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


    ……


    “大嫂, 我哥呢?”


    杜母诧异的看了眼杜得敏,小姑子今天怎么这么客气了?


    还对她笑。


    “你二哥早上的火车,你大哥跟老三去火车站送他们了。”杜母正在院里用搓衣板洗衣服, 该走的都走了,老五也上学去了。


    这家务活现在都得她自己干了。


    更别说老太太现在身子骨不利索, 不说帮忙,不麻烦人就是好的了。


    “二哥走了?”杜得敏心里一沉。


    来迟了。


    二哥别看只是个军医, 可是办起事来, 比大哥强的。她爸以前还在的时候,就夸过二哥。


    杜母没接话, 接着洗衣服。


    这小姑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瞧出来了,这是有事, 回来找人帮忙来了。


    杜得敏没聊一会,很快就进屋去找杜奶奶了。


    杜奶奶正在看她跟老头子生前的合照, 就是上回照全家福, 在照相馆多照的那张。


    恍惚是昨天发生的事。


    “妈。”杜得敏推门进来了,回头看文秀也跟着进来, 便道,“文秀, 你去外头找你大舅妈说说话,我跟你姥姥有事说。”


    文秀乖乖的去了。


    这几天她妈心情不好, 文秀也没去学校上学。


    关上门。


    杜得敏拿出开除文件,递给了杜奶奶,眼泪滚滚而下, “妈。”一肚子的委屈, 这会仿佛有了出处。


    杜奶奶瞧着女儿的样, 有些疲惫,叹了口气,“这回又怎么了?”


    “冰棒厂把我开除了,还要把分给我的房子收回去!”杜得敏眼泪越掉越凶,本来就是难过的事,从嘴里说出来,这更难过了,“这几天因为爸的丧事,说我旷工,还挑了一堆的毛病……”


    最后总结就是:“他们就是看爸没了,合着伙欺负我。”


    她信了路丽珍的话。


    火车站。


    杜父送完人,就回铁路上班了。


    杜老三也没回家,他得去趟机修厂,二叔给他在拖拉机厂找了个工作,虽然现在还没有入职,但是张科长说了,考核完成,就能去了。


    拖拉机厂的福利待遇,肯定是没话的。


    就一样,老四这边说的拖拉机培训班,要是时间冲突了,只怕是去不成了。


    杜老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去工作更好一些。


    拖拉机什么时候都能学着开,可是这工作没了就是没了,以后再想找个合适的,还是正式工,那太难了。


    机修厂。


    早上。


    广播室的大喇叭响起:“请要参加拖拉机培训班的同志们中午在职工活动室集合。”一连报了三遍。


    这是杜思苦托了宣传部的同事帮忙广播的。


    代价就是帮忙宣传部的同志一起画个欢迎化肥厂的黑板报。


    她只负责写边边角角的粉笔字。


    正经的大字跟画由宣传部的美工温同志来负责。


    从宣传部离开后,杜思苦又去了总务,这次不是找顾主任的,而是找小赖。


    蹭一下打印机。


    先印五十张登记表,让愿意来培训班的同志们中午填完,下午杜思苦自个审核。


    她会把合适的人选挑出来,然后跟培训班的方案一起,明天交给顾主任。


    这样,培训班前期的事就完成了。


    说快也快。


    总务。


    小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天就交方案?”


    什么?


    “拖拉机培训班下周就能开始?”


    这到底是什么样速度啊。


    杜思苦:“今天周二,明天交方案,也才周三,离下周还有四天,这人怎么着也能选出来。”她数了数,“就选六个人,也快。”


    到下周,肯定能完成。


    小赖盯着杜思苦看了又看,“咱们厂,活不是这么干的。”


    一般他们干活是这样,先往上报,等上头审批,过关之后到下级领导手里,再交给基层。


    最后再往上递方案。


    再过一道程序,接着,等上头同意,然后再开始……


    这么一想,手续确实麻烦了些。


    杜思苦:“我这又不是厂里的大事,也没人盯着。”反正是试水,头一次办,办起来再说。


    打印表又出来了一张。


    让她数数,才二十多张,还得再打。


    六个人?


    小赖跟杜思苦说:“这次我会参加,你知道吧。”


    杜思苦当然知道。


    她道,“你内定的,不用参加选拔,等培训就行了。”


    小赖:“这不好吧,不用走走过场?”


    他把刚才抽着填好的登记表递了过去,“我都填好了。”


    这后门走得太明显了。


    杜思苦比了一个四字:“不止你一个。”


    走就走呗。


    机修厂里在科室工作的,坐办公室的,大多数都是托关系的过来的,谁愿意去车间那边,又脏又累的。


    煤厂。


    贺大富早上到了煤厂,跟领导请了七天假。


    “大富,这次怎么请这么长的假?”领导就问了。


    这贺大富这些年在煤厂几乎从不请假,别人干不完的事,让他留下帮忙也二话不说留下。这样的好员工可不多见。


    “我相了一个对象,要去对象家里提亲。”贺大富说,“那地方有远点,得坐火车去。”


    领导问:“不是城里姑娘?”


    贺大富:“我妈说了,她在亲戚家住的时候,里里外外的活都是她干的。长得也好看,不像这边的姑娘,心气高,瞧不上我。”


    他很中意于月莺。


    他二十八,于月莺二十二,比他年轻多了。


    领导给批了假,还帮贺大富开了封介绍信,去松县,出公差。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杜母刚晒完衣服,杜得敏就推着杜奶奶出来了,“彩月,有胜还没回来吗?”杜奶奶坐在轮椅上,往门口张望着。


    “他今天销假上工了,估计得下班之后才能回来。”杜母锤了锤腰,刚才一直弯着腰洗衣服,时间久了,这老腰有些受不住。


    怎么会这么巧!


    杜得敏心里有些烦躁,要是大哥下班回来,冰棒厂那边肯定也下班了,她这工作的事难道还得拖到明天不成?


    杜母把盆子里的一点剩水倒进桶里,回头问杜母:“妈,中午想吃什么?”


    还没买菜。


    要是杜奶奶没什么胃口,那等中午她去食堂打点粥,这几天她天天做饭,也做烦了。


    杜奶奶瞧了一眼杜得敏。


    家里来客人了。


    杜母:“妈,咱们家粮票您是知道的,这几天流水席用不了少,小姑子要是想吃不一样的东西,那只能让她去菜市场自己看看了。”


    她接着说道,“等买回来,我再帮她做。”


    现在想让杜母往外掏一个子让小姑子吃好喝好,可不可能。


    老太太补贴女儿她不管,但是想让老杜的工资往亲妹子往上花,杜母不同意。


    老爷子没了,这退休金以后是领不着了。


    这老太太以后的花销都是老杜的工资顶着,就算有军那边寄了生活费过来,那钱也是在老太太手里。


    杜母不打那钱的主意,但是也不愿意看着杜得敏带着孩子在家蹭吃蹭住。


    两张嘴呢。


    谁家的钱跟粮票是大风刮来的?


    杜得敏憋着泪:“妈,你听听大嫂说的什么话!”杜得敏才丢了工作,要是大哥不能把她把这饭碗保住,她以后哪来的钱!


    “我说什么了?”杜母还真不知道哪句说错了。


    她压根不知道杜得敏没了工作。


    这小姑子回娘家想改善伙食,自己去买食材,这不天经地义吗。办丧事刚大花了一笔钱,家里都快被掏空了。


    就算有礼钱补上,那也勉强。


    小姑子这段时间可是一个子都没往外掏,十几年的工龄,平常开销又是小郭的钱,这难道攒不下钱?


    “好了好了,”杜奶奶听着两人斗嘴,头疼,“你哥上班呢,等他回来再说吧。”


    杜得敏:“这等回来,再去冰棒厂,得明天了。”


    她就在这里干坐着等一天吗?


    她道,“要不我去铁路找我大哥吧,让他请个假。”


    杜奶奶跟杜母齐齐看向杜得敏。


    杜母黑脸:“你大哥这次请了长假,早上才销假,怎么能再请?”


    这工作还要不要了?


    “铁路这边是铁饭碗,大嫂你别瞎操心,无非就是扣点工资嘛。”杜得敏说完往外走,她得去找大哥!


    她的事,今天就得办!


    机修厂。


    中午,职工活动室。


    门口外头有一个新贴上去的大字:登记表五十张,先到先得。


    发完了就没了。


    杜思苦想好了,早上广播过了,先来的那肯定是学拖拉机的意愿更强一些。登记表就五十张,人太多了,选拔起来也麻烦。


    总共也就五六个名额。


    “同志,我要一张登记表。”


    “拿去,填完交给我。”杜思苦递了一张登记表过去。


    “下午填不行吗?”这人有些惊讶,上次填表就是隔了一天才交的。


    杜思苦:“恐怕不行。”


    下午她得审核。


    “可是我不识字啊。”


    杜思苦抽回登记表,“考驾驶证要去农机站写试卷,我们要求的人才不光要识字,还得能写字,恐怕您不符合资格。”


    不识字还不让学拖拉机了!


    这不公平!


    很快,职工活动室门口又换了一张纸:“拖拉机培训班要求:小学文凭。”


    这纸贴上去后,这才一会功夫,来了又走的人足足有六个。


    最后又有一个过来了。


    探着头在门口问:“同志,这上面写要小学文凭,为什么啊?”


    小学没毕业不行吗?


    杜思苦道:“大家进拖拉机培训班的目地是不是会学开拖拉机,回头再考个驾驶证?”


    “那肯定啊。”那人道。


    不然何必辛苦过来学呢。


    “农机站的驾驶证考试,是闭卷考试,一整页的试卷,得把答案写上去,没小学文凭这怎么学怎么写?”杜思苦反问。


    “考驾驶证还得考试啊?”没听过啊。


    那人犯了愁。


    他会写字,就是字不好看,跟个罗锅似的,一张纸写不了十个字。


    杜思苦:“对,必须考试,那边的考官有时候还会现场提问专业知识。”


    这人眉头皱了又皱,“你个小姑娘怎么知道的?”


    杜思苦拿出自己的驾驶证,递过去,“我刚考过的。”


    顺便说一句,“这次的拖拉机培训班我是教大家课程的老师。”微笑。


    很快。


    职工活动室外头的告示纸就传到了食堂。


    这拖拉机培训班要小学文凭的才让去,还得当场填表,不识字的想找别人代写的根本就瞒不了。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职工们都在议论这事。


    “这可怎么办,我没小学文凭啊。”不过,“我识字!”扫盲班上了两节课呢。


    还认得自己的名字呢。


    “这学拖拉机怎么这么严格,这学手艺要求也太高了。”


    “就是,我还说混进去想开拖拉机学会呢,哎哟,看来这扫盲班是非去不可了!”这人决定今天晚上就去扫盲班。


    旁边。


    顾主任跟小赖在食堂吃饭,两人一桌,一块的还有登记处的小江。


    小赖往那边瞧了几眼:“顾主任,您听到了吗,那几个说晚上要去扫盲班上课呢。”刚才顾主任还在愁扫盲班听课的职工越来越少了。


    瞧瞧,小杜这小学文凭的要求一出,这扫盲班的人都多了。


    好事。


    顾主任心情不错:“确实没想到,拖拉机培训班还有这效果。”


    小杜还挺会干事的。


    这不动不响的就把扫盲班人员流失的问题解决了。


    职工活动室。


    杜思苦一共收了三十四张报表名,她亲自看着填的表。


    字嘛都在格子里头,这些是合格的。


    有些想混水摸鱼的,都她被打发走了。


    这些人数够了。


    杜思苦拿着表,准备先去趟总务,把表暂时放在那边。


    她没自己的办公室,总不能带到车间去吧,车间那边的办公桌都是公用的,人来人往的,不好。


    杜思苦把职工活动定室外头的纸撕下来了。


    锁上门就行了。


    这时,鹏子哥气喘吁吁的过来了,“小杜,你这边登记还没完吧。”他听了早上的广播后,中午赶紧回家去将小舅子带过来了。


    “小华,这是杜同志,你喊杜姐。”鹏子哥把他身后的那位少年拉了出来。


    那少年站得笔直,抿着嘴不说话。


    杜思苦:“还有几张登记表,进来填吧。”她把登记表递了过去。


    少年盯着杜思苦,看了好一会,这才接过登记表,然后往职工室里面走,“笔呢?”他问。


    杜思苦把自己的笔递了过去。


    是支铅笔。


    “你们这没钢笔吗?”少年皱眉。、


    怎么这么不专业?


    杜思苦:“你下次可以自己带钢笔。”这人毛病可真多。


    厂里文盲多,能用铅笔就不错了,还钢笔,那不得把登记表画出好几道印子。


    少年找了个桌子,开始填表。


    坐姿端正,拿笔姿势端正,一看就是学校的好学生。


    “这上面的特长怎么填?”他问杜思苦。


    “特长就是你擅长的东西,比如你会什么。”杜思苦举了个例子,“要是没什么擅长的,就写没有。”


    少年在那一排正正经经的填了一行字:会学习,会考试。


    算优点。


    起码在理论知识这方面占了优。


    杜思苦等了一会,少年终于把表填完了。


    她收上来,“行了,我要锁门了,等会还要去总务那边,时间紧,你们往门口站一站。”


    上午下班她是直接过来的,还没吃饭呢。


    等会把东西放到总务,还得去食堂呢。


    少年有些意外的看了杜思苦一眼。


    鹏子哥欲言又止。


    很快,杜思苦把职工活动室的门锁了,“鹏子哥,那我先去忙了,回头见。”说完就抱着登记表走了。


    “姐夫,你不是说请她吃饭吗?”少年问。


    “人家忙,回头再说吧。”鹏子哥说,“等会你是回家吃,还是现在去食堂吃?”


    “去食堂吧,刚才出门的时候我跟我姐说过了。”少年也不想他姐太劳累。


    “好。”


    他们都没说给叶花(鹏子哥媳妇)带饭的话,叶花平常节省得很,家里的吃的,是绝对不会想吃食堂的饭。


    为啥,花钱呗。


    两人一块去了食堂。


    鹏子哥给两人点了一荤一素,不一样的菜,换着吃。


    杜思苦有总务这边的钥匙,当然,只是小赖办公室的。


    早上她走的时候借的。


    把登记表放到一个空着的上锁的抽屉里,等下午她还要再过来的。


    车间那边太吵,还是在总务这边审核工作效率高一些。


    杜思苦放好东西,正要出办公室,小赖回回来了,看到她就乐了,“我听食堂吃饭的职工说,你还把文凭加上去了?”


    杜思苦:“这样方便甄别。”


    不然说识字写字,那些人估计要一一写给她看了。


    有些职工上了几节扫盲班的课,倒是会写了,只是那字,不太能看。


    杜思苦不想为难自己,中午就那么多时间。


    不想耽误太久。


    “你知不知道,你这拖拉机培训班的要求一出,想去扫盲班上课的人都多了。”小赖告诉杜思苦,“昨天扫盲班的人不足二十个。”越来越少了。


    大家觉得辛苦。


    杜思苦突然想到,“要不,跟扫盲班的老师说一声,一堂课不缺的人给个奖。月底弄个考试,得分考过六十的再发个东西……”


    “或者,上当一年,给个类似小学文凭的证明?”


    这能让人进步的,无非就是这些东西。


    小赖:“走,咱们去跟顾主任说!”


    这些主意都挺不错的。


    杜思苦还说去食堂吃饭的,结果被拉到了顾主任的办公室。


    刚才小赖是跟顾主任一块从食堂回来的。


    到了顾主任办公公室,小赖迫不及待的说道:“顾主任,小杜有个想法。”他把刚才杜思苦说的话跟顾主任又说了一遍。


    顾主任听了后,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对杜思左说道:“小杜,这样,你来总务,我这边给你加十块钱的工资怎么样?”


    杜思苦:“我考虑考虑。”


    加十块钱呢。


    得想想。


    小赖在边上说:“咱们这边可是坐办公室的,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福利更好。”粮票都是他们发。


    他们自己多发一点,谁又能说什么呢?


    他也希望杜思苦来总务。


    快年底了,总务会更忙了。


    杜思苦:“我还没吃饭呢,我去食堂了,工作的事,我再想想。”


    总务这边是清闲,福利待遇好,可瞧着顾主任才三十多,年轻得很,还能干二十年呢,这上升空间实在是有限啊。


    “去吧。”


    杜思苦去了食堂。


    半路上,遇到保卫科的同志了,“小杜同志,正好,你三哥来了,在保卫科的休息室呢。”


    三哥来了?


    杜思苦往保卫科去了。


    食堂。


    鹏子哥跟少年眼吃得就剩碗底一点了。


    “姐夫,你看门口。”少年眼睛尖得很,看到杜思苦来了。


    鹏子哥扭头看去。


    只见杜思苦带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人走进了食堂,两人有说有笑的,关系不一般。紧接着就看到杜思苦带着那个长相不错的年轻人去了食堂窗口。


    还借了食堂的餐盘。


    打了不少饭菜,都堆起来了。


    那两人找了个座,刚坐下来没一会,又有一个年轻男的过去了。


    这男的长得更好。


    三人在那热乎的聊天呢。


    少年瞧了半天,然后转过头又瞧了瞧自己的姐夫,个子矮了点不说,长得也不如那边两个年轻男的。


    五官也差些。


    他低头看着碗里的饭。


    心里嘀咕,他姐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觉得这小杜同志会瞧上他姐夫呢?


    小杜虽然头发短了点,但是刚才填表的时候他瞧过了,脸长得不差的,个子也高,干活麻利,说话条理清晰。


    怎么看都是能干人。


    再说了,机修厂的男同志这么多,长得好的……


    咦,刚才又走过去一个。


    长得好的太多了。


    他姐夫,就冲那个头,还有那长相,不咋样。


    一开始他就是反对他姐嫁给姐夫的,还是后来结了婚,结婚对他们姐弟三人特别好,他才从心里接受这个姐夫的。


    “姐夫,小杜同志怎么成了你徒弟呢?”少年问。


    “当时她跟她同来分到厂里,没什么关系,不能去科里,只能来车间,恰好分到了我这边。”鹏子哥吃下最后一口饭,“怎么了?”


    “没事。”


    食堂。


    另一边。


    杜思苦带着三哥来食堂吃饭,刚打了饭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宋良就过来了。


    “小杜同志,我户口的事办成了。”宋良早就想跟杜思苦分享这个好消息了,他早早的就来了食堂,等到现在才等到杜思苦。


    杜思苦笑着道:“恭喜啊。”


    又忽然道,“你这个月的粮票还没领吧,等户口下来,去总务那边领。”


    宋良眼中带着喜意,“嗯。”


    杜老三瞧瞧杜思苦,又瞧瞧宋良,“这位是?”


    杜思苦介绍道:“宋良同志,技术科的人才。”工资应该挺高的。


    还分到了职工家属楼那边的房子,说是当宿舍住着。


    比她们这种新进厂的小工人福利好多了。


    宋良道:“也就是普通技术人员。”人才不敢当。


    这户口的事办好了,他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杜老三瞧着两人,交谈大大方方,不像是有什么猫腻,放心了。


    他家老四还小,这会不适应找对象。


    虽然这宋良同志长得不错,工作也很不错,但是吧,老四刚出学校,还是先工作几年再说。


    宋良问杜思苦:“扫盲班你怎么没去教课啊?”


    换成余凤敏了。


    他记得,杜思苦还请了好些天的长假。


    杜思苦吃着饭,“家里有事。”


    老人过世是私事,除了相熟的几个人知道,她也没往外说。


    没那必要。


    “那你以后还去吗?”宋良又问。


    “可能不去了,顾主任让我教大家学拖拉机。”杜思苦直接说了,这事最迟后天厂里的人都会知道。


    可能现在都有好多人知道了。


    那拖拉机驾驶证她可是掏出来给大家看了。


    说到这拖拉机培训班,老三有话想说,可看到宋良在这,把话咽了回去,等会吃完去保卫科的路上,他跟老四单独说。


    他去拖拉机厂工作的事,还得保密。


    现在八字只有一撇,还没完全定下来,杜老三不敢往外透露风声。这工作的事,他连亲爸亲妈都没说。


    正说着话。


    一碗白粥从天而降。


    不知道是不是降歪了,杜老三后背被泼了一身。


    “对不起啊,我刚才没拿稳……”


    这人话还没说完,她的头上就被菜汤给盖住了,绿色的菜汤从脸颊上滑了下来,滴到新做的衣服上。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拿稳。”杜思苦的话跟这人一模一样。


    巧了不是。


    丁同志。


    第72章 072


    ……


    丁同志眼睛在冒火。


    绿色的菜汁还在往下滴, 她看到才穿一天就报废的新衣服,恨不得撕了杜思苦。


    她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惊动了食堂的人。


    “你们要吵去外头吵, ”彭大厨看着被浪费的白粥,一脸心疼。


    这可是大米煮的!


    至于丁婉身上的菜汤, 炒菜饭的锅底汤,地上也没见几片菜叶子, 估计是剩汤, 彭大厨倒是不心疼。


    丁婉扯着自己被弄脏的衣服:“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


    “你赔我衣服!”


    杜思苦指着杜老三的衣服,“这是你弄的吧, 你先赔这身,我再赔你。”


    一码归一码。


    “还有,给我三哥道歉。”


    她三哥在食堂正吃着饭, 忽然就被粥泼了一背,哪有那么巧的事。


    这丁婉同志是泼人泼习惯了吧。


    杜思苦可不惯着她。


    管她是谁的女儿。


    丁婉是受害者, 她是不可能道歉的, 她还指着杜思苦来跟她道歉呢。


    这事没完。


    而且,三哥?


    丁婉像是抓到了杜思苦的小辫子一般, 这人是杜思苦的家人,不是厂里职工, 凭什么进厂里?


    有介绍信吗?


    一个外人,还在食堂吃饭。


    “大家来瞧瞧, 这杜思苦把一个外人带到咱们厂里,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丁婉直接把事情闹大。


    杜思苦侧头问三哥:“你有介绍信吗?”


    杜老三摇头。


    没带。


    是保卫科的同志破例让进来的。


    那就有点麻烦了。


    杜思苦的脑子转得飞快,低声说, “等会查起来, 你就是顾主任同意让你来拖拉机培训班学习, 你是过来填表的。”


    正好今天填表。


    “嗯。”


    杜老三明白。


    另一边。


    丁婉的声音确实够大,惊动了来食堂吃饭的厂领导,其实还有一车间的车间主任,何主任。


    丁婉是丁总工的女儿,几个车间主任去过丁总工家里,也见过丁婉。


    他们听着老同事的女儿像是受了欺负,就都过来了。


    准备瞧瞧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丁婉认出了何主任,这是一车间的领导,杜思苦的领导。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何叔,这个小杜带了个外人进来,”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我什么都没说呢,她就泼我一身菜汁。”


    何叔。


    杜思苦听着这个称吸就感觉不太妙,又想起来,以前听鹏子哥提过,一车间好像有位何主任。


    会是这位吗?


    杜苦思还没说话,宋良倒是先开了口,“何主任,这位丁婉同志故技重施,把一整碗热烫的白粥泼到杜同志的亲属身上。”他着杜老三,“就是这位。”


    他还说,“上回我在食堂吃完饭,丁婉同志也是说不小心,把汤汤水水泼了我一身。那次的事我跟丁总工说了,他也知道。”


    宋良在技术科见过何主任,何主任跟他们彭科长关系不错。


    何主任有些后悔卷进来了。


    他就不该问的。


    跟他一块过来的还有两人,一个是二车间的主任,一个是三车间的副主任,这两人是不是退后了几步?


    怎么还离他有点远?


    “何主任,宋良同志胡说八道,上次那是意外,我不小心。”丁婉心里把宋良骂了八百遍。


    宋良跟杜思苦还好意思说两人清清白白,这都帮上了,哪清白了。


    又觉得宋良眼珠子瞎了,她长得好,家世好,哪哪都比杜思苦强,一个丫头片子,还是新进厂的,没什么根脚,宋良瞧上那丫头哪点了?


    何主任回头:“老徐,怎么走了,等等我。”


    找了借口要溜。


    却被丁婉一把抓住,“何主任,这位杜思苦可是一车间的,我瞧着她早上去了总务,压根就没去车间干活,老旷工。”


    一个车间工人,不在车间干活,这是什么行为?


    总务。


    机修部的小何跑来了,“小赖同志,不好了,小杜跟行政科的那位新来的好像吵起来了。”连几个车间主任都在呢。


    “怎么回事?”


    小何赶紧把自己知道的说了,那位新来的好像说小杜带了家属过来,不合规则,还说什么粮费粮食之类的话。


    家属?


    有介绍信吗?


    小赖沉思片刻,想到了杜思苦最近家里的事,他听保卫科的说过,杜思苦家里经常过来找她的那位是她三哥。


    刚才顾主任还交待了杜思苦任务呢。


    可不能这个时候出差错。


    更别说,拖拉机培训班下周就要开始了,要是小杜……


    不行,小赖还等着学拖拉机呢。


    “我去找顾主任。”


    小赖直接说了顾主任的办公室。


    顾主任听小赖说完,倒是不急。


    “主任,要是没有介绍信,把人领进来,只怕不行。”小赖有些急。


    小杜可不能有事啊。


    顾主任:“你去保卫科看看,这小杜亲属在保卫科登记了吗,要是登记了,就没事。要是忘了,你去的时候让他们帮忙补上。”


    顾主任还给写了一个工作条子,补上公章,然后给了小赖。


    小赖立刻就去了。


    出了办公室,他拔腿就往保卫科跑。


    一车间。


    杜思苦拿出了自己的工具箱:“最近鹏子哥教我做螺丝刀,本来是打算明天收尾的。”她把快完成的木头手柄螺丝刀给何主任看。


    就差最后一点精细打磨了。


    何主任看着这几乎完成了九成的螺丝刀,有些恍惚,“你说你是九月份来的?”


    现在是10月18号吧。


    这还不到二个月。


    “你就做螺丝刀了?”


    “对。”


    这新来的一般都是实习钳工啊,这螺丝刀是二级钳工才买的东西。


    这一个新来的女工,教了几天,螺丝刀都会做了?


    何主任有些不敢信。


    “真是你做的?”


    杜思苦:“主任,要不这样,明天我再给您做一把,我今天下午要拖拉机培训班的人员资料审核一遍,明天得交给总务的顾主任。”


    什么?


    拖拉机培训班,审核资料?


    何主任:“你不是咱们一车间的工人吗?”


    “是啊,”杜思苦点头,“上次检修比赛的时候,我也去了,后来到拖拉机厂了。在那边顺便考了一个拖拉机驾驶证。回来后,顾主任就把拖拉机培训班的事交给我了,我要教他们学开拖拉机,在车间这边的时间可能会少点。”


    何主任掏了掏耳朵,


    “你刚才说什么?”那么多人的检修比赛,赢了?去了拖拉机厂?


    顺便,考了一个拖拉机驾驶证?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学拖拉机,考驾驶证,这多难的事啊。


    能顺便吗!


    杜思苦只好又把刚才的话重说了一遍,这次声音稍微大了点。


    她心里琢磨,这何主任的耳朵是不是不太好使啊?


    怎么一句话还让她说好几遍呢。


    何主任:“你真会开拖拉机?”


    杜思苦:“会,咱们修理部那个拖拉机我都开过。”还开回家了呢。


    “走,带我去瞧瞧。”何主任转头就往车间外面走。


    杜思苦收好工具箱,“您等会,我把东西收一收。”


    何主任就在车间门口等。


    杜思苦收好东西,赶紧过来了,“主任,不等那位丁同志了?”丁同志跟她哥去换衣服了。


    丁婉回家换,她哥,宋良说他有多余的衣服,还知道怎么清理衣服上弄脏的地方,她哥就去了宋良那。


    换了衣服再回来。


    何主任:“都是小事,不就是弄脏衣服吗,洗洗就行了。”


    大老爷们,还计较这个?


    还有那位小丁,怎么回事,这小杜是他们一车间的人才,怎么跟小杜不依不饶了?


    是不是工作太清闲了?


    虽然何主任是这样说,但是还是给车间的工人留了话,要是等会丁婉来了,让她在这边等着。


    至于杜思苦的三哥,没事可以回家去了。


    都是小事。


    “小杜,你体力不错啊,竟然跟得上我。”


    “那是,之前我可是去大队帮着村民们收割稻谷了,天不亮就起来……”


    哟。


    何主任惊奇不已:“你还收稻谷啊?”


    “是啊,开拖拉机去收割的,说是人手不够,又怕下雨,抢收呢。”杜思苦边走边说。


    这么回事啊。


    何主任倒是想起来了,总务的顾主任跟他说过,拖拉机厂那边借了他们车间一个人过去,干双份活。


    原来是小杜啊。


    保卫科。


    小赖气喘吁吁的跑来,可算是找着吴队长了:“吴队长,麻烦问你个事,小杜他们三哥进厂登记了吗?”


    吴队长:“当然登记了,这不登记怎么能放行呢。”


    不光登记了,亲属姓名,年龄,探亲事由,还有探亲时间上面全写了。


    他们保卫科可是专业的。


    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把人放进来不登记呢?


    原来登记了啊。


    小赖算是白跑了,顾主任那公章也白印了。


    这跑步可真累啊。


    吴队长:“这小杜的哥哥出事了?”


    不然怎么要过来问登没登记呢。


    小赖把气喘匀了,这才说:“听小保说,在小杜在食堂跟新来的吵起来的。”


    新来的。


    还能吵起来。


    吴队长回想了一下保卫科的登记资料,最近新来的,比小杜还新的,那就只有一个叫丁婉的,丁总工的女儿。


    登记资料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呢。


    这就难怪了。


    只是,这两人一个车间的,一个行政科的,不搭边,怎么能吵起来呢?


    下午。


    机修厂有个流言悄悄传出来了,说厂里有两个女同志,在食堂打起来了,是为了争一位年轻的帅小伙,都想跟帅小伙处对象。


    这三人具体叫什么名字,还没打听到,反正,年轻小伙子的容貌那可是厂里数一数二的。


    余凤敏是头一拔听到这流言的。


    两女同志为一男的打起来了?


    这么精彩的事,还是在食堂,她怎么就没瞧见呢!


    她后悔跟朱安走早了。


    真可惜啊。


    余凤敏郁闷的去找舒师傅:“师傅,你说咱们厂的帅小伙那就那么几个,会是谁呢?”


    舒师傅:“你的工作台焊好了吗?”


    没呢。


    余凤敏转移话题:“师傅,你这自行车的车驾做好了?”


    瞧着比二八杠矮一些。


    就是焊接处有点丑,还得用磨妙纸磨一磨吧。


    “师傅,上个红漆吧,大过年的喜庆。”


    舒师傅:“刷个白漆就行了。”


    红色太扎眼了。


    机修部。


    杜思苦坐在拖拉机上,她已经带着何主任在这边的平地上开了两圈,“主任,我这开车手艺还行吧。”


    说了会开车吧。


    何主任满意的点头:“不错不错,后天咱们厂的几位老同志要去拖拉机厂开个会,到时候你来开车。”


    杜思苦:“就坐拖拉机过去吗?”


    拖拉机挂个车斗,要是老同志坐上去,那可得吹风啊。


    风可不小啊。


    能行吗?


    “对,后天,早上八点,你来开车。”何主任说完后,还问,“你那天把时间空出来,不管是总务还是哪,有活都没别应。”


    “主任,到时候有几个人啊?”杜思苦问。


    “等到那天你就知道了。”何主任还保密呢。


    拖拉机厂那边突然打电话到传达室,说有重要的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瞧上他们一车间的两个老钳工了。


    刚才在食堂的时候,几个车间主任私下聊了,一琢磨,都觉得是拖拉机厂的人想挖他们机修厂的人才。


    几个车间的骨干,七八级的钳工,还有技术科的,说都过去。


    开个技术交流大会。


    丁总工办公室。


    丁婉气冲冲的闯进来了。


    丁总工正在看化肥厂的管道改进计划书,化肥厂的管道容易被介质腐蚀,机修厂这边每隔几个月都要派人过去检查维修。


    这次化肥厂有个车间的设备不能用了,得整体换掉。


    化肥厂来了人,想跟机修厂合作改进防腐蚀管道。


    “爸!”


    丁总工抬起头:“谁让你进来的?”他把文件合上。


    这些工作文件一般是不能给外人看的。


    “爸,一车间的有个叫杜思苦的,泼了我一身菜汤。”丁婉进来就告状,“他们一车间的何主任之前还说的好好的,帮我主持公道,我换了身服回来,他人就不见了。”


    她可是打听到了,何主任带杜思苦出去办事了。


    有说有笑的。


    那可不像是主持公道的样子。


    丁总工:“她为什么要泼你,是不是你先泼人家了?”


    “我没有!”丁婉肯定不承认的。


    她泼那是意外,杜思苦泼她那绝对是故意的。


    丁总工:“好,是要我查出来这事是你先动的手,那这行政科的工作你就别干了。”


    丁婉不吭声了。


    丁总工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声音严厉:“这不是第一次了,以后不许打我的名义在厂里招摇,听到了吗?”


    “爸,你怎么尽帮着外人?”丁婉心里不服气。


    丁总工:“那你说说,你想干什么?”


    他女儿是什么德性,他还是知道一点的,都是家里那位惯坏的。


    在文化馆干得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调过来,文化馆工作清闲,丁婉又不是干活那块料,呆在那个养老的地方正好。


    “让她给我道歉!”丁婉指着衣服,“还要赔我一身新衣服。”


    当着大伙的面,最好是,广播道歉。


    “要用大广播道歉!”


    丁总工:“好,等我把事情的经过查清楚,要是你先惹的事,你就用大广播给人家道歉。”


    “不行!”丁婉一口拒绝。


    宋良那家伙一直看着呢,他是帮杜思苦,那她这边一点优势都没有。


    “算了就算了。”哼!


    丁婉皱了皱鼻子,甩手走了。


    她爸一直是这副德性,帮理不帮亲,烦死了!


    她妈说得对,哪有把工作跟机修厂看得比亲人还重的!不知变通!


    门被重重的甩上了。


    “小魏,下次丁婉再过来,你拦着点,要不是工作上的事,你不要放她进来。”丁总工交待道。


    “好的,总工。”


    丁总工继续看化肥厂的改进材料。


    过了一会。


    “小魏,你去查一查,中午食堂小婉跟谁人是怎么发生冲突的。”


    “好的,总工。”


    杜老三换好衣服,弄脏的衣服也拿在手上了。


    “这衣服等我洗干净还你。”


    “没事,我这边衣服还有几件,能换着穿。”宋良边说边领着杜老三去了一车间,“杜同志就是在这边工作。”


    人领来了。


    宋良下午还有工作,就没多留,跟杜老三说了一声,便去了技术科。


    杜老三听到了何主任让人留的话:说他可以走了。


    这么容易?


    事情不是还没解决吗?


    老四呢?


    杜老三迟疑不定。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在这边等一等老四,中午食堂的那姑娘可不像是省油的灯,要是他走了,怕到时候老四说不清。


    何主任跟机修部这边的王老商量好了20号借拖拉机的事。


    之后,他就回了一车间。


    没想到,杜思苦也跟一块过来了,“小杜,你不是要去总务审核资料吗?”何主任问。


    “我去车间看看,我怕我三哥没走。”杜思苦不放心。


    三哥没见着她人,可能会在那等。


    果然。


    到了一车间后,杜思苦看到了三哥,只不过,三哥的旁边有两个人,一个是丁婉,另一个看着四十岁的模样,有些胖,衣服料子挺好的,脚上还穿着皮鞋,带了一点点跟。


    “妈,就是他。”


    杜思苦过远远的就听到丁婉的声音,她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走,带他去保卫科,一个外人,还混进厂里了,不像话。”这年长女同志高昂,扯着杜老三的胳膊就往外拉。


    她人胖力气大,还真给扯动了。


    杜老三不明白这两人怎么突然跑过来,指指点点的。


    丁婉他认出来了。


    “这位同志,你是咱们厂的工人吗,”杜思苦走到杜老三跟前,挡住了那胖女人的手指头,“你是哪个部门的?”


    第73章 073


    ……


    “我是厂领导的家属, 怎么,厂里有事,我还不能提意见了?”


    瞧出来了。


    这气焰这么盛, 还跟丁婉在一块,瞧着长相有几分相似, 刚才丁婉还喊这拉年长的女同志妈,这位应该就是丁总工的媳妇了。


    杜思苦:“厂里有事也那是厂领管, 我是一车间的, 我们这边的事归我们车间主任管。”她看向丁婉,“你是行政科的吧, 走,咱们去行政科找你们主任谈谈。”


    “谈什么,是你们犯的错, 怎么还找上我家小婉的领导了。”丁母嗓门不小。


    何主任是跟杜思苦一块过来的,听到这话, 过来了。


    他道:“康大姐(丁母姓康), 这事我找他们了解了一下,是丁同志先动的手。我们车间的小杜同志那会有些慌, 无意之下,冒犯了丁同志, 都是小问题,两边各自道个歉, 握手言和。”


    何必闹大呢。


    丁母看向丁婉,“是这样吗?”


    丁婉摇头。


    还指杜老三说:“他一个外人,怎么能进厂里?”


    杜思苦:“行, 那我们去保卫科, 好好查查就是了。”刚才在维修部的时候她问过何主任了, 厂里工人亲属来探亲,只要登记过了,就能进来。


    如果是住宿,那手续就会麻烦一些,才会要正式书面材料。


    丁婉听到杜思苦一说,心里反而生了退意。


    姓杜的竟然主动说去保卫科。


    难道,姓杜的亲属这个外人是保卫科那边走了程序进来的?


    那样就对她不利了。


    “算了,既然是保卫科让进的,那这事我们先搁一边。”丁婉直接道,“赔衣服的事你怎么说。”


    还有泼她一头菜汤,刚才她在家里用肥皂洗了半天,这头发还是菜汤味。


    瞧瞧,现在头发都还没干呢。


    杜思苦:“这事好办。”


    她指着杜老三,“你先跟我三哥道歉,把衣服洗干净。那我马上就跟你道歉,也把你的衣服洗干净。”


    能洗就不赔。


    赔衣服要花钱的。


    丁婉眼珠一转,“这可是你说的。”


    杜思苦:“是我说的,但是,是这样的。你怎么道歉的,我就怎么道歉。”额外多出一分,那都没有。


    其实杜思苦很不明白,她跟丁婉无怨无仇的,丁婉盯着她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宋良?


    如果是因为宋良,那丁婉不能直接去找宋良的麻烦吗?


    非要绕这么一道弯,把她卷进来。


    丁婉心里有些失望。


    她还想在这随口说一句道歉的话,然后让杜思苦用大喇叭道歉呢。


    看来是不成了。


    “让我道歉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丁婉突然说道。


    杜思苦:“我不答应。”


    道歉还要条件?


    凭什么?


    难道这事不是丁婉先开始的?粥打翻了不是什么大不了事,砸到人身上也不要紧,但是丁婉之前说话那语气,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是故意的。


    “为什么!”丁婉的语气一下子就高了。


    杜思苦看了丁婉一会,转头对何主任道:“主任,我家有点远,我送我三哥出去,回头我就直接去总务了。”


    要干活了。


    “你站住,这事还没完呢。”丁婉又开始了。


    杜思苦看了丁婉一眼:“这都快三点了吧,你们行政科下午不用上班吗?中午那会是谁说我天天旷工来着?我看旷工不干活的另有其人吧。”


    她道,“我是来工作的,没时间跟你在这耗。对了,要是你下回再为了一些跟我不相干的事,找我麻烦,我不会像这次这么好说话了。”


    还跟你讲道理。


    哼。


    “你什么意思!”


    杜思苦嘴角往上弯了弯:“意思就是,你要是找我麻烦,我就算不要这份工作,也不会让你好过!”


    丁婉被杜思苦的话吓得退了一步。


    丁母:“你敢!”她还在呢,敢这么对她女儿说话。


    杜思苦:“她不惹我,我就不惹她。”她像是嘀咕似的说了一句,“那就瞧瞧以后你结不结婚,嫁不嫁人。”


    丁母听到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什么意思。


    这是要搅黄她女儿以后的姻缘?


    这个女工还真不是善茬!


    杜思苦也不想说得这么直白,但是,她怕丁婉听不懂,或者说,丁婉听懂了,但是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一直找她麻烦,这就不好了。


    软柿子谁都想捏两下,又不扎人。


    出门在外,杜思苦可不想当软柿子,任人欺负。


    杜思苦说完后,特意等了一会,见丁婉母女没再叫她,就带着三哥往保卫科那边走。


    何主任早就回了车间。


    一车间外头只有丁婉母女,丁母这会后背的凉意才消下去,她拉着女儿行政科走,“你先去上班。”


    她边走边说,“刚才那个女工,不是好惹的,以后你别惹她。”


    丁婉小声说:“妈,她也就吓唬吓唬人。”哪就那么不好惹了。


    丁母:“你什么都有,以后挑个条件好的对象,后半辈子舒舒服服的。那女工,在车间累死累活的,赚不了几个钱,瞧她那副打扮,脾气又臭,能找着什么好对象,要是她瞧你日子过得好,非把你的事搅黄了,咱们哭都没处哭去。”


    穷人命贱。


    她闺女是精贵人,跟一个普通女工人牵扯什么。


    丁婉:“你闻闻我这头发,难道这次的闷亏就让我吃了?”


    她心里不舒服。


    “你干嘛惹她?”


    “宋良跟她走得近。”丁母听到后,脸一皱,“一个技术科的,有什么好的。你们行政科的那个叫包海平的,我不是让你跟他多走动走动吗。”


    “妈,他都二十六了,长得也一般吧。”丁婉不是很愿意,“比我大五岁呢。”


    “他哥是副厂长!”


    四十出头的副厂长,前程无量,丁母早就打听好了,包海平没对象。而且,这个当副厂长的哥是把包海平当儿子养的,兄弟俩感情深厚。


    丁婉甩开丁母,大步往前走。


    这副厂长是包海平的亲哥,又不是亲爸,谁稀罕!


    杜思苦去保卫科,先去了总务,“哥,你等我一会。”


    她进去拿了张拖拉机培训班的登记表出来。


    递给杜老三。


    杜老三看着登记表,愣了一下。


    这事……


    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二叔带他去拖拉机厂找工作的事跟老四说一说。


    毕竟老四为了他的事,忙前忙后的。


    “老四,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杜思苦看三哥的神色,不像是小事,“哥,你等会。”她带着人去了旁边远处的一个树后头,这边没人。


    “二叔昨天带我去了拖拉机厂……”杜老三把事情一一说了。


    最后低声说道,“这事只成了一半,我这边还要等拖拉机厂张科长的消息,等那边来信了,我再过去。”


    虽然听两位长辈的意思,他是能进的。


    但谁又保证事情万无一失呢?所以,杜老三现在只跟杜思苦说,家里那边他会瞒着。


    “三哥,拖拉机厂我去过,我认识个朋友,叫孙豆豆(孙组长的侄儿),性子憨直,你要是真去了那边,可以跟他交交朋友。”杜思苦说道。


    孙豆豆是其次,主要是孙组长,他当时领的是评审小组组长的职务,但是孙组长的本职是拖拉机厂三车间的副主任。


    “等我能入职再说。”杜老三心想,老四的关系还真多。


    说实话。


    老三现在心里没底。


    拖拉机厂是个大厂,谁都知道福利待遇好。


    想顺利进去成为正式厂,还是有难度的。


    这些话老三一直憋在心里,如今跟老四聊起来,这些个烦恼也一并说了。


    杜思苦听了后,想了想,“三哥,你想不想练练车?”


    “你是说?”


    “上回我开回家的那个拖拉机。”杜思苦,“你等一会,我去总务那边拿点东西。”


    她把中午那些人填的登记资料拿上。


    总务,小赖办公室。


    “你怎么拿走了?”小赖问,“下午不在这边干活了?”


    他问完一句又接一句 ,“你跟人闹矛盾,事情解决了吗?”


    杜思苦:“差不多算解决吧。”


    她拿钥匙开锁,把登记资料全拿了出来,“我后天要开拖拉机送我们主任去拖拉机厂,我等会去维修部那边练练车。顺便在那边审核资料吧。”


    小何同志应该能帮她弄出一个办公桌出来吧。


    上回在拖拉机厂四人组还是结下了革命的友情的。


    小赖:“你也去?”


    真让人惊讶。


    他才打听到的消息,说有一批厂领导要去拖拉机厂。


    “当司机。”


    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杜思苦在这边拿了一个档案袋,装上登记资料之后就离开了总务。


    贺家。


    贺大富一请到假,就回家了,这后就开始收拾东西,被他母瞧见了。


    “你这是上哪去?”


    “我去小于家里,提亲。”


    贺大富找来找去,都没找到前年新做的那件衣服,那是新衣服,他舍不得穿。这次要去未来老丈人家,所以想带去,到了地方之后换上,好去上门提亲。


    “妈,我那件藏青色的外套去哪了?”贺大富问。


    怎么找不着了?


    柜子里里外外都翻遍了,他一共就四身衣服,两套补丁的,一套稍微好一点的,只有一个补丁,再一件就是这件能见客的。


    贺母神情不自然。


    那件衣服,好像老二拿去了。


    “妈?”


    贺母不说衣服的事,倒是问:“你跟于月莺的事,我觉得不成。我已经托张婆子帮你找了,你再等等,张婆子说了,年前保准帮你找一个本地的姑娘。”容貌可能差一些,脾气坏一些,但是没事,知根知底嘛。


    贺大富:“妈,假我请好了,火车票也定了。”


    要去。


    非去不可。


    贺大富虽然听贺母的话,但是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既然找不着新衣服,他就拿了那件只有一个补丁的衣服,装上后,拿上行李就往外走。


    “大富,你快回来!”


    贺母使了吃奶的劲,都没把儿子拉回来。


    这傻小子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贺大富闷头往外走。


    贺母气着了:“大富,你等一会,我跟你一块去!”这傻小子以前也没一个人去过外地,被人骗了可怎么办。


    红光县。


    杜二搭了长丰大队的顺风牛车,到了地方后,又走了二十多分钟,总算回了小河支队。


    他身上行李多,得先回知青点。


    路过大队部的时候,广播员小梁探出头来,“杜哥,你这次怎么回得这么迟。”她爸批的可是七天假,杜二这次出去可不止七天。


    杜二:“回头我跟梁会计他们细说。”


    头七天用的是介绍信,后来就办了个临时户口,不然在城里还呆不住呢。


    “杜哥,新到的茶叶,你不要尝尝?”广播员小梁极为邀请杜二过来,这茶叶是大队新买的,别的大队的特产,便宜买的。


    她只能尝出苦味,但是她爸说这茶是新茶,味特别正,叫什么清香。


    “不了,我先回知青点。”杜二累了。


    在城里这些天,一直绷着。


    还是乡下的日子更悠闲一些,不像家里那么多事。


    “好吧。”小梁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她回头对屋里人说道,“皎月,你一个人在屋里写稿行吗?我去送送杜哥。”


    杜二的步子停了下来。


    皎月?


    小苏同志在这?


    杜二提着行李又折回来了,“小梁,茶叶在哪,我尝尝。”


    “我去给你拿杯子!”小梁同志欢欢喜喜欢的去拿杯子跟暖水瓶了。


    杜二一到门口,就看到苏皎月拿着钢笔,坐得笔直,在大队的旧桌子上,安安静静的写稿子。


    就是不知道是小梁要用的广播稿,还是大队要交给上面的文件稿了。


    “小苏同志。”杜二笑着喊了一声。


    苏皎月抬头看着他,一双杏眼漂亮有神,她语气平淡:“杜同志。”


    客客气气的。


    疏离得很。


    杜二从行李里拿出胃药跟止疼药,见小梁还没过来,走近把药塞到苏皓月另一只没拿笔的手上,快迅说:“药店买的药,一个是止疼药,一个是冶胃痛的,你收好。”


    “有人在,你别靠我太近。我成分不好,会连累你的。”苏皎月低声而快迅的说,声音倒是比刚才温柔多了。


    她收了药。


    杜二道:“我又不怕。”


    “我怕。”苏皎月不敢抬头看他。


    她怕。


    小梁端着泡好的茶回来的时候,杜二就站在门口边上,离苏皎月有点距离。


    “杜哥,皎月人特别好,是她家里连累了她,这又不是她的错,你站那么远干什么?”小梁还叨叨咕咕的,“我还以为你跟大队里的人不一样呢。”


    杜二也没嫌弃。


    只是小苏同志不肯啊,他有什么办法。


    小梁还说呢:“你们男的都一个样,皎月以前有个对象,她家一出事,那男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有对象啊。”杜二说话的尾音拖得很长。


    他看着苏皎月。


    这事他怎么不知道?


    铁路。


    杜得敏等了又等,还不见大哥来。


    她早上离开杜家就过来了,等到现在,午饭都没吃。


    大哥到底知不知道她来了?


    怎么还不出来呢?


    杜得敏看到铁路这边有个工作人员出来,赶紧拉了问,“同志,我大哥在里头吗?”


    “你是?”


    “我是杜有胜的妹妹,我找杜有胜。”


    “杜工修铁轨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工作人员说道,“你先回去吧。”


    有个铁路断的铁轨变形了,得紧急维修。


    “我有急事找他,就不能让他现在就回来吗?”杜得敏问。


    急事?


    什么急事能有修铁轨急啊。


    要是有火车来了,铁轨车道跟火车轮卡不上,那会出大问题的。


    这位同志语气都不太好了:“回不来。”说完就走了,不给杜得敏再问的机会。


    什么人啊。


    杜得敏又等了一个小时。


    这次不光没等到杜父,而且她拉人想问问杜父回来了吗,没人搭理她。


    这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不就是看她爸没了,没靠山了吗。


    哪都一个样。


    杜得敏气闷得很。


    她也没走,就饿着肚子一直等等等。


    机修厂。


    维修部这边把拖拉机借给了杜思苦,当然,杜思苦就在维修部的空地上教杜老三跟小何练车。


    小何一看杜思苦开车,就坐上来了。


    又了一推的问题。


    不光是拖拉机的问题,还有修拖拉机的问题,杜思苦竟然真给答上来了。


    “小杜,你最近的水平又精进了啊。”小何惊道,“我师傅后天要去拖拉机厂,说要带我过去,你去吗?”


    “去。”


    “你也去!”小何惊喜得很。


    王老是维修部的顶梁柱,也是修车的一把好手,那天拖拉机厂会亲自来接王老过去。


    杜思苦教了三哥一阵,“三哥,接下来你自己练练,我去批资料了。”


    怎么发动,怎么开车,怎么踩油门,怎么刹车,怎么转向。


    她能想到的,刚才都说了一遍,也练了一遍。


    接下来就看三哥学得怎么样了。


    “小何,你等会上在拖拉机这边坐着,还是下来?”杜思苦问。


    “我坐在这。”


    小何再看看。


    杜思苦:“行,那你们可小心些啊,要是快撞着东西赶紧踩刹车。”


    她得离远点。


    可别撞着她。


    杜老三神情激动的握住了拖拉机的方向盘。


    理论知识他都吃透了。


    拖拉机上的零件他也全认得,现在,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发动机这会是启动状态,现在直接开就行了。


    先踩油门。


    杜老三慢慢的脚慢慢踩上油门。


    远处。


    杜思苦借了套桌椅,搬到外头,找了个能看到练车的地方,当然也离得够远。


    她一张一张的审核登记表。


    还有小何的名字呢。


    何星辉。


    这肯定得要啊。


    杜思苦又看了一眼前面的拖拉机,这会轮到小何开了,很稳,就是慢。


    很慢。


    她三哥开拖拉机快,急,还有急刹。


    文佳玉。


    登记表中唯一的女同志,上面写着她住在女工宿舍,职业是技术工。


    三车间的技术工吗?


    留了。


    唯一的女同志,当然得留。


    杜思苦就是这么偏袒。


    铁路。


    下午六点,杜父忙完工作,从铁轨那边回来了。


    “大哥,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一天了。”


    第74章 074


    ……


    杜父身上的机油味很重, 脖子上挂着的毛巾都湿透了,整个下午就没停过。干完活回来,正想歇一歇, 喘口气,喝点水。


    杜得敏就来了。


    还等一天了。


    杜父听得眉头直跳, 这是又惹出什么麻烦了?


    “又怎么了?”杜父问。


    “大哥,冰棒厂有人……”杜得敏正准备细细说来, 却被杜父打断了, “说重点,要是说不清楚, 回家再说。”


    杜父抬脚往外走。


    大哥的态度也太差了。


    杜得敏憋着气,跟在杜父身后走了一段,见杜父都没回头看她一眼, 心里泄了气,她还得找大哥帮她要回工作呢。


    这才追上前, 说了来意:“大哥, 我工作没了。”


    工作没了?


    怎么会没?


    杜父回头看她:“你在厂里又干什么了?”旷工,还是让厂里受损失了?以前他爸还在的时候, 为了杜得敏的事没少去老厂长家。


    “我没什么都没干!就是给爸办丧事的那几天,我忘了请假, 厂里说我旷工,就把我开除了。”杜得敏自个都委屈呢, “不就是几天假吗忘了请吗。”


    还有一件更难受的事,“他们要把我的房子收回去。”


    杜父眉头紧皱。


    这可不是忘请几天假的事,从冰棒厂这动作可以看出来, 他们压根就不想要杜得敏这个职工了。


    连房子都要收回去。


    “大哥, 怎么办啊?”杜得敏道, “我可不能没有工作啊,文秀还要靠我养呢。”


    杜父道:“先回家再说。”


    得敏的工作问题还是得解决,要是解决不了。


    那妹妹跟文秀只怕要住在杜家了,他媳妇肯定是不乐意的,到时候只怕有得闹了。


    不管怎么说,杜得敏这事杜父都得出面。


    机修厂。


    一下午,杜老三开着拖拉机转修了好五六趟,算是把拖拉机摸熟了。机修厂临下班时,杜老三要走了。


    杜思苦送他离开。


    “哥,你真不学了?”


    “你厂里规距也严,又有人盯着你,我老来不好。”杜老三低声说,“等我那边的事落实了,以后有机会再说。”他等着拖拉机厂那边的口信呢。


    要是来机修厂错,错过了那边的消息,只怕要后悔。


    “好。”


    杜思苦把杜老三送到机修厂大口门,等人走了,这才回。


    路上,碰到一位保卫科的同志,“小杜同志。”


    这人眼熟,经常跟在吴队长身后,话不多,杜思苦见过几次但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好,”有事?


    “我姓刘,”来人说道,“拖拉机学习的事以后要麻烦你了。”


    他叫刘二。


    是保卫科的,也是转业过来的。


    杜思苦脑子里出现了三十四位的资料,有姓刘的,但是没有保卫科的啊。


    “刘同志,你登记填了吗?”她问。


    要是没填,看在保卫科吴队长的份上,加一份。


    “顾主任说让我直接跟着一块学,”刘二笑道,“这表就没填。”


    杜思苦听出来了。


    这是顾主任要的内定的三人之一。


    顾主任怎么还给保卫保的的名额,这是,给人情?


    “以后多多指教。”


    机修厂仓库。


    下班了。


    袁秀红收好东西,给仓库上了锁,直奔厂卫生所。


    膏药的药材都备齐了,今天得借厂卫生所的地方熬制一点膏药。女工宿舍那边的地方小,膏药味又重,怕影响到别人休息。


    “小袁,你来了。”


    “罗护士好。”


    罗护士四十多,前一阵因为儿子跟儿媳的事请了几天假,最后又回来了。


    “晚上这边就交给你了。”罗护士道,“要是困了,就在里头休息室睡一觉。”


    “好的。”


    袁秀红点头。


    她接过罗护士递来的钥匙,又聊了几句,罗护士就主走了。


    厂卫生所这会也下班了。


    一般情况下,要是没有受伤,厂卫生所晚上是休息的,厂里最忙的时候,厂卫生所这边会有医生护士值班。


    毕竟是个机修厂,车间有大机器,工人受伤有时候需要紧急救冶。


    十月还好,跟机修厂的合作单位都闲下来了,比如说化肥厂,农忙结束,农作物对化肥的需要也没那么大了,化肥厂现在正是检修的好时候。


    袁秀红去了卫生所的后面。


    那里是个空地,平常卫生所病床的白床单跟被套都晒在那边。她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从卫生所的杂物间拿了出来。


    一个小炉子,一个铁锅,等会就要用这个锅熬制膏药油。


    先生火。


    总务。


    杜思苦把审核好的登记资料放到了总务,还是小赖的办公室,三十四个报名的人中,有二十个合格的。


    明天早上可以让他们过来试驾一下拖拉机,要是有晕车的,再排除一批。


    “去食堂吗?”杜思苦问小赖。


    “我还有点事。”小赖等会要去档案室找一些资料,还有去的去年掉报纸。这是临下班,顾主任突然安排的任务。


    刚才传达室的人好像来过。


    估计又是要跟哪个大厂合作了,这么多资料。


    小赖又问杜思苦:“真不来总务?”


    杜思苦:“我也不瞒你,我想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反正这会在车间工作,先把钳工的手艺学了,怎么着也得到五级吧。”


    八级现在是不敢想的。


    小赖:“五级钳工,你可真敢想,起码一二十年吧。”


    工人,不管是钳工还是焊工,都是实打实的练出来的,活也是累计做出来的。想要学本事,就得下苦工。


    小赖又一想,这小杜确实是个肯学肯吃苦的人。


    要是换了别人,说来总务,早就过来了,这边多轻闲啊。


    “那我去食堂了。”杜思苦道,“要帮忙带饭吗?”


    “不用,今天算加班,顾主任会让人把饭送过来。”小赖继续忙了。


    他倒是想让小杜留下来帮忙,可档案室那边不是谁都能进的,而且,听小杜说,之前跟她发生矛盾的是丁婉,丁总工的女儿。


    在这个时候,还是谨慎点,做事不要给人留下把柄。


    食堂。


    杜思苦打完饭,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袁秀红跟余凤敏?


    去哪了?


    倒是怪了。


    她们晚上不吃吗。


    这会正是食堂吃饭的高峰期,杜思苦也懒得找位置了,端着铝饭盒准备回宿舍那边去吃。


    临走时,想起来两位室友都没来,于是又去了食堂窗口,排队买了三个菜包子。


    先备着,用不上明天她当早餐吃。


    “两女的,为了一个男的打得头破血流,听说都去卫生所缝针了。”


    “到底是谁啊?”


    “那谁知道呢,中午我也没在食堂啊。”


    “中午食堂就没人瞧见?”


    杜思苦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听到好多人在议论两女争一男的故事,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老掉牙的故意。


    等会。


    这会这种事好像挺新鲜的,现在是六十年代,也正常。


    火车站。


    贺母收拾好东西,发现贺大富没等她,正拿着行李准备去火车站的时候,想起来自己没找街道的开介绍信,只怕出不了远门。


    可又想到儿子,赶紧把行李放家里,自个去了火车站。


    贺母在候车站找到贺大富,好声好气的劝着,“大富,我跟你说,咱们明天去,等我把街道这介绍信开好之后,咱们一块去,行吗?”


    贺大富:“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一个大男的,就坐趟火车,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就放心吧。”


    贺母当然不放心,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广播说火车马上就要进站了。


    贺大富赶紧去了站台。


    贺母一路跟着。


    火车到站停下时,贺大富要上火车,被贺母死死的拉住了,“大富啊,你不能走啊!”


    “妈,我过两天就回来了。”贺大富看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看,列车员都过来问情况了,急道,“我就是去提亲的,等回来把媳妇一起带回来。”


    他都二十八了,别人二十八,孩子都上学了。


    难得找着一个,长得也好看,又能干,他还有什么可挑的呢?


    原来是去提亲的。


    有人说帮着贺大富说话了,“大娘,我看您这儿子也小不了,去媳妇家提亲,您拦什么啊。”


    瞧这小伙子也不年轻了。


    “就是,小伙子,快上车,火车马上就要走了。”这人边说边帮着档在了贺母跟前。


    贺母伸手去抓儿子,被旁边的人侧身挡下。


    “大娘,您儿子这么大了,该放手了。”


    列车员也是有意无意的让贺大富先进去,“往里头走。”


    “这提亲哪能这么快啊,就相了两回,这人什么样都还不知道呢。”贺母急得直拍大腿。


    这品性还没了解透呢。


    她要的是个吃苦耐劳、踏实能干、做牛做马,噢不,是孝顺长辈、乖顺听话的儿媳妇啊!


    贺大富坐上了去往松县的火车。


    他有些不明白,他只是去小于家里,这有什么不能去的?


    以后结了婚,难道就不去老丈人家了?


    铁路家属大院。


    天快黑时,杜老三才回到家,“妈,今天有我的信吗?”他问。


    “没有。”杜母往门口瞧,心里发愁,小姑死皮赖脸的去找杜有胜了,那会她想拉着,杜奶奶嚷着腿疼,让她找膏药。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的,杜母到底是没挡住杜得敏。


    杜老三回了屋,老五肯定啃饼子。


    “哪来的?”


    “食堂买的,还有一个,三哥你要吗?”老五把剩下的那个递给了杜老三。


    杜老三接过就吃了起来。


    “妈这是怎么了?”杜老三边吃边问,他妈今天脾气瞧着可不好。


    “小姑好像被厂里开除了。”老五凑过来小声说的。杜奶奶那边说的是小姑工作不顺利,文秀是担心她妈在厂里受了欺负,至于她妈,她放学回来就听到她妈在叨叨咕咕的,说小姑子又找麻烦来了。


    听那意思,像是怕小姑以后要在家里长住似的。


    杜老三专心吃饼,没说话了。


    就小姑子干活那样,现在才被厂里发现,那是占了大便宜了。领了多少年工资了?


    杜父迟迟没有回来。


    倒是杜得敏,在老三回来大约半个小时后,一脸轻松的回来了。


    “都在呢。”杜得敏肚子饿了,大哥还没回来,大嫂厨房里肯定留了饭。杜得敏回来直奔厨房,揭开锅盖一瞧,什么都没有。


    “大嫂,没做晚饭啊?”


    杜母听着杜得敏的声音都有气,“你哥呢?”


    “在外头办事呢。”杜得敏心情不错,“估计得晚点回来了。”


    大哥去冰棒厂的老厂长家里了。


    说是帮她说情。


    她本来也想去的,可大哥怕她去了惹麻烦,让她先回家。


    她怎么会惹麻烦呢?


    以前的时候,老厂长对她可好了,当亲闺女似的,就是她结了婚之后,一心顾着家庭孩子,没怎么走动了。


    杜母气得肝疼。


    她就知道杜有胜是个耳根子软的,这都几点了,还帮着小姑子在外头奔波,就不能明天去吗?


    一把年纪的人了,要是喝了酒,大半夜的,出了事怎么办?


    “大嫂,家里还有什么吃的?”


    “没有!”


    杜母看杜得敏一眼都嫌多余。


    她叫来老三,给了手电筒,让老三等会去冰棒厂老家属楼那边看看,她记得老厂长就住在那。


    “这电池省着点用,等会走大路,往路灯底下走。”杜母叮嘱。


    杜奶奶屋。


    “妈,大嫂没给你做晚饭啊?”杜得敏道,“回头您可得跟大哥好好说说她,哪能这样啊。”


    杜奶奶:“我吃过了。”


    吃的粥。


    从食堂买的,配的小菜。


    “妈,我还没吃呢,我都饿了一天了。”杜得敏摸着肚子,往外头看,“厨房里什么都没有。”


    大嫂还给脸色看呢。


    杜奶奶:“回来的路上没买吃的?”


    杜得敏:“我这工作不是丢了吗,以后要是领不着工资,我哪敢乱花钱。”说完,像以前一样,望着杜奶奶。


    杜奶奶这边一点掏钱的动作都没有。


    杜得敏又等了等。


    杜奶奶道:“你自个去厨房煮点吃的。”


    钱她也没有。


    没了老头子的退休金,她手里的钱就是死钱了,除了老二每个月寄一点过来,没其他的收入了。


    她年纪大,手里捏一点钱才安心啊。


    杜得敏看了杜奶奶半天,憋闷的去了厨房。


    她妈怎么也变了?


    这世道真怪啊。


    机修厂。


    厂卫生所。


    膏药油的味道越来越浓,袁秀红加入黄丹,边加边搅拌。膏药油的颜色越来深了,等变成黑褐色,这膏油就差不多好了。


    好了之后,还要倒入冷水之中,泡一段时间,去火毒。


    袁秀红的手有些酸。


    厂卫生所外传来声音,“秀红,在吗?”


    杜思苦怎么来了?


    袁秀红高声道,“我在里头,你等一会。”她抽了根柴火放到边上,赶紧去卫生所那边开门去了。


    厂卫生所的电跟是路灯一条线,这边晚上不断电。


    袁秀红打开灯,开门把杜思苦迎了进来,“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没回来,你过来看看,”杜思苦道,“熬膏药呢。”老远就闻着味了,所以她才推测袁秀红在这边。


    “估计还得一两天呢。”袁秀红领着杜思苦往后头去。


    到了后,她把半成口给杜思苦看,“瞧,明天还得摊在膏药布上。”


    杜思苦给袁秀红带了菜包子。


    “你帮我看会火,记得要一直搅。”袁秀红没跟杜思苦客气,去洗了手后,拿着菜包子就吃了起来。


    饿了,吃什么都香。


    职工活动室。


    阮思雨是周二上扫盲课,今天的人来得挺多,把整个活动室都坐满了。她挺惊讶的,学生们态度比之前积极多了。


    怎么回事?


    下课时,她才从别人嘴里听到说是因为拖拉机培训班的事。


    那边要小学文凭才让学。


    小学文凭啊。


    阮思雨听着都笑了,回到家,她把这事跟二哥说了,“就一个小学文凭,竟难倒那么多人,二哥,咱们厂里真那么多文盲吗?”


    怎么当上工人的?


    她二哥,正是阮子柏。


    他说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解放也才十几年,现在三四十岁的人,放到那会也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哪有那个条件上学。”


    都在打仗呢。


    阮思雨不笑了。


    她哥很没意思,总是说一些很沉重的旧事。


    女工宿舍。


    杜思苦是自个回来的。


    袁秀红在厂卫生所那边过度,她说答应罗护士的,值个夜班。


    杜思苦刚回到宿舍,余凤敏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思苦,你们去哪了?”怎么一个人也不在啊,她这一肚子的八卦事都没处说啊。


    “怎么了?”


    余凤敏激动的说,“你知不知道,今天中午在食堂,两女的为一男的打起来了,打得头破血流的。后来还惊动了厂领导,你说明天会不会广播通报批评啊?”


    多精神啊。


    这一通报就知道是谁了。


    “中午?”杜思苦心里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在食堂?”


    两女的为一男的打架?


    她怎么没看见啊?


    要说中午食堂闹矛盾的,那只有……


    她跟丁婉。


    还是因为她三哥。


    “是啊,一头的血,还说去厂卫生所了。”余凤敏指着头,说得眉飞色舞。


    “你哪听来的?”杜思苦问。


    “大伙都这么说呢,开始我听到的时候还说是打架,后来就说是打得头破血流了,明天估计还能传得更厉害些。”余凤敏也知道流言没那么可信,但是,大家都这么说啊。


    无风不起浪是不是?


    杜思苦头疼道:“你说的事我知道。”


    “你知道,你看到了?”余凤敏惊讶,“你赶紧跟我说说,到底是谁啊?”


    还能为男的打起来,那男的有多好看啊。


    是三车间的苏子柏,还是宋良啊?


    杜思苦更头痛了:“中午我带三哥去食堂吃饭,丁婉把粥泼他身上了,闹出了一点矛盾,不过解决了。”


    啊?


    第75章 075


    ……


    余凤敏很失望啊, 就这?


    “没了?”


    杜思苦:“你觉得我还能为个男的跟人打起来?”怎么可能。


    余凤敏嘀咕了几句。


    这事说不准啊,要是以后杜思苦处了对象,有人抢她对象, 难准不会发生冲突啊。


    当然,这事她不敢说。


    杜思苦道:“这事你可别往外说, 要是听到流言,你也不要解释。”


    余凤敏有些傻眼:“为什么?”


    杜思苦:“这流言跟我扯不上一点关系, 管它怎么传呢, 咱们就当不知道,要是有人说, 你跟着一块凑凑热闹就行了,别说知道内情。”


    就看那位丁婉认不认这流言的事了。


    反正杜思苦是不认的。


    这东西影响不了她,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余凤敏瞅了杜思苦半天:“食堂保不准有人看见啊。”


    杜思苦坦然得很:“我那是吵架, 又不是为男的打的头破血流,安不到我头上。”安到她头上她也不认, 难道犯法?


    “服了你了。”余凤敏躺回去了。


    心够大的。


    杜思苦顺便说了袁秀红在厂卫生所值班的事, 袁秀红晚上不回。


    冰棒厂老家属楼。


    老厂长住在一楼,他年纪大, 马上就七十的人了,上下楼梯伤腿, 就把屋子换到了一楼,这样进去方便。


    杜父过来的时候, 老厂长正在屋里听收音机。


    “赵叔。”杜父两手空空。


    她来得急,供销社早就下班了,他身上也没带什么钱。原本他是想明天再过来的, 可是杜得敏吵闹得很, 说他不来她就自个过来找老厂长。


    杜父没法子, 只好先应了,打发杜得敏走,自个过来找老厂长。


    他也不是头一回来了。


    老厂长看到杜父,把收音机关了,“坐吧。”


    杜父苦笑:“赵叔,又来麻烦您了。”


    有什么法子呢。


    老厂长道:“我退下来了,厂里的事现在是新厂长负责。”


    杜父站起来:“赵叔,这事得敏她不懂事,您这边退下来了,我也不该来麻烦您。”


    杜父还真不知道冰棒厂厂长换人的事。


    老厂长让杜父坐下。


    “有胜啊,你家得敏的事,这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老厂长语速很慢,“她想回冰棒厂上班,也不是不行。但是吧 ,这工厂是做事的地方,要是她还像以前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有个工作的态度,我怎么放心让她回来?”


    这开除文件都下来了,想让杜得敏回冰棒厂,他得舍下老脸去找新厂长。


    可找回来了之后呢?


    这厂里要发展,新厂长想要成绩,像杜得敏这样来混日子的,迟早要走人。


    要是这么个结果,老厂长又何必去帮杜得敏呢?


    杜父半天没说话。


    他答应不了。


    妹妹是什么德性他是知道的,这事办得太容易,回头得敏又得犯老毛病。


    老厂长也不好说什么,“你回去跟得敏谈谈,要是能改,回头你再过来,到时候我帮你们去厂里说说。”


    新厂长也算是本家亲戚了,又是他带过的,把杜得敏送回厂里,不难。


    “谢谢赵叔,这事真是麻烦你了,回头我有假再来看您。”杜父不好意思,“这次我来得急,没带什么东西,下次一定补上。”


    “有胜啊,咱们又不是外人,不讲究这些。”老厂长送杜父出门。


    杜父走了。


    老厂长回屋,打开了收音机,又听了起来。


    杜父闷头往家走,他的脑中在反复的思想一件事,得敏能改吗?


    以后回到冰棒厂,能认真工作吗?


    得敏嘴上答应的事,做得到吗?


    “爸。”老三远远的就看到前面有个人,拿着手电筒走近一看,真是他爸。


    “你怎么来了?”杜父看到儿子来接他,心里有了丝暖意。


    老三递了一个饼过去,“爸,吃点。”


    饼都凉了。


    有点硬。


    杜父看到饼,这才发现一晚上还没吃东西,真是有些饿了,他接过饼,吃了起来。


    两人一块往家走,也没说话。


    都累。


    走了近半个小时,终于到家。


    杜母点了油灯,听到屋外传来动静,这才把油灯的芯挑了挑,让灯油烧得更旺。九点多了,这边早就停电了。


    杜母看到杜父回来,埋怨道:“半夜才回来,又是为了你妹妹的事吧,你说你,这几天也没怎么歇过,都不知道爱惜身体。”


    没闻着酒味。


    没喝酒啊?


    老三把手电筒关了,放到桌上,“妈,爸好像没吃。”刚才吃饼的时候可快了,差点噎着。


    杜母一愣:“老厂长家没留饭?”


    杜父:“去迟了,人家早就吃完了。”而且他还是空着手去的。


    唉。


    杜母叹了口气:“人走茶凉。”没了老爷子,以后去那些人家走动,免不了看人脸色。


    谁让他们是求人办事的呢?


    次日。


    机修厂。


    早上起来,杜思苦正刷着牙,别的宿舍有人过来了,一边瞧她一边说起昨天兴起的流言的事。


    杜思苦刷完牙,附和了两声:“我中午也在食堂,倒是没看到谁跟谁打起来。”一副后悔错过好戏的表情。


    洗漱完,她就去食堂了。


    “你不是说昨天是杜思苦跟人吵起来了吗?刚才我问她,她怎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呢。


    “是不是你弄错人了?”


    昨天在食堂亲眼看到杜思苦跟一女的吵架的女同志,这会也纳闷了。


    难道真是瞧错了?


    不该啊,杜思苦那短头发挺明显的啊。


    “你想想,这小杜要是真看上别人了,哪会剪这样的头发?”长头发多好看啊,还能扎辫子。


    一想还真是。


    宿舍的人觉得不是杜思苦,小杜是车间的,听说还老被总务那边借过去帮忙,哪有空找对象哟。


    杜思苦在食堂吃完早饭,就去了宣传科。


    很快,大广播响起来了。


    听到名字的去维修部集合,要是来不了的 ,也会取消资格。杜思苦这边跟顾主任打过招呼了,来上拖拉机培训班的,每周得有一天的时间过来。


    不然,只在下班之余上课,那大家就不会重视这个学习。


    到时候能学成的肯定不多。


    广播了十五个人,来了十个人。


    杜思苦也见到了培训班中唯一的女技术工,文佳玉。


    太熟了。


    209宿舍的和事佬嘛,之前帮过余凤敏跟鸡窝头吵了几句的。


    原来她就是文佳玉啊。


    杜思苦是真没想到,登记资料上写着文佳玉26岁,可眼前这位女同志站在她面前,跟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似的,长得秀秀气气的,皮肤也水嫩得很。


    文佳玉冲杜思苦笑了笑。


    那天她填报名表的时候人挺多的,杜思苦被人围着了,她当时穿着工作服还戴着工作口罩,估计杜思苦没认出来。


    杜思苦也冲她点了点头。


    “我们去维修部那边试试车,先看看你们适不适应机油味。”


    杜思苦把人带过去。


    小何已经在维修部等着了,原本他是参加培训班的学生,可昨天下午杜思苦说他的技术相当不错了,让他当半个老师,帮着一块教。


    小何说要跟王老说一声,看答不答应。


    嘿,你猜怎么着,王老答应了!


    十个人,竟然有六个人晕车。


    文佳玉也晕车。


    有三个吐得天昏地暗,下了拖拉机就直接走了,现在就剩七个人了。一共招六个,剩下人六个男同志都觉得文佳玉撑不住,没想到,文佳玉撑到了最后。


    好像还差点什么?


    杜思苦正琢磨着,就看到远处两个人跑了过来,一男一女。


    再一看,是鹏子哥的小舅子叶华,那女的,好像是鹏子哥的媳妇啊。哟,不是说有孩子了吗,怎么能这么跑?


    “你们慢点,不急,慢慢走过来就行。”杜思苦远远的喊道。


    可别出事。


    远处。


    “姐,你别跑了,还没开始呢,慢点。”叶华劝着他姐,自己也放慢了脚步。


    叶花半捂着肚子,喘得厉害,“我刚才听着广播,这不是怕你错过吗。”鹏子真是的,怎么不说一声呢。


    杜思苦等他们过来。


    “小杜同志,我弟弟就麻烦你了,鹏子怎么说也是你师傅,你好好教他。”叶花握着杜思苦的手,热情说道。


    杜思苦:“这最终名额是总务那边的主任定的,我只算是半个老师,做不了主。”反正锅放到顾主任身上就对了。


    他背得动。


    杜思苦身板小,可杠不住叶花的这句话。


    什么叫好好教?


    她教好了,教会了,然后鹏子哥的小舅子拿不到驾驶证,这是好好教了还是没教好?


    “那你到时候帮着说说情。”叶花握得更紧了,“我在厂里没什么朋友,你又是鹏子的徒弟,今天晚上你来我家,我们请你吃完。”她为了弟弟费尽了心思。


    要不然,就冲杜思苦是鹏子的徒弟,也该是杜思苦上门见他们。


    杜思苦很为难。


    她还有什么事来着?晚上,晚上?


    “思苦,你不是说晚上跟我去看电影吗?”文佳玉冲叶花笑笑,“不好意思,我们先有约了。”


    “嫂子,不好意思了,改天吧。”杜思苦心里松了口气,防止叶花再约时间,她飞快的说,“叶华,你上车,过来试试晕不晕车。”


    这次让小何开车。


    叶华的名字是那天填登记表的时候,杜思苦看到。


    “好。”


    叶华上了拖拉机,坐在司机旁边。


    叶花没走。


    杜思苦见她在空场地上,赶紧道:“嫂子,要不您先回家吧,这边还有得忙呢。”


    “家里没事,我就看看。”叶花不走。


    杜思苦:“你站的这位置等会拖拉机要过的,别给撞着了。”


    叶花往旁边让了让,这就总行了吗。


    还是不行。


    那就五米,这还是在空地上啊。


    杜思苦头有点疼,她看了小何一眼。


    小何下车,直接过来:“这位同志,你是职工家属,过来送人就罢了。但这里是维修部,是不让外人随便进来的,你在这不合适,要是不你放心你弟弟,把人带走吧。”


    他是维修部的,跟车间没什么关系,他不怕得罪人。


    叶花望着杜思苦。


    杜思苦转头跟文佳玉说话,恰好没看见。


    叶花看了杜思苦好几眼,“小杜,那我走了。”


    杜思苦回头,“您慢走。”


    铁路家属大院。


    早上,杜父一起来就去敲门杜奶奶的房间的门。


    “进来。”


    老人觉浅,又加上近来发生的事,杜奶奶每天早上天不亮就醒了。


    昨天杜父回来的时候,杜奶奶也醒着,只不过她这腰伤不好下床,就没出去。


    “妈,”杜父等会还要去上班,就直接说了,“得敏的工作,只怕不好办。”


    杜奶奶问:“是不是老赵不肯帮忙?”


    “不是。”


    杜父把昨天老厂长说的话全数告诉了杜奶奶,最后说道,“妈,让得敏回去上班不难,可是就她现在这样子,去了之后,不改掉以前的旷工的坏毛病,只怕结果还是一样。”这人情就这么多,能求几次?


    杜奶奶沉默了。


    杜父道:“我觉得这次她该好好想一想了,我是这样想的,要不就让她在家里先住一阵,受些教训。”


    他叹了口气,“要是能改,回头我就去求赵叔帮忙。”


    杜奶奶伸手摸了摸杜父两额边的头发,都有白头发了,“昨天没睡好吧。”


    杜父睡下的时候已经半夜了。


    又做了噩梦。


    是没睡好。


    杜奶奶道:“就照你说的办吧,这工作的事,等会我跟得敏说。”


    她是疼闺女,可儿子也是亲生的。


    老头子已经走了,她就指着这个大儿子养老了,她也是盼着儿子好。


    “那我去上班了。”杜父站起来说道。


    杜奶奶看了屋外头一眼,“得敏现在没工作,只怕要在家住一阵了,你回头跟你媳妇好好说说,给她透个信,不然只怕要吵个没完了。”


    杜父点头。


    他上班去了。


    一大家子还要靠他养活呢,不上班不行。


    上次请了十多天的假,扣了好些的工资,杜父看到工资条那少了一半的数,都有些心疼了。


    杜得敏起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杜家这会没什么人了。


    老五上学去了,杜母去买菜了,还没回来,老三把杜奶奶推到院里后,说要去趟邮局,刚走不久。


    “妈,早上好。”杜得敏早上起来,心情好得很。


    昨天大哥去老厂长家里了,就凭他们家跟老厂长家的关系,工作的事一定没问题。


    她信心十足。


    杜奶奶瞧着闺女这无忧无虑的样,第一次后悔把孩子养傻了。


    怎么是这样天真的性子?


    这为人处事,怎么半点不通呢?


    “得敏,你过来。”


    “妈,我等会还要去上班呢。”杜得敏拿了梳子正要梳头发呢。


    她这会正想着去冰棒厂,好好打那些人的脸呢,昨天说开除她,她今天就去上班,怎么样吧!


    “你这工作,只怕保不住。”杜奶奶摇着头,“你大哥昨天去找老厂长了,那边没松口。”


    杜得敏梳头发的手僵住了。


    什么意思?


    工作保不住,是她以后上不了班了吗?


    工资没了?


    杜奶奶:“你先回家歇几天,回头去外头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姜还是老的辣,杜奶奶叹气道,“你也知道,你爸没了,以后要靠你自己了。”


    杜得敏的梳子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摔得粉碎。


    一股子凉气从脚底直窜脑门。


    杜得敏望着杜奶奶,久久没有回神。


    松县。


    贺大富下了火车后,去了火车站的派出所值班室,问了半天,终于打听到了五沟大队在哪。五沟大队一天两班车,早上那班早就发车了,他只能等下午那班车了。


    头一次去老丈人家,得去买些东西。


    贺大富身上的钱不多,还得把回去的路费给扣出来,两人的路费。


    这能买的东西就不多了。


    他去了供销社,买了一提罐头。


    下午三点半。


    贺大富从乡线的班车下来,这边的老乡有口音,他问了好几个人,才打听到五沟大队,一路走过去,黄土路的灰尘很大,裤角边都沾上了黄色的泥灰。


    “同志,这里是五沟大队吗?”


    “是,你是哪个?”


    “这里是不是有个姓于的人家?”贺大富拿出自己的介绍信,“我是来找人的。”


    单位开的是工作介绍信。


    “你是卖煤的啊。”五沟大队的人倒是热情,领着贺大富往于家走。这于家怎么还有钱跟煤票买煤了?


    前段时间听说于家的姑娘跟城里人说了亲,可没几天,又听说这亲事黄了,人被当成盲流送回来的。


    可于家的人又说不是。


    也不知道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同志,于家是找你买煤啊?”


    “不是的,我是过来提亲的。”贺大富实话实说。


    五沟大队的人突然站住了,“你是,城里人?”


    户口上是。


    贺大富也停了下来,点点头:“是的。”


    “你是不是找于月莺啊!”五沟大队的人很激动。


    于家说的难道是真的!


    这乡下的姑娘真的找了一个城里户口的对象!


    “是的。”贺大富是经人介绍跟于月莺相亲的,这相中了,上门提亲,天经地义,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大方承认。


    五沟大队的人转头就跑:“你等一会,我去把于家人给你叫来!”


    于强叔还真是走了狗屎运啊!


    年轻时家里穷,凭本事讨了一个城里媳妇,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后来于强叔建房子的时候受伤了,都以为那城里媳妇要跑,结果这几十年了,人家在这边呆得好好的,一心一意照顾男人孩子。


    瞧瞧现在,于强叔的女儿又出息了,找了一个城里男人,这亲事要是成了,于强叔一家只怕要跟着去城里享清福了!


    “于强叔,有个人高马大的城里小伙子!”这人跑得太急,喘着气,一句话分成了两句,“找你家于月莺提亲!”


    机修厂。


    “丁婉,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假的假的!”


    丁婉头疼死了,“思雨,怎么连你都来凑热闹啊。”真是好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就是跟人闹了点矛盾吗。


    怎么会传成她跟别人为了一个男的打起来,还打得头破血流,一早上,都来三拔人问了。


    丁婉这个班真是上不下去了。


    她站起来,把东西一收,“我请假回家我休息两天。”等流言平息了再回来上班。


    阮思雨给她使了个眼色。


    丁婉回头一看。


    只见同科室的包海平不高兴的看了过来:“丁同志,今天的文件多得很,还要送到各个科室车间去,你现在就下班,早点了吧。”


    “我请假。”丁婉头也不回的走了。


    “海平,我看你们行政科还是再招个人吧。”阮思雨笑笑说。


    这事科长说了算,包海平又做不了主,他问阮思雨:“三车间的文件,你能帮忙带过去吗。”


    “好。”


    阮思雨答应了。


    厂图书馆这边清闲得很,还有两个人换着班,阮思雨时间多得很。


    包海平把文件交给阮思雨,然后自己又拿了两包文件袋,“我去趟维修部。”还有一包文件是给总务那边的。


    阮思雨突然想起来:“维修部拖拉机培训班是不是开起来了?”


    早上还听到大广播了。


    包海平点了点头,“我要锁门了。”


    他哥是副厂长,阮思雨的父亲也是副厂长,两家的房子离得近,算是认识。


    他哥是最近几年才提上来的,算是新搬来的,阮家在这边住了很多年,资历老,人脉也更广一些。


    包海平知道哥哥的不容易,他不想给哥哥拖后腿,所以入职以来,一直认真办事,从不走后门。


    维修部。


    “行了,今天就练到这里,下周再继续吧。”杜思苦拍了拍手掌,让大家看过来,“你们今天的表现都非常好,大家都很有开车的天分,尤其是文佳玉同志。”


    文佳玉是进步最快的。


    晕车还能上手那么快,真让她刮目相看。


    第76章 076


    ……


    杜思苦看离下班时间没多剩多了, 就让大家各自活动,她则是去找了小何,两人准备给拖拉机做个检查。


    明天要送何主任他们去拖拉机厂, 今天晚上还是检修一下心里踏实。


    更别说今天拖拉机开了大半天,万一零件松动, 或者有其他的小问题,那就麻烦了。


    杜思苦跟小何先给拖拉机做了一个粗布的检查, 油箱里的柴油只剩一点了, 得去仓库那边拿一些过来,还得再备一箱。


    水箱的水不够, 等会加点水就是了。


    旁边。


    过来送文件的包海平过来了,这文件该送到王老手上,包海平本来该从旁边过去的, 可看到培训班的人之后,他改了主意, 直接穿过空地过来了。


    文佳玉正擦着汗, 开车没想像中的累,但是她挺紧张的, 这就导致一下午精神都很紧绷,出了不少汗。


    刚才小杜老师说以后还会教怎么修拖拉机。


    这可太好了。


    她正想着事, 眼前一大块黑影罩过来了。


    抬头一看。


    见是包海平,她飞快的往别处看了一眼, 大家三三二二的都走了。


    “你怎么来了?”文佳玉低声问。


    “过来送文件的,等会还要去趟总务,”包海平问她, “你这边怎么样, 还适应吗?”又望向人多的那边, “哪个是培训班的老师?”


    文佳玉道:“是杜思苦,一车间的一位女同志,在女工宿舍住着,都认识。”


    挺好的一个人。


    教他们手艺的时候半点不藏私,讲解得非常仔细。


    不像有些老师傅,爱藏一手。


    女的?


    包海平找了半天,没看到长头发的,“哪呢?”


    “拖拉机那边,在检修呢。”文佳玉说,“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这边你不用管。”


    两人年头处的对象,谈了大半年了。


    包海平一直想去文佳玉家里见见长辈,文佳玉一直没松口。


    两人都二十六了,不小了。


    包海平没走,犹豫了一下,问:“见家长的事,你跟家里提了吗?”


    “不急。”文佳玉提到家里,语气都冷了下来,“等我户口本拿到手,咱们直接去领证。”


    这样好吗?


    包海平有些担心,不过他听文佳玉的,“行,就听你的。”


    文佳玉她爸十一年前去世的,这工作就是顶她爸的。至于她妈,她爸死了没半年,再婚了,这后头的第一个孩子,今年十岁了。


    这日子不清不楚的。


    文佳玉原本跟母亲感情深厚,可母亲再婚后又生了两个孩子,心就扑在新家上,对文佳玉的关心少了许多。


    又加文佳玉后来工作了,搬到宿舍后,这当妈的找她更多的不是关心,而是要工资。


    还有一件事挺让文佳玉心寒的。


    她爸机修厂分的福利房,她妈跟跟继父住着,她妈觉得她以后要嫁人,想把心子落到继父的名下。


    本来想落到小儿子名下的,可孩子年纪小,才六岁,办不了。


    这一桩桩的糟心事,文佳玉压根就不想领包海平回去。


    有什么可见的。


    包海平拿出两张《地道战》的电影票,“等会下班,咱们去看电影吧。”


    《地道战》 !


    电影票来得正是时候!


    文佳玉把电影票拿过来:“上回咱们不是看过吗,小杜老师可能还没看过,我晚上跟她去。”


    包海平:……


    文佳玉笑了笑:“等这周放假,咱们去你家见见人。”


    “行啊!”包海平一下子开心了,“东西我来准备,你到时候人过去就行了。”


    两人处对象也没瞒着,平常见了大大方方的,文佳玉这边,跟她走得近的朋友们是知道的。


    包海平那边,他家里人也知道。


    行政科人少,他也不爱跟外人说自己的事,部门里除了科长,其他人几个同事是不知道的。


    另一边。


    “柴油这边我跟王老说,他让批个条去仓库那边拿吧。”小何说道。


    杜思苦道,“办培训班是总务那边的事,我去找顾主任批吧,以后大家还要来上课的,肯定费油,总不能老让维修部破费。”


    这事情还是一开始说讲清楚的好。


    “行,那你赶紧去,怕那边下班了。”小何一想也是。


    总务那边管的是就些杂七杂八的事,柴油预算从那边走好一些。


    “行。”


    杜思苦正准备走,小何又道,“咱们拖拉机是不是有点旧,要不给拖拉机刷个漆?”


    就是不知道仓库有没有油漆。


    绿漆。


    杜思苦:“明天就要去拖拉机厂了,这刷漆的事等回来再说吧,你晚上可别自己乱干啊,要是漆不干,明天那些领导们上来,沾到身上可不好了。”


    杜思苦把拖拉机开到了原来的地方。


    这会她准备去总务了,顺便再问一问顾主总要的三个名额,到底是哪几个。保卫科的小刘算一个,还有呢?


    文佳玉拿到电影票之后,一直瞧拖拉机这边,看到杜思苦忙完了,就赶紧过来了。


    “小杜,我这边有两张电影院,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


    还有电影票呢?


    杜思苦想瞧瞧电影票是什么样的。


    文佳玉递过来给她看:“《地道战》,今年上映的,你看过吗?”


    没。


    杜思苦摇头。


    电影票上是白底红字,字很粗,上面写着中座,12行23座,还有一张是12行24座。


    中座是中间排吧。


    “咱们晚上去看电影吧。”文佳玉问她,“你晚上没事吧?”


    杜思苦:“你这电影票哪来的?”


    文佳玉含糊道:“朋友给的。”


    给电影票?


    听说《地道战》很热门的,票不好抢。


    杜思苦大概明白这个什么朋友了。


    她道:“我明天早上要早起,这电影票你还是跟你朋友去看吧,等下次有机会,咱们宿舍组织一下,一块去呗。”


    “那行。”


    文佳玉觉得,要是宿舍的女同志能一块去看电影,也挺好的。


    住在宿舍的大都是没结婚的,等过几天,都成家了,只怕聚不到一起了。


    其他人都走光了。


    杜思苦跟文佳玉也往外走,到了岔路口,她发现文佳玉还跟着,便道,“我去总务那边有点事,你呢?”


    “我也过去。”


    文佳玉这电影票得给包海平,杜思苦不去了,她跟包海平一块去看。


    总不能浪费。


    同路。


    到了总务,包海平送完文件,正好出来,他看到文佳玉挺高兴的,大步走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


    很快,他又担心文佳玉反悔说不去他家了。


    文佳玉道,“晚上咱们去看电影吧。”


    原来这样。


    包海平松了口气,“行啊,我回家去拿自行车。”机修厂没电影院,还得去厂外头看。


    骑自行车过去快一些。


    “别急,这是包海平,我对象,”文佳玉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是头一次跟人这么介绍包海平呢。


    “这是杜思苦,一车间的,也是我们培训班的老师。”


    两人客气的握了握手,算是认识了。


    杜思苦对包海平的第一印像还不错,这人个子挺高,眼睛细长,五端组合在一起还行,就是脸有些长。


    男的,长相不重要。


    “你们聊,我有事先进去了。”杜思苦不打扰两人了,她去找顾主任了。


    松县。


    五沟大队,于家。


    贺大富这会已经坐在于家的堂屋了,天色不早了,屋里有些暗。


    于月莺坐在他旁边不远处的椅子上,安静得很。


    于强脸上带着笑,对于月莺说,“月莺,你跟小贺说说话,我去看看你妈怎么还没回来。”


    喉间似有不适,他侧身半捂着嘴,硬是把咳意给压了下去。


    这个时候不能咳,不能让小贺知道他身子骨不好。


    “爸,我去找妈吧。”于月莺站了起来。


    她不知道该跟贺大富说什么。


    她的信虽然寄出去了,但是以邮递员的速度,这会应该还在路上,贺大富没接到她的信就过来了。


    说实话,她心里是有点感动的。


    贺大富确实是个实诚人。


    可是,她还有一封寄给沈江的,就是不知道沈江收了她的信是个态度。于月莺这会还想再看看,不想这么快答应贺大富的事。


    虽然嫁到城里是好事,但是贺家的情况,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满意的。


    “月莺,你陪小贺说说话,”于强虽然语气很好,但是态度强硬,“我去就行了,这外头天黑了,你一个姑娘家,也不方便。”


    他往屋外走。


    黄彩荷是在贺大富来了之后出门的,家里没什么好菜,她去各家相熟的家里借菜去了。


    不管是小鱼干也好,还是腊肉也好,半块一块的,都不嫌弃。


    于强说找人,可这一路却是往于奶奶家的方向走。


    “妈。”


    “大强,你怎么来了,哟,这脸色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走急了?”于奶奶赶紧让儿子坐下,“什么事啊?”


    怎么儿子还亲自上门来了。


    “妈,那个城里的小伙子来家里提亲了。”于强自个给自己顺着气。


    于奶奶满眼惊喜:“真的啊!”


    转头就要正屋里走,“这几天攒了六个鸡蛋,你带回去。”


    “妈,这事不急,”于强道,“月莺现在大队管着,轻易不能出远门,我怕这亲事耽搁久了,不好。”


    他怕于奶奶听不明白,直接说了,“妈,明天你抽空去大队部那边,想办法给月莺弄个去阳市的介绍信吧。”月莺得回去!


    “行,我明天就去!”于奶奶一直是村里的厉害人,别的不说,这撒泼打滚总是非常拿手的。


    她孙女要嫁到城里了,这大队不给开介绍信,那就是坏她孙女的好事。


    那就是成心的!


    这事不能答应!


    先让孙女嫁到城里,再让男方家里把她儿子接过去冶病,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阳市。


    铁路家属大院。


    杜父下班回来时,在屋里睡了一天杜得敏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了,“大哥,等会你带我去老厂长家里一趟。”


    她就不信老厂长不帮她。


    杜父也不知道杜奶奶是怎么跟杜得敏说的,但是他明白一件事,得敏的性不可能一天就改好。


    “我不去。”


    再等几天。


    杜得敏急道:“你不去我就自个去。”


    杜父听了后,瞧了她半天:“那你就自个去吧。”


    既然要自个去,那白天怎么不去?


    杜父说完拿了盆子往院里走,他要洗把脸。


    “大哥,你真不跟我一块去!?”杜得敏的的声音高了些。


    “不去!”


    “你不管我了!”杜得敏眼睛憋着泪。


    杜父打开水龙头,接了水,打湿毛巾,擦了脸还擦了脖子,头发也过水冲了一遍。


    等他冲完的时候,杜得敏已经不见了。


    杜母拿了干毛巾过来,“她走了。”她亲眼看到杜得敏气冲冲的出了家门。


    杜父接过干毛巾擦头发。


    杜母:“真不管了?”


    这老杜以前可没这样啊,以前的时候,杜得敏外头受了委屈,不管该不该管,老杜都会帮着出头的。


    杜父叹气:“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她该好好磨磨性子了。”


    杜母低声道:“那以后她没了工作,真住家里一辈子?”


    靠着他们养。


    “肯定不能不工作。”杜父道。


    杜母这就放心了。


    冰棒厂老家属楼。


    杜得敏还真找来了,老厂长的家她很久之前来过,后来就不太清楚是哪栋了,刚才还是找了好些人问了,才找过来的。


    更要命的是,路上还看到了几个冰棒厂的同事,杜得敏都是避着走的,生怕别人看到她。


    “赵厂长(老厂长也姓赵)在家吗?”杜得敏在门口问。


    屋里。


    老厂长家正在吃饭,听着声,往门口看去,“谁来了?”


    开门一看,是杜得敏。


    老厂长在她身后找了半天,也没看到杜父。


    既然有胜没来,那就是说得敏这孩子的工作现在不是解决的时候。


    老厂长心里有数了。


    “厂长,您吃饭呢,”杜得敏脸上笑着,“昨天我大哥过来,我的事他跟您说了吗?”


    老厂长一直板着脸,她心里有些发怵。


    “赵叔,”杜得敏改了称呼,“我爸还在的时候,跟您关系最好,我也是你安排进厂的,这次新厂长一来,就把我开除了,这事您可得给我作主啊。”说到开除的事,杜得敏是真伤心了,这眼泪哗哗往下掉。


    “这孩子,怎么还哭了。”厂长媳妇赶紧拿了方巾,给杜得敏擦眼泪。


    这是怎么个事啊。


    好好的吃着饭,这人来了就哭上了。


    老厂长:“小杜,你的事我解决不了,你就按你大哥说的做吧。”他摆摆手,“送她了出去吧。”


    这哭成这样了,估计也吃不下饭了,就不留饭了。


    杜得敏被厂长媳妇好言好语的给送走了。


    之后门就关上了。


    杜得敏等哭完回神,才发现自己站在外头。


    她这是,被人赶出来了?


    她怔怔的站了半天。


    她看着老厂长家近在咫尺的大门,没有再上前敲门的勇气了。


    人家不愿意搭理她。


    她还舔着脸上门做什么!


    她失魂落魄的往家里走。


    机修厂。


    总务。


    杜思苦跟顾主任确定了柴油预算的事后,又问了一下:“主任,你说的那三个要学拖拉机的人,到底是谁啊?”


    下周可就开始了。


    没几天了。


    顾主任道:“咱们总务的小赖,还有保卫科的刘二,以及三车间的阮子柏。”


    就这三个。


    前两个杜思苦知道,最后一个,好像听余凤敏提过这人的名字,说是算厂里长得算好的,就是性格不好。


    “主任,下次的课定的是二十五号,回头是你通知他们,还是?”


    “到时候我让小赖通知他们。”顾主任道。


    那就没杜思苦什么事了。


    从总务离开后,她直奔食堂,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干活?


    食堂晚上也很热闹。


    杜思苦一进食堂大门,就发现好些个人盯着她瞧。


    余凤敏跟袁秀红坐在远处,悄悄朝她招手,余凤敏帮杜思苦把饭盒带过来了,饭都打好了。


    只不过,大家都往门口瞧,余凤敏不好意思大声叫杜思苦过来。


    杜思苦一脸镇定的往余凤敏那边走。


    路上,有职工没忍住问了:“杜同志,听说你为了个男的,跟人打起来了?”


    有人看到了,就是这短头发的女同志。


    杜思苦瞧过去,打量了一下:“你是说昨天我为了你跟人打起来了?”


    “胡说!没有的事!”


    杜思苦:“你看你,着什么急啊。”哼。


    她没走,站到这边旁边,还凑近了些,“同志,还有要问吗?”一个大男人,这么八卦做什么。


    这男同志急了,“你走远些,别挨我!万一传出闲话怎么办!”


    真是的,这女同志怎么没脸没皮啊。


    杜思苦:“传就传嘛,我一个女的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流言不都是这么出来的吗。”


    她不走。


    男同志可太后悔了,“杜同志,我错了行不行,求你了,你去别的地方。”


    大家怎么都往他这瞧啊!


    他没有!


    他不是!


    昨天真没人为他打起来!


    杜思苦这才走,接下来一路上再没人问她流言的事了。


    都怕杜思苦过来跟他们传‘绯闻’。


    杜思苦顺利的来到余凤敏身边,坐下来了,余凤敏把饭推了过去,“你真厉害。”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刚才余凤敏来的时候,流言传得可凶了,几乎是按在杜思苦身上了。


    现在杜思苦一来,竟然没有说了。


    旁边座上有个男的在往这边瞄,杜思苦多瞧了两眼,那男的跟受了惊似的,拿着没吃完的饭盒就跑了。


    生怕杜思苦把他卷进流言里头。


    杜思苦心情好,多吃了一碗,第二次去食堂窗口打饭的时候,是彭大厨给盛的饭,“小杜啊,你这心里素质不错啊。”


    这姑娘可以啊。


    年纪轻轻,倒是经得住事。


    原本彭大厨到窗口来,就是怕那些多嘴的家伙们打趣杜思苦,她一个小姑娘受不住,过来帮着解解围,没想到啊,这现场完全不是他想的那回事,那些个男的,连句话都不敢跟小杜同志说啊。


    彭大厨多少年没看到这么有意思的事了。


    “彭师傅,这流言谁传来的啊?”


    “我也不知道啊。”


    真不找着源头。


    杜思苦回到座位,余凤敏跟袁秀红都在,她们吃完了,在等她一块回去。


    宋良今天来食堂,故意迟了些。


    因为流言的关系,他这两天去食堂吃饭,好些人看他,还有背后说话的。


    挺烦的。


    今天食堂的人少了许多。


    咦。


    这一路上竟然没有人说昨天两女为争男的打架的的事了。


    宋良心里觉得奇怪。


    他还以为只是巧合,没想到到了第二天,这流言还真是没人说了,不管食堂,还是技术科内部,没人提了。


    流言平息了?


    怎么办到的?


    宋良好奇,想找人问问,想来想去,决定问问技术的同事。


    “流言?可别提了,这事过去了。”这背后念叨念叨倒是容易,可万一被那事主找着,说流言的男的是他们,那就完了。


    那啥形像啊?


    宋良好像有点明白了。


    “小宋,你准备一下,等会把轻量柴油机的资料带着,我们上午要去拖拉机厂开个会。”技术科的彭科长说道。


    “好。”


    维修部。


    杜思苦今天起得早,今天二十号,要送何主任他们这些厂领导去拖拉机厂。


    “小杜,你来得可真早。”小何叼着馒头吃着,手上还拿了一个,“吃了吗?”


    “吃过了。”杜思苦道,“我过来看看拖拉机。”


    再检查检查。


    对了,厂领导们要坐在拖拉机的车斗上,这边得准备一些小凳子,要不然厂领导们就得站着去了。


    小何道:“柴油还没领吧,总各的批条拿到了吗?”


    杜思苦道:“批条拿了,我给仓库那边的同事了,他们说派人送过来。”


    小何一听脸就皱了,“仓库那边送东西可慢了。”


    杜思苦是把批条给了袁秀红,本来早上她说跟袁秀红一块去仓库的,袁秀红说她能行,仓库那边有三轮车,柴油能放在车上送过来。


    话音刚落,仓库那边就送柴油过来了。


    第77章 077


    ……


    这次仓库办的事效率这么高呢!


    小何都不敢信。


    杜思苦已经过去帮忙了, 来的是袁秀红跟仓库的另一位搬运工,姓左,是个年轻壮实的小伙子, 黑黢黢的。


    这小伙子才二十二岁,结婚都二年了。


    这次他们送来了六十升的柴油, 是用油桶装来的。拖拉机的油箱能装三十升,剩下的三十升是备用的。


    东西送到, 左同志骑着三轮车回去的, 袁秀红则是去了食堂,不能怎么说呢?左同志毕竟是结了婚的, 要避嫌。


    一块出来是干活,这回去,还没到上班时间呢, 还是各回各的好。


    仓库的两人走后,小何还跟杜思苦嘀咕呢:“这次仓库的人办事怎么这么快啊。”


    不像他们的作风啊。


    “你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过来帮我扶一扶油桶, 我把油倒进油箱里。”杜思苦试着提了提油桶, 有点重。


    六十升差不多一百斤。


    倒是能提起来,但是等会要抬高, 还要倒进拖拉机的油箱里,一个人干不来。


    “来了。”


    早上八点钟, 一车间的何主任带着人过来了,杜思苦看到了两个年纪上了年纪的老人, “褚老,葛老,这边走。”


    一车间的两位八级钳工。


    被何主任称为葛老的那位, 中等个, 皮肤又黑又糙, 戴着草帽,像个老农。另一位是个短脸,脸上有褶子,头发短又黑,双手背在身后,走了过来。


    两位身后还跟了一些人,杜思苦认出来了,都是一车间的五级、六级钳工。这次算是两位八级钳工,来的一共有七个人,另上何主任,足足八人。


    “这位是小杜,别看她年轻,已经考了拖拉机的驾驶证,这次就是由她送我们过去。”何主任给各位介绍着。


    葛老瞧了杜思苦一眼,很快就走过去了。


    褚老倒是多瞧了两眼,“把你的手给我看看。”他对杜思苦道。


    杜思苦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伸出了手。


    她手上有老茧。


    当然,跟厂里的老工人比起来,这茧只能算是落茧。


    褚老看了后,点点头,走过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杜思苦心里的想些有些多。


    不怪她多想,毕竟是八级钳工啊!


    “小杜,大家都上来了,该出发了。”


    “来了。”


    机修厂家属区。


    鹏子早早的就起来去了厨房,做了一碗鸡蛋肉丝面,端到了屋里,给叶花吃。


    叶花躺着没起来。


    “叶花,吃面条了,打了鸡蛋,还有肉丝呢。”油水可足了。


    鹏子在旁边劝着。


    女人刚怀孕那会胃口都不好,他知道。


    叶花听到后,背过身。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鹏子把碗放到边上的椅子上,“要不我送你去厂卫生所看看?”


    叶花转过头,她脸色很差,“那个杜思苦是你徒弟吧,我记得上次你就是为了几尺布的事就冲我发火。还说那布是分给她的,对吧。”


    她都记着呢。


    这都多久的事了。


    鹏子道:“我们是去纺织厂干活的,布是那边给的,说是三个人平分,不只是是给她的。”这事得说清楚。


    虽然肖晨没要,但是有肖晨一份。


    叶花:“你少给我扯东扯西的,她是你徒弟吧,你该听你的吧。”


    昨天的事,她越想越生气。


    她怎么说也是鹏子的媳妇,搁以前,算是杜思苦的师娘吧。昨天她带着弟弟去那学开拖拉机,她不过就是想在边上看一看,结果呢,那边的人说外人不让进。


    那小杜也不说帮她求求情,故意在别人说她的时候,跟人说话去了。


    这不是存心的吗。


    鹏子:“没正经拜过师,不算徒弟,而且她只是现在分到一车间了,总务那边一直想要她。要是去了总务,她跟我这边就没什么关系了。”


    不这样说不行。


    他看出来了,他媳妇心情不好,在找别人麻烦呢。


    小杜那性子,他早就瞧出来了,不是服软的人。


    小杜就是面上看着好说话 ,真要较劲,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真是这样?”叶花半信半疑。


    鹏子:“拖拉机培训班是总务那边的任务,可不是一车间的,她是培训班的老师,你说呢?”


    叶花:“怎么着你跟他是同事,算是半个师傅,也有交情吧。”


    是,是有交情。


    但是吧,这小杜只认当事人的交情,不认当事人的亲戚的交情啊。


    鹏子叹气:“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华子进培训班这事,还是顾主任点的头。小杜这边我去找过她,她压根就不接这话茬。”


    他告诉叶花,“说句不好听的,你真过去惹着她了,回头她就敢把华子从培训班扔出来,就说成绩不好,你怎么办?”


    鹏子知道小杜不会这样,但是,得把事情说严重一些,他媳妇才不会胡来。


    叶花震惊:“她还是这样的啊?”


    当点情面不讲?


    鹏子低声说:“丁总工的女儿,在她手上也没讨着好。”


    食堂那事,这几天没少听。


    杜花坐起来了,小声嘀咕,“以前都不讲究尊师重道吗?”


    这是听进去了


    “这不破四旧了吗。”


    学校里教书的老师都挨了打,还提什么尊师重道啊。


    鹏子把面又端了过来,“来,咱们吃面。”


    叶花摸了摸肚子,接过碗,开始吃面。


    原本她总觉得鹏子得先把弟弟妹妹供出来,他们才能要孩子,可是这孩子突然来了,她舍不得让小家伙走。


    她不是没想过一狠心,一咬牙,再等两年……她的手都放到肚子上了,可捶不下去,那是她的骨血啊。


    她办不到。


    鹏子说:“中午要是不想做饭,我去食堂给你买点吃的带回来。”


    叶花:“不用,那多花钱啊。”


    又多了一个孩子,更得节省了。


    机修厂,大门口。


    拖拉机没走成,杜思苦在厂大门口等着呢,技术科的彭科长听说他们去拖拉机厂,要来搭个便车。


    二车间也是一样。


    就是三车间就要等拖拉机厂的人来接。


    本来说八点出发的,可等到八点半了,这人还没齐。


    又过十分钟。


    二车间的人总算是来齐了。


    “小杜,走吧。”何主任也是头疼,本来说是一车间的人自己想办法去,其他部门的等拖拉机厂过来接人。


    结果呢,不等了,非要跟他们一块走。


    瞧瞧这拖拉机的车斗,都快挤满人了。


    都是大老爷们,一身臭汗味。


    杜思苦的拖拉机终于驶出了机修厂的大门,开出没一会,后面传来大喊声,“开车的,等一会,三车间说让你们等一等。”


    杜思苦听到这话,正要停下,后头何主任的声音传来:“坐不下了,让他们等拖拉机厂的人过来接。”


    她是一车间的,肯定是听何主任的。


    拖拉机继续开。


    后面。


    喊话的那人哭丧着脸回去了,“冯主任,拖拉机走了。”


    何主任沉下脸,“怎么就走了,你没让他们停下来?”


    “我去的时候拖拉机已经开走了,没停在大门口。”喊话的人低下头。


    一开始也是冯主任说不坐厂里的破拖拉机的。


    谁知道拖拉机厂那边的车不够用呢?


    刚才传达室的人过来说的,拖拉机厂派人来接,只怕要下午了。


    冯主任:“你去客运站,跟负责人说说,我们今天包一辆车过去。”他就不信没这破拖拉机还去不了了。


    这人的脸更丧了:“主任,这包车得花钱。”这钱哪个出?


    “你去找总务要!”冯主任气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总务的钱哪是那么好要的!


    顾主任可是个笑面虎,不该花的钱他一个字都不会批的!


    这人还是去了。


    跟他想像中的一样,白去了。


    冯主任给了批条,顾主任那边也不批,“三车间这个月的费用超支了。”这包车不是必须的,可以坐公交车去嘛。


    这人没办成事,回来又被冯主任骂得狗血淋头。


    最后,三车间的人还是自个坐公交车去的。


    要转几趟车呢。


    松县,五沟大队。


    大队部今天早上热闹得很,于奶奶在大队撒泼打滚,闹了一早上,非要大队把于月莺的处罚给抹去,还让给开个介绍信。


    “我孙女要结婚的人了,你们扣着她不放,是存心不让她好!”


    “你们见不得我于家好,我不活了!”


    于奶奶拿出麻绳,要在大队门口上吊。


    当然了,这只是闹一闹,真让她去死,她是万万不肯的。


    大队部愁死了。


    “你去于家,把于强两口子给叫来,让他们管管这老太太。”


    底下人道:“这于强两口子早就跟老太太闹掰了,压根就管不住,要不,让老太太的大儿子来一趟。”


    “都叫过来。”


    大儿子本来在地里干活的,突然被叫过来,看到撒泼打滚的老娘,一下子也傻眼了。


    这是怎么了?


    谁又惹着老娘了?


    至于于强两口子,邻居说他们两口子一早带着准女婿去赶集去了,还把小的那个带上了。至于于月莺,在做大队的处分任务呢,在地里干活。


    于奶奶的大儿子可劝不住他妈。


    大队的人真是服这老太太,闹了一上午,水都没喝一口,声音还这么亮。


    这老太太年轻的功绩大队里的老人是知道的,别说半天,闹上三天三夜都不会累的。


    “开,开她开。”


    “这样不合规距吧。”


    “那你跟她说去。”大队长头疼死了,压着声道,“白天不给办好,晚上能闹到咱们家里去。”


    其他人心里发怵。


    大队长低声道:“找个新来的,让他来开介绍信,上头查下来,就说新人不懂规距,不会办事。”最多骂一骂,不碍事的。


    这办法好。


    铁路家属大院。


    中午。


    杜得敏没出来吃饭,杜奶奶让杜母进屋去看看。


    杜母心里明白,这小姑子又开始耍小性子了。


    昨天小姑子回来的时候,脸色白得吓人,估计是事没办成,觉得受了委屈。


    这求人办事,还能站着求啊?


    老爷子走了,以前的那些老交情不一样了。这小姑子还当冰棒厂老厂长是自家亲戚一样,那能行吗?


    “彩月,要不你推我进去看看。”杜奶奶道。


    “还是我去吧。”杜母放下筷子,小姑子屋里走。


    这轮椅推来推去的麻烦。


    说到轮椅,杜母回头道,“妈,当初老五说借了两星期吧,眼看着这轮椅快到日子了,该还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押金五十块钱呢。


    杜奶奶半天没说话。


    门口。


    杜母敲门,没人应,她喊了一声:“得敏,出来吃饭。”


    屋里没声。


    文秀早上上学去了,不能老在家呆着,这会屋里就杜得敏一个人。


    “妈,她不应。”杜母回头道。


    “你去我屋里拿钥匙,有备用钥匙。”杜奶奶摸着轮椅。


    杜母拿了钥匙,开了门。


    只见屋里空空的。


    没人?


    对了,杜得敏是什么时候走的,早上杜母出门的时候,还听到文秀跟杜得敏说话呢。


    “妈,得敏不在家。”杜母过来把钥匙还给了杜奶奶。


    杜奶奶过了一会才回神,“会不会是去冰棒厂那边的屋子了?”


    这轮椅的押金五十块钱,要是不还押金了,这轮椅是不是就能留下来了?


    杜母不接话。


    去了冰棒厂的屋子,然后呢,让她过去找人?


    甭想。


    一眼看不到杜得敏就得满大街的去找,她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衣服还没晒呢。


    拖拉机厂。


    杜思苦他们到了,从到拖拉机到,到进拖拉机厂足足花了半个小时。他们是十点到的,十点半,这门口保卫科的人才一一查明身份,放他们进去。


    每一个都查得特别仔细。


    杜思苦上回来的时候,拖拉机厂还没这么严的。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进了拖拉机厂后,高级技术人员跟机修厂的车间主任们被拖拉机厂的厂领导们接走了 ,像杜思苦这种开车过来的,算是司机的,被留在了保卫科休息室。


    还不让到处走动。


    难道她要在这坐一天?


    杜思苦郁闷了。


    “同志,我有个朋友在拖拉机厂里头,我想去见见,行吗?”杜思苦问拖拉机厂保卫科的人。


    “不好意思,不行。”保卫科的拒绝了。


    今天好多厂的技术人才都来了,拖拉机厂还有上级领导下午要开个大会,这安保问题他们得盯仔细了。


    不能让别有居心的人混进来。


    “那中午吃饭怎么办?”杜思苦问,“上厕所怎么办?”


    “吃饭统一吃,等会会送过来。上厕所,这后面有个旱厕,你现在要去吗?


    杜思苦听出来了。


    哪都不让去。


    今天是白来了,她还说找小孙(孙豆豆)叙叙旧呢,再打听一下这边保卫科招人的事。


    又有车来了。


    是辆大巴车,上面写着,五星机械厂。


    保卫科的人又过去一一查明身份。


    非常严。


    杜思苦搬了把椅子坐到休息室外头,算了,坐一天就坐一天吧,反正能领到工资。


    至于这边保卫科招人的事,现在可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拖拉机厂大会议室。


    宋良跟着彭科长坐在后排,前排都年纪比较大的老前辈,机修厂的人都是打散分的,像一车间的两位老钳工,就坐在了前面的第二排。


    而彭科长跟宋良,则是坐到了倒数第五排。


    会议室还挂上了红色的横条幅,热烈欢迎各位技术人员来到我厂。


    十一点整。


    会议开始了。


    拖拉机厂的杨厂长站在台上,发表讲话。


    都是老一套的话术,宋良在钢铁厂听过很多遍了,彭科长跟他是带轻量柴油机的设计方案过来,跟拖拉机厂这边的技术人员交流。


    可看这架势,不太像。


    今天来开会的都穿着工作服来的,除了机修厂,还有机械厂,工艺加工厂……还有好些个身上没穿工作服的,都戴着眼镜,宋良看着那些人的气质,像是……教书的。


    难道是大学的?


    “同志,你在四处看什么?”


    一个声音在宋良身边响起。


    宋良抬头,只见一个高个短发的男人正看着他,眼神凌厉,“同志,请你把工作证拿出来,我要检查一下。”


    “你是?”


    “特殊调查处的,陈白虎。”


    特殊调查处,宋良心里一沉,这是什么部门?


    他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


    机修厂,技术科,宋良,中级技术员。


    上面写了编号。


    陈白虎拿着宋良的工作证跟机修厂的人员核对确认无误之后,回来把工作证还给宋良了,“宋同志,厂里比较查得比较严,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事。”


    宋良把工作证别在胸口,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这人只是例行公事。


    还好。


    陈白虎刚走几步,回头又看了一眼。


    这位叫宋良的,反应不对。


    接下来要重点关注。


    中午,杜思苦是跟着拖拉机厂保卫科的一起吃的饭,得说一句,这边的伙食不错。


    吃完饭,杜思苦歪在椅子睡了一会。


    她发现保卫科的同志好像跟早上的不是一批人了,换班了?


    杜思苦过去,找了个像是管事的,高子挺高,短头发的:“同志,你这边有杂志跟报纸吗?”


    “没有。”


    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杜思苦:“那过期旧报纸呢?”


    短头发的高个子:“这边没有过期报纸。”


    杜思苦觉得这人是不是在针对她。


    她又问:“那拖拉机厂的相关书有吗?”


    她学学。


    短头发的高个子,警惕的盯着杜思苦:“你为什么要看拖拉机厂的相关书?”


    这是一个司机该看的东西吗。


    杜思苦:“你保卫科要是有,我打发时间看一看,为什么不行?”


    “保卫科没有。”


    又没有。


    杜思苦不死心:“那厂图书馆……”


    “那是本厂内部人员去的,你去不了。”短头发的高个子每一次话都不中听。


    相当不中听。


    杜思苦深深的叹了口气,行吧。


    她也是报了。


    “你们今天的报纸呢?你们没订报啊?”


    “被人借走了。”


    这会没有。


    杜思苦无话可说。


    反正,拖拉机厂保卫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要不来。


    哪都不让去。


    她明天再也不来了。


    什么破地方。


    短头发的高个子帮着同事顶了一会班,快二点的时候,他要走了。


    下午拖拉机厂的领导跟外来人员还要开会。


    走之前,他叮嘱同事,


    “这个女同志,你盯着点,回头把她的资料好好查一查。”一个开拖拉机的,看什么资料,有问题。


    第78章 078


    ……


    下午。


    杜思苦一开始还有些烦, 觉得时间不好打发,可后来,吹着风, 看着天上的云,她都觉得这日子挺悠闲的。


    地上不知是谁掉了一颗饭粒, 蚂蚁们一排排的过来,五个小蚂蚁一起把饭粒搬走了。


    要是有把躺椅就好了。


    杜思苦再看保卫科的草一木的时候, 心情又不一样了。


    拖拉机厂保卫科挺大, 比机修厂大。而且人也多,刚才轮班换下去的有十几个人吧。


    她想到这前三哥说的, 这边保卫科还在招人。


    估计是有什么大项目吧。


    三点多的时候,保卫科的人送来了报纸:“你要的报纸。”


    “不是说没有吗?”


    “现在有了。”


    这位保卫科的同志姓胡,脸挺圆的, 长得显小。


    杜思苦接过报纸。


    “你是机修厂的?你一个女的,怎么是你开车啊?”圆脸小同志问。


    他是听陈队长的过来打听消息来了。


    杜思苦问他:“说了你就能让我出去转转?”


    “那不能。”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杜思苦也不想费心思说话, 还是看看报吧, 虽然报上也没什么好消息。上面还有游行队伍呢,一个个举着红色小旗, 宣传标语,神情亢奋。


    圆脸小同志不死心, 又东拉西扯的问了一会,杜思苦很敷衍。


    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女同志的警惕心很强啊。


    五点半。


    拖拉机厂大会议室终于散会了。


    这边食堂早就准备好了众人的晚饭, 从会议室出来,众人也饿了,就去这边的食堂吃了晚饭。


    杜思苦还在保卫科。


    “同志, 你姓什么?”


    “杜。”


    “杜同志, 走吧, 去食堂吃晚饭。”


    杜思苦放下报纸,这报纸看了半下午,都被盘出浆了。倒不是杜思苦想看,就是那位圆脸小同志时不时的过来跟她说话,如果不拿报纸挡着脸,两人只能干瞪眼了。


    到了食堂,里头坐满了人。


    “杜同志,跟我来。”圆脸小同志带着杜思苦去他们保卫科那边吃饭,杜思苦边走边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到机修厂一块来的人。


    没在这?


    也不可能是回去了,她开车,没她谁能开车回去?


    再说了,车还在保卫科那边的空地上的停着呢。


    好不容易找着两座,圆脸小同志赶紧领着杜思苦坐下了,杜思苦刚坐好,眼前就递来了一个大海碗,里面装着饭菜。


    “这会食堂窗口没剩几个菜了,你凑和吃吧。”这人说。


    杜苦思抬头一看。


    说话的是中午保卫科那个高个短头发的,他坐在杜思苦对面呢,他用的是大号的铝饭盒,里头的饭菜已经吃了一大半了。


    “谢谢。”杜思苦问道,“我们机修厂的同志还在开会吗?”


    “在楼上吃饭,等会吃完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终于能走了。


    杜思苦拿起筷子,吃得特别快。


    “没人跟你抢。”短头发的高子说道,“别噎着。”这女同志吃饭的速度跟男同志都有得一拼了。


    杜思苦看到机修厂的何主任了,身后还跟着一车间的几个同志。


    吃完得走了。


    很快,见了面。


    “小杜,你这一天去哪了,怎么没见着你人?”何主任问。


    “在保卫科,他们说非技术人员不能去会议室。”杜思苦边说边走。


    一行人回到了拖拉机上。


    三车间的冯主任也领着人挤到了拖拉机的车斗上,之前还椅子还能坐人的,这会连椅子得拿起来绑在车斗边上了。


    人太多了,几乎要坐不下。


    何主任:“冯主任,要不你等拖拉机厂的杨厂长派人送你们回去吧。”


    三车间的冯主任:“不必,这天都快黑了,这送来送去的,就拖拉机厂耽误拖拉机厂的同志休息。”


    没瞧着还有好几个厂吗。


    拖拉机厂的车是多,但是会开车的师傅不多啊。


    只能等。


    现在天都快天黑了,外头早就没有公交车了,等不了。


    杜思苦检查了一下轮胎,又加拖拉机加了些柴油,确定发动机没有问题,这才出发。


    铁路家属大院。


    杜得敏一天都没回来,杜奶奶急得很,到了下午,催促了杜母好几次,想让她去冰棒厂的房子那边看看。


    杜母不想去。


    去了,看了?


    然后呢?


    小姑子要是不愿意回来,难不成她还求着?


    杜母现在不爱搭理小姑子的事,在小姑子看来,他们姓杜的才是一家人,她一个外姓,管多了吃力不讨好。


    杜母以前没少吃这亏。


    “彩月,得敏她……”杜奶奶话还没说完,杜家外头就来人了。


    “黄姐!”贺母过来了,她有事找杜母。


    杜奶奶见外人在,便没再说了。


    杜得敏丢了工作,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在恢复工作之间,最好不要让人知道。


    贺母道:“黄姐,你家那外甥女家在哪呢?”


    又问这个。


    杜母想起来上次贺大富来找她,也问了这事。


    “你说月莺啊,你这边是有什么事吗?”


    “还能是什么事,”贺母笑着,“两个孩子的事,大富找到月莺家里去了,我这想着他一个人去也不好,我就想过去看看。”


    儿子每个月工资上交,手里就一点吃饭的钱,这次去于家估计也带不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贺母觉得这事怕要是会黄。


    正中她意。


    但是吧,她还是得过来一趟,怎么说呢,这于月莺家在哪她得知道。


    她儿子还在那边呢。


    “你家大富自个去的?”


    “是啊,这傻孩子,说走就走,也不等我。我这要不是没□□明,早想跟他一块去的。”贺母说。


    这贺大富倒是心诚。


    杜母见状,便回屋又写了一遍地址,出来交给了贺母。


    “黄姐,那你忙,我先走了。”


    贺母走了。


    杜母怕杜奶奶又再提让她去找杜得敏的话,拿着毛线针跟毛线团,去了隔壁沈家。刚才她瞧着刘芸在家,两家挨得近,老太太有什么事,沈家那边听得见。


    “黄姐,哪来的毛线?”


    “我家杜文买的。”杜母道,“他离得远,也就这点孝心了。”


    说到有孝心,刘芸笑眯眯的说起了自己家的老二沈江,“化工厂那么远,还说这周末回来陪我呢。我都说了不让他过来,这车费都不得了,他非要来。”


    她家沈江现在长大了,也知道放假回家看看。


    像以前,二三个月都不回来一次。


    刘芸见杜母织毛线,自己也进了屋,把以前孩子们穿的旧的小的毛衣毛裤给拆了,卷成毛线团。


    这样缠成的毛线,回头还能再织新毛衣。


    两人边聊边干活。


    一晃都到下班的点了,杜母要回去做饭了,跟刘芸了说了一声,就往门口走。


    刚出门口,她突然又跑回来了。


    “小刘,你快来,你瞧瞧那边是不是你家沈洋。”


    就在前面路口呢。


    沈洋现在住家里,这会下班了,他回家也正常。


    刘芸道:“他骑着自行车,比别人快。”她看杜母的脸色不太对,赶紧往门口走。


    外头不远处。


    沈洋推着自行车停在路边,一个留着披肩长发、外形削瘦的女人正站在沈洋对面,两人在说话。


    刘芸只瞧了个背影就认出那女人了,沈洋的前妻,何美姿,这杀千刀的怎么又来了!


    不是攀上革委会的小干部了吗!


    怎么又来缠着她家沈洋了?


    刘芸脚步飞快的过去了。


    杜母站在自家门口瞧了半天,刘芸一去,这沈洋还挡在何美姿前头了,这是怕他妈动手?


    这可不得了。


    果然,小刘气炸了。


    “沈洋,你是怎么回事,这姓何的怎么对你的不知道啊!你不知道丢脸啊!”刘芸气得声音发颤。


    她怎么生了这么个缺根筋的儿子,被女人耍得团团转!


    松县,五沟大队。


    于月莺干了一天的活回到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爸妈他们还没回来吗?


    她往门口望了望。


    等会吃什么?


    米缸里的米只够每天煮稀粥,糙米太噎喉咙了,要是煮了,还得去菜园子时摘些菜回来,还得劈柴生火。


    麻烦得很。


    就在于月莺发愁时,外头来了人。


    于奶奶拿着六个鸡蛋过来了,“就你在家啊?”于奶奶寒着脸,把鸡蛋塞到于月莺的手上,“那城里女婿在哪呢?”


    于月莺刚才还诧异奶奶怎么会这么热心送来鸡蛋,原来是为了城里‘女婿’来的,知道她要嫁到城里了,过来攀关系来了。


    她还是接了鸡蛋,“早上他跟我爸妈出门去了。”


    这还是他爸提的,说要带贺大富出去转转,看看这边的特色。


    她就是没想到转了一上午了,家里人还不回来。


    于奶奶见儿子不在,瞧了于月莺好一会,这才不情不愿的把介绍信拿了出来,“你拿着,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给你弄来的,你赶紧的,明天就买票跟你那城里女婿回去领证去!”


    赶紧把亲事给定下来。


    于月莺怔了怔。


    领证?


    那得去阳市,要是这边领证,她户口可就没办法迁出去了。


    她因为盲流的事被遣送回来,哪能出去啊?


    “奶奶,这是?”


    “大队开的介绍信!”于奶奶拍了拍身上的灰,“我可是舍了老脸给你弄来的,你以后高嫁了,可别忘了,以后多多的寄东西回来,知道吗。”


    于月莺屏住吸呼,手有些抖。


    她展开了介绍信。


    是真的!


    上面盖着大队的公章,批了去阳市的假。


    能去了!


    于月莺热泪盈眶。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于奶奶恶声恶气,“要是不寄东西回来,那这介绍信就别要了。”说完伸手去抢。


    “我寄!我保准寄!”于月莺把介绍信往背后一藏,赶紧答应。


    不管是跟贺大富回去定下亲事,还是去找沈江,都是回阳市。


    “奶奶,谢谢你!”


    于月莺没忍住,上前去抱住了于奶奶,就算于奶奶以前对他们家再不好,但是在亲事上,总归是在帮她的。


    于奶奶神情僵硬。


    她心疼儿子不假,但是对于黄彩荷生的这个女儿,确实是没有太多感情,总之肯定是不如大儿子跟三儿子家的大孙子,而且,这个长得又像黄彩荷,这就更让于奶奶不喜欢了。


    这些年来,假戏做着做着也成真的了。


    这一向没什么感情的孙女突然抱着她,于奶奶怪不自在的。


    路上。


    “小贺,等会你尝尝你婶子的鱼,她熬的汤可是一绝。”于强笑着跟贺大富说。


    下午他们去河边抓鱼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还真抓着了三条大鱼。


    贺大富用竹杆的尖头叉的。


    黄彩荷走在后面,小女儿一路主跟在于强身边,跟个野孩子似的,踢块石头,扯扯草,反正是闲不下来。


    进了大队,眼看着快到家了。


    于强突然说:“彩荷,我带大富去妈那边认认亲。”


    “你们去吧,我回家去收拾收拾。”黄彩荷接过鱼。


    贺大富:“婶子,挺重的吧,我先帮您提回去。”重东西就该男人提。


    黄彩荷瞧了眼于强,于强点点头,让贺大富提。


    就这样,黄彩荷走在前面领路,贺大富提着路走在后面。于强身子骨不好,就在原在等着,小女儿陪着他。


    到了家门口。


    黄彩荷还没进去,就看到于月莺抱着于奶奶,眼眶里还冒泪花。


    黄彩荷的脸沉了下来。


    她的心都凉了。


    她生的女儿,亲闺女,这些年家里是怎么过来的闺女不是不知道,那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婆婆那家子是怎么对他们的,月莺难道不知道吗?


    还热乎乎的抱在一起。


    这才半天不见,感情就好成这样了?


    那她这大半辈子为了这个家跟孩子的付出算什么?


    “妈!”


    于月莺看到黄彩荷了,赶紧松开于奶奶,她拿着介绍信,欢喜的过去,“妈,奶奶帮我拿到了去阳市的介绍信!明天就可以去!”


    黄彩荷笑不出来,勉强扯了扯嘴角。


    “妈,爸呢?”


    于奶奶望着黄彩荷,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了笑。


    黄彩荷心里憋着了股火。


    阳市。


    冰棒厂家属楼。


    杜得敏是早上的时候来的,她在屋里呆了一天了,她就要住在这里,就不走,那些人到了日子还能赶她不成?


    她来的时候是这样想的。


    可坐着坐着,到了下午,这想法就变了。


    这是冰棒厂的福利房,她赖在这不走,要是冰棒厂的人到了日子把她轰出去怎么办?


    那多丢人啊。


    还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再丢一次脸吗?


    等到晚上,杜得敏已经把这边的东西打包好了,等回家让老三过来帮忙搬一下吧。


    大哥在上班,家里只有老三最闲。


    只是,上次她跟老三在这边吵了一架,不知道老三会不会堵气不来。


    杜得敏暗暗安慰自己,没事,让大哥出面,老三听大哥的话。


    杜得敏有些饿了,她在屋里转悠了一圈,把房子里里外外看了个仔细。分了十几年的房子,才住了几天,就要被收回去。


    心里难受。


    “杜同志,你在家吗?”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


    是大程。


    杜得敏去开了门。


    果然是大程,他手里提着热乎乎的饭,“你刚才看这边灯亮着,就来看看,吃饭了吗?”


    “没呢,”杜得敏听着关心的话,鼻子发酸。越发觉得自己委屈,一个外人都比自家人对她好,还会关心她吃没吃。


    她说话带着鼻音,“我中午也没吃,”又补了一句,“大嫂不欢迎我。”


    大程把带来的饭菜摆到了桌子上,“你瞧瞧有没有你爱吃的。”


    这些都是上次杜得敏让他带回去的菜,当然不是那一批,是他另买的。


    还真是杜得敏爱吃的,“我尝尝。”就是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机修厂。


    拖拉机车斗上的人太多了,快到机修厂的时候,杜思苦发现引擎声不对,她把拖拉机停了下来。


    “车怎么停了?”


    “怎么不走了?”


    杜思苦检查了一下,发现是车胎的问题,再这么开下去,车胎会受不住的。


    要是在路上爆胎就麻烦了。


    她过去了:“拖拉机车胎快不行了,咱们这快到机修厂了,身体强壮一些的男同志要不要下车走回去,也就二十来分钟。”


    车上的人一下子全下来了。


    大伙都觉得自个身体强壮,连那几位五六十岁的八级钳工,都下来了。


    车斗空了。


    大伙有说有笑的往机修厂走。


    杜思苦在后面问:“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还能来八七个人。”几十个人不行,七八个人还是可以带回去的。


    “不了,我在车斗站着脸都吹僵了。”


    “就是,这路颠得我头晕。”


    都不肯上去了。


    杜思苦只好自己回了拖拉机车头的驾驶座。


    她自个开拖拉机回机修厂了。


    宋良看着拖拉机走远,收回了目光,这里人太多,要是他自去留在拖拉机上,那太扎眼了。


    今天在拖拉机的大会议室没看到杜思苦,她一天去哪了?


    宋良还真想问问。


    可现在不是好时候。


    机修厂维修部这会早就没人了,杜思苦手边没有钥匙,只好把拖拉机又开到了保卫科那边,保卫科晚上有人值班。


    她跟保卫科的同志说了一声,保卫科的答应了。


    之后,杜思苦就回女工宿舍了。


    开了几个小时的拖拉机,也挺累的,石头路颠得很,这车胎磨损很厉害,明天得跟小何厂里有没有备用的车胎了。


    女工宿舍。


    杜思苦回来得晚,还是宿管张阿姨开的门,“又去外头了?”张阿姨关心道,“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


    杜思苦一脸疲惫的往里头走。


    宿管张阿姨关上门,跟着走着说道,“小杜,你的毛衣月底就能织好了。”


    杜思苦叹气,“张阿姨,今年只怕我穿不上了。”


    老人是这个月过世的,别说月底,就是过年只怕也不好穿这桃红色的毛衣。


    “怎么?”


    杜思苦看了看,见没人,这才说:“我爷爷过世了。”这会宿舍的人早就睡了。


    宿管张阿姨叹了口气,“没事,你先留着,来年再穿。”她安慰道,“不要太难过了,人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这事除了我室友,别人不知道,”杜思苦道,“你可别跟其他人说。”


    “这肯定的。”张阿姨想了想又道,“你那黑色跟白色的毛线还有吗,我再帮你织一件。”


    “张阿姨,这太麻烦您了,回头我去买点织毛衣的针,跟您学学怎么织。”杜思苦说道。


    “行啊。”张阿姨可愿意教了。


    姑娘家学织毛衣好,以后嫁了人,得给丈夫织,给孩子织,怎么说也是用得上的。


    本来就不早了,只聊了一会,杜思苦就上去了,中途下来打了水,洗漱过后,就回宿舍休息去了。


    衣服明天再洗吧。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天黑了,杜父跟杜得敏都还没回来,文秀跟老五放学就回来了。


    老三闷闷不乐的。


    邮局那边没有拖拉机厂寄的信。


    杜母在门口,一时看杜父回了没,二是竖着耳朵听隔壁沈家的动静,刘芸跟大儿子沈洋又吵起来了。


    这次比以往都吵得凶。


    好像还摔东西了。


    杜母踮着脚瞧,可惜在这边什么都看不到,人家在屋里呢,门还关着。


    杜母见杜父迟迟不回,留了饭。


    吃晚饭的时候,杜奶奶不出来,杜母让老五端着饭送到屋里了。


    屋里。


    杜奶奶精神不好。


    “奶奶,您不舒服啊?”老五把碗放下,“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杜奶奶摇摇头,她问老五:“这轮椅要是不退押金,能留在家里吗?”说着,她又锤了锤腿,老四之前说帮她买膏药,到现在都还没买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上心。


    她现在这膏药用完了。


    老五皱了眉:“奶奶,不行的,我答应过同学,用完就先还回去。这样吧,我还轮椅的时候帮您问问,要是买轮椅,得花多少钱。”


    “行。”


    杜奶奶觉得,这轮椅的押金跟买一个的钱估计差不多。


    五十块钱确实有点多了,但是,为了以后出门方便,杜奶奶觉得还是买一个的好。她手里的钱还是有一些的。


    “你小姑回来了吗?”杜奶奶问。


    “没回来。”


    “你爸呢?”


    “也没回来。”


    杜奶奶琢磨着,大儿子是不是找得敏去了。


    次日。


    松县,五沟大队。


    于强昨天出去走了一天,今天早上起来头昏昏沉沉的,他吃了药躺下了,“彩荷,你送月莺他们去火车站。”


    黄彩荷嗯了一声,表情没多高兴。


    于月莺则是沉浸在喜悦中。


    今天她就要坐火车回阳市了,太好了。她昨天特意去了大队长家感谢,还看了日历,明天就是周六了,沈江的化工厂周末总要放假的,说不定沈江就回来了呢。


    贺大富也高兴,他手里提着于月莺的行李,还有黄彩荷准备的干粮,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一些玉米面饼。


    昨天晚上连夜做的。


    小女儿于月娥留在家里,于强今天不舒服,她留下来照顾,帮着送送水,弄点吃的。


    他们在路口等了二小时,才等去县里的班车。


    十一点到了县里。


    到了火车票,只买到下午三点的火车票。


    “妈,还有得等呢,你回去吧。”于月莺抱了抱黄彩荷,黄彩荷不自觉的退了一步,于月莺愣了一下,“妈,你是怎么了?”


    “可能昨天吹了风,有些不舒服。”黄彩荷说,“我头有些疼。”


    于月莺:“那您去客运站那边,记得坐班车回去。”她叮嘱黄彩荷,“您可别惦记省钱,一路走回去。”


    黄彩荷嗯了一声,她不太舒服,也没交待什么话,转头就出了火车站。


    她手上就剩一点点钱了。


    还是借的。


    黄彩荷决定坐班车回去,这钱再省有什么用,总会花到别处的。


    她可没力气从县里走到大队了。


    于月莺觉得她妈今天有些不对劲,不过也没有多想。


    她跟贺大富一起坐着,吃着凉透的玉米面饼,有点硬,得就着水咽下去。


    贺大富也吃这个。


    于月莺瞧了他一眼,“外头有卖芝麻大饼跟凉粉的。”刚才她看到了。


    贺大富点点头,他也看到了。


    但是,他这次带的钱不多,买了来回的车票,就不剩什么钱了。


    没法子,他每个月的工资都上交了。


    于月莺见贺大富没去买,心里嘀咕了几句,只能继续吃这冷硬的玉米面饼。


    阳市。


    机修厂。


    杜思苦早上起来又去了维修部,她把拖拉机的情况告诉了小何,“昨天坐太多人了,车胎,还有发动机都要检查一下。”


    小何记下了,之后又说起了刷漆的事。


    这次杜思苦没意见了,小何爱刷就刷,反正拖拉机到25号才会再才,四天时间,这漆肯定能干。


    “行,那我可就刷了。”


    “本来就是你们机修部的拖拉机。”


    杜思苦离开机修部后,回到车间。


    隔壁二车间舒师傅的自行车架成形了,中午,杜思苦就看到了,还刷了白漆。


    “怎么样?” 舒师傅神情之间有些自得。


    瞧瞧,他做出来了吧。


    “舒师傅,您真是太厉害了。”杜思苦夸了又夸。


    车架都出来了,车胎呢?


    下午。


    杜思苦去了趟总务,拿了批条,去了传达室,她要给五金厂那边打个电话,问一问进度。


    第79章 079


    ……


    五金厂。


    “杜同志, 你怎么才打来电话啊,你要的轮胎早就做好了。”原主任喋喋不休的说着,“我们厂还特意做了小一号轮胎的硫化模具, 压延机和压出机的参数都调整了,试了三天, 你要的那小一号的轮胎终于做出来了。”


    机修厂的人是十号去他们厂的,今天二十一号了, 都十一天了。


    开始那几天原主任干劲足得很, 硬是盯着厂里把轮胎做出来了。可那之后这事就没信了,他打电话到机修厂找人, 那边说杜同志请假了。


    原主任不是没想过去机修厂,找别人。


    可是,杜同志说这事是保密的, 要是传出去,这合同没签, 万一黄了怎么办?


    他就耐着性子等。


    这次终于盼来了好消息。


    电话那端, 杜思苦的声音传来,“那太好了, 等会我跟厂里的领导说说,看能不能定个时间尽快过去看看。”


    原主任:“那您尽快, 我们这边等您的好消息。”


    说完,他又跟杜思苦强调了一下他们做这小一号轮胎的难度, 他们是如何克服重重困难的。


    杜思苦:“原主任,这样,我们下次去了五金厂您再细说, 现在这可电话费可不便宜。”


    “好, 好。”


    机修厂。


    杜思苦挂了电话, 在传达室站了一会,脑子飞快的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轮胎做好了,肯定得去五金厂一趟。


    两厂要合作,得跟高层领导说,领导那边通过方案才能继续干下去。不然,这自行车车间办不起来。


    退一步讲,要是机修厂觉得成本大,领导们不想增加成本,那她也不能让五金厂做白工。到时候她就去趟回收站,回收站的李铁钢他岳父是自行车厂的,到时候跟自行车那边谈一谈,说不然能增加个女式自行车的生产线。


    杜思苦边想边往外走。


    得做两手准备。


    这厂领导该找谁呢?


    何主任?


    不行,别看何主任觉得她不错,可是昨天去拖拉机厂的时候,何主任压根就没带她,也就认识一天,嘴上熟罢了。


    二车间的她也不认识。


    至于三车间,更不说。


    找总务的顾主任?


    顾主任主要管后勤的,她一个新进厂的员工,张口就是增加车间生产线,这不现实。


    还是那句话,先把东西做出来。


    回头听听舒师傅的意见。


    要把自行车组装好,除了车架跟轮胎之外,还要其他的配件。杜思苦决定晚上下车去趟回收站旁边的自行车修理铺,那边有现成的配件,把缺的几样买回来,她记得上次从五金厂回来,原主任也送了一些。


    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吧。


    一轮自行车一百五十块钱呢。


    杜思苦皱着眉往车间走,原本要回一车间的,脚步一转,去了二车间。


    找舒师傅。


    “怎么样了?”


    “五金厂那边轮胎做出来了,还差些配件,等下班我去买。”杜思苦说道。


    舒师傅望着杜思苦,他看了很久,认真问她:“你确定组装好后的自行车能骑吗?”


    “确定。”杜思苦百分之百确定。


    这参数都是后世研究透的,不可能骑不了,而且,小一号的自行车高度都是很符合科学的。


    舒师傅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带杜思苦去见厂长。


    新曾生产线这种事,只有厂长同意,才能办起来。


    他们机修厂的彭厂长虽然年纪大,但是能接受新事务,去试试。


    “跟我来。”舒师傅说道。


    杜思苦跟了上去,“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铁路家属大院。


    杜奶奶早上没看到杜得敏,这下她坐不住了,她嚷着要去找人,女儿一夜没回来,这怎么得了啊。


    若是以前,杜奶奶肯定不会这么急,现在可不一样,女儿没了工作,本来得敏就受不得气,这次没了工作,只怕想不开。


    杜母:“行,我让老三去冰棒厂那边看看。”


    老三人呢?


    杜母找半天,也没看到老三,这小子又出门了?


    这一天二天的都不着家,是去哪了?


    杜母没办法,只好跟杜奶奶道:“妈,老三没在,要不等他回来,我再让他出去冰棒厂看看。”


    杜奶奶不肯:“你推我去,我自个去瞧。”


    杜母头都疼了。


    这推老人过去,还不如她自个去呢,“妈,你在家歇着,我去。”说着,把老太太推到桌边,旁边给倒了茶水,“您渴了就喝一口。”


    说完,换了又鞋,就出门了。


    杜奶奶脑袋看着院门口。


    等杜母走不见了,心里又怕杜母只去晃一晃,不认真帮着找人。


    冰棒厂,厂长办公室。


    杜得敏不安的站着。


    旁边,大程站在她身边,正在跟新厂长商量杜得敏回来工作的事。


    “杜得敏同志也是厂里干了十几年的老员工了,她是犯过错,但是主席说了,要给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大程面皮发紧,他心里也慌,可昨天杜得敏哭得跟个孩子似的,他一时冲动就答应帮她的忙,来厂里跟厂长讲道理。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杜得敏在旁边小心点头:“厂长,我会改的,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


    这一次来冰棒厂的杜得敏心态跟上次完全不一样了,以前觉得这工作可有可无,可是被开除后,她才发现外头没有比冰棒厂更舒服的工作了。


    而且,她年纪大了,没有关系,还真不一定能进去。


    还不如在冰棒厂熬几年,混个内退。


    到时候拿退休金在家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赵厂长就冷不热:“现在厂里是淡季,不招人。”


    杜得敏:“厂长,我保证以后不迟到早退,你就饶了我这次吧。我这次忘了请假是我的错,”她眼冒泪花,“您也知道,我父亲过世了,我太难受了,这一时忘了请假……”


    也情可原吧。


    赵厂长当然知道。


    他还知道杜家人去找老厂长了,老厂长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过一阵,等杜得敏改过自新了,让人回来吧。


    毕竟是杜爷爷的女儿,总不能这老人一过世,这叫这女儿没了工作,那老厂长成什么了?


    老厂长不想到了地下,没脸见老朋友。


    赵厂长自然是答应了。


    但是他没想到杜得敏来得这么快,有老厂长的情面在,赵厂长还是见了。


    “厂长,您看这样行吗,我把厂里的房子还回去,工作这事您抬抬手。”杜得敏一咬牙,说出了自己的底线。


    她知道厂里的人盯上了她的房子,像路丽珍,没少惦记她这套福利房。


    兴许她把房子让出去了,这些人就不会这么排挤她了。


    至少她还有退路,她还能回杜家,那边还有一间她的屋子。


    而且回杜家还有个好处,她没地方住了,她屋子必定有她一份。


    赵厂长没想到杜得敏开口就说把福利房还回来。


    她不知道老厂长已经帮忙离?


    不过,这可是杜得敏自己说的。


    为了厂里好,赵厂长二话没说就点头了 :“行,你把单位分的房子退回来,不过要写清楚,是你自愿的,这工作的事,你好好改。这会厂里没什么业务,要是愿意当临时工,那就过来干着,要是干得好,等明天旺季再转成正式工。”


    临时工?


    杜得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她都把房子让出去了,怎么还只是个临时工?


    “你要是觉得不行,那就回去再想想。”赵厂长挥了挥手,“行了,出去吧。”


    杜得敏怕这次离开后再也没有这样跟赵厂长说话的机会了了,心急之下脱口而出,“厂长,我愿意。”


    赵厂长很意外。


    不过既然是杜得敏自己愿意的,等老厂长问起来,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行,那你回头把改过书送过来,要写清楚,这房子,还有这工作,都是你自愿。”赵厂长再三强调。


    杜得敏难受的点头。


    是,是她自愿。


    大程在旁边劝:“要不咱们回去再考虑考虑。”


    他寻思这厂长的话有些不太对。


    赵厂长点头:“对,回去考虑考虑,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不,不用跟他们商量,我自己能决定。”杜得敏本来被大程一劝,还有些犹豫 ,可听到赵厂长提家人,不知触到了她哪根神经,一下子就下定了决心。


    写悔过书,把工作拿回来。


    杜得敏心里暗暗较劲,到时候让大哥大嫂好好看看,没有他们帮忙,她自个也能把工作要回来!


    杜母找到冰棒厂的时候,正看到杜得敏在冰棒厂家属楼下面的三轮车边守着行李。


    这是在搬家?


    她就说小姑子丢不了嘛,这么一个大活人,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怎么会丢呢?


    杜母心里还是松了口中气。


    杜得敏正在瞧楼梯的方向,杜母跟着看了过去,有两男的在搬行李,两人都挺眼熟的,好像在哪见过?


    想起来了。


    这不是那天跟小姑子在杜家大门口一块来的那位吗。


    又帮着搬东西?


    杜母瞧了半天,才走过去,“得敏啊,这东西好好的怎么搬下来了?”搬回杜家啊?


    杜得敏看到杜母,脸都拉下来了,“厂里不让住了,只能搬回家去,大嫂,难道你连家都不让我回了?”


    杜母知道杜得敏没了工作,可老杜不说了吗,等杜得敏改了性子,就能回去了。


    杜父不会说假话的。


    这是,福利房没保住?


    那还真是可惜了。


    杜母又想到杜得敏以后要在家长住,这心情也跟着不好了,得,这活祖宗嫁出去十几年,又要回来了。


    唉。


    “大嫂,他们在搬东西,你去帮忙搭把手吧。”杜得敏道,“还有柜子呢。”


    杜母瞧着站着跟木头桩子似的杜得敏,小姑子自己的东西自己都不搬,还要她一个年纪更长的去帮忙?


    这像话吗。


    杜母:“你昨天没回家,妈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现在看来挺好的,我先回去了。”


    帮忙搬柜子?


    那不行的。


    那楼梯多窄啊,万一闪了她的腰,她怎么办?家里还有个老的要照顾呢。


    杜母说完转头就走。


    楼梯上。


    “大哥,你说你答应帮忙干什么,又是这女的,啥也不会。”小程嘀嘀咕咕的,“你瞧她那样,除了显年轻一点,也没什么优点。你瞧瞧,咱们帮着搬东西,也不说给口水喝。”


    他挺烦的。


    虽然他平常游手好闲,但是却见不得好吃懒做的杜得敏。


    老程家有一个他这样的就够了,再来一个,他哥哪受得了。


    再说了,他哥那边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呢,大嫂死了五年了,大嫂想再嫁也正常,可也不用娶杜得敏那样的啊。


    她还丢了工作呢。


    大程:“先帮忙吧,有事回家说。”


    小程不情不愿的还是帮着搬了。


    机修厂,厂长办公室。


    杜思苦万万没有想到,舒师傅竟然带她来找厂长了,舒师傅跟厂长像是认识,来了之后就把杜思苦推出来了,“厂长,这是小杜,咱们今年新进厂的新员工。”


    厂长:“小杜同志,就是这次送大伙去拖拉机厂的小杜同志吧。”


    “就是她。”舒师傅惊喜道,“您知道她啊,那正好,小杜有个好想法,我之前一直想跟您说来着,可是她觉得这事还不成熟,就拖到了今天。”


    舒师傅说完,转头跟杜思苦道,“小杜,你自己来跟厂长说。”


    他怕杜思苦紧张,还安慰道,“咱们厂长看着威严,人特别好,你有什么想法直管说。”


    厂长看着杜思苦。


    他还知道一件事,昨天丁总工的媳妇去找他媳妇唠嗑了,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厂里新人素质的问题上,说有个姓杜的女同志,胆大包天,男女关系混乱,还把丁总工的女儿欺负了。


    厂长回家就知道这事了。


    不过这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这小杜找过来,是受委屈了?


    厂长正想着,就听到杜思苦开口了。


    “厂长,咱们现在的自行车都是二八大杠,比较适应男同志的体型,像我们女同志骑二八大杠就有点费劲了,尤其是身材更娇小一些的,脚都够不到蹬上。我觉得咱们可以生产一款小一号的自行车,不光是给女同志用,还可以给体型小一些的男同志或者学生们用……”杜思苦有条有理的说了为什么要制作这款自行车。


    更重要的是现在阳市市面上几乎没有这种自行车,要是他们厂能开拓一条生产线,就可以占领整个市场。


    当然了,虽然不知道买家有多少,但是可以试试。


    中国那么大,整个南方都是他们的目标市场(南方人体型比北方人个头小一些,还有营养不良的原因)。


    杜思苦继续说道:“这事我跟舒师傅考查过,咱们市有个五金厂跟自行车厂有合作,可以生产小一号的轮胎,那边工厂的原主任今天联系我了,说轮胎生产出来了。我跟舒师傅这边还差一些配件,要是配件齐了,这两天就能把自行车组装出来,到时候咱们可以试一试自行车的性能。”


    厂长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杜思苦说完了。


    厂长很久都没有说话,他在想这件事的可行性。


    他问杜思苦,“你觉得女同志们会买这样的自行车吗?”


    杜思苦想了想:“结婚之后,好多家庭的经济大权都在女同志手上,钱肯定是有的。而且,咱们可以在自行车后座安个儿童座椅,要是有带孩子的女同志,她们买菜或者接送孩子去托所儿的时候,可以把孩子放在后座上。”


    竹椅子加个小垫子。


    冬天还可以弄得再暖和一点。


    可以接送孩子的自行车,又好奇,女同志肯定会心动的。到时候再把颜色多种一些,在外观上做些更时兴的调整,肯定能卖出去。


    厂长点点头,不错。


    杜思苦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她转头看向舒师傅,“舒师傅,您觉得呢?”


    舒师傅道:“厂长,我们想明天去趟五金厂,把轮胎带回来。还有剩下的配件,厂里能批点预算吗?”


    这事都跟厂里说了,肯定不能自己掏钱买。


    杜思苦睁大了眼睛。


    还能这样?


    让厂里掏预算,不错不错,学到了。


    难怪舒师傅一直想跟先厂领导说,原来是这在等着呢。


    下次要是有其他机会的话,杜思苦也这样干。


    “行,你们先干着,等成品好了,送到我这来。”厂长给他们批了一百块钱的预算,“去财务科领钱。”


    “谢谢厂长。”


    厂长想了想,又给批了二十块钱的路费。


    “厂长!我们明天就把成品给您送过来!”看到路费钱,杜思苦一下子激动了。


    没办法,这些天她出行都是自己掏的钱。


    就没报销过。


    厂长笑了:“好好干活就是对厂里最大的回报。”


    杜思苦跟着舒师傅离开了厂长办公室。


    去财务科!


    领钱去!


    等会,明天把成口送过去,那今天下午就得去买配件,得有批条才能出门,杜思苦想回去厂长要批条了。


    刚转头,舒师傅就递了张纸过来,“瞧,厂长都准备好了。”批条在这呢。


    杜思苦:“我还以为还要回去一趟呢?”


    厂长办事还真周全呢。


    舒师傅,“下午我手上还有个活,等会你再找个人陪你去买配件,我记得仓库那边有三轮车,你骑三轮车过去吧,好装东西 。”


    仓库的三轮车吗?


    那得去借。


    杜思苦:“行。”


    为厂里办事,用厂里的东西,这太正常了,有厂长批条呢。


    邮局。


    “同志,有我的信吗,杜全。”


    “你等等。”


    邮局窗口的同志找了找,“没有。不过,有封寄到你家里的。”


    寄到家里的?


    杜老三:“收信人是谁?”


    “黄彩月。”


    寄给杜母的。


    杜老三叹了口气,“给我吧。”这是铁路附近的邮局,杜老三最近常来,地址报过很多次了,邮局这边的也知道。


    松县寄的。


    在松县的亲戚就于月莺家,没别的了。


    杜老三回到家,看到杜奶奶在桌边,憋得脸通红,“奶奶,怎么了?”


    “扶我起来。”水喝多了,杜奶奶要去旱厕。


    “我背您去。”


    杜母是下午回来的。


    “妈,有你的信。”


    杜母接过杜老三寄来的信,一看是松县寄来的,赶紧拆了。


    难道是妹妹寄的?


    她仔细一看,是于月莺寄来的。


    杜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月莺不是自个走的,是被当成黑户遣返的?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办了暂住户口吗,怎么会成黑户呢?


    这叫什么事啊。


    杜母都不敢想,妹妹一家知道这事后怎么看她。


    “老三,你过来。”杜母喊道。


    杜老三从屋里出来了,他妈喊得这么急,什么事?


    “你来看看这信。”杜母把信递了过去。


    “妈,这信是寄给你的,我就不看了。”杜老三也不想看,小姨那家子写信过来能有什么事?不管借钱,还是质问,还是来他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杜母见老三不看,收了信,“月莺被当成黑户遣返回大队了,这事你知道吗?”


    她盯着老三的脸。


    难道信上写的是这事?


    杜老三:“不关我的事。”不是他干的,二哥干的,他爸让他保密的。


    杜母:“你知道这事?”


    杜老三:“爸不让说。”他直接把老父亲搬出来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转头回屋。


    “那可是我的娘家亲戚,有你们这么办事的吗!”杜母生气。


    “妈,那会谁顾得上她啊,您想想那是什么时候。”杜老三拉开门说了一句。


    那会杜爷爷身子骨不好,很快就过世了,杜家忙得脚不沾地,确实也没人管于月莺的事。


    杜母叹了口气。


    很快,又犯了愁,她还把月莺家的地址给了贺大富呢,要是贺家知道月莺被当成盲流遣返了,这……


    机修厂。


    财务科,杜思苦拿着厂长的批条过来拿批下来的预算。


    徐丽莲拿着条子,看了杜思苦半天,低声问,“你什么时候见着厂长了?”这事可真稀罕。


    “刚才,等会我还要出去买东西,你给我点零钱。”


    杜思苦说道。


    徐丽莲拿着批条找他们主任了,主任很快就把杜思苦叫过去了,询问一番,之后就把钱都给了杜思苦。


    一百二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徐丽莲送杜思苦出去,“我可听说丁婉她妈去厂长家告状了,厂长没为难你吧。”


    还有这事?


    杜思苦道:“没有,去谈的都是工作的事。”没私事。


    厂长那神情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徐丽莲:“没有就好。”


    杜思苦离开财务科后,就去了仓库,有厂长的批条,这三轮车应该不难借。


    再说了,有袁秀红呢。


    到了仓库。


    正好看到袁秀红在挨骂,杜思苦立刻就上去了。


    第80章 080


    ……


    “小袁, 你办事不错,但是迟到这点很不好。”一个头稀疏的男人正在批评袁秀红,“上回你就在仓库里干自己的私活, 这次又迟到,你知不知道, 这样影响很不好?”


    袁秀红垂下眼,“主管, 我没有迟到。”


    虽然知道主管不一定听, 但是她还是要解释一下。


    “怎么没有?你是不是跟左全(搬运工)用了厂里的三轮车,给人送东西去了, 后来是左全一个回来的,你人呢?”主管语气严厉,“我一向不喜欢靠关系进来的人, 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发生。”


    杜思苦走近了。


    她听到了一点,送东西?早上?


    不对, 那是送柴油, 那是昨天早上的事了,不是今天吧。


    杜思苦已经到那两人的跟前了, 把厂长的批条递了过去,“同志, 我来拿东西。”递给主管了。


    主管脸一沉,还是把批条接过去了, 等看清是厂长亲批的,他立刻换了张笑脸:“同志,你是哪个部门的啊?”


    杜思苦:“一车间, 杜思苦。”


    她看了看袁秀红, 又说道, “我记得昨天厂领导们要去拖拉机厂,仓库这边的袁秀同跟左同志去送了柴油,厂领导们这才坐了拖拉机去了拖拉机厂,这是公事,算迟到吗?”


    还有这事?


    主管道:“看来是误会。”


    说完,他自亲去仓库里头,厂长的批条,得重视,这活得他亲自干。


    主管进了仓库后,杜思苦低声问袁秀红:“这是你们仓库的主管吗?”


    袁秀红:“是。其实之前我刚调来的时候他对我和气的,前些天有人去告状了,态度就冷下来了。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像是等着揪我的错处。”


    她也是今天才发现的。


    仓库主管以前也不这样啊。


    真是怪了。


    杜思苦:“谁告的状,告的什么状?”


    “三车间的一个男的,叫阮子柏,”袁秀红提到这个名字,语气都冷了,“这事也怪我。”她是不该在厂里织毛衣,但是吧,这一个大男人特意为了这点小事告状。


    太小气了。


    这名字……


    杜思苦想起来了,余凤敏这前提来的,厂里长得好的男同志。


    主管把三轮车推出来了。


    杜思苦便没再说了,等主管把三轮车交给她,她才问了一下:“主管,厂长说要找个人一块去外头采购,不知道仓库的这位小袁同志有没有空?”


    “当然有空,咱们肯定以厂长安排的任务为重。”主管立刻就答应了,转头对袁秀红说道,“小袁,下午你随杜同志出去一趟,这是厂长安排的任务,你可要上心。”


    袁秀红愣了一下,“下午化肥厂那边的同志要来拿配件,仓库要清点……”


    主管严肃道:“配件在二号仓库,这事让小段去干就行了,咱们仓库人多,缺了你难道还不干活了?”


    那么多人呢,难道是白拿工资的。


    杜思苦听了后,想了想,“主管,要不这样,您给小袁同志开个外出的批条,保卫科最近管得严,我怕他们不放小袁同志出去。”


    “没问题!”


    主管回头就去了仓库的办公室,给袁秀红批了一个外出的条子。


    仓库外头传来杜思苦的声音:“主管,日期写了吗,今天21号,下午。”得写清楚。


    主管看了眼,给添上去了。


    这位小杜同志干活真是过细,难道厂长找她办事呢。


    很快,主管就把批条给了袁秀红。


    “主管,那您忙着,我就带小袁同志去给厂长采购配件了。”杜思苦坐上了三轮车,她骑,让袁秀红坐在后面。


    “去吧。”主管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给厂长办事,光荣!


    杜思苦骑着三轮车走了。


    主管还在后面挥手。


    真是……


    杜思苦现在大概知道这位主管的性格了,对厂领导下达的任务,那尽心尽力啊。对于下属,那是不留情面的。


    袁秀红说话了:“膏药还要再晒一晒,我估计还得三天。”想快一些也行,但是药效只怕没那么好。


    “不急,你慢慢来就行。”杜思苦回头叮嘱,“把你们主任给你批条收好。”


    袁秀红听进去了,但是有疑惑:“也就一下午,其实很快就回来了。”有必要还要写一张有日期的批条吗。


    杜思苦:“你不是说了吗,下午化肥厂的人要来拿配件,保险起见,拿着批条好一些。万一谁搞错了呢,到时候说是你办的,你都说不清。”


    “主管说让我外出的,这事他应该记得啊。”袁秀红皱着眉说道。


    杜思苦:“你们主管只记得厂长的事。”


    像员工的事,回头就忘了,要是真有差错,主管帮不帮还不一定呢。


    袁秀红听到这话笑了,“我也是刚才才发现的。”之前她竟没看出来主管的性子。


    刚才杜思苦一提到厂长,主管态度就不一样了。


    铁路家属大院。


    下午四点。


    杜得敏带着一堆的行李回来了,大程小程帮着把行李从三轮车上搬下来,“放到我屋里就行。”她提了个不重的行李,里面装着衣服,带着大程往屋里走。


    大程杠着一个大大的箱子,跟在后面。


    小程在外头看着三轮车,歪鼻斜眼的,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


    搬得累死了。


    他哥这烂好人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杜母在厨房,正在和面,听到外头杜得敏的声音,拿着筷子出来看。


    小姑子还真把东西搬回来了。


    杜得敏看到杜母了,头一扭,直接去自个屋了。


    看什么看,又不帮忙。


    杜母回厨房把筷子放下,然后赶紧回了卧室,把房门锁上了,连西屋,还有老三的屋子一块锁上了。


    至于那杜奶奶那屋,门原本是关着的,杜母过去把门敲开了,“妈,得敏回来了。”


    “进来。”


    杜母进屋,顺手关上门,然后扶着杜奶奶到轮椅上,之后推着杜奶奶出来了。


    杜奶奶一出来就看到了帮着杜得敏帮忙的大程,这是这人!


    怎么老是他!


    “妈,你别档了路,我东西还要搬好几趟呢。”杜得敏有些不耐烦,家里没一个顶用的,还要外人来帮忙。


    杜母:“妈,你屋里钥匙在哪,我把门给锁上。”


    杜奶奶一下子就明白了,她道,“推我回屋。”她就在屋里呆着,哪也不去。


    上回屋里东西被偷,这事杜家人都记着呢。


    杜母把杜奶奶推回屋里了,“妈,我去外头看看。”


    杜奶奶点点头:“外头门锁上了吗?”


    “锁好了。”杜母想起来,厨房的门还是开着呢,得把厨柜锁了,她赶紧出去了。


    小程原本在外头不想帮忙的,可看到大程累死累活的扛东西,一头的汗,他还是帮着一起搬了起来。


    “大哥,你瞧瞧,这杜得敏家里没一个出来搭把手的。”小程嘀嘀咕咕的,“什么人啊。”


    杜得敏上回搬家的时候东西没这么多,那也是,上回搬去的都是衣服啊,吃的用的一些小件。这回要把冰棒厂的房子退了,以前打的柜子,桌椅什么的都得搬回来,不然留在那边只会便宜了别人。


    杜得敏不愿意。


    重东西一趟搬不远,还得去两趟呢。


    杜母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看到杜得敏把一套桌椅给都搬回来了,眉头都皱了起来:“得敏,你搬这么多东西回来,家里哪有地方放?”小姑子住的就那么一间屋子,放了床跟柜子,还放了书桌,没剩多少地方了。


    一整桌椅是不可能放下的。


    杜得敏搬着椅子进来,“我这桌椅新得很,没地方放就放堂屋,大嫂,我看你跟我大哥的这家具也用了快三十年了,扔了吧。”


    杜母是不可能扔的。


    她的家具再旧那也是她的,杜得敏的东西再新,那也打着杜得敏的标记,要是哪天再搬家,杜得敏肯定要把这东西搬走的,到时候她扔了放具,那屋里放什么?


    杜母直接说道:“木头家具就放在院里,不用搬进来了,家里放不下。我跟你大哥结婚的时候打的家具,那是我家的东西,你别想动。杜得敏,你记清楚,这里你大哥跟我的家,东西怎么放还轮不到你插手!”


    大程跟小程抬着桌子正进来,被杜母拦住了:“放在院里就行,屋里没地方放了。”


    不用搬进来。


    大程看着杜得敏。


    杜得敏脸色发青:“大嫂,你这太过分了。”


    杜母:“你住的地方就你那一间屋子,别的地方你甭想动。我儿子我闺女的屋子你也别想占,别打其他屋子的主意。”


    杜得敏脸更青了,“老三一间屋子,老五一间屋子,这合适吗?”


    杜母:“我家老大老二不回来啊?老四过年过节不回来啊?他们不是人啊!连份工作都保不住,在家脾气倒是大,在外头怎么不见你这么厉害啊!”


    窝里横的东西。


    “妈!”杜得敏转头冲进了杜奶奶的屋,“你看大嫂!”


    难不成她要一直跟文秀挤一间屋子吗?


    院外。


    大程跟小程把桌子放下了,小程朝大程使了个眼色,指指屋里,“大哥你听到了吗?”


    大程听到了,屋里像是吵起来了。


    小程:“外头的东西咱们就放在院里吧,咱们走吧。”这搬了一天了,饭也不管,还是他大哥自个掏的钱。


    真是没劲。


    大程:“那边还有东西呢,你再辛苦一些,我们再去两趟。”


    小程脸都黑了:“大哥,这听到了,这里头吵成什么样了,这家人不是好相处的。你想想你家君君跟阳阳,找一后妈,又是这样的脾气,能对孩子好吗?”


    孩子还小呢。


    叫他说,“大哥,你还是找个能干活能吃苦性子好的吧,这人长相丑一点没关系。”


    大程问小程:“路口王麻子他闺女不挺好的吗,跟你说几年了,你怎么不答应?”


    王麻子那麻子脸闺女啊?


    小程闭嘴了,这事落在自己身上可就不好了。


    人丑,这要是生了丑孩子怎么办?


    大哥都俩孩子了,不用担心这个,他不一样。


    废品回收站。


    “李经理。”


    “哟,稀客啊。”


    杜思苦从三轮车上下来,“我先去自行车修理铺那边买点配件,”她声音压低了些,“您这边要是有要调整的自行车,我等会完东西就过来。”


    帮忙。


    “有两辆车。”李钢铁往三轮车上瞧了瞧,“那姑娘是谁啊?”


    “朋友,等会我干活让她拿几本书打发时间就行。”杜思苦想起来,“上回我放这边没拿走的那医书,还在吧。”


    “在呢。”李铁钢忽然道,“你去买自行车配件是要组装自行车吧,我这边正好到了两辆,要不便宜卖给你?”


    杜思苦想了想:“什么价?”


    “咱们头一次合作,我不也要高价,五十块钱怎么办。”李铁钢说,“另一辆车你就帮着免费修。”


    五十块钱,不算高。


    杜思苦认真想了一下,要呢还是要呢?


    她问:“我这手头的钱不够,等我攒攒,钱够了再过来找你买,这次就算了。”就算是领了工资,但是也不能全拿来买自行车啊。


    马上十一月了,眼看着要降温了,她还得去纺织厂买棉花呢,得有本钱啊。


    她还答应大哥给寄点东西呢。


    大哥寄了,二哥那边能不寄吗?等袁秀红的膏药好了,也得给二哥寄二十贴过去,这邮费也得花钱啊。


    杜思苦感叹,钱是真不经花啊。


    “那下次吧。”李铁钢收回刚才的话。


    这自行车能便宜卖,但不能白送,他这边回收站也是需要活钱的,下次再从自行车厂收次一等的自行车也得花钱呢。


    “好。”


    杜思苦回到三轮车上,往自行车修理铺出发。


    袁秀红问:“刚才你们是不是在说买自行车?”她是猜的,她在三轮车上离得远,只听到了一点什么自行车,但没听清。


    “是,这边有低价自行车,有些瑕疵,不影响骑。”杜思苦说。


    “多少钱?”袁秀红问。


    “二八大杠不好骑,回头等我们厂新产品……你先等一阵。”杜思苦到底还是没说完。现在八字没一撇呢,等成了再说。


    袁秀红想了想,“你要是想买,我可以借钱给你。”


    她确实不用,但是她发现刚杜思苦好像想买。


    她问,“一百块够不够?”正经的自行车一百二到一百八之间,这里是回收站,应该更便宜一些。


    一百块?


    说借就借?


    杜思苦默默的摇了摇头:“不用。”怎么一个个都有钱!


    就她穷!


    很快到了自行车修理铺,李铁钢的老丈徐师傅不在,只有老黑在。


    “小杜!”老黑一眼就认出了杜思苦,上回帮忙的事他还记得呢。


    “我来买点自行车配件。”杜思苦说道。


    “要什么?”


    “刹车皮跟刹车线给我一些,还有辐条跟花鼓……”都是些小东西。


    链条也要了一份,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之多买了些。


    很快,老黑就把东西拿过来了,不贵,一共不到五十块钱。


    “还要其他的吗?”


    “不用了,你拿个东西帮我装起来。”


    老黑原本找了个崭新的蛇皮袋,可杜思苦没要,“找个破一点的就行。”新的太扎眼了,还是旧蛇皮袋好,防贼惦记。


    “行。”


    配件用旧蛇皮袋装了,新蛇皮袋塞到了里头,送给杜思苦了。


    辛苦来一趟,还买了这么多东西。


    “小杜,慢走啊。”


    “回见。”


    机修厂,仓库。


    三仓库的门怎么锁上了?


    袁秀红人呢?


    二仓库的库管段文曼见三仓库大门挂了锁,喊了好几声,里头都没人。


    这小袁又去哪了?


    怎么老不见人?


    化肥厂的人都到二仓库了,说要领配件,一堆的东西,她一个人哪忙得过来,光是那数目都数得得费劲。


    一仓库的易同志也是库管,他是厂里的老员工了,办事细,但是脾气差,段文曼轻易不找他,省得被骂一顿。


    不过,袁文秀早退这事她还是要说的。


    没找着主管,她就去了一仓库,找了易同志。


    张口就说:“易哥,三仓库的小袁又不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你说这人,仗着是关系进来的,老不把仓库的活当回事。”


    易同志瞧了一眼段文曼:“怎么,又找她帮忙啊?”


    段文曼脸色微变。


    “你是要干不了仓库这活,还是换个部门吧。”易同志哼了一声,没见过点数都点不明白的。小袁虽然年轻,资历也浅,但是干活比眼前这段文曼不知道强多少。


    段文曼:“我干得了。”


    怎么就干不了了!


    她识数的!


    扭头就走,也不知道主管去哪了!


    废品回收站。


    杜思苦在修整自行车,第一辆是组装的的螺丝缝合不好,容易松动,骑一会就松了,所以被自行车厂淘汰了。


    这个简单。


    “李哥,这边有工具吗?”


    “有,要什么?”


    “全部拿来。”


    “好。”


    杜思苦低头开始干活,这个只需要重新打磨螺丝,就是做一个严丝合缝的异形螺丝,这样自行车的部件就不会松动了。


    第二辆问题多一些,但依旧是小问题。


    自行车的焊缝不平整,还有就是链条老掉,焊接那个问题不严重,能骑,就是影响美观。至于链条,杜思苦检查之后发现是链轮偏斜了。


    杜思苦找到板手,将螺母松开,之后移后轮,把链条张紧。


    然后拧紧螺母。


    好了。


    “李哥,你会骑自行车吧,你试试。”杜苦思放下板手,把罩衣拿下来,这是李铁钢给的,说是防止衣服弄脏。


    李铁钢是会骑自行车的。


    他人高马大,这二八大杠他还得把座椅往上高调一下才行。


    两车修过的自行车他都试了试,嘿,还真好了。


    骑得挺顺溜。


    袁秀红听到动静,放下了手里的旧书,从里头出来了,“好了吗?”


    要回厂了吗?


    “好了。”


    杜思苦接过李铁钢递来的七块钱,塞到兜里。


    这是修车的钱 。


    杜思苦叮嘱道:“那个异形螺丝,我做了两个备用的,你卖的时候一块给人家。”


    可以替换。


    “行。”


    李铁钢咧着嘴乐:“你下个月还来吧。”


    这手艺可真好啊,瞧瞧这修自行车多快啊。


    这可比老黑强多了!


    机修厂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来。”


    杜思苦花钱的地方多,能赚外快,肯定过来啊。


    铁路家属大院。


    杜父下班回来,看到屋里堆了半院子的东西 ,有些吃惊。


    哪来的?


    他瞧了半天,才认出这是妹妹冰棒厂那边的家具,当初分了新房,妹妹闹着要打家具,小郭当初还跟学校借了钱的。


    还了一年呢。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啊。


    杜父走进屋子,往厨房去,结果一瞧,厨房里没人,冷锅冷灶的,又没做饭?


    他转头往屋里走,门关着,但没锁。


    杜母躺在床上。


    这是又不舒服了。


    杜父问:“你哪不舒服,是头疼还是胃不舒服啊?”


    杜母翻过身,坐起来,“你把门关上。”


    还要关门?


    杜父心里感觉不妙,还是把门关了。


    “你妹妹说厂里答应她回去上班了,”杜母冷笑一声,“还说这都是那个叫程继明的功劳,是他帮忙的。”


    下午她跟杜得敏吵了一架,


    杜得敏还跑到屋里找杜奶奶了,结果老人家劝和,没帮着杜得敏,这可不得了,小姑子炸了。


    大喊大叫的,还说一屋子人不如一个外人。


    托了大程的福,她能回去上班了。


    还有搬家这事,说杜母不帮忙扭头就走,还说杜父这个当大哥的,父亲一走就就不把妹妹当亲人了……


    一堆的委屈啊。


    杜母都不想听。


    杜父:“程继明是谁?”


    哪个?


    “上回小姑子搬家时候,不是有个小偷偷了家里的东西吗,那小子就姓程,这程继明是他大哥,一家人。”杜母语气就没好过,“你瞧瞧你妹了那眼睛怎么长的?被人骗了一次还不够呢?”


    都不长长脑子。


    杜父半天没说话。


    这算一桩事,还有一桩。


    杜母寒着脸问:“月莺被当成盲流遣送回老家是怎么回事?”


    坏了。


    她怎么知道了?


    杜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都说走了,你就不能多容两天?”杜母不满。


    “不是我,是老二,她得罪老二了。”杜父赶紧把自己撇出去,“老二拿户口本去的派出所。”


    他只是跟过去的。


    老二?


    这确实像老二干出来的事。


    杜母叹了口气。


    这孩子!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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