父再三确认于月莺搬走之后,心里高兴。
最近杜母一直在家照顾杜奶奶,现在妹妹又病了,也得杜母照顾,杜父这段时间都顺着杜母,压根就不好提让于月莺走。
现在于月莺自个走了,那真是太好了。
杜母道:“也不知道这于月莺像谁,性子凉薄得很。”
这几天她算是看透了。
杜父道:“你回头跟贺大富他家里说一声,以后再找于月莺去食堂那边,别来咱们家了。”最近这一片都传遍了,贺家人怎么不知怎么招惹上了一个烂赌鬼,带着一堆人去那边闹事,派出所的民警都去过了。
后来说是贺家毁亲,不好管。
一直闹哄哄的。
“我明天就去说。”
两口子正说着话呢,外头,听到了贺母的声音:“黄姐在家吗?”
杜母往外头走:“在呢,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得跟你说一声。”走到院子门口,杜母就说了于月莺的事,搬到铁路食堂的宿舍了。
以后有事去那边找。
“她怎么去食堂了?”
“找着工作了。”
贺母眼睛一亮,脸上笑开了花,扯着身边的贺大富就往食堂那边边走,“我们去瞧瞧。”
杜母:“家里病人多,就不招呼了,慢走。”
江原化工厂。
招待所。
宋良拿着钢笔,正在翻译那天看到的反应釜的结构图,阮子柏下午出去就没回来,宋良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写。
结构图的中文版写好了。
宋良拿着钢笔,坐在那想了一会,之后又拿出一张纸,开始写反应釜的可能解决方案,这次他换了铅笔,还把字迹变了。
这是第三种字迹了。
翻译用的宋体,很标准,这次解决方案是模枋着文盲班上的学生的笔触写的。
宋良写好后,分装了两个空信封里,上面有文盲的字迹写着,技术科长收。
阮子柏一直没有回来。
宋良去了趟前面的服务台,十点了。
又过一会,阮子柏才回来,他们这次出差衣服带得少,外头冷得很,他手都冻僵了。
宋良倒了杯热水给他。
阮子柏双手握着杯子,这才有了一丝热乎气。
“我买了明天早上九点的火车票,我们明天就走。”阮子柏说道。
“不是后天吗?”宋良问。
明天化工厂这边说有个什么会,要他们参加,可能还是反应釜的问题。
阮子柏道:“我打听过,这边内斗特别厉害,尤其是最上面的两位大领导。刘书记对热情得有些不正常,我怕咱们机修厂的人被卷进去。”
要是当了别人的棋子就不好了。
他是中午的时候无意听到化工厂的员人说的,要不然,也不会下午就急着去火车站了。
这一来一去,路上很费时间,所以才会这么晚回来。
“一早就走?”
“对,天不亮就起来。”阮子柏喝了一口热水。
宋良道:“我去跟其他同志说。”机修厂一起来的还有几位,就住在隔壁,这边一个房间住两人,有两个床。
阮子柏有些累,就让宋良去了。
宋良去了隔壁,跟机修厂的同志说了一下明天就要出发,九点的火车票。没说化工厂内斗的事,而是把机修厂技术科的彭科长拉出来了,说彭科长说了,厂里任务重,时间到了赶紧回去。
大家达成一致,明早天亮就起来出发。
次日一早。
天刚亮他们就起来了,收拾好东西,就出发了。
宋良最后一个走的,他走之后,有两封信留在了招待所服务台的桌上,上面写着,化工厂技术科科长收。
没有地址,也没有邮票。
阳市,铁路食堂。
天还没亮,于月莺主被同住的秋姨叫醒了,“小于,该去食堂了。”秋姨已经穿戴整齐,连头丝都梳得齐齐的。
秋姨今年五十六岁,一直没结过婚,五十多的人了看着像四十多的,很显年轻。她自个挣钱自己花,没孩子丈夫拖累,过得自由自在。
唯一不好的就是没个自己的屋子。
“秋姨,会不会太早了?”于月莺忽然觉得这食堂不是什么好地方。
秋姨道:“不早,六点多工人跟家属就该过来了,最迟七点窗口要出早餐,你头一天来,可别迟到了。”
于月莺听着觉得有道理,就赶紧穿上衣服,匆匆洗了一下,跟着秋姨去了食堂。
她边走边打哈欠。
她困得很。
搬到这个宿舍后,于月莺有些不适应,半夜才睡,感觉才眯了一会,就被人叫醒了。
她们俩是来得最早的。
秋姨熟门熟路的打开食堂后门,打开灯,然后领着于月莺进了后厨房,“你会生火吧,把大锅里装满热水,把火烧起来。”
“你呢?”于月莺看向秋姨。
“我去仓库把菜拿过来。”
于月莺开始生火,提水,倒进锅里。秋姨来回几趟,提了不少菜过来,又叫于月莺帮着一起洗菜。
于月莺心里不情愿,却还是做着做了,只不过,她干活细致,一片叶子要洗好一会。
秋姨提醒了好几次,于月莺就是不改,秋姨皱着眉,没再说了。
过了一会,食堂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的来了。
大家都忙了起来。
揉面的,切肉的,做包子的……
擦桌子的,放椅子的……
朱婶来了。
于月莺见了,赶紧过去,“朱婶。”她手里还拿着菜,让朱婶看到她洗菜。
朱婶笑着道:“小于来得这么早啊。”
说着,就给大家介绍起来,“大家过来一下,这个就是我们食堂新来的员工,于月莺,以后洗碗就交给她了。”
洗碗?!
于月莺手上的青菜都被握碎了。
“朱婶,食堂不都是自带饭盒吗?”于月莺半天才问。
“有过来吃小炒的,这边提供碗筷。”朱婶笑着跟于月莺说道,“咱们食堂的煤管够,天冷了,用热水洗碗就不冷了。”
其实食堂的洗碗工活不重,来这边吃小炒的人不到一半,再说了,现在大伙肚子里都没多少油水,这盘子碗底平常剩不了什么,就算是没吃完的,也要打包带走的。
这年头,谁会浪费粮食呢?
“朱婶,我想干别的。”于月莺忍了半天,还是提了。
洗碗会让好的手变粗的。
朱婶不笑了,胖胖的脸竟有些威严,“小于,我们都是从洗碗擦桌切地干起来的,你要是表现得好,有天分,迟早有一天会当帮厨的。”
这事得慢慢来,哪有一口吃成胖子的。
于月莺低下头,“朱婶您说得对。”
她原以为这工作是什么福窝,没想到了是跳进了苦窑。
杜家。
杜得敏头疼得很,文秀没去上学,在家照顾她。
“妈,等会我去食堂给你打包子吧。”文秀说,包子里有肉,这几天舅妈做的饭都很清淡,唯一荤一点的就是鸡蛋汤了。
确实没什么好东西。
杜得敏咳了起来。
文秀去外头倒热水,暖水瓶竟然是空的。
她只好拿水壶去外头接水,然后去厨房烧水,等热水烧开还有一会。
她看了一眼舅舅的屋,舅舅舅舅妈都没起来。
文秀烧好水,端着热水进了屋,拿药的时候发现药没了,她只好出去,找谁呢?她左思右想,还是敲了舅舅的房门。
杜奶奶年纪大,说了也帮不上忙。
杜父已经起来了,听到敲门声,就拉开门。
“舅舅,我妈的药吃完了。”文秀眼睛有些红,“她都病了好几天了,我想送她去医院。”
要是打针肯定好得快。
杜父看了眼屋里的杜母,杜母正在梳头发,听到了。
她说:“文秀,你问问你妈钱放哪了,把钱拿出来,我等会就送她去医院。”说完又对杜父道,“你去上班,家里的事有我呢。”
不能请假了。
杜父点头,去上班了。
杜母:“把伞带上。”说今天有雨呢。
文秀看着舅舅走了,垂着头回了屋,“妈,咱们家钱放哪了?”
本来病歪歪的杜得敏,一下子就清醒了,“你要钱做什么?”上次文秀就是偷偷的拿了她的钱,别以为她不知道!
后来不管她怎么问,文秀也不说钱去哪了。
几十块钱呢,平白就没了。
“我想送你去医院打针,”文秀的声音小了些,“舅妈说要咱们把打针的钱拿出来。”
杜得敏听得气着了,“瞧瞧,这就是自家人。”她气狠了,一下子又咳了起来。
“妈,药没了。”文秀说。
杜得敏撑着坐起来,让文秀把外衣拿过来,她摸了半天,从衣服里摸出两块钱,“你去卫生所买点药回来,咱们不去打针。”
就是风寒,死不了人的。
她算是看透了,哥哥跟嫂子是一条心的,压根就不会管她的死活。
早上,杜母出门,称了半斤鱼回来。
杜得敏病了,还是得熬点鱼汤。
天阴沉沉的。
杜奶奶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杜母正在刮鱼鳞,没一会,杜奶奶焦急的声音从杜得敏的屋里传来:“彩月,得敏不在屋里!”
这人一着急,走路的速度都快了,几乎是飞奔过来的。
“我早上出门买菜的时候她还在屋里呢。”杜母赶紧放下手里的刀,擦了擦手,往屋里走去。
杜得敏的屋门开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床底下,柜子里,杜母都翻遍了,没人。
“妈,你瞧这外套不在,她穿常的小皮鞋也不在屋里,我觉得可能是出门了。”杜母发现了新情况。
“这病好了吗?”杜奶奶忧心忡忡。
“文秀请假没去学校,可能是跟孩子一块出门了吧。”杜母想了想,“早上文秀还说想带她妈去医院打针呢。”
杜奶奶瞧了瞧杜母。
杜母道:“得敏也没花什么钱,这打针的钱应该是有的。”
自己生病自己花钱冶,天经地义。
她说完去外头继续刮鱼鳞了。
江原化工厂,招待所。
服务员早上发现了桌上的两封信,上面寄信人跟收信人都没有,邮局也没贴,只写了个技术科科长收,没头没脑的。
是不是谁的恶作剧?
服务员把信往桌子旁边一扔,先不管。
九点的时候,车间主任过来了,是来打宋良他们的,化工厂有个会,刘书记想请宋良他们过去,帮忙参考一下,是技术上的问题。
结果车间主任来了一看,这机修厂的人同志不在!
这去哪了!
他几间屋子都找了,不在,东西也不会了!
这是走了!
他赶紧出来找服务员:“机修厂的那几位同志呢?”
“可能是出去了吧。”服务员拿着抹布擦桌子,装作很忙。
车间主任道:“屋里没人,行李全都不见了,你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服务员摇头。
之后车间主任又叫了这边的经理,经理也是一问三不知,真气人。
“他们就没留下什么东西?”
留东西?
没有吧。
服务员灵机一动,把那两封要扔的信拿出来,递了过去,“您看是不是这个。”
车间主任皱着眉拆开信。
这机修厂的几位同志真是的,走就走嘛,怎么都不说一声,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
拿出信。
车间主任看到信中的内容,瞳孔震动。
这!
这是!
反应釜的结构图,中文版的!
译出来了!
车间主任又惊又喜,他看了又看,连忙拆开另一封信。
解决方案!
他喜得几乎要晕厥过去,这这这这太好了!
得去找刘书记!
车间主任怕自己的力气太大,把信给给弄破了,赶紧把信塞到信封里,转头就往外跑。
有了这解决方案,厂长那边的人只怕睡不着觉了吧。
“书记!大喜事!”
机修厂。
杜思苦早上练习完每日任务,之后就去仓库里找了些切割材料剩下的钢丝,拿了一些,然后回来准备制做毛钱针。
做之前,杜思苦还问了老钳工,这毛线针一般用哪些工具。
怎么做。
多问问总好一些。
“要用台虎钳,那边那台没人用。”老钳工又说了一些其要注意的。
杜思苦听着。
结合自己的想法,加上老钳工的经验,杜思苦开始干了。
第一个毛线针花的时间有点久,花半个小时,之后杜思苦有经验了,这时间就大大的缩短了,最后一根毛线钟十几分钟就做出来了。
一上午,她就做了两套毛线针。
速度还挺快。
中午。
食堂吃饭的时候,杜思苦把毛钱针拿了出来,给余凤敏她们看,“瞧。”
“你怎么又买了?”余凤敏不明白,昨天不是才买了一套吗。
这工业劵多得用不出去了?
杜思苦把毛线针收了起来,“我自己做的!”眼中满是骄傲。
她亲手做出来的。
余凤敏惊讶的看着她,“你做的,”说完伸手去拿,“再给我瞧瞧。”她翻来覆去的看,这跟供销社买的没什么两样啊。
“你要不要,要就拿去。”杜思苦说道,“钢丝是我从仓库拿的,回头我去找何主任,看看这钱怎么算。”
就材料钱。
应该不贵的。
“要要要!”余凤敏昨天看杜思苦织围巾挺有意思的,她准备学学,给朱安织一个围巾。
“你呢?”杜思苦问袁秀红。
袁秀红道:“我有。”她没要。
那杜思苦可以少做一套毛线针了。
下午,杜思苦又做了两套出来,本来说是想做一套的,可是磨好的材料就在那,顺手就给做出来了。
她做好后,去找了一车间的何主任。
“主任,这东西我想留着自用,拿的是仓库的钢丝做的,我想买下来。”
何主任拿过毛线针,仔细的看了看,又上手摸了又摸,“你做的?”
“对,刚才做的。”
“你这手艺大涨啊。”何主任笑着说道。
“还是褚老教得好。”杜思苦谦虚。
这倒是。
何主任点着头,“这东西你只管拿去。”
“这合适吗?”杜思苦问。
“咱们车间钳工多,这做点东西就要收钱,这以后还怎么做东西?边边角角做的吧,没事,只要不是新钢丝,都没关系。”
“谢谢主任。”
杜思苦把毛针线放好,正要走,何主任有事要跟她说,“褚老这几天一直在三车间,那边机床好像有大动作,等褚老回来,你问问看是怎么回事。”
“好的,主任。”
杜思苦当然知道。
这是在改造三车间的某些机床,为日后的自行车车间做准备。
何主任既然不知道,那就说明厂长他们没告诉他
杜思苦当然也不会多嘴。
厂长办公室。
厂长看到了顾主任交过来的《自行车车间的建设计划》,签上字之后,交给了顾主任:“明天派人去工业局跟计划委会员,看看他们怎么说。”
厂长说完又改了主意,“你亲自跑一趟吧。”
让手底下的人去,还是不放心。
那些人不如小顾能干。
“好的,厂长。”
顾主任走后没多久,行政科的过来了,“厂长,咱们厂去拖拉机厂那边开会不太方便,咱们是把拖拉机车斗后头加个棚子,还是去客运站租车?”
厂长:“你去跟拖拉机厂的人联系一下,是他们让人过去的,这费用该他们承担,还有事吗?”
没了。
行政科的科长很快离开了,之后去了传达室,联系拖拉机厂了。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下午,杜得敏跟文秀回来了。
杜母:“你去哪了?”又说,“锅里留了饭。”
杜得敏脸色好了一些,看到杜母,冷淡的回道:“吃过了。”说着便回了屋,准备休息了,文秀扶着杜得敏歇下,这才从屋里出来。
杜母把杜奶奶从屋里扶了出来,说了杜得敏回来的事。
杜奶奶早上走太快,下午这脚腿又有些不太好了。
“文秀,你妈怎么样了?”
“姥姥,我妈刚才去打针了,打了两瓶,现在好多了。”文秀脸上泛着喜意,“是程叔叔带我妈去打针的,还给我们买了饭。”
程叔叔。
难道是得敏之前常叫的大程?
杜奶奶想了半天,最后叹息一声,“医生怎么说?”
“说是我妈心里藏着事,又加上风寒,才迟迟不好。”文秀如实说。
医生说让她妈想开些。
这哪想得开哟。
好好的正式工变成了临时工,分到的房子没了,在娘家呆得不顺心,有个添堵的大嫂,还有改了态度的亲妈跟亲哥……
杜得敏怎么想怎么憋屈。
杜奶奶拉着文秀问,这程叔叔怎么过来了,跟她妈相处怎么样,家里有什么人……
问了一堆。
文秀其实也不太清楚,她跟这位程叔叔也没见过几面。
程叔叔带她妈看病了,还出了打针钱,光这点,文秀就觉得程叔叔人不坏。
就像她妈说的,比自家人强。
晚上。
今天周三,又有扫盲班。
余凤敏坚持说自己的手没好,不肯去。
杜思苦只好又顶上了。
今天扫盲课就是很普通的基础知识了,再加一些课堂提问。上次的教的书信好多人都给亲友寄去了,不过还没有收到回信。
扫盲班的同学把信寄出去后,特别为自己骄傲,他们以前不识字,现在连信都会写了,是区大的进步。
杜思苦听到他们这么说,很欣慰。
“杜老师,我这字一直写不好,有什么好办法吗?”
杜思苦想了想:“可以找些字贴临摹一下。这样吧,回头我跟老师们商量一下,出个字贴集,让你们自己照着上面描。”
“谢谢杜老师!”这个一心想着学习的同学特别开心。
他们上扫盲班的大多数都是过了学习的年纪的,要是年纪小的,早就去学校了。
下课了。
杜思苦回到女工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张阿姨,把那套毛线针送了出去。
张阿姨:“这不行,我能不要。”这是花钱买的,不能要!
还要工业劵呢。
杜思苦:“这是我在车间自己做的,您就收着吧,回头我还要跟您学不怎么做棉衣呢,就算是学费。”
“你要做棉衣?”张阿姨,“你别是蒙我收下东西。”
杜思苦说:“真要做棉衣!我的厚外套都是前几年的,都短了,”还旧得很,上面的补丁都不是一个颜的。
这织毛衣,做棉衣得自己学啊,不能老是麻烦别人啊。
再说了,现在这尺寸的东西,杜思苦的眼力跟手都准得很啊。
张阿姨听杜思苦这么说,就收下了。
江原化工厂。
这边的同志熬了个大夜,把信纸上的解决方案都试过了,3号早上,苏式反应釜的问题果真解决了!
“太好了!”
“终于修好了!”这下损失减失减到最小了。
参加熬夜的同志们集体欢呼。
八点到刚。
机修厂传达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江原化工厂打来的:“你们机修厂几位派到化工厂出差的同志回来了吗!”
第97章 097
……
“还没有回来。”传达室的回答。
怎么会还没有回去呢?
化工厂那边的人坐不住了, 昨天早上机修厂的几位同志就离开了化工厂,都一天了,还没到吗?
“是有什么急事吗?”传达室的同志问。
化工厂那边停顿了一会, 似乎在商量,过了一会, 才跟机修厂传达室这边说:“要是宋同志跟阮同志他们回来,请务必让他们回个回话。”
“好的。”传达室把这事记录下来。
化工厂。
“反应釜的问题先不要跟机修厂那边的领导说, 咱们这样, 先派两个同志过去跟机修厂出差的同志接触接触,然后秘密查一下这信是谁写的。”刘书记吩咐着, “确定写信的人之后,咱们再想办法把人挖出来。”
“书记,那咱们派谁去呢?”车间主任问。
刘书记道:“这几天跟机修厂接触过的同志, 让他们去,熟一些。”
车间主任去挑人了。
没过多久, 技术科的颜科长就来找刘书记了, 他要去机修厂,把那位人才挖过来!
机修厂这次来的同志不多, 一个一个的找,总能找到的。
刘书记没同意。
颜科长是负责技术科的, 现在他们厂跟机修厂的合作不多,颜科长冒然过去, 如果没有合作项目,只怕会让机修厂的厂领导疑惑跟警惕,到时候那边不放要就麻烦了。
“书记, 那您就想个法子, 看看咱们厂跟机修厂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火车站。
宋良几人出了火车站已经八点多了, 在附近找了个馆子吃了点东西,几人边吃边商量着。先回机修厂,他们派个代表跟厂里说一声,他们回来了。
其他几人则是回趟家,放下行李,加点衣服什么的,晚上再回岗位上。
至于派谁去谁。
宋良道:“我来厂里的时间不久,跟各个部门的同志都不算熟。我觉得可以派个老员工去说。”他看向了阮子柏。
其他几人一听,还挺有道理的,同时他们更希望回家歇一人地,就这样,阮子柏就被推选成了回厂里报道的代表人物。
大家一致同意。
“行。”阮子柏平日话少,性子寡淡,但是这次出差跟同事相处几天之后,觉得大伙人都还不错,就熟了。
他们吃完,休息了一会,就回机修厂了。
阮子柏去找厂领导了。
宋良放心的回了自己住的地方,机修厂的职工家属楼,他把行李放到桌上,然后去柜子里找了一件厚实的毛衣,穿到了身上。
总算是暖和一些了。
窗户外头起风了,树叶被风刮得满天飞。
宋良看着外头,心里想着:也不知道杜同志拿户口本顺不顺利。
等会去食堂问问。
机修厂,一车间。
早上,褚老过来了。
他看了杜思苦练习的进度后,颇为满意,今天又给杜思苦加了一个新任务,纸片刮削。
在旧报纸上用刮刀练习推刮。
禇老给杜思苦示范了一遍,“像这样,用宽刃平刮刀。”只见禇老握着刮刀,微微倾斜一个角度,圆弧的刀刃轻轻一划。
连着几刀。
每刀之间的距离像是用尺子量过似的,全是平行切口。
“好了,你揭开纸看看。”禇老收刀。
杜思苦轻轻揭开报纸,只有上层纸张有划口,下面纸片完整,而且,第一层报纸报纸无断裂,每一刀之间的距离都是差不多大小。
“你试试。”禇老把刮刀递给了杜思苦,又给杜思苦换了一层旧报纸。
杜思苦拿着刮刀,吸了口气,回想禇老刚才的动作。
准备好后,她着刮刀,在旧报纸上轻轻划起来,跟禇老一样,也是五下。
禇老看着她:“把报纸揭开。”
杜思苦放下刮刀,把报纸揭开,刀刃力度过大,穿透了下面的纸。不仅如此,五刀之间的间距,都有误差。
禇老拿着杜思苦划过的旧报纸仔细的看了,不错,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很厉害了。
不过,小杜这进步太快,现在是不能夸的。
他道:“还差得远,等会你自己准备刮刀,记得磨刀刃,要磨得像镜面一样。”然后他又教杜思苦怎么用旧报纸分层,怎么练习。
杜思苦一一记下。
禇老教完,收起自己的刮刀,“好好练。”背着手走了。
杜思苦先练完基础训练,然后去仓库领了一把自己的宽刃刮刀,又找了块磨刀石,上午,就在磨刀中过去了。
这刀刃要磨得跟镜面一样光滑。
她磨半小时,就把刀刃照照脸,要是能照出自己清晰的脸,那就算完成了。
磨刀磨刀。
快下班的时候,杜思苦收起刀,去找鹏子哥了,她昨天问过,二车间今天不出外差,鹏子哥今天在自个车间呢。
找鹏子哥得提前去,一到下班时间,鹏子哥就赶着回家给媳妇做饭呢。
杜思苦找着人了,好在来得及时,鹏子哥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工具了,要是杜思苦来迟一步,鹏子哥就走了。
“鹏子哥,你知道肖哥去哪了吗?”她昨天就在车间找过,可惜一直没找着肖哥的人。
鹏子哥说道:“他去拖拉机厂了。”
肖哥,去拖拉机厂?
杜思苦一脸疑惑:“借调吗?”
鹏子哥道:“不是,是葛老带他去的,去那边长见识去了。”肖哥一开始还不想去,后来不知道葛老说了什么,肖哥同意了。
葛老可是八级钳工啊。
杜思苦:“肖哥跟葛老什么关系啊?”
鹏子哥:“那就不知道了。”
没听人说过。
下班时间到了,鹏子哥抬脚就往外走,“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家了。”他媳妇可不能饿着。
“食堂打饭多快啊。”杜思苦道。
回家做饭多麻烦啊。
现在食堂的东西可是全天然无污染的,大厨手艺又好,热乎乎的饭菜,拿到家就是吃。
鹏子哥:“我媳妇觉得家里做饭实惠。”
说食堂太贵了,费钱。
鹏子哥觉得说得对,他们得攒钱养孩子呢,这不攒怎么行,还有小舅子小姨子要养呢。
可惜今年手伤了,没升上四级钳工。
鹏子哥回家了。
杜思苦出了车间,看外头天阴沉沉的,还起了大风,下午可能要下雨呢。
得买把伞。
等会吃完午饭去供销社看看吧,也不知道伞贵不贵。
中午,食堂。
宋良在食堂外头,等了一会,才看到杜思苦。
“杜同志。”
杜思苦远远的就看到宋良站在食堂门口了,她走近后,宋良就过来了。
“你的户口我拿到了,等会你跟我去趟女工宿舍,我给你。”杜思苦把宋良的户口本放到女工宿舍了。
“好。”
宋良拿出了一本书,“这是送你的。”他把书给了杜思苦。书名是《机械工人冷加工》,今年才上的新书,里面有很多专的知识,车间工人都用得上。
这是新书,不便宜,八块钱呢。
好端端的,怎么送书?
杜思苦看着他:“没必要吧,你自己看就行了,图书馆那边也有专业书。”
宋良道:“这是新书,今年出版的。”他怕杜思苦不要,又补了一句,“这是中级工人学习的书,我用不上。”
中级工人?
宋良的专业知识储备远大于这书中的内容,所以他用不上。
杜思苦收下了书:“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收了。
两人一块进了食堂,打了饭,有个空座,就一起坐下了。
等会两人还要一块去女工宿舍拿户口本呢,要是这会分散了,等会又得找人,麻烦。
杜思苦吃了一会,发现四人座这边一直没人过来,就剩她跟宋良,周围不少工人往这边看呢。就在这时,杜思苦看到朱安了。
“朱安,这边。”杜思苦声音不小,“扫盲班要印字贴集,你过来我们几个商量一下。”
噢,原来是聊扫盲班的事啊,正事。
周围的人再一瞧,这几位都是扫盲班的老师呢,之前余老师手受伤了,现在是杜老师顶上了。
难怪在一起吃饭呢。
周围的人目光一下子就正常了。
朱安今天来得迟,正好没座,杜思苦一喊他就过来了。
朱安坐下后,问:“什么字贴集啊?”
扫盲班什么时候要推出字贴集啊,他怎么不知道啊,没人跟他说啊。
旁边的宋良也是一头雾水呢。
杜思苦便把昨天晚上扫盲班上的事说了一下,“扫盲班上的同学基础差,字写得不好想,想练练,我就提了个建议,咱们扫盲班的老师字好的写几版字,到时候去总务那边打印出来,让扫盲班的同学临摹。”
“这主意不错。”宋良点头道。
扫盲班的同学大部分基屈都很差,上讲台在黑板上写字都有些紧张。
朱安吃着饭:“那你组织一下。”这事是杜思苦提议的。
杜思苦听到这话头疼了:“我这边忙不开身。”在车间跟褚老学习,这钳工学什么都要练习,再说了,扫盲班这边她还要带上一两节课呢,余凤敏坚持说自己手没好。
杜思苦都不想说她,手没好,晚上咔咔的织围巾。
算了。
朱安道:“我也没空。”他采购部那边虽然不怎么忙,但是,他最近正在处对象,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可不能这个时候掉链子。
说到这,他也纳闷呢,他今天找余凤敏一块吃饭,她说不饿,还往背后藏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朱安决定吃完就去厂图书馆找余凤敏聊一聊,当然了,他得打份饭提过去。
这不吃饭怎么行呢?
宋良:“我最近不忙,我来吧。”
轻量柴油机的设计在化工厂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等下午完成图稿,明天交给科长就行了。
之后他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那就这么定了!”
这事就交给宋良了。
吃完饭,杜思苦等朱安吃完,准备三人一块走,这样减少风言风语,虽然她问心无愧,可不想每次都要做些什么来解释,那样很烦的。
“我去打份饭。”朱安还要给余凤敏带点吃的呢。
“快点。”
朱安打了饭回来,三人一块离开了食堂。
女工宿舍。
杜思苦让宋良在外面等着,自己上去,把宋良送的书放好。然后从柜子里翻出宋良的户口本,顺便把工业劵带上,然后下了楼。
“你的户口本。”
宋良接过,仔细翻看,户口本的户主写的是他的名字,名字,年纪,地址,都是对的。上面还盖着派出所的公章。
真好。
杜思苦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刚走两步,又回来,“你上个月没户口本,粮票还没拿吧,等会总务上班你就过去。”能拿到的。
宋良点点头。
杜思苦说完去供销社了。
厂图书馆。
余凤敏正在织围巾,这围巾真好织啊,今天晚上应该就能织好吧,她乐滋滋的想。她沉迷于织毛衣,午饭都没去吃。
这几天吃得太好了,她得消消食。
正织着,厂图书馆的老员工阮思雨吃完饭回来了,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人,正是丁婉。
丁婉最近过得不好。
上次她妈去包家丢了脸,回家脾气很大,她在家过得很不自在。不光家里,上班的时候也是,包海平跟她都是行政科的,天天见面。
丁婉一看到包海平,就想到了她妈的一厢情愿,很丢人。
她想换工作岗位了。
“我爸不肯帮我,”丁婉烦得很,“你说说,要是一直在行政科,这谁受得了。”
“没事,很快就过去了。”阮思雨道,“包海平带他对象上门了,这亲事估计是快了,到时候谁还记得你的事。”
又劝丁婉,“是你自个老惦记,你妈当时也没说什么吧。”
就多提了两句。
没人放在心上的。
丁婉听到这话,心里更膈应了。
她不想再提包家的事,便问阮思雨:“你二哥回来了吗?”
阮思雨:“回来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在家呢。”
她二哥下午休息,明天上班。
出差还是挺累人的,她二哥都瘦了。
丁婉:“那跟他一块去出差的都回了?”
阮思雨:“那我就不知道了。”她瞧了瞧丁婉,欲言又止。不会还是惦记那个宋良吧,两人都闹那样了,压根谁都没看上谁,何必搅在一起呢。
这时,朱安来给余凤敏送饭了。
阮思雨就没再说了。
——
“凤敏,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余凤敏藏好织围巾的东西,瞧了眼,又是肉。
她都吃腻了。
“我不吃肉,你自己吃吧。”
听听这是什么话。
厂图书馆借书的人都往这边多看了几眼。
“同志,这里不让吃东西,要吃去休息室吃。”阮思雨过来提醒。
味太重了。
余凤敏站起来,带着东西,跟朱安一块去了休息室。
他们走后。
丁婉跟阮思雨嘀咕,“这两人处对象也不避着人。”
阮思雨:“胡说什么呢,人家大大方方的处对象,有什么可避人的。”见不得人的处对象才避人呢。
供销社。
“同志,这伞多少钱?”
“小的两声,大的五块钱,那边黑色的三块钱。”营业员说道。
“要工业劵吗?”
“当然要的,一张工业劵,没有可不卖。”营业员语气变得不好,怎么老问啊,“你买不买啊。”
“我要那把黑色的伞。”杜思苦掏出零碎的三块钱跟一张工业劵。
上次买棉花花的钱不多,就是把布票掏空了。
唉。
营业员收了钱跟工业劵,把黑伞交给杜思苦了。
这把伞很大,能遮两个人呢。
杜思苦正是看中这点才买的,二块钱的那个伞小了些,要是提着东西就遮不住人了。
杜思苦走的时候还看到胶鞋了,“同志,这胶鞋怎么卖?”
“小的二块,大的五块,那边有颜色的六块钱,小胶鞋一张工业劵,大胶鞋两张工业劵。”
现在天气没那么冷,雨也没那么大,杜思苦决定这个月15号发了工资再买胶鞋。
杜思苦回机修厂的半路上,就开始下雨了。
这伞买得真是及时。
她打着伞,在雨中走着,雨水慢慢变得密集起来。
杜思苦加快了脚步。
铁路食堂。
中午又有一盆子的碗筷,这些都是炒的菜,上面还有些残油。
得用开水烫过之后再洗。
于月莺看着自己泡水泡得发涨的手,终于受不了了。
她决定去找朱婶谈谈。
她不想洗碗了!
她也不想当什么洗碗工!
第98章 098
……
于月莺是一号搬过来的, 2号早上天还没亮就开始干活,到晚上九点多才能休息。今天又是早早起来,跟个陀螺似的就没休息过。
辛苦不说, 还费手。
于月莺想走了。
只是一个临时工,又不是什么正经的铁饭碗。
于月莺心一横, 去找了后厨正在准备晚上菜单的看朱婶。
朱婶看到于月莺,说道:“你来得正好, 等会活干完了, 我领你去趟派出所,把这寄挂户口办了。”
中午的活忙完了, 下午能休息一天,三四点的时候开工做食堂晚饭的准备工作。
于月莺一愣,然后点点头:“好。”
办了寄挂户口, 她就能长久的住在城里了,不会被轻易的送回老家去。
她再咬咬牙, 干几天。
机修厂, 仓库。
袁秀红又看到了油桶边的水渍,外头下了雨, 仓库里拿东西的人鞋子是湿的,沾了水很常。可是像这样一大片的, 就不对劲了。
今天谁过来呢?
袁秀红去查看了一下今天的出进货单跟出货单。
又对着时间仔细的找了找。
今天三车间的人来得最多。
再就是仓库的几个搬运工,不过搬运工都是厂里的老员工了。
正想着, 仓库主管(钟主管)过来了,二号仓库那边在清单货物,人手不够, 让袁秀红过去帮忙。
又是二号仓库。
袁秀红把自己这边的东西摆放好, 仔细的锁上仓库的大门, 这才跟着钟主管去了二号仓库,机械厂的同志来这边拿零配件了,要把账算清楚。
二号仓库的库管段文曼同志,在算账上一向马虎。
这几次都是把袁秀红叫过来帮忙的。
段文曼看到袁秀红倒是热情:“小袁,来了,这次可要麻烦你了。”
面上亲亲热热的。
袁秀红:“我都是听主管安排,等会点完数,我就回去了。”
这次段姐可别想像以前一样,把她留到账目点完,之后还要她把二仓库所有的配件、零部件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点一遍。
段文曼看向钟主管。
钟主管道:“这次机械厂的同志要货急,这才找小袁过来帮忙的。小段啊,你是干不来仓库的工作,要不给你调个岗,去干别的?”
段文曼的公公以前是二车间的领导,不过现在退下来了,这能使的人脉关系就淡了。
钟主管就瞧着段文曼在二仓库呆着不合适了。
段文曼勉强挤出笑,“主管,我最近在扫盲班学习呢,以后这数目肯定不会搞错的。”扫盲班的老师真是的,这几天不知道在教什么东西,算数都不会教吗?
机修厂,传达室。
“去化工厂出差的几位同志回来了。”
“人呢?化工厂这边还等着回话呢。”
传达室的去找了一圈,结果发现出差的几位同志这会都没来上工,打听过了,说是明天才过来上班。
那明天才上班,那就明天给化工厂的回电话吧。
江原化工厂。
那边的同志等了一天,都没等到机修厂回过来的电话。这机修厂的同志没回去?还是路上出事了?
化工厂那边挺急的。
下午,下班的点,又给机修厂这边的同志来了电话。
“宋同志跟阮同志他们回来了,明天才上班,等明天我再让人去跟他们说。”机修厂这边的同志说的。
化工厂那边道:“你们厂长在吗?”
又找厂长?
机修厂的同志问:“您找厂长是?”
“我们化工厂准备派几位同志去机修厂开发合作项目。”
这会厂长已经下班了。
传达室决定明天一早去厂长办公室报告这个消息。
派出所。
朱婶跟于月莺从派出所出来,发现外面下了大雨,雨点噼里啪啦的,走在路上的行人,裤脚鞋子全被打湿了。
朱婶出门的时候就带了雨伞,那会是小雨,没用上。
朱婶撑开伞:“小于,我们该回食堂了。”
于月莺犹豫不前,“这么大的雨,我们再等等吧,等雨小一些再走。”只有这屋檐下才溅不到雨,要是走在雨里,只怕等回到食堂,裤子下面一截都要湿透。
“带了伞,怕什么。”朱婶皱眉看向于月莺,“食堂下午六点开饭,这会可不早了,咱们得赶紧回去干活。”
要是迟了,那工人去食堂打不着饭,不得饿肚子吗?
这衣服打湿又算什么。
朱婶从杂工干到大厨,靠的就是这份口碑跟吃苦。
朱婶都站到雨里了,于月莺还在屋檐下。
“小于,你还站在那干什么!”朱婶的好性子在这会都有些火大了。
于月莺看着身后的派出所,想着寄挂户口只是资料交上去,还没办下来。她一咬牙,冒雨冲进了朱婶的伞下,解释道:“我寒气重,怕冷,我怕淋了雨回去病了。”
原来是这样,朱婶的脸色好了些,之后打伞的时候把伞往于月莺倾斜。
等回到铁路食堂,于月莺只有鞋子跟裤脚湿了,而朱婶的半个肩膀都淋到雨了。
朱婶回到食堂就换了工作服。
于月莺回到那阴潮湿冷的的宿舍,换了双鞋子,拖了很从,听到外头有人过来喊了,这才慢吞吞的走出去。
跟着去食堂干活。
晚上,雨更大了。
杜思苦在宿舍织毛衣,用的是最普通的平针织法,这样织最快。她按照张阿姨的意思,先把毛衣的上身部分织好,最后织袖子。
她喜欢宽大一点的毛衣,织的时候多数了几针。
余凤敏坐在旁边床上,织围巾,估计明天就能完工了。
“秀红呢?”
“说有东西落到仓库了。”
话音刚落,袁秀红就回来了,她脚上穿着胶鞋,手上拿着还在滴水的雨伞。伞刚才在宿舍门口甩过了,可是雨大,这伞上还是有雨水。
“东西找着了吗?”杜思苦问她。
袁秀红点点头:“找着了。”说着把伞放到门后,走到床边,换下胶鞋。
余凤敏看着窗户,“等天冷了,得把窗户再糊一层报纸。”这窗户缝漏风,要是到了冬天,肯定冷得很。
她说完忽然看着杜思苦,“要不冬天咱们买个小炉子,在屋里烧火吧。”
杜思苦:“我问过张阿姨了,以前宿舍有人用炉子烤火出过事,现在管得严,不让用了。”烧炉子要用煤,容易一氧化炭中毒。
至于柴火,烟大,肯定是不让烧的。
余凤敏嘀咕着:“以前上学还有寒暑假呢。”天冷天热都不用去学校,夏天在家摇着扇子吃着西瓜,冬天窝在暖和和的被窝里,要么就是在炉子边烤火,多好。
现在上班了,还得挨冻。
杜思苦加快了织毛衣的速度,她想在熄灯前多织一会,窗户外头的风声又大了些。
估计又降温了。
先把毛衣织好,再去做棉衣棉裤。
至于棉鞋,杜思苦想等发工资后买双大一点的胶鞋,然后在里面做个棉花鞋套,塞进去,冬天穿。
胶水防水,棉布鞋外面可不防水。
至于皮靴,太贵了,不敢想。
铁路食堂宿舍。
于月莺躺到硬板床上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
真是太累了。
也不知道朱婶是看重她,还是故意折腾她,洗碗就摆了,洗菜切菜这样的洗,朱婶都要扔给她。
于月莺在家都没这么辛苦过。
屋外的风从门缝吹进来,于月莺缩了缩身子,身上的被子薄了。
老家太远,要是寄被褥过来,那不知道得花多少钱。
于月莺想了想,决定还是明天下午厚着脸皮,看能不能让姨妈家匀一床厚被子出来。
杜家。
杜母听着屋外咆哮的风声,起来去每个屋子看了一遍,窗户都关上了,插栓挂得牢牢的。之后,她又去了西屋。
这个屋子现在堆满了东西,上下铺上的被褥都掀了,上面放满了东西,之前杜得敏放在院子里的桌椅,都被杜父搬到了这个屋子里,摞着放的。怎么说呢,现在这屋里是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压根就住了不人了。
这前这屋里的书桌移到老五现在住的屋了,老五现在住的是老三以前的屋,这屋现在只留了一个床,另一张床把床架拆开收起来了,还在屋里放着。
老五在那屋里住,书桌柜子都有,就是挤了些。
这两天下了雨,这家具不挪回屋怎么办呢?
真让东西泡坏了?
杜父杜母也不是浪费东西的人,再说了,杜得敏现在病还没好,杜父心里那关过意不去,有些事还是依了妹妹。
“也不知道明天下不下雨。”杜母忧心道,“老三去拖拉机厂说当临时工,这衣服被褥都薄了,要是明天不下雨,我给他送过去。”
要是下雨,怕被褥淋湿。
杜父问:“老四不也是没带厚被褥吗?”
杜母:“她是正式工,工资高,她会自己想办法的。”这老四又不往家里拿钱,再说了,老四是姑娘家,知道冷热。
杜父道:“天冷了,要是不下雨,你把老四的厚衣服收拾一下,给送过去。”
老四还是姑娘家呢,冻着不好。
杜母应了一声。
脑子里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了老四在衣柜里的一件穿了四年旧袄子,那件衣服放哪了?今年夏天也没拿出来晒吧。
不知道有没有味。
老五的衣服都在衣柜里,一个是前年做的厚衣服,是一个去年杜奶奶给买的新棉服,衣服多,有得穿。
老大在部队,不用操心。
老二那边说是寄了老杜的去年发的绿色大棉服过去,新衣服不会冷的。
“老大媳妇明年要生孩子,咱们得攒点钱,到时候去那边看看孙子。”杜母叮嘱杜父,“得敏要打针让她自己出钱,她那工资她自个花,未必没存下。”
老杜的工资可是一家子用。
说到工资,杜母心里又觉得老四没良心。
这上班领钱了,一分都不往家里拿,白养这么大了。
杜父:“先看看吧,要是得敏再病下去,得去医院瞧瞧了。”
“瞧什么啊,那个叫大程的带她去打针了。”杜母道,“这两天一到中午就过来,还给送吃的呢。”
热乎得很。
杜父眉头一皱:“你可别瞎想,这小郭才去农场没两个月吧,把嘴闭紧点,这事不能乱说的。”
杜母哼了一声,“知道了。”
走着瞧好了。
看是她瞎说,还是真有其事。
次日。
杜母去了老五的屋,原本西屋的柜子搬到这边来了,她翻了半天,终于把老四以前的那件洗得褪色的旧袄子给找了同来了,原先是蓝色的,现在蓝色快褪完了,袖口、胳膊肘还有领口缝了好几个补丁。
“妈,这不是四姐穿了小了的衣服吗?”老五问。
早就不要了。
“小了把袖口加长一点吧。”杜母随口说道,很快她就想起来老四工作了,便把衣服往旁边一扔,“算了,老四现在有工资,能自己买衣服了。”
这破衣服,也没什么好送的。
这衣服里的棉都结成一团了,还是拆了做棉鞋吧。
杜母又把旧袄子捡起来,准备拆线。
她瞧了眼外头的天,虽然没下雨了,还是阴沉沉的。老三的那件棉衣(用杜老爷子的衣服拆的)还没做好,等过几天做好了,天晴一些,跟被褥一块送过去吧。
老五翻出了自己的一件八成新的袄子,“妈,这件衣服我穿大了,给我姐送过去吧。”
“你姐长个了,穿这个衣服小了,你自个穿,回头我……”杜母想了半天,“你大哥不是买了毛线吗,我给你姐织一件。”
老五听到这话,才把衣服收回去。
正说着,就看到一个穿戴整齐的人穿着雨衣出门了。
是杜得敏。
她病好了,今天回去上班。
杜母走到门口,瞧了好几眼,这小姑子真是转性了,这次真生了病竟然还去上班了。以前,天一冷,没病都要请上好几天假,不去上班的。
机修厂,技术科。
宋良把轻量柴油机的设计方案交给了彭科长。
彭科长看到设计方案,二话不说,回到座位坐了下来,开始仔细看这里面的总体结构,燃烧系统。
一边年一边想着可行性。
最后地看到曲柄连杆机构,三环结构?
宋良在旁边安静的等着。
过了很久。
办公室外头传来了敲门声,“请问宋良同志在吗?”
彭科长把门从设计方案中抬起来,示意宋良去开门。
宋良站起来,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传达室的同志,“宋同志,化工厂那边昨天来了电话,说你们出差回来了,给他们回个电话,像是有急事。”
今天早上化工厂那边又来电话催了。
传达室的人就不明白了,至于这么急吗,这电话费不是钱啊?
也不知道省着点用。
宋良思考了片刻,化工厂可能是发现了那两封信。
没事。
那上面的字迹跟他现在的字完全不一样,正好这边扫盲班要弄个字贴集,到时候大家就可以看到他的字了。
就算化工厂那边派人来查,也查不出来。
“小光,小宋这边有点事,他晚点再过去,你找其他人吧。”彭科长说道。
传达室的小光立刻就答应了,他从技术科出来,去了三车间,找阮同志去了。
彭科长让宋良关上门,问道:“你去化工厂没做什么引人注意的事吧?”
宋良:“没有。”
就很普通。
除了,那两封信。不是他好大喜功,而是苏式反应釜的问题不解决,化工厂就会一直有损失,这浪费的是国家的经费。
宋良实在是没忍住,才帮了个小忙。
“小宋,真没有吗?”彭科长不放心。
宋良想了一下:“倒是有一件。”
彭科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们知道你会俄文了?”
宋良摇头:“不是,化工厂当时有个车间出事了,里面的工人过来找我们帮忙……”他把当时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这事是阮同志跟我一起去的,后来化工厂的刘书记因为这事还请我们吃了饭。”
至于他的私事,就不必多说了。
彭科长放心了,还夸道:“这事你们办得好,咱们机修厂抢救机器是应该的。”说完彭科长还笑了,这下化工厂的人对他们机修厂刮目相看了吧。
传达室 。
阮子柏刚到,就听到电话响了。
小光同志赶紧去接,“化工厂的,阮同志,给你。”化工厂还真是财大气粗,今天一天都来两回电话了。
阮子柏上前,接了电话,“信?您说是口信吗,真不好意思,当时我们机修厂这边出点了急事,让我们回去。我们走时没来得及留口信。”
另一边。
化工厂的车间主任听到这话,眉头紧皱,这位阮同志不知道什么信,难道不是他?
厂长办公室。
彭科长带着宋良过来有一会了。
厂长似乎在打电话,打了有一会了。
彭科长两人又等了一会,厂长才让两人进去。
“厂长,我们跟拖拉机厂合作的轻量柴油机,小宋同志设计出来了。”彭科长赶紧把宋良的设计方案递了过去。
厂长笑容满面,显然是心情不错,他接过方案,翻了一遍,然后放到一边。
“不错,这设计方案挺完整的,这样,你们下午去趟拖拉机厂,跟他们商讨商讨,能不能做出来,有几成把握。”
之后成不成要看做出来的轻量柴油机的功率跟耗油量。
这事就先这样。
厂长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化工厂的刘书记刚才来电话了,想跟咱们机修厂合作,他们派过来的同志已经在路上了。”
说到这,厂长看向宋良,“小宋,你去过化工厂,跟他们熟,等他们来了你接待一下。”
第99章 099
……
宋良:“厂长, 下午我跟彭科长去拖拉机厂的话,这两天不一定能赶回来,轻量柴油机毕竟新东西, 参数可能随时要修改,我怕他们做不来。”
彭科长:“厂长, 小宋说得有道理。”
轻量柴油机是他们技术科负责的,可比什么化工厂的同志重要多了。
厂长想了想, 同意了:“那行, 到时候让小阮去接待,你就负责拖拉机厂那边的合作吧。”
宋良从厂长办公室出来, 心里松了口气。
这时,又听彭科长说道:“小宋,刚才传达室的不是找你吗, 你先过去一趟,看看是什么事, 回头解决了再回科里来。”
传达室?
宋良将事情串了起来, 化工厂的同志通过传达室的电话找他们几个出差的人,还有厂长这边, 刘书记要派同志过来,跟机修厂谈合作的事。
只怕, 这些真是那两封信引起的。
难道,化工厂苏式反应釜的问题解决了?
宋良心事重重的去了传达室。
铁路食堂。
早餐过后, 于月莺跟朱婶说要去趟杜家,拿衣服。天冷了,她身上的衣服薄了, 这会事情又做完了, 抽个空去趟杜家。
阴天, 没下雨。
“早去早回,别耽误中午做饭。”朱婶道。
于月莺跟朱婶借了把伞,往杜家去了。
天冷了,最主要的是拿床被褥,厚一点薄一点都可以,还有衣服,老四老五的衣服她能穿,看谁有多余的。
再不行,姨妈的丑衣服她也能勉强穿一穿,到时候穿上外衣,别人也瞧不见。
于月莺一路上在想怎么跟杜母开口。
到了杜家。
“姨妈。”于月莺在外头喊了好几遍,竟然没人应。
她又提高了音量,还是没有应。
隔壁,沈家。
杜奶奶坐在这边跟刘芸了唠嗑,听到外头有人在喊,“是谁在外头?”
刘芸在门口看了眼,见是于月莺,出去就把院门关上了,正往屋走,外头传来于月莺的声音:“刘姨,我想问您件事。”
于月莺在杜家门口喊了半天,瞧没动静,正准备到沈家这边来问问,就看到刘芸了,就过来了。
刘芸加快脚步走进屋时在,把屋门一关。
上回于月莺暴露了对她二儿子有想法之后事,刘芸就打心底里厌恶于月莺了。
这会是压根就不想搭理。
“刘姨,刘姨。”于月莺想进去问问,却发现院门栓上了。
于月莺又喊了半天,刘芸人在屋里,就是假装听不到。
她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
难道这是姨妈暗示的?
于月莺心里堵得难受,姨妈是她长辈,就算她前几天得罪了姨妈,姨妈那么大个人还要跟她计较不成?
沈家屋里。
“谁在外头喊?”杜奶奶问,好像一直在喊刘芸呢。
“不相干的人。”刘芸顺手拿了剪好的鞋面过来,正在缝,可屋门关上,屋里有些暗,看不清,她索性就将鞋面放在一边,“婶子,黄姐说是给孩子送东西,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早上杜母看天气好,没忍住,收拾了老三的东西,还是决定送到拖拉机厂去。
她走了杜奶奶没人照顾,她就把人送到刘芸家了,想让杜奶奶在刘芸家吃顿午饭,刘芸这边同意了。
都是邻居,该帮衬的。
“说晚饭前肯定回来。”杜奶奶又瞧了眼关上的门。
她怎么听着声音,像是彩月娘家的那个于月莺啊。
外头有声响。
刘芸忽然道:“婶子你听,是不是踢门的声音。”
杜奶奶侧着耳朵一听,还真是。
刘芸走到门边,打开门缝瞧了一眼,她又听到声响了,与此同时,杜家的门朝里狠狠的晃动了两下。
门被踹了。
再一瞧,还是于月莺。
刘芸索性打开门,去了院门口,她晃了一下自家门。要是这姓于的敢踹她家门,她一定要姓于的好看!
之前杜母怎么对于月莺的她可是瞧在眼里的。
眼下这姓于的一找着工作就搬了,走时也没对杜家有什么表示,这样的人就叫白眼狼。黄姐倒是多说什么,但是两家邻居住着,刘芸可是瞧在眼里的。
于月莺看刘芸出来了,又过来了,赔着笑:“刘姨,您知不知道我姨妈去哪了?”
刘芸语气不冷不热:“你放心,等你姨妈回来,我会跟她说你把她家门踹坏了。”
于月莺表情一僵,赶紧解释:“不是您想的那样,刚才有只老鼠钻进去了,我想踩它……”
刘芸:“是吗。”
又斜眼瞧了瞧于月莺,“你这是回来看你姨妈啊,怎么空着手来了?铁路食堂没给你发东西啊?”
于月莺勉强笑笑:“我刚去,都还不熟呢,等我发了工资,再孝敬姨妈。”
这倒还像句人话。
刘芸说道:“你姨妈出门了,不在。”
“那我下午再来。”
刘芸倒是奇了:“你不上班?”
还来?
这是有啥事吧。
是缺钱了还是缺东西了?
杜家最近事多,老的病少的病,这花了不少钱,这打秋风的又来要东西?
哟,这黄姐日子可真不好过啊。
后来,于月莺带着一肚子气、两手空空的回了铁路食堂。
拖拉机厂。
“同志,我找杜全(杜老三)。”杜母站拖拉机厂外头说道,“我是他妈,我给他送衣服的,你帮通我跟他说一声吗。”
她说完,又道,“我不进去,我就在外头等。”
杜老三本来就在保卫科,保卫科的同志一听是找小杜的,就跟队长说了一声。
“让小杜去外头看看,不过你得提醒他,要是带了东西进来,得到这边做个检查,东西一定要是安全的。”队长吩咐道。
最近拖拉机厂的专家比较多。
很快。
杜母就见到了穿着保卫科工作服的杜全,她脸上满是笑,她儿子真是出息了!
这么一打扮,比那当兵的都不差什么。
“妈,你怎么来了?”杜老三看到杜母也很意外,“是不是奶奶出了什么事啊?”他记得自己去机修厂找老四的时候,可没少往那边带坏消息。
“没事没事,你奶奶好着呢,我出来的时候把她送到你刘姨家了,”杜母把带来的两个包裹中的大的那个给了杜老三,“这是你的衣服,还有一床厚被褥,这变天了,你得当心身体……”
细细碎碎的说了一堆。
杜母可不糊涂。
老三找着工作了,她有指望了。再说了,这会只有老三这个儿子在身边,老大老二离得远,日后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
再过些年,她跟老杜老了,不还得指着离得近的老三养老吗?
瞧杜奶奶就知道了,老二过得再好,远在天边,只有老杜跟她在这边照顾着。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杜母想明白了,以后得给老三找个好媳妇,要性子好的,对人和气的。长相家庭都是其次。
太精明的、太傲的(隔壁沈洋那前头媳妇),都不行,指望不上。
“你可得注意身体啊,家里有些旧棉,回头等我把棉衣做好,再给你送来。”杜母没说是杜爷爷的旧棉衣,怕老三不愿意要。
“妈,我们这边天冷发衣服。”老三看着手中的大包裹,“这次就算了,下次可别送了,大老远的。”
杜母笑着:“不远不远,坐公交车到站后,就走了一会,不累。”
“妈,我们拖拉机厂最近查得严,”杜老三掏出一张饭票,递了过去,“您回去在路上吃点。”
外人没介绍没证明进不了厂。
就是都准备好了,这审批也麻烦。
“你头一个月上班,用饭票的地方多,你自个收着。等会我还要去给老四送衣服,中午就在她那边吃。”杜母说。
机修厂。
中午,食堂。
杜思苦过来吃饭的时候没看到袁秀红,余凤敏端着青粥小菜坐到了杜思苦身边,“秀红去卫生所了,说是要拿什么东西。”
余凤敏半路上碰到袁秀红了。
杜思苦饭盒里是两个菜,有一个韭菜鸡蛋,比余凤敏强一点。
“你怎么吃得这么素,下午上班杠得住吗?”杜思苦边吃边问。
她最近在车间工作量偏大,得多吃米饭,不然不到下班时间就饿了。
“前两天吃肉腻着了。”余凤敏指了指自己的手,“我不是回家子吗,他们非让我补。”肉啊,鱼啊都吃了好几顿。
还不说朱安送的火腿肠。
杜思苦抬头深深的看了余凤敏一眼。
这年头大伙肚子都缺油水,想在食堂吃顿好的还是精打细算,像余凤敏这样家里条件好的,还真是比较少。
羡慕不来。
正说着,朱安端着菜过来了。
余凤敏眉头一皱。
朱安道:“没肉,我刚才都吃下去了,现在是饭盒里是素的。”他挨着余凤敏坐下了,“我家有酸菜、有腌萝卜,等下午我回趟家,给你带一点过来。”
余凤敏听着还真有些馋,“行。”
两人聊着,等快吃完了,朱安才想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一达纸,“这是宋良同志写的字,说是交给咱们扫盲班的。”
杜思苦接过来,纸上订书钉订上了,不会散。
她一页一页翻看,“ 他把这个拿过来干什么?”让他们瞧瞧字吗。
“他下午去拖拉机厂出差,估计要一阵,这字贴是他上午赶出来的,就让我拿过来给大伙看看,能不能用。”朱安把饭盒盖上,准备去洗饭盒了。
昨天晚上周四,本来应该是宋良的课,可是昨天下了一天的雨,厂里怕出事,扫盲班就停课了。
这字贴的事宋良没来得及跟其他老师说。
拖拉机厂!
杜思苦听到这几个字一下子站了起来,“我有点事,回头再聊。”她拿着写好的字贴纸,还有饭盒,这,去谈事情拿饭盒不方便吧。
她把饭盒堆到余凤敏手边,“你要是回宿舍就帮我放一下。”
她自己回去洗。
余凤敏接过饭盒:“你去找宋良啊?”
“对,拖拉机厂的事。”
杜思苦转身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来,问朱安,“你在哪碰到的宋同志?”
“他好像回住的地方了,要收拾东西。”朱安说。
杜思苦知道了。
宋良住的是机修厂建的新筒子楼,二栋那边。
等杜思苦走出食堂的大门,余凤敏才悄悄拉了拉朱安,“你说这思苦怎么对宋同志的事那么上心啊?”
这一听宋同志要出去,就急忙找了过去。
“可能是字贴集的事。”朱安也偷偷说,“我瞧过了,这两人压根就没那方向的想法。”那两人,说话做事,眼神正得很。
没有一丝的暧昧。
余凤敏听到这话,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家思苦不开窍啊。”
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她还年轻。”朱安说。
余凤敏慢慢看了过来,杜思苦没开窍就是小,那她呢?
什么意思?
她很老吗?
朱安在余凤敏的目光下,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机修厂筒子楼。
杜思苦找着地方了,可是这一屋好多间屋子,宋良住哪呢?
他这会出发了吗?
三哥在拖拉机厂,杜思苦找宋良,就是想让宋良帮她看看,三哥在拖拉机厂过得怎么样,工作的事顺不顺利。
她上回休了一天假去买棉花,下次休假就是下个星期。
休假不难,可难的是进机拖拉机厂找人。
杜思苦上回去拖拉机厂被扣在保卫科一天,这事她还记得着呢。
“你在这做什么?”声音从后面传来。
宋良!
杜思苦听声音就知道了,她转过头,“你不是回家里拿东西吗?”她问。
“刚才去了趟三车间。”宋良看了看杜思苦,“你找我有事?”
杜同志没事不会找他。
字贴集的事吗?
他要出差,这是厂长决定的,他没办法控制。
“是有件事,是这样的。”杜思苦把三哥的事说了一下,“你找了拖拉机厂,能帮我看看吗?”
宋良:“没问题。”
杜思苦提醒:“保卫科的那个陈队长查人查得很严的。”
陈队长。
宋良想起来了,上回去拖拉机厂开会的时候,那陈队长问他的事问得很仔细,他当时还以为自己因为留洋归来又被盯上了。
还好不是。
“你哥去了哪个部门知道吗?”
杜思苦想了想:“不确定,可能是保卫科。”二叔的那个熟人就是保卫科的科长。
如果不出意外,三哥应该在保卫科。
“好,我知道了。”宋良道:“我去了就帮你问问。”
“谢谢。”
杜思苦脑子里灵光了一下,还有件事,“对了,我们车间的肖哥好像被葛老带到拖拉机厂了,要是你见着他了,跟他说一声,凤同志说她没对象,上回那个是她哥。”
“好。”宋良点头。
虽然不知道这位肖哥跟凤同志又是哪个。
事情托出去了。
杜思苦舒服了。
两人聊了一会,之后,宋良就回筒子楼了,而杜思苦则是拿着字贴集去了总务那边,这字贴集的事得跟顾主任说一下。
再者,宋良出差,这字贴集的事看顾主任能不能交给别人。
要是实在没人接手,杜思苦只能费点劲自己干了。
铁路食堂。
午饭过后,于月莺洗碗的时候摔了三个碗,还把手割伤了,食指破了点皮,之前在流血,这会已经止住了。
于月莺捂着受伤的手指找了朱婶:“朱婶,我想下午去卫生所拿点药。”
朱婶看着于月莺的小伤口,“食堂的柜子里有药,我去给你拿。”抹点红药水就没事了,长一晚上伤口就能好。
下午,朱婶让于月莺去休息了。
没一会,跟于月莺住一块的秋姨就找到了朱婶,“朱妹子,我觉得这小于干活不行。”
朱婶道:“她以前没上过班,你是长辈,就多教教她。”
秋姨本来憋了一肚子的话,可听到朱婶这样说,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道,“我倒是愿意教,就怕她不愿意学。”
那小于洗个菜磨磨蹭蹭的,还有那刚才摔坏的三个碗,没那么巧的事,怎么能摔三个呢。
朱婶道:“秋姐,我知道你辛苦,这孩子是杜哥那边的亲戚,说是让我帮衬帮衬,我也不好拒绝。”
她半句都没提儿子跟于月莺的事。
食堂的人也不知道她跟于月莺的关系,只当是个普通远房亲戚。
朱婶把于月莺放到身边,一是想瞧瞧这姑娘的性子,二来呢,因为贺家的闹得大,光脚不怕穿鞋的,她可不想儿子像贺大富一样,被人盯上,那老赌棍全家上阵,轮流在贺家闹着。
听说介绍人张婆子都躲到亲戚家去了,不敢见贺母。
于月莺敢送她家醉酒的卫东回来,又当街抱着,这姑娘胆大。
朱婶不想拿儿子的前程跟名声赌。
现在于月莺在她眼皮子底下,这姑娘爱偷奸耍滑,朱婶都看着呢,先放在身边,把人稳住,半年后,要是于月莺还是这性子,朱婶肯定是有办法冶这丫头的。
“秋姐,我前面那条街有个姓陈的,工作调动到外省去了,说是不回来了,想把老屋给卖了。屋子不大,就两间,是个小平房,带个小院子,你要是瞧得上,等回头我带你去陈家看看。”朱婶笑着说。
秋姨听到这话把围裙解下放旁边一扔,“那还等什么,走啊!”
她这辈子就缺个住的地方!
这些年也攒了些钱,小平房,两间屋子,不算大,她应该能买下,实在不行,跟同事们借点!
多少年的老同事了,不至于这点忙都不帮。
“现在就去?”朱婶傻眼了。
“是啊,咱们趁着休息这会去瞧瞧,”秋姨拉着朱婶就往外走,“朱妹子,你可真是我大贵人啊!”
至于月莺,早就被秋姨忘到脑后了。
这要是买了自个的房子,那就能搬出宿舍了,哪还用跟这小丫头挤在一起哟。
机修厂。
下午,三点。
杜母千辛万苦的找到了机修厂,她没想到机修厂离拖拉机厂这么远,她还以为中午能过来的。等车就花了不少时间,没有直达的。后来她就一边问一边走,幸好没下雨。
这不,走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
杜母找了大门口保卫科的人,“同志,我找杜思苦,你能帮我传个话给她吗?”
“有介绍信吗?”保卫科的同志问。
“我来得急,没带,”杜母赶紧说,“我不进去,我就是给她送衣服的,我是她亲妈。您帮我跟她说一声。”
保卫科的同志听到这话倒是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送衣服啊。
前几回杜思苦的家人来找她,都是送坏消息的,他还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呢。
“这样,您把衣服放在这边,回头我给她送过去。”保卫科的同志道。
啊?
杜母愣了半天,“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想见见闺女,您通融通融行吗?”
她摸摸肚子,“我走了大老远的路,这午饭都没吃呢。”说完话,这肚子也跟着咕咕叫了起来。
保卫科的同志想了想,去旁边问吴队长了。
“你去把小杜叫来吧 。”吴队长还挺有人情味,“记得跟她说,她妈来送东西午饭都没吃。”
保卫科的同志去了。
一车间。
“我妈来了?”杜思苦皱着眉,“为了给我送衣服,午饭都没吃?”
送衣服?
破袄子?
难不成是新买的衣服?
“对,她没介绍信,在门口等着没进来。”保卫科的同志说。
“谢谢同志。”
杜思苦现在跟着禇老学习,现在禇老不在,没人安排任力,全靠她自觉。这会杜母来了,保卫科又来通知了,杜思苦肯定要去一趟。
她倒要看看,杜母送了什么衣服过来。
杜思苦去食堂看了一圈,大下午的,压根就没什么菜了,还是彭大厨把自己的两个大馒头给让了出来。
这馒头是彭师傅特意留的,他准备馒头中间切个口子,夹点咸菜鸡蛋,这一口咬下去,别提多有滋味了。
“既然你妈来了,还饿着肚子,就让给你了。”
“谢谢彭师傅。”
彭大厨还帮杜思苦把馒头热了一下,之后用油纸包着,杜思苦拿着热乎乎的馒头,谢了又谢,这才去了机修厂大门口。
“妈。”
杜母看到杜思苦,赶紧就往大铁门这边走,“你可算出来了,外头吹可把我吹死了。”
杜思苦:“这大老远的你送什么衣服啊。”她虽是这样说,但还是把馒头递了过去,“热乎的,趁热吃。”
杜母是饿狠了,接过馒头就大口大口啃了起来,竟然没噎着。
杜思苦顺手把杜母手里的小包裹拿了出来,解开一看,一个打满补丁的破袄子,颜色旧得发白,里面的棉花都结成块了。
大老远的过来,就送这衣服?
杜思苦把衣服展开,甩了一下,一层细灰扑了出来。
杜母拿着热乎馒头退后几步,“我这吃着呢,你抖什么衣服啊。”脏东西都抖到大馒头上了。
杜思苦:“你大老远过来就为了送这件破衣服?”
她把衣服往上比,“你觉得我还穿得上吗?”
何必呢。
杜思苦道:“行了,你把衣服带回去了。”
她把衣服装进小包裹,往杜母怀里一塞,然后转头回了机修厂。
“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杜母在后头喊。
杜思苦回头:“跟我没关系的事就不要说。”
说完继续走。
杜母喊着:“你表姐搬出去住了,还到铁路食堂去工作了。”
杜思苦没停。
第100章 100
……
杜母急了:“你那毛衣在织呢, 没织好,你发什么脾气!”声音嚷得大大的,保卫科的人都听到了。
杜思苦也听到了。
没回头。
这东西拿过来, 能穿上才是织给她的,要是小了大了那就是她的东西。这给了什么东西、给你准备了什么东西, 用嘴谁一说,谁不会?
杜母在机修厂门口, “哎哟, 我是拿错衣服了!你这孩子,怎么气性这么大,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
真走了?
一点东西都不给啊?
“这死丫头,没心没肝!”杜母这下算是真正明白了,像以前那样光靠嘴巴哄老四的做法是行不通了。
得拿实在的东西过来, 不然,这老四瞧都不瞧一眼。
这丫头, 上个班把性子上左了。
她又想到上次杜思苦还给杜奶奶送膏药, 心里一股邪火,这死丫头对老的都比对她好。
可是她又怎么办呢?
孩子大了, 翅膀硬了,管不住了。
“唉!”杜母捡起地上的旧袄子, 又舔着脸往保卫科去了,“同志, 这衣服能帮我送给我家闺女吗?”
这再旧也是袄子啊。
保卫科看着这旧袄子,很是为难。
铁路食堂。
下午,于月莺还是偷偷去了趟杜家, 喊了一阵, 还是没人, 看来姨妈是真没回来。她又瞧了瞧隔壁的沈家,院门上了栓,屋里的大门是开着的。
于月莺没过去,她避开那边,往老卫家去了。
老卫家门是锁着的。
卫东去煤厂上班了,不在家。
这伤口到明天估计就看不着了,于月莺放下手,又往贺家那边绕了一圈,好几个穿着制服的民警同志贺家门口。
出事了?
于月莺远远的走开了,生怕被牵连。
仓库。
袁秀红在油桶附近撒了些东西,是磨得细细的药粉,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这种东西沾到鞋底上,轻易不会掉。
希望晚上不会下雨。
水会影响药粉的药性,不过要是仔细闻,还是能闻出来的。
袁秀红不知道这样管不管用,但总要试试。
下午,宋良跟彭科长去了拖拉机厂。
阮子柏去了厂长室,听说了机修厂跟化工厂将要合作的事,厂长让他接待化工厂即将到来的同志。
这住的地方,吃的菜单,都得仔细准备,不要怠慢客人。
阮子柏心想,这是总务跟政科的任务,怎么会交到他手上?
“厂长,总务的顾主任在接待上做得特别好,这事不是该交给他吗?”苏子柏直接就问了。
他是车间技术人员,又不是搞吃喝的。
厂长:“小顾手头有别的任力,担子很重,你去过化工厂,跟那边的同志熟一些,有个熟面孔,这谈合作的事也好安排。”
苏子柏:“那您让别人招待,我可以陪着介绍一下,之后我得回车间干活,三车间的机床改装方案还要调整。”
厂长想了想,三车间最近在改装好几个机床,也确实不容易。便道,“那这样,让总务派个人全程接待,他们来的那天你去露个脸。”
“好的,厂长。”
阮子柏这下舒服了。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天快黑的时候,杜母才回到家,老五已经回来了,还把隔壁的杜奶奶给接回家了。文秀也放学回来了,在屋里一直没出来。
杜得敏不在家。
杜母回屋,看到厨房正在洗菜的老五,一阵心疼:“这水多冷啊,你放着我来。”这老五手嫩,不是干这种粗活的孩子。
当初她生老五的时候,都说老五手长得好,面相好,是个享福的命。
杜母过去,把老五推出厨房,“去屋里看会书,等会饭好了我叫你。” 老四冷心冷肝的,现在她就指望老三跟老五了。
老五在门口说:“妈,我回来的时候院门卡住了,特别难推,不知道是不是坏了。”
杜母:“回头让你爸修。”
杜奶奶那屋的门开了,杜奶奶坐在屋里,“你家那个于月莺下午过来了,听小刘说,这门是于月莺踹的,踹了好几脚。”
杜奶奶当初听到的时候也不敢相信。
杜母愣了一下,然后勉强笑笑:“不会的。”
杜奶奶又道:“你这亲戚中午来了一回,下午又来了一回。”
杜母明白这话的意思了,于月莺是有事才过来的。
她的心沉了沉。
老五眉头一皱:“她都搬走了,回来踹门做什么,谁招她了?”
杜母道:“人都搬走了,管她干什么。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回屋去吧。”孩子家家的,不该操心这些事。
杜奶奶也是这个意思。
老五便回屋了。
今天没老师讲课,是高年级的同学过来上课的。
学校现在又开始乌烟瘴气了。
杜父回来得晚,今天又加班了。
昨天雨大,有段路铁轨上的沙石冲走了 ,轨道发生了轻微的偏离,今天一天都在修。
开饭的时候,杜得敏没回来。
杜家人开始习惯了。
机修厂。
下午六点,总务小会议室。
扫盲班的几位老师都在这了,杜思苦也在,顾主任叫她来的。一呢,是她在顶余凤敏的课,二呢,是宋良出差了,说不定也要杜思苦顶上。
不然,余凤敏也来了。
今天要说的是扫盲班上的同学的字的问题。
“这是宋同志写的字贴,你们看看。”顾主任把宋良写的订好的字贴册子传了下去。
杜思苦之前看过,很快就交给了坐在她旁边的余凤敏,余凤敏翻开看了一会,字挺好。上面的古文看得余凤敏眼晕。
她有一个想法,她举起手:“顾主任,宋同志的字是挺好的,但是这内容太深了,我觉得扫盲班的同志可能看不懂。”
顾主任道:“我跟杜同志聊过这事,宋同志的字贴我们印的时候会排到最后面。”至于前面,还会加上其他老师的字。
最后?
余凤敏愣了一下,“还有别的?”
顾主任:“等会你们每个人都写上一份,交上来,字好的你们就放在一起,印出来。”
用总务这边的打印机打印几十份。
扫盲班想要练字的同学肯定是有份的,不想练字的,那就算了,这纸虽然不贵,但是也不能浪费啊。
“我们要写字贴?”余凤敏不行了,她举起自己的手,“我手还没好呢。”
其实早好了。
就是有小疤,最近一直在抹药。
顾主任通情达理:“你手伤就算了。”
余凤敏心里暗喜。
旁边。
阮雨思正在看宋良的字贴,这字苍劲有力,写得真好。
很有风骨。
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前些日子在丁婉身边与宋良见面时的场景,真是,看不出来啊。低调行事的宋同志,字竟然会这么钢劲霸道。
一时间,阮思雨对宋良有些好奇了。
他爸说过,人如其字。
这宋同志怎么会这么表里不一?
阮思雨把字贴传给了下一个人。
晚上,扫盲班没课。
扫盲班的老师倒是在总务会议字写了二小时的字,杜思苦、阮思雨还有周同志的字都入选了。至于朱安跟余凤敏,一个不用写,一个字不好,不印。
杜思苦写的是顾主任交给她的主席语录,其它人的好像也是一样。
顾主任写好的字贴收好后,交给了阮思雨:“小阮,你这边清闲一些,这个字贴集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好的,主任。”阮思雨痛快的接下了这个任务。
图书馆很清闲,尤其是最近还多了一个同事。
阮思雨侧看了一眼余凤敏,这小余原本是车间的,突然就调到了图书馆,这背后没关系她可不信。
铁路食堂,宿舍。
秋姨从晚上开始,就干劲十足,回到宿舍,哼着曲调把自个的东西仔仔细细的收拾了一遍,薄衣服收起来,厚衣服拿出来。
她高兴啊。
下午朱妹子带她去看的小两房真不挺,坐北朝南,窗户光线好,外头还有个院子,可以晒衣服。
离食堂这边也近,走路也就二十分钟。
好得很。
说好了,明天她去银行取钱,那家人在房产局等着,到时候一边交钱,一边交房。
合同一签,这房就是她的了。
于月莺看秋姨心情好,主动过去,“秋姨,您有多余的被褥吗?我这被褥薄了,睡觉冷得很。”
秋姨收了笑。
这几天下来,她对于月莺的印像挺不好的,这下要搬走了,也不想跟于月蓉有什么牵扯。她一个人活了这么些年,还是有些生活经验的。
这东西借走了就不一定要得回来。
尤其是她是女的,要是脸皮薄一点,那东西就更要不回了。
“我也没有多余的被褥,你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搭在被子上。要不,晚上穿厚一点睡,或者去卫生所要个吊瓶,灌满热水,放到被子里……”秋姨虽然说不借东西,但还是认真的给了建议。
于月莺:“我都是薄衣服。”
秋姨道:“那只能去买了。”这天冷了,谁也没有多余的厚衣服,借出去自己可就没得穿了。
“我没钱,”于月莺脑子一动,正要试探……
“那你只能找你家里要了。”秋姨打断了于月莺的话。借钱这事,她年轻那会上过当,家里人、亲戚,没少来借。
借了就不还。
过去要还被骂。
秋姨年纪大了,钱这东西看得更紧,不可能借的。更别说是于月莺这样一个相处才不过几天的人。
没啥交情。
于月莺发现,这城里人都一个德性,提到钱就翻脸。
怎么是这样的品性呢?
次日。
机修厂。
上午,化工厂的同志就过来了,总务的小赖跟三车间的阮子柏去接待的。
“上次去化工厂的几位年轻同志怎么没来?”化工厂的人问。
这边的意思是想见见。
小赖笑着道:“大家都在上班,您要是想见,等下班了 ,让他们过来一起吃外饭。”这化工厂派的也不是厂长书记之类 ,这职位没高多少,想见机修厂工作的同志,也不能耽误人家工作啊。
阮子柏在旁边点头。
到中午。
化工厂的人才在食堂见到了去机修厂的几位同志,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对,“怎么少了一个?”
“宋同志!”有人想起来了。
“宋同志昨天出差去了。”
杜思苦跟袁秀红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看到了化工厂的几位同志,领队的是个年纪大的,其他的同志都很年轻。
小赖领着他们去了边上的大桌子,这是小赖提前跟食堂的人说的,弄个大方桌,上面摆了圆桌面,下面摆了四张长椅子。
菜是早就准备着的,荤素都有。
杜思苦这边远远的就闻着香了,这是排骨汤?
袁秀红侧头瞧了一眼,离得远,看不清桌上有什么菜,只知道摆了大半桌子,那边好像还上了酒。
袁秀红皱了皱眉,她不喜欢酒味。
“思苦,我们吃完赶紧走吧。”袁秀红道。
“嗯。”
杜思苦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她等会要去趟图书馆 ,查一查资料。最近下雨,拖拉机培训班上不了课 ,她决定把拖拉机故障的修理方法用自己的方式写出来,让人一看就懂的。
当然,这内容肯定是总结过她以前的经验以及一些私货。
比如,若干年后拖拉机往哪个方向发展。
等把拖拉机的小本子写出来,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她就去总务那边跟顾主任说一说,看不能印个十本,发给来学习的同志。
正想着。
拖拉机班的学生文佳玉过来了,她脸上笑盈盈的,“杜同志。”她从口袋里抓了一把喜糖放到杜思苦的手里。
然后又抓了一把放到袁秀红的手里,“下个月我结婚,有空过来喝喜酒啊。”
“恭喜啊,到时候一定去。”杜思苦笑着问,“在哪办?”
“就在咱们食堂,请几个相熟的朋友同事。”文佳玉眉眼弯弯,很是开心。
包海平的家里人特别好,一家人相亲相爱,她觉得要是嫁到这样的家里,日子应该不坏。
“几号?”
“12月5号。”文佳玉笑着。
文佳玉才说了一会话,就有人喊她了,她跟杜思苦说了一声就过去了。
真好。
杜思苦由衷的为文佳玉高兴,这样努力生活踏实过日子的人,谁不喜欢?
外头。
余凤敏把织好的围巾挂到了朱安的脖子上,这长度正好。
“这是哪买的?”朱安喜滋滋的问。
“我织的!”余凤敏骄傲的扬起了下巴。
朱安笑得格外开心,他从背后拿出了一封信,放到了余凤敏的手上。
余凤敏拆信的时候,他脸都红了。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
杜思苦的毛衣终于在一周后织好了,也穿到了身上。她织的是大版的毛衣,袖口跟下摆是收紧的。
虽然是平针,但是看着挺不一样的。
杜思苦套毛衣的时候,余凤敏就在旁边看了又看,“你这衣服,怎么跟我们织的不一样?”
杜思苦脱下毛衣,“你试试?”
余凤敏就把外套跟自己的新毛衣脱下了,然后把杜思苦的毛衣穿在了身上,这一穿,她就发现哪不一样了。
“你这袖子好舒服。”
余凤敏毛衣的袖子都是紧紧的贴在手上的,穿衣服的时候还要拉一下扯一下,有时候手臂那里没穿好,就难受。
杜思苦:“就是织大一个号。”
多用点毛线。
余凤敏爱不释手,可想着杜思苦就这么一件新衣服,终于是把毛衣脱了下来,还给杜思苦。之后,她还拿了纸跟笔出来,把杜思苦织的针数记下来,回头拿给她姐,让她姐把她的新毛衣织大一点。
当天晚上,余凤敏就回家了。
又过几天,余凤敏就穿上了跟杜思苦一样宽松款式的毛衣,可舒服了。
她还去宿舍串门了。
给大家看。
要不是天冷,毛衣透风,她都想穿到外头去,炫耀炫耀。
又过了几天,转眼就到了十五号。
早上十一点多的时候,保卫科的同志过来找杜思苦,“杜同志,你妈来了。”在机修厂门口非说有急事要找杜思苦。
急事?
又有什么急事?
杜思苦回了趟宿舍 ,拿着袁秀红新做好的膏药贴去了机修厂大门口,这个她准备让她妈带回去,给杜奶奶用。
杜母等了半天,可算是等到杜思苦了。
“老四,家里有大事!”杜母急急道,“你得回家一趟了!”
杜思苦心里一噔:“什么大事?”
莫不是杜奶奶没了?
不会这么快吧,一年没两个老人,这有点……
“你小姑要结婚了!”
什么!
小姑,要结婚?
杜思苦傻眼了,“这不是才离吗?”应该不是复婚,前姑夫远在偏僻的农场呢,小姑也不像是能吃苦的。
杜母:“可不是嘛。”
她来找杜思苦是有事,“你什么时候回家,跟新姑夫一块吃个饭?”
杜思苦:“没这必要吧。”
杜母:“你小姑子说家里人少,让大伙都回去,热闹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