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机修厂。
杜思苦跟袁秀红从回收站出来的时候, 已经不早了,这会回机修厂肯定是赶不上晚饭了,她们就在外头吃了, 找了家小馆子,下了面条。两人还是轮着吃的, 三轮车跟上面的东西得有人看着。
这家面的份量足,汤也够, 一碗下去, 吃得特别饱。
等两人回到机修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保卫科检查了一下三轮车后面的东西, 就放行了。
进厂后,杜思苦道:“先去二车间。”
这会是袁秀红踩三轮车,之前一直是杜思苦, 体力消耗太大,回来的小半截路是袁秀红踩的三轮。
“好。”
到了二车间。
杜思苦下来了, “你等我一会, 我去看看舒师傅还在不在。”
二车间这边有人,大门处还有人值班呢, 这边最近二班倒,好像是跟什么厂合作加工紧急的配件。
“我找舒师傅, 他在吗?”
值班那人转头冲车间里喊:“舒师傅,有人找。”
过了一会, 舒师傅出来了,看到是杜思苦,有些吃惊:“你忙到现在才回来?”
“我把配件买回来了。”杜思苦往三轮车那边瞧了瞧。
舒师傅走了过去, 扒开蛇皮袋瞧了瞧, 确实都是自行车上面的, 他跟杜思苦说,“尺寸得改改吧。”
不然跟小一号的自行车对不上。
杜思苦点头:“有些要改的。”
“晚上咱们加个班?”舒师傅很快又说,“你今天下午忙到现在才回,也累了,明天再过来吧。”
杜思苦:“明天咱们不是要去五金厂吗?”
还要去那边把轮胎跟相关的东西带回来,她的预想是,明天就把新式自行车装好,后天可能要调整一下,要是还不错,就可以送到厂长那边去了。
舒师傅回头看了眼二车间,“我这边还有点活,那你得等一会。”
杜思苦:“我回一车间,在那边先干着。”
“行。”舒师傅道,“等会我去找你。”
到时候他把车架带过去,一块干。
聊完。
杜思苦去了三轮车那边,她把蛇皮袋提了下来,“秀红,我等会要加会班,你去宿舍的时候帮我打点热水。”
袁秀红点点头。
她骑着三轮车去了仓库,把三轮车登记入库后,又把仓库里头检查了一遍,仓库的地上怎么有水?
她走的时候这里明明好好的,谁又来了吗?
袁秀红顺着水走渍往前走,找到根源了,是油桶。
是油吗?
袁秀红蹲下身子,用手划了一下地上的水渍,闻了闻,不像机油的味。
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油桶里有人掺水了,这是加进去的水,漏出来了。
每个仓库的钥匙只有库管跟主管有。
袁秀红皱起了眉头。
铁路家属大院。
半夜。
杜家外头传来了叫喊声,“姨妈,姨妈。”
屋里。
杜母恍恍惚惚的从梦中醒来,白天刚收到月莺的信,晚上就梦到她了?
“姨妈!”
又喊了!
黑漆漆的屋子,让杜母有些害怕,她使劲推了推杜父,“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喊我?”这是做梦吗?
杜父睡得死沉,根本没醒。
白天工作累着了,这会叫都叫不醒。
“杜叔,杜叔你在家吗?”
“黄婶,黄婶!”
这是贺大富的声音!
杜母惊疑不定,她摸下床,找到鞋子穿上,摸索着往门口走,外头还在喊。
贺大富跟月莺来了?
还是半夜!
杜母脑子有些发懵,她走到窗边,往外头瞧。外头路灯早就熄了,外头月亮也不亮,只能影影约约看到院门口像是有人。
“谁在外头鬼喊鬼叫的,还让不让人睡了!”杜家邻居被吵醒了,愤愤的骂了几句,“半夜三更不睡觉,在外头喊魂呢!”
屋里。
杜母摸索着把油灯点上了,之后她没往门口走,而是去了老三的屋,“老三,出来。”
过了一会,老三踩着鞋,揉着眼睛出来了,“妈?”
睡得好好的,喊他干什么?
杜母:“外头好像是有人在叫门,你陪我去看看。”又补了一句,“你爸叫不醒,跟死猪似的。”
杜老三就陪着杜母去了。
外头。
于月莺喊了半天,杜家都没有动静,她心里有些慌,难道是杜家人听到是她的声音,故意不吱声的?
想让她走?
可她没地方去啊。
难道要跟贺大富一块去贺家?
那怎么行呢,这关系还没定呢,要是去了贺家,她的名声怎么办?
贺大富道:“要不去我家凑和一晚上吧。”
于月莺板了脸:“实在不行就去招待所。”
贺大富:“那要花钱的。”
他现在是没钱了,要想住招待所,还是得先回家,找他妈拿钱。
他俩的喊声把隔壁领居吵着了,还把他们骂了一顿。
这该醒的人不醒,不该醒的人倒是醒了。
“要不你先去我家,”贺大富道,“休息一会,我去找我妈……”拿钱,然后去招待所。
就在这时,杜家屋里的灯亮了。
有人起来了!
于月莺惊喜道,“有人出来了。”不用去贺大富家里了。
油灯清楚的照清来人的脸。
“姨妈!”于月莺扒着院子门,“姨妈,是我啊!”
杜母看见了。
她扭头看了老三,“那是真人吧?”不是哪个啥变的啊。
没做梦吧。
杜母犹豫了一会,伸手掐了老三的胳膊一下。
老三疼得往后一跳,“妈,你干嘛呢!”太疼了!
这一掐就把老三掐醒了。
“姨妈,你快开门啊。”于月莺眼眶泛红,可算是把姨妈叫醒了,这真是太不容易了。
杜母听着这句话,更不敢上前了。
她害怕啊。
这会不是半夜十二点吧。
贺大富见杜母在那里前前后后的走,就是不来开院门,有些急,“黄婶,您快些吧,我还要回家呢 。”
杜母又退了几步。
还是害怕。
杜老三见状,直接上前,“你们怎么半夜过来了?”
贺大富道:“我们下午三点的火车,到这边天就黑了,这坐火车坐得腿都麻了。”
“你手伸过来。”杜老三道。
贺大富伸了过去,很快,惨叫声响起。
是人。
手是热乎的,还会疼。
杜老三把门打开了,“进来吧。”坐了一天的车,这会肯定累了。
于月莺赶紧进来了,生怕杜老三拦她。她可没忘当初是杜老三把她的行李送到所出派的。杜家人是巴不得她走呢!
好在她现在又回来了。
“姨妈,”于月莺一进院子就钻到了杜母的身边,“姨妈,我可想你了。”
又想抱着,加深一下感情。
杜母吓得又一退,“别,别,你怎么回来了?”她问道,“我白天才收到你的信,说你被当成……”
贺大富还在边上呢。
于月莺赶紧打断杜母的话,“姨妈,这事说来话长,我们进屋说。”她说完,扭头看向贺大富,“你不是还要回家吗?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别在这了。
贺大富点点头,“那我明天再过来。”他请的假还没有用完呢,有时间过来。他说完话,把于月莺的行李递给了老三。
杜老三站着没动,只是问:“大富哥,你们怎么一起来啊?”
贺大富咧嘴笑了起来:“我们回来领结婚证的,月莺家里人同意我们的事了!”都盼着他们结婚呢。
挑个吉日先把证领了,到时候两家再商量商量,看什么时候把酒席给办了。
“结婚?”杜老三扭头看向于月莺 ,“表姐,你要结婚了?”
于月莺低头,“还没呢。”
证还没领呢。
她说完悄悄看了一眼沈家的院子,也不知道明天沈江会不会在家。
要是沈江那边有戏,贺大富那边她还想再拖一拖。
贺大富又把行李往杜老三递了递。
老三叹了口气,把行李接了。
既然是要结婚了,那肯定在他家住不久的,只要不是长住,那就好说。
贺大富回去了。
杜老三关上院门,栓上,然后提着行李回了屋。
杜母跟于月莺进了屋,杜母把油灯放在桌上,自己坐到椅子上,又叫于月莺坐到身边,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你信上不是说你被当成盲流遣返了吗,这才几天,就能出来了?”
不得劳动改造吗,还有人盯着,这月莺怎么又出来了?
杜母突然一惊,“你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姨妈,我有介绍信。”于月莺拿出了介绍信,她抿着嘴,“我家里人为了我的婚事费尽了心,是他们帮着办的。”
她望着杜母,“姨妈,您这次能帮我办成寄挂户口吗?”
杜母:“月莺,刚才大富说了 ,你们要结婚了,等结了婚,你寄挂在贺家的户口上吧。”
要是结不成呢?
于月莺没说话。
杜母想了想,“你从我家出阁不合适,回头让贺大富帮你找个能住的地方吧。”家里刚办了丧事,不适合办喜事。
一年内,自家都不能嫁娶。
于月莺听到这话,一点都不意外,姨妈一家子,都是冷心冷肝的。要不是有这层亲戚关系,压根就不想管她的事。
“姨妈,坐了一天的火车,我有些累了。”
杜母:“你还是去西屋凑和一下吧,老五明天要上课,你手脚放轻点。”
“好的。”
于月莺站起来,伸手拿行李,转头的冷不丁的看到了墙上的黑白像,她惊得撞倒了椅子。
哐当一声。
整个杜家的人都听到这个动静了。
杜母瞧了于月莺好几眼,她也分不清这孩子是不是故意的。
“姨妈,那墙上……”于月莺指了着墙很快又放了下来,那是什么。
怎么会是杜爷爷的遗像?
死了?
这才几天啊?
她走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
“老五她爷爷前一阵过世了。”
于月莺脸皮一阵抽动。
这也太不吉利了,要是早知道这事,她就不过来住了。
次日。
机修厂。
杜思苦昨晚在一车间加班到九点半,十点才回宿舍,好在配件的问题全部解决了,她跟舒师傅一起把长度大小都调整了。
今天把轮胎那些东西拿回来,就能试着组装了。
“思苦,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今天有事要去趟五金厂。”杜思苦打着哈欠起来了。
她跟舒师傅说好了,上午去五金厂把东西拿回来,下午组装。
袁秀红也起得早,她想再去仓库看看,顺便把这事写个报告,跟主管说明一下。就算主管不待见她,这事也得说。
余凤敏还在睡觉。
杜思苦出门的时候,把余凤敏叫醒了:“该起来了。”再睡下去,只怕要迟到了。
余凤敏转了个身,“我今天休一天,回家去。”
再睡一会没事。
要不是昨天是朱安的扫盲班,她昨天就可以回去的。
又有假?
真好啊。
杜思苦上次休了个长假,接下来这周肯定是没有假了。
七半点,杜思苦跟舒师傅在修机厂门口碰头。
舒师傅带了二车间的几个学徒工,还有上次去了五金厂的大猛,舒师傅都给带上了。
人多,五金厂那边才会重视。
杜思苦就孤伶伶的一个人,这差距挺大。
“小杜,走了。”
“来了。”
几人正要出机修厂,保卫科的吴队长听到声音出来了,“你们是去五金厂的吧?”
“对。”杜思苦点头。
吴队长道:“你们先等一会,厂长有安排,说让你们等顾主任一块过去。”又转头对杜思苦道,“还让你把维修部的拖拉机开过去。”
真的假的?
这是给他们充脸面吗?
杜思苦:“有批条吗?”她就这样去机修部,还是上班时间,能借得出拖拉机吗?
“厂长叮嘱过的,你去就行了。”吴队长说。
这样啊。
杜思苦跟舒师傅商量了一下,两拔人就有了分工,杜思苦去开拖拉机,舒师傅在这边等顾主任,或者找个人去总务那边跟顾主任说一声,看看顾主任是什么意思。
总得确认一下吧。
这事怎么没人跟他们说呢?
杜思苦又一想,吴队长是靠得住的,应该不会骗他们。
很快,
杜思苦去维修部了。
铁路家属大院。
于月莺昨天一夜没睡,她一闭眼睛就梦到杜爷爷,跟画像上的一模一样,很吓人。
杜家是不能住了!
老五起来了,她瞧了一眼于月莺,没说什么,换好衣服就出去了。
于月莺赶紧跟了出来。
老五去了杜老三的屋,三哥还没醒,老五把人叫醒:“三哥,轮椅该还了,等会我们一块去吧。”
她年纪小,还是需要一个大人陪着去。脸嫩做事不方便,虽然这轮椅有同学的关系,但是就怕那些不长眼的,看她年轻就欺生,扣押金。
杜老三揉着眼睛,“怎么这么急?奶奶腰好像还是不行,不能过几天还?”
老五:“当初定的是今天还。等会我们去问问,这要是买一辆多少钱。”要是新的贵,看看能不能买个旧的。
老三起来了。
老五从三哥屋里出来,去了杜奶奶屋,她来拿轮椅。
小姑也在啊,今天小姑起得可真早。
老五打招呼:“小姑早。”她不记仇,上回的恩怨早忘了。
杜得敏昨天跟杜母吵了架,现在连着几个孩子都不待见,“你出去,我跟你奶奶有话要说。”
老五看向杜奶奶:“奶奶,我来拿轮椅。”
马上就走,耽误不了。
轮椅就挨在床边,这样方便上下。
杜奶奶舍不得把轮椅送走,可看到是老五,还是把手从轮椅上收了回来,“老五,记得再买一辆啊。”
“好。”老五点头。
要是五十块钱,她就买一辆,二叔走之前给过她钱。
老五推着轮椅正要走,被杜奶奶喊住了。
杜奶奶从枕头底下摸出十张大团结,递给老五,“拿着,买轮椅的钱。”
老五没接,她手里有钱。
爷爷去世之后,她爸跟她说过,以后不要随便拿奶奶的钱,缺什么跟父母说,家里给买。
就在这愣神的空档,杜得敏伸手,把钱抽了过去。
老五跟杜奶奶都愣住了。
杜得敏拿到钱,抽了三张出来,然后把剩下的两张往老五递:“一人一半。”她妈偏心,只给大哥家钱,不给她。
这说不过去。
老五没接,“奶奶,我先走了。”
她推着轮椅出去了。
这是奶奶的钱,要是奶奶不愿意给,会自个要回来,轮不到她管。
屋里。
杜奶奶脸色难看,“得敏,你这是做什么?”
“妈,你不该这么偏心。”
杜奶奶气得脸都红了:“这是买轮椅的钱。”不是给老五的,是她自个要用的。
杜得敏把剩下的二十块钱放到了杜奶奶手上,“妈,我这边现在花销大,您就帮帮忙,补贴一点吧。这次工作的事,还有搬家的事,我欠了不少人情呢。”
说着就往外走。
再不走,又要挨骂了。
杜奶奶气得心肝疼,她捂着胸口,伏在床上,半天起不来。
外头。
老五去了厨房:“妈,刚才小姑从奶奶那拿了三十块钱。”
水烧开了,杜母把昨天做好的面条扔到锅里,忍着道:“她们母女的事,咱们别管。”
老太太的钱,爱给谁给谁。
“小姑自个拿的,奶奶没同意。”老五继续说。
杜母把锅盖一盖,扭头就往杜奶奶屋里走,老太太不愿意给,杜得敏自己拿,那不是抢吗?
老五放心的推着轮椅走了。
老三一起出门了,“咱们从邮局那边走。”
另一边。
杜母进了杜奶奶屋,看到就是蜷在床上的杜奶奶。
“妈,你怎么了?”杜母惊慌的过去,把老人扶起来。
心绞痛。
杜奶奶脸色泛白,“抽屉里有……药。”
杜母赶紧去拿了药,“几颗?”
“两颗。”
杜母给杜奶奶喂了两颗药,半天咽不下去,杜母赶紧去外头拿了水进来,杜奶奶就着水,这才把药咽下去。
杜母帮杜奶奶拍背顺气,“妈,你年纪大了,少生些气,气坏了对自己身子不好。”
这小姑子真是的,又来气亲妈了。
老人这么大年纪了,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不说体谅体谅,别老让老人操心啊。
杜奶奶鼻子发酸,她捡起床上散落的二十块钱,塞到杜母手里,“你拿着用。”没想到临老了,竟然是不贴心的儿媳妇在照顾她。
疼了一辈子的闺女,以前那个可爱懂事的女儿,怎么变成这样了?
杜奶奶老泪纵横。
五金厂。
原主任早上接到机修厂传达室的电话,说今天机修厂会派同志过来,商谈合作的事。
也不知道是上午还是下午。
原主任一边工作一边往外头看。
十点半。
机修厂的人来了,还是开着拖拉机过来的!
崭新的绿色车头的拖拉机!油漆味都还是新鲜的!
新买的吧,得一两千块钱吧!
原主任赶紧去接人。
“顾主任,这位是五金厂的原主任,咱们两厂的合作,这边是他负责的。”杜思苦跟顾主任介绍着。
“原主任,这位是我们的顾主任,是我们的领导,这次的合作有什么问题您跟他说。”杜思苦给自己改了个身份,“我跟舒同志都是技术人员。”
原主任瞧着机修厂的这位顾主任确实看着更有领导气质,年纪也比小杜他们大一些,像负责人。
杜思苦在路上已经跟顾主任说了两厂的合作项目,自行式,女式自行车,或者可以称为二六自行车。
比二八大杠少二点。
听说,其他的城市似乎也有这种类型的自行车,但是数量不多。
那机修厂这边更得加紧了。
“原主任,幸会。”
“顾主任,久仰久仰。”
杜思苦则是去停拖拉机了,昨天小何他们给拖拉机刷了绿漆,说是刷了好几遍,颜色挺均匀,就是,味重。
杜思苦停好拖拉机赶紧下来了。
不知道顾主任他们谈得怎么样了,说实话,杜思苦压力很大,原本好好的一个小项目,现在不仅厂长搅进来了,顾主任也搅进来了,这次还来了这么多人。
要是出了差错。
出不了!
杜思苦大步往原主任的办公室走去,只要女式自行车能做出来,就错不了!
都到这一步了,没有后退的道理。
“小杜,你来得正好,过来签个字。”
顾主任笑眯眯的喊她过去。
什么字?
还要她签?
杜思苦赶紧走过去,“我看看。”五金厂跟机修厂的合作合同,上面已经签了原主任跟顾主任的名字,顾主任的名字竟然不在负责人那行?
“我签哪?”杜思苦问。
顾主任笑着指了指合同上机修厂负责人那一行,“这。”
杜思苦眼睛都睁大了,“这?”
确定吗?
她,负责人?
谁决定的?
厂里能同意吗?
顾主任望着杜思苦,“你害怕了?”
“不怕,”杜思苦问,“我签这里,回头厂里的同志们不会有意见吗?”
全权负责。
要是这项目真成了,那权力很大的。
顾主任道:“这是你为自己争取的。”他的手点了点签字的位置,“要是怕了,那就不用签。”
杜思苦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拿过合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式三份,都给签上了。
不就是负责人吗!
有什么可怕的!
杜思苦把签好的合同递给了顾主任,顾主任看着上面的字,点点头,“你字写得很好。”
又夸了一次。
合同签好了。
原主任把这边准备好的轮胎跟其他东西都搬到了机修厂的拖拉机上。
该回去了。
第82章 082
……
机修厂。
下午, 厂长办公室。
顾主任已经回来了,这会正在跟厂长汇报五金厂的事。
说完,最后道:“我觉得小杜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我这段时间的手头上的工作比较多,五金厂那边还是让小杜跟他们联系吧。”
厂长问:“你看过舒师傅跟小杜准备的东西吗, 怎么样,这事可行吗?”
顾主任把从杜思苦那里带来的自行车设计图给了厂长, “您看看。”
除了之前画的三个, 还有新增的几个。
新的设计图里,有加大自行车轮子的, 有优化自行车车身的,怎么说呢,那图上的东西看着赏心悦目。哪怕是在国外的杂志上, 也没见过这样的。
很新颖。
但是能不能成功,这事顾主任没法保证。
厂长拿过图纸, 仔细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 他放下图纸:“等会叫小杜过来。”他要听听杜思苦是怎么说的。
这些自行车的新图纸,难度很大。
但是, 难度越大,就说明东西越新, 要真是好东西,可以销到国外, 赚取外汇。
国家正是极度缺外汇的时候。
顾主任道:“小杜正在跟二车间的舒师傅组装自行车,现在就要叫过来吗?”
他劝道,“昨天小杜就来过您的办公室, 今天又来, 这会不会太招摇了。”这两天有人往总务这边递了小杜的举报信, 作风不正,旷工。
匿名的信,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旷工那倒没有,都是请假,小杜家里人过世请的是丧假。
至于作风不良,他没听说过,也有人私下问过这事,跟小杜相熟的人都说没有这回事,没有见过小杜哪个男同志特别亲近的。
所以,这两封举报信都不成立。
厂长思索片刻:“那等他们把东西做出来,我再去看看,在哪个车间?”
顾主任:“在维修部,腾了个房间出来,二车间那边最近在赶工,人来人往的。”至于一车间,那不做考虑。
小杜是一车间的新人,连个办公室都没有,没法在那干。
“老王那边。”厂长点了点头。
老王做事负责。
五金厂这边的事就到此为止,顾主任又说起了其他的事:“江原化工厂的苏制反应釜有设计缺陷,现在咱们国家跟苏联那边关系紧张,找不了专家。化工厂那边想让咱们派几个专业的技术人员过去。”
厂长眉头一皱。
江原化工厂可不是小厂,那是江省数一数二的庞然大物,那么大个化工厂,竟然要他们机修厂派技术人员过去?
“你仔细说说。”厂长说道。
“不只咱们,跟化工厂有过合作的单位,那边都特意打了电话过来,态度特别好,还说就算是没有解决问题,这来去的路费吃住他们都包了。”顾主任又低声说了一下化工厂给的新的合作项目。
反正,那边要的是个态度,那就派几个人过去好了。
厂长:“咱们厂的骨干人员得优先紧着拖拉拉厂那边,这化工厂这边,派谁去好呢?”机修厂人不少,优秀的机修厂跟技术人员也多,但是现在拖拉机厂那边要攻克坦克的难关,他们厂得派人支援。
这样一来,厂里能用的人少就少了。
总不能派几个凑数的去吧。
这样化工厂那边还以为他们机修厂没有人才了。
顾主任倒是有个人选:“技术科的宋良同志,我觉得可以让他带队去。”宋良的户口已经在办了,他问过,过两天就可以落户了。
而且,宋良给苏制的东西很有经验,还懂俄文,是非常好的人选。
“他会不会太年轻了?”厂长知道这个人,钢铁厂那边特意打来电话问过。
宋良同志是留苏归来的人才,钢铁厂那边的革委会最近动作挺大,宋良来机修厂也算是避难了。
“厂长,他在钢铁厂那边要不是有人拦着,早升高级技术员了。”顾主任道,“眼下咱们也没有更好的人。”
“让三车间的阮子柏跟他一块去。”厂长想了想说道。
顾主任点头。
机修厂,维修部。
自行车的配件全都到齐了,可组装起来,还是有难度。杜思苦一边装一边拿工具重新调整尺寸,进度不快。
舒师傅那边也是一样。
不光是他们,小何也过来帮忙了,还有之前一块组过队的范苗。
一段时间不见,范苗的气色差多了。
杜思苦记得之前范苗还想学拖拉机来着,可是最近并没有来报名,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范苗的眉头一直是紧皱的,估计是家里有什么事。
这会杜思苦也没空问这个。
工作优先。
“小杜,你看这样行吗?”
“车架在那边,你往车驾上安装一下试试。”
装不上。
大了一些。
杜思苦过去,对范苗道,“这边多出一点,等会用锯子锯短一点,要磨光滑……”杜思苦现成就负责告诉他们她需要的是什么,其他人就按她需要的做出来就行了。
范苗是钳工,很快就弄好了。
这次能安装上了。
“小杜,车架是白色的,这配件颜色可不一样。”
杜思苦道:“等装好了,骑起来舒服,我们再刷漆。”
刷漆都是小事。
小何嘿嘿一笑:“我那绿漆还没刷完,你要不要……”
杜思苦:“不用!”
又刷绿漆!
绿油油的自行车,不太合适,不是说不好看,有时候国内男同志的神经还是很敏感的。
机修厂要是真推出第一款自家自行车,可以是黑色,红色,或者其他颜色,最好不要是绿色。
眼看着自行车一点一点成形了。
杜思苦四人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成就感,今天晚上再加个班,应该就差不多了。
铁路家属大院。
沈家。
于月莺吃了早饭,寻了个理由,就去了沈家。
刘芸因为大儿子的事,这几天忧愁得睡不好觉,活都没心思干。于月莺见了,抢着扫地洗衣,刘芸拦都拦不住。
这小于倒是勤快的。
刘芸心里甚至想,要不是于月莺家里太差,又没有城里户口,说不定还真能说给大儿子。好好的姑娘,可惜被家里拖累了。
“刘姨,”于月莺把衣服晒好后,过来了,“您渴不渴?”她头上都是细密的汗。
十月底的天气已经转凉了,难得她干活都干出汗了。
“小于,你坐吧,”刘芸站起来,回屋里拿了两块桃酥出来,“你尝尝,酥脆得很。”这是干活的报酬。
“刘姨,我不饿。”于月莺可不想留下贪吃的印像,她与刘芸拉了一下家常,又说起家人的事,“我妈常说,我一出远门她就惦记,刘姨,您也是这样吗?”
沈江好像是在外地。
“当妈的都这样。”刘芸叹了口气,想到了大儿了,又愁了起来。
于月莺拐着弯的问了半天,都没问到沈江的事,心里有些泄气。
隔壁院子传来杜母的声音:“小刘,我家月莺在不在你院里?”
“在呢,”刘芸应了后,转头对着于月莺道,“你姨妈喊你呢。”
于月莺听到了,她跟刘芸告别,站起来往外走,刚到杜家门口,就看到阳光朝气的沈江拿着一堆东西从路口走进来了。
沈江!
于月莺眼睛一亮。
院里传来贺大富的声音:“小于,你怎么还不进来?”在门口站半天了,瞧见谁了?
贺大富来了!
于月莺心里一沉,这可真不是好时候。在贺大富已经定下的婚事,跟未知的沈江的心意之间,于月莺还是抬脚踏进了杜家的院子。
她是要留在城里的!
沈家。
刘芸看到二儿子,惊喜不已,忙出去接过东西,“怎么才回来?”又责怪道,“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回家就回家,带什么东西。
乱花钱。
沈江:“妈,我相中了一个姑娘,这东西是给她的,您先挑几样。”
“有看中的姑娘了?”刘芸一下子警觉了起来,“是外地的姑娘吗?家里什么成分,父母是干什么的?打听清楚了吗?”
“不知道。”沈江把东西拿回来了,“就算是对象也不用查人家祖宗八代吧。”哪有这样的。
“你个孩子你懂什么,”刘芸这下可盯着沈江了,“成分不好,是万万不能处的。别到了以后连累孩子。”
要是被打成□□,孩子天生低人一等。
一家子人都抬不起头来。
沈江被刘芸念叨烦得不行,直好说:“她在书店工作,正式工,家里成分好得很。您就别瞎操心了。”
书店工作啊。
刘芸的脸一下子就舒展了,这个好。
书店工作轻闲,还能看书,以后有了孩子,还能把带孩子带过去看,不用另外花钱买书。
多好。
“妈,你帮我做几件新衣服,过年穿。”沈江说。
他想着等跟唐小棠正式确定了对象关系,年底的时候去唐家拜年,到时候得穿新衣服去。
刘芸:“做件鲜亮色的?”
“不要,在稳重的,小棠她妈喜欢稳重的年轻人。”沈江把一大堆的东西到桌上后,开始从内口袋里掏钱,十块钱,十尺布票,递给他妈,“妈,这些够吗?”
“够了。”刘芸手里有钱,但是这儿子既然给了,那不能不要。
大儿子不成器,好在有个让人省心的小儿子。
正说着话呢。
门口又传来于月莺的声音,“刘姨,我姨妈让送米糕过来给您尝尝。”米糕是贺大富带过来的。
刘芸笑着:“怎么还让你特意跑一趟,”她过去接过盘子,“小于,你等一会,我去把盘子腾出来。”
说着,端着盘子进了屋,把米糕倒出来,放到自家盘子里。然后又拿出桃酥的袋子,又拿了四个,加上之前的两个,一个六个桃酥,全放到盘子里。
不少了。
刘芸笑眯眯的端着盘子出去了。
于月莺从院子走近屋。
“沈江,好久不见了。”于月莺脸上带着笑,上回沈家去杜家找杜二的时候,于月莺凑过去说了不少话,两人也算是认识了。
沈江看了好几眼,这才认出于月莺:“你好。”是隔壁杜家的那个亲戚。
还没走呢?
这住了只怕有一个月吧。
“你们单位今天休息吗?我听说前一阵上映了一个电影,特别好看,你看过吗?”于月莺闲聊似的问。
沈江:“等会就去看。”
他上回就跟小棠约好了,今天先去看电影,再去吃东西。上回看电影看得太晚,他把小棠送回家,再回来,特别晚了。
这次不能那么晚了。
等会?
跟谁?
于月莺呼吸紧了些,“你跟谁约好了?”
刘芸就是这个时候端着盘子出来的,她看看沈江,又看看于月莺,很快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刚才于月莺还站在院子里的,这会已经在屋里了?
这姑娘挨她家沈江挨得太近了吧。
刘芸闻了闻,还有股什么香味。
她沉着脸走了过去,把盘子塞到于月莺手里:“带回去吧。”
于月莺拉过盘子,转头笑着问刘芸:“刘芸,沈江说等会跟人看电影呢,这事您知道吗?”
刘芸态度不冷不热:“知道,他跟他对象去看电影。怎么,你也想去看啊?”
对象?!
于月莺的手抖了一下。
这盘子要掉了,沈江伸手要去帮忙,被眼疾手快的刘芸一巴掌打回去了,“下午要去看电影,还不去换衣服?你就这么跟你对象见面啊?”
还真是。
沈江闻闻自己的衣服,有烟味,估计是坐车的时候沾上的,他赶紧回屋找衣服去了。
“小于,怎么还不走啊?有事啊?”刘芸这会看于月莺是哪哪都不顺眼。
这于月莺配她家二婚的沈洋都差点,还惦记她家头婚的沈江?
做什么白日大梦呢。
于月莺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我这就回去。”
她脑子嗡嗡的。
沈江有对象了?
上回沈家去杜家的时候,还说没处对象,这才几天?
杜家。
杜母切了西红柿,又洒了些白糖,从厨房端出来,“小贺,来尝尝。”贺大富来家里做客,还提了米糕过来,不能不招待。
贺大富看着门口:“小于去了有一阵了,怎么还没回来?”
杜母把盘子放下,“我去看看。”
正说呢,于月莺一脸大受打击的回来了,手里还端了盘桃酥。
杜母笑了,转头跟贺大富说,“是带东西回来了,耽误了一会,沈家买的桃酥味道特别好,你尝一个。”
剩下的五个,等会送一个给杜奶奶,给老五留一个,剩下的大家分着吃。
贺大富从杜家出来,于月莺送他。
“小于,你脸色瞧着不太好。”
“我没事。”
于月莺放下心里的乱七八糟的事,现在要干什么?对了,搬家,不能住杜家了。
这事先看看贺大富这边能不能帮忙。
“大富,我姨妈说,不能从她家出阁,这可怎么办?”于月莺一脸愁意,“到时候我住哪呢?”
贺大富想了想:“这事我回家跟我妈商量商量。”
他也不知道。
于月莺不想说话了。
一问三不知。
有事就回去问她妈,这一把年纪了,断奶了吗?
真是越瞧越心烦。
邮局。
“同志,有我的信吗?”杜老三还完轮椅回来,又去了一趟邮局。
邮局的同志惊讶道:“中午有你的信,我想着你催得急,这信一到就跟着下午的信一块派送了,没到你家?”
杜老三喜道:“我还没回家呢,我去瞧瞧。”
信到了!
希望是拖拉机厂寄来的,这几天他都不稀罕收别的信。
杜老三匆匆往家里走。
“妈,有我的信吗?”杜老三一进院子就大声问。
“有,搁你屋了。”
杜老三几乎是跑着进屋的,信就摆在桌子上,他走近拿了一看,还真是拖拉机厂寄来的。他把信封撕开,拿出信。
信里说,让他明天去拖拉机厂!
要带上行李!
太好了!
杜老三足足看了五遍,这才把信装回去,他把信先是放到桌上,后来又放到抽屉里,最后哪也不放心,贴身放着。
杜母拿着一块米糕、半块桃酥进屋,给老三,“你这信怎么是拖拉机厂寄来的?”
摸着没什么份量。
杜老三压下心中的喜悦,“我最近在看拖拉机的书,在那边找了一个临时工的活,”他的语故作平静,“明天就过去,还要带行李,估计在那边住一阵了。”
临时工?
好在是拖拉机厂的,听说这厂子规模大,效益好。
杜母道:“那你去了好好表现,要是有机会,跟人多拉拉关系,争取留下。”这拉关系得要钱啊,她一咬牙,回屋去拿了十块钱出来,这是早上杜奶奶给她的,给老三十块,剩下的十块钱补贴家用。
于月莺又回来了,又添了一张吃饭的嘴。
“拿着。”杜母把钱塞到了老三的手里,“自个藏好,别跟他们说。”
杜老三把钱收了。
等真进了拖拉机厂,发了工资,他再把钱给他妈。
家里一大家子人生活,就靠着父亲的那点工资,尤其是小姑,还有挑嘴的毛病。
到时候有得吵呢。
杜老三不想这些破事,要是他能留在拖拉机厂,就不用整天对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老三,你工作的事别担心,我已经让你爸去给你找了。”杜母叹了口气。
老三工作的事怎么这么不顺呢?
机修厂,技术科。
宋良接到了厂里的通知,周一,也就是二十四号,要带着机修厂的四位同志去化工厂,配合那边解决技术问题。
具体是什么问题,这边没说。
他带队?
宋良心里是有些吃惊的。
“小宋,化工厂的事去了就听他们的,不用多费心。等回来,你这边的重点还是要放在轻量柴油机上。”技术科长说道。
机修厂,维修部。
下午五点。
杜思苦组装了最后一个零件,严丝合缝。
其他三人都紧张的看着。
杜思苦去外头用肥皂洗了洗手,确定没有油渍后,这才回去把刚刚组装好的自行车推了出来。
“小杜,就不检查检查吗?”小何问。
“骑了才知道有哪些不足。”杜思苦跨上自行车,这改良版的自行车上下就是方便,中间没有那个笨重的横杠。
杜思苦双手握着车把,踩在脚蹬上,骑着改良的自行车,一下子就窜了出去。
速度挺快。
第83章 083
……
试试转弯。
杜思苦骑了三圈, 最后停在了小何他们面前,她身子一斜,一脚落地, 毫不费力的从自行车上下来了。
杜思苦骑着挺好,感觉这组装的自行车真的没什么问题, 跟买的一样。
她想着换个人骑试试,“范姐, 你上来试试。”
范苗摇头:“我不会骑。”她家没自行车, 从来都没有骑过。
杜思苦换了个人,“小何, 你上来试试?”
“这是不是矮了点?”小何指了指自己的身高,男同志跟女同志不一样,这自行车他上去坐着能舒服吗?
杜思苦把座垫调高了一点, “你上来试试。”
她把自行车交给了小何。
小何骑上去,腿跨过去, 试了试坐垫, 还高度还真够呢。他骑着自行车转悠了五圈,头二圈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合, 等到第三圈的时候,他发现这个自行车比二八大杠好骑多了, 不费劲。
小何第五圈的时候加快了速度,车把扭狠了, 差点冲出去,好在这自行车不是特别高,就算是慌乱之下, 歪一下, 腿就能把自行车稳住。
挺好。
“我觉得好骑, 比二八大杠好骑。”小何兴奋得很,“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很舒服。”而且不用怕摔 。
他刚学车时候就是用的二八大杠,没少摔。
舒师傅也试了试。
他从自行车上下来的时候,眼中满是惊喜:“小杜,这个挺好,就是我觉得这车头是不是太灵活了些。”
“咱们再调整一下。”杜思苦问,“其他问题呢?”
她是没试出来。
小何:“就是这零件的颜色不统一,咱们得刷个漆。”
舒师傅:“车架是白色,统一刷成白色吧。”
“链条就不要刷漆了,会影响车的使用的。”杜思苦道。
小何去找油漆了。
范苗犹豫片刻,跟杜思苦两人道:“这边等会还有事吗?”
杜思苦道:“差不多都完了,等会我们把漆刷完估计就能回去了,你要是家里有事,就先回去。”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了三块钱,“这是今天加班的补贴。”从厂长给的一百二十块钱里头扣出来的。
杜思苦瞧出范苗家里可能有困难。
范苗低头收了钱,“谢谢你,小杜。”再抬头时,眼眶有些发红。
舒师傅:“小杜,你送范同志出去。”他使了个眼色,打听一下范苗怎么了,瞧这情绪不对啊。
别出什么事。
杜思苦:“范姐,你家在哪呢?远不远?”范姐好像没住宿舍。
她抬头瞧了眼天色,天马上就要黑了,要是范姐家离得远,还得送一送。
范苗跟杜思苦一块往维修部大门走,边走边说,“我家就在机修厂老家属区那边,我在厂里干了十来年,厂里分了我一套老平房,有两间屋子。”福利房,给员工住的,但是这住房实际是还是厂里的。
不过,只要范苗一直在厂里干下去,这房子就能住到死。
那厂里还挺好的,给未婚女同志解决住房问题。
杜思苦决定朝着这个目标奋斗。
“那挺好,你一个住着舒服又自在。”杜思苦说。
范苗苦笑:“我现在跟我妈一起住。”
她妈以前在大哥家里帮着带孩子,前一阵她妈生病了,大哥大嫂就把妈给送过来了,现在是范苗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她妈。
做子女的,孝顺母亲天经地义。
可坏就坏在她妈这几天拖着病体催她结婚,非说要在死之前看到范苗找个男人嫁了。
这才是最让范苗发愁的地方。
她有工作,有住房,干得好好的,这日子不知道多自在,嫁什么人啊。
她三十岁了,能找着什么样的人?要不就是游手好闲的,要不就是离异的,能什么好的。
范苗每天一想到要回家,压力特别大。
“那挺好的啊,你妈在家可以照顾你啊,不用去食堂吃饭了。”杜思苦道。
范苗叹了口气,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了:“我妈病了,大哥把人送到我这了,这些天我妈这药也吃了,针也打了,就是不见好。”
“厂卫生所那边看的吗?”杜思苦问,要是一直不见好,可以找袁秀红试试。
“是,”范苗又长叹一口气,“她还说大哥大嫂关心我,给我找了个对象,让我去相看。”她问杜思苦,“这女人活着,非结婚不可吗?”
从小,她妈跟她奶奶没少吵架,等老人死了,大嫂进门,她妈跟大嫂也没见多合得来,大大小小的问题。
范苗看多了这样的日子,真不想跟她们一样,陷在家长里短里,为谁洗碗谁多花了一分钱闹个不休。
杜思苦:“你有工作,有住房,没找着合适的就这么过,又不犯法,难道警察同志还能把你抓过去啊?”
“我妈一直担心我。”范苗低声说,“她怕她走了,我到老了没人照顾。”
这更没什么可担心的。
只要是工人,干到退休,都是有退休金的,而且,以后国家是高度发展的,这未来会成什么样现在的人几乎不可想像。
到那时,养老不是问题。
有房子,有退休金,只要不病不痛,养老问题不大。
杜思苦道:“你想想你妈,不也生了你哥吗,这老人病了他怎么送到你这来了,你哥怎么不照顾啊?”
这孩子跟孩子也是不一样的。
谁知道生的是个什么东西,万一是还债把家败家的也说不定啊。
范苗听到这话,眼睛一亮。
是啊。
她妈说养儿防老,她哥这些年只要妈一生病,不是往她这送就是往妹妹家送,也没几次照顾过啊。
“小杜,谢谢你,我明白了。”范苗眉头都舒展了,脚步也变得轻快。
等回家她妈再说养儿防老的事,她就把她哥拉出来说!
“你自己想明白就好,”杜思苦道,“不是说结婚不好,要是遇着合适的人,合适的家庭,步入婚姻也是件好事。”
主要是看人。
她虽然是劝范苗,但是也不想让范姐变成不婚主义啊。
范苗点头,又说起了三块钱的事,“最近我妈打针吃药都花钱,我手头有点紧,这三块钱等我发工资……”
“这钱不是我的,是厂长给的自行车的补贴,你放心拿。”杜思苦道。
走了一会,范苗就没让杜思苦送了。
她自个回去。
杜思苦绕到食堂,买了些吃的提回去,当然,借的是食堂的饭盒。
铁路家属大院。
老五回来时,没带轮椅,她跟杜奶奶说了,最便宜的轮椅买下一个也要一百块钱,老五身上的钱不够。
当初租轮椅的钱是跟人借的,二叔给了她五十块钱,她就让三哥把钱还了。
这次退轮椅的押金五十块钱虽然拿到了,但是想再买一轮,还得添五十块钱。
没带那么多。
杜奶奶一直在屋里没出来,听到老五说轮椅没买着的时候,心情更差了,饭也吃不下。
“奶奶,您别急,我会想办法的。”老五说。
杜奶奶不言不语的。
早上的五十块钱她也咬着牙掏出来的,再让她拿,可拿不出来了。
要是早上老五接了那钱就好了。
这会轮椅只怕买不回来了。
屋外。
于月莺在厨房帮忙,“姨妈。”
她刚开口,就被杜母打断了,“要是户口的事,不用再多。”寄挂户口办不了。
于月莺沉默片刻,小声说道:“姨妈我想问出阁的事,这边办了丧事,不能办喜事,我觉得,”她咬咬牙,还是问了,“要不然从冰棒厂那边的房子出阁,就当我是我跟得敏姑姑借的,您看行吗?”
她想让杜母帮她去提。
可惜杜母不是她妈,要是换了她妈,保准去跟杜得敏说了,肯定有活子把那屋子‘借’给她住。
“这恐怕不行。”杜母摇头。
那冰棒厂的房子已经被厂里收回去了。
杜父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跟杜母说了,今天晚上要去趟冰棒厂老厂长家,她还给了杜父钱,买点东西过去。
估计是要得敏工作还有房子的事,唉。
“姨妈,为什么?”于月莺愁苦着脸,“您就帮帮我吧。”
“那房子被收回去了,如今不是小姑子的了,你求谁都没用。”杜母把锅里的青菜盛了出来,今天都是素菜,青菜,黄瓜,豆芽,还打了个素汤。
没别的了。
“房子被收回去了,为什么?”于月莺的声音大了些,她不明白。
好好的房子,怎么会被收回去呢。
旁边传来咳声。
杜母跟于月莺往门口瞧,就看到杜得敏手里拿着杯子,正瞪着于月莺呢,“你倒是管得多。”
于月莺不吭声了。
杜母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对于月莺道,“把菜端出去,吃饭了。”
外头。
老三正在帮老五搬东西,老三明天就要去拖拉机厂了,他那屋子空了下来,老五说要去住,先把东西搬过去,等明天,只用把被褥卷过来就行了。
于月莺端菜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老五,你不住西屋了?”
那不就剩她一个人了吗。
于月莺心里有些怕。
老五:“今天还住一晚。”
明天搬。
“那老三以后住哪呢?”于月莺问。
老五搬东西进屋了,没接话。
于月莺沉着脸把菜放到了桌上,等老三出来,再问,“老三,你要搬到哪去吗?”是不是杜家还在哪有房子?
老三:“搬到外头。”
于月莺知道是外头,可那外头是哪呢?
她望着老三。
老三显然是不想回答的,这工作没定下来,他不想多说。
再说他跟这位于表姐又不是多亲近的关系,为什么要说?
冰棒厂老家属楼。
杜父这次是提着酒过来的,找老卫匀的酒,早上出门他去了趟老卫家,跟老卫他们家说好了,帮他买酒,晚上他提着买好的酒去了老厂长家。
“赵叔。”
老厂长让媳妇给杜父倒了茶叶,“你是为你妹妹工作的事来的吧。”
“是的。”杜父点头。
老厂长不紧不慢的说,“我跟小赵打了招呼,只要你家杜得敏改好,就能回去上班,一切照旧。”
事办好了。
杜父脸色发青:“赵叔,可是得敏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他把杜得敏现在的情况跟老厂长仔细说了,杜得敏现在不仅正式工的铁饭碗不保,而且,连单位十几年前分的福利房都给让出去了。
老厂长听了后,半天没说话。
“回头我找小赵问问。”老厂长送杜父走的时候说。
“麻烦赵叔了。”杜父客客气气的道了谢,“谢谢赵叔。”
离开冰棒厂老家属楼后,杜父的头疼得厉害,他也不明白,几天没管杜得敏,这工作的事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不是说了吗,让她在家歇歇,改一改。
怎么就不听呢?
冰棒厂新厂长家。
老厂长等不及,杜父走后没多久,他就找过去了。
新厂长看到老厂长,满脸笑容,“叔,您怎么来了,快坐。我这边刚到了一盒新茶,您来品品。”
这叔叫得,两人都姓赵,本来就是远亲。
“杜得敏工作的事是怎么回事?”老厂长皱着眉,“我怎么跟你说的?”
新厂长不慌不忙,“叔,这事是这样的。杜得敏自己提的,要把房子让出来,回到单位,但是您知道,现在是淡季,咱们厂不招人,她说愿意当临时工……”
老厂长沉下脸。
“叔,您别生气,听我说完。”新厂长继续说道,“我觉得吧,杜得敏之前工作态度不好,我想着先让她干干临时工,等明年立夏的时候,要是她表现好,就把她转正。您想啊,这厂又不是谁家的,来厂里都是干活的,总不能一直占着坑位什么都不干吧。”
老厂长听得仔细。
“这杜得敏也不是个机灵人,我觉得让她在销售岗不合适,我觉得要不让她上车间历练历练,也知道咱们工人的辛苦。”新厂长语气诚挚,“叔,您想想,咱们冰棒厂要是养的都是杜得敏这种闲人,那不得倒闭啊。”
说得有道理。
老厂长点点头,“这事你看着办吧,不过,这房子……”
“等她转正,就还是分给她。”新厂长说。
老厂长觉得这事可行,满意了。
新厂长心里想。
要是转不了正,那房子肯定就给不了。
这事说难也不难,就是不知道这个杜得敏受不受得住车间的苦了。
机修厂。
漆刷好了,整辆自行车焕然一新。
小何很满意。
他的刷漆技术越来越强了。
舒师傅正在跟杜思苦商量正事,“现在这辆自行车的配件是咱们手工改造的,要是真正生产起来,厂里还要准备一些生产自行车的机器机床。”
这就要花钱了。
杜思苦问,“我记得咱们厂是能生产机器跟机床的,三车间的设备不是挺新的吗,他们能生产出我们需要的机床吗?”如果自家机修厂生产制造自行车的机床跟机器,那能省下不少钱。
三车间的情况舒师傅不清楚。
一车间整个机器设备都是厂里最早的一批,主要是生产农产品配件机器那些,二车间的倒是好一些,但是想生产出制造自行车的所有机器,那是不可能的。
杜思苦从舒师傅这里了解到厂里更具体的情况。
舒师傅说,“生产自行车机床的设备咱们可以找技术科的过来帮忙,参数他们会根据我们的要求调整的。”
技术科。
杜思苦起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宋良,另一个是之前在技术科后来离开的孟民瑞,小孟同志。
杜思苦心想:明天她得去趟图书馆,看看有没有机床跟一些机器的书。
得好好研究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明天要见厂长。
机修厂老家属区,平房。
范苗今天回得来晚,她家的位置最偏,路灯离得有些远,好在这一路住的都是机修厂的同事们。
一片的平房,每家都亮着灯,也能看到路。
范苗看到自家屋子的灯也亮着,她加快脚步回了家,拿出钥匙打开门,就见范母坐在桌边,抱着碗,正一口接一口的往里扒饭呢。
旁边放着小罐子的猪油,碗里正是猪油拌饭,这会饭已经只剩薄薄的一层底了。
这胃口可不像是重病的样子。
范母有些惊慌,很快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嘴。
范苗惊了,“妈,你不是病了吗?”
范母神色有些不自在,“我是病了,又不是不吃东西,你怎么才回来?”
之前的她的病也是真病,打了针之后,好了。但是吧,她一想到女儿的终身大事就发愁,所以就装了几天,想着让女儿像正常人一样,有个美满的家庭。
没想到,就这一会漏馅了。
范苗:“厂里加班。”
她又瞧了瞧范母的脸,怪了,她妈早上脸还白得跟什么似的,嘴唇也乌青,这会脸色倒是红润,嘴巴也跟正常人的色一样。
范母想了想说,“你瞧,我这病打了几天针也好了,明天你请一天假,送我回你家哥吧。”到时候让小王来家里一趟,相个亲。
明天,也太急了吧。
范苗摇头:“妈,我明天要去车间,还得问问我们领导看什么时候能有假。”她一个月有四天假,要休假的时候跟领导说行了。
当然,这前得是车间没有要加班的急件。
明天怕是不行。
范母:“行,那就等你哪天有时间,你送我回去。”
实在不行,就像儿媳妇说的,把小王跟苗苗关在一个屋,等事成了,这婚不结都不行。就是怕,毕竟亲闺女,这样太残忍。
还是再看看吧。
次日。
机修厂,维修部。
厂长跟顾主任过来了,杜思苦骑着自行车给他们展示了一下,然后调整了一个座垫高度,请顾主任跟厂长上去试试。
顾主任先试了,转悠了两圈回来了,“还行。”
他骑惯了二八大杠,猛的骑着这小一号的,有些不习惯。但是,这自行车不管是外观,还是品质骑上去都是没问题的。
厂长没有顾忌身份而在一边看,他也去骑了。
挺好的。
之后,厂长就把杜思苦跟舒师傅叫到了办公室,顾主任一块去了,四人详细谈了一下厂里开办一条自行车生产线的成本。
五金厂那边可以提供一些配件,可以长期合作。
剩下的车架等这都需要厂里自己制作,那得有车间,有车床,这些都要花钱的。
“小顾,你去三车间找冯主任问问,自行车的车床跟钻床这边要是生产,还需要什么东西。”厂长给顾主任下达了任务。
“好的,厂长。”顾主任接下了。
机修厂是有磨床跟刨床还有焊接设备的,这些是不需要另买的,到时候给各个车间安排任务就是了。
顾主任走后。
厂长又给舒师傅的二车间安排了任务,弯管机,焊接,这两样就要落在二车间的头上了。
舒师傅脸色沉重的离开了。
最后,办公室里只剩杜思苦了。
“小杜。”厂长看了杜思苦好一会,他还是觉得杜思苦太年轻了些,但是小顾这边极为推荐杜思苦,既然这样,他也想看这个年轻的新人有什么本事。
“厂长,您说。”
“如果厂里把这生产自行车的车间交给你负责,你有什么好主意吗?”厂长温和的问着。
新车间交给她?
杜思苦心脏都跳得快了,稳住。
她认真的想了想,自行车的生产车间,那要保证生产自行车配件的成功率,还有工人的管理问题以及各个部门的协调问题。
最后,最重的要一点,就是自行车的销售问题。
厂里投入生产自行车,就是为了赚钱的,单生产出一堆的自行车,卖不出去,那也是没有问题的。
没有哪个厂愿意做亏本的生意。
杜思苦整理了一下思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起来:“厂长,我是这样想的。咱们要投放新车间,除了机器之外,还需要一些熟练操作机床的工人……”
她说了很多很多。
最后,
“咱们生产出自行车,最重要就是销售问题,我们可以跟商场那边合作,除了以往的合作模式,我们还可以这样,他们卖出一辆自行车,给他们抽成……”
这样可以促进他们卖自行车的热情。
厂长越听越认真。
第84章 084
……
小杜主意很多, 想法很新。
厂长觉得顾主任对杜思苦的评价是很准确,这小杜确实是个能干事情、且脑子灵活的人。只不过,枪打出头鸟。
厂里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好苗子, 厂长不想让她太早冒头,免得有些人盯上她。
机修厂虽然不如外头闹得那么凶, 但是这阵子确实也不太平。
还是稳些的好。
厂长还没有想杜思苦在新车间的职位,太高了不好, 太低了也不行。
“小杜, 你把刚才说的内容整理一下,回头写成文稿交上来。”厂长道。
“好的, 厂长。”
但是她这会还有一个问题,“厂长,等新车间成立, 我是留在一车间,还是调过去?”想问问。
厂长抬头看她, “肯定是调过去的, 新自行新的这些东西你跟舒师傅是最熟悉,这刚开头, 可不能缺了你们。”
杜思苦明白了。
工作上的事情交待清楚后,杜思苦很快就离开了 。
她走后不久, 厂长把一车间的两位八级钳工叫到了厂长办公室,厂长跟两老叙了一会旧, 之后说了这次请他们过来的目的:“老葛,老褚,我这边有个好苗子, 你们谁有时间收个徒弟?”
收徒弟?
葛老摇头, “厂长, 拖拉机厂那边的事你是知道的,一车间最近活不多,下个月我可能要在在那边的时间多一点。”
他忙,收不了徒弟。
厂长看向褚老。
褚老问:“你看中的是哪个好苗子?”
厂长就直说了:“一车间的,杜思苦。”这小同志工作不仅,技术问题差一些,但是脑子活,其他方面还是很不错的,只把帮她把技术补足了,以后等他们这批老的退休,这下头也算是有接班了。
像顾主任,就是厂长看中的人,正在培养呢,以后不出差错,这副厂长肯定有他的一席。
褚老知道小杜。
他们一车间的,而且这小同志还挺突出的,新人才进厂不仅就在检修大会上赢了,后来还学会了开拖拉机。
在一车间,学习能力也是突飞猛进啊。
潘鹏,他没有收成徒弟,但是以前指导过,小杜的事就是潘鹏跟他说的。
只不过,这小杜学东西快,那是她的本事,她年轻有冲劲,想学的事想干的事多,能沉下心扎在钳工这份技术上吗?
褚老不敢确定。
他要是收,肯定只收热爱钳工这份工作的人,分了太多精力有在其他事情上,这样不好。
厂长看褚老这态度,心里顿时觉得有戏,便道:“老褚,要不你先带小杜几天,要是不行,再让她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上。”
他怕褚老拒绝,赶紧又道,“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铁路家属大院。
杜老三一早就带着行李出门了,去拖拉机厂。
老五今天放假,在家把被褥搬到了三哥之前住的屋,她看外头的天气不错,就把被单拆了下来,泡到大角盆里,准备今天洗一洗。
于月莺早上特意换了身衣服,又用红绳扎了头发,就等着贺大富过来。
等了一天早,也没看到贺大富的影子。
他今天怎么没来?
于月莺还特意走到门口往外头看。
邮寄员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停到隔壁沈家,“沈江住这吗?”有沈江的信。
刘芸从屋里出来,“在这呢。”
“有他的信。”
“他早上出门了。”刘芸笑着说,“给我吧。”
邮递员是这边相熟的,老过来送信,听到这话就直接把信给了刘芸,“这信怪得很,没寄信人的名字。”
要不然昨天就该送过来了。
刘芸仔细一看,还真是。
谁寄的?
隔壁杜家门口,于月莺听得心里一慌,她写给沈江的信到了?
怎么偏偏是这会。
太迟了,沈江都有对象了。
刘芸怕这信来历不明,造成什么麻烦,直接把信拆了。她看了一会,脸色就变了,这写信的人真是不要脸!
怎么写得出这样的东西!
哪有直白的说喜欢啊爱的……
刘芸一边嫌弃一边看。
于月莺赶紧回了屋,生怕被发现。
贺家。
贺大富一大早就销假回煤厂上班去了,18号请的假,都五六天了,他想着他的亲事也定下来了,就等着挑个吉日过门了,也不需要再办什么,还不如回去上班赚钱。
至于于月莺那边,有他妈呢。
贺大富走后不久,家里来了人,是铁路家属院那边的张婆子。
“小蒋,你托我的事,有信了!”张婆子喜滋滋的说道。
前些天贺母找她给贺大富说门亲事,她是找啊找,找啊找,终于给她找着了一个合适的人了。城里姑娘,二十四岁,比贺大富年轻,相貌不重要,姑娘是好姑娘。在家忙里忙外的,就是有一点不太好,这姑娘家里有三个弟弟,负担有些重。
贺母正为贺大富跟于月莺的事发愁呢,这于月莺都来了,杜家那边都知道亲事了,这事几乎是定下了。
可不知怎么的,她这心里不舒服。
儿子结婚是喜事,她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什么样的姑娘?是城里户口?”
“叫小慧,姓张,才二十四呢,姑娘勤快本分,娶进来保准吃不了亏。”张婆子乐呵呵的,“你家大富二十八了吧,不小了,这相看要是没问题,赶紧定下吧。”
“这姑娘家知道我家大富的年纪吗?”贺母问,小了四岁,城里的姑娘能愿意?这只怕姑娘自个有什么不好吧。
“知道,”张婆子瞧贺母那神色,倒是没瞒,“姑娘家里负担重,有三个弟弟。”
要是贺家娶了那姑娘,那这三个弟弟,不能不管吧。
贺母脸色一变。
她忽然想到了于月莺家,听说只有一个妹妹,这妹妹倒是省事,到了年纪嫁出去,也不用他们管。
张婆子见贺母脸色变来变去,心里一沉,“小蒋,你给句话,这事怎么说?”
是贺母求她让她帮着找的,眼下找着人了,怎么还犹豫上了?
这叫什么事。
贺母愁苦道,“张姐,我也不瞒你,是这么回事。”她把于月莺的事说了,还说是贺大富自个从于的老家给带回来的。
她原本还以为两人没戏了,这才找张婆子说的……
反正,就是这事她不知情。
张婆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这不是耍着人玩吗。”
小慧也姓张,是她本家呢。
这不是让她难做吗。
“张姐,对不住啊。”
张婆子气呼呼的走了。
西北,某处偏僻农场。
才十月的天,这边就刮起了寒风,听农场的工人说,到了十一月,这边就会下雪了,要是不早做准备,只怕到时候会冻死人。
大根是农场的挤奶工人,这会他正提着几样东西往下放到农场的黑五类住的茅草屋走去。
邮递员送来了寄给小郭的包裹,这包裹在农场放了好几天了,里头的东西被翻了个遍,糖果这一类的东西农场收走了一大半,那旧棉衣倒是没动。
邮局那边的同志交待过,一定要送到小郭的手上,像是上头有人打了招呼。
拖拖拉拉好几天,农场负责人总算是愿意把包裹交出来了。
到了地方。
大根看着小郭住的地方,面露疑惑,这屋顶都被风吹漏了一处,小郭怎么不补补?
万一下雨下雪,这晚上只怕得冻病。
“小郭,小郭?”
大根见没人应,赶紧推开茅草屋的门进去了。
只见小郭躺在铺着草堆的木板床上,脸色红得很,嘴唇干裂,这是烧糊涂了吧。
大根赶紧把东西放下,拧在自己带的水壶,给小郭嘴里灌水。
小郭像是渴狠了,咕噜咕噜的把水咽了进去。
过了许久,才慢慢睁开眼。
“小郭,你家里人给你寄包裹,”大根把包裹拆开,把那件旧棉衣拿了出来,盖在小郭的身上,“这包裹里头还有信呢,小郭,你可别死啊。”
小郭脑子烧糊涂了,半天才明白大根说的话。
家里人给他寄东西了?
还寄信了?
得敏不是要跟他离婚吗?他已经签字寄回去了,难道她又反悔了吗?
小郭下放到农场的时候,心里惦记着妻女,心里还有念想,愿意改造,想活。等接到杜得敏的离婚协议,他整个人像是没了魂,到底还是变成了这样。
他之前还心存妄念,觉得得敏跟他是自由恋爱,是有感情的,可万万没想到,感情这东西到底抵不过现实。
农场的活又重又累,小郭本来就是个读书人,以前没干过这样的重活,加上这边冷得很,一段时间下来,人就病了。
再加上家庭的打击,这又添了心病,迟迟未好。
前两天西北农场又降了温,只有几度,夜里又寒又冷。
几翻下来,小郭身子骨受不住,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要不是大根今天过来,等过几天,只怕这世上就少一个叫小郭的人了。
小郭喝了水,被大根扶着坐了起来。
“这是你包裹里的糖,就剩五颗了,”大根剥下一颗塞到了小郭的嘴里,这糖是好东西,补身子。
糖一入嘴里,就有了甜味。
小郭看着旧棉衣,看着糖果,眼睛泛酸,“大根哥,你帮我拿信拿过来。”
大根把信递给他。
小郭看到了寄信人,郭文秀,他闺女。
他这会鼻子也开始发酸了。
信是被拆过的,小郭拿出信,看了起来。
很普通的一封信,第一行就是爸,我想你了,后面写了一堆的小事。小郭却从这字里行间读出了关心。
他还有女儿,他不能死。
他得活。
剩下的四个糖果,小郭拿了两颗给了大根,“我这边没什么好东西。”
大根摆摆手,“你病着,你留着自己吃。”又低声说,“我明天再过来看你,你身子骨不好,等我挤了奶,给你带一些过来。”
说完不等小郭回答,他就走了。
小郭把信翻来覆去的读了五遍,他扶着床板要起来,准备先生火,让屋里暖起来……这旧棉衣衣领的地方怪扎人的,小郭伸手整理,刚摸上去,就发现了这触感不对。
里面有东西。
小郭把旧棉衣仔细的摸了一遍。
有药。
有混了糠的麦乳精。
小郭抱着旧棉衣,无声的落泪。
机修厂。
丁婉今天终于去上班了,中午她原本想回家吃饭的,可还是被阮思雨拉到了食堂。
“你瞧,没人说你的事。”阮思雨道,“那流言的事第二天就平息了。”后来压根就没人提了。
说来也是怪。
丁婉发现一路进食堂,还真没人看她。
事情总算是过去了。
两人打了饭,找了个座位坐下。
阮思雨道:“那个一车间的小杜,这几天去了厂长办公室好几次,这说明她入厂长的眼了,你呢,别跟她对着干了。”
不好。
丁婉倒是不惊讶,只是问:“她从厂长办公室出来是什么表情?”
她妈去过厂长家了,杜思苦作风不好的事也跟厂长夫人说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阮思雨还真不知道,小杜得厂长看重,这事是从办公室那片传出来的,这人进进出出的,也瞒不过。
丁婉嘴角一弯,“谁说去厂长办公室就是好事了。”
万一是挨批评呢。
食堂,另一边。
杜思苦跟袁秀红过来吃饭,膏药明天就能好了。
“这药味有点重,你看是放在宿舍,还是放在厂卫生所……”
“明天中午我回趟家吧。”杜思苦道。
杜奶奶应该等急了。
正好,她顺便给二哥寄一些过去,就是不知道邮局中午开不开门。
吃饭的时候,杜思苦发现有人一直看她,她回看了过去,是丁婉,正咧着嘴冲她笑呢。
杜思苦收回目光。
拖拉机厂。
杜老三顺利入职,早上的考验特别简单,就是一些体能检测,跑步,抓杠,爬墙。考验通过后,就入职了。
特别快。
像是拖拉机厂特别缺人似的。
一上午,杜老三都没有见过上次那位二叔的老朋友,张科长。
听保卫科的队长说,接下来就是为期一周的入职培训。
机修厂。
下午。
杜思苦刚回到一车间,就被褚老叫了过去。
褚老要带着她干活?
这,天上掉馅饼了?
杜思苦都有些不敢信,褚老可是八级钳工啊!
第85章 085
……
“这里是工具室, 之前来过吗?”褚老问杜思苦。
“来过。”杜思苦点头。
褚老又随时抽问了一些工具的名称,杜思苦一一回答。工具的用途跟使用方法,杜思苦也答得上来, 就是后面的一个问题,工具的保养, 杜思苦卡了一下壳。
这点之前鹏子哥没说过,相关的书籍她也没有看过。
她只记得, 用完要及时擦拭, 还有防绣。
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褚老告诉她:“刀具除了以上这些,还要定期磨刃。量具要轻拿轻放, 不能避撞……”都是些细微但用的知识。
杜思苦一一记下。
之后,褚老又带着杜思苦参观了一下车间,像之前很少去的零件加工区, 这次也看到全貌了。车床、刨床,铣床……很大的一个区域, 这会有不少工人在干活。
褚老没有带杜思苦走得太近, 怕影响工人工作。
之后,褚老又杜思苦去看了材料存放区。正在看的时候, 二车间的人找过来了,看样子很急, “褚老,锻工车间的之空气锤连杆断裂了!”
现在锻件停产了。
事态紧急, 褚老得赶紧过去。
杜思苦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不去可惜了。
二车间。
“去把结507焊条拿来。”
褚者一边说, 一边用粉笔把要补焊的区域画了出来, 等焊条到了, 焊工就可以工作了。
杜思苦站在旁边不会打扰的位置看着。
焊工干完,褚老还要打磨焊疤。
等恢复生产已经是二个小时后了,快下班了,忙了二个小时,褚老有些累了。毕竟年纪大了,不像以前精力那么足了。
杜思苦机敏的帮褚老提着工具箱。
等到下班,一车间跟二车间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褚老身后多了一个小跟班。大家都在猜,褚老是不是收徒弟了?
车间的工人这么多,勤快的,手艺好的,怎么偏偏是刚来机修厂工作的杜思苦呢?
褚老瞧上她什么了?
单从技术来说,小杜是远不及其他人的。
晚上在食堂吃饭时候,车间工人悄悄议论着此事,你一嘴我一嘴,很快这消息就传开了。
“听说了吗,褚老收了个徒弟。”
“哪个车间的?”
“一车间的,是个女的,还是个实习工呢。”
这收徒的门槛也太低了吧。
怎么连学徒工也收?
曾经自荐过想当褚老徒弟当没成的人心里不舒服了,这褚老年纪一大把了,怎么临到老收个女徒弟?
“是哪个?”
“姓杜,叫杜思苦的,之前广播播过,记得吗?”
有人压着声说,“可千万别当着她的面说,这小杜不是个好惹的。”上回那流言的事,大伙还没忘呢。
一个女的,跟个男人似的没顾忌,也不害臊,还拉着人说别人就是流言里那男的……
谁受得住?
晚上,杜思苦来食堂打饭的时候,发现大家又在看她。
又怎么了?
又出什么流言了?
她脸上长花了?
别以为她没看到,那些人悄悄摸摸的盯着她看呢。
杜思苦去窗口打饭,打完饭过来找座位,找了一圈,没看到袁秀红跟余凤敏,都不在啊?怪了,余凤敏昨天请的假,今天该回来了。
杜思苦看着那些悄悄摸摸交头接耳的人,拿着饭盒离开了食堂,她回宿舍吃。
一群大老爷们,偷偷摸摸,嘀嘀咕咕的,真是看得人心烦。
厂图书馆。
阮思雨下班,正准备回家的,丁婉找过来了,“思雨,你今天回家吃还是去食堂吃啊?”丁婉的手里拿着饭盒。
一看这架势,就是要去食堂的。
“回家,我二哥明天去出差,我妈说得回家吃。”阮思雨道。
说是去什么化工厂。
“出差啊。”丁婉叹了口气,那她可不好拉阮思雨去食堂吃饭了,“那我还是一个人去食堂吧。”
阮思雨好笑:“你不是说晚上家里要去外头吃席吗?”中午说的,还说要改善伙食呢。
两人边说边往图书馆外头走。
丁婉摇头:“别提了,我妈去包家(副长厂家)了,估计想包办婚姻。”哼。
她才不答应呢。
这包家这姓也挺有意思,姓包,包办婚姻的包。
克她。
阮思雨:“包办婚姻,包家?”不会吧,包海平好像有对象了,这几天买了不少东西呢。、
“对啊,你听听,这是什么老思想。”丁婉很不认同,又低声说,“不是我说包海平,你看他那闷性子,谁瞧得上啊?”
副厂长的弟弟又怎么样。
那阮思雨他哥还是副厂长的儿子呢!
阮思雨看想了想说道:“包海平好有对象了,早上出门碰到他,那脸色跟吃了大补丸似的,红润得很,估计是好事将近了。”
丁婉处处贬低包海平,应该是没瞧上的。
丁婉脸色一变,她把饭盒给了阮思雨,“我去趟包家。”
她转头就往家属区的方向跑。
她得快些去,去迟了她妈兴许就把不该说的话给说了!
她可丢不起这人!
丁婉边跑边想,包海平这样的也有人看上了?莫不是贪图包海平家里的条件吧!
同事一场,她回头提醒一下包海平,别叫他被那些只看物质的女同志给骗了!
机修厂家属区,包家。
屋里现在就三个人,包副厂长的媳妇,祁宁,还有她刚放学回家的女儿,再就早上好前这位康大姐。
丁总工的媳妇。
祁宁平常在文化馆工作,只有周末才回来。
她与丁母不算熟。
丁母是个自来熟,热络的开口:“小祁,海平二十六了吧,我听老丁说,他的事都是你们俩口子做主。”
祁宁道:“他二十六了,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做主。”以前海平小的时候,也是他哥哥管得多,祁宁在带孩子这事上,没什么天分。
这话被堵了回来。
丁母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你们就没管过?”
祁宁道:“他成年了。”她又不是包海平的亲妈,管不到那么远,再说了,还有她丈夫操心呢。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这时,外头传来动静,是包副厂长跟丁总工来了,还有厂长夫人,厂长被公事绊住了,这会还没下班。
本来还请了阮副厂长一家人的,可是那家说儿子明天要出差,要给儿子准备东西,抽不开身。
“汪大姐!”丁母看到厂长夫人,赶紧过去把人挽住,“我刚才去你家,没找着人,我就先过来了。您去哪了?”
厂长夫人,也就是汪大姐笑着说道:“我去厂卫生所了。”她还碰到小袁(袁秀红)了,小袁听说她膝盖窝疼,拿了片膏药贴上了。
好多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坐下了。
包副厂长笑着道,“你们是喝茶还是喝水?”
丁总工:“白开水就行。”
丁母这边有了一杯白开水,就没要,汪大姐(厂长夫人)也是白开水,这茶水苦得很,不好喝。
包副厂长自己去拿杯子倒水了。
丁母惊奇的看了一眼祁宁,这当媳妇的怎么不动?
让丈夫去倒水?
丁母这次没多嘴问,倒是跟汪大姐聊了起来:“我们刚才还说海平的终身大事呢,我家丁婉也是一样,到现在都没找个对象,你说说现在的孩子。”
汪大姐:“你家丁婉才二十一岁呢,早着呢。”
“不早了,现在二十一,谈一年,都二十二了,再办婚事,都二十三了。”丁母直摇头,“二十三可是老姑娘了。”
汪大姐听丁母这话,一琢磨,明白过来了。
这是想摄合两孩子。
她不接话了。
这媒人的活可不好当。
“汪大姐,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啊。”丁母把愁意都摆在脸上了。
汪大姐看到包副厂长端着托盘过来了,里面放了三个杯子,都装满了水,她站了起来,“小包,我自己拿。”
说着便走过去了,顺势坐下,没挨着丁母了。
旁边,祁宁嘴边泛起一抹笑。
这丁总工的媳妇真有意思,说来说去尽把话往小辈的婚事上扯。
“小宁,你去厨房看看菜够不够?”祁宁站起来,往厨房去了。菜够肯定是够的,包启航(包副厂长)中午不是从食堂打了荤菜吗?
等会再让启航炒几个青菜,打个汤,应该够了。
祁宁到了厨房,没过一会,就听到外头包启航的声音。
“你说海平啊,他有对象了,下周就带回家,定了日子了。”
外头。
丁母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天才明白包副厂长的意思。
包海平,有对象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突然发现,老三早上从家里搬出去后,这家里就剩一屋子的女人了,阴气重得很啊。算是老杜,也就那么一个男的。
老五下午被同学叫出去了,到天黑才回来。
文秀放假在家,她在自个屋里,就中午的时候去杜奶奶屋里瞧了一眼,后来就躲在屋里没出来。
这两天她妈心情不好,工作的事,家里的事。
工作上是外人也就罢了,可这里人却是两模两样的态度,她妈说姥姥太偏心了,现在只惦记大舅一家,还有过世的姥爷,也只肯给老五找工作,不给她找……
这话说多了,文秀也记到心里了。
她对大舅一家的看法,也有些变了。
杜父今天回来得早,他还提了条鱼回来,说是铁咱那边发的。
杜母想着杜奶奶一直没胃口,就给做了鱼汤,准备给老人补补,毕竟给了二十块钱呢,怎么着也得给吃点好的。
所以,这晚餐的鱼汤,最嫩的肉,最大碗的汤都端到了杜奶奶的屋。当然了,杜母自然是偏心自家闺女的,老五一碗,老杜干活累,也得给一碗,剩下的才端上桌。
于月莺给自己的饭里舀了汤。
文秀一直往门口望,“大舅,我妈怎么还没回来?”
杜父往门口看了看,“她那么大个人了,心里有数的。”总不能一晚归就让他出去找吧,这两天他为了杜得敏的事去老厂长家,够心烦的。
杜母给杜父夹了鱼肉:“吃饭,吃饭。”
吃完再说。
把饭吃完,也没见杜得敏回来,文秀搬了椅子坐在门口,一直等。
于月莺也不时的看向门口。
贺大富一天没来了。
有人经过。
文秀一下子站起来,又坐了回去。
于月莺认出来了,刚才走过去的是沈江。
沈江有对象了,这于月莺的心一下子就歇了大半,贺大富家差是差点,但好在人实在,以后能拿捏。
他今天怎么没来呢?
隔壁,沈家。
沈江一回来,刘芸就把今天收到的信递了过去,“你的信,瞧瞧,谁写的。”语气还是那股嫌弃的味。
沈江打开一看,亲爱的沈江……
他往下看。
他的脸就没舒展过,谁写的信,这么肉麻。
“谁寄的?”沈江问,“是不是寄错了?”
“上面写的就是你的名字,怎么会寄错。”刘芸道,“我还想问你呢,什么时候招惹的姑娘。”这也太奔放了。
“妈,炉子还有火吗?”
有火。
沈江把信塞到炉子里去了,大火一烧,什么都没了。
可不能让小棠看到。
不然……
沈江不敢想。
贺家。
贺大富之前请了长假,今天加了班,晚上八点才到家。
屋里说话的声音很大。
家里有外人?
是不是于月莺过来了?
贺大富快步往屋里走。
“哟,瞧瞧,你家大富回来了,我就说嘛,这等等就能等着了。”一个大嗓门说道。
贺大富认了半天,也没认出这个是谁。
好像不是邻居。
贺母脸色不太好,“这是……”她半天才说把话全,“这是赵姨,这是她女儿小慧。”她都跟张婆子说了,大富有对象了,上回的事算了。
结果,这下午,这叫小慧的,她妈就带着她过来了。
姑娘家虽然长得差了点,但是看着踏实,就是不爱说话。
她家大富也是个不爱说的,这两人真凑成一对,这一天下来两人能说几句话?
这姑娘的母亲,姓赵的这位,给贺母的印像不太好。
这小赵太能说了,句句不离她那三个儿子,什么老张家的大功臣,什么她养大闺女不容易……话里话外,这彩礼不能给少了。
“小慧,快来瞧瞧,这贺大富虽然年纪大了点,可瞧着还不错,你说呢?”赵姨自个上上下下的打量贺大富不说,还把闺女拉来看。
小慧低着头,脸红得吓人。
贺大富看向贺母:“妈!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换人了!
贺母:“她们自个来的,我说了你有对象了……”
谁曾想,那赵姨却是笑了:“货比三家嘛,听张婶说,之前相看的那位是乡里的,没户口啊?”这贺大富是煤厂的,这冬天快到了,要是结成亲家,到时候让贺大富拖几车煤上他家去。还有贺大富的弟弟,说是酱油厂的,这以后酱油家里也不缺了。
贺大富还有一个妹妹,他家三个儿子呢……
要是年纪合适……
贺大富不爱听这话,“什么货比三家,这处对象没有这样的,我有对象了,”他想了想,“我弟弟倒是没说亲,”他扭头看向贺母,“妈,我这说了亲,也该给大贵也说个媳妇了。”
那赵姨眼睛一亮。
对啊。
这贺大富不行,那手底下不是还有一个兄弟吗。
“胡说什么!大贵有对象了!”贺母脸色铁青,她家老二脑子活,长得好,怎么能说这样的姑娘呢!
想都别想!
“走走走,下午就过来了 ,晚饭都吃了,难不成还想在这睡啊。”贺母这会半点都不客气,直把人往外轰。
杜家。
杜得敏是九点才回来,大程送她回来的。
铁路家属院这边已经熄灯了。
杜得敏回到杜家的时候,只有厅里点了一展油灯,还是文秀点的,女儿坐在那等着她。
其他人都回屋睡觉去了。
屋里。
杜母听到外头的动静了,“你妹子回来了。”她推了推杜父,“我说嘛,肯定出不了事。”
就是穷折腾。
让人过不安生。
杜父脸色疲惫,“回来就好。”
说完便闭上眼睛,准备睡了了。
杜母:“你就睡了,她这么晚回来,你不去说说?好歹也问问,要是日后次次都这么晚回来,那咱们晚饭可就不做她的份了。”
正说着,屋子外头传来了重重的敲门声。
“大哥,你睡了吗!”杜得敏在锤门。
杜父披上衣服,摸黑起来开了门,“又怎么了?”
油灯的光昏暗的很,隐隐约约的照着杜得敏的轮廓。
杜得敏半天才说:“我被冰棒厂的主任调到车间去了。”就是那个针对她的林主任。
她望着杜父:“你昨天晚上找老厂长,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她怀疑有人使坏。
要不然,她在销售部干得好好的,怎么会调到车间?
销售员还有补贴,车间工人什么都没有不说,旺季还要加班。
杜得敏现在还只是个临时工,比正式工低了一头,回冰棒厂,真是处处受气。
杜父听杜得说话,觉得特别累。
他道:“我是你哥,我能害你吗?”
杜得敏扭过头。
杜父:“昨天我去找老厂长,说了你现在成了临时工,他说去问问是怎么回事。”还没答复呢。
总不好接着又去,像是催人家办事似的。
杜得敏一直没说话。
杜父道:“要是没别的事,你就回屋吧。”
说完便要关门。
他头疼,想休息。
杜得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门哐的一声关上了。
眼泪哗的一下流下来了。
她转头就往杜奶奶的屋走,砰砰砰,敲门。
机修厂。
丁婉还是迟了一步,她到包家的时候,她妈的表情特别难看,看到她之后,脸色更难看了。
这丫头,不是说不来了吗?
怎么又跑到包家来了,还不嫌丢人的。
丁婉在包副厂长家吃了顿饭,别说,这边的饭菜都挺好吃的,菜也多。
走时,丁母拧着丁婉的胳膊,“你不是说不来吗?”
痛痛痛。
丁婉忍着没叫:“我听说包海平有对象了,特意过来跟你说一声,让你别提的。”
“晚了!”丁母丢人丢大了。
机修厂家属区。
范母问范苗:“今天跟领导请到假了吧?”
“请了,但是说明天下午才能走,二车间的锻工车间出了点问题,得加班加点的赶工,明天上午我还要过去帮忙。”范苗说道。
下午?
范母道:“那把后天的假也请了,你也好久没回家了,住一天,我去买只老母鸡给你炖汤。”
正好招待客人。
范苗听得心里一暖,“妈,不用破费,我明天问问领导吧。”
她这个月还有二天假。
应该能请一天假吧。
机修厂,女工宿舍。
袁秀红是跟余凤敏一块回来的,余凤敏下午干活的时候伤到了手,破了皮,袁秀红已经给她包扎好了。
宿舍竟然没人。
又过了一个小时,杜思苦才从厂图书馆回到宿舍。
“凤敏,你手怎么了?”
“焊接的时候分了心,受伤了。”余凤敏心情不好,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焊接确实不能分心,杜思苦,“伤口深不深?”
“不深,就是怕留疤。”余凤敏皱着眉,“你说我要不要换个工作岗位?”焊工虽然有趣,但是吧,时间一久也就那么回事。
她又不想呆了。
杜思苦问:“那你想去哪?”
“科室吧,坐办公室舒服一点。”余凤敏看着自己的手,“就是不知道办不办得成。”她原本是坐在床边的,这会往后一躺,瘫在床上。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杜思苦:“要不我跟顾总务说说?”
余凤敏一下子坐起来,“别,总务那边太忙了,我换个轻闲的地方。”她忽然问,“我听他们说你这几天去了好几趟厂长室?”
是。
这事瞒不过人。
杜思苦点头:“是有这回事。”
余凤敏眼睛发亮的看着她:“是不是要提拔你了?”
杜思苦:“那倒没说,不过,一车间的八级钳工褚老今天带我学习了。”她跟余凤敏还有袁秀红说了一下今天下午做的事。
很满。
余凤敏听着就累得慌。
她干不了。
袁秀红问:“你进去厂长办公室好几趟,现在又跟着褚老,接下来要谨慎一些,免得有人眼红。”在背后做小动作。
革委会听风就是雨的。
杜思苦明白。
袁秀红把膏药拿了出来,“这个是给你拿回家的,这个是给你寄的。”两份,都包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味都没有漏出来。
“这是什么?”余凤敏问。
“膏药 。”
“我手上这伤能用吗?”
“你伤口没好,不能用。”
既然不能用,那余凤敏就不感兴趣了。
袁秀红道:“我在古书上看到有一种玉红膏,可以去疤。”
余凤敏咻的一下过来了,激动的抓着袁秀红的手:“你会做吗?”
“有方子,不过要去外头买药。”袁秀红道。
药不好买。
“你把药名给我,我去买!”余凤敏回家找她爸!
革委会买药,容易!
她明天请假!理由现成的,受伤,冶病。
次日。
机修厂,余凤敏一早就起来了,她等不及了,把请假条给了杜思苦,让她等会去二车间给她师傅。
杜思苦接了。
她送余凤敏去机修厂大门口。
袁秀红也一块去了。
到了机修厂大门口才发现,那边站了好几位穿着工作服的同事,再仔细一瞧,竟然是宋良他们。
袁秀红看到阮子柏了。
阮思雨也在,她来送她哥。
宋良看到杜思苦很快就走过来了,他觉得他跟杜思苦也算是朋友了,他想请杜思苦帮个小忙。
宋良跟杜思苦三人打了招呼后,单独把杜思苦叫到一边,诚恳问道:“杜同志,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你说。”杜思苦要先看看是什么事。
宋良拿出拿户口的回执单,“我要去外地出差,这个是明天去派出所拿户口本,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有时间拿我拿一下吗?”
在这边他没什么朋友。
拿户口。
这事她熟啊,杜思苦想了一下,不耽误工作的情况下,她可以去拿。
派出所中午有值班人员。
“行,你给我吧。”杜思苦答应了。
“杜同志,太感谢你了。”
宋良对杜思苦的印像更好了,他想着,到了化工厂那边,要是有什么特产,他给杜思苦带一份回来。
铁路家属大院。
早上。
杜母买菜的路上遇到张婆子了。
“小黄,你不知道贺家跟我家那个远亲,说是定亲了。”张婆子早上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意外得很。
那贺母才拒了亲事,怎么才一天,就得这么快。
杜母脸色一变:“贺家,哪个贺家?”
“贺大富家啊。”张婆子也不瞒杜母,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她也是刚知道的,一大早,小慧她妈就到她家敲门。
说小慧的亲事成了。
张婆子还一头雾水呢。
她先前是知道杜家的亲戚跟贺家说过亲的。
杜母脸色发青:“我回去问问。”
她顾不得跟张婆子多说,脚步匆匆的回了家。
“月莺,你快出来,跟我去趟贺家。”
杜母回到屋,放下菜篮子,见于月莺迟迟不回来,喊道:“月莺,月莺?”是不在家吗?
她赶紧去西屋找。
于月莺在屋呢。
正在换衣服呢。
“姨妈,你等我一会。”于月莺这会可就贺大富这么一个选择了,她得好好打扮一下。
“别打扮了,贺家那边出问题了。”杜母催促道,“咱们赶紧过去。”
也不知道贺大富上班了没有。
“姨妈,出什么问题了?”于月莺听得心里一噔。
“有人给贺大富介绍对象了,说是成了,”杜母烦得很,“咱们去问问。”
难怪贺大富昨天没来杜家呢。
于月莺的心直往下沉。
第86章 086
……
机修厂。
杜思苦送走余凤敏就回车间了, 像昨天一样,继续跟在褚老身边学习,今天褚老给她的的任务是:用废钢料锉削六面体。
褚老说:“以后每天上班, 先练习这个,练完之后再去找我。”
杜思苦答应了。
褚老没有说要练多久, 按照杜思苦的理由,只要褚老没有说停, 那就一直练下去。
褚老交待完杜思苦的任务, 就去车间零件加工区检查机床去了。
杜思苦自个在这边继续练。
过了一会,鹏子哥过来了, 杜思苦抬头抽空跟鹏子哥打了招呼:“鹏子哥早。”手上的动作没停。
她第一次锉削六面体,还有些不熟练。
“褚老收你当徒弟了?”鹏子哥问。
他跟杜思苦认识这么久了,问事情不用拐弯抹角。
“没有。”杜思苦摇头, “不过,我会努力的。”这种手工活干好了挺有成就感的。
鹏子哥心情复杂。
过了一会, 他带着歉意说道, “上次的绿布钱(他媳妇贪的那次),我家多了一口人, 我得留着钱给媳妇补身子。”
杜思苦压根就没想要,“那是纺织厂送的, 又没花钱,不用给我钱。”她还给出了主意, “咱们厂不是跟食品厂有合作吗,下次要是食品厂那边再有维修的活,你可以想办法去啊, 听说食品厂每次给的东西挺好的。”
鹏子哥一拍脑袋,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食品厂跟二车间的合作多一些, 他转头就往二车间走,“小杜,好好干!早点升钳工。”
“我会的!”
杜思苦继续埋头苦干。
中午她要回趟家,给杜奶奶送膏药回去,当然了,还得给二哥寄膏药。
本来,余凤敏今天请假回家,她有想法让余凤敏帮着把二哥的膏药给寄一下,可是又觉得这样不好。余凤敏手伤了,不好提东西。
杜思苦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还是自己跑一趟吧。
中午。
二车间,范苗请好了一天半的假,她回去家属区平房那边,准备等下带她妈去坐公交车回大哥家。
“妈,咱们吃了饭再回去。”范苗说道,“中午的公交车没那么快过来。”
范母不愿意,拉着闺女的手就要走,“我们就在外头吃点,在这吃还要做饭洗碗呢,那多耽误时间啊。”
范苗沉默片刻,说道:“妈,我手头没钱了。”
范母猛的看向她,“你一个人赚钱,又没孩子,不什么钱,钱哪去了?”姑娘家工作不攒钱啊?
她也没要啊。
“妈,平常我每个月要给大哥寄十块钱,说是你的养老钱,”范苗细细的数着,“这次你病了,打了七天针,一直吃药,花的都是钱。”
每次她回大哥家里,都不能空着手去,这也得花钱。
这次国庆放假回家,她把单位发的东西提回去,大嫂都不满意,后来还是出门又买了些,大嫂这才给了好脸。
除开这些,范苗总要为自己打算一下,存点不能动的死钱,以应急。
“这花得了什么钱?”范母自语。
范苗道:“打一天针两块钱,七天就是十四块钱,加上五块钱的药钱,还有给大哥的十块钱,您算算,这都二十九块钱了。”
还不说别的乱七八糟的。
范母半天不说话。
范苗就直说了:“这次回去,我手里没钱,买不了什么东西。”还剩一点钱得留着吃饭,至于之前她存下的钱,她不会跟任何人说,也不会动。
家里人是什么德性,她清楚得很。
范母眉头皱得要夹死苍蝇了。
这苗苗手上没钱,那请小王回家吃饭,那菜钱怎么办?不得买斤肉?
维修部。
杜思苦在借肖哥的自行车跟用这次新制的自行车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咱们只是短期的试了一下骑上车的效果,我这次回家想骑它回去,试试长时间的骑行之后,车子会不会有新的问题出现。”杜思苦是这样跟舒师傅他们说的,“一般自行车,长时间的骑行之后,会有不适感,我想更了解车型以及日后改进。”
自行车还在维修部。
原本小何是很反对杜思苦骑这新式自行车回家的,万一中自行车出现问题怎么办?
可听了杜思苦的解释后,他不反对了。
舒师傅点头:“一辆不能上路的自行车,就算做出来,意义不大。”
总要有个试行的过程。
几人商量过后,小何去跟王老说了一下,而杜思苦也骑着自行车去了总务,她也要跟顾主任打个招呼。
顾主任在总务加班,机修厂要开发新的生产线,他在写申请报告,《自行车车间的建设计划》,看看能不能争取一下把这纳入国家计划或者是城市计划。
没别的,就是想让上面支持,除了拔款经费还想要更多的生产配额,比如钢材的。
唉。
事情怎么都落到他头上了呢?
“顾主任。”杜思苦敲了敲门。
“进来。”顾主任看看手里的车间建议计划,又看看杜思苦,只见他把已经写了几行字的申请报告合上了。
紧接着,就递给了刚刚进来的杜思苦。
杜思苦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这个计划书,你好好写,这周之内交上来。”顾主任淡淡的吩咐。
杜思苦打开一看,《自行车车间的建设计划》,是计划书啊,“好的。”她答应了。
答应了?
顾主任盯着杜思苦看了一会,这就答应了?
小杜写过吗?
“主任,有以前写的计划书吗,我想做个参考。”杜思苦问。
要是有参考,她就能写出来。
“档案室有,回头你找小赖,让他给你钥匙。”顾主任交出去一个大任务,脸上轻松了很多,都有了笑意。
还问杜思苦,“你怎么过来了。”
杜思苦指着放在门口的新式自行车,跟顾主任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来意。
她想骑这辆自行车回家。
公心私心都有。
顾主任:“行。”
没问题。
杜思苦说得有道理,自行车嘛,就是要骑的。
不过有一点顾主任得说清楚,“你回去路上这车会不会损坏我不管,但是你骑回来的必须是完整的,好的,知道吗?”
“知道。”杜思苦决定先回趟车间,把自己的工具箱带上。
路上坏了能修。
顾主任该说的都说完了。
杜思苦离开后,顾主任摊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把工作塞给别人的感觉真好啊。
杜思苦先去了趟一车间,把自己的工具箱带上,又回宿舍,把膏药,还有那国庆发的二十斤大米给带上了。
她在食堂吃,用不上这米,家里人……
虽说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总归是一家人,之前办丧事花钱多,粮食用得多,这米还是送回去吧,让家里熬过去。
不看在父母的面上,总要看在老五跟三哥的份上。
杜思苦后座放着大米,前面篓子里放着膏药跟一把车锁,之后她就骑着自行车飞快的往机修厂大门口驶去了。
路上。
好多人看到了杜思苦的新式自行车。
白色的!
不是二八大杠,二八大杠没这么矮!
“你瞧,那是不是自行车厂新出的款式?”
“应该是,以前没见过这样式的。”
“那是……小杜吧,一车间的小杜。”
“对,就是她,她现在可是褚老的徒弟,这以后学了本事,说不定就成了高级钳工,工资都翻好几翻呢。”
聊天的几人往食堂去了。
丁婉站在不远处,都听到了。
那个姓杜的竟然成了褚老的徒弟?怎么回事?姓杜的不是被厂长叫过去挨了训吗?
怎么现在还越过越好了。
机修厂,附近公交站。
杜思苦骑着自行车路过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范姐。”
范苗跟她妈在这等公交车呢。
她就说晚点出来,她妈不肯,公交车一直没来,就在这干等着。
杜思苦瞧了瞧范姐身边的那个年纪大的妇人,这是范姐她妈吗?瞧这气色挺好的啊,不像是病人啊。
“小杜,你怎么也出来了?”范苗惊喜的问。
“我回去给我奶奶送膏药。”杜思苦问她,“你呢,你怎么在这,请假了?”
“休了一天半的假。”范苗笑着说,“我妈病好了,我送她回家去。”
没她妈念叨催她结婚,这以后舒服多了。
“阿姨好。”杜思苦跟范母打了招呼。
范母眼睛盯在杜思苦的自行车上,挪不开眼,这是新式的自行车吧,路上就没见有人骑过,是商场买的吧。
她看了又看。
“同志,你这自行车多少钱啊?”
杜思苦笑了笑:“不知道。”
大伙做的,还没估价呢,现在不好说,等日后车间生产出来,加上成本跟利润,才能说出来这车是多少钱。
现在说早了,对以后不好。
“是不是商场买的啊?”范母又问。
杜思苦不愿意多说自行车的事,只跟范苗道,“范姐,我这时间紧,下午还要回来上班,就不跟你多说了。”
范苗看到了杜思苦自行车后麻的工具箱,“小杜,你是不是带了尺子?”
“是。”
“我家里有个老柜,是我爸给我打的,我一直想搬到平房去,我妈非说平房卧室小了,放不下,我回去量量。”范苗说。
杜思苦打开工具箱,找了找,“我这只有钢直尺,行吗?”
“行啊。”
杜思苦把钢直尺给了范苗。
“回头还你。”
“那我走了。”
杜思苦骑着自行车出发了。
远远的她还听到范母在念叨呢,“这自行车真好看啊。”
范苗把钢笔直放到背后腰上斜插着,用衣服盖好。
至于她妈的话,她没接腔。
这是厂里自己生产的自行车,现在还是保密阶段,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厂里同意让杜思苦骑出来,但是,这事她不会往外说的。
尤其是她亲妈,她更不会说了。
公交车终于来了,范苗跟范母上了车。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杜母跟于月莺皱着眉从贺家回来了,贺母指天发誓,说大富没有跟那姓张的人家定亲,两人压根就没看对眼。
连祖宗都搬出来发誓了,杜母还能说什么呢?
贺大富上班去了,他们没见着人。
于月莺不甘心回屋,她站在门口,“姨妈,我想去煤厂找贺大富,亲口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杜母:“现在?”
于月莺点点头。
杜母:“我这边脱不开身,得做饭了。”家里有老人呢,难道不管?
不行的。
于月莺道:“那我自己去行吗?”
“你认得路啊?”杜母问道。
“姨妈,你知道地址吗,您写给我。”于月莺非去不可。
她这次来家里人都把户口给她了。
杜母把煤厂的地址给了于月莺,写完忽然一拍脑袋,“老卫家在煤厂工作呢,等会吃了饭,我带你去老卫家看看他大儿子在不在。”
要是在。
就让那小伙子把于月莺带过去。
可能在,也可能不在,看看就知道了。
杜母回屋做饭去了。
邮局。
“同志,寄包裹。”
“里面是什么?”
“膏药,还有一些大米。”
大米有点重,杜思苦寄了十斤过去,她是临到邮局才改的主意,只寄膏药给二哥显得太小气了,大米也寄一半吧。
二哥在生产队,听说只有过年才会发钱,日子也清苦。
这寄包裹不便宜。
还好没有超过十块钱,杜思苦肉疼了一会,东西交过去,填完单子正要走。
“同志,你这自行车哪买的?”邮局的同志突然问。
“我们厂的。”杜思苦回过头,“您要吗?”
邮局的同志瞧了好几眼,“挺好看的,我想给家里人买一辆。”他爱人个子矮,正适合这样的自行车。
“行,回头我跟厂里说说。”
作者有话说:
加更。
第87章 087
……
铁路家属大院。
于月莺心绪不宁, 在院里走来走去,她实在是静不下心。她真的没想到,一个看着没什么优点的贺大富, 竟然也有人抢着要。
虽然贺母说没成,但是那人怎么会找上贺家呢?
这说明之前贺家肯定透露过这样的意思。
厨房里, 杜母正在煮疙瘩汤,杜奶奶说吃不下饭, 杜母原想熬粥的, 可是熬粥太费时间了,这会铁路食堂那边估计没什么吃的了。
面条得揉面, 得切成细条,还不如把面粉倒进碗里,加水一搅, 煮疙瘩汤方便。
只有面疙瘩跟汤水,菜青跟鸡蛋都没加。
要节省。
杜母煮了三碗, 刚好一人一碗, 杜奶奶那屋她端到屋里去了。
自从把轮椅还了之后,杜奶奶就在屋里不怎么出门了, 其实扶着墙也能走,但是老太太精神不济, 不想动。
“妈,吃饭了。”杜母端着碗筷进来了。
杜奶奶眼下发青, 显然是昨天半夜没睡好。
她抬头问杜母:“你早上去哪了?”说是去买菜,结果一早上都不见人,她喊半天家里都没人应。
“去买菜了, 后来又去了趟贺家。”杜母道, “有点事。”
她娘家人的事, 具体的她不想细说。
杜奶奶又问:“昨天半夜得敏过来找我,说冰棒厂把她调到车间当临时工了,这事有胜知道吗?”
知道,还是杜得敏自个哐哐敲门把人吵出来说的。
杜母道:“昨天晚上听她说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杜奶奶看着杜母:“得敏也不容易,等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当哥嫂的以后还是要看顾她一点。”
得敏毕竟是她亲闺女。
杜母:“ 再过十年,我跟老杜都成老头老太太了,哪有那个精力。”
又不是栓在裤腰带上,能管一辈子?
杜奶奶回过神,眼前这个怎么说也只是儿媳妇,这些话她得跟儿子说。
儿子跟女儿才是亲兄妹。
她接过碗。
杜母见状,出去吃饭了。
关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屋里一眼,这屋里好像有股味。
杜思苦是在杜母她们吃完之后才回来的。
“老四!”杜母看到杜思苦很惊喜,尤其是看到杜思苦骑的那个白色的特别不一样的自行车,眼睛更是亮了又亮。
“哪来的自行车啊,你买的啊?”
杜母迫不及待的上前摸,这可真稀罕,以前没见过这样式的。
杜思苦:“借的。”
于月莺的目光也落在新式的白色自行车上,久久移不开眼。
这个自行车骑着肯定舒服。
又招眼。
骑着它上路,那肯定是街上的头一份。
于月莺张嘴,想借着骑一骑,虽然她不会骑自行车,但是能学啊。眼前不就有现成的吗,或许,她可以在院里学着骑一会。
“你还带米回了。”杜母脸上更加惊喜,老四还知道往家里拿东西了!她又看着前面车筐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包得真严实。
“奶奶的膏药。”杜思苦道,“她之前要得急,那边有货,我就给送过来了。”她下车后,推着自行车正要往屋里走,于月莺站到了她跟前。
“老四,这自行车……”
“不借。”杜思苦:“让让,我送完东西就回去了。”
自行车马上就要用的。
借不了。
于月莺脸色难看,“我就是问问,哪买的?”
“商场。”杜思苦随口说道。
之后,杜思苦把白色自行车推到了屋里,上了锁,就这还不放心,毕竟丢了她可赔不起,这可不是简单的自行车。
这关乎着机修厂新车间的生产线。
于月莺觉得,跟杜思苦说话太憋屈了。
她想说的话都叫杜思苦给堵了回去。
“奶奶,膏药到了。”杜思苦进了杜奶奶的屋,门不关,在门口能看到她的白色自行车。
杜奶奶满眼惊喜,“快给我。”又说,“这腰上给我贴二片。”左边一片,右边一片,昨天因为得敏的事睡得不好,这身子骨越发不中用了。
杜思苦拆开膏药的包装,拿出两片,给杜奶奶贴了。
“奶奶,你身上都有味了,可不能老躺在床上,得下来走动,不然会生褥疮的。”杜思苦提醒道。
“褥疮?”杜奶奶惊道,“那是什么?”
“就是长时间躺着不动,背后跟床接触的地方会烂掉,之后就好不了了。”杜思苦道,“您的腰伤不是好些了吗,腿也只是酸痛,还是要起来走走的。”
杜奶奶道:“可是,这万一再摔了……”
她早上一个人在家,不敢瞎走动,万一再摔了可怎么办。
她又念叨,“可惜这轮椅送回去了。”
杜奶奶发现杜思苦一直往外头看,她瞧了瞧,然后发现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这得不少钱啊!普通的自行车都得一百五十块钱呢,这样式的,得二百了吧。
“老四,你这自行车……”
“别的人,”杜思苦道,“等会还回去。”
原来是别人的啊。
杜奶奶眼中有些失望,要是老四自个的车子,那她还想跟老四说说好,把这自行车卖了换个便宜一点的,多的那点钱家里凑凑,给她买个轮椅。
唉。
杜思苦把膏药交给杜奶奶后,去厨房晃了一圈,三个碗都在锅里,没洗呢。
吃饭是指望不上了 。
走了。
外头。
“姨妈,老四有自行车,要不让她送我去煤厂吧。”于月莺小声的跟杜母说着。
她不好自己说,她怕老四不同意。
老四脾气怪得很,亲戚都不帮。
杜母犹豫了一下:“我现在说话也不管用啊。”要是以前,老四保准听她的,可现在不一样了。
老四变化很大,有自己的主见。
“妈,我回厂里了,下午还要上班。”杜思苦开了自行车的锁,推着往外走。
杜母看了看手边的十斤米,这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老四要上班,不好送于月莺。
杜母把米连袋放到桌上,出来送杜思苦,“厂里忙不忙?累不累?”语气关心得很。
“还行。”
杜思苦推着自行车到了门口,骑上正要出发,后面传来一股力道,她回头一看,只见于月莺拉着车座,想坐上去。
“老四,我想去煤厂,您有自行车,送送我吧。”于月莺笑着说。
怎么这会快被发现了?
她还没坐上去呢。
杜思苦:“不顺路。”
“那你绕路送送我。”于月莺好声好气的说着,她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放得很低了。
杜思苦道:“下午我不去厂里,要扣钱的,你要我送也行,给钱吧。”
她说了一个价,“三块钱。”
还要钱,还要得这么贵!
于月莺脸色发青:“都是亲戚,厂里就算扣钱也扣不了这么多吧……”三块钱,一下午?老四的工资不可能有这么高。
杜思苦:“路费,辛苦费,我还没吃呢,等会还有顿饭,怎么样?去不去?”
于月莺憋了半天:“都是亲戚,应该互帮互助。”
杜思苦:“那你帮我什么了?”
顶了户口,顶了工作?
杜思苦看她不顺眼。
不帮。
“姨妈。”于月莺找杜母求救。
杜母正要开口,就听到杜思苦说,“妈,你要是只帮她,那下回单位发东西,我可什么都不带回来了。”
杜母道:“你等会,家里还有块桃酥,还有米糕,你给你拿来,你在路上垫垫肚子。”
还有吃的?
杜思苦等了一会,杜母从屋里出来了,油纸包着的半块桃酥,还有三块米糕,全放到了杜思苦前面的车篮子里。
杜母边放边问,“你回去打听打听,你们厂过年发什么?”
这马上都十一月了,离过年不远了。
一般效益好的大厂子,过年发粮发油发肉,吃的用的穿的,什么都发。也不知道老四的厂子是什么章程。
姨妈也太护着老四了,于月莺脸色变了又变。
“我回头去问问吧。”杜思苦道。
原本她还想在院子里把自行车修整一下,现在看还是路上找个地方检查一下吧,有公用水龙头就行。
于月莺突然揪住杜思苦的衣服,“下午姨妈要跟我去煤厂,你奶奶家没人照顾,你就留在家里吧。”
想回厂里工作?
那不行!
她从早上开始就不顺,到现在憋了一肚子的气,老四不让她好过,她也不让老四好过。
“你总不会连亲奶奶都不孝顺吧?”于月莺还装模作样的问。
这是拿话来压她?
杜思苦也不跟于月莺多说,只是伸手捏住于月莺拽她的衣服的手,狠狠往旁边一甩。
力道之大,于月莺差点跌坐在地。
杜思苦直接找杜母:“妈,我看煤厂你就别去了,于月莺也不是嘴严的人。回头她要是跟外人说,咱家把奶奶一个人扔到家里不管,对咱们不好。”
这事的根在杜母身上,找她妈就行。
没她妈撑腰,于月莺翻不起什么风浪。
至于于月莺为什么要去煤厂,杜思苦都懒得知道。
于月莺的手勉强撑住地,才没跌倒,她回头狠狠的瞪着杜思苦。
这老四,连表姐都不叫了。
杜母看看杜思苦,又看看于月莺。
杜思苦又道:“妈,表姐是什么样的人您清楚,她不姓杜,她可不会管咱们杜家的名声。不说我,您想想二哥三哥,还有老五他们,总不能叫外人坏了咱们家的名声吧,这不孝敬老人要是传了出去……”
杜母脸色大变。
杜思苦:“于月莺又不孤儿,她有爹妈,这说亲的事自然有人管。你这次忙前忙后的帮了,这以后她过不好,是不是还赖您?”
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杜母听进去了,脸色发沉。
“姨妈,不是这样的,你别听老四胡说!”于月莺顾不得手疼,急忙为自己解释,“老四一直对我有意见,她这是污蔑我。”
于月莺在杜家的立身之本就是杜母,要是杜母不管她,她就没法在杜家呆了。
杜思苦把话说完,骑着自行车走了。
“月莺,去煤厂的事不急,还是等晚上贺大富回来再说吧。”杜母这会想通了,于月莺倒底只是妹妹家的女儿,又不是她亲闺女,这再急又怎么样呢。
无非是这桩亲事不成,那就换门亲事好了。
于月莺说老四不管亲奶奶,那不就是说,她这个当儿媳妇的也不管婆婆,这传出去不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这样坏杜家名声的事,于月莺是怎么想得出来?
尤其是这个时候,杜爷爷才刚走,这剩下的老人就不管了,那她跟老杜成什么了?
“姨妈,可是早上您不是说有人去贺大富家了吗,要是被他们抢了先……”
“那就说明你们缘分太浅,不合适。”
杜母说完往屋里走,先把米放到厨房,锁起来。再去杜奶奶屋,“妈,你这边有什么要洗的衣服吗?”
于月莺站在院里,望着自己擦破的手掌,又看着杜思苦离开的方向,心中又痛又恨,恨贺大富不讲信用,恨老四不念亲情。
范家。
范苗跟范母到大哥家的时候,已经过饭点了。
范大嫂看到范苗来还挺高兴的,正准备给厨房给她们弄点吃的,可再仔细一瞧,范苗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这脸都拉下来了。
范母见状,立刻把范大嫂拉到一边:“你说的那个小王,今天晚上能让他来趟家里,跟苗苗见个面吗?”
范大嫂眼睛一亮,“我去找他说说。”
应该能行。
她家小姑子可是正式工,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小王结过婚,还有两个女儿,这比她家小姑子差一截呢。
范母低声道:“你出去顺便买个菜,下午我跟苗苗好好说说。”
女儿这次回来手里没带什么钱,这花钱的事只能找儿子儿媳妇了,也不知道儿媳妇答不答应。
“行。”
范大嫂一脸笑的提着菜篮出门了。
光是媒人费就有二十块,要是说成了,还有小姑子的彩礼钱,这两笔量范母也不敢独吞,到时候肯定会落到他们手里。
对那些大钱相比,菜钱只是小钱,范大嫂还是拿得出来的。
屋里。
“妈,你跟大嫂说了什么,大嫂出门的时候怎么那么开心?”范苗心里生疑,她空着手回来,大嫂没拿话刺她,还拿着菜篮出门了。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范母道:“我这病好了,她开心。”
之后她问范苗,“之前我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
“找个男人过日子啊,您总不能一辈子当老姑娘吧。”
又来了。
范苗转头回自己以前的屋,现在屋子是侄女的,不过她留给她的那个大柜子还是她的,她肯定要搬走的。
“苗苗,我跟你说话呢。”
范母跟着进了屋。
冰棒厂,车间。
现在车间的活并不重,车间工人现在是轮班的,每天过来只要检查一下车间里的机器电路电源是不是安全的,机器是不是能正常主运转就行。
要是机器坏了,有检修的工人,实在不行,还可以让机修厂的工人过来修理。
再就是冰棒,虽然说现在是淡季,但是也有人愿意想吃的,像是相熟的合作的工要是要冰棒,要的量足的话,他们就用小车间生产。
等到十一月,就彻底停工了。
杜得敏这两天都没迟到。
她在车间干活,临时工的身份真差劲,被人呼来喝去的。也不知道那些正式工在得意什么,杜得敏心里愤愤不平。
可想到厂长说撑到明年旺季,她就可以转正了,她还是咬着牙在干。
“杜得敏,你没走啊?”
杜得敏听到路丽珍的声音,转头就走。
路丽珍跟上来了,笑嘻嘻的,“你最近行情不错啊,早上上班下班都有人接送,那人瞧着有些眼熟啊,是不是小程的哥哥啊。”
“你闭嘴。”
“生气了,被我说中了?”路丽珍把声量提高,“你是不是要请我们喝喜酒了?”
“胡说八道!”杜得敏怒瞪着她。
路丽珍:“我就说说,你怎么还生气了?你说你,怎么还在冰棒厂呢,现在你都当临时工了都舍不得走啊?这前是谁说冰棒厂的工作不好,要换一个的?”
她就是故意的,看杜得敏吃瘪她高兴。
杜得敏:“路丽珍,咱们绝交了,你少跟在我后头。”
不耐烦搭理。
扭头就走。
路丽珍没跟上去,在后头远远的说:“你知不知道,厂里要调你到下头服务站去。”
杜得敏停下脚步,猛的回头:“你说什么?”贬成临时工还不够,还要到下头服务站去?
路丽珍哼着曲,扭头就走。
这下换杜得敏在她后面跟着跑了。
路上,公用水龙头边。
杜思苦把自行车寻了个平整的空地,拿出工具箱,开始检查自行车,看各个零件的磨合情况,看链条有没有松动,看轮胎的气足不足。
她检查了一遍,除了刹车有些松动需要调整之外,没什么毛病。
她把工具归位,这后去水龙头边上,洗了手。
三哥不在家里,是去拖拉机厂了?
还是出去有事了?
刚才在家的时候,杜思苦忘了问。
检修完新式自行车,杜思苦回来骑着自行车回了机修厂,一路顺利。
机修厂,维修部。
“怎么样?”小何紧张的看着杜思苦,“路上坏过吗,修过几次?”
杜思苦笑了:“没坏,回来的时候检查了一下,除了刹车松了一点,我调了一下,没什么别的问题。”
也就是说,杜思苦回家这一来一去,这新式自行车是完全撑住了。
小何喜道:“太好了,这个自行车的数据比咱们想像中的还要好。”
毕竟凑齐的零件,他还以为会不如二八大杠那么扎实呢。
杜思苦把工具箱提了下来,“要不你下午骑着自行车在咱们厂转转,多骑一会。”
“好主意。”
小何说干就干。
杜思苦则是提着工具箱回了一车间,下午禇老不在,杜思苦练了一会,还是那个六面体。之后的时间她拿出了顾主任的《自行车车间的建设计划》,先打草稿。
把他们新车间的优势例出来,强调自力更生,满足国家建设方向一致,反正,往大了靠。
等下班,她去找小赖,看看档案室那边有什么资料。
杜思苦拿出草稿纸,开始写。
第88章 088
……
阳市, 革委会。
余主任递了张单子给下属,“你去跑趟药店,把上面写的东西凑齐。”这上面正是袁秀红交给余凤敏的玉红膏的方子。
“好嘞。”
下属很能干, 上午给的方子,下午就把东西全凑齐了, 还不止一份。
“小魏辛苦了。”
“主任,不辛苦, 为您办事是我的荣幸。”下属姓魏, 才二十三岁,不光能干活, 嘴巴说话也好听。
他拍马屁的功夫可不输自己的工作能力。
下班,余主任带着备齐的药回家了。
余凤敏正在家吃橘子,手虽然受伤了, 但那是手背,不影响剥橘子。她看到余主任, 起身就过来了, “爸,怎么样了, 买着几个了?”
余主任道:“买齐了。”把包好的药放到桌上,又皱眉看着余凤敏的手,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还学人家干车间的活, 以后不能干了。”
他又说道:“你是想去粮油局,还是去肉联厂?”得给闺女找个油水足的单位。
余凤敏认真想了想,“爸, 我朋友都在机修厂, 我还想去那边。”
余主任沉下脸。
余凤敏:“爸, 我不去车间了,你给我开个介绍信,我去科室,行吗?”
坐办公室去。
机修厂不光有杜思苦跟袁秀红,还有朱安。
食堂的饭菜味道也好,先去干着,等以后想换回来,她再回她爸说。
余主任道:“明天给你开。”
不管是哪个厂,都是科室的工作最清闲。
余凤敏开心的想做个孝顺女儿,给她爸剥橘子,被余主任给拿过去了,“你手受伤了,就好好养伤,别瞎动。”
他自己个剥,之后又给女儿剥了一个。
余凤敏她妈妈是妇联主任,忙得很,这不到天黑回不了家,晚饭就不指望她妈做了。现在余凤敏的手受了伤,余主任不是个做饭的人,做饭的事只能等余凤敏她姐回来了。
冰棒厂。
杜得敏心惊胆颤的等到下班,那个讨厌的林主任没有过来找她,还好没有人提让她去下面服务点的事。
她心里松了口气。
跟下头的服务点比,车间的工作似乎也能忍受。
杜得敏从下午开始,人变得格外的沉默。
五点下班。
她站在冰棒厂的门口,等了一会,没见大程过来,之后,她自个孤伶伶的回家了。
范家。
“苗苗,这是小王,”范大嫂热心的介绍着,“小王可是榨油厂的,他们厂每个季度都会给职工发油。”
范母躲到厨房做饭去了。
范大嫂拉着范苗,热心的介绍,“小王,这是苗苗,我小姑子。虽说三十了,但是长得显年轻。”又笑着补了一句,“还没处过对象呢,是个黄花大闺女。”
范苗脸色变了,她挣开大嫂的手。
范大嫂见范苗这样,就知道范母下午没做好范苗的思想工作,推着范苗往厨房走,“你去厨房帮妈吧,小王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心里再有想法,给我忍着点,不过就是相看一回,他给媒人费,你就让我把这钱赚了。”
范苗沉默了。
大嫂这样说,她反而不好走了 。
大嫂的意思很明显,这媒人费大嫂是赚定了,要是范苗把小王给气走了,这媒人费范苗得自个补上。
范大嫂把范苗送到厨房,回去乐呵呵的跟小王说:“这苗苗就是害羞了,你别往心里去。”
小王个头不高,说起来,他就算穿着鞋也只是跟范苗差不多高。
他是是个二婚的,有两个姑娘,前妻生三胎的时候没了,这两年了,想再找个人好好过日子。找媳妇,一是为了养两个女儿,二是为了再生个儿子。
小王虽然单位不错,但是本人差了些,所以给的媒人费很高,因为钱多,也有很多人愿意给他介绍对象。
小王犹豫了一下,这三十岁的老姑娘似乎不太乐意。
“苗苗可是机修厂的正式厂,一个月工资少说三四十块钱呢。”范大嫂比四个指头,“你们要是过年能把好事办了,单位那边年礼肯定要多给一些的。”
没结过婚,还是机修厂的正式工,小王心动得很。
对范苗来说,跟他结婚那是头婚,头婚才能好好过日子。要是找个二婚的,那心里肯定是各有各的想法。
“小王,我跟你说,姑娘家就是心软心善,我家苗苗不会处对象。等会她要是一直不表态,你们就自个去说说话,”范大嫂支招,“你拉拉手,”又顿了顿,“再不行,亲亲脸什么的,她肯定就……”
说着使了个眼色。
小王直摇头,“这不成。”这不是耍流氓吗。
“那要是结婚了,亲自个媳妇,也叫耍流氓吗?”范大嫂笑着说,“都成一家人了,还计较这个?”
小王正在做思想斗争。
范大嫂见小王婆婆妈妈的,不笑了,“你是不愿意,我明天再给苗苗换个相看的。”
“我愿意。”
小王当然愿意,范苗个子高,以后生的儿子也个头肯定不矮,单这一点,就够让人心动的。
范大嫂道:“要是成了,这领证五十块钱的媒人费你可不能赖啊。”没说成,先处就给二十块钱。
还有范苗的彩礼钱。
少说得小一百了。
范大嫂就等着数钱了。
煤厂。
于月莺下午自个找到了煤厂,贺大富却不在,他跟同事一块给人送煤去了。
“有没有一位叫卫东的同志?”于月莺没走。
“有,你等一会。”
没一会,卫东就从里头出来了。
他中等个,单眼皮,穿着煤厂灰色的工作服。
谁找他?
“卫同志,你好,我是于月莺。”于月莺自我介绍着,还递出了杜母给的纸条,上面写着卫东家的地址,下午没去成。
这会她想着卫东兴许在煤厂,就多问了一嘴,没想到,还真在。
卫东接过纸条一看,这不是他家吗?
“你是?”
“我是黄彩月的外甥女,”于月莺道,“杜老三他妈是我姨妈。”
这么个关系啊。
卫东想起来,他听家里人说过,杜母娘家那边确实有个亲戚一直寄住在杜家。不过,杜奶奶丧事那会,他去的时候好像没见过这个人啊。
卫东瞧了瞧于月莺:“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找人的,”于月莺本来想说是来找贺大富的,可是她瞧着卫东虽然也是在煤厂工作的,可打扮得比贺大富干净,虽然长得不算出差,但是瞧着不像是苦过的样子。这人,家里是不是比贺大富好?
“找谁啊?”卫东好脾气的问。
他爸跟杜叔关系好得很,两家一直在走动。
于月莺没说名字,只说家里给介绍了对象,那男的临时变了心,又找了一个,她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所以过来讨个说法。
反正是往惨了说,边说边掉眼泪。
卫东急眼了:“你你你别哭啊,他们还是以为是我招你了……”这叫什么事啊。
于月莺抽抽泣泣的。
卫东头有些疼:“这样,你进来坐坐,喝口茶,行吗?”这大门口呢。
于月莺擦了擦泪,望着卫东:“我都一天没吃饭了。”声音哽咽。
卫东准备带她到食堂吃一顿。
于月莺不愿意去,去看到外头有个馆子,想去那边坐一坐,在人少的地方吃。
那可是国营饭店。
可不便宜。
卫东觉得自己今天要破财了。
饭桌上,于月莺拐弯抹角的了解了一下卫东的家里情况。
他妈是铁路食堂的,正式工!
他爸是煤厂的,市里门销部的,还是个小干部!
卫东他弟弟也进了铁路!
于月莺的心扑腾扑腾的跳着!
眼睛都快亮成灯泡了。
卫东的条件比贺大富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还干净!不高不壮,特别好!
反正贺大富那边也另相看了人,没道理她要吊死在贺大富这颗树上,于月莺很快就说服了自己,拿下卫东以后自己的日子会更好!
可是,要怎么做呢?
要按正常的处对象流程来,卫东家里能愿意吗?
于月莺垂着眼,忽然站了起来,“我渴了,我去倒点水过来。”这边应该有酒!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中午杜思苦送来膏药后,杜奶奶就贴上了。
她贴上膏药后,感觉腰不疼了,腿也不疼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下午的时候她下了床,摸着墙走到外头院里了,杜母找了把椅子让她坐。
杜奶奶闻着膏药浓郁的味道,觉得自己还能再多活二年。
杜母下午没出门,把家里的厚衣服给找出来了,还有一些是杜爷爷的,“妈,这些衣服怎么办?”
“拆了,把棉花掏出来晒晒,再给孩子们做几身新的。”杜奶奶说。
杜母:“给老三做吧。”毕竟杜爷爷穿过的衣服,杜母不放心给闺女们穿,不是她迷信,这过世老人的东西,好是好,但是怕女儿们压不住。老三是男的,又年轻力壮,一般的鬼神之类的东西不敢找他。
“行。”
下午,杜母就陪着杜奶奶坐在院里拆旧棉衣。
老五跟文秀放学回来了。
“奶奶,你腿好了?”老五惊喜问道。
“是啊,老四中午送膏药回来了,”杜奶奶笑着说,“这膏药好用。”
文秀不吭声的回了屋。
杜奶奶瞧了一眼。
又听老五问:“那轮椅还要吗?”她在筹钱呢。
“不要了,我扶着墙能走,以后慢一点就行了。”轮椅太贵,杜奶奶现在能走一会,舍不得花那个钱了。
过了一会,杜得敏也回来了。
一下班就回来了?
杜母诧异的多看了两眼,今天小姑子没去外头晃荡?
杜得敏脸色不太好。
她进院子就看到杜奶奶了,跟杜母挨在一起坐着,有说有笑。杜得敏觉得杜奶奶变了,她妈是不是不知道谁才是亲闺女?
“回来了 。”杜奶奶还主动的打招呼。
杜得敏嗯了一声,然后回了屋。
冰棒厂的烦心事她妈也帮不上忙,就懒得再说了。昨天她去找过她妈,可有什么用呢?只会劝她忍忍,相信大哥。
有什么用呢?
这孩子。
杜奶奶心里叹气,转头对杜母道:“彩月,得敏就这脾气,你别跟她计较。”
杜母道:“我知道。”
几十年都是这样过的,习惯了。
她拿着剪刀把棉衣的线剪掉,掏出棉花放进蛇皮袋里,明天要是出太阳,得这些旧棉花好好晒一晒。
杜母该回屋做饭了。
杜父回来的时候,杜得敏一下子就从屋里出来了,“大哥,有人说厂里想把我调到下头的服务站去!这事你知道吗?”她质问杜父。
杜父一愣:“我又不是你们单位,我上哪知道?”
这冰棒厂怎么一天到晚的这么多事。
“好端端的,怎么会把我调到乡下去呢?”杜得敏急眼,“你等会去老厂长家再问问,你让他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父听到这话都惊了,让老厂长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这叫什么话。
你去找人办事,是去求人,还非要人把话说清楚,人家可是长辈!
而且退休了!
能帮忙都算不错了!
杜父黑着脸:“过几天再说吧。”才去过的,又去?
这肯定不行。
“大哥,我的事你就这么不上心吗!要是你自己的事,你会这样吗?”杜得敏声音很高。
“我工作好得很,从不迟到早退,上头交待的活加班到半夜都会完成,不像你。”杜父不想跟杜得敏吵。
“大哥!爸去世之后,你怎么变这样了!”杜得敏悲痛,“你以后是不是不想管我了?”
杜父听到这话都气笑了,“要不是看在妈的份上,我早不想管你了!你都多大了,老五十五岁都没说处处让我管着,你都四十了,还要我管,是要管到六十吗?”
人要自觉。
他有五个孩子,要是个个都让他盯着,那累都累死了。
文秀听到吵架声,从屋里冲出来,护着杜得敏:“舅舅,你别骂我妈了,我妈这几天可难受了,都是一家人,您就算不帮她,也不要说她啊。”
杜父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吵,只说:“你那劝劝你妈,不要我一回来就找我吵架。”
转头去厨房了。
杜得敏抱着文秀痛哭。
她听出杜父的意思了,大哥以后不想管她了!
也不愿意帮她了!
她单位的房子被收回去了,她想搬出去都没地方去,只能窝在这里,受大哥大嫂的气!
机修厂。
杜思苦下班的时候,提前一点去了总务,小赖还在,她找小赖要了档案室的钥匙,去找以往跟政府申请报告的资料。
“你都成禇老的徒弟了,还忙这报告?”小赖觉得奇怪呢。
“顾主任让我写的。”
哦。
小赖懂了。
杜思苦把报告把小赖递,小赖转头就走,这别给他。
他才不想写。
给上头的报告麻烦得很,一个字都不能错,而且被打回来之后还要重新再写。
“对了,小杜,明天可是25号,拖拉机培训班要上课了吧。”小赖问。
“对。”
杜思苦突然眼睛一亮,正好,这培训的时候可以早一会走,去派出所帮宋良把户口本给拿了。
这时间正正好。
“上午还是下午?”小赖又问。
“下午。”
上午杜思苦要去一车间练习锉削六面体,还得跟褚老说一声。
她现在可不像以前,随时能走。
杜思苦查资料,做笔记,写报告,这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是三个小时。她还听到保卫科同志的敲门声才回神的。
“同志,该熄灯了。”保卫科巡查的同志提醒道。
“马上。”
杜思苦把资料一一归位,然后拿着自己的报告出来了。
保卫科巡查的同志认出了杜思苦,“你怎么在资料室啊?”
杜思苦:“写东西呢,总务给的活。”
保卫科的听了直摇头:“你这是一人当几人用啊。”车间也忙,总务这边的活也干,还当了老师教人开拖拉机。
真是忙得跟陀螺似的。
杜思苦笑着道:“要就是要趁年轻多学点东西嘛。”
在这边辛苦工作,比回家跟人吵架舒服。
这边起码有钱赚。
杜家。
都快九点了,于月莺怎么还没回来。
杜母坐立不安。
“老杜,你出来一下。”
“怎么了?”
“我要去贺家,你陪我走一趟。”杜母说完就去找手电筒,这黑灯瞎火的,她一个人在外头走有点害怕。
杜父出来了:“去贺家做什么?”
“月莺没回来。”
杜父晚上吃饭没看到于月莺,还以为是她坐回火回家了。
原来还没走呢?
杜父问杜母:“她这次又要住到什么时候?”妹妹的事就够他烦了,他不想再管一个外人。
杜母:“行了,没几天了。”
贺大富要是跟月莺领证,月莺就能去贺家。要是不领证,那就让月莺回老家去。
杜母忙家务,要照顾老人,确实也没心力再多管一个大人。
两人一块出了门。
到了贺家。
贺家的灯还亮着,还好,都没睡。
“小蒋,小蒋。”杜母在外头喊门。
贺母听到声音,出来看,“谁啊?”大晚上的可不敢瞎开门。
“我,黄彩月,杜全他妈。”杜母大声道。
贺母确定是熟人,过来开门,把杜母跟杜父迎进了屋,这杜哥怎么也来了?
“大富在吗?”杜母问。
“还没回来呢。”贺母往外头瞧,“有时候他会睡厂里。”以前晚上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
在煤厂睡啊。
这可麻烦了,杜母心里发愁,希望月莺不要做糊涂事。
“咋了?”贺母问。
“没事,就是过来看看。”杜母扯着杜父走了。于月莺没回家的事可不能乱传,这影响姑娘家的名声。
走出贺家,杜父叹了口气,“又要去煤厂?”
杜母民眉头紧皱,她没想好。
这会不早了。
可去煤厂,这估计是一个多小时了,来去一趟,起码得三小时。
“要不,我去老卫家问问。”杜父道,老卫跟他大儿子都是煤厂的。
“走。”杜母跟着一块去。
老卫家。
朱婶脸色难看。
老卫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卫东一身酒味,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他旁边,是低着头、红着脸的于月莺。
是她扶着卫东回来的。
到卫家外头的时候,朱婶亲眼看到卫东挨着于月莺的头,脸侧过去还亲到了脖子。
两人一身的酒味。
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
朱婶是认得于月莺的,前一阵,杜爷爷去世之前那会,于月莺常常去食堂打饭。她也是听杜母说过,于月莺正在跟贺家的贺大富说亲。
眼下这会又是怎么回事?
“小于,你先回去。”朱婶挤出笑脸,“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于月莺抬头望着朱婶,“您不要怪卫东,是我太难受,他才请我吃饭。”她又抵下头,“贺大富相看了别的姑娘,跟我的事黄了。”
她是故意说给朱婶听的。
让朱婶知道,她没定亲,她现在是个自由人。
要不是外头招待所不让住,于月莺今天晚上是不打算回来的。
她还想过带着卫东直接去杜家,可是想着姨夫不待见她,万一把事情给按了下去,她就没戏可唱了。
索性她就把卫东送到卫家来了。
她扶着卫东可是在这周围转了好几圈,好多人家都看到了,卫东的手环在她脖子上,亲亲密密的,到时候不信卫家人不认账。
朱婶:“等卫东醒了,我问问是怎么回事。”
于月莺站了起来,“那我回去了。”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杜父的声音:“老卫,睡了吗?”
糟糕。
怎么是姨夫。
于月莺的心直往下沉。
老卫去开了门。
于月莺看到门口先进来的人,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姨妈!
“姨妈!”
有姨妈在,肯定会帮她的。
于月莺眼睛泛红,扑上前去,“姨妈!”眼泪挤出来,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你怎么在这!”杜母吃惊道。
不去贺家,怎么会在卫家?
这是?
很快,杜母看到了旁边一身酒味的卫东,卫东衣服的领口上还有一个红印子。
这是?
杜母猛的想到了下午于月莺去了煤厂,难不成,没找着贺大富,跟卫东看对眼了?
不能吧。
机修厂。
杜思苦从总务出来,往女工宿舍走,这会天色太晚,保卫科的同志送了她一程,到了路灯的地方,就没再送了。
“谢谢同志。”
杜思苦又走了一阵,忽然听到远处的墙角传来动静,她走到路灯下,悄悄摸出短棍,又有人翻墙了?
那人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脚步慌张的走着,走着走着便跑了起来。
是女的。
这身形……
“范姐?”
那人听到喊声,停了下来,缓缓回头。
“小杜。”
范苗神色慌张,头发凌乱,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只见她手里还拿着折成两半的钢直尺。
断了?
第89章 089
……
杜思苦记得中午在公交站看到范苗的时候, 范姐还一脸开心的说要送母亲回家,还要把家里的大柜子给搬过来。
这还不到一天,怎么就成这样了?
没出什么事吧?
杜思苦想了半天, 最后问:“你不是请了一天半的假吗?”其他的不好问,要是范姐愿意说就说, 不愿意就算了。
一天半的假?
范苗茫然的想了一会,脑子这边清明。她定定的看着杜思苦, 忽然上前, “小杜,手给我。”
杜思苦不明所以, 还是把手伸了一只过去。
范苗一把抓住杜思苦的手,摸了又摸,是热乎的。
是暖的。
是人!
不是在做梦!
“我这是回厂里了吗?”范苗抬头望着远处的路灯。
“是, 回厂里了。”杜思苦回答。
回厂里了啊。
范苗脑子里闪过之前在家发生的事,直到现在, 她握着杜思左的手, 才有一丝的安全感。她妈跟大嫂叫了个男的来家里吃饭,说是给她介绍对象, 她不愿意。
后来,
她大嫂硬生生的把那男的跟她关进了一个屋, 还是她以前住的屋子。
她妈……
还帮忙了。
幸亏那男的个子小,她能推开。幸亏借了杜思苦的钢直尺, 把窗户上的钉子撬开,逃了出来。她从家里跑出来后,一直往机修厂走, 一直走, 一直走, 一直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几个小时。
后脚根有些疼。
范苗低头抬脚看了一眼,鞋底已经磨破了,袜子也破了,难怪脚这么痛,原来是磨出血了。
杜思苦:“范姐,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范姐好像是住在机修厂家属区那边。
这会挺晚的,主要是杜思苦看范苗像着遇着事了,怕她一个人不安全,还是有人陪着说说话好一些。
范苗看了看杜思苦,慢慢的松开手,“我自己能走回去。”
她没事。
已经回到机修厂了,又不是在家,能有什么事呢?
杜思苦陪着她走了一阵,快到女工宿舍的时候,这边巡查的保卫科同志大喊一声:“谁在那边?”
隐约看到两个人。
范苗一哆嗦。
杜思苦道:“是我,一车间的杜思苦,还有我们范苗同志。”
保卫科的同志过来确认了一下,这才走。
杜思苦:“范姐,要不我还是送送你吧,等会路上说不准还有人呢。”
这次范苗没有拒绝。
她自己也发现,她现在对男人的反应有点大,听不得男人的声音,也不想看到。
“现在太晚了,要不你去我家睡吧,”范苗说道,“我家离女工宿舍这边还有点距离,你这一来一回,耽误时间。”
又说,“家里有炉子,能烧水。”
“不耽误,我明天事没那么多,下午多休息休息就行了。”杜思苦说道。
她年轻,不怕熬夜。
再说了,现在应该还不到十点吧。
之后,杜思苦先回了趟宿舍,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自己的床位上,然后拿了余凤敏的手电筒(她没回),下楼时又跟张阿姨说了一声。
“张阿姨,我送送朋友,很快回来。”杜思苦道。
“你一个姑娘家,这么晚了还送人,不安全啊。”张阿姨道。
杜思苦低声说,“她遇着事了,您放心,我带了短棍的。”
有防备。
张阿姨没说什么了,她送杜思苦出宿舍。
范苗望着女工宿舍楼,若有所思。
之后,杜思苦把范苗送到了机修厂家属区那边,两人边走边说话,说话壮胆。到家属区那片时,两人的说话声还惊醒了几个住在这片的人,“谁在外头?”
都快走到家属区的尽头了,范苗的家终于到了。
杜思苦觉得,这未免太远了。
范苗打开家门,进屋点了蜡烛,这边跟女工宿舍一样,都是到点就停电,只有厂区那边的电是整天供应的。
蜡烛点燃了,屋里亮了起来。
“范姐,那我回去了。”杜思苦看范苗的情绪稳定下来了,也能放心走了。
“小杜,”范思叫住了杜思苦。
杜思苦回头。
“我有件事想不明白。”范苗说。
这是要聊天。
杜思苦回来,找了把椅子,坐下,“您说。”
“我妈,”范苗眉头紧锁,“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能把……为什么帮外人不帮我,把人按着强行让两人凑和在一起。”
结婚有那么好吗。
那男的给她妈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把女儿跟一个才见过一面的男人关在一起。
强行凑一块,相亲结婚?
杜思苦:“老一辈人都是那么想的,觉得结婚好。你不喜欢那样,不听就是了。”
范苗看往门口,“她全硬逼着我听。”
杜思苦想了想,问:“是你不结婚她就去死吗?”
范苗愣了一下,赶紧摇头,“应该没到这一步。”她妈病了知道要冶,还是惜命的。最多以死相逼,做出一幅姿态来。
杜思苦道:“你又不用家里出生活费,那她还有什么可拿捏你的?”
怕什么。
“我怕他们来闹。”范苗说,“家里没有人站在我这边。”她势单力薄。
要是全家合着过来,说要带她回家,说给她说亲了……
她低声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派出所的民警同志遇着这种事,都不好插手。”
她以前见过的。
新媳妇挨丈夫的打,派出所的人也只是把人拉开,打得再狠,那也是一家人,都劝和。
妇联也是,打一次就上门一次,结果还不是那样。
杜思苦认真的想了想:“那就学技术科的小孟同志,换个厂,走得远远的,让他们找不着你。”
就算闹也没处闹去。
“换厂?”
“对,你是钳工,其他厂总需要工人吧。我记得还有借调的,咱们厂就借调了一些同志去拖拉机厂,要不,你回去问问能不能去那边?”杜思苦说。
先避开。
范思:“明天我去车间问问。”
杜思苦道:“别去车间,去行政那边,去总务,那边快。还有你最好去趟保卫科,跟吴队长聊一聊,要是你家里人来,不要让保卫科的人放他们进来。”
把人给阻在外面,在厂里把事情办好,赶紧走。
杜思苦有这种办事的经验,越快越好。
范苗跟杜思苦聊了之后,脑子慢慢变得清晰了,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范家。
范大嫂拿钥匙打开了房门,范母站在外头,不敢进去看。先前屋里的叫声,东西砸倒在地的声音她都听到了。
她还听到了范苗一直喊‘妈,妈’,她的心也在滴血。
她几次都到门口了,想把锁打开。
“妈,小姑子的想法异于常人,你是不是想她当一辈子老姑娘。”范大嫂也不拦范母,只是在旁边说。
范母硬生生的把手从锁上拿下来了。
后来,屋里渐渐没动静了。
范母眼睛发直的站在外面,范大嫂则是回屋该干嘛就干嘛了。
后来范大哥回来了,范大嫂主动了说范苗跟小王的事,“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范大哥问妻子。
“你想想,小姑子要是当了一辈子的老姑娘,对咱们有什么好处?”范大嫂低声说,“她工资一分不往家里拿,每次回来也舍不得买东西。”
“她每月不是给了十块钱吗。”
“那是你妈的吃饭钱。”范大嫂哼了一声,“她一个月工资不止四十块钱吧,咱们家多少人,多少张嘴?她一个人,花了大半工资。”
反正,这小姑子不结婚还不补贴家时里,范大嫂是有意见的。
范大哥听媳妇的。
再说这会。
范大嫂开了门后,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妈,你快过来,范树(范大哥),你快过来,出事了!”
小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旁边还有倒了一地的桌椅,最后,窗户没了一半,旁边钉窗户的钉散了一地。
范苗跑了!
范大嫂气得不行,他们都帮成这样了,这小王还能让范苗给跑了!
真是没用!
“小王,小王!”
小王慢慢转醒,他坐了一会才发现自己这是在哪。他的头怎么这么疼?他想起来了,范苗拽着他的头发往桌上砸了两下。
他的头!
好凶狠的女人!
小王心里一阵后怕,那是个疯女人!
“小王,我闺女呢,你把我闺女怎么了?”范母发现闺女不在,哭天喊地。
小王捂着额头:“你们范家人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故意折腾我的吗,我来一趟,这头还受伤了。”说完要走。
范大嫂揪着他:“这媒人钱还没给呢!”
小王生气:“什么媒人钱,这媒成了吗?我这头上这么大个包你没看到啊,”又说,“要是伤着脑子,这医药费你们得赔!”
说完气冲冲的走了。
铁路家属大院。
卫家。
杜母把于月莺带回杜家了,杜父留了下来,卫东被朱婶扶到屋里了。
老卫跟杜父坐在桌边,老卫拿出两根烟,递给了杜父一根,“你看这事闹的,这两人贴在一起回来的,你说说这怎么办。”
发愁。
杜父也烦啊,于月莺就不是个过日子的姑娘。
老卫跟他关系好,他也不能坑人家。
朱婶从屋里出来,也坐了下来,她问杜父:“那姑娘到底怎么样,杜哥,你说句实话。”户不户口的她不在乎。
铁路食堂多招个洗碗工,把户口落了,不是难事。
就是怕这姑娘不行。
杜父道:“这小于,脑子挺灵活的,心眼多,做事还是能做的。”前一阵在杜家,原本是当客人,什么都不干。后来被杜母说了之后,洗衣做饭还是做的,能干好。
朱婶:“还有呢?”
杜父道:“这小于家里有个妹妹,她爸身子骨不太好,家底一般。”他想了想又说了一句,“主要是她爸身体不好,不然这家里应该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虽然杜父对于月莺的印像不好,但是在外头,还是保留了说。
毕竟是杜母的亲戚,不好贬得太狠。
朱婶道:“这样吧,我明天问问卫东的意思。”再查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时候也不早了,杜父也不多留,“这小于的事你跟老五她妈说就行,我就不管了。”
“行。”
杜父回去了。
杜家。
于月莺没睡,听到杜父回来了,赶紧就过去了。关系好不好的不重要,现在最要紧的是看卫家怎么说。
“姨夫,卫家怎么说的?”于月莺紧张的问。
杜父:“说明天问问卫东是怎么回事。”不早了,他要休息了。他怎么感觉自己这阵子就没闲过。
于月莺不敢相信:“姨夫,卫东搭在我身上回来的,胳膊就放在我脖子上,都这样了,您就没多说说?”
不帮她?
杜父反问她:“你不是跟小贺定下了吗,怎么跟卫东在一块吃饭喝酒呢?”
“卫东请的。”于月莺笃定的说。
杜父沉下脸,语气重了些,“小于啊,老卫两口子不是傻子,他们比你多吃了二十多年的盐,你真当他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又说,“明天你想去闹就去闹,可你记着,闹完了,丢人了,这杜家门你是进不来了。”
杜父的后一句是平平常常的语气,可却让于月莺冷得牙齿打颤。
于月莺习惯性的去找姨妈。
杜母在屋里没出来。
次日。
机修厂,女工宿舍。
范苗一夜没睡,早上天亮后就起来了,她早早的去了女工宿舍,她没进去,就在外头等着。
张阿姨开门之后就看到范苗了,看了半天,发现不是住在宿舍女员工,便问:“你找谁?”
“我找杜思苦,”范苗说,“不急的,我等她起来。”
杜思苦昨天回来得晚,这会肯定还在睡。
张阿姨想到昨天晚上杜思苦半夜送人的事,可能就眼前这女同志了。
“来,到里头坐着等吧,外头风大。”
范苗跟着张阿姨进了宿舍,宿管室坐着。
过了一会,就看到楼上的女工下来了,打水,洗脸,还有早早出门的,进进出出,热闹得很。
杜思苦是被袁秀红叫起来的,“思苦,该起来了。”
袁秀红把杜思苦叫醒后,就上工去了。
余凤敏昨天晚上没回来,她请假了,不知道今天回不回来。
杜思苦洗漱完之后,拿着自行车的报告往外走,昨天从范苗家回来都快十二点了,加上洗漱,就更晚了。
她没睡好。
杜思苦下了楼,就往宿舍外头走,得走快一些,晚了可就没有吃早饭的时间了。
“小杜。”
“范姐,你怎么在这?”
范苗追上来,跟着杜思苦一起往外走,“你能不能陪我去趟保卫科?”范苗轻声问。
杜思苦:“咱们先去食堂买点东西,再去保卫科。”
这早饭只能买两个馒头,边走边吃了。
保卫科。
杜思苦跟范苗坐在保卫科的休息室,等了一会,才见到吴队长,范苗坐在椅子上,拳头握得有些紧。
“吴队长。”
“你怎么过来了?这会可不早了,去车间要迟到了。”吴队长提醒。
“有点事。”杜思苦知道,但是没办法,范苗到保卫科这一片,状态又不对了,“范姐,你跟吴队长说一下你的请求,行吗。”
范苗张了嘴,几次话到嘴边,都说不出来。
她不想把家里的事说出来,丢人。
吴队长看向杜思苦:“我得去忙了。”他可没这闲功夫陪人在这干坐。
杜思苦:“吴队长,是这样的,范苗的家里人今天可能会过来找她,她不想见她们,保卫科的能帮着把人拦下来吗。”
“他们要是有正当的介绍,我这可不好拦。”吴队长说。
公事公办。
就在这时,范苗把长袖往上拉,露出了手肘上的淤青,“这是他们干的。”这是昨天晚上小王想强行占便宜的时候,把范苗推倒撞到床栏上的。
很大的块淤青,还肿了。
范苗又站起来,露出了腿上的伤。
“我背上也有。”
疼的位置都青了。
吴队长:“家里人打的?这得报警吧。”
“不,不用报警,”范苗说,“他们想带我回去,我不回去。”
杜思苦低声说:“家事。”
吴队长脸色沉重,“你们放心回去,我会让他们帮着把人给拦在外头。”
范苗把袖脚跟袖口都拉好,道了谢,“谢谢您。”
出了保卫科。
杜思苦道:“去卫生所买点药酒擦擦。”肯定很疼吧。
范苗笑了笑,“没事,不疼。”
不管怎么说,她是逃出来了,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
“我们去总务那边吧。”杜思苦说道。
迟到就迟到吧。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风平浪静,杜母看着在家洗衣服的于月莺,有些不可思议。月莺竟然没去卫家?
“姨妈早。”于月莺笑着跟杜母打招呼。
“你没事吧?”杜母颇为担心的问。
于月莺道:“我没事。”说完继续洗衣服,她想过一早就去卫家,找卫东的父母要答案,要解释,要名节,但是不行。
事得慢慢办。
她不能为了得到答案,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她准备跟贺大富散伙,那接下来就不能指望贺大富帮忙了,她还是得住在杜家。想要住在杜家,就得先听杜父的话。
这次再被赶回家……
她就再也没有回这里的机会了,也不可能再有谁给她介绍城里人了。
于月莺昨天想了一夜,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性子给扭正。
得忍。
卫家。
卫东早上醒来,头疼得厉害,他按着额头坐了起来,然后就被坐在床边的朱婶吓了一跳。
“妈,你怎么在这?”
朱婶盯着卫东:“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吗?”
昨天,晚上?
卫东想了又想,之后摇摇头。
昨天应该没什么事吧。
“你跟人喝酒了,还跟人抱在一起回来了,不记得了?”朱婶眼睛一眯,本来她就有些胖,这眼一眯,都没了。
喝酒?
卫东左思右想,喝酒!
他想起来了。
“我记得,煤厂,对,有个叫于月莺的去煤厂找人,她好像是杜叔家的亲戚,后来没找着人找着我了。说没吃饭,我就带她下了馆子……”
他付的钱。
可真贵啊。
“然后呢?”
“我们吃了饭,误点了酒,她都喝了,这酒都开了,要是不喝太浪费了,我也跟着喝了一点。”卫东想了又想,“我没醉,我付的饭钱!”
他还能自个走出国营馆子呢,那小于不行,喝了一杯就趴在桌上了。
朱婶大概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跟卫东说道:“早上听邻居说有个姑娘昨天晚上跟你搂着一块回来了,好多人都看到了,这事你想想吧,是认下这姑娘当媳妇,还是……”不要这脸了,当没发生过。
这于月莺嘛,朱婶早上出去,在杜家附近打听过了。
姑娘长得不错,话不多,也干活,至于杜父说的心眼多,有时候不是坏事。至于说为了户口,这也不难办。
只要卫东喜欢,她也能答应让于月莺进门。
不过,进了卫家门,这家里得听她的。
“啊?”卫东吃惊,“我跟她搂抱,真没有。”
朱婶拿出了卫东昨天穿的那件脖子上沾了印记的衣服,“你自个看。”
第90章 090
……
机修厂。
杜思苦带着范苗去找了小赖, 咨询了一下工人技调的问题。
“借调?”小赖看着杜思苦,又看看范苗,“你们谁?”
“她。”杜思苦指着范苗, “家事,很麻烦的家事, 比小孟上次的还麻烦,出去避避, 小赖哥, 你这边有什么好建议吗?”她又说,“就像是拖拉机厂, 能不能去?”
“拖拉机厂恐怕不行。”小赖摇头,“那边技术要求有点高,最近审核特别严。”
范苗没说话。
其实她觉得拖拉机厂不适合她, 那边男同志太多了。
那能去哪呢?
小赖还真知道一个地方:“三线建设,就是地方有些偏, 条件艰苦一些。不过要是去了, 近几年都回不来的。”
在西南地区,又是山坳坳里, 他们厂去年就有人去了。
那边还在建,是缺人的。
范苗听到几年都回不来, 一下子就心动了,又询问一下那边的具体情况。
小赖道:“去的人不少, 人技术工人,有退伍军人,还有中专生高中生、大学生, 像咱们厂这样支援的工人也不少, 那边一切从零开始, 你要是真想去,这边填个表,我们跟那边的机械厂说一声。”
那边缺人的得,只要愿意去的,都要!
小赖去了趟资料室,拿了三线建设的介绍资料出来,就一页纸,不多。
范苗认认真真的看完,之后就坚定了要去三线建设的想法。
填表,申请。
“我回车间跟我们主任说一声。”范苗像是找到了人生的新目标,整个人都精神了。
杜思苦在范苗填表的时候,也仔细的看了三线建设的介绍资料。
机械厂。
这是一个大型军工厂,现在还在建设,这里地处偏远,不过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厂学校,食堂,电影院,职工医院……
会形成一个小社会。
范苗填完表,看杜思苦看了很久的资料,便热情问:“小杜,要不要一起去?”正好有个伴。
杜思苦放下资料,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去了。”
她的技术不够,还有得学呢。
再等等吧。
杜思苦看范苗恢复后,回到了一车间,她迟到了半个小时,拿上工具,继续锉销六面体。
认认真真的练了一个小时,杜思苦才停了手里的活。
之后便去找褚老了。
“下午?”
“对,我下午要去拖拉机培训班教他们练车。”
褚老问她:“六面体早上练了吗?”
“练了一个小时。”
之后。
禇老不知道从哪拿了一百颗滚珠,让杜思苦按直径分组,误差不能超过零点一毫米,还要用千分尺,误差超过三颗就重来。
禇老盯了一会。
杜思苦在分到第二十颗的时候,错了。
“你这眼力还得练。”
褚老让自己练,好好练,他背着手走了。
杜思苦在褚老走后,拿着尺子把每一颗的直径都测了,把所有的数据都记下来,一边摸,一边测。之后把所有的滚珠混在一起,继续分组。
到最后,闭着眼睛,只靠手摸。
就这样慢慢的练。
到中午,杜思苦已经能零误差的给滚珠分组了。
可惜禇老这会不在,不然杜思苦就能去交任务了。
江原化工厂。
化工厂派车去火车站将宋良几人接到了厂里,之后安排了住宿,在宋良他们放好东西后,中午又请他们去厂里的国营饭店吃饭。
之前过来帮忙的几个厂都是这个待遇。
下午,宋良他们就见到了技术科的颜科长。看得出来,化工厂的人很急,这个苏式反应釜一天解决不了,化工厂就多一天的损失。
“有结构图吗?”宋良问。
“有。”是俄文。
颜科长把那长长的一串俄文结构图纸拿了出来,递给宋良。
宋良看到是俄文,愣了一下,又侧头看着颜科长,“这有中文版的吗?”
“就是没有啊。”颜科开苦笑。
要是有,他们自个看就行了,何必麻烦别人。
宋良看了几眼,把手中的结构图递给身边的阮子柏,“你看看。”他是懂俄文,也能看懂上面的字,但是,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阮子柏接过结构图,很快就还给了颜科长,摇头。
看不懂。
颜科长大为失望。
回到休息处的时候,阮子柏低声问宋良,“你看得懂俄文吧。”
宋良:“不太懂。”
阳市。
范家。
小王捂着受伤的额头,带着家人过来找范家赔钱了。
这事不能算了。
范大嫂二话不说把范母推了出去,“你闺女干出来的好事,你自己看着办。”她是不管的!
这范苗,还把她家窗户给弄坏了!
下回一定要让范苗赔!
范母面对着凶神恶煞的王家人,声音都怯了几分。
“大姐,这事也是小王逼得太厉害,要不然我闺女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也不会出手打人啊!”
“胡说八道,我家大宽(小王叫王宽)一向是个和善人,连姑娘都不敢多看两眼,怎么会逼人?”王妈叉着腰,眉眼吊着,凶得很。
没见过哪家相亲让人挨了打的。
没这道理。
王家一群人,范母一个人,范大嫂又不出来帮忙,范大哥早上去上班了,范母压根就不是王家人的对手,被骂得还不了嘴。
“你姑娘呢,让她出来说话!”
贺家。
中午,贺母看着门口的两人,脸都绿了。
这姓赵的女带着女儿上门了!
怎么回事,怎么又来了,贺母这次不装了,直接骂道:“你要不要脸,怎么还来!我家贺大富有对象了!”
赵姨没脸没皮的笑着:“我们又不是来跟你说贺大富的亲事,你家不是有个二儿子,叫大贵吗,配我家小慧正好呢。”
贺母气笑了:“我家老二有对象了。”她又瞧了瞧小慧,再看看赵姨,“我可是找人打听过了,你家有个老赌鬼,是吧。”
这姓赵的也是个临时工,一家子东拼西凑借钱生活,这小慧之前相过两个对象,都成了,可是这姓赵的两口子狮子大张口,把人给吓跑了。
赵姨脸色一变,当初张婆子找上门的时候,她千叮万嘱的帮着保密,别把她男人的情况说出去,怎么这姓贺的还是知道了?
小慧沉默的站在赵姨身边,扯了扯赵姨的袖口,“妈,算了。”
赵姨扯着小慧就闯进了屋,“我就来了,怎么着吧!”
瞧不起她家,还说她男人是赌鬼!
呸!
贺母见了,与赵姨扯打起来,贺母瘦但是下手狠,赵姨矮而壮,结实,两人打得有来打回,屋里贺珠儿(贺母小女儿)听到声音,出来看到了母亲挨打,扯着嗓子喊:“快来人啊,有人上门打人了!”
“快来人啊,救命啊!”
邻居们听到是贺珠儿的声音,纷纷拿着家伙过来了。
贺母是寡妇,一个人拉扯几个孩子本来就不容易,邻居们都会帮衬些。
姓赵的跟小慧被赶出了贺家。
小慧狼狈得很,低着头跌坐在贺家门口,闷头擦眼泪。
赵姨胡乱的抹了把头发,对着贺家门口重重的呸了一声,“不讲信用的东西!活该你家儿子结不了婚,打光棍!”
说完把女儿拉起来,“小慧,我们走。”
她还不信好好的一个女儿,还说不上好人家了。
贺母决定,下午就去杜家,明天就让大富跟小于把结婚证给领了。
她倒要看看还有谁说她儿子结不上打光棍!
机修厂。
下午。
维修部这边来学拖拉机的人到齐了,小赖跟保卫科的小刘都到了,顾主任说的三车间的阮子柏,似乎出差去了,不在。
文佳玉,还有鹏子哥的小舅子何华,都来了。
这次教的是理论知识,书是她自己默出来的,之前在拖拉机厂借了还的那三本。
她站在拖拉机的边上,拿着书,给大家讲拖拉机的各处部件,发动机、底盘、变度……,除了这些东西长什么样,有什么作用,还让大家过来看,上手去摸。
“我们开拖拉机的时候,上车之前,要检查车胎,油箱的油量……”
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四点半的时候,杜思苦让大家自由活动,在小何的带领下,让大家自由的参观拖拉机。
而她,则是借了这边的新式自行车,骑着自行车去了趟机修厂附近的派出所。
她骑得飞快。
“同志,我来拿户口本的。”杜思苦说话的时候气都没喘匀。
“你上次不是拿了吗?”派出所的民警同志认得杜思苦,说起来,这小杜二三天就拿了户口,快得很。
“我同事,叫宋良的,他出差了,托我帮他拿户口本。”杜思苦顺了顺气,问,“他的户口本下来了吗。”
派出所的同志帮她找了找,“下来了。”
不过,可不是凭张嘴说拿户口本就能拿的。
杜思苦拿出了宋良给她的拿户口的回执单,又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还有机修厂的证明。
“您看看。”
至于杜思苦自己的户口本就不用了,才办下来的,派出所户籍处这边有登记的。
派出所的同志仔细的检查了证件,这才把宋良的户口本交给了杜思苦:“拿好了,可别弄丢了。”
那位宋同志办个户口可不容易,跑了五六趟了。
“那当然,谢谢同志!”杜思苦把户口放好,骑着自行车正要走,被派出所的同志叫住了,“你这自行车怎么跟大家的不一样啊?”
这矮一截呢。
“新式的,给我们这种矮个子人的准备的,”杜思苦笑了笑,“您这边要是有需求,我跟你们厂里反应一下。”
“你们厂产的啊?”
“对。”
派出所的同志道,“真厉害啊。”这瞧着不便宜啊。
他就问问。
杜思苦骑着自行车回了机修厂,刚到大门口,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那,吵吵闹闹的,要闯进去。
保卫科的人把人拦了下来,吴队长带着七八个人,手里拿着家伙,“站住,再往里闯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没有介绍信,还想进厂,没这规则。
那群人扯了一个人出来,是范母,“你跟他们说,你闺女是不是在厂里!”
杜思苦看清是范母后,二话不说,骑着自行车转头就走。
她先去外头晃一圈,晚点再回来。
昨天中午在公交站她跟范苗说话了,范母认得她,这机修厂这么一群人人,要是把她给围住了,那可就麻烦了。
杜思苦才不想被困在这种麻烦事里。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杜母表情有些古怪,看着脸上有几处抓伤的贺母道:“你说让月莺跟大富明天就领证?”
贺母点头:“对,明天就把结婚证领了。”
这次时间紧,她都没来得及看黄历。
杜母站起来:“咱们去屋里说。”
贺母跟着杜母去了里屋,杜母又出来把在厨房剥豆子的于月莺叫了过来,“月莺,贺大富她妈说让你们明天领证,你觉得呢?”
于月莺看着杜母:“姨妈,卫家的人有信吗?”
要是卫家松口,那她肯定是不会嫁给贺大富的,但凡有一丝希望,她都更愿意去卫家。
贺母:“没人过来。”
于月莺垂下眼,很快就抬起来,“姨妈,如果我是老五,你愿意让我嫁给贺大富吗?”
那必然不能!
杜母心说:她家老五人见人爱,机灵又讨喜,怎么可能嫁给贺大富呢,就贺大富家里那条件,她不可能让女儿去的。
“你们条件不一样,不好比。”杜母说道。
于月莺道:“姨妈,我觉得先不要答应,等晚点你帮我去卫家探探口风,行吗?”
谁都想过好日子。
贺家嫁过去,虽然能留在城里,但也是一堆的糟心事。有更好的选择,于月莺当然会选好的。
杜母皱眉:“那我怎么回呢?”
“您就说我不舒服,明天去不了。”于月莺往屋外看了看。
杜母叹了口气,回西屋去了,跟贺母聊了起来。
“小蒋,明天也太快了,这两个孩子结婚,这彩礼给多少?住哪屋,这边是什么章程,都得慢慢来,是不是?”杜母道。
贺母道:“彩礼给十块钱,成吗?”
这。
杜母:“那其他东西呢?”
贺母:“家里什么都有,也不要小于的陪嫁,这事我觉得还是简单点办。”
十块钱她都肉疼。
厨房,于月莺留下没剥完的豆子,在杜母跟贺母聊天的时候,回了西屋,拿上自己的一点私房钱,往卫家去了。
卫家。
卫东昨天喝了酒,今天头疼,让他爸去煤厂请了假,他在家休息。
于月莺来的时候,卫东正好在。
卫东惊疑不定的看着于月莺,于月莺瞧着卫家这跟杜家差不多大的大屋子大院子,心里一横,进屋拉住卫东的手就往外头走。
卫东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有话问你。”于月莺走得飞快,只要看到邻居家开了门的 ,就故意往门口走。
卫东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赶紧甩开于月莺的手,“你干什么?”
怎么,怎么就牵手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牵过姑娘的手呢。
卫东觉得手心发烫。
于月莺回头看他:“咱们的事你给个痛快话,行还是不行!”
身后有脚步声,有人来了。
于月莺上前一步,扑进卫东身上,紧紧抱住。
就把这男女关系坐实了!
机修厂。
天黑了,保卫科门口闹事的人终于走了。
听那意思,明天还要过来。
范母被扔在了机修厂的大门口,她说了无数次她闺女是机修厂的员工,她来找她闺女,她闺女叫范苗。
保卫科那边就一句话:“人不在。”
早上,吴队长就跟他们说过,这范苗的家人来找,都说不在。原先他们还纳闷呢怎么这么说。可瞧着刚才的阵仗,他们不拦着些,这些人能把厂里的范同志给生吞了。
一口一个说过亲的,定下来了,又说要讨说未能。
一会一变的。
还有这范母,一个劲的说要见女儿,让女儿跟他们谈。
还是吴队长狠狠的打下来一个要爬门的人,这才把他们吓走。
范母在机修厂门口哭了一阵,见保卫科的同志实在是心硬,半点不留情面,抹着泪,摸着黑默默的走了。
杜思苦看到她走远了,这才回机修厂。
她拿出进出证,顺便的骑着自行车进了厂里,然后一路骑向维修部。
小何等她半天了,“怎么才回来,是不是自行车半路坏了?”
“不是,遇到一些拦路的。”杜思苦道。
“抢自行车的?”小何惊道。
“刚才机修厂门口有一堆闹事的人,还想跟保卫科的打起来,我瞧着就远远躲开了,等他们走了我才回来的。”杜思苦道,“我怕那群人不讲道理,把车子给弄坏了。”
“干得好。”是该避开。
之后,杜思苦跟小何又检修了一下自行车,除了车胎有一点磨损的痕迹,没有发现大问题。
小何道:“下次可不能再骑了。”磨坏了就不好了。
“知道了。”杜思苦道,“五金厂那边的给轮胎有替换的。”要是厂长他们要看,就把新轮胎安上去。
小何明白。
今天太迟了,食堂已经没吃的了。
杜思苦想了想,直接去了机修厂家属区那边,找范苗。
范母带着一群人到机修厂大门口闹事,这事得让范苗知道,要是范姐那边有吃的,那就更好了。
杜思苦心想。
机修厂家属区。
包家。
文佳玉下了拖拉机培训班之后,匆匆去了女工宿舍,换了身衣服,然后去了包家。本来她今天都请假了,可是下午有拖拉机培训,她不想错过,原本定的中饭就变成了晚饭。
包海平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她了,手里提着一堆的东西。
文佳玉一过去,包海平就挑了两样看着贵重但是提着轻的礼盒给了她,“这两个提着好看。”
文佳玉问包海平:“你看我头发翘起来了吗?”
“没翘,好得很。”
文佳玉这才放心,接过包海平手里的礼盒,与包海平一起进了包家。
范苗家。
杜思苦到了,敲门不管用,还是喊了范姐的名字,范姐这才开门的。
“小杜,你怎么来了!”范苗一脸惊喜。
她本来还想请杜思苦吃饭的,可是下班的时候去车间找她,没见着人。
“我有事跟你说。”杜思苦进屋问,“你这边还有吃的吗,刚才我出去办了点事,食堂关门了。”
“有,我给你热热。”范苗开心的去把炉子的盖子打开,把上面的水壶提下来,放上铁锅,把之前的菜热一热。
食堂打的菜。
很快,就弄好了。
范苗还拿出水杯,给杜思苦倒了水,“我问了我们车间的主任,他说支援三线建设这事厂里是很支持的。咱们厂跟那边的机械厂说好之后,我直接拿着介绍信过去就行了。”她挺开心的。
厂里都很支持她。
杜思苦道:“范姐,有件不太好的事,你做下心理准备。”
范苗一愣。
很快问,“是不是我妈跟我大嫂来厂里闹事了?”
杜思苦道:“我刚才在外头办事回来,看到机修厂门口有一群人,闹着要见你,听那语气不像是你家里人。”
“像是要找你算账的。”
“我觉得,他们可能不会这就这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